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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二郎     三国之凉人崛起txt下载     三国之凉人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章 沟渠平仓

    州牧府,马越坐在上首拍了拍手,这才问道:“对了,世平你怎么也跟着一起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使君上次不是让属下找棉花么,属下不辱使命,已经将种子带回来了!”张世平说着,从怀中掏出几颗棉花种,说道:“使君请看,就是这个!”

    马越终于见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棉花种,有了这个东西,明年的冬天凉州就能有不少百姓不必受冻了!想到自己治下百姓将来不必受冻,马越拱手对张世平作揖道:“世平,过些年,你将会知道你此行是多么值得!某先代凉州百姓谢谢了!”

    “哎哟,使君可使不得,使不得啊!”张世平连忙吓得跪地磕头,“小人为使君奔走岂不天经地义,如何当得起您如此大礼。”

    “文和、世平,先进屋。”马越引着三人入室,坐在火炉旁这才问道:“粮食钱财的问题,你们看看,怎么办?”

    贾诩跟张世平对视一眼,跟这样一个使君做事,每次见面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贾诩不禁扪心叹息,马越若掌管富贵一地还好,偏偏是凉州这个穷苦到极致的地方,整天怀揣着富强愿景却面临悲惨现实,想来也确实是挺难过的。

    倒是马玩乐呵呵地说道:“使君啊,粮的事情我没办法,但你要是想要钱的话……属下还是有些办法的,来钱快!”

    “什么办法……你不是想让我找众将去赊吧?”马越打心眼儿里觉得马玩出不了什么敛财的好计策,没好气地说道:“要是这就别说了,一帮兄弟跟我打生打死好不容易才得些富贵,万万不能。何况治标不治本,不行。”

    “不是不是,我是想着啊,您要是觉得钱上太紧,就打仗吧!”马玩眼瞅着屋外站立起来,挥手说道:“现在无论是金城的韩遂也好、武都宋建也罢,都未必是咱们对手,打上一仗将俘虏全抓起来,让张矮子的人牙子去卖了,卖到长安去,转手就是一大笔钱!”

    马越等大了眼睛,看着马玩,好似这个兄长他从来就未曾认识一般。人牙子,贩卖战俘。他的脸色变了,“马玩啊!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你也敢跟我说!”

    “不是,使君、马使君,你睁大眼睛看看,韩遂宋建,他们哪一个手底下没有自己的人牙子?就别说他们了,你多久没去陇县市集逛过了?你一州牧守高坐明堂,就在城池外面东市卖牲口的地方每旬都有贩奴的,你看不见啊!所有人都在做,为什么你不能做?”

    马越抓着头发,将目光看向贾诩张世平,二人明显是一直知道这种事情,纷纷低下头来,马越向后退了两步,抿了抿发干的嘴唇,问道:“人牙子手上的奴仆是从哪里来的?”

    马玩别过头不说话,辛辛苦苦从陇西跑回来挨饿受冻的半个月,回来还要被臭骂一顿,此时蹲在火炉旁装没听见。张世平见状急忙说道:“使君,这事怨不得马将军,哪儿都有人牙子,人哪儿来的属下知道啊,属下跟您说,大致是饿的揭不开锅的百姓贩卖亲族,易子之类的,再了就是马将军说的俘虏……也是其中一种。”

    “文和,凉州三郡全面废止人口贩卖,需要多久?我需要你的幕僚府给我拿出一个办法,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出现!”

    “使君,恐怕目前即便是幕僚府也拿不出废止人牙的方法。”贾诩拱手说道:“您听在下解释。要想废止,需要弄清两点,这个是怎么来的。还有就是人被买卖之后又去到哪里。等在下向您说明,您就明白为何无法废止了。”

    “首先来路上分‘自卖’‘和卖’‘略卖’‘掠卖’等等,以是否回赎来说,则有‘活卖’与‘绝卖’之分。活卖,即典卖,有钱了便回赎来;绝卖,就是永远卖出,不得赎回。这事儿先周便已开始。前朝便不说了,先汉开国,也有过艰难困苦时期,灾年斗米五千钱,灾民饿死一半,甚至人相竟食!高皇帝便下令民得卖子,以求生路。”贾诩认真地对马越讲述人牙的来路,接着说道:“它的来路是传统,根深蒂固延续千年,其中也并非只有坏的,甚至能让人活下去,若您废止此事,那些穷的揭不开锅的百姓当如何呢?那就得去杀人越货,抢夺财物,以致生乱。”

    “来路您知道了,那去路呢?寻常百姓看家护院的,多是买来的壮丁。高门大宅的家兵、佃户,也多是买来的败军之兵。甚至咱们府上伺候着您师母的侍女,也是买来的。可以说,人牙子最大的买主就是大族,中原的不说了,单单是咱们汉阳郡,谁是买入奴仆最多的人?肯定不是使君,不过冠之前十肯定是有的,您的田庄佃户,都是买来的,大宗买入数俞千人,尽管你没见过他们,但他们都在您名下。再了便是战场上为您耀武的将军、校尉、都尉,这些都是咱们自己人。别人还有谁呢?姜氏、赵氏、梁氏、任氏这些大族,并且在这其中,不少人牙子都出自这些宗族、甚至将军门下。”

    “以使君目下虎踞关西的威望,您想废止自然就能废止,只需要一张诏令的事。”贾诩叹了口气,严肃地说道:“但您要想清楚,一旦废止,造成的影响对目下安定的凉州是不可估量。何况,您在三郡废止,那些人牙子难道就不能去陇西、去金城、去武都了吗?没用!到时候人牙子就会只卖咱们的俘虏,钱反倒让敌人挣去了。”

    “难,难道就没有废止的方法吗?”尽管贾诩解释的非常清楚,马越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说道:“士卒当兵吃饷,战死沙场天经地义。失败了却要沦为奴隶,可士卒何辜啊!”

