第三十七章 阿若首功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羽林军的名声不是靠说出来的,尽管他们没有地方军队的征战经验,但这些羽林孤儿身上的每一个甲片,每一条肌肉,都是汉代最优秀的代表。
他们世代为军,祖先是六郡良家子选入建章营,先祖阵亡,后代补入,代代相传。牙牙学语之时开始接触的第一个词语就是‘陛下。’汉武、王莽、光武。
三百年过去了他们依旧根正苗红。
高于任何军队的地位,优于任何士卒的训练,他们保持着凶悍的战斗力与充实的头脑。
“天佑……大汉!”
一声声呐喊中,身旁的袍泽奋勇杀敌,英勇赴死。
这是一场屠杀。
羽林骑结阵根本无人能敌,左冲右突只消片刻,数百黄巾党便死伤大半。
即便乱战至此,仍旧没有人后退,没有人逃跑。
乌合之众阻止精兵悍将一刻,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他们不是一般军队,正常的军队即便军纪再严整,再精锐的部队也敌不过袍泽死伤所带来的士气下降。即便是羽林军,伤亡超过十之二三士气就会开始低落,超过七成死伤,剩下的士卒一定会发生溃散,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只有黄巾党,他们将生死置之度外,恐惧只能激发他们更可怕的战斗意志,战斗到底,全部死光都没有关系。
尽管他们根本就不会战斗。
三个马越绑在一起也比不上朱灵对羽林骑的了解,只见朱灵口中呼喝着战阵的口号,羽林骑不断变阵,在狭小的地形中依次绞杀着敌人。
羽林骑遍身染血,马越也不例外,长戈折了他握着环刀一遍遍扫视着战场,三个黄巾党都不是一个羽林骑的对手,更何况现在是三个羽林骑打一个黄巾党。
在战斗最激烈的人群中,马越看到了杨丰。
俊美的青年腰间系着六颗戴黄巾的头颅状若疯魔,在黄巾党的重重包围中撑着一杆长戈,凭一柄铁剑独战数名暴民,长剑精确地挡下每一次攻击,杀伤每一名敌人。
“云长,阿若受了伤,去帮他。”
马越率众将敌人冲散之后便与朱灵蹇硕坐镇中央,身旁跟了二十余名羽林持着手弩,打击着每一个情况凶险的战区。关羽则始终跟在马越身边斩杀一切试图靠近他的敌人。
当然,在马越身侧,还有被捆成粽子的马元义跪在地上。
听到马越的命令,关羽没有犹豫,擎着长戈便冲了过去,马越手指一扬,身后羽林便将手弩对准了离杨丰有些距离的敌人扣动扳机。
战阵之上,弓弩是一种无差别武器,不分敌我。
熟能生巧的箭手在平时能在百步外射穿树叶,但战阵之上,未必能准确命中百步外的敌人。短兵相接射不中敌人就会射到袍泽,没有几个将领愿意看到这种结果。
关羽如同一柄尖刀,扬着长戈冲入黄巾信徒的重重包围之中,撞入人群就是一番哀嚎,长戈斜挑横扫,方圆之内无人能敌。
离杨丰不远,关羽倒提长戈猛然掷出,随后撒开缰绳俯身将杨丰抓住,抓起长戈挥舞着逼开人群,冲了出来。
数十米骑在马上的羽林骑持着手弩让出一条道路,随后弩矢如蝗一般激射而出。
羽林骑如同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一般冷酷,马越提着的环刀却再没能挥出去。
这些头戴黄巾的庄稼汉子,一个个拿着农具对抗着钢刀铁戈,身体被穿透了还要死死抱住马腿,这样的敌人……他们明明不是战士啊,可他们不是战士那谁才能称作战士呢。
朱灵不屑地从鼻子中哼出一声,指挥弩手射杀最后一个站着的敌人,单膝跪地对马越行礼道:“右监,杀尽叛贼,属下敢问,是杀尽后方贼寇还是押解犯人回洛?”
马元义在旁边跪着,满面的泪水,口中喃喃:“你们为何要回来……为何要回来?”
马越一挥手,寒声道:“枭首,清扫战场寻找有用的东西,返回洛阳。”
十余年的凉州生活,马越已经真实的融入了这个时代。慈悲不会使他放下屠刀,庄稼汉也好,儒生也罢,哪怕是女人小孩,一旦将兵器对准了自己,一切身份都不在了,只有敌人。
蹇硕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点头说道:“不错,就要给这些不道逆贼应有的惩罚!”
方才的战斗蹇硕表现出的勇武无愧于他的雄健体魄。马越向他点了点头,目光越过蹇硕,他便见到了半死的杨丰。
“阿若,你怎么……腿?”
杨丰靠在关羽身上,勾起嘴角笑了笑,被汗水沾湿的发髻却告诉马越他并不好受,杨丰的右腿骨折,右臂被重器砸伤,下腹的鳞甲也被兵器斩破。但也都不妨碍他笑,从怀中抽出一块叠起的厚布与一卷竹简,杨丰对马越笑着说道:“主公……首功是阿若呢。”
马越接过杨丰递来的东西,还未打开不远处的马元义就已经猛烈的挣扎起来。
从马元义被捕到现在,即便是看着信徒被羽林屠杀都没有过剧烈挣扎,见到手中的这两个东西却猛烈挣扎起来,马越诧异地看了马元义一眼,对杨丰笑了。
“恩,阿若的首功,拿到了。”
他没有打开看上面的内容,而是对朱灵说道:“传令,回洛阳。”
清晨,带着第一缕阳光羽林骑回到了洛水南岸,马越打开了地图与竹简,上面的内容触目惊心。
司隶校尉部地图上,太平道各县城的据点、兵力一览无遗,竹简上的下级官员、禁军中信仰黄巾道的教徒姓名。
如果不是何进发现及时,东汉帝国真的会被黄巾党一朝倾覆。
单凭这份地图与名单,马越的脑海中便已经浮现出如果没有这一次唐周的意外,甲子年甲子日那一天,天下各州共起,黄色席卷大地,攻陷州郡天下易主的模样。
“蹇黄门,看看这个。”
蹇硕接过后仔细地看了起来,与马越不同,蹇硕打开地图后便在上面伸手比划起来,随着时间推移,马越观察到蹇硕至少模拟了三种黄巾党进攻洛阳的方案。
汉朝的宦官,在入宫后都接受过全天下最好的军事、文化教育。马越一直觉得宦官就是伺候皇帝的奴才,他们四六不懂还指鹿为马,这种观念在见到随口一说便大有深意的张让之后已经开始改变,这一次又见到了精通军事的蹇硕……
宦官贪财,作恶……是不错的,但他们有着比这个时代九成的人都好的教育与知识,见多识广。
许多宦官是坏人,但他们不是庸人。
第三十八章 入宫觐见
睡着的老虎,也还是凶猛的老虎。
踏着晨辉,九百羽林归营,关羽留在羽林营中照看受伤的杨丰,羽林营里有专治外伤的医匠,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医治外伤的水平甚至要超过宫廷里的御医。
马越与蹇硕策马入了雒阳城。他要赶在早朝前将手里的两样东西报上去,这很重要。在洛阳一年,他没见到过清流与宦官的明争暗斗,也没有见过武人与文士之间的争权夺利。太平道与东汉朝廷,是他见到的第一次博弈。
清晨的街道空气清新,秋风拂过鳞甲,有些许寒意。早在他入狱的那段时间,汉帝刘宏便将渴乌推行到了整个雒阳,白虎、朱雀、玄武三条大街都做了小的改造。这是刘宏的功绩,但却并未造福百姓,只是造福了城内的达官贵人。这个在马越悄然不知的情况下完成的工程,让他想到了后世的排水系统,也许在日后主政一方时能够推行一州,造福百姓。
洛阳有三条主干道,但街有二十四,城门十二。每条街都为一亭,每个城门也各位一亭。
马越在心里想着地下水系统,耳中传来了大户人家派去赶早集的家丁谈论昨夜的事情。
“你昨晚听到了吗?昨夜的兵马调动?”
“你是指子时玄武街上传出的马蹄声?听上近千人的兵马调动,也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不止呢,昨天晚上我家老爷一宿都没睡,二更天的时候要更乱一些,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噤声!你看那个披甲的羽林将军身上还有血迹呢,快别说了,乱嚼舌头小心受罪。”
看到马越几人骑着高头大马从街道中央走过,两个杂役立即闭口不谈,马越驱马走到他们身边问道:“昨夜二更天时有兵马调动吗?”
两个家丁立即跪在路旁说道:“将军恕罪,昨夜确有大队行军的声音从街上传来……是不是兵马调动小人就不知道了。”
点了点头,马越让二人离开,转头对蹇硕说道:“看了昨夜,纪都尉与淳于都尉也有行动。”
蹇硕点头说道:“马右监,还有一个时辰就要早朝了,咱们快进宫里跟陛下汇报情况吧。”
“去宫里汇报?”马越疑惑道:“难道不是上报给河南尹吗?”
蹇硕闻言嘿然一笑说道:“上报河南尹那是纪灵和淳于琼两位都尉的事情,您的羽林骑直接受命于陛下,自然也是要回宫向陛下上报战果了。”
“这样啊……”马越问道:“蹇黄门您的战报拟好了吗?”
蹇硕说道:“直接口述给陛下听吧,陛下喜欢听这些战报,至于书面的到了宫里自有佐吏记录。只是右监您可记住昨夜的伤亡与斩获了?”
“恩,走吧。”马越点了点头,便率先催赶马匹朝着鸿都门奔去。
洛阳城内有两座学校,南边开阳门口便是久负盛名的太学,而皇宫北门叫做鸿都门,梁鹄年轻时就读的学院也就是这里。鸿都门的选址要强过太学,太学是在雒阳门口,而鸿都门学是在皇宫门口,自然有所不同。这当然和汉帝刘宏喜爱文学艺术分不开。
刘宏是个昏君没错,但不可否认的是,没有这个立在皇宫门口,力排众议之下建设起来的学校,没有培养出这一群‘舞文弄墨三教九流之徒’,恐怕就没有什么建安文学,乃至隋唐的诗文大兴了。
摇了摇头,马越解下刀剑弓弩,跳下马匹,与蹇硕步入皇宫。
刘宏听到宦官来报蹇硕与马越的消息非常开心,赶走了宫女直接在寝宫接见了他们。
马越与蹇硕碍于礼法……其实蹇硕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身为宦官他经常进入刘宏寝宫,可马越不一样,他六根俱全的九尺大个,就这么进了皇帝寝宫被人知道非要奏他一简不可,立在门前不敢进去。
不多时,传信的宦官再次出来说道:“陛下有旨,宣马越、蹇硕入寝宫觐见!”顿了顿,这宦官俯身在马越身边轻声说道:“陛下还让奴才转告马右监,汝与蹇硕俱是陛下亲信,不必多礼。”
马越这才点头,对小宦官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越多谢公公传话。”
‘怎么这张让、蹇硕,还有这些没见过面的小太监都对老子这么亲和,难不成……老子现在就算阉党一派了?’摇了摇头,马越将这些没有的想法统统丢掉,迈步走进了寝宫。
德阳殿。
鎏金香炉中冒着袅袅青烟,青铜宫灯将大殿照的仿佛室外一般明亮,穿过殿中复道,马越见到了坐在胡凳上老神在在的刘宏。
“微臣马越参见陛下圣安。”
“奴参见陛下。”
低着头,马越发现刘宏很喜欢将两只手掌搂着小肚子,刘宏招了招手,打了个哈欠说道:“起来吧,跟朕说说,有没有好消息?”
蹇硕看了马越一眼,点了点头,马越便起身说道:“启禀陛下,昨夜微臣与蹇黄门率羽林右骑九百壮士出雒阳,在山阳遇见散去信徒的马元义将之扣押回来,路上被数百暴民围攻,杀敌六百七十九,羽林右骑阵亡一百三十七,负伤大半,折损三百五十三匹军马。”
刘宏听见伤亡抬起头看了马越一眼,也许是彻夜未眠他的眼神有些迷离,满不在乎的应了一声,刘宏有些暴躁,喝道:“朕不在乎军马的折损,汝只需要告诉朕,那些意图谋反的叛贼杀光了没有?”
摇了摇头,马越说道:“回陛下,逆贼还没有杀光。”
刘宏气的用手掌拍了一下地板,喝道:“没杀光你回来做什么?朕不是要你抓住马元义之后将叛贼杀光吗?”
