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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二郎     三国之凉人崛起txt下载     三国之凉人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七章 轻慢无为

    辎重营,烧起来了.

    阎行不是张牛角的对手,但在他的身边还是结阵的汉军,张牛角拖了半刻时间,握着阎行的铁矛将他从马背上拽了下来,策马奔逃,被阎行与十余名汉军围攻,他的身上中了三箭,拖不住了。

    这时,马越才注意到,自己身后的辎重营,烧起来了。

    那个在他手中虎口逃生的少年,宁可衣袖被火燃着也不肯丢弃火把,趁着马越对其失去兴趣脱下衣服引火,终于盖在了辎重营的粮草麻袋上。

    燃起的烈火激发了仅存的黄巾力士们死战的豪情,一些人趁乱抢着马匹退却了,朝着北方逃窜,还有更多的黄巾力士们三人结阵,与汉军展开了殊死搏斗。

    粮仓起火使得辎重营周围的温度飞速上升,热Lang扑面而来,混乱的战场中,马越愣住了。

    阎行站在马前,他如今的模样有些狼狈,看马越面无表情地看着北方逃离的黄巾军,阎行想了想说道:“主公,要不要追杀?”

    “恩?”马越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有些丧气地说道:“不用追了,粮仓已经被烧了,杀再多人又有什么用?”

    说罢,马越看着不远处仍旧拼死抵抗的黄巾军,用马鞭轻拍了阎行一下说道:“那些人让别人去对付吧,让咱们的兄弟去救火。”

    阎行抱拳领命离开,马越看着地上的尸首发愣。

    这些黄巾军,和他之前遇到的全然不同,他们兵甲锐利,作战勇猛,三人成伍的表现极为耀眼,区区三人便可抵得上汉军一伍的作战能力。

    区区千人,即便是偷袭,却也对汉军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张角不简单。

    能把一群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民训练得精通夜袭,不简单。

    这场夜袭随着众将率部合围与粮仓起火陷入尾声,尽管黄巾力士骁勇善战,对上数倍于己的汉军仍旧只有败亡一途,汉军胜了,却还不如失败。

    伴着五更天的鸡鸣声,北军营中的袅袅青烟中忙碌的汉军跑来跑去。

    统计伤亡、重建兵营、检查粮草,太多事情需要他们去忙了。

    营中书吏在下午将战报写好送到了皇甫嵩的帐中,一同军议的,还有全汉军所有千石以上军官。

    大帐中放着一面山川地形图,皇甫嵩坐在图前,下面跪坐着北军五校尉,都尉曹操、郭典,别部孙坚与关羽,还有代邹靖行事的刘备。

    刘备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军中将领,内心有些不安,但他更清楚这也是他出人头地的机会,拼生打死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么一天吗?刘备尽量让自己的模样显得淡然。

    他不是北军中候,在军中也没有明确职位,甚至连他之所以留在一群匠人中间也是因为前中郎将卢植曾命他监督匠人打造军械。但是现在,辎重营要出人来参加军议,非他不可。

    匠人几乎死光了,还剩两个瘸子。北军中侯邹靖也死了,整个辎重营现在也就能把他刘备拿出来听军议了。

    皇甫嵩皱着眉头,战况很糟糕,但他在凉州曾遇到过更糟的,让他皱眉的是昨夜由洛阳发来的战报与军中的密报。

    伸手轻扣几案,皇甫嵩说道:“昨夜,由雒阳发来一封战报,豫州刺史王允,平定豫州黄巾,降民数万。”

    停顿了一下,皇甫嵩伸手揉了揉脸面,自嘲的笑道:“我皇甫嵩讨冀州,被黄巾夜袭,破北军二营,烧粮草万石,杀敌七百而阵亡三千有余。”

    “不过让我奇怪的是,长水校尉,越骑校尉,能告诉某,昨夜黄巾偷营前你们在做什么吗?”

    马越心头一跳,昨夜黄巾偷营前,他难道不是正在帐中与关羽对饮说心事吗?皇甫嵩是怎么知道的?

    与马越一同心惊肉跳的还有他身旁跪坐的越骑校尉曹破石,曹破石有些意外的看了马越一眼,还以为他二人是同道中人。

    曹破石昨夜不在营中。

    不等二人说话,皇甫嵩就问道:“都尉郭典,营中饮酒,贻误军机,如何处置?”

    1郭典看了马越一眼,他听出皇甫嵩的意思,是要以军法严办马越,面上有些犹豫,在北地他们曾并肩作战,马越的机智与勇敢让他牢牢记住当年的年轻县尉,但他别无选择,自年少时追随皇甫嵩至今已有二十余年的他深知自己的上官是个令行禁止军法从严的将军,只得点头说道:“营中饮酒,当杖责二十。”顿了顿,他看到马越身上的血迹,说道:“长水校尉作战受伤,虽有违军法,但理应减半。”

    皇甫嵩轻瞟了郭典一眼,点头接着问道:“统兵校尉夜不归营,又当如何?”

    这,说的就是曹破石了。

    郭典皱了皱眉头,这个罪责说起来可大可小,于是说道:“夜不归营当杖责三十,念在越骑营并无损失,也应减半。”

    减半是减半,十五棍子和三十棍其实没有多大分别,军棍这个东西,五杖之后感觉就都没什么区别了,只是在榻上躺一个月和两个月的区别。

    听到杖责减半,曹破石呼出口气,心里对郭典也有些感激,杖责这个东西他挨得多了,自从兄长离世之后哪个阿猫阿狗都敢对他行以军法,最多的一次甚至收了五十军棍,差点就没了命。但那又如何,曹某人仍旧我行我素,只要宦官没有倒台,两千石的官职就是被免了也能复起,只要不死老子就总有出路。

    张让之所以掌握如今的地位,一方面是其人本就有才能,但也少不了上官的提携,任何人都是如此。

    而提携张让的人,就是曹破石的哥哥,曹节。

    张让从前便与曹破石私交不错,后来张让如今的权倾朝野也有曹破石的功劳在内,因此,他只要不犯下谋反之类的大罪,任凭他们多么恨之入骨,曹破石也不会畏惧。

    皇甫嵩点头,算是对郭典的回答还算满意,伸手扣了扣几案说道,“今晚,射声,屯骑,步兵三部乘船佯攻广宗,越骑校尉领所率兵马自南方绕至南和埋伏,阻止曲阳方向继续向广宗增兵,戴罪立功,若放过黄巾一兵一卒驰援广宗,罪加一等。长水校尉,你部以自成一军,给你一月时间,兵下邯郸,之后向北推进,否则罪加一等。”

    “别部关、孙,命汝二人将兵北上襄国,阻击赵国黄巾来援,自北由南扫荡广宗郡。”

    “刘玄德,暂且代领北军匠作一职,负责招募匠人赶制军械。郭都尉留于中军听命,曹都尉领本部骑兵筹集周边各县匠人与粮草。黄巾此次劫营意图拖住我等的时间,望诸君严于律己,勤恳作战!”

    所有人都以为,皇甫嵩对马越与曹破石有所不喜。

    事实上,没有人知道,皇甫嵩是在给这二人机会。

    在皇甫嵩的几案上,除了一封斩七百亡三千余的战报之外,还有一封从邹靖身上发现的官信。

    “长水校尉轻慢无为,越骑校尉寡而无恩……”

第九十八章 沉舟死战

    广宗县治,城楼上,张角枯坐一宿,终于在五更天见到了北方燃起的火光.

    火光在连营燃起,倒映在张角有些浑浊的眼中,满是喜意。

    “哈哈哈,哈哈……咳!”

    他从未想到,自己摘选的几名将领能做的如此漂亮,不单单烧毁了至少两座军营,就连粮草都燃起大火。

    张角笑的非常畅快,笑容中却带着苦涩。

    看了一眼衣袖上咳出的血迹,张角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了。

    黄天的大业还未完成,南线战场的数次失败让他心头重若千钧。黄巾教众百万,却并无良才可为张角分担政事,八州事务俱压在他这一双并无多少宽厚的肩膀上,他太过劳累了。

    身体想要歇歇,可他能歇吗?

    颍川、陈国、汝南、东郡、长社、河内、上党、西崛……这一个个平淡无奇的地名如今已经是黄巾在中原的各处战场。

    卜己、波才、张曼成、陈败、马元义、韩忠、赵弘、孙仲、吴霸……这一个个名字都曾经领导上万教徒在各地为了黄天拼死作战直至付出生命。

    与他们一起应当被铭刻在墓碑上的,还有数十万有名有姓的黄巾教徒。

    张角怎么能让自己休息?

    原本近乎完美的计划,十六年如一日的努力,却都因唐周的泄密而告终,若非各地渠帅在起事前就已经遭到汉朝捕杀,又怎会造成如今各州难以沟通的局面。

    摇了摇头,猛地咽下口气张角睁开眼睛,逝去嘴边的鲜血,猛然回首喝道:“地公、人公将军听令,今日午时领军屯于城北,截击汉军!”

    太平道,绝非声势浩大却后劲不足的乌合之众!

    ……

    皇甫嵩命射声、步兵、屯骑三部佯攻,为的是给张角创造出一个假象。

    因为昨夜袭营的黄巾军逃窜的方向是北方而并非南方大营,皇甫嵩知道张角一定还不清楚夜袭到底给汉军造成了多大损失,因此以三部兵马佯攻城池,为其余各部的行动创造契机。

    对张角而言,无所谓是佯攻还是正攻,百余艘走轲就放在岸边,甚至无所谓皇甫嵩用或不用。

    总之,他是一定要在半渡攻击皇甫嵩一次。

    现在的天下大势对黄巾不利,但对冀州战场来说,黄巾仍旧占据着绝对优势,但这种优势只存在于冀州黔首的心中,难以形成实质的力量来帮助他抵抗汉军。

    他的门生弟子分散各地,或战死,或败亡。冀州人心**,百姓不再心向张角。

    黄天太需要一次胜利了。

    人们总是这样,当看到胜利的曙光时,许多人都能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勇气,哪怕为之付出生命,但当局势一面倒地崩盘时,能够仍旧不离不弃的变得少之又少。

    这也是人类情感中最珍贵的。

    或许是黄天真的存在,当日夜间,两百余艘走轲自西岸起航,朝着属于广宗的西岸进军。

    岸边,早已埋伏了两千余黄巾力士,在河岸后的树林中隐蔽,人数不多,只求将之前军截击与河岸,不求杀敌。

    匠人与监督造船的邹靖都已死去,汉军们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走轲多出一些,却没有人明确告诉他们哪些是汉军的,哪些不是汉军的。

    步兵、射声二营乘走轲而去,屯骑营七百余骑驾马绕路先发,为了营造出大举进攻的模样,徐荣所部甚至还携带着木板,一副要在湡水之上搭出浮桥的模样。

    射声营,登上了褚燕昨夜留下的被凿酥了船底的走轲,其中一艘在岸边搁浅。

    经过昨夜战火,屯骑射声二营本已超额的兵员大幅减员,十不存三,皇甫嵩临时抽调员额将二营补至满编,正因如此,才让他们作为佯攻。

    马日磾正要登船,下属急忙赶来报道:“校尉,一艘走轲在岸边刚推出去就搁浅了!”

    马日磾皱着眉头说道:“匠人们太过着急了,唉,换乘其他走轲,务必在屯骑营赶到之前到达对岸。”

    九百余名射声士在两里有余的岸边依次登船,随着徐荣与马日磾的一个手势,一同向对岸驶去。

    湡水本不深不宽,但在夏末的连日暴雨中水线暴涨,宽至百余步,流沙上的水流并不湍急,军士们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踏上了褚燕留给他们的死亡之舟。

    既然是佯攻,就是故意要让黄巾军发现他们的船队。

    徐荣的盘算很好,顺舟搭起浮桥,城中的黄巾军发现他们多半会出城迎敌,仓促应战之下他们未必能讨得到好处,城外将敌军打退之后射声士于湡水中射击掩护步兵撤退,射火箭烧浮桥,打一场防守反击。

    他的想法很好,只是他们都忽略了一点。

    汉军多数都来自三辅六郡,河流大川稀少,没有谁是专业水军……他们不懂船。

    河对岸长达数里的林中,在黄巾地公人公二将军的带领下,数千黄巾力士已经等候多时,注视着他们的猎物登船,航行。

    他们在为自己祈祷,在为黄天祷告。

    浮桥搭起地很快,尽管今夜没有月色。

    先发的步兵营已经抵达,徐荣握紧了手中铁枪,踏上了对岸的土地。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徐荣猛然回头,一艘搭载着十余名射声士的走轲自中间折断,军士落水。

    紧随其后的一艘走轲撞在前方掀起的船尾上,船体破裂!

    同样情形发生在长不过百里的河中,不过数息时间,竟有多半射声士落水!

    步兵司马急忙跑来向徐荣问道:“校尉,搭载着射声营的许多走轲沉入水中,快下令军士们救助袍泽吧!”