    “在下以为,此时便就如此吧。各退一步,汉阳三郡禁贩军卒,败军一律充入各部。”贾诩摇头,脸上带着些许笑容,没想到堂堂马越竟会因那些低贱到骨子里的奴仆叹息,他说道:“这是一将无能连累三军,也是惊醒使君,遴选将帅要慎之又慎,战无不胜方能万事无虞。”

    正当众人沉默的时候,贾诩又拱手说道:“使君,钱粮的问题暂时难以供给,但咱们可以从长远解决问题。汉阳乃至整个凉州粮少,一个是地不多,再一个就是怕旱,撒种子两旬不下雨就死了。解决这个问题,属下打算在汉阳以西修渠,引陵水灌溉,通汉阳七县。这样一来尽管伤财,但只要不遇上大旱,陵水不尽,汉阳粮便可保证,来年再修安定渠,以二郡之力供给凉州!只是这修渠,经年累月……同时可再启羌乱前的常平仓之政。”

    常平仓,是汉时的为政举措,起于孝武皇帝时晁错。以官仓在低价时大量买入粮食囤积,在高价时大量低价卖出,用以控调粮价。

    “没问题!这种利民之举,某自是赞成!”马越神采飞扬地说道:“昔先帝在世之时,曾有渴乌、翻车,待开春了咱们便叫刘坏准备赶制,一定要让汉阳富起来!”

    “使君,借一步说话。”贾诩向马越拱手,接着便与马越向外走去。尽管屋外寒风朔朔,但马越知道贾诩一定有话想说,便问道:“怎么,文和要与我说什么?”

    “您是使君,有威服西凉之雄才,威震天下之大略,但对待麾下将军,还请不要对着我等这般的外人如此。”闻言马越急忙说道:“文和说笑了,你贾文和怎么算是我的外人呢,你可是我的心腹。”

    贾诩摆摆手,笑道:“在下这般使不得刀剑挽不上强弓的,嘿,您抬举在下了。在下要说的是一众似诸侯般的将军们,使君千万不可掉以轻心,比起百姓之心,这些将军的心对您而言更为重要。切不可因小失大……韩遂与治无戴的先例可就在前头。”

    马越挤了挤眼睛,韩遂并非御下无能,治无戴也不是天生反骨,还不全是眼前这个老武威人弄的。当然,这话他不能说,只是沉着地对贾诩点头道:“无事,某心中有数。”

    今日贾诩的话确实给马越提了个醒,即便宋建韩遂一蹶不振,凉州属他一家独大,可仍旧不是他可以轻松的时候。凉州诸部,大兄马腾麾下众将都是有兵权的小诸侯,一个处理不好,对如今的凉州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其实马玩是个乐天派,早在马越出门时就已经自己缓了过来,根本用不着马越的道歉。

    马越沉着脸进屋,认真地给马玩道歉,倒把马玩弄的手足无措的,连忙摆手问道:“哎呀,君皓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兄弟还用得着这么见外呢?”

    “这不是见外。”马越说:“朋友不是部属,朋友不是敌人,朋友不需要忠诚,因为朋友之间没有背叛。马玩,我的朋友越来越少了。”

    不知怎么,马玩听见马越这么说,突然觉得有些难受。

    “但是马玩,你是我的朋友。”

    ……

    张家川可以自给自足地生产军械,工匠们夜以继日,枪矛斧盾弩源源不断地赶制出来,甚至连攻城武器都有些常备。凉州汉军的军事实力越来越强了。

    棉花在第二年就能深深扎根在大汉边陲,倾尽州府财力的沟渠灌溉也意味着今后的汉阳郡粮产将会稳步上升,凉州穷苦的百姓们得到了更多生存下去的机会。

    尽管天下大势仍旧纷乱,但这一切都标志着凉州马氏真正地在这块贫瘠凶狠的土地上立足。

    这一切,也向着马越的宏愿越来越近了。

    ——————————

    第四卷,结束。

第一章 本初元年

    转眼,一年春夏。

    这是东汉纪年的初平三年,袁绍拜大将军。

    同年,朝廷决议,陛下改元重启汉桓帝登基那年的年号,是为本初元年。

    开春,袁术向散关进兵。不得人心的宋建留下镇守散关的将领向汉军投降,被袁术以背主之人的罪名杀死,随后两万汉军涌入武都郡。汉军势如破竹,宋建所管辖的城池近乎望风而降,紧随其后的马越派出董卓一部作为从攻,从号称五百里岗峦的麦积山入武都,接连驻军武都道、上禄县、故道、河池县、沮县、下辩县六地,全面接收武都郡城池。

    在袁术大军入益之后,马越上表董卓为武都太守。

    就在武都平定的当月,蒙受惨败的韩遂似乎看到了自己大势已去,上表马越乞降。希望凉州牧能尽弃前嫌,他愿意年年将赋税如实上报,听从马越的命令。

    凉州汉军经过年余的战事,马越也早有息兵之想,无论韩遂归降是真是假,他都应允了。

    紧随其后的,陇西庞德,武威治无戴亦俯首称臣。对金城、陇西、武威三郡,马越在人事上并未做太大变动,只是各增一部校尉,各领两千人驻兵……当然,私底下游侠商贾之类的动作必不可少。即不会使其人紧张,也能多少把握汉军对地方的控制。

    随着反叛实力全部归附,并将各地赋税如实上缴,酒泉、敦煌、张掖三郡被阻断的道路也疏通了,三郡旋即对陇县上表。

    至此,从中平元年至今的凉州之乱终于告一段落,马越也终于成功平定了凉州。

    尽管这平定还残留着不安的因素,马越已经没空管那么多了——蔡琰有喜了。

    双喜临门,不但成了真正的凉州之主,在不久的将来,凉州就会迎来自己的小主人!