一见刘宏发怒,马越急忙跪伏在地,但他并不紧张害怕,字句清晰的说道:“陛下,微臣没杀光叛贼是有原因的。”说着,马越自怀中掏出地图与写着名单的书简说道:“因为微臣战战斗中自一个贼首身上得到了这些东西,因此急忙跑回洛阳面见陛下,此物非常重要。”
刘宏抬了下眼睛,对蹇硕做了个手势说道:“递上来。”
蹇硕将地图在刘宏面前打开,又将竹简打开放在刘宏面前的几案上。刘宏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陛下,这就是微臣急着回来的原因。这是贼人在司隶校尉部的据点部署与混入禁军中的逆贼名单。”马越抬头对刘宏说道:“因为贼人就在陛下身边!”
第三十九章 何进封侯
“陛下,在禁军之中有近三百人是太平道信徒,在司隶各郡县,也满是他们的信徒。这些不道之徒一旦一同作乱……后果不堪设想。”
马越尽量以一种容易叫刘宏接受的方式将太平道密谋造反的阴谋叙述出来,他必须要让刘宏意识到朝廷当前要面对的情景,面前这个不到八尺的男人他不是别人,他是皇帝,他是马越最大的靠山。
在马越说这些的时候,刘宏一直很平静,没有暴躁也没有愤怒,只是安静的听。等马越说完,刘宏抬头道:“说完了?”
马越点头。
“走,跟朕上朝。”刘宏从胡凳上站起来,指了指马越与蹇硕说道:“你们,拿上兵器跟在朕的身边,从现在开始一刻都不要离开。上朝的时候你们就站在朕身旁,那些宫廷侍卫一个都不要让他们靠近朕。”
二人立刻答道:“遵命!”
这是刘宏有生以来最轻便的一次上朝,没有侍卫没有宦官的跟随。
只有两个人,马越做侍卫,蹇硕做宦官。
“上朝!”
这就是朝议吗?
马越站在刘宏右侧,蹇硕居左,二人在大殿中持着丈二长戟威风凛凛。
朝议开始,刘宏问道:“河南尹何进,来了吗?”
马越看到刘宏藏在袖子中的手指有些颤抖。
何进闻言急忙从百官之中上前跪拜道:“陛下,微臣来了。”
天子威仪,对刘宏而言便是外强中干吧,马越感受到了刘宏的不安,然而看上去刘宏却没有任何恐惧之色说道:“说说吧,朕知道你有话说。”
何进拜下说道:“禀陛下,昨夜子时,左右京辅都尉抓捕太平道党徒过百,目前关押在河南尹大牢,敢问陛下如何处置?”
刘宏反问道:“汝以为当如何?”
何进说道:“微臣以为此等不道之徒意图谋反,当弃市杀之。”
“河南尹说的不错。”刘宏点了点头,说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先将他们尽数关押在大牢之中,待过些时日再做处理。“时任太尉的杨赐说道:“陛下,等不得啊,即便是在春夏草木繁盛之时谋反之罪也当立即处死以告天下,如今正是秋冬时节,当尽数杀之以慰神灵,莫不可再大赦天下放纵此等不道之徒了啊。”
杨赐叹了口气,只怪陛下年轻时跟他学了太多仁慈的想法,以至于总是大赦天下,平时大赦天下即便频繁也是无所谓,可到如今时节再大赦天下恐怕就要乱套了啊。
“恩……太尉放下,朕不会赦免他们。”刘宏说道:“不过朕要先封赏有功之人,中黄门冗从蹇硕、羽林右监马越,上前听封。”
马越与蹇硕正在刘宏身后持着长戟护卫,突然之间听到刘宏叫自家的名字,二人对视一眼急忙快步走到堂下听封。
“中黄门亢从蹇硕勇武有力,监军有功,升中黄门冗从仆射,统羽林卫,宿卫值守门户,朕出行时骑马随行。”
“羽林右监马越作战英勇,升谷城令,秩比千石。”
“微臣马越(蹇硕)拜谢皇恩。”
马越蹇硕领命拜谢,蹇硕的任命很容易理解,主内保护皇帝,不过统羽林卫的权力可就大了去啦,就连卫尉与七署兵马都能调遣,这一次刘宏是真的怕了。
刘宏给马越的任命却让他有些摸不清头脑,一县之令很不错的职位,但为何要这个时候任命马越,他想不明白。谷城就在雒阳城北三十里,快马加鞭一天能跑三个来回。
刘宏点了点头,随后对何进说道:“河南尹你是什么爵位?”
何进恭敬地说道:“陛下,臣前年治疫病有功,升爵为大庶长。”
“大庶长?不够,不够。”刘宏问道:“让父,差人取来地图,给朕看一看哪里的田地肥美,哪里的百姓安乐。”
张让闻言小心地让宫女取来地图,期间朝何进不漏痕迹的勾了一下嘴角,这何进,立功了,不枉费当年举荐他花费的力气啊。
不过一会儿地图来了,文武百官都知道,昨夜街道上的马蹄声意味着何家,新的外戚崛起了。
“陛下您是要洛阳附近的呢,还是司隶各县,又或是各州的呢?”
刘宏闭眼考虑了一下说道:“就雒阳附近,越近越好。”
张让俯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将地图平铺在大殿正中,趴在地上指着地图说道:“陛下,雒阳附近有都亭、白水亭、武亭……”
还没说完,刘宏不耐烦的说道:“亭太小了,看看别的。”
闻言文武百官皆是面面相觑,刘宏这么说傻子都知道何进要封侯了,然而亭侯居然还小,那岂不是要封乡侯,汉代乡、亭、里都是行政单位,隶属于县,小县二三乡,大县四五乡,一乡下辖十亭,一亭下辖十里,而一里……则是八十户人家。
尽管这种算法还要看实际情况,但一个乡侯即使没有达到八千户,五千户总是有的。尽管爵位除了财富之外封地的一切都与主人没有任何关系,但仅仅是每年每户二百钱的收益就已经很客观了,何况爵位还代表着一个人的地位。
张让在地图上摸摸找找,最终仰起头来说道:“陛下,老奴在汝南郡找到了,慎水乡,比邻慎水土地肥沃。”
“好,何进,你事先洞察贼人造反,料敌先机,朕要赏你!”说罢刘宏指着何进说道:“为朕拟诏,封河南尹何进为慎侯,受慎水乡岁赋!”
何进猛然抬头,深吸了口气说道:“臣何进深感隆恩,叩谢陛下!”
刘宏轻轻地勾了勾嘴角,他喜欢看臣子感恩的模样,摆手让何进退下说道:“卿日后还需多多勉励,多学兵事,朕将来还需要倚靠你呢,太尉学富五车,曾授朕帷幄之道,三叶宰辅,辅国以忠,你可多向杨师学习。”
何进看着位列三公的杨赐,眼神中猛然迸发出一股火热,鼻子一紧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跪拜在地下以头抢地道:“臣……谢陛下圣恩,谢陛下圣恩!”
自年幼时先父早丧留下小妹异弟还有后母,提起屠刀杀猪宰羊操持贱业到送小妹入宫为贵人,再到初为郎中后拜虎贲,阿附宦官亲善小人,颍川太守、侍中、河南尹,哪一次不是受尽白眼?一次次勉励自身承受士人欺辱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昂起头来,自今日起,何遂高不再命薄如纸。
慎侯,何进!
第四十章 党锢之患
光和六年,一月,上元节.
马越给何进献上了拜帖恭喜封侯,随后在谷城县做了一个月的县令,谷城的卧榻还未睡热,来自洛梁鹄的一封书信便被关羽送到了他的手中。
梁鹄三日之内要见到他。
老师相召,马越急忙策马回到了雒阳。
进洛阳城,马越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一入梁府,便被梁鹄召到了书房之中。
“先生,您将学生召回,可是朝中又出了什么事情?”
梁鹄点头,问道:“三郎在谷城为令,觉得如何?”
“不瞒老师,治理一方对学生而言毫无头绪。”马越苦笑一声说道:“不治政,不知先贤出将入相是多么博学。”
梁鹄摸了摸胡子,脸色表情难分喜怒叹了口气说道:“无妨,反正只是个历练,陛下是想将你朝着出将入相培养,只不过恐怕三郎这就又要出征了。”
“又要出征?先生可是……张角?”
梁鹄点头皱着眉说道:“旦日第三天,蹇硕将混入禁军中的太平信徒全部揪了出来,陛下勃然大怒,连同先前何进抓的三百余人一齐押至城南弃市处死了。”
“全部弃市无一幸免?马元义呢?”
“陛下对他最为愤怒,廷尉府审问马元义,此人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传教是他,聚众是他,贿赂官员是他,密谋造反还是他。旦日当天,车裂而死。”
“车裂?”这个刑法是非常残忍的,犯人头颅与四肢以绳索系在五辆战车的车辕上,行刑者在战车上抽打马匹,马匹飞奔犯人的身体便被扯的四分五裂,乃是先秦的刑法,自汉文帝废除肉刑之后就再没有出现过了。
“老夫当初也觉惊异,我大汉四百年从未有人受过车裂之刑,怪就怪马元义的计划……吓到陛下了。”
马越心里很不是滋味,马元义挡了他的前路,抓捕马元义是他执行的,冲杀太平信徒是他指挥的,太平道对洛阳的计划也是他上交给刘宏的,此时他的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猫哭耗子,马越自嘲的苦笑一声,对梁鹄恭敬的问道:“先生,学生该做些什么?”
梁鹄摇了摇头说道:“什么都不用做,和手下们修养身体便是,是陛下让老夫找你回来的,太尉杨赐上书陛下诛杀各地渠帅收拢流民回原居地,司徒府的刘陶上书陛下应下明诏赦免张角,赏为国士。两封诏书陛下都没有做什么理会,接着就把马元义与五百余太平信徒斩杀在城南郊……陛下的意思很明确了,凡是意图造反的人罪无可赦。”
马越点了点头,刘宏的报复心足够强……马越说道:“先生,太平道在天下各州信徒众多,近日可有异动?”
梁鹄摇了摇头:“恐怕现在马元义的尸首传要送到冀州了,处死马元义当天他的尸首就被人盗走了,陛下说太平道一动必然声势浩大,他正是用人之际,三郎就在谷城等着诏书下来就对了。想来近日的朝议就会有消息。”
说着,梁鹄递给马越一本纸质书籍说道:“老夫前些时候去了东观,找到了艺文志中的手搏六篇,老夫看不大懂但觉得也许你会用得着,便派人抄了一份,你拿去闲暇时看看。”
马越接过书籍也不翻看,便直接对梁鹄拜谢道:“学生谢过先生厚爱。”
梁鹄蛮不在乎的摆手说道:“本是想去东观给你找些齐相杜操的墨宝让三郎临摹平息近年杀伐凶厉,没找到不说却见到了这个……唉。”
跟随梁鹄学习书法数年,马越对书法大家耳熟能详,杜操是章帝时的齐相,因此也称作杜齐相,尤善草书,字体微瘦而结字爽利,被称作杀字若安。章草的创始人。梁鹄多半是怕他去年冬至杀戮暴民而导致心理阴影,想要让他在字里行间学习杀伐果断。
杀字若安,并非字面意思上的写字软弱,杀字的意思为结字,写完每个字都非常的干净利落,也就是杀伐果断。
马越起身鞠躬行礼说道:“先生放心,学生不会被迷了心窍。”
对马越而言,手搏的书卷要比杜操的墨宝有用的多,武力,才是他安身立命之本。
梁鹄的胡须与双鬓都有些发白,看上去更加苍老眼神中却透着一股精神劲,尽管马越这么说,还是有些担忧得看了马越一眼说道:“三郎,前些时候北地太守皇甫嵩向朝廷进言要解除党锢,常侍吕强也觉得应当解除党锢否则一旦党人与张角同流合污将会大大增加张角的优势……三郎觉得,该如何对待党人呢?”
“党人?”提到党人马越立即就想到了袁绍,党人在这个时代大多指代那些反对宦官的清流……然而事实并不仅如此,东汉禁止官员结党,无论是反对宦官也好,或是门生故吏走得太近以舆论引导朝政也罢,他们都是党人。
也许党人中有好人,但他们之中也有坏人,有天才就有白痴,正如宦官之中有联合太平道的徐丰,封谞也有公正的吕强一般。
就在前些日子,太尉杨赐上书应当诛杀张角时,有一个书呆子大臣名叫向诩时任侍中,反对张让为首的十常侍也算是党人,但他上书刘宏诛杀十常侍……至于太平信徒,他建议刘宏派大臣给太平信徒诵读《孝经》,百万太平信徒就能土崩瓦解。
得罪了张让还没有给刘宏提一点建设性意见,现在在黄门北寺狱关着呢,想来是离死不远了。
还有个张钧,上书刘宏杀光十常侍,当时刘宏已经将勾结黄巾的徐奉、封谞下狱斩杀,正在气头上,遭到刘宏怒斥:十常侍中就没有一个好人吗?