    佯攻时遇到这种事情徐荣也是头一次,经过开始的惊慌之后徐荣环视四周,短暂犹豫之后徐荣说道:“你速率一曲营救射声营,其余军士听令,严守河岸!”

    司马领命率部在河岸边上紧急搭救落水士兵,然而就在此时,远处的林中突然喊杀声大作!

    张梁策马自林中奔出,持剑喝道:“黄天勇士们,截击敌军!跟本将杀啊!”

    “杀啊!”

    数千黄巾力士手持各式兵器,三人一队自林中奔杀而出,嘶吼着冲向河岸边的汉军。

    徐荣握紧了铁枪,看着黑压压的敌军冲锋而来,高声吼道:“全军列阵,迎敌!”

第九十九章 羌人反叛

    光和七年,汉家使用光和这个年号的最后一个年头,仿佛带着不祥的气息,今年二月,天下八州爆发了黄巾之乱,转眼入了秋天将军们还在冀州跟黄巾贼对峙着呢,在帝国的西北却又变了天。

    秋收时节,金城郡允吾城外的田地中挂满了金黄的麦穗,百姓们纷纷挥舞着镰刀、牵着耕牛在田间劳作,更远的草原上牛羊马匹成群,牧民们游猎满载而归。因为天气渐渐转寒,田间地头上玩耍嬉戏的孩子们渐渐少了。尽管今年的收成不佳,却仍旧是城中汉家百姓唯一的收入。

    突然,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奔驰而过,打破了田间的祥和气氛。

    大多数老百姓并没在意,还以为他们只是外出游猎的人;但有几位汉家老人的脸上却露出了不安的神色,他们分明看见这些骑着马的人都是披发左衽——羌人!

    紧接着金城就发生了一系列变化:先是城门晚开早闭盘查严密,接着城楼上驻防的官兵成倍增加,他们的神色都严肃凝重。街头巷尾所有的人都在传言西羌王北宫伯玉勾结诸部胡人企图造反,马上就要来袭击这里了。

    第三天午后,允吾县驻防的士兵发现远处一望无垠的平原上隐约出现许多小黑点,不多时一片骑兵的轮廓逐渐分明,士兵立刻向守城将官禀报了这一情况。当守城将官急匆匆登上城楼时,眼前的情形把他吓呆了:黑压压的兵马如潮水般已经涌到了城边!

    人上一千无边无沿,人上一万彻地连天!而这些士兵都是一样的装束——不着兜鍪、裘皮为铠、坐骑骣马、披发左衽!

    虽说朝廷已有所准备,但羌兵围攻金城的兵力竟有一万,这完全是出乎意料的。尽管守军拼命阻击,但寡众悬殊,八百个战战兢兢的官兵怎么抗击得了一万多勇猛好战的羌人呢?

    一万羌兵控弦,这已经不是允吾县周边羌人部落所能够集结出的兵力了,这是一次在金城全郡范围内有组织有预谋的暴乱!

    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之后,允吾被攻破,守城将官与县令战死,八百士兵全部被杀,紧接着羌人开始了肆无忌惮的掠夺和屠杀。他们疯狂地抢夺粮食、钱财和妇女,百姓的房屋多半也被他们一把火烧掉,只要有人稍加反抗就被他们一脚踢倒在火里,再恶狠狠补上一刀……城里的哭喊惨叫声此起彼伏,凄厉得令人毛骨悚然,灰烟弥漫中烧焦皮肉的煳味浓烈得呛人,这座古城霎时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烧杀掠夺之后羌人并没有退出允吾,而是留下千余羌兵驻守,剩下的又开始向其他地方进发。只可怜老百姓没了活路,年轻的奔走逃亡,老弱病残只能眼巴巴等死,那种日子根本没法提起。盼啊盼啊,汉家的兵马和旗帜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凉州羌人造反的消息还未通过驿马置传信至洛阳交到皇帝的手中,冀州与黄巾对峙的汉军在湡水河岸被黄巾伏击,射声、屯骑、步兵三部兵马损失过半,汉军只能再度转入被动防守。

    九月,长水校尉攻破邯郸,杀渠帅,斩级三千。别部司马孙坚破赵国,与别部司马关羽屯兵广宗郡北,算是扳回一城。

    同九月,凉州刺史左昌征募来平叛的归化羌人与小月氏人组成的湟中义从胡在金城郡令居县反叛暴动,反抗没有军饷的战斗,杀死了护羌校尉冷征加入叛军。

    两支反叛势力以允吾县为据点,向着金城周边进发,在汉朝的战报中,他们的首领是羌王北宫伯玉与羌族豪帅李文候。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王国与宋建,他们攻占金城郡的计划,早在三月前的那个夏夜就在狄道拟好了全部战略……只是这事,凉州刺史左昌因为自己的贪婪,也为叛军增砖添瓦。

    从凉州战火一起,刘宏便下诏命左昌扩充军力自行招兵御敌,凉州人本就悍勇,何况中原如今也是无兵可征,连同诏书一起运到凉州的,还有上千万钱的军饷。

    左昌动了歪脑筋,贪墨了这些军饷,强征了归化羌人与小月氏人为他平叛,这不,半路就出了问题。

    汉阳郡长史盖勋尽管积极劝阻左昌不要贪图军饷,却收效甚微,不能说没有成效,成效就是左昌命盖勋领兵前往阿阳县。

    阿阳地处汉阳最西方,与允吾县接壤,是叛军扩大版图的首要进攻目标。

    左昌想要盖勋死于战场!

    ……

    “什么,盖长史领着两百家兵今早出城了?”

    汉阳郡都尉别院,都尉马玩今日依旧是起了个大早儿,别看羌人已经造反攻下允吾,马爷一点儿也不在乎,反正还没打到汉阳,要是真打到汉阳,领军给他们灭了便是。

    照例与家中几个豪壮的仆人在庭院里过了过招,闲下来逗弄着一只悬在他左手腕上的大鹰,就听到家仆在一旁议论着盖勋出城的事情,可是让气定神闲的马玩吃了一惊。

    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抓过家仆,手臂上的飞鹰霎时腾空而起扑棱着二尺长的翅膀,马玩皱着眉头问道:“盖长史为何出城?”

    做了一年半的都尉,马玩的生活终于安定了下来,一年到头破天荒的没有再四处游荡,就连陇县都去的少了,顶多是休沐日的时候走走朋友,平日里将都尉的职责做的很好。

    两千石的俸禄,足够马玩在凉州置办个不错的庭院,这不,连同着家中的十几个奴仆,三条猎犬一只大鹰,都是今年买的。

    家奴说道:“老爷,坊间流传盖长史得罪了刺史,被派到允吾县监军去了。”

    “他娘的个左昌!盖长史也是糊涂,他以为他是段太尉嘛,凭着个名字就能让叛军降服?”

    马玩急的一拍衣袖,大声喝道:“来人,披甲牵马!”

    家仆急忙问道:“您这是去哪儿啊?”

    “对对对,你快骑马追上盖长史,让他在原地等我!”马玩拍着额头再度点着一名家仆说道:“你去军营,告诉弟兄们披甲备马准备出征!”

    不过一刻时间,马玩穿好了衣甲跨上战马,出院门奔驰而去。

    “盖勋你给我等着,老子救你来了!”

第一百章 黄巾降兵

    十月初,西北的战报传遍了天下,凉州大乱,朝野震动.

    汉阳长史盖勋驻兵阿阳县,叛军数度围城不得寸进,转道进取金城,袭杀金城太守陈懿,劫督军从事边允,金城从事韩约。刺史左昌无动于衷,以至二人投降叛军。边、韩二人在凉州有很大名望,百姓与羌胡都非常爱戴,一时间金城百姓纷纷加入叛军,叛军的声势越来越大。

    盖勋发来的一封战报,同时还弹劾刺史左昌贪污军饷千万,正因募兵无饷才导致平叛羌胡临阵倒戈杀死护羌校尉冷征,请刘宏免除左昌刺史之职。

    中原黄巾战事一度陷入胶着,张角全军自广宗突围,官军死伤大半,黄巾大军再度突围。

    然而黄巾军势的移动却让皇甫嵩曹操等北线平叛将领摸不到头脑。

    一个衣甲陈旧的哨骑军候跌跌撞撞的跑入军帐跪倒报道:“报!将军、都尉,属下随着黄巾突围大部至黄河岸边,却不知为何他们并未渡河,转道向东北方阳平郡移动。”

    北线汉军如今扎营在魏郡北部,他们一路追击冲出重围的黄巾至此,因为张角突围成功,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皇甫嵩诧异道:“他们不渡河?”

    哨骑军候回道:“是,属下也不知为何,他们抵达岸边不过盘桓两个时辰,便挥军朝着阳平郡继续开拨了。”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皇甫嵩挥了挥手,说道:“梳洗一下,好好休息吧。”

    “多谢将军。”

    哨骑军候退下了,皇甫嵩转过身对着帐中的冀州地图皱眉良久。

    “派出三部哨骑前往平原、阳平、清河三郡,时刻严查黄巾动向,探知他们要在哪里安营扎寨!”

    旁边的曹操闻言挥手,他身旁一个随从模样的男子急忙跑出军帐前去传令,曹操说道:“皇甫将军,可是知道他们为何不前往东郡了?”

    摇了摇头,皇甫嵩面色喜忧参半,说道:“我亦不知,但他们不渡黄河自然是最好的,只要不影响到豫州受降,战场只在冀州隆冬之前便能够将叛军全部歼灭。”

    曹操点头轻笑,不到七尺的身高着遍身甲胄,看上去多了几分威武,答道:“不错,黄巾将领多不知兵,不渡河便无法与中原黄巾连成一片,分而击之即可,只是不知再度北上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

    在将军与骑都尉在军帐中制定计划的时候,在邯郸城到魏郡的路上,有一名校尉领着他们部下遇到了小股流窜的黄巾溃军。

    没有战斗,当漫山遍野的长水营军士与三丈大旗自小山坡上露出的时候,这伙上百人的黄巾溃军便不攻自破,有人放下兵器,有人四散逃窜被汉军围杀在地。

    马越大马金刀的自马背上跃下,扣着腰刀走到投降黄巾面前喝问道:“谁是首领?”

    跪地讨饶的黄巾乱军一阵骚动,一名黝黑的汉子有些畏惧地上前,低头不敢直视马越。

    “大胆,还不跪下!”

    阎行杵着大铁枪立在马越身侧,见这首领起身走到马越面前立即大声喝道:“跪下!”

    那首领闻言便跪倒在马越面前,不住叩首说道:“将军饶命啊!我们不做黄巾了,将军饶命!”

    马越左右环视这伙儿黄巾,有人还系着黄色头带,有人早就摘了,他们面黄肌瘦满脸菜色,他还不知道那些战士是传闻中的黄巾力士,只觉得这些黄巾溃军与那一夜偷营的黄巾精锐差距很大。

    即便他们看上去弱不禁风瘦骨嶙峋,马越仍旧感到疑惑。

    他见过很多看上去比他们模样还惨的黄巾军,但行军至今却还没见过纳头便拜抬手便降的黄巾军。

    马越回头看了看自己带的兵,他们衣甲结实,兵器锐利,军容整齐,但他知道,他身后这些人一旦在战争中被打散,死伤过半就会变成小股溃军,能支撑到战死的战士恐怕还不到十之一二。

    但黄巾军不一样,他们是一群有着狂热宗教信仰的军队,尽管他们大多数前些日子还仅仅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但自从他们系上黄巾之后便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有坚定的目标与理想,烧毁一切苛政暴税,推翻汉王朝的统治。

    为了这个梦想,他们的部队尽管战斗力低下,但不到最后一步就投降的状况几乎是从未有过。

    马越左手按着腰刀,皱着眉头问道:“你们是哪里的黄巾部队,谁是你的渠帅?”

    马越面前的这个黄巾党小首领叫做许仲,冀州人,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出身,他有六个兄弟,到了他这一辈赶上大贤良师宣传教义,算是很早就追随张角的门徒,大哥跟五弟跟着地公将军战死在与卢植的作战中,老三和老小跟着人公将军死在出征郡国的路上,老四最有出息,身高力壮被择选入了黄巾力士,前些时候张牛角率众烧毁汉军辎重的夜里死在海滩上。

    鼎盛时期,作为早期跟随张角的门徒,他们七兄弟手下人马加在一起超过两千,不过一年光景冀州四处烽火,许仲手里只剩下了这么点儿乡里乡亲。

    闻言,许仲低着头急忙说道:“回将军,小民带着乡亲离开黄巾军,就已经不是黄巾的部队了。”抬头看了一眼马越脸上没有怒意,这才咽咽口水接着说道:“从前我等是天公将军部下,渠帅是周仓。”

    “周仓?”马越问道:“是不是黑脸大胡子,长得挺壮?”

    随卢植开兵冀州时的第一战,那个挡下关羽一刀后被镇下马的骑兵统领,当时的一声怒吼让马越记忆深刻。

    许仲答道:“对对对,就是黑脸大胡子。”

    马越轻轻点头,周仓很是勇猛,接着有些玩味的问道:“你们这些个黄天的信徒,不都对大贤良师非常忠诚么,怎么会偷离军营,张角待你们不好吗?”