    马越希望是个男孩,他需要个男孩。

    二月,凉州军北地郡前往鲜平抵抗鲜卑的援军得胜而归,只是部将都似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根本不像一支得胜之军,倒像是吃了败仗一般。一问马越才知道,对抗鲜卑是胜了,但后来凉州系兵马与杨奉白波军及丁原的并州军因为战利分配不均而大打出手。守望相助的二州军士倒戈内讧本就已经令人气短,更难过的是凉州军此战还被耀武扬威的并州崽子打得一败涂地。

    还军北地的人马只有寥寥两千,后来陆陆续续的零散溃军总数超过三千,北地军士损失过半。

    就窦良传回的战报,董卓的女婿牛辅损失更重,并且牛辅本人还在对垒的军阵中被并州军丁原麾下名叫吕布的猛将率领名叫陷阵营的部队突入阵中,主帅被刺得重伤,由心腹一路赶着轺车带回凉州,那些卢水胡、屠格胡组成的军士当即散了大半。

    这一引缴获战马而引起的二州矛盾给暂时安宁的凉州再度染上一丝紧张。

    董卓在女婿回还的当月便向马越请战,誓要血洗并州为女婿报仇,马越以凉州新安为由拒绝。在被拒后董卓仍旧三番两次地写信,马越的答复却从没变过。

    非他不愿,而是他实在没有实力发动一场面对并州的战争。

    汉阳郡陇县以北沟通七县的渠道正在修挖,避过农时后马越大举征募六万民夫参与挖掘修筑,耗资巨大。另一方面,州学也进入筹备,所任先生皆是凉州称名已久的文武士,传习军政大略,作为凉州后续的人才储备库。在马越眼中,现在这种事情对他而言才是真正的大事,任何事情、任何理由都不能让他停止。

    凉州覆甲成军年余,第一批士卒经历戎丘之战的洗礼也都成了老兵,这一年近乎残酷的训练让他们的战力有了很大的改观,更何况如今的覆甲军虽然仍旧没能达到覆甲,兵器上可是完全不同了。一个个肌肉紧绷的凉地汉子腰胯短斧背负强弩手持长矛,跨着凉州骏马奔驰在官道上巡防。每当巡视田间农地时看到这一幕马越都有一种自豪感——他的凉州,日月新天!

    覆甲军是他一手造就的,这些汉子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他们用的兵器是他的炼铁司做出来的,他们的骏马是他的马场养大的,甚至他们每天吃的,都是他马君皓亲自拨发下去的粮食。

    凉州的一切都在稳步发展,天下大势却不像凉州一般安定。

    ……

    幽州的公孙瓒终于与德高望重的州牧刘虞反目成仇,双方争斗了整整一个春天。尽管刘虞凭着怀柔的声望招募到乌桓人为之死战,仍旧难以阻挡公孙瓒的攻势,幽州大半均落入公孙瓒之手。威名赫赫的公孙瓒在这个时候被朝廷钉上叛贼的身份,头颅被袁绍以千金购赏,同时命冀州牧韩馥援助刘虞。黑山军向幽州进军,得到援军的刘虞立即向公孙瓒屯驻的渔阳郡展开攻势。

    这场战役持续两月之久,有黑山军为后援的刘虞接连围困渔阳数座城池。得势饶人的刘虞在取得上风时便向公孙瓒劝降,降书还未发到却收到后方粮道被断的消息,接着便被公孙瓒率部突袭大营,刘虞本人也葬身渔阳。此后,幽冀联军一溃千里,直退至中山一带。

    黄巾余党管亥集结残部兵围北海,北海相孔融无奈命本郡奏曹史太史慈前往平原国向国相刘备求援。北海与平原,隔着两个郡……孔融向刘备求援,一个是听过此人鞭挞督邮的名声,知道他并不在乎什么越境击贼的罪责,再一个便是听说过刘玄德平定黄巾的勇力。

    出乎太史慈的预料,求援容易异常,当他赶赴平原国面见刘备说明来意时,他看到面前这个相貌堂堂的男人竟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他说:孔北海竟然还知道这世上有个人叫刘备!

    这是一个胸怀天下却默默无闻之人受宠若惊的讶异。

    就这样,三十一岁的刘备带着张飞徐荣再度跨上战马,踏上了属于他的征程。

    ……

    而数百里外的兖州东郡,曹操方才平定东郡境内的数股流贼,做上名副其实的东郡太守。曹操将目光放的更远。他还记得自己年轻时的志向,只是现在,曹操觉得自己不再年轻了。

    这一年,他三十七岁,为东郡太守。而他二十七的君皓贤弟已经平定了天下最混乱的凉州刺史部,任凉州牧。这一年时光曹操想了很多,他觉得自己看透了这个时代,从很久以前,朝廷就已经不能用黑暗来形容了,那些宦官越来越得寸进尺,清流名臣则是一个个的只有用死节来表达对汉室的忠心,各路叛党都窜了出来,百姓民不聊生。而且更重要的是,出身,是什么让这个时代越来越看重出身了呢?

    像他这样的人,只有去求宦官才能得到洛阳北部尉的官职,甚至若他没有袁本初这个幼年朋友根本就无法顺利得到东郡太守这个官职。人们越来越看重出身,高门大族的孩子一出生便决定了他们今后待的地方,而不是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普通人家还有出头之日吗?