张钧死的比向诩干脆,他直接得罪了刘宏,被下狱死在十常侍手里。
马越说道:“陛下应当赦免党人,毕竟太平道信徒数量众多,朝廷应当集中所有力量对付太平道的起义军。”
“恩……三郎说的有道理。”梁鹄先是点头随后摇头说道:“然而党人再起,尽诛太平道之后难保不会反咬我等一口……即便无法动摇老夫的根本,但常侍们可没这么好的运气,我等与常侍唇亡齿寒啊。”
“这……”马越一愣,说道:“学生的确没有考虑到常侍的利益,还是先生做决定吧,战事没有党人的支持,只怕难以取胜。”
梁鹄表情有些不虞,深深看了马越一眼,叹息道:“三郎,你可知当年鸿都门学多少比老夫出类拔萃的英才,然而任芝、贾护等人也就陪陛下玩玩儿可以,手里没有半分实权。官至如此却只有为师一人?”
“陛下建鸿都门是为了从宗贼手中夺过权柄,然陛下重用了寒门子弟,他们却都像成为新的宗贼,拼命朝着宗贼靠拢,想得到士人的认可。老夫运气好,族中有人为权臣犯法而被诛杀……因为老夫从不向那些宗贼靠拢,所以得陛下重用。”
梁鹄口中的权臣,就是二十年前恶名传天下的大将军梁冀。
“三郎,永远不要支持士人,永远不要向士人靠拢……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举秀才不知书,查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梁鹄挥了挥手,让马越退下了。宁静的书房再度只剩自己一个人。
明天的朝议……唉。
推开窗,寒风卷着雪花吹入书房,透人心脾。
第四十一章 彭脱报恩
“小民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民不必可轻!”
这是天下百姓的悲鸣,忍无可忍他们终于堵上一切,掀起了声势浩大的黄巾起义。
光和六年,一月末,汉帝刘宏下诏大赦天下。
诏令赦免党人,官员,百姓的所有罪责。唯太平道信徒不赦免。朝廷诛杀马元义与五百太平道信徒令天下太平道众胆寒。在冀州邺城的张角见事情泄露,星夜传信三***方,数以十万计的信徒额头系着黄巾,攻打郡县焚烧官府。
席卷天下的黄巾起义,来了。
各地战报如雪花一般被送到雒阳,刘宏连夜召集天下各州敢战之士授予官职,原慎侯河南尹何进被提拔为大将军,统领左右羽林驻扎在城外都亭修筑军械,同时立幽谷、太谷、广成、伊阙、钖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关设置都尉各一人,率兵捍卫京师洛阳。
升卢植为北中郎将攻打张角所在的冀州黄巾军,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俊率部攻打颍川黄巾军,议郎曹操亦于此部,被提拔为骑都尉。刘宏没有忘记马越,从千石县令升为北军长水校尉,归属卢植麾下,不日前往冀州。
接任河南尹的人,就是曾叫纪灵上家里揍了马越一顿的袁家大公子,袁术。
三中郎将各自代表着不同的身份地位,马越略微一想,便知道了刘宏的一手好制衡,卢植代表着是读书人、儒家士人。朱隽始终都是朝廷柱石,代表朝廷的实干派。而皇甫嵩则是正统凉州武人世家。
朝廷有大把的将才可用,张温、袁滂、周慎,甚至还有凉州的董胖,这些都是曾跟外族过招还占全上风的男人。
长水校尉,一跃而与曹操的骑都尉平级,对马越来说这个官职有些大了。马越知道,这个官职一定是梁鹄与张让等人共同发力的结果,否则不会朝廷不会在现在就授予马越如此高的官职。而且,梁鹄告诉他,在他带兵打仗之后,刘宏很可能再让他任县令一类政事官员。
近十万大汉精兵在数日之间集结完毕,即将开拨,马越在家中却等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这一日马越正在后院与蔡琰裴夫人聊天,这些日子以来卫仲道也从未登门,马越便为蔡琰排解一下忧烦的心情。
一曲作罢,蔡琰手抚琴弦问道:“三郎,奴家听说太平道起义百万,又要出征了是吗?”
“是啊。”叹了口气,马越说道:“本以为陛下会将我安排在皇甫中郎将麾下,却不想被择入北军前往冀州。”
裴夫人笑道:“三郎莫要唉声叹气,不过年方十九便已领五校尉之一,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福气呢。”
马越轻笑一声道:“可不是呢,陛下隆恩身死难报……只是那些不得意的清流便又会嘲讽某家了吧。”
“身正不怕影斜。”裴夫人说道:“三郎切莫在意那些,为陛下平乱才是重中之重,嘴长在他人身上,便由得他们说去吧……只是可怜了琰儿无法前往吴郡。”
“额……是啊。”马越也不知怎么跟蔡琰说,至今日起天下纷乱,汉室分崩离析。
就在此时,前院跑来一家丁叩响院门说道:“姑爷,府门外有人来访,说是您在凉州的随从。”
“哦?”这个节骨眼上凉州怎么来人了,马越起身对裴夫人、蔡琰告罪离开,问道:“说没说是谁?”
“回姑爷,来人说是安定郡都尉,彭脱。”说着,那健仆看着马越不住的羡慕,那可是一郡都尉,两千石掌兵权的大员,居然只是姑爷的随从。
“彭脱来了?恐怕家里出什么事了!”马越说着便急忙对健仆说道:“快请他进来。”
马越匆忙地从后院跑出来,关羽在演武场上见了急忙过来问道:“三郎,发生什么事了如此惊慌?”
马越扭头说道:“不知道家里出什么事了,彭脱从凉州过来了。”
“啊?”关羽杨丰等人也都是一脸惊讶,阎行说道:“主公,家里不该有事啊,去年冬天才回去家中一切都好好的。”
马越摆了摆手说道:“等彭脱来了看看再说吧。”
自打听到彭脱的名字,马越就觉得家里出事了,县令都不允许随意离任,更别说掌一郡兵权的都尉了。
不多时,彭脱便被家仆引着进了院子,直奔演武场。看上去彭脱黑了一些,也更精瘦了一点,身上仍旧筋肉盘虬厚厚的皮袄都挡不住健壮的身躯,牵着骏马背着包裹……不想传信,倒像是离开凉州不打算再回去的模样。
“彭大哥,你怎么来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彭脱摇了摇头,说道:“三郎放心,家里没出什么事,彭脱……是来于三郎道别的。”
“道别?”马越开怀笑道:“三郎不过是出征打仗,彭大哥至于特意赶来于三郎道别么,快快请坐,我差下人给彭大哥饮些温汤驱驱寒意。”
彭脱脸色面部表情,抿了抿嘴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三郎,别忙了,彭脱是来告别的,我要走了。”
“啊?”关羽问道:“彭脱你去哪里?”
马越也疑惑的问道:“这是为何?”
深吸了口气,彭脱说道:“大贤良师救过脱之性命,如今他起兵,我要去追随他尽一份薄力。”
“彭脱你疯了?”关羽伸手揪住彭脱的棉袍喝道:“放着两千石的都尉不做去跟张角做反贼?”
在凉州,关羽与彭脱关系不错,因此更为愤怒。
彭脱抓着关羽的手,却并未厮打,只是说道:“他是大贤良师,我的命就是大贤良师救的,他是反贼,那我彭脱这条性命就是反贼的了!”
关羽闻言大怒,他看不了彭脱如此愚忠,怒喝道:“张角救你的是性命,三郎救的就是狗命了?是谁在张掖大幕救你出必死之局?是谁让你从一个破商队首领摇身一变成了朝廷两千石的都尉?这他娘的都是三郎的恩赐不是那个迷惑百姓的张角啊!”
“够了!”马越喝道:“云长你先把彭大哥松开,有话好好说。”
“哼!”关羽听到马越的制止,气呼呼的撒开彭脱,伸手指了指彭脱没有说话。
“噌!”地一声,杨丰将长剑一丢便刺入演武场的地上数寸,缓慢地走过来,他的右腿好的还不够利索,不过已经可以没有大碍了。
杨丰说道:“彭脱,你好好想想吧,张角救了你的性命,但真不值得你在这个时候去追随他,你这是把自己推到火坑里啊……若有一天三郎成了反贼,他也断然不会让你放弃大好前途去追随他的。
马越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口,话却没说出来。在他身边还有阎行徐晃还有安木,但他们与彭脱不熟,也不知道在这个情况能说什么。
关羽深吸了两口气,说道:“彭脱,你重义气,有节气,知恩图报,可你可知道三郎不日就要前往冀州征讨张角?”
彭脱就地跪下,给马越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兄弟所言彭脱心中自然明了,但男儿,有恩,必报。张角要败,我彭脱就将这条命还给他了。”
“欠三郎的,来世彭脱给三郎做牛做马。”
“我不要你来世做牛马,我要你今生今世好好活着,记住了,你为张角而战我不怪你,但若张角败了你战至不可再战一定要投降汉军,若有将领要杀你你就告诉他们我的名字,让他们把你带来见我!”
彭脱快要走出府门,马越站在原地大喊道:“彭脱,你去颍川吧!见势不妙,大可逃回凉州,就算你反了天下,我马越也护你周全,有我的地方就是你家。”
彭脱大步离梁府,闻言脚步顿了顿,跨马扬鞭奔出洛阳……
他的路,是一条万劫不复的黄泉路。
第四十二章 刘备玄德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就要出征了,汉帝刘宏登上北军将坛,卢植皇甫嵩朱俊三将一挥将旗,下面的北军五校领部属应旗呐喊。
计划定下,前往冀州汉军有三万精锐汉军,自洛阳北侧跨过洛水,翻越崤山进入冀州……
大部队分为两部,朝廷派了护乌桓中郎将宗员为卢植的副手,宗员麾下本有五千乌桓骑自幽州自南向北攻打冀州黄巾,卢植率领北军与六郡精锐自三河地区自南向北进攻。
北军五校,长水、越骑、步兵、屯骑、射声五校尉,同属北军中候所统领。
长水校尉,顾名思义,近八百名部下都是胡人。
北军中候名叫邹靖,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不过马越可不敢小看他,因为这个名字太熟悉了。
越骑校尉名为曹破石,是已故的大宦官、车技将军曹节的亲弟弟。统领部属均为南越国人,所谓南越北胡,越指的就是越骑,北胡则为长水。
屯骑校尉名鲍鸿。统领汉家骑兵。
步兵校尉名叫徐荣,马越并不是知道他是否就是后来董卓麾下能征善战的那个徐荣,马越现在也没空想他是不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想。
射声校尉,马日磾……正统马伏波之后,年过四旬却并无老态。
刘宏点兵完毕,銮驾一起,北军将士应旗出征。
漫天飞雪,踏上征途。
漫长的行军途中,马越第一次有了跻身大时代的感觉。上万大军接天连地在官道上拉开了行军,入目尽是红甲旌旗,哨骑来往与官道上来回呼喝传令。
这是真正的出征讨逆。
在马背上马越想了很久,对身侧的杨丰招了招手,杨丰急忙驱马上前问道:“主公,怎么了。”
出征时马越留下了安木与他的族人看家,关羽杨丰阎行徐晃四人都被马越带了出来,本来因为杨丰的腿伤刚愈,马越还想让他修养一些时间,怎奈何杨阿若脾气暴烈,死活不依,只得全带了出来。
马越偏了偏头,对杨丰说道:“阿若啊,你去前面跟上射声校尉马日磾的军队,代我问声好,就说吾父为天水阑干尉肃,被逐出的族弟马越向兄长问好,先前不知族兄在朝中并未拜见还请勿怪。”
杨丰对马越家族的事情不是很了解,点头应下便要催马上前,被关羽叫住说道:“三郎,阿若生性跳脱刚烈,不如让公明去吧。”
杨丰闻言面露不解,对关羽问道:“云长,为何我不能去。”
马越扶正了头盔笑道:“阿若,云长说得对,你留下吧,还是公明代我去说一声吧。”
关羽叮嘱道:“若三郎被批评,切莫与之顶嘴。”
“诺。”徐晃拍马离开,马越朝着杨丰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说道:“马家大族,可能不会认我这凉州小户,阿若不要见怪,过去可能会挨骂的。”
杨丰一听眼睛便瞪了起来说道:“他马日磾是个射声校尉,主公不也是长水校尉,他还敢骂主公?”