    提到张角,许仲那张老实巴交的农民脸上露出悲伤与狰狞,狠狠地吸了吸鼻子,许仲说道:“大贤良师,不在了。”

    “什么!”马越急忙探头问道:“张角死了?”

第一百零一章 王生死板

    皇甫嵩在帅帐中十分头疼,他越发地不明白黄巾行军的目的了.

    先是转道阳平郡,随后转入清河郡,当汉军奔至清河郡时,黄巾军大部队又再度北上安平郡,朝着大陆泽前进。

    【大陆泽,在今河北衡水一代,汉时北上百里为巨鹿郡,很大的一片内陆泽湖。】黄巾军差一点就渡过黄河南下东郡,北上可围困冀州汉军,南下可聚豫、兖叛军,西可进逼洛阳,东能转战青州。但他们却没有,反而率领数十万众信徒带着汉军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中间反而被皇甫嵩率军追击了几次,每次都丢下几千具尸首……

    无奈,汉军经过几次搏杀,冀州的汉军老兵只有不足八千之数,算上新征的冀州兵也不过才堪堪一万五千,没有好时机皇甫嵩不敢轻易进击,只得隔着二百里遥遥跟在黄巾军后面,但他并未放松对黄巾军动向的掌握,每一日都有超过千人的斥候来往奔驰于冀州各地,随时掌握着黄巾大军的动向。

    朝廷一封封勒令进击的信函通过各个驿所与置所被送到军中,一封封请求征兵的表奏再以同样的途径被送到洛阳北十里的都亭,大将军何进的手里,可何进有什么办法,朝廷已经没兵了,三河地区的青壮也都被征完了,把守都亭的军士不过三百余人,洛阳八关哪个地方不要人,南阳那边的战事也进行到了最后,各地都在找这个国舅爷大将军要兵马,可谁能看到国舅爷身边的亲兵都已经没了,如今担当他亲卫的都是袁绍、鲍信这些滞留洛京的官宦子弟,他们没兵了。

    超过二十万黄巾奔赴各地,所到之处留下的尽是残桓断壁,一座座城池荒无人烟,一个个百姓聚落被掠夺一空,皇甫嵩领军每到一地,看见的都是尸横遍野的场景,他已经麻木了。

    安平郡,皇甫嵩带领的汉军如今正驻扎在这里,他知道黄巾军的军粮已经不够了,兵员备受饥饿与赶路的折磨,最终决战的时机就要到了。

    汉军有稳固而持久的粮道,他们吃得饱,休息足,马匹多,身后有整个帝国在源源不断的运送着辎重过来,尽管人少,但他们的将领知道什么时候是合适的进击时机,这就是汉军的优势。

    这一天,平定兖州的刺史王允领援军度过黄河,经过漫长的行军,到达了北线战场上,屯兵于安平郡南宫县,奔马前来皇甫嵩营中议事。

    军营门口,老远便见到王允领着五十余名随从奔马而来,皇甫嵩与曹操郭典等人早已在辕门下等待多时,王允奔至百步距离便滚鞍下马,将缰绳递给身后随从,迈着碎步急忙朝这边走来,距离众人十步,抬手作揖道:“在下王允,见过诸位。”

    众人急忙还礼,曹操拱手道:“久闻郭林宗言王生一日千里,今日终于得见王刺史。”

    皇甫嵩只是对着王允拱了拱手,他和王允早就认识的,尽管他一直作为边疆战将,但他曾举孝廉入朝做侍郎,当时王允作为侍御史,一同侍奉汉灵帝,低头不见抬头见,但二人却并无过多交集,王允这个人非常刻板,尽管才学传天下,却不是皇甫嵩所喜欢交往的那一类人。

    王允施礼问道:“足下何人?”

    曹操点头,脸上带着善意的笑容说道:“在下骑都尉曹操,拜见王兄。”

    “你我同殿称臣,为陛下操劳而已,不必称兄。”王允摆了摆手,不假辞色,顿了顿却说道:“为官当如此。”

    皇甫嵩不知此话为何意,曹操却明白,王允是在夸自家当年做洛阳北部都尉时的杖责蹇硕叔父。

    此言一出曹操大惊失色,王允这人可真会聊天儿,曹操顿时觉得如芒刺在背。

    蹇硕带来的督军,可就在自己身后呢。

    曹操的注意力在王允身上,皇甫嵩的眼睛却看着王允身后的十余名牵马的骑兵。

    十几个北方大汉牵着雄健的骏马,马披挂人着甲,每人身上还穿着鼓鼓囊囊的罩袍,腰间挎着腰刀,马上带着圆盾,还带着弓箭,超过半数的汉子都披发左衽,看上去雄壮非常。

    天下强兵,幽并凉三州男儿称雄。

    看到了这些并州人,皇甫嵩不禁有些想念北地追随自家的凉州强兵,轻轻摇了摇头,对王允拱手道:“王刺史远道而来,请入帐。”

    “请!”

    众人入帐,皇甫嵩问道:“王刺史兵马屯于何处?”

    王允答道:“南宫县,五千步骑,与此地犄角相望不过一个时辰路程,封锁黄巾党南下之路。”

    皇甫嵩说道:“刺史的五千兵马来的及时,不过我看黄巾党的目标并非南下,而是想要北上巨鹿。”

    “北上巨鹿?那更好了,明日我便领军北上,走赵国截其西面,将军领兵阻大陆泽,进逼巨鹿。”

    就在此时,忽有亲兵在帐外报道:“将军,长水校尉在十里外驻军,正要过营,差人前来请示。”

    “马长水回来了?让他直接进帐便是。”皇甫嵩接着对王允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张角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北边他们已经没有援军了,幽州出了个涿郡县令公孙瓒,领着家兵将幽州黄巾讨了个干净,张角是个聪明人,不该这么做啊。”

    “奸邪之徒!”王允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多了一丝厌恶的情绪,不屑地说道:“不足为虑。”

    “长水校尉马越,请求入帐!”

    就在此时,军帐外传来一声报门。

    “进!”

    话音刚落,大帐的帘子便被一个冷峻面孔的青年挑开,随后进来一个身高九尺的疤面青年。

    马越笑呵呵对皇甫嵩拜倒拱手道:“禀报将军,属下已将邯郸克定,斩级三千,听说黄巾主力向北移动,便引军至此听用。”

    皇甫嵩点头摆手说道:“不错,去登记功勋吧。”

    皇甫嵩还没说完,王允的脸就是一拉,说道:“入帐不报,此为失礼。”

    皇甫嵩久居北地,况且他吃完睡觉都跟普通士卒一般表现,不是那种死板教条的人,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对马越说道:“对了,我为你引荐,这是豫州王刺史,前些日子克定豫州,功勋卓著。”

    马越轻轻一笑,并不在意王允还是李允,起身对皇甫嵩说道:“将军,张角死了。”

    “什么!”

    看到皇甫嵩惊讶的表情,马越笑了,吹了个口哨,冷峻脸庞的阎行押着一人挑帘而入一把将之推倒在帅帐之中。

    马越说道:“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地给将军说了吧!”

第一百零二章 心狠手辣

    张角死了,一场突围大胜之后累死在马背上。

    起初张宝张梁二兄弟率大军南下,引开汉军注意力,命亲信走小道运送张角棺材装回巨鹿安葬。随后大军奔至黄河北岸,再度回旋转向北进发。

    他们要回家。

    ……

    许仲向皇甫嵩说了一切,马越私下里问过皇甫嵩俘虏如何处置,皇甫嵩的意思很明确。

    杀!

    马越没有与皇甫嵩争辩,只是静静地走出大帐。

    他不想杀许仲,他见过许仲跪在自己脚下摇尾乞怜的模样,这个人只是个农民,即便做了一年叛军也还是个农民。

    时节已至深秋,寒风吹过马越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彦明,你觉得,许仲那一百余个黄巾降兵该杀该放?”

    阎行扛着大枪牵着马匹跟在马越身后穿行在营地之间,满不在乎说道:“杀了呗,黄巾眼看就要克定,主公,咱们要多挣一些功勋啊。”

    “彦明!那是一百多条人命啊!”马越停下脚步,看了阎行一眼,这个面若寒霜的少年比自己还小上两岁,却连眼睛都不眨的对百余人命直言不讳要杀掉,马越不能理解。

    “是,主公您心怀仁慈,可跟咱们上阵的兄弟都是要功勋的啊,您把他们放了怎么能行?”

    “功勋?”马越明白阎行说的是那些从三河地区招募来的步骑,马越说道:“邯郸一战斩级三千有余,破城之后某又分与他们两成财物,那可都是陛下的战利,难道这还不够?还一定要杀这一百多个手无寸铁的俘虏?就是老子什么都不给至少军饷没有半点贪墨,若是到了鲍老大哪儿,恐怕他们连军饷都发不全。”

    “主公,我指的不是他们,他们是外人,也就这么一次,可俺跟阿若哥都是跟主公一辈子的,再说主公也是凉人,没有功勋怎么能行?”

    “咱们要功勋做什么?有老大人在朝廷,你们如今又都有军职在身,凯旋回朝陛下如何都会给你们至少六百石的官身,功勋对咱们来说才是无所谓的。”

    阎行闻言低头不再言语,隔了半晌才说道:“主公您不想迁出凉州吗?”

    说着,二人便已经走到了自家军营,马越跟守门的士卒点了点头,领着阎行进了自己的军帐,坐下后才问道:“彦明,你想迁出凉州?”

    阎行哑然失笑,说道:“自光武爷下令凉州籍不得外迁,祖祖辈辈便都要呆在凉州,主公,某可不想让小宁儿今后还要再像咱们凉人一样靠着刀枪出人头地……”

    阎行越说声音越小,他总觉得这么跟主公说话有些不敬,但他已经知道马越是不想迁出凉州的,那他还能怎么做呢?

    “凉人不得内迁,立下功勋又有什么用处?”

    “张老太爷不就立下了功勋,向陛下求得迁居扶风吗?主公,咱们也可以效仿张太爷,主公您要是迁到中原,我们这些人日后就也是中原户籍了啊!”

    马越看了看阎行,没有说话,他清楚的知道,这个事情必须要处理,那些俘虏,必须有一个说法,全营上下三千余人,下至火头,上至关羽,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迫切立功的心愿。

    但就因为这些,就要杀了那一百多个俘虏吗?

    “彦明稍安勿躁,某再考虑一下,去将程夫子叫来。”

    阎行走了,马越陷入沉思。

    凉人好战而残暴,视人命如草芥,也许这并非是他们的本性,或者说这并非是他们的天性,而是后天的环境,数百年的久居一地的而养成的。

    为了抵御外敌,为了赢得战争,为了赢得生存……但残暴的凉人并不是他所认识的凉人。

    他认识的阎行,忠心护主。

    他认识的董卓,豪爽大方。

    他认识的马玩,风趣活泼。

    想着,程立挑开帘子,入帐对马越施礼。

    “校尉有何事情?”

    马越起身绕过几案将程立迎至对面,伸手道:“夫子请坐。”

    待程立入座后,马越挑了挑帐中的烛火,这才问道:“夫子,那一百多个俘虏,您怎么看?”

    “三郎没将俘虏交予皇甫将军处置吗?”程立皱着眉头抚着胡须问道。

    马越摇了摇头,说道:“实不相瞒,我本想将那百余俘虏放生,但今日阎行所说却让我感到迟疑,他劝我杀了那些人,拿着脑袋换功勋。”

    “士卒为您流血厮杀,为的就是功勋。”程立笑了笑,他没想到马越居然会有些仁慈。接着说道:“那些人是活不得的,天下已无他们立锥之地,走到哪里都是个死,即便校尉放了他们,最后至多化作盗匪四处劫掠,最后死的人只能更多。如果校尉是来问老夫的建议,老夫愚见,姑且杀之。”

    带着这些人行军不可能,多出百人口粮就得从长水营中出,可各营口粮如今都是按人头给,辎重被烧后口粮便被严格限制了,现在整个大营的军粮都是靠着何进征发三辅民夫一车一车地运来的,断无俘虏所需之粮草。

    放生的可能程立也说了,有了这些经历,他们不可能再回乡务农,多半会聚集为盗匪,到时候害了他人性命更是马越的罪过。

    交给皇甫嵩,是一个可能,但那功勋也分不到自己人手里,一样会令下属心中有所怨言。

    马越思考片刻,狠下了心,对程立点头说道:“夫子,多谢了。天色已晚,夫子早些休息吧。”

    说罢,马越走出帐中,唤过阎行。

    “杀。”

    吐出这一个字,阎行脸上带着喜色远去,这意味着他们的身上可能再加上一个头颅的功勋,但马越看着他兴奋的背影却觉得浑身提不起来劲。

    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许仲那张老实巴交的农民脸庞,口口声声祈求自己饶恕他们的性命。

    马越做不到,也难以这么做。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但他知道,他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强硬与凶悍,却并非是因为他的仁慈。

    不过一刻时间,阎行再度回到军帐,拱手说道:“主公,都做完了。登记在册。”

    马越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在阎行行礼退出之后,马越起身在帐中走了两步,穿着铠甲无力的摊在榻上。

    功勋,功勋就是一切,有功勋就有追随者,有功勋就有官职,有功勋就有荣华富贵,有功勋就有主政凉州的机会,有功勋就有改变凉州的机会。

    有功勋就能改变凉州人的本性!