    没有!

    曹操决定,他要唯才是举!

    这天下越来越乱,他必须用更短的时间来得到更多的地盘,因为至少地盘在自己手上,百姓能够生活的安乐,更重要的是只要自己,这个叫曹孟德的男人还站在这里,手里便有一面汉字大旗!他是县令,便多一县,他是太守,便多一郡,他是州牧,便多一州。他站在哪里,哪里便忠于汉室!

    他不是什么临机决断的军神,他是正经的太学出身,顶着宦官遗丑的名头混迹在洛阳城生存,飞鹰走狗饮酒赋诗拼尽了力气想要向着清流贵子靠拢,最后却只能掏出刀子拼上性命为自己争取尊严。整整三十年,他就为让别人高看一眼。

    就一眼!

    现在,别人高看他了。

    可治世用文,乱世用武啊!

    他有与众不同的勇气与震惊当世的才华,可他突然发现面对这个纷乱的天下,这些什么都不是,或许是他太过天真,或许是这喜爱歌赋的男人痴心妄想。他不能接受自己在天下大势纷乱时袖手,是死是活他都要拼过再说。他要以这三尺微命的一介书生夺一夺逆天改命的气运。他要扶一把大厦之将倾!

    如果道德礼乐在乱世中拯救不了苍生,那便豁出性命用武力去平定天下!

    三十七岁的曹操将自己的目光,投放到更远的地方——兖州。

    ……

    荆州是个大火坑。

    南阳是公路的大本营,即便出去打仗都有数千兵马虎视眈眈;至于各地郡县更不必提,豪强纷纷霸占地方。至于这个荆州刺史,就更说不得了,上一人刺史叫王睿,那个名叫孙文台的男人率兵勤王过境,顺手一刀……朝廷诏令,新任刺史刘景升。

    无论如何,刘表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一个人、一匹马。

    他是刘表,汉室宗亲,他曾任北军中侯督查五校讨伐黄巾;也曾直面宦官引刀敌对;他甚至与称霸京师威震天下的马越公然对抗,要他削去北军长水营。

    单骑入荆州,比五个字来的辛苦得多,但刘表并不畏惧。他的前半生历经了太多艰难,哪一次不是稍有不慎身首异处的下场,可他还不都扛过来了?

    蒯良要他仁义,蒯越要擒贼擒王,蔡瑁要与他联姻。

    现在他已经站稳脚跟,可他的心,却再一次提到嗓子眼。

    这一次,他要对付的,是曾经打败并将马越从司州赶走的江东猛虎,孙文台。

    “州牧,孙文台引大军进犯我州境地!”

    刘表眯起眼睛深吸口气,从榻上站了起来。

    “迎战!”

第二章 马抗天下

    本初元年,十一月下旬。

    今年的凉州天气很怪,看样子整整冬天都不会下雪,北地卷起的白毛风吹在人脸上皲裂的皮肤干疼。

    “叔父,要我说咱还是回去吧,冷呼呼的咱去陇县受这罪呢。”凉州野马到了冬天长出长毛,凉州人也一样,裹着厚厚的衣甲看上去像一头头趴在马背上的老罴。董璜牵着骏马绕开地上冰棱,牢骚道:“咱们州牧真会下崽子,谁知道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

    说来也怪,凉州百姓谁敢赶在这个时候生孩子?新生的小儿着了白毛风一准活不成。偏偏他们州牧就敢,这不,寒冬腊月里,像董卓这样的边疆太守都要赶着队伍去陇关给他孩子贺喜。

    “混帐东西你说什么呢?”董晏当即破口大骂,作势抬手便要打董璜。“他就算不是使君,那也还是你叔父呢,没大没小!”

    “啥叔父啊,他还没我年岁大!”董璜可不怕他,整个凉州谁能让他害怕,只有董卓!每当看到叔父那凶恶的塌鼻子大嘴就让他没来由地感到心悸,所幸全族上下董卓对他最亲,简直要比亲儿子还好。他能怕谁?“叫我喊个小儿做叔父?叔父您不如杀了侄子。”

    “行了,不要多嘴。”董卓从车里探出脑袋,用极难听到的温和语气说道:“璜儿,你说的对,他比你年轻,但他是州牧。见到他你就明白了,他的年纪不及你,但文韬武略远远要超过你。所以你要尊敬他,叫他叔父。”

    说罢,董卓坐回车上,轺车被他的动作压得发出绝望地吱吱声。身上穿着马越从陇县送来的棉衣,温暖无比。董卓抚着肚子,这把老骨头闲了一年了,跟着身上肥肉与日俱增的还有他对未来的忧虑与愤怒。

    牛辅是他的女婿,他像对待儿子一般地对牛辅委以重任,可这重任却害了他。

    等待了太久了,他要去见马越,内心里仇恨的怒火已经压抑了太久,他必须出关。

    他的女婿被并州狼崽子像对待牲口一般地斩断手臂,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他行进在艰难的道路上时,武都郡九千兵马已经做着最后的整备,无论这次马越愿不愿意,同意与否,他都不在乎了。他等了整整一年,但姓马的没有一丝进取之心,甚至将他的忠言当作放屁。整天埋头在各郡修渠购粮,要么就躲在张家川研究他的小东西。

    马越对自己没有丝毫尊重,这个年轻的州牧忽视掉自己的深仇大恨。

    如果州牧不能主持大局,仇恨就要由自己去化解。在老凉人的头脑里,化解仇恨的方法只有一种,血。血债血偿!