马越摇了摇头笑道:“我这长水校尉当不得事,战时我是长水校尉,战事结束了我估计也就是个大县县令或是小郡郡守,此次先生与常侍一同为我求官只怕已经惹得陛下不喜了。”
刘宏接连两次发动党锢,不就是厌恶官员结党么,清流结党就被禁锢,难道宦官与权臣结党就不会被禁锢了?
过去一刻时间,徐晃找到行军中的长水部打马而还说道:“三郎,晃有辱使命……射声校尉差人与在下说此时不是时候,便让在下回来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公明。”
马越没有说话,不被认可,在他意料之中。
千里行军,一路无话。
……
幽州,涿郡,城外刘家里。
与冀州颍川一般,幽州也一样是太平道起义的重灾区。
里民多是刘姓,多多少少能与汉室宗亲挂上边儿,只不过如今多有破败,里中大豪名叫刘元起,家有良田数十倾。
太平教众声势浩大,里民人人自危,这一日,刘元起的二十四岁的侄子叩响了府门。
刘元起家中是二进的大院,刘备牵着一条健壮凶猛的猎狗昂首阔步地步入庭中,周围上至护院下至奴仆都很尊敬的对他行礼,他也不着急,一一礼貌地回礼于众人。
庭院中一名年龄与刘备相仿的青年正与家中护院赤膊角抵,回头一看便挥手让护院退下,接过侍女手中手巾擦拭了一下身上的汗水对刘备笑道:“兄长来家中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小弟也好略备薄酒招待兄长啊。”说着,青年引颈眺望刘备身后,疑惑道:“兄长今日就一个人来的吗?怎么没带上郡中那些兄弟?”
刘备轻轻笑了笑,拍了拍青年宽阔的肩膀说道:“德然越发的雄壮了,叔父在家吗?”
刘德然笑着从刘备手中牵过猎犬,蹲下身子逗弄着猎犬答道:“父亲还在房中歇息,昨夜县尉来家中谈些事情,睡得比较晚,兄长找父亲有事吗?”说着刘德然看了刘备的一身布衣随口问道:“兄长今日怎么穿的如同黔首一般,那些华美服饰呢?兄长可是名震涿郡的游侠,怎么今日……”
刘备张开手臂低头看了看一身布衣,笑道:“那些衣服还有家中的鹰犬我都差人在集市上售掉了……实不相瞒,今日备来寻叔父,是为了借钱。”
“借钱?兄长可是有何难处?”刘德然说着站起身对身旁奴婢招手说道:“去我房中取两块金饼来。”说着对刘备真诚的说道:“兄长遇上难事大可开口,小弟还有些日用可解一时燃眉之急。”
刘德然深知,自家这兄长平日里最喜好飞鹰走狗华美服饰,近日竟将这些喜爱之物统统变卖,定是遇见大事了。
“且慢且慢,德然莫急。”刘备急忙招手,将刘德然拉到一旁的高墙下说道:“德然,不是兄长不找你,实在是此事所需资财过大,为兄已然走投无路了啊。”
刘德然皱着眉头面露不解,他与刘备自小相识,一直对这位胸有大志能力卓越的兄长非常尊敬,说道:“兄长,从小到大德然还从未见过你会有如此窘境,到底出了什么,你需要多少钱,我去与父亲说便是。”
刘备摇了摇头,说道:“此事必须我自己去说,我需要五百金!”
“五百金!”刘德然惊呼出声,家中算是涿郡富户家底却都不到千金,忽然间想到什么,刘德然拉着刘备痛心疾首地问道:“兄长莫非要去资助太平道?切莫如此,前些时日太平道有个叫程什么的来过家里,被父亲赶出去了,兄长切莫凑这个霉头。”
“哪儿啊!”刘备笑出声来说道:“弟弟,兄长可是恰恰相反,涿郡的募兵令已经贴了出来,如今天下大乱,国家危难,正是吾辈仗剑而起之时,兄长欲寻叔父借钱招募豪杰敢死之士,为朝廷讨伐叛逆!”
“说得好!玄德啊,过来,跟叔父好好讲讲。”刘备讲到慷慨激昂之时,后宅之中走来一眉目方正的中年男人,闻言击掌夸赞道:“讲讲你打算怎么报效国家?”
——————分割——————北军五校除马越的长水校尉与徐荣的步兵校尉之外,其余三部确有其人,邹靖就是《三国演义》中最先命刘备讨伐黄巾的上官,实际上他是黄巾起义时的北军中候,节制五校。
徐荣的校尉是二郎杜撰的,这人历史上一登场就是中郎将,所以把他插在校尉里了。
第四十三章 孙坚文台
河东,白波谷.
谷中聚集着上千山贼,这些山贼的妻子儿女都在谷中居住,除了掠夺所得还种着麦田蔬菜,自给自足,他们落草为寇的时间能够追溯到桓帝时期,之所以并未被朝廷绞杀则是因为他们仅仅是劫掠过往商旅,对周边黔首并未有过掠夺,他们的首领,名为郭太。
然现在,这些山贼打算响应太平道的旗号。
上千个精悍的山贼匪类摩拳擦掌整备刀兵,郭太一声令下,这上千名精悍的盗匪便扛着各自的兵器,跟随首领闯出了白波谷。
郭太是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寒风中他只穿着一件单衣外套襜褕,腰间挂着一柄缳首大刀,这是他仅有的财富了。
刚刚走出山坳,就见到官道上沙尘滚滚,十余名骑兵呼啸而至,为首一汉子提着一杆大枪高声笑喝道:“慢着,郭大当家,没有我们你哪儿都去不了!”
郭太不动声色的右手扣住刀柄,左手盖在眼前挡住这些骑兵马匹踢踏卷来的风沙,这声音他听着有些耳熟。
待烟尘散去,郭太扭了扭脖子,喝骂道:“杨虎子,你这话是何意?”
来人正是杨奉与十余名伴当,杨虎头在河东一带名气很大,轻财好义声名远播。
杨奉拽着缰绳指着郭太问道:“大当家这是要去哪里?白波兄弟集体出动可是少见啊。”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山头,之间崇山峻岭之间尽是衣衫褴褛的盗匪,这些生活大山里以刀枪为伴的男人贫穷、落魄,却健壮凶狠。
郭太咧了咧嘴,却没有笑,右手仍旧按在刀柄上说道:“大贤良师立壮志要还天下太平,老子响应他老人家的号召参加义军,当然要全力以赴……你呀,别挡老子的路,老子认得你,白波谷的兄弟可不一定各个认得你!”
郭太此话一出,身后兄弟便各个耀武扬威地抽出刀剑斧矛,声音眨眼就嘈杂了起来。
‘就你这熊样儿,还响应大贤良师的号召?岁在甲子四个字你会写吗?’杨奉在心里暗笑一声,面上却让人看不出表情说道:“行了,大当家你也别唬弄我,你这集体出动安的什么心你我心里都清楚的很,某且问你一句:大当家这是打算劫掠百姓啊,还是打算杀官造反啊?”
郭太瞪大了眼睛,弄不清杨奉是什么意思,怒道:“你管老子作甚,快快走开,别耽误了老子去攻破县衙!”
“攻破县衙之后呢?”
“当然是他娘的好吃好喝的过几天舒服日子!”
杨奉抱着铁枪嘿然一笑:“大当家不是君子,杨奉也不是什么好人,不做什么君子协定,咱们来个小小的约定如何?若大当家拿下县城之后善待百姓,杨奉便在此送上大当家一个大礼,如何?李乐,牵出来。”
杨奉说罢,身旁一名马上青年便驱马上前,他的手中牵着缰绳,那一头是一匹膘肥体壮的黄鬃马。
郭太看着这匹马就动心了,行匪数年,山寨的兄弟日子过得一直不好,劫掠来的财富尽管多,却也抵不住消耗。这么多年他也没给自己弄上一匹好马骑骑,看着一匹马,郭太一笑,说道:“嘿,感情杨虎头今天是谁兄弟送礼来了……行,不就是善待百姓么,没问题!老子只杀官占城,穷苦百姓一个不动。”
杨奉闻言心头稍定,昂首笑道:“那便这么说定了,大当家请上马启程吧,今晚三更,解县东门举火为号,某家会为大当家打开城门!”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杨奉拽过缰绳领着伴当疾驰而去,留下一群挡住扬尘的山贼。
……
徐州,下邳县治。
二十九岁的孙坚坐在上首,自十七岁时平定流民叛乱,这已经是他连任三县县丞的第十二个年头。
堂下跪坐着四名雄武健壮的中年人,其中一人抱拳道:“主公,您命我召集手下,下邳县中愿意跟随主公的少年青壮共一百七十八人。现已召集完毕。”
中年人名叫黄盖,字公覆。
孙坚面容不凡,刚毅线条冷峻非常,点了点头说道:“公覆你做的不错,大荣,这几**来往九江,可募得几人?”
祖茂,字大荣,容貌短小带着褐色头巾,闻言笑道:“瞧主公说的,怎么会是几人,当是几百人才对!大荣前往九江借主公威名募到壮士三百六十人,大半都是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汉子,体力都不差。”
“哈哈,大荣说的是,当是几百人才对。”孙坚笑了两声,两手在几案上抚着环刀,抬头问第三人:“德谋,你是冀人在广陵募兵可能不太顺利,怎么样,情况如何?”
程普,不好意思的低头说道:“广陵……只募得兵员七十有三,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公责罚。”
孙坚摆手说道:“无妨,德谋强于军略不擅言辞不足矣为过,七十三人已经很不错了。”说着,孙坚挑眉对最后一人说道:“韩义公,你跑的最远了,如何?”
“启禀主公。属下前往吴郡招募敢死之士,尽是曾随主公平定句昌的老兄弟。”说着,韩当勾嘴一笑道:“属下共募得五百九十江东子弟!”
孙坚闻言大悦,抓起几案上的环刀长身而起笑道:“哈哈,义公当得首功!”
黄盖低头问道:“主公,我等募兵可是为了征讨黄巾?”
“不错,某知尔等俱有疑虑,看看吧,这是都亭侯的传信。”孙坚说着几案上拿起一封书信递给黄盖,笑着说道:“都亭侯被朝廷封为右中郎将,领一路大军征讨黄巾叛党,侯爷没忘了老朋友,上表举荐某为佐军司马。吾等了十二年的机会来了!”
都亭侯就是朱隽。
四名家将轮流传看着信件,韩当问道:“主公,既然我等有将军传召为何不先拿出信件,有授命在此也可多募集一些壮士啊。”
“兵在精而不在多,拿着授命募兵过程中会顺利一些,但多是想依靠这个来讨生活的汉子,某更希望能招募到信服于某的敢死之士,能冒着箭雨跟随某家抢上城头的好儿郎,明白吗。”
看到韩当点头,孙坚开怀一笑,提着环刀迈步走出县治,说道:“走吧,带我去看看这些好儿郎,然后向西进发,讨伐黄巾!”
第四十四章 太平张角
马元义的尸首,被送到巨鹿郡.
十万信徒为他起灵。
张角跪坐在神坛上,拳头用力低着眉心。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汉廷数万精兵正在行军的路上,但他不怕。
马元义不是他的信徒,他心知肚明。但马元义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最大的支持者。
最好的,志同道合,就这么……没了。
他就连一滴眼泪都不能掉,他是不是张角,他是大贤良师,他是代中皇太一行走于世的圣人。
圣人不能掉眼泪。
这搭在乡野的高耸神坛之下,数千威武雄壮头戴黄巾的男子引颈望之,只求多看一眼大贤良师的真容。
……
年轻时张角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寒门出身的读书人,如同这天下的芸芸众生一般,付出万分辛劳的努力,比名门嫡子付出的要多得多,然而……没有用。
士族把持了所有的仕官可能,想做官,简单,得到他们的推荐就行了。士大夫们各个互相清议,围成一个利益集团,他们霸占了所有的资源。没有人在乎你读书读了多少年,学问再高抵不过一个金钥匙的出身。宦官将自己的亲属门客安插在州府之中,士族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有时士族更让人可恨,宦官把持朝政可以肆意的骂,士人把自己家里的厨子塞进州府做功曹又当如何呢?
一介寒门出身的张角不懂如何去阿附他人,他读一辈治国韬略,也只能在乡野中教教孩子罢了。
但他不怪,真的不怪,传道解惑,亦是他所希望的生活。
熟读儒家经典之后,他又学习了医术,不能为官治政一方保一地清流就算了,救死扶伤难道不也是实现人生价值的方法吗?