    没有功勋,一切都是空谈。

    破后而立,是改善凉州的唯一可能。

    这天下,又何尝不是呢?

第一百零三章 大陆泽之战【一】

    黄巾的军力分散了,张宝带着十万人于大陆泽转道向曲阳而行,张梁带着十余万人绕过大陆泽继续向巨鹿进发.

    只不过,他们到不了巨鹿了。

    皇甫嵩日夜探查敌情,在十月下旬探得张梁所率之兵军纪开始松散,长途跋涉绕过一州,皇甫嵩找到了进攻他们的机会。

    屯骑、越骑、长水、步兵、射声五营为前军,司马孙坚,郭典为侧翼,豫州刺史王允所率五千步骑作为中军,骑都尉曹操为后应,近两万大军快速推进,于大陆泽东岸与黄巾军对峙。

    “朝廷的催战书又来了,这场仗怎么打,诸位可有个想法?”皇甫嵩这一年来像是老了好几岁,额上的皱纹尤其明显,帐中各个将领也是一般,在家中都是仆从成百上千的伺候,出征在外整天跟着一群大头兵,谁都没了以往的风度。他撑着帅案,对众人说道:“我等兵力只有两万,贼人却有十余万众,几乎将大陆泽围住一半,扯地连天。陛下的战书一次更比一次急,若明年还不能克定黄巾,恐怕老夫也要被囚车押往洛阳了。”

    曹操挠了挠脑袋,他也十分发愁地说道:“凭咱们这点儿人马,要想打赢只能拖着他们没有补给自乱阵脚,恐怕至少还要三个月的时间……要不我传信给家父,务必让他想想办法。”

    曹操老爹曹嵩,与宦官交好,在朝中的能量几乎与梁鹄相当。

    梁鹄靠的是陛下的赏识与书法换来的,曹嵩的能量则是靠着十余年的钻营换来的,尽管地位不高,但曹嵩属于那种小人物眼里的大人物,大人物眼里的小人物。

    皇甫嵩摇了摇头,笑道:“散了吧,卢植那会儿就有不少人上书求情,朱隽平南阳也是一样,咱们陛下的脾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越劝越烦,到时候再连累一帮人。”

    “拖不得了。”偌大的帅帐中只有王允正襟危坐,说道:“打!”

    马日磾一瘸一拐的在帐中走来走去,突然说道:“不然我们试试招降?南阳那边这么做还是挺成功的。”

    鲍鸿与马越孙坚等勇武的杀才在帐中坐着一声不吭,郭典摇了摇头说道:“马公,这是行不通的,南阳那边不是贼首,咱们这边面对的可是张梁,他是不可能投降的。”

    孙坚说道:“朝廷有令,那咱们去打就是了。”

    他是真正的猛将,在南方数次参与平叛,黄巾一起便被朱隽举为军司马协助平叛,其中数次作战每每身先士卒,这个时候更是一语中的,朝廷有命,难道还有不打的可能吗?

    皇甫嵩问道:“如果不计损失,你有几成把握咱们能够得胜?”

    “陛下这么催下来,无论有没有把握咱们都得去打啊。”孙坚说道:“以末将愚见,最近几日若能寻得好时机最好,就是没有好时机,咱们也必须要打了,反正打不垮他们谁都没好果子吃。倒不如咱们豁出性命跟他们拼了。”

    孙坚说罢,拱手说道:“将军,开战孙坚愿做先锋!”

    曹操说道:“文台,先锋还是叫我来吧,你在南阳就出尽了力气,反倒是我除了打打杂还寸功未建呢。”

    “你从洛阳带来的都是有身份的兵,全死了回去怎么和家里交代,我别的没有,就是有点勇力,先锋这种事情我做得来。”

    马越扭头吐了口气,这么半天一直跪坐着让他大腿发麻,站起身跟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去,这场战争越早结束对谁都好!”

    “哟,马家小子都敢上,老子也上!”鲍鸿跟着嚷嚷道。

    “既然如此,咱们就一起上前线督战!”曹破石跟着说道:“打垮了他们,老子也好回洛阳享受!”

    就连马日磾都被激励了,说道:“好,老夫也跟着上前线督战!”

    “再不打他们跑到巨鹿据着城池更难打,打,就在这两三天!”

    皇甫嵩说着一扯身后的帷幔,露出一张附近斥候画出的地图,定下了基调。

    第三日四更天,皇甫嵩号令发起总攻。

    往常俱是先计弱者,再合并进攻强者,这一次皇甫嵩反其道而行之,先击破张梁军势,后面的张宝则会军心浮动。

    黄巾党大多数都是农民出身,十余年如一日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们习惯不了夜战。

    因此尽管黄巾军力庞大,汉军的屡屡大胜俱在夜袭。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阎行为马越披挂牵马,总攻的金鼓,就要敲响了。

    马越握着长刀,身后是刘伯领着十余名亲军与旗手,他的眼神呆滞似痴儿,头发蓬乱似杂草。

    从洛阳出征至今,已经十个月过去了,他有些厌倦杀戮了,但别无他法,一旦将帅有令,他就必须披甲出征。

    他想家了,想念陇县外的大彰山,想念洛阳的豪华府邸,太多的事情因为这场战争而搁浅,他已经二十岁了,却还没有行冠礼,蔡邕也没有给他取字,蔡琰还在梁府后宅住着,也不知凉州的局势如何,总之这一切,都让他厌倦了战火,他想卸下这一身重担。

    这一仗,必须要打,以两万汉军冲击扯地连天的黄巾大营,他们的敌人几乎十倍于己。

    马越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但他没有后退的余地了,赢了功劳在身,输了死无葬身!

    大军借着趁趁夜色开拨了,这是一场硬仗,没有城池可供攻守,没有水火可供御使,没有计谋可供灭敌。

    只有手中刀枪,胯下骏马,身边袍泽。

    大军前驱,敌人的阵线越来越近了,连营伴着点点火光扎在大陆泽畔。

    三十里……二十里……十里。

    相距十里,皇甫嵩抬起手臂,令旗招展,全军驻马于此。

    越过重重人马,马越看见身后冒起火光。

    出征前,皇甫嵩将营帐都一把火点了,言明不击破张梁誓不罢休。

    最多半个时辰天边就该发白了,皇甫嵩猛然挥手,令旗一展,北线联军共计两万人集体出动。

    “杀!”

    嘶吼着,冲锋着,汉家的儿郎向着十倍于己的敌军发动冲锋。

    马越冲锋在前,扬着马刀向着敌营奔驰着,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冲破,击溃,活着!

    只有冲破扯地连天的营帐,击破这些敌军,杀死张梁,在气势上压倒敌人,在战略上直冲帅帐斩首张梁,他们才能有活着的希望!

    “儿郎们跟我杀啊!”

第一百零四章 大陆泽之战【二】

    当千骑万步冲至近前,把守营门的哨兵早已严阵以待,黄巾本就明知汉军可能会偷营,在营外摆置许多鹿砦,外围还有军帐守护,里面更是以运辆车摆出两层防护.

    可谓固若金汤,但防御设施面对两万步骑仅仅五里阵线,根本不够看。

    黄巾首领错估了汉军偷袭的时间,把守的庄稼汉子们提着精神等到子夜,才刚刚安下心去睡觉,黎明时分却被厮杀声惊醒。

    汉军中众多勇将疾驰而出,佐军司马关羽一马当先冲入敌阵,马蹄直踏外围营帐,左持长矛右握环刀,连挑带刺,横劈竖斩,所过之处无人能敌,胯下鲜卑大马都已被鲜血染红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马越带着阎行杨丰随后奔驰而出,杨阎二人挥手间丢出套马索绑住鹿角,随后便拍马打个弧线奔走,沉重的鹿角被拽着向旁边拖移。

    数名黄巾哨兵自营门后奔跑而来,寄望于斩断绳索,关羽驻马守卫与鹿砦旁边,猛然甩头五绺长髯随风起,细长的丹凤眼猛然一睁,骏马高高跃起,长矛猛然挡在绳索前面架住数柄刀剑,随后右手猛然挥出,五六颗大好头颅便随着脖颈喷涌而出的鲜血飞向空中。

    马越自恃勇武,眼见两侧鹿砦被拽开可容一马通行的豁口,奔马至前自马上飞身而下,抬起手中盾牌护在胸前便朝着冲来的敌军迎了过去,借着圆盾格挡住两柄砍来的环刀,猛然发力撞开两名裹着黄巾的叛军,一脚蹬出便是一声惨叫,一刀挥出便是一人毙命,不过片刻就有数名贼人授首。

    所有汉军都明白,趁着贼人还处于刚睡醒的乏力阶段,越早攻入敌营,就越容易打乱敌军部署,到时贼人一片散沙而汉军军阵严整,即使贼人众多乌合之众也可轻易攻破。

    因此都冲杀的分外卖力。

    孙坚提着环刀看马越一营人马将连环鹿砦撕出一条口子,明白机不可失,立即高吼一声:“鹿角已破,跟我冲啊!”说罢便率先冲了出去。

    此时的黄巾营寨外已经乱作一团,人声鼎沸之际这吼声竟能传出好远,紧随其后便是由韩当黄盖等勇将率领的江东子弟奔杀而出。

    马越这一头冲出了豁口,相隔三里之外的鹿砦也是一般,曹操率领的兵将在一开始便冲向鹿砦,所到之处黄巾无不披靡。

    论众人所率之兵力,最精锐的当属曹操,他的人都是洛阳城中达官贵人的家族子弟,每个贵族都有数名仆从相随,衣甲最为明亮,兵器最为锐利,弓马也最为娴熟。尽管此次没有曹操本家猛将出马,但他的手下还有一些出彩的人物,如朝廷少府侍中鲍丹的两个儿子,鲍信与鲍韬,这二人都是勇武非常之辈,尤其鲍信武艺更为高强,二人领着一群公子爷冲杀黄巾营寨如虎入羊群,刀劈斧砍竟无一合之敌,不过片刻鹿砦前的敌人便被砍杀一空。

    鲍信根本不管鹿砦,带着本家弟弟与八九个甲士弃了马匹,舞着长刀便直奔营中刚从帐中爬起的贼军冲了过去,气势一时无两。

    有这几个勇武之辈在前面挡着,后面的军队无人拦截,轻易地将鹿砦推开劈散,千余马军奔入营中。

    两处鹿砦大开,后面的汉军源源不断的涌入营中,直至人满为患,直接将扎起的木墙推倒,冲入营中。

    汉军杀红了眼,不得好眠的黄巾军也都如疯了一般,有人光着脊梁从营帐中奔出操着刀见人就砍,有人连兵器都没有拿着一切能用做武器的东西拼命抵挡。

    这个地方,距离张梁休息的帅帐不过几千步之遥!

    光着膀子的张梁也被营中的大乱所惊醒,提着一柄斧头便冲了出来,呼喝着叫人指挥,十余名黄巾力士护卫在他的身边。

    “守着老子干什么?冲上去给我杀光这些汉军!冲上去!”

    张梁不出来还罢,一出来就是火冒三丈,大哥积劳成疾撒手人寰,他的心里是恨极了,尽管往日他经常跟大哥拿着教义顶嘴,也曾在心中怨恨过大哥没给自己想要的生活,但那终究还是他的大哥,抚养他长大成人的大哥啊!

    红着眼睛一脚踢在死赖在他身旁不走的黄巾力士身上,张梁喝骂道:“他妈的,周仓呢?周仓在哪里呢!”

    刚吼了两声,越过重重人海,一波黄巾力士从人潮中退了出来,足有上百人,领头一员八尺黑面汉子不是周仓还有哪个,一身鎏金穿片甲,顶着卷铁兜鍪,握着一柄长刀遍身染血,今夜的周仓格外的威武。

    他穿的铠甲还是前些日子夜袭汉军营寨得手后病重的张角赏赐的,据说是手底下的信徒刨了哪个将军的坟墓得来的,周仓才不管这些,他的信仰是大贤良师,百邪辟易!

    “将军,周仓在此!”

    张梁一见周仓浑身鲜血,都快看不出金色的甲胄了,满意的点了点头,指着汹涌而入的汉军喝道:“干得好,给老子杀光他们!为大贤良师复仇!”