    那个叫张辽的并州人斩断牛辅一条手臂,董卓就要将他挫骨扬灰!

    这是老凉人的行事准则。

    ……

    腊月初五。

    陇县以西的沟渠上了冻,孤零零地翻车立在旁边,任由冷风一遍遍地吹过大地。冰面上的马队似乎从未间断,近的汉阳各县的百姓、安定郡的豪族、北地郡的军户、武都郡的英杰、酒泉的游侠、张掖的骊靬人、大雪山上的羌胡,各式各样的马载着各式各样的汉子向陇县聚拢。

    今天是凉州小主人满月的日子。

    陇县州牧府早已张灯结彩,侧门上悬挂着一张劲弓。男悬弓、女悬帨,这个时代生了男孩便要在左侧门上悬挂一张弓,女孩则要在右侧门悬挂一张佩巾,以示孩子的性别。

    是个男孩儿,马越有后了。

    在马超之后,马休马铁陆续加入到覆甲军中,与他们一同从军的还有各地招募的精壮之士,如今覆甲军已满三千之数,所配兵甲骏马一应俱全,算上马越手下可与飞熊军争锋的部队。当然,无论是单对单还是两军对垒,成军两年的覆甲军都不会是飞熊军的对手。

    州牧府近畿的防务正是由覆甲军负责,率队的马超站在门口,跟二弟马休勾搭着肩膀扯着闲天,真正负责防务的五十名覆甲军士则在整个州牧府驻防,握刀持矛地盯着每一个道贺的宾客。

    “马擎出生那天我还抱了呢,皱巴巴的可丑。”马超一面轻佻地看着周围,歪头对马休笑道:“大侄子还放了个屁,特臭。”

    “真的假的?”马休一脸嫌恶的表情,似乎对马超的话并不相信。

    “这还有假,叔父跟我说你刚出生时候也那样,哈哈。”说着,马超挠了挠脑袋,“叔父也有后了,咱们也该赶紧把婚事办了。”

    几个兄弟岁数都不小了,马超今年二十三,马岱二十二,马休二十一,就连最小的马铁都十五了。一堆马家小辈全到了该成婚的年岁。

    “兄长想娶谁家姑娘?我看程叔父家的玉儿姐挺好的。”马休挤挤眼睛笑道:“要不请大人说个媒?”

    玉儿是程银的女儿,马氏的老砥柱们最早有孩子的程银和成宜,甘宁等人在这一年中也都陆续娶妻,杨丰更是在马越之前得了女儿杨香。

    “不成。”马超一脸严肃认真地说道:“首先,我就是要请大人提亲做媒,也要请叔父去。其次,你跟小铁打好招呼,你们谁都不能娶羌女,要找汉家女儿,知道吗?”

    话正说着,马超突然觉得……自己如果娶个羌女,似乎也不错。

    马超长大了,尽管他心里还想着要和马腾抗争到底,但娶个羌女为妻,也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就是羌人,如果他再娶羌女,孩子就基本没有汉家特征了。他不知道自家叔父的志向是像现在这样为汉家镇守一方还是趁乱逐鹿,如果他的儿子是羌人……就只能做个战将了。

    叔父像生父一般对待自己,他管得住自己却未必管得住孩子……他的孩子将来很可能比凉州小主人大二十岁,马超不能让自家出现任何问题。

    州牧府内,马腾马越麾下诸将及韩遂、治无戴等各地小军阀齐聚一堂,围靠着火炉谈天说地。名义上是嫡长子满月,邀请大家过来,实际上这是整个凉州各地军政首脑的聚会,安定各人心思,拉感情叙旧的成分居多。

    “使君,这棉花居然还有如此妙用,一件棉袄要比三五件袍子披上都暖和。”张世平左摸摸右看看,马越得了棉花种之后便在自己的土地上种满,等棉花成熟便让刘坏去收割,做成衣服分给凉州一众,几乎手下叫得出名字的人人都有,剩下的则做成无袖棉衣拿给覆甲军众。那帮人可是他的心头肉。

    这话要是别人说,肯定众将就都说起来了,可偏偏张世平一个商贾,这些厮杀汉都看不起他,一个个默然不语。还是顿在炉火旁拿着木条粘兽胶的马越抬头呵呵笑道:“大伙喜欢就行,等明年再清楚些地种棉花,不出三年,咱们全凉州都能穿上棉袄。”

    “使君,这也是咱们的一条财路。”张世平眼冒星星地说道:“咱们的棉衣棉袄可作价万钱,幽并凉酷寒之地,还有司州的达官贵人定会趋之若鹜!”

    “你还真敢要啊。”马越黏合弓臂的手一抖,问道:“我记得一件皮袄才五千钱吧,要是作价万钱,凉州百姓哪里还穿得起?”

    “百姓?使君还真是胸怀宽广,这东西就像裘袍一样,您想让凉州人人穿裘系锦吗?”张世平笑道:“那不可能。况且使君,您若心怀百姓,也可以这般,棉衣先送给各州郡长官,总共也就百十余件,所谓上行下效,此物定会供不应求,属下可找各地商贾通商,大宗售出可让咱们得到大批钱财。待一年半载之后您再将棉衣在州郡中贱价做半售出,不就即可得钱财亦能获民心?”