上山采药时偶然发现了太平经书,其中微言大义,其中的太平盛世令人心动……没有压迫,没有夺取,人人公平的大同社会深深打动了年轻的张角。
二十三岁的张角立下了自己的志向……时至今日,他还记得他如获至宝一般将《太平经》拿给马元义看时的兴奋,但他看到了马元义眼底的不屑。
“省省吧张角,你一点名声都没有,能云游治病救人之死伤已经很好了。想要救国育民,不可能的。”
“要怪,就怪我们没有生在高门之家吧。”
但他没有放弃,一边给乡人治病,一边抱着经书苦读,日子仿佛回到少年时只知埋头读书的日子,轻松,快乐。
匆匆六年时间如白驹过隙,他将整条太平经七卷经书融会贯通,最终依照教义将书简一把火焚的干净,混合符水吞了下去。
他有了新的理想,他要传教,将儒道两家合二为一,将传教与医人合为一体。
二十岁的马元义下巴刚刚冒出青茬,他说:兄长,你别想了,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吧,你成功不了的。
一样年轻的张角不愿,他不愿就这样面对不公。
他说:我知道布道天下很难,可如果我去做,也许就多一份还天下太平的可能啊!多做一点,也许我努力了就会有人信啊!哪怕最后不会成功,垂暮之年也不会对着斑白双鬓后悔!如果连我都不去传道,那么天下太平永远就只能是个笑话,没有努力去做过的怎么能说知道自己不能成功就放弃了?成功与否,我都要去做,哪怕穷尽一生却依旧如此,但求问心无愧!
马元义信了,那一年张角二十九岁。
那一年张角持着竹节杖,马元义背着药箱,两个胸怀大志的赤脚青年走出过了乡里,走出了巨鹿郡,走遍了冀州,走遍了天下。
十六年,他们在青州伴着东海日出醒来,打马走过幽州塞外草原,听过洛阳北官寺的人声鼎沸,夜晚露宿在荆扬平原的麦田上,渔船里听着吴会渔歌入眠。
十六年里,他看着太多信徒喝下他混着草药与符纸灰的符水,受他指引跪在道路中央朝拜四方反思己过,他念出了太多教义,描绘了太多未来。
这就是他医治天下的方式,没有人能躺在榻上等着何人一个太平信徒将符水送到嘴边,病人要在道路中央虔诚跪拜,朝拜四方诸神,向上天坦诚自己曾经犯过的过错,心虔诚,符水至,则病除。
他的确骗了人,符水不是符纸和水,还有对症的草药。
他将这个谎撒了十六年。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六年呢?
从胸怀壮志的青年到老谋深算的妖道,又付出了多少哪个又能知晓。
张角用了十六年,他走访各地,布道传教,导民向善,医民体肤。
勾结常侍,插手禁卫,贿赂权贵,草木皆兵。
十六年后他再也不是当年寒窗苦读的贫苦书生,他也不是赤脚游走四方的山野医匠,他是太平道的神。
书生造反,十年不成。不错的,十年远远不够。
他是信徒百万的布道天下的大贤良师,他振臂一呼天下便有百万黔首揭竿而起!
志同者死,而道同者百万!
他是天公将军!
深冬的雪花落在麻衣襜褕上,身体发凉心却是火热的。
猛然起身,竹节杖敲击地面,张角朗声喝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信徒们,不要害怕,东皇太一就在你们身边,太平天下就在眼前,为了天下太平,为了水深火热的百姓,拿起你们的兵器,去实现它吧!”
“苍天已死!”
“天下大吉!”
在他身下匍匐的数千人,是他最忠诚的信徒,黄巾力士,天下强兵!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他们是太平道最精锐的护教圣子。
能选入黄巾力士的教众都是身强体壮的八尺壮汉,数年来的艰苦训练,兵器手搏弓马阵法他们样样精通,环刀鳞甲强弓箭矢一个不少,每一个黄巾力士都是教徒们的供奉推起来的敢死之士。
在这些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张角只看到了一种情绪,那就是狂热。
高高在上的愚人们啊,我是曾经无人在乎的张角啊!现在,你们听到我了吗?
“元义,我将以你的鲜血为药引,施针医治这病入膏肓的天下!”
这根针,叫黄巾军。
黄巾军八州俱起,攻破府衙,劫掠邬堡,席卷天下!
第四十五章 穷寇莫追
大军出河内,直奔巨鹿郡而去.
行军至开阔的冀州平原上,雪下得越来越大了,行军的漫漫长路走到了尽头。
一路上,马越都在思考刘宏为何将他安排在卢植的军中……跟刘宏这个恶名昭著的皇帝已经认识一年了,他很清楚这个皇帝也许不知政事,但绝对不是傻子,而且比一般人都聪明得多,马越是他手里的刀,一个刀客不会随手将刀乱放。
被安排在卢植的军中是有原因的……这支军队,大半将领都和他有不清不明的关系,至少,是刘宏看得出来的关系。
北中郎将卢植,是马融的学生,曾两次兵不血刃地平叛。
射声校尉马日磾,是马融的族孙,在儒士中有很大的声望。
越骑校尉曹破石,在阉党中有很大声望,他的哥哥曹节曾逢迎刘宏登基有功,后又助刘宏诛杀外戚窦武,刘宏对他很是倚重。
马越苦恼地敲了敲额头,只是……这样的一伙人,真的会打仗吗?
卢植虽有带兵经验,可先前两次平叛都是兵不刃血并未真正打仗。马日磾一辈子学都都是儒经,也许只读过一两次兵书从未上过战场。曹破石……不提也罢。
马越听说曹破石曾因军中伍长妻子漂亮动心而索要最后逼死了部属之妻。
就在大军排做一字长蛇阵行军时,突然有哨骑奔回对卢植回报道:“将军,前方发现小股敌军,数量约千人头戴黄巾贼人,在前方十里露营,是否追击?”
卢植生的八尺有二,分外高大,立在战车之上犹如一棵青松。闻言长笑一声如若洪钟,笑道:“平原露营,贼众不知五兵,传令长水、越骑二营联合绞杀射杀贼人,随后屯骑追击!”
长水与越骑二营多为骑射娴熟之辈,兼之马匹选取幽州快马,最适合远程射击的消耗战,二营俱为轻骑,不过越骑更为精锐,越骑不但精通骑射,还配有马刀圆盾,战阵冲锋也是一流。屯骑营的骏马均是选择骨骼粗大的西凉马,军士也都重甲护身,适合冲锋作战。
接到命令马越、曹破石毫不犹豫,二人率部偏离官道,曹破石居左马越居右,飞奔而去。
说是飞奔,却并非冲锋,只是以比踱步行军稍快一点的速度前进,眼看临敌三里,马越与曹破石对视一眼,点头之后这才发动了冲锋。
骏马冲锋的最佳距离,也就是三里到八里这段距离,超过这些距离马匹的速度就一定会慢下来,就是血统再好的骏马也都一样。马匹不是人,不懂的计算体力,一旦受主人催动发起冲锋若不停下那便直到力竭。
马越两部发动冲锋时便已经被就地扎营的黄巾众发现,贼人并不抵抗,翻身上马立即乱糟糟的退走。
马越将长戈挂在马上,左手自身后抓出三柄短矛扣住缰绳,右手取出一支挺马冲锋。
在他身后,七百余长水胡人纵马持弓,长弓平眉而抛射而出。
曹破石的部下也是一般,山越人自古善射,跨在马上骑射之术端是精妙非常,仅凭双腿御使马匹,弯弓拉满激射黄巾。
而黄巾军就如同被吓破了胆一般只顾仓皇后撤。
骏马飞奔踏破营帐,马越晃了一眼不屑的撇撇嘴,黄巾军这营帐搭的都是什么玩意儿,一点不合乎兵法。
看上去就像……就像为了搭建营帐而搭建起来的一般。
一边追杀,一边仓皇逃命,不过片刻便追逐了足有八九里的模样,猛然间马越反应过来,追击过深了!
“勒马!停下!”
这一路上尽管骑射追杀己方没什么伤亡,但对方也是一样啊,远远地被吊着一里多的距离,尽管有些箭矢射中可敌军至多只有近百人落马。
这是一次诱敌!
“曹校尉,快停下!穷寇莫追!”
然而,为时已晚,茫茫的旷野中半人高的蓬草下突然站起接天连地的敌人,四面八方哪里都是系着黄巾的贼人,一眼望去看不到边缘。
曹破石这时才发现不对,然而越骑营已然孤军深入,数千黄巾以隐隐的合围之势将他包围在中央,四面八方除了马越这边都是黄巾贼人,加上更远地方人影闪动,只怕贼人已然过万。
马越所率的长水营则稍好一些,因为稍早传令并未落入黄巾贼子的包围圈。
回首一望鲍鸿率领的屯骑营还在三里之外,马越就是曹破石在方圆五里内的唯一友军了。
越骑一营,七百余名汉军的生死都在马越的一念之间!
马越当机立断,大喝一声吼道:“长水营听令,援助友军!远程骚扰为越骑营射出一条生路!”
曹破石身陷敌阵早就没了威风,眼看敌人越聚越多咬着牙看了一眼远处勒马的长水营,提着缰绳勒马向回喝道:“给杀回去,杀回去!”
慌乱,难以避免,七百余汉军尽管精锐,但被十倍于己的贼人合围难免士气低落,乱哄哄一片撤退的杂乱无章。
马越一声呼啸,拍马而起,身后关羽等人立即跟上,长水营七百余名胡骑在草原上拉出近一里的长阵,直奔越骑营。
临近黄巾党不过百步之遥,马越自坐骑上立起一矛掷出,随后控制一声尖啸,拨马绕开贼人迂回而走。
长水营排成一字长蛇抛射而走。
数百支箭矢如蝗一般自天空仰角落在黄巾贼的头上,黄巾军没有大量的弓弩装备,根本无法对长水营形成有力还击。
何况他们仿佛打定了主意要吞下越骑营七百汉军,合围之势愈演愈烈,留给曹破石的缺口已经不足四百步。
越骑部看到了友军的冲锋顿时士气大振,被一众均是夹裹在中间的曹破石也是开怀狂笑,提上圆盾扬起马刀吼道:“有长水相助,天不亡吾等,给本校尉杀出一条血路,诸君重重有赏!”
骑兵作战自古以来就不是重型突击部队,他们的优势是来去如风的机动力,身陷敌阵再强的骑兵若无法切割地方阵型也只有陷入蚕食的窘境。
马越率领长水营来去如风,不过片刻便已经将数千支箭矢抛射在位于口袋合围的黄巾军头上,被箭矢杀伤的敌人不下数百。
然而,眼看着曹破石即将冲出重围,只差不到百步就能逃出生天,黄巾军封死了包围的口袋。
越骑营,陷入苦战。
第四十六章 阉士之争
曹破石统军不是个好手,战略也不够,但的确是个冲阵猛将,眼见数百黄巾堵在撤退的道路上,曹破石一手提盾一手扬起马刀撞开数名敌军随后高喝一声杀入人群。
他没有大喊大叫,没有让士卒为他开道。
像个男人一样冲入敌军。
马越在外围游射多时,眼看长水营的军士已经难以张弓,马越喝道:“成败在此一举!近身游战!”
下这个命令,马越担了很大的风险。
骑兵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与步兵,尤其是成群的步兵短兵相接的,骑兵近战结阵的步兵非常危险,尤其在这种时刻,一个不慎人没救出来,他的七百长水营也将损失过半。
战争开始,两方都没什么仇恨,仅仅是听命行事。
然而打到这个时候,双方就都已经打出了真火,看着袍泽被包围流血,被黄巾党从马上拽下一刀捅死,被短矛草叉穿身而过……抛弃袍泽不是男人该做事情。
马越一声令下,七百长水强打精神提起挂在马侧的长戈,再次掉头从侧面直奔封住的缺口。
一众彪骑自侧面杀出,不与外围的黄巾死战,长水营男儿各个挥舞着丈二骑戈挥舞着从边缘策马掠过,能将敌人刺死最好,不能就尽量割伤,随后不拖延丝毫时间直接迂回而过。
一轮掠杀之后,马越眼看封路的黄巾多有死伤,正待再冲杀一次,却见到周围的黄巾军已经将目标瞄向了长水一部,想要扩大包围,看着四方奔跑而来的黄巾军不由得心头一跳。
再拖下去,不但越骑营会被这些狂热的太平信徒蚕食,自己率领的长水营也会葬在此地。
曹破石奋力挥起马刀,接连的拼杀耗费了他大半力气,但别无他法,面对黄巾贼的重重包围他十分清楚长水营已经指望不上了,他只能靠自己。
在这等危难关头,马越早已急的热锅上的蚂蚁,扭头一看鲍鸿那厮居然不见了,根本没有率领屯骑营赶来救援……远在后方的北中郎将卢植带领的大军也许还在数里之外。
“娘的!”马越暗骂一声,抬手对关羽徐晃阎行等人喝道:“敢战之士随我杀入敌阵,为越骑营杀出血路!”