    周仓一听见大贤良师这四个字就像被点燃的炸药桶,蜻蜓点水一般的点头,转身领着百余力士再度冲杀回去。

    撤出来容易,冲进去就难了,汉军不断的涌进来,周围营帐中的黄巾成群的加入战场,两边士兵都是摩肩接踵的拼杀。

    眼看形势乱了起来,马越便放慢了向前冲杀的脚步,阎行、程武牢牢地跟在他的身旁,关羽杨丰徐晃带着兄弟们仍旧冲杀在第一线,骑着高头大马的他们宛若鹤立鸡群,冲杀到哪里,哪里的黄巾众便好似割麦子一般倒下大片。

    马越不再逞强,与周围的士卒结阵向前推进,黄巾人数虽多,但突然状况他们无法组织起来,汉军却结成一各个相辅相成的阵法,向前稳步推进。

    四周聚集的黄巾军越来越多,拥挤的人潮中吐露着刀光剑影,稍有不慎便会被脚下的尸体绊倒,鲜血淋漓的战场上每时每刻都有人的生命在逝去。

    黄巾,已经逐渐形成合围,快要将汉军裹住了!

    在汉军的最中央,皇甫嵩握着腰侧的汉剑,稳步向前行走,在周围有十余名旗手与各部中的文职书吏,程立也在此列,外围则是上千精锐的护卫,所有汉军都靠着这十余杆令旗来分辨号令。

    一个个基层屯长队正的嗓子都吼道沙哑,不断的变阵,不断的行进,不断的杀人。

    在皇甫嵩的身后,一杆碗口粗的两丈木杆上,一面大旗迎风猎猎作响。

    东方升起的白光死开黑夜,让人们能够看清那面大旗。

    红底黑字,“大汉”。

第一百零五章 大陆泽之战【三】

    四周被惊醒而拿起武器加入战场的黄巾众越来越多,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几乎要将汉军吞没.

    他们真正的完成了包围,水泄不通地将两万汉军包围在大陆泽以西的大片平原之上,人连成海。

    但他们的包围却并非有意为之,而是营寨中的黄巾夜晚被汉军冲击吓得要死,有些人开始溃散,朝着四周狼奔猪突,有人向前跑,有人向后跑,最终形成如此的合围模样。

    “快速突进,变阵!”

    皇甫嵩看不到四面的景象,但凭着半生戎马倥偬的军旅生涯,他清楚的知道这些乌合之众在睡眠中被惊醒会做出怎样的战阵决断。

    随着皇甫嵩下令,身后令旗招展,伴着凌晨的微弱光芒,从马越曹破石等战阵首领至六百人小方阵中的军候,到基层军官中的队正屯长,命令在大军中快速传递,前军以更加迅猛声势发起了猛攻。

    四周血光冲天,到处是杀戮,生命以一种最不负责任的态度与最英勇荣耀的方式消逝。

    这个时候,皇甫嵩的脚步顿了顿,他想到了张角,那个素未谋面却与他对峙数月的男人。

    这个男人以一己之力整合百万乌合之众,拖得数万汉军不得寸进,皇甫嵩想知道,若张角地下有知,他的信徒们以如此的战阵来包围汉军,不知会作何感想。

    只有傻子才会全面包围。

    看看远方,无论是凸起的山丘还是浸水的路泽,黄巾众们没有放弃一点能够承载脚步的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可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汉军只要突破千步外的中军大帐就可以了。

    一方如下山猛虎直捣黄龙,一方奋起抵挡殊死搏斗。

    “人公将军,兄弟们抵挡不住了,俺们奋死将您带出去吧!”

    黄巾力士跪伏在张梁身边说道。

    “撤退?老子有十几万大军,你看没看到!漫山遍野都是咱们的兄弟,只要能阻挡他们前军之锋锐,便能把这伙儿汉军蚕食干净,不能走!”

    张梁懂的东西不多,也不通兵法,但他知道汉军凭着就是破釜沉舟的一股劲儿,只要能围困住他们,等他们杀累了,己方的信徒是他们的七八倍还多,拖也能拖死他们!一旦自己撤退了,十万大军没了主帅,军心塌了就再难竖起来了!

    即便汉军前锋已经推进到内营门口,张梁依旧毫不畏惧地站在大帐门口,因为他在这里,两侧的营寨中不断涌来提着兵器的黄巾汉子,堵在被冲击的摇摇欲坠的寨门内,防备汉军的攻击。

    马越挥戈挡住劈来的三柄砍刀,回手将敌人砸的脑浆迸裂,他的精锻环刀早就卷刃断掉,手中丈长的戈是他抢来的第四把兵器。

    乱战中他看不到关羽,阎行与杨丰也被他派到一边各领一支队伍,随后便自领一支步兵加入战场。

    时至今日,他仍旧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敌军当前,他的脑袋里也根本没有这个概念,热血涌到脑子里提着环刀便冲出了汉军的保护,杀到了第一线战斗。

    统帅,要像皇甫嵩那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注意着瞬息万变的战场的动向,加之自身经验的预测,通过令旗金鼓与各级军官传达命令到每一名战士的耳朵里,从而取得胜机。

    统帅是超脱于战场的指挥者。

    然而,当马越看到四面的袍泽在敌军的拼命抵抗之下不断倒下,到处都是喊打喊杀的吼声,他哪里还能心如止水!

    只要挡在前面的全是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挥刀挺矛变成一种机械的动作,一个敌人倒下三个敌人站起来,让人觉得这场战争根本到不了头。

    脚下的土地因为血液的灌溉而感到泥泞,残肢断臂伴着粮车军帐随处可见。

    马越杀得手都软了,失去了知觉,喉咙里像被点起了一把无名大火,口水都带着鲜血的味道。

    黎明前的突袭,汉军仅仅以不到数百人的代价斩杀足有五千黄巾。但天亮以后,黄巾大军远远不段地从周围军寨中赶来,情势进入了胶着。

    战阵之中,自后军奔来一名哨骑,穿过重重袍泽赶到皇甫嵩面前滚鞍下马拱手说道:“将军,黄巾已连成一片!”

    皇甫嵩点头,挥手令其退下,一把夺过令旗打出数道旗语。

    外围短兵汉军回缩,其后的长兵顶上,一时间军阵外围长矛林立,偌大的汉军军阵如同一只刺猬一般,朝着前方缓慢移动。

    与此同时,弓弩手们也加入了战斗,排在长柄军阵的后方开始朝着后方仰射。

    短兵与长兵的军阵不断替换,马越早已从一线撤了下来,换上一匹青马奔驰于军阵后方指挥冲阵的士兵。

    只是马越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派上去三队撤下来一队,这个时候已经难以分辨敌我,前军的汉军与黄巾贼人都被鲜血染红了,头盔是红的,衣甲是红的,就连脚下的土地都是红的。

    “换下来!”

    这种时候已经不用传达全部的军令了,仅仅是说一个字喉咙就像被扎一般,何况说一个字士卒就已经能够听懂。

    马越大略地看了一眼,自己一营已经快要死伤殆尽了,远方的孙坚曹操也差不多,就在这时,后方传来盔甲碰撞的声音,皇甫嵩派遣王允的人马前来支援。而前方黄巾的寨门也终于在汉军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下轰然倒塌!

    马越来不及与王允交换防务,眼看着士卒们攻破寨门,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柄无主长矛,拍着战马呼喝着便朝着前方冲去。

    “寨门已破,儿郎们跟我冲啊!”

    随着马越冲入前线,督军的杨丰阎行唯恐马越有失,也拍马加入战斗,身陷敌阵的关羽也高呼一声,发起总攻。

    “马校尉!”

    王允来不及叫住马越,便见他已经纵入寨中,来不及喝令马越的军卒,王允当即下令左右掩护马越的侧翼,尾随着一同冲入营寨。

    皇甫嵩的命令本是让王允的豫州生力军撤换下受到重创的长水营,但破阵在即,哪里容得半点拖延?

    长矛左挑右刺,前砸后捅地在黄巾军卒中杀出一条血路,老远马越见到百步外空无一人的大帐与那面黄色大旗。

    纵目四望,马越看到了在黄巾力士掩护之下朝着大陆泽撤离的黄巾战车与拖着令旗奔逃的旗卒。

    黄巾的主帅,已经开始撤离了!马越当即扬起长矛,奔马朝着张梁追去,回首指着大帐下的帅旗喝道:“阎彦明何在?给老子将那面旗夺了!”

第一百零六章 大陆泽之战【四】

    所有人都杀得血葫芦似的,只有黄巾和铁盔做标志.战马嘶鸣着冲撞往来,刀枪与农具相撞,时而火星四射。被砍落的头颅被人踩马踢滚来滚去,被刺倒的马匹无力地挣扎直到被踏成一摊肉泥。远远望去,汩汩的鲜血好像汪成一个个血潭,进而渐渐凝固、发紫、变黑。

    马越看不到重重乱军,看不到自己身后所剩无几的长水骑士,他只看到了功勋。

    个人的生死安危被他弃之脑后,袍泽的血流成河他是如无物。

    功勋是钱财,功勋是官职,功勋是自己的活路,功勋是凉州五十万户的未来。

    张梁乘着战车在三百黄巾的护卫下在寨后打开缺口,直奔十里外的大陆泽,在那里有他们的劫掠来的船只,可以让他在最快的速度之下回到巨鹿。

    他没有丢下自己的部队,早已传令教徒围杀汉军,拖住一个时辰之后便由各自渠帅率领散入山野之间于巨鹿汇合。

    十余万黄巾,站着让万余汉军杀都要杀上好一会儿,何况他们可是穷凶极恶的叛军,合围之下吃下这些汉军应当只是时间关系。

    大哥的丧礼在巨鹿应该已经办完了,兄长的遗愿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直至此刻他才体会到张角的苦心。

    十余万人的行军打仗,辎重钱粮,即使是有一众手下帮助仍旧让张梁感到焦头烂额,兄长太辛苦了。

    光复黄天的遗愿,落到了张宝与张梁的肩膀的上。

    战场的厮杀声在耳畔渐行渐远,战车在土地上颠簸,这个安静的上午,静谧的大陆泽仿佛与十里外的战场隔绝了两个世界。

    他已经能看到芦苇丛生的泽岸中隐蔽的船只,就在此时,却听到后方一声大喝。

    “让开路来!”

    猛然回首,就见一匹青马上驮着一人奔杀而来,这人身材高大浑身红得好似血葫芦一般,披着铠甲看上去像是个戴兜鍪的汉军将领,但如今他的兜鍪早不知飞去哪里,长发被血液黏住像辫子一般,面上的鲜血已经干成血痂,倒提着一杆大枪飞奔而来。

    在他身后是一片汉军步骑,看上去足有上百人杀出重围,张梁一见心头大骇,撇着嘴巴怒道:“十万人都拦不住这些个汉军吗?来人给我杀了他们!”

    来人正是马越与杨丰带着少量兵卒杀了出来,阎行听命去抢军旗,而关羽则撤了下去。

    关羽一直处于战阵前线,在马越突破重围时没能冲出来,被身旁的袍泽拖回阵中。

    马越的身体已经疲惫至极,喉头干渴无比,身上还挂着几处伤口,从夜晚杀到白昼,所有人都疲惫无比,全是仅凭着一股意志冲杀出来。

    他的心头只有一个信念,杀了战车上的那个人,杀了战车上那个人。

    马越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他已经杀红了眼睛!