    “嗯,你说的不错。先将棉花种植的命令告诉各地太守吧。明年开春再送些种子过去。”马越低着头将弓片贴好,这是作为父亲为儿子做的弓,用料均是良材。“这事就交给你了。”

    就在这时,门外马休推门进来拱手说道:“叔父,武都董太守来了。”

    “喔,董兄来了,请进来。”董卓也来了,这一下子凉州各地长官便凑齐了,马越等了董卓很久了,他要兴兵。

    不单单是董卓,马越也要兴兵复仇。

    “仲兄来了,哈哈。”马越放下弓臂起身,便见董卓带着几个相熟的心腹将领挺着大肚子进来,便拱手笑道:“看样子董兄在武都过的还算安适,一路辛苦,坐下喝些温汤吧。”

    董卓迈着沉重的步子左右扫视众人,一张凶恶的脸庞冷若冰霜在最终定格在马越脸上时才恢复些许温暖,几乎是突然而然地爆发豪放的笑声,“哈哈,这有什么辛苦,快让某家抱抱大侄子,跟你说,董老二可还没有儿子,让老夫看看小擎儿在哪!”

    董卓可是知道,马越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

    擎,向上托举,身负大任。

    马越摆手道:“儿子不急着看,等我再生了给兄长一个也没关系。我的儿子就是您的儿子,兄长先坐,我这有件关系全凉州的大事要说。”

    “喔,巧了,三郎,董某也有件大事要说。”董卓没再聒噪,一屁股坐在地上昂着头说道:“三郎,我要出兵并州。”

    “出兵并州?”马越挠了挠脸说道:“无所谓了,反正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兄长,我要整个凉州向袁绍宣战。我等很久了,不比你忍的时间短。袁绍狼子野心,竟敢将年号改为本初元年,这一次要还我勤王了……诸位兄长,我马越不怕被千夫所指,但这是一州抗天下的战争,可能旷日持久,可能十不存一,可能打都后面凉州就完了。但我要打……皇帝已经等了一年,不能再继续让他等。”

    董卓率先拍手,朗声笑道:“好一个一州抗天下,抗!九千兵马在武都枕戈待发,袁绍是你的,丁原是某的,老子要把他挫骨扬灰!”

    “这场战争将会从本初二年开始,直至我身首异处,或是年号更改为止!”

第三章 放马过来

    凉州的夜空很美,这里比中原离天更近一些。

    张家川,万籁俱静,栈道上守卫三三两两地靠坐在一起取暖……凉州的冬天连野狼都很少出来捕食,更何况人呢。

    护羌校尉马腾的府邸却是一片喧闹。无论是镇守凉州各地的马玩、杨秋,还是统领羌人的成宜、程银,此时齐聚府中,他们在议论白日里州牧要开启战端,争论正是热切时。

    ‘笃’地一声,一尺尖刀扎在几案上。

    “小马儿给咱们富贵?他给谁富贵了?他亲信重用的反倒是贾诩那老东西!”李湛拍着桌子说道:“老子没受过他丝毫的好处,倒是手下兄弟为他死了不少!这笔账,该怎么算?”

    马玩一听便梗起脖子指着李湛骂道:“他妈的,要不是三郎拼死争庙堂之功,你以为你能坐上都尉?还不就是个马匪,你还要与三郎算账?算什么帐?先把棉袄扒了再说话!”

    “去你的!全州域才多少人,难不成都要为他马越一人之心赴死?跟整个天下为敌,就是韩遂也没这么狂吧?”李湛冷笑道:“平了韩遂宋建,真是让他狂得没边儿了!”

    “你都能看出来,难道以马君皓之智就看不出来了?”马玩盘腿指着李湛道:“他那全是因为老皇帝对他不错,小皇帝又是他看着长大的,要全忠臣之心。李湛你可以不懂什么叫忠义,但别拿你那套去看别人!”

    “老子才不在乎什么汉室,他要保汉室自己保去,老子是不会跟他趟这浑水的!”

    “别吵了!”烛火映着发亮的脑袋,程银慢条斯理地说道:“李湛你说话确实有失偏颇,猴子你也别说那么难听。说到底,三郎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小兄弟,现在更是州牧,你这兄长和属下这么说话可不合适。”

    程银到底是川中老好人,论起威信要远胜过马匪出身的李湛与瘦猴马玩,当下便引起众人附和。

    便是火爆脾性的李湛闻言也有些偃旗息鼓,一歪脑袋不服气地说道:“若非与川中兄弟日久情深,韩遂反叛之时某便一同反汉了,哪里还能留着小马儿回来收拾残局……谁!”

    门外,映出一个巨大的影子。

    “笃笃笃!”

    叩门声在深夜中的张家川马府宅子中响起,屋内灯火通明,热火朝天的议论声随着这一声缓慢坚定的叩门声戛然而止。

    这是马腾的宅邸,能悄无声息地走到这里,不经侍从通报而叩响中堂门的,恐怕全凉州只有一个人。

    凉州牧!

    站在门外的正是马越,白日里的马越与董卓一拍即合,两个曾经纵兵战司州的男人决意要再战火烧到洛阳,那是怎样的意气风发。

    可川中诸将阴沉的脸,在夜里令马越感到不安,难以入睡。

    因此他轻手轻脚地穿上棉袄披裘袍跨上自己的骏马在黑夜里奔行二十余里直至张家川,打算与两位兄长详谈此次出关事宜。可站在门外,他听到了众将对他妄图发动以凉州抗天下之战的嘲讽奚落,以至于呆立在寒冷冬夜。

    站了许久,他才抬起沉重的手臂叩响房门。

    静,夜里安静到了极致。

    屋里烛影照在窗上的人影谁都没有动作。一世兄弟被一扇薄薄的木门所挡,木门虽薄,可心里的隔阂,会比木门还薄吗?