一干家将没有丝毫犹豫,马越提着长戈拽过缰绳便向着包围反冲了过去。
马越为先锋,左关羽右杨丰,身后是阎行徐晃带领着六百余长水胡骑杀入敌阵。
没有远程骚扰,没有策马掠杀,只有面对面的血肉搏杀。
时至此刻,越骑营已经有两百余名精锐落马,剩下的五百余人也都衣甲不整军容惨淡……如果再被长水营抛弃,他们就真的要死在乱民之中了。
马越长戈横战挑勾将万众视若无物,关羽一手擎缰绳一手环刀大开大合马前无人能挡,徐晃自恃力大一杆长斧轮出便是一片哀嚎,杨丰阎行骑术高超两杆枪矛入点点寒星直刺要害。
黄巾人潮中,马越杀透敌军与曹破石错马而过,大喝道:“越骑营快撤!”
强势援军的突破令越骑营战意大盛,曹破石也是满目感激,长刀砍翻数名黄巾拍马大喝:“多谢马校尉!越骑营冲出缺口,长水营跟上!”
马越等人一阵冲杀,马越引人马追着越骑营队尾鱼贯而出。
关羽、杨丰二人断后,方才二营中以他二人冲杀最为勇猛所向披靡,关羽暴喝一声:“凉州关云长在此!向前移步者,斩!”
四尺长刀所向,贼众皆退步,无敢追者。
……
鲍鸿在发现曹破石所部落入上万包围圈时便驻马停下,喝令屯骑部停止前进,静观其变。
待看到马越引军冲入敌阵时便勾起了嘴角,大手一扬说道:“回撤,禀报中郎将!”
卢植所部大军此刻还有数里之外,作为掌管着辎重的北军中候邹靖甚至还在十里开外,鲍鸿引马回军不过片刻便赶至卢植所处,翻身下马跪拜在卢植马前拱手道:“禀报卢中郎,曹破石马越所率越骑、长水二营轻敌冒进,陷入敌军围困,生死不知。”
卢植皱起眉大喝道:“既然友军被困,汝为何率军回撤?”
鲍鸿说道:“将军,贼人过万,鸿不能置将士性命于不顾……何况两个阉党,哼!”
阉党?
卢植扭头对马日磾说道:“射声校尉,该当如何?”
马日磾面无表情说道:“将军心中已有定论,何须问我?”
卢植是他阿爷马融的门生,两家素有交情,他知道卢植是个正直的人,因此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绝了提议的想法。
只不过,马日磾的余光从鲍鸿的面目扫过,直到脚底。
马伏波的后人,马家可以不认,但轮不到你小小鲍鸿去污蔑。
鲍鸿没有任何觉悟,只是嗤笑一声,对卢植再度拱手说道:“将军,请您三思。”
这时,侧立一旁的徐荣驱马来到卢植身边拱手说道:“将军,步兵校尉徐荣请带本部前去支援。”
卢植看了看徐荣,点头说道:“徐荣,马日磾听令!率步兵,射声二营前去接应越骑、长水二营!”
徐荣马日磾立即说道:“遵令!”
说罢便转身前去整顿兵马,射声在前,步军在后向着平原急行军。“见卢植最终还是下令援救二营,鲍鸿摇了摇头,起身上马叹了口气。
卢植也不生他的气,拍了拍马鞭,遥指率领着步军推进的徐荣的身影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看徐荣……这不是在洛阳,你还没有这个从辽东杀出来的蛮子明白,这是战争,战争是不能放弃友军的。至于党争……剿灭了这些不道逆贼回洛阳再说也来得及。”
“将军,在下不是因为宦……”说到一半,鲍鸿摇了摇头,吸了口气说道:“将军,那曹破石是什么人您不是不知道,为了淫人妻女逼死自己部下的发妻……在下耻于与其为伍。”
“那马越呢?”卢植看着鲍鸿,说道:“马越也是大汉的有功之士,你怎能当着马日磾说出他是阉竖一党这样的话呢?”
鲍鸿一昂首说道:“在下也没说错,马越不就是阉党,他的一切都是梁鹄、张让给他的,不是阉党是什么?”
卢植摇了摇头,回首望着洛阳的方向,笑了:“那不是阉党……是陛下。”
说罢,卢植抬手喝道:“传令全军,侧应四营,向前进军!”
第四十七章 防人之心
冀州南部,广袤的平原之上,两支军队遥遥相望,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一方为汉军,五营校尉部与材官拼补足有七千余人,两侧游曳着数千名三河骑兵。马日磾的射声部位列前军,七百余人排成两列,其后为两列大汉材官抬着强弩,射手千余。徐荣率领的步兵校尉部与材官组成中军以步兵阵型置于射手阵后方,两个阵型泾渭分明却相距不过数步。
一次近距离接战便被打残的越骑校尉部并入长水营,在右翼游曳,两部所剩骑兵拼在一起还有九百余人。
左翼则是三河地区紧急招募的骑兵与北军屯骑营,尽管无论铠甲兵器与马匹看上去都远差于右翼,但三河骑兵超过两千的数量足矣弥补这个劣势。
卢植的被一干亲卫死士守护在中军,在他的身侧有掌旗官与数名传令,还有一组金鼓。
金鼓是四金六鼓的合成,四金指錞﹑镯﹑铙﹑铎。六鼓指雷鼓﹑灵鼓﹑路鼓﹑鼖鼓﹑鼛鼓﹑晋鼓。古代军队行军作战时离不开金鼓,命令军队行动与进攻就打鼓,即鸣鼓而攻,而命令军队停止或退回就击钲,即鸣金收兵。
鼓声一响,大军立即压上,上万人的脚步声在天地间回响,整个军阵分外整齐地朝着前方匀速走去。
马越勒住缰绳,胯下骏马人立而起,马越挺起长戈喝道:“大汉勇士,建功立业在今朝,随我侧应!”
曹破石提着弯刀喝道:“杀啊!”
上千骑兵轰然而动,骑兵驱使着马匹踱着步子向前走去。
骑兵的作用不是直线硬碰,那是徐荣手下的重步兵的责任,马越的使命是着重打击敌人的薄弱位置,为主力步军创造机会。
等到敌军被打到溃败的时候,才是他们的用武之地。
数里之外黄色接天连地,这些汉子在一个月前都还是老实的庄稼汉、猎户、渔夫。今天,他们是勇敢的战士,狂热的信徒,即将硬撼整个汉朝最精锐的部队之一。
这里是冀州,是他们的大本营。
这两万黄巾的首领,是黄巾三将军中的地公将军,张宝。
张宝生的高大健壮,十余年来,张宝跟随大哥游医南北,耳濡目染之下不但有好武艺傍身,还有一手医术绝活。他麾下的黄巾将士不是精锐,大半都是荆扬之地长途跋涉迁徙至此的信徒,没有军事训练却有着一股不惧艰险的狂热。
这也是张宝收到敌情的报告之后没有后退反而在此地摆下阵势准备跟汉军精锐打一场硬仗的原因。
只不过……张宝没想到汉军主力竟然也有近两万兵力。
张宝骑着一匹黑鬃马,遥望着数里之外摆好阵势的汉军,脸色阴晴不定。
在他身后落后数步,一健壮的黑面汉子拍马跟上说道:“将军,敌军势大,吾等皆为百姓且兵装不整,恐怕不是对手……”
“是啊。”张宝点了点头,伸手遥指汉军说道:“元福你看,敌军军阵严整,侧翼骑兵众多,与我军不利,传令后撤二十里,不要自乱阵脚。”
被称作元福的黑面男子点头拨马便走,派出十余名哨骑四处传令,之后便领着军阵中仅有的千余骑兵奔至阵前,谨慎地望着对面的汉军。
在元福离去之后,张宝又再次派人传令,前往巨鹿通报军情。张宝军的马匹不多,除了大将周仓的千人督战队有战马之外就只有张宝身边的近百亲卫有战马。
平民百姓,就是弄来马匹,许多人也不会骑。
张宝叹了口气,紧张的看着对面的汉军。
“诶,马校尉,你看这群黄贼怎么不打就打算往后撤了?”
汉军右翼,曹破石与马越一同在阵前慢慢向前迂回,刚走了不到两步,曹破石便指着对面军阵笑骂道:“一顿怂蛋,刚才不是敢埋伏老子吗,现在遇到我汉军主力各个都怂了。”
马越看着缓缓后撤的黄巾也勾起了嘴角,不是嘲笑,他对对面的将领产生了好奇。
不是冲动之辈,还有些脑子。
就在此时,中军左右猛然传去鼓声,马越心神一紧,对曹破石说道:“曹校尉,将军叫我等出击了。”
曹破石根本不用马越提醒,自马背上立起扬着手臂喝道:“越骑营儿郎随我出击,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马越也撒开缰绳冲了出去,曹破石比他还急,扬着马刀呼喝着便冲出去一个马身。
于此同时,前军的射声营弓弩手也朝前跑了起来,左翼骑兵们也是一样,整个军阵飞速地向前推进,两侧骑兵犹如疯牛的尖角,狠命地超前顶着。
余光扫到千步之外的左翼部队,马越拧着眉头喝了一声:“曹校尉且慢!”
曹破石才不管那么多,更何况战场上呐喊声脚步声混杂一片,听觉几乎没有什么用。
‘这曹破石,真是没有一点记性。’马越手中长杆一敲马臀,坐骑猛然快上两步,追上曹破石马越立即矮身拽了一下曹破石的缰绳,这一举动让曹破石怒目而视。
骑兵高速前进的时候猛然拉拽对方的缰绳是十分危险的,尤其是如此庞大的骑兵队,若惊了马匹摔在地上搞不好就是个被千军踩踏的下场。
还好他拽缰绳的力度很好,只是让曹破石感受到自己在叫他罢了。
见曹破石疑问地盯着自己,马越没有说话,只是奔驰中眼神向左翼的骑兵部队瞟了一眼,扭头一看曹破石立即会意。
汉军左翼,带领屯骑营与三河骑兵冲锋的不正是鲍鸿这个王八蛋么,曹破石一看便气不打一处来,冲锋的速度立刻就慢了下来。哪儿知道他慢下来却看到马越依旧去势不减的向前冲着,急忙跟上问道:“马兄弟,这是何意,你叫某停下你却往前冲。”
控马的马越对曹破石很无奈,也许自己刚才就不该叫住他,马越头也不回的喊道:“这是战争,我只是让曹校尉慢一点,不要再孤军深入。只要比左翼稍慢一点就可以了。”
马越并不是想害鲍鸿一下,他鲍鸿可以心有盘算见死不救,马越却不能同样做。
只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四十八章 王室被俘
冀州,甘陵国,三丈城池在黄巾的包围下摇摇欲坠.
三十余岁的张梁歪座在马上,不屑地看着远处甘陵国小小的城池,对身后轻轻招了招手,朝前努了努下巴,开口道:“陶升,你需要多少人,能给本将军把前面这座小城打下来?”
张家三兄弟中张梁年岁最小,最为不学无术,不过现如今因为张角号天公将军,他便号人公将军,麾下有上万信徒与其兄一同统领冀州。
在张梁身后闻言闪出一个七尺汉子跪伏在地说道:“将军与我五千人马即可。”
“五千?”张梁想了想,点头说道:“去吧,三个时辰之后我要见到甘陵王跪在你现在的位置。”
“是!”
说罢,陶升转身下去,黄巾大军很快分为两部,一部继续围城,另一部汹涌的人潮在陶升的带领下朝着城头疯狂的攻了上去。
甘陵国,汉室宗亲刘忠的封地。城不过三丈,兵不过七百。
“君上,守不住了,您快随臣下自东门跑出去吧。”
身披铠甲的都尉跪在地上,对着安坐大殿的甘陵王刘宗说道:“贼人主攻西门,东门防备稍弱,臣下拼死护送您自安平离开冀州。”
“冯都尉,整顿军士,死守城池!”甘陵王挥过手,起身由着婢女给自己披上戎装,张开手臂说道:“黄巾众区区逆贼,寡人怎能避其锋芒?国破家亡,这天下有什么可避的地方?动员百姓,与黄巾逆贼决一死战!”