    如果说马越的脑子里现在还仅存着一点思考能力,那这一点无疑就是他对于目前战况的思考,黄巾已经将汉军包围,无论如何大部队杀不出来,现在所有人拼的就是意志,黄巾的人多但他们主帅已经离开,他们不会死拼,汉军尽管人少,但皇甫嵩位于阵中指挥战斗,相比之下汉军的作战意志要更胜一筹。

    但即便汉军能够杀到黄巾溃散,撑死也就能杀几万人,仅仅算是断了黄巾一臂,两方在一旬之内都无法组织大规模作战,一旦张梁的队伍与张宝在巨鹿回合,到时候处理完张角的丧事他们就成了一部哀兵,作战能力会更加凶猛,就像现在的皇甫嵩所部一般,没有了退路,只有死战。到时候还有攻城,汉军的劣势就更大了。

    如果现在能有一部汉军轻兵,也就是马越与百步之外的上百个汉军,如果他们能够将张梁斩杀于湖畔,提着他的头颅回到战场,就能瓦解掉黄巾战士的意志,即便不能受降也能使他们溃败,随后兵锋直指巨鹿就是皇甫嵩要操心的事情了,但至少有张梁这个作战果实,朝廷那边也许会给皇甫嵩更多的机会,阵亡的将士也不算白死。

    马越就是靠着这些支撑着自己的意志,并且如此坚定地要追杀张梁。

    黄巾车仗分出百余人迎着马越等人冲了过来,剩下的人没有丝毫减速朝着大泽畔前进。

    马越一看心头不由大为焦急,矛尾轻磕马臀,胯下青马速度猛然更快了几分,驮着马越不闪不避直直地撞入黄巾军中。

    长矛挑开数人兵器,骏马撞飞数个敌人再度超前奔驰数步才终于被黄巾军止住了冲势,深陷阵中。

    马越握着长矛中段一头挑刺一头砸摔,尽管如此四周的敌人还是太多了,兵器与农具仍有不少落在了马上。

    冲入阵中不过刹那,马身便被砍出数道伤口,青马也发了狠,高高地扬起前蹄狠狠地踏在左右黄巾汉子身上,登时便是两颗头颅被踢爆开来。

    青马也仅仅发威了这么一下,强壮的前蹄没能再度扬起,一柄长矛自胸口插入从马鞍边儿上透出个矛尖,青马发出了最后一声悲嘶,前蹄一软,身躯砸在地下。而那柄长矛顺着青马的身体直指马越头颅刺了过来。

    长矛扎在青马身上时马越还不知道,他一直忙着挑杀附近黄巾步卒,直到坐骑前蹄一软趴在地上,那长矛直指面门他的余光才终于看到,这才撒了长矛猛然仰头,马越的身体弯成一道弧形,抬手挡住,二尺长矛擦着下巴划过,锋刃上仿佛带着寒气,刺得马越后背的汗毛猛然立起。

    后翻的力气太大,马越方才只想着躲过这一矛,此时却已经无法收住力道,双脚踏地双手抓住长矛借力,猛然在地上空翻而起。

    长矛应声而断,马越手握断矛在地上爬起,他的四周已经被数十名敌人包围。

    长矛,短刀,铁锤,汉剑,锄头……格式兵器直指,他只得抽出腰间的青铜匕首,他不能让自己的手中只有一根五尺断矛。

    别说是断矛,就是给马越一柄长矛他都不愿意。

    大军陷阵,长兵所向披靡,但近身搏杀……马越多希望上苍现在能赐给他一柄环刀。

    马越倒吸一口冷气,趁着黄巾众的迟疑猛然欺上最近的一名黄巾,以断矛将之击杀,随后抢过长矛一扯,挡下近身的攻击。

    可那死于他手的黄巾贼手指僵硬地抓着长矛,马越无法使之如臂,当下了面前的攻击却来不及带至身后,后背一凉他便知道自己又再度受伤。

    来不及思考,黄巾贼众守护张梁的都是清一色的黄巾力士,各个都有武艺在身可不是农夫所能够比拟的,当下便一声怒吼提着刀斩了过来。

    马越双臂倒提矛头,猛力踹在握着长矛的黄巾贼尸身上,同时向后抽矛,企图将尸体从矛上甩出去。却错估了自己当前的身体状态,他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了,这一脚飞但没将尸体甩开,反而让自己的后背砸入贼众之间,一时间数柄铁刀劈向他的身后,连接甲胄的绳条被劈断,后背的甲片四散而飞,露出被鲜血浸红的衣服。

    再添数道伤口。

    背腹受敌,马越所面临的情形急转而下,甲胄损坏,胸前的甲片堪堪被线绳挂在身上,不知何时就会断掉,没有了盔甲深陷敌营的他就如同这个年月里被丢给流民的婴孩儿一般,断无活路!

    就在这时,杨阿若率领十余骑奔驰而来,在落后百步的地方还有上百步兵正朝着这边奔跑。

    杨阿若的战马可不是马越随手牵来的青马,他的坐骑是正经的鲜卑大马,肩高七尺,四肢强劲,胸前两腹还挂着重重甲片,马力惊人,杨丰左手长戈右手汉剑横冲直撞地就冲了过来,一路上挡路的敌人要么被长戈挑杀,要么被大马撞飞之后汉剑疾刺而死,这百余黄巾直教他杀出一条鲜血直路。

    路的这一头,直通马越。

    “三郎小心!”

    隔着十余步,杨丰的汉剑飞掷而来,插在马越身后的一名黄巾力士的胸口,猛然回首,马越就看见杨阿若自马上向右歪着身子,手臂擎着一杆长戈四面挥舞着奔驰而来,他的右手则向自己伸了过来!

第一百零七章 大陆泽之战【

    一马双人在人群中凿出一条血路,随后的十余骑汉军挥舞着长兵将血路踏得更宽,那些受伤倒地的敌人被马蹄踏成一滩肉泥.

    杨丰带着马越自战阵中冲了出来,向前奔行十余步急忙调转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进,那个方向不是张梁逃向的大陆泽畔,也不是如人间地狱一般的黄巾营寨战场。

    他要带着马越逃跑!

    “主公,咱们走吧,离开这里!”

    杨阿若的话说得异常坚定,但马越却在争抢缰绳。

    “追啊!追啊!你他妈的给我追啊!”

    马越一直梗着脖子,死死的瞪着大陆泽畔的方向,他能够看到张梁的战车还没能登船,现在追还有很大的机会能够追上。

    “三郎你别闹了,已经死了多少兄弟了,难不成你也想为了大汉而死吗?”

    到这个时候,杨丰也不称马越为主公了,就是马越要秋后算账,他也不能眼看着马越死在这里。他从来没有顶撞过马越,一直是马越身边最得力的游侠剑手,想当年就算是闯入萧关城门楼放下悬门那样的绝地都没有过一丝犹豫,这一次他却以极其不逊的言行顶撞了马越。

    为了让马越爱惜自己的性命。

    马越抢着缰绳却抢不过杨丰,心急如焚地吼出声,随即眼泪夺眶而出:“你他妈追啊,不追就白死了,不追兄弟就白死了!”

    “给我追啊!杀了那个王八蛋就结束了!杀了他啊!”

    马越歪了一下脑袋,“你不追,我自己追!”

    杨丰回首看了一眼在马背上撒泼的马越,正对上马越满目的泪光与仇恨的眼神,猝不及防一巴掌被马越甩在脸上,还来不及反应,就感到后腰猛然被推了一下,就听见身后扑通一声闷响。

    马越甩了杨丰一巴掌,随后自己跳下马,重重地摔在土地上,身后的伤口与大地狠狠地摩擦带给他无与伦比的火辣。

    旋即,马越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看也不看马上的杨丰,拔出腰间绣着玄奥花纹的青铜匕首,一瘸一拐地朝着大陆泽畔跑去,尽管是跑,可速度却和正常行军走路差不多。

    冲出重围时他的右腿被人劈了一刀,鲜血都快流到小腿上的护胫甲了,哪里还能跑得起来。

    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略微清醒了一些,马越突然有些后悔,他从马上跳下来就算了,干嘛要打杨丰呢,人家不畏生死地从乱军里把自己救出来,没捞到好还挨了一巴掌……

    后悔归后悔,马越的唯一要务仍旧是想要杀死张梁,他受够了这场荒唐的战争,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束掉。

    杨丰还没从突然间挨巴掌的错愕中醒悟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瘸一拐的马越,深吸口气咬了咬牙。

    接着,杨丰握着长戈打马朝着骑兵奔去,不过数步,杨丰拔出一名骑兵腰侧的汉剑拍马就走。

    骑兵们都惊呆了,不知该做些什么,他们都是战争开始之后朝廷在三河地区急招的青壮,自从加入应征入伍便作为杨丰的下属效力,如今顶头上司杨军候握着兵器朝他的顶头上司校尉奔了过去,他们是在阻挡也不是,不阻挡也不是,全都楞在当场。

    杨丰持着兵器在马越身后驻马,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持剑行礼,随后回首看着十余名骑兵抬起长戈,高喝一声:“保护校尉撤离!”

    英俊的骑士拍马就走,一手汉剑一手长戈地直奔远去的车驾而去,一路扬尘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这时,那十余名骑兵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将马越护卫在中间,领头的骑兵是个伯长,翻身下来扶马越上马。

    马越也不推辞,回头看了看,他看见冲出来的汉军已经将那上百个拦路的黄巾杀散,正朝着这边过来,急忙指着十余个骑兵说道:“帮阿若,我死不了!”

    那十几个骑兵有了杨丰这一遭,根本没有半点儿犹豫,相互看了一眼就追着杨丰留下的扬尘奔去。

    马越歪歪扭扭的扶鞍上马,将匕首插回腰侧,磕了磕前面牵马伯长的头盔,说道:“你居何军职?”

    那伯长从未想过会与校尉这么大官职的人说话,猛然听见马越发问有些结巴地说道:“禀,禀报校尉,属下是杨军候麾下五队二屯长黑夫。”

    屯长……自己做队正的时候底下就有两个屯长,叫什么名字来着?杨非还是杨斐,马越记不起了。

    摇了摇头,马越指着正朝这边走来的步兵说道:“你,指挥他们,跟我来。”

    马越说完,留下错愕的黑夫,骑在马上一颠一颠地朝着大陆泽畔踱步而去,骏马每颠簸一下,身上各处的伤口都扯的生疼,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但马越知道,他还不能倒下。

    ……

    杨丰一路追到岸边,骏马累的嘴边都起了白沫,终于看到了张梁的车驾与上百个黄巾军,与之一同撞入眼中的,还有一艘艘隐藏于芦苇荡中的船只。

    妈的,这张梁要跑。

    隔着老远,杨丰一眼就看到了张梁,整个黄巾大营大概只有他一身甲胄还在兜帽外围着黄巾。

    一看这家伙要跑,杨丰发力催马,却无奈骏马的体能已经消耗到了极限,快不起来了。

    与此同时,张梁也发现了杨丰,滚滚黄尘中,就见这一人一骑提着一长一短兵器奔驰而来,张梁不屑地笑了笑,也不急着登上走轲了,就这么玩世不恭地靠坐在船舷上看着杀气磅礴的杨丰冲锋,高声喝道:“杀了此人!”

    待到杨丰离近了,张梁这才发现杨丰没有牵缰绳,仅仅是靠着双腿才控马,这时才觉得杨丰可能是个狠角色,不安地退到船上,招呼周围的黄巾力士推船离开。

    杨丰一看有人推船更是大为焦急,骏马撞入人群之中,戈砍剑刺,一个照面就是人仰马翻从容而过,顷刻间推进数十米,距走轲不过十余步。

    此时船已经被黄巾力士推动离开岸边下到水漫过腰的地方,黄巾力士开始登船控浆,张梁眼看杨丰离得近了急忙抢过一支船桨跟着划船,一面高声大呼:“拦住他。”

    身后的黄巾涌过来,前面的黄巾挡住去路,眼见走轲就要离开杨丰掂起长戈中段猛地向前掷出,随后自马背之上猛然跃起,撑着插于地面的长戈跃起近丈,越过数人的阻挡在地上翻滚几下落到了船边,一剑刺死一名推船的黄巾力士,踩着尸身跃起一把抓住了船舷,翻身上船。

    一系列动作剧烈而快速,杨丰来不及喘气便迎着黄巾力士的刀剑而上,脚踢拳打剑刺,船上的三名黄巾力士便已经身死,退到船首的张梁拔出环刀冲了过来,杨丰疏忽之下被其划到大腿,不过张梁也被长剑穿胸而过,割了张梁的头颅系在腰间才终于出了口气,滑稽的黄巾兜鍪随着他的动作而摆动。

    然而,船尾却迎来了数名黄巾力士,岸边还有七八十个,眼看杨丰进退维谷之际,十余名汉骑赶到,远方的马越,正督着百余步兵奔杀而来。

第一百零八章 大陆泽之战【完】

    杨阿若死守着船头,一手提着张梁的头颅,一手汉剑直指逼近的敌人,登船的敌人越来越多,杨丰已经在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无法逼退他们,爷就翻身跳到大泽里!

    这个想法在杨丰心中其实已经算是诀别,船头下面水深将近两人,大泽底下的污泥是少不了,何况杨丰这一个旱鸭子,翻身栽下去估计就再也上不来了。

    就是在这种想法下,杨丰看到了奔驰而来冲进敌军阵中的汉军骑兵与正朝这边狼奔猪突的步兵,还有马背上一颠一颠的马越。

    热泪盈眶!

    杨丰不怕死在千刀之下,可他小时候在咸水湖里淹过,还是马玩救了他的性命,自打那以后他就没再下过水,平水最怕的就是湖泽。

    杨丰一见自己人冲杀过来,左手提着张梁的头颅,猛然舞着汉剑撞入人群,杨丰要杀出重围,黄巾力士要夺回张梁头颅,都下死力气给对方身上招呼,一时间床头刀光剑影大作。

    受了伤的杨丰更加疯狂,岁月悄然流走,仿佛又回到数年前在酒泉游侠的时光,一人一刀从西市砍到东市,再追着从东市砍回去。

    不过片刻,杨丰受创五处,遍身染血,船头再没一个黄巾汉子能够站起来。

    汉剑将最后一个敌人对穿钉在甲板上,杨丰一脚踹开尸体,身子踉跄地向后跌了两步,长剑直指前方,尽管他的手臂颤抖不已,却像一匹受伤的孤狼一般地喝道:“不怕死的再来!”

    马越看着杨丰威吓住十余人不敢登船,不禁感叹道:“阿若真是威风!”

    长着鹰钩鼻子的黑夫一手牵着马越的缰绳,一手不断地指挥军士前进后退,中规中矩却让马越眼前一亮,这个小子不错,指挥百人的能力可是要比马越当年做队正的时候强上不少!