    马腾愣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起身亲自开门。

    门扉轻开,露出马越满是笑容的一张脸,马腾还不及张口便听马越笑着拱手满面亲热地说道:“兄长们都在呢?夜里思前想去都睡不着,就想过来跟大兄说说话,正好大伙都在……兄长让我进去,外面能给人耳朵冻掉了。”

    众将脸上均有尴尬之色,李湛更是心神不宁。倒是马越脸上毫无尴尬之色,随意地拉过一片蒲团坐在众人当中,身子甚至还挨着李湛。马玩的眼睛都直了,在马越和李湛正对着的几案上,扎着一柄尖刀。

    马越的脸上满是热切,可他的心很凉。

    他以为给了张家川众人当初想要的一切,甚至直至今日他自家的宅邸都没有一点装饰,家中余财也跟出凉州时一般地家徒四壁。他以为这样众人就满足了,可他没想到一次偶然的彻夜难眠,奔行数十里来到川中府门外站立片刻,竟让他的内心轰然轰塌。

    原来这一切,还是有人不知足。

    “兄长这怎么有刀啊。”马越指着尖刀左右环顾,按着几案将刀拔了出来,看到李湛腰间短鞘便手捏着刀尖递了过去,“兄长把刀收起来吧,别不小心割伤了谁。”

    李湛脸上神色不定,握住刀柄缓慢地握紧、松开,马越始终面不改色地看着他的手,直到他将短刀入鞘,马越才笑呵呵地说道:“李兄,你的兄弟部下多有战死,这是事实,咱们凉州兄弟多少都死在战场上了。各安天命,怨不得人。”

    李湛握刀的手短暂迟疑,马越在心里对这件事便已经有了定论。刚才他是想弯过李湛的手将刀尖捅进他心里的……这个人直言不讳地反叛,就很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在背后给自己一刀。

    “是,是,三郎说得对。”李湛在这个时候再也牛不起来了,马越在洛阳统领天下,如今又带着初兴凉州的威势,一身气势是他这个马匪头子如何都比不上的。背地里说什么都没关系,当面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我在心里拿大伙当兄弟,当兄长。大伙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小时候什么样你们都知道,我现在还跟小时候一样。“马越笑呵呵地道:“你们就当我还是小时候那个小豆子就成,有些事我说的是对的,有些事未必是对的。天底下皇帝都有做错事的时候,有问题咱就坐到一起说说咋解决就行了,众位兄长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众人脸上有些发烧,大半夜他们聚在这里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马越想出征司州的事情,到头来却让马越自己把话都先说了。

    “唉,三郎,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了,那某就说几句吧。”马腾坐在上首,方才众将议论他始终没有说话,但这个时候马越到了他这个当兄长的不能再一言不发了,“出征的事情,是不是太过仓促,中原朝廷募兵数万轻松无比,而我凉州还有多少可战之兵,三郎你可想过?”

    “我知道,这一仗很难打胜。”马越摊手坦言道:“但朝中名将,似皇甫嵩、朱隽、卢植等前辈必不会与我为敌,袁本初身边均是籍籍无名之将,袁公路又远在益州……此番出兵司州,我并没有打算让众兄弟同去。“

    “什么?”

    众将皆诧异,马腾问道:“我们不去,你哪里有兵出关?”

    “没兵,我会带走三千覆甲。再从凉地新募些士卒。”马越抬头看了一眼,心里满是苦涩地说道:“家里得有人看着。我走之后,凉州暂由兄长统领,修渠、种棉、开州学这三件事我都吩咐下去了,凉州赋税不够,我用自己家资尽数补齐。只是走了之后琰儿那边生活可会拮据,还望兄长劳烦嫂嫂勤去探望。”

    “袁公路在益州,兄长需勤顾益州战事。若袁术军胜,望兄长由陈仓道出兵,尾随袁术,我将在秦川堵住他的去路。”马越认真地说道:“若袁术败退,则希望兄长擒下他,但切勿取其性命,便关押在陇县即可。”

    “董兄会出兵九千,驻三河进取并州为我掩护侧翼。”马越深吸了口气,抿了抿嘴,看着操劳半生的兄长起身作揖,说道:“兄长,若天有不测,琰儿与小擎还劳烦照顾。”

    说着马越对自己有些嘲笑,“小时候便要兄长养我,如今又要兄长养育我的儿子,嗬……弟弟不肖,若此行无法回还,兄长可为凉州之主,据守陇关以待天下安定。”

    “三郎你,你说什么呢……凉州是你的,为兄会为你守着凉州,谁都夺不走!”马腾搀着马越坐下,这才问道:“三郎你,打算何时出征?”

    “站前还需再做些准备,四月出关吧。”马越像交代后事一般对众人一一拱手,最后对马腾说道:“兄长,无论超儿如何,将来是可以继承家业的。”

    说罢,马越便自顾自地起身,与众人告别,走出府邸望着满天星斗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惆怅。

    “千年后的人们,会怎么议论我……今日的所作所为?又有几人知道,我心中所想呢?”低声呢喃,马越牵着骏马走在街上,突然向东方眺望,尽管他的目光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却仿佛在星空中望到一张孩子的脸庞。

    当他做了父亲,他才真正读懂刘宏在弥留之际那一声叹息,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有多少托付。

    这个江山他托不住,可一个孩子,他总是能保住的吧?就是拼上性命,也总是要试试的。

    陛下,等着,你的甲胄就要来了。

    不就是豁出性命,袁本初,你尽管放马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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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们不好意思,今天起晚了,待会去输液耽误些时间第二章会晚一些,大概会在晚上发出来。

第四章 本初心声

    司隶,洛阳。

    这座在地平线上高高耸起的城郭内似乎很难发现黄土的踪迹,散关外的风沙全部被阻断在城墙之外,城头的兵丁仍旧抱着长矛缩起脑袋。

    这天下的许多事情要通过居住在这座城池里的人们决定,但天下发生的事情许多却又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生在洛阳,是种幸运。