城下。
陶升一声暴喝,五千黄巾信徒提着武器冲上搭满云梯的城墙,冒着守军的如蝗的箭矢向上攀爬,有人中箭哀嚎着摔下,却丝毫影响不到身边的信徒,他们只有一个目的,攻上城头。
是死是活,谁会在乎?
张梁听着耳畔传来的厮杀声,死死盯着城墙上黄巾死士的动向,突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眼睛瞪得很大,招手唤人过来指着城墙上一个精瘦的少年问道:“孙轻过来!你看那个赤膊叼刀的少年,他叫什么名字?”
孙轻,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皱着眉看了城头一眼脸上的表情也立即被惊讶所取代,如今可是二月,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只见一身高七尺脖子上系着黄巾的少年赤膊而上,口中叼着一柄短刀灵活地避过城头上守军的箭矢,在云梯上做出各种各样的规避动作,飞快的向上攀爬。
“将军,我也不知那少年姓甚名谁,也许陶升会知道吧。”与人公将军说话却不看着将军,这是一种很不敬的行为,幸亏此刻人公将军也没有看他,二人一个马上一个马下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已经快要登上城头的少年。
只见那少年口中噙着短刀,在距离城垛还有几尺距离时从云梯上猛然跃起,身体一下子便被拔高三尺,也不用刀,双手向城垛上一捞,看似瘦弱力道却很大,盯着他的张梁只觉得眼睛一花,城楼上便传出一声惨叫,那少年与城垛上的汉军便调换了位置,守军摔下城墙,那少年则在城垛内取下短刀左右环视一番,便向着最近的汉军跑了过去。
‘真是个人才。’张梁在心中暗道,他见过的猛士多了去了,单单是自家大哥倾注心血的数千黄巾力士便各个都是开得百斤重弓的壮士,信徒多是常年在田地中讨生活的穷苦百姓,力气大并不出奇,可如同城头上这少年轻巧灵敏况且还精通手搏角抵的汉子可是少见。
也许他还称不上汉子,扎在头顶的总角已被挣开,一头长发乱糟糟的披散在肩头,飞快地掠过城垛,或擒或拽,或踢或踹,守卫城垛的汉军便接连着从城头坠下,一架架搭在城头的云梯便成了无人防守的状态,太平道的信徒们便登上城头,砍杀着他们的敌人。
甘陵国,攻陷。
铠甲染血的甘陵王跪在张梁面前时,张梁笑了,但他没有理会甘陵王,目光在人海中搜寻着瘦弱的少年。
找到之后,张梁驱马到蹲在路旁的少年面前,勾起嘴角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何年岁?”
少年正靠着一户人家的院墙擦拭着短刀,闻言抬起头,逆着阳光看不起张梁的表情,只觉得这个骑着马的男人好像在笑。
“回将军,小子名叫褚燕,今年十七。”
……
冀州,安平国。
“大贤良师与他的三千黄巾力士正在前往寡人封国的路上,尔等平日里作威作福,到了如今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安平王刘续失魂落魄的靠着大殿的柱子,殿内站着郡国文武,皆低头无言。
“君上,臣愿率军与角贼血战!”
沉寂良久,一名披甲男子出列而言,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刘续无力地摆了摆手,摇着头说道:“赵礼,国都还有多少可战之兵?”
一旁一个文士模样的男子出列说道:“君上,还有四百余人。”
“四百!”刘续扭头对披甲都尉问道:“四百人拿什么打仗?怎么会就四百人?”
都尉闻言对赵礼怒目而视,说道:“回君上,赵礼克扣军饷,士兵们吃不上饭就都走了,臣请君上斩杀赵礼,臣将带四百死士死守国都!”
赵礼对刘续拱手说道:“君上,为今之计恐怕不可战,不如大开城门迎大贤良师,还可保全性命。”
刘续听到这话,心头也是闪过一道杀机,看了赵礼一眼便又熄灭了怒意,这赵礼,可是常侍赵忠的假子啊。
赵礼是赵忠的假子,也是真正掌握安平国大权的人……安平是赵忠的老家啊。
“罢了……开城门,寡人出城十里迎大贤良师入城。”
都尉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跪伏在地说道:“君上不可!君上若不战而降日后朝廷将太平道剪除君上会被治罪的啊!君上请三思!”
刘续厌恶地看了一眼都尉,挥起衣袖向着殿外叫道:“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
殿外进来两名卫士,擒住都尉向殿外拖去,那都尉还在口中大喊:“君上,不可投降!不可投降啊!”
挥挥手,刘续愤怒地指着都尉骂道:“将此人挂在城楼上!传告百姓,开城门迎接大贤良师!”
第四十九章 骑兵掩杀
张宝率万军撤退二十里,长水、越骑、屯骑三营与三河骑兵操着环刀追杀了二十里。
斩级不下三千。
在敌人引军追杀的时候,马越都不敢保证两万人能否安然撤退,更何况是没有经过训练的黄巾信徒了。
尽管有个黑脸汉子引千余骑兵不停地抵抗着马越等人的追杀且战且退,但两翼骑兵不断的左右骚扰,黄巾骑兵根本无法首尾兼顾。
黑脸汉子引骑兵抵御马越与曹破石,二人便率部放慢速度迂回而过,不与之硬拼。同时左翼的鲍鸿便抓住时机率领屯骑与三河骑兵对黄巾右翼穷追猛打一番。
黑脸汉子眼看将马越等人驱赶得有一些距离,便急忙回师右翼,抵御鲍鸿的屯骑部。
疲于奔命。
一开始黄巾军撤退的阵型还能够保持,但汉军侧翼骑兵不间断的骚扰与长时间的奔跑让他们恐惧,让他们疲惫。
丢盔弃甲的一溃千里。
黄巾军士气全无,汉军大部队稳步按着队形推进,双方始终间隔着不过三里距离,向东遥望着,马越便看到透过山谷一座城池的轮廓,依稀可见接天连地的帐篷,还有绵延无绝的山脉。这里是冀州平原的南部边缘,比邻着太行山脉的中段。
黄巾军也看到了己方的城池,原本就混乱的撤退阵型一下子变得更加杂乱无章,头系黄巾的汉子们丢下锄头朝着东边跑去,张宝跨在马上不断扬刀大喝也都无法制止。
他们只想跑到离城池、山谷近一些的地方,敌人的骑兵就再也无法像现在一般肆无忌惮的追击他们了,张宝也想到了这点。
冀州是他的家乡,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座山谷与每一条河流,他只需要传信给城中守军,便能集结出一支能够在山谷中伏击敌军的部队。
情势在马越眼中看来,像这样占便宜的时机,转瞬即逝。
马越提着长戈大喝一声吼道:“追击三里,杀溃敌军!”
“杀啊!”
敌军此时毫无战意,战机稍纵即逝,骑兵的价值不就体现在这种时刻吗?
马越毫不犹豫的策马奔驰,身后千余骑兵扬刀出击,直切黄巾后军阵中。
长戈不断挑刺,士气低落的黄巾溃军根本无人抵抗,他们脑海中只想着跑快一点,再跑快一点,离开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侩子手。
两条腿,要跑多快才能跑得过四条腿啊,何况他们都已经精疲力尽。
长水、越骑二营千余骑兵在马越、关羽、徐晃、阎行、杨丰五人组成的尖刀后直接切入黄巾溃军的中心,在他们身后的黄巾不下千人。
看着时机差不多,再向前便要孤军深入了,何况前方数里之外山谷险峻,马越也不敢贸然领军冲入山谷之中,猛然向左折急转,折入黄巾右翼又是一番砍杀。
如果说黄巾开始撤退之时还是一个整体的话,现在他们的溃军已经被马越分割为两个部分,尽管大部队仍旧逃向山谷,但这一块两千余人的后军却因为撤退不急而被马越切出一道缺口,成为了孤军。
因为汉军右翼的突击,汉军主力尚在三里之外,不过此时也已经开始急进,卢植在麾盖之下远远望着马越率部攻入黄巾阵型将溃军分割两部,左突右杀无人能敌,不由得拍击车辕喝道:“好个马越!”
随后,卢植一把自身边旗兵抢过令旗,挥舞开来,身侧的鼓车一见立即敲响令鼓,汉军主力部队立即奔驰开来,向着前方加速推进,意在吞下这一部被马越切开的孤军。
混乱中,马越看到一里之外的鲍鸿也开始朝着黄巾溃军发动冲锋,那黑脸汉子引着黄巾骑兵朝着己方奔驰而来。
‘继续切下这一块蛋糕,还是避过敌方骑兵锋芒?’马越看了一眼黄巾骑兵,当下便要绕过这支骑兵,却发现黄巾骑兵的目标并非自己,而是己方二营骑兵的中段,意在从中间截断汉军骑兵。
自己能跑,但一旦避过黄巾骑兵身后的袍泽便要留下一半陷入黄巾信徒的层层包围之中,再难逃出生天。
马越当机立断毫不犹豫的调转马头,迎着黄巾骑兵直冲过去,即便是正面对撞,有鲍鸿作为友军的两面包抄令其腹背受敌,说不定还能吃下这一队黄巾骑兵。
关羽护在马越左边,徐晃护在马越右边,杨丰与阎行则夹在中间,身侧一名黄巾贼人看着骑兵面朝自己冲了过来仿佛吓呆了一般,举着竹矛不知如何是好,马越拍马迎着矛头便撞了上去,眼看矛头近在咫尺之时左手悍然撒开缰绳反手一把抓住竹矛,右臂长戈向前一贯,便将敌人刺个通透。
手臂不抓缰绳然而马越的身体却并未失去平衡,两腿用力夹着马身,马越右臂一挥长戈横扫而出将挡路的敌军撕出一道口子,左臂擎着竹矛蓄力猛然掷出,将十余步外的贼人猛地扎在地上。
随后,骑兵大队呼喝着如一阵风一般掠过。
隔着百步距离,纷乱的黄巾溃军,马越看到了对面疾驰而来的黄巾骑将,此人面黑如碳身形魁梧,提着一杆长矛对马越怒目而视。
“周仓在此,敌将速速死来!”
周仓?马越一分神,两队骑兵便即将撞在一起,回过神来马越急忙一拽缰绳向右一侧,长戈格挡住这饱含怒火的一刀,随后猛然一刺,周仓自马身上猛然后仰,躲过马越这一刺,随后二人策马而过,关羽挥刀斩下,周仓狼狈挡住,却因为发力不均而被震下马去。
随后数百黄巾骑兵与汉军胡骑入流水一般相互碰撞,马越长戈匆忙扫过便急忙躲避刺来的长矛,刚挡下一杆环刀便要再接一柄草叉。
端是险象环生。
乱战中无数骏马被长矛刺翻,无数骑兵被震下马去。
骑兵冲杀不过片刻,马越的双腿已经开始无力,左臂用力环绕着马颈,右臂御使着长戈在乱军中左冲右突,避让扫来的兵器,为骏马挡下含恨的攻击。
混乱中,马越余光看到鲍鸿掠过他们的战团,从侧方追击黄巾冲入山谷之中,弃身旁的友军于不顾。
乱战中马越的头盔被击飞,发髻也被打散,一头长发随风飘荡。
突然之间,眼前豁然开朗。
冲杀出来了。
汉军射声士提着弓弩避开这一支冲锋骑兵,从他们的两侧快速奔跑射击,追杀着四处逃窜的黄巾。
耳畔传来鸣金之声,马越安抚着浑身湿透汗滴成水的骏马,人乏马疲。
不过,马越朝着身旁的关羽杨丰等人,还有仅剩的五百余名长水、越骑勇士笑道:“这一仗,算是赢了。”
第五十章 山谷遇伏
马越以为他们赢了,其实还没有。
伴随着卢植冲锋的鼓声,鲍鸿悍然向前猛进。
在他的身后有大汉最强的步军与射手,至于骑兵,本部人马就够了,他从未想过与曹破石之流联合破敌。
至于马越,率领骑兵的确为汉军创造了优势,将黄巾溃败切出一块两千余人的孤军,但那是马越的功劳,在他看来自己仅仅是作为侧翼游弋,这远远不够,陛下命他出兵,他就要为陛下斩将杀敌!
眼看着贼人逃入山谷,鲍鸿毫不犹豫的率领骑兵冲了进去。
冀州山谷之上,两侧山脊掩藏着无数黄巾信徒,鲍鸿不知道他率部冲进的山谷是如此一处绝地。
马日磾奔驰在路上,看着山谷有些担心,看了一眼身后跟随的步兵营与材官,拔出腰间佩剑喝道:“冲锋,杀尽敌军!”