    不过片刻,汉军的生力军便将几十名黄巾力士斩杀干净,张梁死后他们已经乱了,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杨丰提着头颅与汉剑缓步走到马越马前,马越也急忙下马。

    “阿若哥,对……”

    来不及道歉,杨丰已经单膝跪在马越面前,双手奉上戴着黄巾兜鍪的头颅说道:“主公,头给您取来了!”

    张梁那双灰败的眸子还兀自望着天空,仿佛在责问黄天为何还不显灵。

    马越接过头颅的手都在颤抖,不知该说些什么,口中只好说着:“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他妈的天知道马越是有多想杀了张梁啊!

    马越拍了拍杨丰的肩膀,头颅丢在地上将杨丰扶起,认真的说道:“阿若,对不起,刚才我不该……”

    “主公不必多言。”杨丰点了点头,把马越扶上马匹,捡起张梁的脑袋拂过上面沾着的尘土,挂在骏马的鞍囊上。

    马越轻拍马匹,指着战场的方向说道:“走,我们去结束这场战斗!”

    ……

    确实该结束了,这才双方共投入近二十万兵力的战斗已经从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杀到晌午,足足有四个时辰,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尸体堆积得像一个个小山坡一般在平地上高高的隆起,从湖泽杀到平原,从平原杀到山地。扯地连天的战场上只要还有人就永不得安宁。

    战争持续三个时辰之后,双方剩下的兵员都没什么力气了,黄巾众开始思退,但更多的人杀红了眼,没力气挥刀了瘫倒在地下,有些甚至躺在泥泞的血地里休息,双目还瞪着不远的敌人。许多人脱力之后躺下就再没起来,黄巾贼累了,漫山遍野的他们一个个双目无神地坐在地上,从张梁离开后,他们就没有了坚持的斗志,不再为了大贤良师而坚持战斗,仅仅是因为别人在战斗,所以自己也必须要战斗。停下来他们连四散而逃的离去都没有了,只好坐在原地,等着恢复力气,跑,或者杀。

    汉军也都累了,两万汉军被杀得尸横遍野,聚拢在皇甫嵩周围的还有不到三千人,外围的汉军结阵而坐,长柄矛戈对着外面,里面的汉军有些则直接坐在尸体上休息,所有人的精神都快要崩溃了,这边发黑的土地被他们杀成了修罗场,没有一块完好的地面,靴子和草鞋上挂着的都是碎肉。

    战场上没有了喊杀声,只有大家喘息的声音,皇甫嵩也不再发号施令了,他只是望着四面八方休息的黄巾众,布置好自己的防御,粗略估计黄巾众人也不多了,至少死了一半,还有不少逃离了战场的,现在他们最多还剩下五万人。

    话是这么说,但皇甫嵩知道自己今天是不可能胜利了,即便是全盛时期的汉军,也就才杀了六七万人,死了一万七千,何况如今双方体力与精神都差不多,肯定是人多的一方获胜。

    也不知休息了多久,战场上开始有人恢复了体力四处走动,翻捡着有用的兵器,能用的铠甲,不知哪里发出一声怒吼,两边的士兵再次陷入混战之中。

    这一次战斗持续的时间更短,双方你来我往一攻一击都要间隔很长时间,没有人现在还有体力承受高强度的战斗,双方拼杀死了几百人,再度默契地停止。

    突然,战场的西北便传来一阵骚动,演变成巨大的漩涡,一伙十余骑的骑兵从外围向着汉军奔驰而来,周围的黄巾目光呆滞的看着天空,阻拦的力气都没有。

    只见骑兵首领提着一颗头颅,一路叫喊着就冲了过去,“汉军威武!张梁已死!”

    他不喊还好,这么一喊许多黄巾贼都从地上艰难的站了起来,互相搀扶盯着他手上的头颅直看。

    有眼尖的黄巾军发现了扎眼的黄巾兜鍪,“妈呀,人公将军死了!”

    随着这么一声,整个黄巾阵营都乱了套,有人想杀光这些汉军给将军报仇,有人觉得将军都死了,咱们跑吧。

    不过片刻,马越就已经跨马提头地跑到了汉军之中,高声喝道:“张梁已死,降者不杀!弟兄们冲啊!”

    地上的汉军猛地爬起来提着武器朝黄巾贼冲杀起来,黄巾贼众不少人都开始朝着大陆泽逃跑,一个跑了两个跑,两个跑了四个跑,一下子几乎所有的黄巾都开始跑,后面戴铁盔的汉军发了疯的追,谁跑得慢了就会被长矛扎死。

    十里路,上万的黄巾发了疯的跑,两千来个汉军在后面卯这劲儿的追,一直追到大陆泽畔,黄巾贼使劲的上船,推推嚷嚷,而船舶终究是少数,更多的农民淌着水就往泽里跑,剩下数千人坐在泽畔,逃跑时他们连武器都没有拿,被追赶而来的汉军像大铁锤一般凿成一堆肉泥。

    大陆泽之战,贼首张梁授首,汉军两万大破黄巾二十万,于泽畔斩级十万,淹死泽中者近万,余者四下逃窜,死者头颅被制成京观以血泥封干,震慑后人。

    随后,汉军仅剩的两千二百人于最近的任县驻扎,等待着朝廷的诏命与南线打胜仗的中郎将朱隽。

    黄巾贼首张宝领七万黄巾回到巨鹿,大哥与三弟横死,张宝传檄冀州各地道场,黄巾再度征兵,山野中的流民于盗匪直奔巨鹿投效,巨鹿兵力一度膨胀到二十余万。

第一百零九章 选部尚书

    冀州大地血水没腕,洛阳皇城歌舞升平.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城外的田间地头上都已经有农民劳作了,冀州的战火可影响不到他们,这天底下还有哪里比被八关拱卫的洛阳更加安全的地方呢?这一年,司州的收成依旧坏不了。

    忽然间,一匹黄骠马驮着一汉子从田垄上奔驰而过,辛苦播种的麦子可不是拿来叫马蹄子践踏的,忙了整个上午的农夫抬手擦拭了一下额前的汗水,对这人的背影怒目而视,但当看到那人的模样之后,急忙弯下腰去,仿佛被踩坏的不是他家的田地一般。

    打马赶路的人身材高大,神色焦急,穿皂色官衣,头戴貂珰冠,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个人没有胡须,肋下系着一把明黄色金漆佩刀,阳光一照明晃晃夺人二目——朝廷有制度,只有宦官才能佩戴黄色腰刀。

    把守北门瓮城的兵丁正靠着城门洞休息,突然间听到踢踏的马蹄声与马銮铃叮当作响,见这人没有丝毫放慢速度的意思,赶忙横戟打算拦下奔马,哪知身边的兵头一把将他推开:“别拦!这人咱可惹不起!”

    说话间,马上那人便已距门洞不足十步,飞快地自怀中掏出一个印信在一众兵丁眼前晃过一眼,高声喝道:“某乃御前黄门,至西苑有要事面君,尔等速速把路让开!”

    喊话归喊话,宦官的马匹没有丝毫减速,转眼间已经撞翻两个门卒入城而去,留下一群在原地吃土的兵丁。

    “呸!不就是个宦官,有什么好跋扈的!”

    小兵拄着长戟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这个年轻宦官也太嚣张了,洛阳内城外面有十二道城门,如果不是陛下相召无论多么焦急的事情也不至于奔马入城。

    兵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当下城门左右除了这十来个自己人再无他人,这才撒了手推了一把门卒,小声骂道:“闭上你的嘴,别给老子惹祸!知道那人是谁吗?陛下跟前护卫的宦官蹇硕,跟你常念叨的长水校尉马越一样是陛下身边的亲信,红得发紫!惹了他你家祖上八辈子的坟头儿都给你刨了!”

    小兵卒被吓得讪讪地笑了笑,扶正了头上的轻盔站到一旁,小声地嘀咕着:“他就是蹇硕?可真威风,瞧那金黄的佩刀……”

    “想像他一样威风还不好说?”旁边的兵丁坏笑着拍了拍小兵肩膀上的土,打趣道:“你也给下面来一刀,保管你三代荣华富贵啊!”

    “滚蛋吧你!”小兵不屑地一昂头说道:“要威风我也要像长水校尉一样年轻有为,为陛下讨除叛逆!”

    “讨个卵子!你以为蹇硕是宦官,那马越就干净了?”兵头磕了磕小兵的头盔,不屑地说道:“马越也是靠着阉宦**才成事的,要不然他不过一六郡良家子能在洛阳做什么?说到底不过是宦官的一把刀罢了,显贵几年最后反被害了性命。好了,老老实实守门,别老做你的春秋大梦!”

    蹇硕与马越,这两个近两年来朝廷的新贵,蹇硕被人骂的最多的就是刘宏的忠犬,而马越这个名字更在朝廷上数次引发争论。这两年这两个年轻武人成了洛阳街头巷尾小户人家的洛阳梦的代言人,尤其是马越,毕竟不是每个家庭都愿意把孩子送去做宦官的,所以马越这个从凉州蛮荒之地靠着敢打敢杀的战功杀到洛阳官至两千石就成了平民百姓中的梦想。

    不过这只是平民百姓的看法罢了,洛阳的达官贵人们,可没几个看得上这个蛮子。

    洛阳,尚书台。

    尚书郎骆俊在官寺的长廊中快步行走着,在他的身后是已经被选作童子郎三年的少年司马朗,别看司马朗刚刚十五岁,身材却几乎跟成人一般高大,抱着一摞书简稳步跟在骆俊身后。童子郎是朝廷为了选拔优异神童而设立的考试,选拔年龄在十二到十六岁之间的孩童,一旦经过考试就能为官为吏,优秀者甚至能做尚书,侍郎。司马朗就是在十二岁通过了童子郎的考试,后被择为尚书台侍从。

    有梁鹄这么一个顶头上司,是骆俊的不幸,也是骆俊的幸运。

    他不过是个四百石的小吏,职责范围也就是起草一些公文罢了,但因为上司是每天练字的梁鹄,他几乎包揽了整个选部的活计,练就了他的一身本事。尽管说来有些劳形之苦,但又这么一个上司也是有好处的。若换了其他任何一个选部尚书,骆俊都不会在尚书台待满一年,原因无他,选部是个得罪人的活计,朝中党派林立,无论是为谁请官都会使他人不满,无论是宦官还是清流,骆俊这么一个小吏出身的士人,别说是张让赵忠,袁隗杨赐,就是一些小辈都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但骆俊不怕,这一年来无论他举谁为官,梁鹄总能抗下所有压力,让他放手去做自己该做的活计。

    骆俊进了院落,便见到梁鹄正在清水池边练着他的八分大字。骆俊是个有大才的人,但他对梁鹄这个在外界毁誉参半的老人家满心尊重,立在一旁的树下等待着梁鹄写完。

    梁鹄写字非常认真,从不会被他人所打扰,骆俊一立就是一刻钟的时间过去,梁鹄才抬头恍然地说道:“啊,是孝远啊,什么时候来的?”

    骆俊轻轻地笑了笑,恭敬地说道:“尚书,下官才刚刚走到这里。”

    “刚到啊。”梁鹄不以为意的放下狼毫,摸了摸精心修饰过的胡须笑道:“你走路还是这么轻,老夫都没有听见。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骆俊恭敬地行礼,回身从司马朗手中取过最上方的书简在梁鹄面前展开说道:“这是下官一旬整理的举录公文,请您过目。”

    梁鹄笑着接过说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些东西不用让我来看,你做主就行了,我是要做正事的。”

    梁鹄所言的正事,就是他给公卿大臣天子太后写的书法。

    说是这么说,梁鹄还是拿来看了一眼,“涿郡义军刘备,安喜县尉。大将军掾刘表,补任北军中候……”

    “刘表……八骏之一么?他是宗室我知道,这个刘备呢?”问了一句,梁鹄觉得有些多余,正说着,官寺的苍头进了院子躬身说道:“尚书,西苑来了信儿,陛下叫您过去呢。”

    梁鹄闻言将书简推回给骆俊,双手扶正了头冠,一把拿起刚写完晾干的书法吹了吹上面的墨迹,卷在手中便向外走,走到一半才想起骆俊还在后面站着呢,扭头对他说道:“那些事情你做主就行了,老夫先去看看陛下。”

第一百一十章 出任幽州

    洛阳西园,奇山碧水,相映成趣;亭台楼阁,巧置其间;流水缭绕,绿林郁茂.殿堂面渠而建,如龙之鳞,宛若天就。

    蹇硕开始的职责是守卫皇宫,宫内羽林军调动全部归他统属,他虽然有些劣迹,过于骄狂,无论是清流还是宦官谁的帐都不买,但对刘宏称得上绝对的忠心耿耿,除了早年被曹操打死了一个不争气的叔叔之外,这个人不算奸妄小人。人生的信条只有一个,为刘宏效忠。在这种单纯的信念之下,他倒还真把皇宫包围的像铁桶一般。

    刘宏之所以这样,全是因为来自童年的阴影,年少时不好的记忆是最深刻的,建宁二年,刘宏不过才十二岁,宦官王甫与大将军窦武的矛盾进一步激化引起了宫廷政变,近百太学生居然毫不费力地闯入宫阙,这在刘宏的心里画下了极其严重的一笔。后来,又有黄人在宫苑之内墙上留下谤书,试问皇宫内院都能让他们这样来去自如,若有心机叵测之辈刺杀九五之尊岂不也是轻而易举?