徐荣领着步兵前进向前奔跑,不停指挥部署着身后的战士,随时准备好接应前方弓箭手替换阵型,眼看着就要追入山谷,急忙喝止属下:“慢着,传令前军穷寇莫追!”
然而没有人给他停下的机会,身侧司马说道:“徐校尉,将军的令鼓还响着呢,不能停啊!”
看着射声营已经冲入山谷,徐荣向后看了看卢植的麾盖,又看了看已是疲军的长水、越骑二部。徐荣叹了口气对军司马说道:“不该冲啊……”
一旦步兵营也进入山谷,一旦中伏则无友军可援。
“校尉,左翼骑兵与前军射声都已经进入山谷,应该没事,冲进去吧。”
徐荣别无他法,只能跟着射声营的步伐朝着山谷冲去。
马越看着急功冒进的鲍鸿消失在山谷的身影,不屑的勾起嘴角,就算是追到山谷里又能如何呢,已经没有办法扩大优势了。
待到鲍鸿部已经追到山谷中段,射声营都已经全部冲入山谷的时候,猛然间山谷之上传令声声呐喊,数杆写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大旗迎着山风猎猎作响,山谷两侧出现无数系着黄巾的伏兵。
徐荣的担心成了真!
黄巾信徒没有弓箭,但山上有足够的树木巨石,几乎同一时间自山顶翻滚而下,声若地震。
“快跑!”
巨木滚石伴着扬尘轰然而下,急于突击的鲍鸿部首当其冲。
突遇急变的鲍鸿立即勒马,回首对部下喝道:“撤!快撤出去!”
哪里知道鲍鸿座下马匹猛然被落在身旁的石头惊吓,猛然撅起将鲍鸿摔下马来,随后便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摔在地上的鲍鸿顾不上疼痛,头盔被摔掉了也不去捡,急忙喝道:“弃马,全部弃马,撤回去!快撤回去!”
数十名骑兵被山道上滚下来的巨木砸中,有人直接被砸成肉末,有人被砸伤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哀嚎,山谷中的景象瞬间变得惨烈不堪。
更可怕的是,骑兵在这种情况下纷纷落马,受惊的骏马横冲直撞的乱跑,一匹丹山骏马将马背上的主人掀下来之后连着两蹄重重的踏在他的身上,张口咬住士兵的肩膀一歪头就将他掷出数步,砸在地上生死不知。
“希律律!”
马日磾的马也受惊了,疯狂的腾挪跳跃要将背上的主人摔翻在地。射声营将士都乱了套,一窝蜂的向山谷外撤退着。
鲍鸿一边招呼着手下一边伴着山体滚滚而下的巨石奔跑,眼见马日磾的骏马疯了一般在原地蹦跳,当即从身边的射声郎手中抢过一柄手弩,平着一箭射了出去。
正中马头!
疯狂中的骏马一下子没了力气,猛地撅翻在地,马日磾也被摔在地上。
鲍鸿在一箭既出之际便已经丢下手弩朝着马日磾跑了过去,一把拉起被摔得七荤八素的马日磾玩了命的跑。
如若现世报,方才马、鲍二人引着骑兵追杀黄巾二十里有余,杀得张宝仓皇北逃,此时鲍、马二人则被这山坡上滚下的原石巨木砸的屁滚尿流。
滚滚而下的巨石如若天灾降世一般,再精锐的战士也都无法心如止水。
尤其是现在……军鼓已经停下了。
三部人马只有徐荣所率领的步兵营还算稳妥,立在谷口为溃军让开通道,他们没有入谷,因此也没有慌乱。
卢植在听到山谷中猛然一片嘈杂时就知道要遭,急忙命传令鸣金收兵。
尘埃落定,入谷口一片废墟,被堵了个通透,要想通过这里到达邯郸,只怕需要花费一番功夫清理道路。
汉军大部在山谷外扎营,辎重兵埋锅造饭,另有士卒统计双方伤亡情况。
此战斩级四千有余,大半为马越曹破石二部所斩,马越位列首功。
汉军伤亡近两千,步兵营满编,射声营伤亡二百有余,长水营伤亡五百现存三百余人,越骑营仅剩一百余人,屯骑营伤亡过半,三河骑兵伤亡惨重。
并且,骑兵所剩不多,只有马越曹破石二部人马俱全,其余在混乱中没有遗失马匹的只有不足千人。
不论如何,这是一场胜利。
麾盖之下,马越侧立卢植下首拱手说道:“将军,前往赵国的路被封死了,我等是清理残骸疏通谷道还是……”
说到一半,卢植摆了摆手,指着北面说道:“我军的使命是切断黄巾各地的联系,将黄巾主力拖在冀州,为皇甫嵩、朱隽将军创造机会,现在谷道已被堵死,我军挥师北上,直逼广宗!”
说着,卢植看了看南边,对马越说道:“马越,北上多山地,我军骑兵减员严重,明你与曹破石即刻前往司隶招兵,随后曹破石前往广宗,你率部支援皇甫嵩、朱隽将军。”
……
山谷的另一端。
黄巾信徒留在山谷中的不多,逃向古赵旧地的信徒一万有余。
山谷中情景惨烈不堪,骏马、军士的尸体被巨石、滚木砸的体无完肤。几匹无主的战马在废墟中游荡着,混乱过去了。
突然间,一名头戴黄巾的高大汉子站了起来,抓起环刀左右环视,蹒跚地走到附近尸首旁翻看,却没有发现活口。
胸口痛得厉害,他方才跟着黄巾大部逃亡,猛然间被一匹直冲而来的疯马撞倒,随即便不省人事。醒来时山谷便已经成了这般景象。
山谷中回荡着他的喊声,却无人回应。
骑上一匹无主的战马,侧身回首望了一眼被木石堵死的谷口,黝黑的脸庞上满是仇恨,随后收拢了数匹军马,向着古赵旧都的方向奔驰而去。
第五十一章 黄巾彭脱
颍川,汉军与黄巾交战最为激烈的战区.
大汉中郎将皇甫嵩在西,朱隽在东,两部汉军互为掎角之势攻伐颍川黄巾。
而颍川黄巾的首领,名叫波才。
自汉军南出轘辕关开始,二部中郎将便与波才所部黄巾互有攻伐,战线直逼百里。
此时,汉军已攻至颍阳,而波才所部却化整为零,散布于乡野之间,意在迂回至汉军后部,前后夹击。
汉军的补给线自轘辕关直至颍阳,往来不断的运送着粮食、军械,随着汉军的攻势逐渐扩大,补给线也越来越危险。
夜晚,黄巾军中一部不足千人的部队,自颍水下游造船,逆流而上,在黑夜的保护下越过了汉军在陆地上的封锁线。
彭脱脖颈间系着一面黄巾,着皮甲罩袍靠坐在船首,他的身旁,架立着两柄环刀与一柄青铜手弩。
月余来不间断的攻伐混战让彭脱看上去有些憔悴,眼神却分外明亮。一个多月前,黄巾初起事,彭脱以流民的身份加入了颍川黄巾众,成为波才部的小渠帅何仪的部下,一个月来数次建功,向何仪进言将大部黄巾化整为零四面包围汉军。
何仪接受了他的建议,彭脱也如愿以偿率领八百信徒作为先头部队,截断汉军的粮道。
“首领,你说汉军会发现我们吗?”彭脱身边,一个健壮朴实的少年撇着嘴巴,不安的望着两侧河畔对彭脱问道:“天这么黑,他们应该不会发现咱们吧。”
这汉子名叫何曼,是渠帅何仪的弟弟,彭脱与他共同作战多次,战场上一杆钢叉无往不利,却不想现在竟是害怕了。
彭脱耸了耸肩膀,无所谓道:“我也不知道,咱们的船太多了。”
何曼望着颍水之上接天连地的小船,无声的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
彭脱问道:“怎么,你害怕了?”
“没有!”何曼强自镇定笑道:“我怎么会害怕,首领你真会说笑,回去你问我家大兄,我何曼从小到大就不知什么叫害怕。”
摇了摇头,彭脱无声的轻笑,眼神注视看着一片黑暗的河畔,他需要静心去想的事情太多了。
走轲划过水面,河水潺潺地响着,夜幕下万籁俱寂,夜里的寒风刺骨,彭脱的心冷若冰霜。
汉军、黄巾,哪个又不是人了呢?
突然,何曼重重的拉了一下彭脱的罩袍,伏在走轲上紧张万分,指着远处河畔的点点光亮小声说道:“首领……火光!”
彭脱猛然身子一番,向船尾的黄巾打了一个手势,所有人都伏在穿上,一张暗色布匹被打开,盖在走轲之上。
“嘘……噤声。”
彭脱提着手弩伏在布匹之下,露出一个小口谨慎的看了远方河岸一眼,看上去前方河畔像是有汉军驻扎。又急忙挪动到船尾,查看后面船队的情形。
后面的船队有些盖上了帷幕,有些则没有发现前方的火光。
足足近百条走轲,万万不得走漏了风声。
“咱们现在在哪?”彭脱抓过一个信徒问道:“离阳县还有多远?”
信徒猛地被彭脱抓住还有些害怕,顿了顿才说道:“首领,应该不远了,至多再有半个时辰的船程。”
彭脱吸了口气,对何曼说道:“你带人从这里下船,小心摸到前面汉军那里,我带一半人走水路绕到他们后面,别让他们发现你,一旦我这里有动静你便率众攻入敌营,我由岸边杀上去,不要走漏了一个敌人。”
何曼点头应允,彭脱急忙指挥部下将船靠至岸边,随后招呼后面的船队靠岸。
这里距离前面的火光之地还有大概三四里的距离,船队在这边停靠片刻,之后数十艘走轲再度逆流而上,朝着远处的汉军营地驶去,数百身上系着黄巾的青壮也趁着夜幕朝着汉军营地摸了过去。
……
夜幕下,汉军主力辎重兵在营地里打着哈欠,这里是汉军势力范围的腹内地区,他们不需要担心什么,何况……守营的哨兵们精神抖擞。
营内放置着一百余辆粮车,驻扎七百余军士,大多陷入了沉睡,在这种地方能出什么事呢。
“伍长,听说卢中郎在北面打了一场大胜,追击黄巾三十里呢。你听说了吗?”
伍长持着长戈目不斜视的注意着四周的情况,停了一会才说道:“汉军威武,区区黄巾何足挂齿。”
“伍长,听说长水校尉到司隶招兵了,会来支援我军呢,是真的吗?伍长久在军中,你见过长水校尉吗?”
“长水校尉马越?”伍长别过头看了身侧的新兵一眼摇了摇头,说道:“我久在军中可长水校尉不在啊,他以前在凉州把鲜卑人杀得丢盔弃甲,去年才来洛阳……我哪儿有机会见到他啊。”
“唉,要是能在长水校尉部下与敌人厮杀就好了。听说他领着几百骑就能在黄巾军里所向披靡。”
“怎么,在我部下呆的不满意是吧。”伍长笑骂着踢了新兵一脚说道:“滚去把三子他们叫起来,该他们值夜了。”
然而,新兵在得到命令之后却没有任何动作,指着岸边说道:“船,伍长,你看岸边,船。”
数十艘走轲伴着夜风冲至营地河畔,数百贼人自穿上一跃而下,朝着营地奔杀而来。
汉军伍长擎着长戈朝着贼人冲去,十余名值夜的哨兵口中高呼:“敌袭!敌袭!”
“嗖!”一支弩矢激射而来,三十步的距离汉军伍长应声而倒。
彭脱丢下汉军制式的青铜手弩,长刀直指营地,口中喝道:“杀光他们!”
黄巾汉子们提着刀枪从彭脱的身侧跑过,踢翻火盆点燃帐篷,砍翻视野内的每一名汉军。
沉睡的汉军很快从营帐中爬起,提着武器钻出来与袍泽相互结阵,黄巾贼人悍勇,但汉军的人数更多,他们也更加精锐。
混乱中,在营地的另一头突然涌出大量系着黄巾的汉子,披甲执锐杀将出来。
遭遇合围,汉军士气大降,慌乱中有人逃向旷野,有人鞋都没穿就被砍翻……
终究,辎重营地还是被攻陷了。
彭脱擦着长刀,环视四周喝道:“将辎重抬上船,收拢汉军的军马绑在一起点燃尾巴。所有人离开这里!”
熊熊燃烧的营地中,骏马朝着北方奔驰而去,彭脱的手下划动走轲,顺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