    正因如此,刘宏才从宫中物色了蹇硕这个相貌威武又绝对忠诚的小宦官来负责他的安全。

    不过蹇硕把宫内安全问题搞定之后,刘宏却再没回过皇宫。

    两汉以来最为宏伟壮观景色别致的皇家园林,西苑建好了。为了建这个园子,不惜加捐加赋大兴徭役,不惜弃边防重地的修缮于不顾,不惜抄没宋酆、王甫、段颎等大臣的家产,甚至不惜悬秤卖官公开敛财。在这座御园里,有人工修设的大片猎场,有多达一千间供宫娥采女居住的房舍,有挖渠引流而成的太液荷花池,有名贵石料堆砌的蓬莱、方丈、瀛洲三岛,更有用胭脂香粉染红的流香渠、供刘宏戏水取乐的裸泳馆,整个西园之中,到处弥漫着奢华**的气息……

    西苑是由十常侍监造,征发全天下的能工巧匠,征调三辅民夫,耗资财亿万,花费了两年半的时光才建好的。

    多大的期待,多大的欢快。正因如此,当西苑建成之际,刘宏便一头扎进西苑享乐,再都没回过皇宫了,就连尚书台都被刘宏迁到了西苑。

    廷议是什么?朝廷已经三个月没有早朝了。

    刘宏本就不喜欢皇宫,王美人死后更是加剧了他的这个想法,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皇宫,不想再见到何后。

    皇甫嵩马越曹操那些个出征在外的将领们,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当他们在外面浴血奋战的时候,当幽州的乌桓叛乱刚刚被剪除的时候,当凉州再度发起声势浩大的叛乱时,他们的陛下刘宏在西苑里玩儿的可愉快啦!

    今天对刘宏来讲只是个普通至极的日子,懒洋洋的卧在雕龙玉柱的万金堂中,早有宫女为他扇宫扇、捧香炉。面前还放着冰镇的时令水果。张让、赵忠等大宦官神采奕奕地侍立于刘宏身后,面前则是善于棋艺的侍中贾护正于之对弈。坐的远一点的则是画工出身的侍中江览卖弄着自己的妙笔丹青。侍中任芝在一旁抚琴助兴。

    奉车都尉乐松则在刘宏身前护卫,蹇硕被派到冀州监军去了,身边也就这个乐松又能陪自己玩儿还有膀子力气能装点一下门面。

    这是西苑,天子的安危绝对不需要担心,这里驻扎着一营兵马,名号叫做‘西园骑’,他们都是黄门仆射亲自训练出的精兵,对陛下的安全绝对负责。

    刘宏执起一字却不知该落在哪里,他足够爱玩,棋艺也非常之精湛,只不过对上贾护这样的高手还有一点距离,百无聊赖地将棋子放下,刘宏拍了拍胡凳的边缘对乐松问道:“梁尚书呢?怎么还没过来?”

    乐松正打算出去看看,就见梁鹄迈着碎步卷着书法快速地走了过来,在刘宏面前伏倒拜道:“微臣晚到,陛下勿怪,此为陛下所做《皇羲》,微臣近来书法有所得益,便再度誊写一份以献陛下。”

    刘宏闻言大喜,挥手让梁鹄起来,乐松将书法接了过来,刘宏说道:“梁卿有心了,无妨,无妨,座吧,陪朕说会话。”

    “诺。”

    梁鹄刚刚坐下,屁股还没热呢,就听外面突然一声巨响,吓得万金堂内众人全都站了起来,只听“登登登!”地脚步声,蹇硕猛然入堂跪伏于地拜倒说道:“奴蹇硕拜见陛下,冀州大胜!”

    刘宏可是被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指着蹇硕想要骂他,左手提着放棋子的棋罐就要丢他,罐子都举起来了,看着蹇硕的模样却又收了回去,深吸了两口气说道:“坐到一边儿去,跟朕讲讲,怎么回事。”

    蹇硕现在的模样可不太好,大陆泽之战胜利之后他来不及休息,单人独骑奔马便往洛阳赶,一路上一千四百多里路,一百多个亭,三十多个置所,三道关口,马不停蹄。一身衣物风尘步步,汗水泥浆,除了腰间挂着的那柄金黄佩刀,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深宫内院的肱骨之臣。

    蹇硕歇了口气儿,这才从行囊中取出战报,递给乐松,随后说道:“陛下,皇甫将军冀州大胜,以两万兵力战十余万黄巾,斩级十万,别部司马孙坚率先破阵,马长水阵斩张梁,首级不日送来洛阳。目前皇甫将军正驻扎于任县,等待朝廷的诏令。”

    刘宏看蹇硕的模样确实心疼,命宫女将水果饮水送给蹇硕,坐直了身自对张让招了招手,轻声耳语问道:“阿父,朕建宁四年铸的中兴剑呢,取一柄来!”

    说罢,刘宏让蹇硕先下去梳洗一番,对梁鹄招了招手说道:“梁卿,尚书台有个骆俊是吗?”

    梁鹄点头说道:“不错,骆俊为人踏实能干,很不错。”说着梁鹄小心地看了刘宏一眼问道:“陛下,可是骆俊犯了什么错?还望陛下宽宏……”

    “他没犯错,梁卿不必紧张。”刘宏笑着说道:“陈王听说过骆俊的名字,闹黄巾时他的国相死了,希望朝廷派骆俊出任陈国相,他有这个能力吗?陈王前些日子奉召拱卫洛阳,也不要封赏,只求这么一个骆俊。”

    “骆俊的才能做个国相是足够的……不过陛下,骆俊走了谁来帮微臣处理尚书台的政务啊?”

    刘宏一笑,梁鹄除了写字之外别无长处这他是知道的,但那又如何,叫那些只会治政的人来陪朕玩儿,他们伺候的好吗?天下是朕的,朕想让谁做官,朕就让谁做官。

    他说道:“尚书台你就别担心了,幽州现在安定下来了,但郭勋死了,梁卿,为朕出任幽州刺史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为了大汉

    由冀州通往司隶的古道上,歪歪扭扭地行进着一支军队,或许他们并不能够称之为军队.

    这是由长水校尉马越所率领的伤兵部队,由九十三名全副武装的北军将士护送一千七百名受了轻伤、重伤未死的平叛部队,以及千柄损坏的兵器撕烂的甲胄撤回洛阳。队列中粗制滥造的板车、双辕排车数不胜数,上面承载着重伤的军士,与一具具的尸首。冀北大陆泽一战汉军取得一场大胜,歼灭黄巾势力仅存的两将军之一,人公将军张梁所率领的十余万军队,代价就是两万汉军只剩下了一千有余的可战之士,一千多名伤兵,他们身负数重爵位,必须尽快回到洛阳医治养伤。

    剩下的一万七千余人,皆没于惨烈的大陆泽战场上,幸存下来的战士们会永远悼念他们的英灵。

    阵亡将士的遗体许多都已经混杂在战场上的碎肉中,此去经年将于大泽畔的芦苇相伴,残缺的兵甲多为军官与应征郎官的遗物,被人辨认出来,送往家中以告慰藉。战场上收拢的兵器不仅仅这么一点,单单是汉军一方的制式兵器回收便有超过四千之数,何况黄巾营地中被缴获的牛羊、耕具更是数不胜数,但那些东西都不由马越负责,他的使命是将这些伤兵带回洛阳,包括他自己。

    大陆泽一战马越出生入死,身负重伤,后背被砍个稀烂,大腿手臂尽是创口,此时带队的是程立与程武,父子二人在混战中跟随皇甫嵩身后并未加入战斗,算是给马越麾下留下两个有效的战斗力。否则寻遍长水一营屯级以上军官只怕都找不到一个能够领兵带队的。

    关羽被流矢射中,甲胄被毁后身负重伤,此时与马越并排躺在牛车上忍受颠簸。阎行折了黄巾大旗,欲突出重围被拽下战马,所幸甲胄在身只是受了些轻伤此时正扶着马越的车辕行走。徐晃混战中落马,被奔驰的战马踏碎左臂,马越尝试接骨,但效果如何暂不可知。杨丰斩杀张梁时孤胆力战,正靠在篷车上休息。

    骑兵小屯长黑夫屁颠屁颠地策马跑前跑后,为马越传达行军命令。这个轻骑屯长被马越相中,退出长水成了马越的私人部曲,也是亲随。因为目前亲随仅有两人,分别是被马越在东阿接骨的刘二郎与他的兄长刘伯,再加上黑夫,一共三人。

    要说几人中谁的心情最开朗,必然是黑夫,从一个无人知晓的屯长一跃而成了两千石校尉的亲随,他的心里可是开心的紧。如果说谁的心情最差,那人必是程立。

    长水营一部超编四千六百人,阵亡四千五百有余,其中将近三千儿郎都是东郡应征的军士,一下子死的干净,程氏父子如何能开心的了?

    就连立下战功的马越都满面阴霾,他终于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意义。

    听说中郎将朱隽在南方以平叛累功封侯,北边的皇甫嵩经过如此惨烈的大胜之后也差不多,一个平定南线,一个平定北线,这一场黄巾之乱让他们两个过了不惑之年的中年将领一跃而成东汉名将。

    有多少人在这场声势浩大的战乱中沾到了便宜呢?又有多少人在这场战乱中损失巨大呢?

    枕着手臂浑身疼痛的马越随着牛车的颠簸,脑袋里胡乱着想着。

    皇帝不理政事,妄臣们整天变着花样儿地讨他的欢喜,苛捐杂税。

    氏族、豪族、士族兼并了土地,佃户农夫世世代代为他们耕田,剩下儿子瘦弱的继续耕田,机灵的成了他们的家仆,强壮的变成他们家兵,世世代代伺候他们的主子。

    终于有一天,这些命该为奴的汉子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该如此,也许应该为自己抗争一下。这个时候,张角站出来了,传道、授业、解惑,领着百万门徒借着黄天的名义奋勇抗争,向苍天发出他们的抗议。

    三个将军被提拔,南北军十来个校尉,六郡之地数万良家子弟,三辅三河上万骑士在一夜之间被征伐,大军轰然调动,剿灭叛党。

    为百姓发出吼声的张角死了,积劳成疾的尸身在死后没有灵堂可以安放,被心腹门徒运送回乡,黄巾势力大势已去,恐怕巨鹿城破之日他将不留全尸。

    自称人公将军作威作福的张梁死了,被杨丰刺了个对穿,脑袋被割了下来现在被石灰封好,被宦官装进盒子里送往洛阳。

    抗争的百姓们,参战的身首异处,逃窜的流离失所,从他们打算抗争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注定了,他们今生今世只能苟且与山林之间,死不能入土为安。

    应征的官军们,活着的伤痕累累,死去的埋骨他乡。不到一年的时间,因为这场战争超过三十万生灵涂炭,百万百姓流离失所奔走他乡,从雁门到南海,从辽东到敦煌,人心浮动。

    然而,又得到了什么?

    贪图享乐的皇帝仍旧睡在他的万金堂,千夫所指的宦官依然权势滔天,因为大量小豪族被汉军或黄巾而身死族灭,土地兼并有了更多的生存土壤,难民佃户们的生活依旧。

    “彦明,你说……这场战争为了什么呢?”

    阎行扛着铁枪跟着牛车步行,尽管肩膀上和额头缠着白布,但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不快,黄巾战旗被他围在腰间,反倒有些喜气洋洋,突然听到马越发问,丝毫不过脑子地傻笑了一下,耸了耸肩膀说道:“不知道,主公要去平叛,彦明就去了。”

    马越翻了个白眼儿,接着问道:“那你是为了什么打仗呢?”

    “为了主公啊!”阎行撇了撇嘴,突然掀了一下围在腰间的战旗有些故作献媚的说道:“主公啊,阎行给你把战旗夺来了,您能不能给小宁儿找个老师读读书啊?”

    “行,没问题。”

    阎行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功勋,因为一荣俱荣,马越站得越高,阎行也站的越高,阎行、徐晃、阎行、关羽,他们在战场上那么奋勇,为的想来都是这个。

    可自己为了什么呢?也许以后他会想要功勋,但战争之初他是没有过这种想法的。

    深度地去思考自己,三省吾身,马越得到了一个他自己都有些不信的答案。

    朝廷的指令下来,他就去打,皇甫嵩的军令下来,他就去听。

    他是为了……朝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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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凉人崛起介绍:
汉失其鹿,谁人逐之。
凉州大马,横行天下。
霸西州虎视中原,凉人少年志问鼎。
幽幽羌管,奏一曲豪杰勇士共谋江山。
道一句:凉人悍勇,天下英雄谁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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