    大将军府。

    何进之后,无论是车骑大将军还是骠骑大将军,亦或是辅国大将军都早已府邸空置,庭前无人。偌大的洛阳城,空着四座将军府,这种状况直至袁绍进位大将军后才有了根本上的改变。

    他总觉得那座大将军府里仍旧残留着何进的鬼魂,令人心悸。

    但袁绍不愿住在大将军府,他更喜欢呆在城西的宅子里,与幕府属下共议天下事。尽管私宅没有将军府的华贵,但生在清幽雅致,何况家里还要两个孩子他照料。

    袁绍今有四子,长子袁谭、次子袁熙、三子袁尚皆已成人,在就任大将军之前妻妾产下幼子袁买,如今尚在襁褓,算是老来得子。轮得到当朝大将军照料的孩子并非是他所生,也并非是嗷嗷待哺的孩子,而是先大将军何进遗留下的孙子何晏,年岁尚幼。另一个小孩名叫吴班,当年其父吴匡与大将军何进同入青琐门再也没能出来,两个孩子被袁术找到,后托付给袁绍。袁绍见两个孩子生的机敏,便均收为义子,留存膝下悉心教导。

    这日,袁绍方才写就一篇要送往幽州调停韩馥与公孙瓒争斗的书信,院落的长廊中便又听到了脚步声,片刻后一个英俊年少的青年立在门外,面容上与袁绍有几分相似,都是一般地雍容华贵。

    “大人,孩儿来了。”

    “显甫过来。”袁绍显然是比较喜欢这个儿子,捏了捏发紧的眉心拍拍旁边的胡凳招呼儿子坐下,这才问道:“刚从兖州回来?你孟德叔父那里怎么样?”

    显甫是袁绍三子袁尚,今年不至双十年岁。袁绍说他刚从兖州回来,身上却衣着干净看不出一点风尘仆仆。同样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疲惫,精神极好。

    袁尚闻言恭敬地坐在袁绍身旁,整理好衣冠这才说道:“回禀大人,曹叔父一切都好……不过曹叔父让孩儿给您带句话。”

    “喔,说来听听,孟德要跟我说什么?”

    “叔父想问,您为何要重启年号。”

    “呵呵。”袁绍没有说话,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问道:“此去兖州路途遥远,你可得到什么?”

    “回大人,孩儿并无甚所得。”袁尚恭敬地说道:“所见无外乎孤坟处处……孩儿去过兖州,也去过冀州,还在徐州住过一段时间,这天下除了洛阳,其他地方都无法给儿子安定的感觉。父亲,这天下的纷争,必须快些停止!”

    袁绍看着袁尚,他这么年轻时就有这种感觉,时至今日看到年轻的儿子便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袁绍笑道:“那么,你对这各个州域的了解呢?就说说,谁现如今还有能力起兵与朝廷作对吧。”

    “父亲,您有所不知,在来见您之前,孩儿在府中已经将这一年各州情报、名士之间往返书信汇总地看了一遍了。”袁尚胸有成竹地说道:“幽州如今内乱不止,公孙瓒与冀州的韩馥交战不息,而辽东的公孙度则没有丝毫援助的意思。公孙瓒这人厉害,一个人拖住两个州。就目下来看,幽、冀二州都无法起兵。”

    袁绍点头,安静地聆听儿子年轻的见解。

    “青州的黄巾死灰复燃,徐州自顾不暇,刘荆州与乌程侯孙文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孙坚武功军略天下除了凉州马越无人能出其右,但根基不稳。刘荆州虽初领州域,但有蔡、蒯、黄三家倾囊相助,若说刘荆州会败,但支撑到冬天还是可能的。因此荆扬亦难起兵。”

    说罢,袁尚小心地看了一眼父亲,发现父亲没有怒意,这才接着说道:“益州与我们的战事刚刚开始,益州没什么听到名字的能征善战者,估计不日便有叔父的战报传来。因此益州也无兵可动。”

    袁绍抬眼说道:“显甫,你要记住,能征善战的名将不是被人夸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凉州牧马越早年不过是个身量高大的西凉人,看上去普通无比。是天下接连的战火成就了他的威名。千万不要小看任何人,尤其是那些有可能的敌人,更要高估他们,记下了吗?好,你接着说。”

    “剩下的便是凉州与并州了。”袁尚想了想说道:“并州与凉州是最有可能发兵攻打我们的,但孩儿认为他们同样没有能力组织足够的兵力。前年鲜卑大举入侵,有商贾说是为了攻下凉州,但鲜卑人连凉州的边儿都没挨到。机缘巧合,倒是令丁原与董卓交恶,因抢夺战利丁原麾下猛将吕布冲阵刺伤了董卓女婿牛辅。相信若凉州有能力进兵的话早就发兵并州了。凉州是因先前平定之战元气大伤,并州则是此次防务鲜卑。孩儿因此认为,二州均无能力起兵。”

    “好,可这天下真像你说的那么安定吗?”袁绍笑着说道:“孩子,我打算让你们几个小子再过两年去都督各州,你等明年了便去冀州吧。”

    “冀州,不是有韩馥吗?”

    “韩馥不是个有本事的人,应该让一让了。冀州的兵力太强,平难中郎将褚燕号称百万黑山,只有握在我们自己手里,才能放心啊!”袁绍说道:“显思英勇善战,我想让他去并州,你去冀州,显奕都督青州,到时各地连做整体,便可扫平天下了。”

    “但是父亲,您难道不该派遣那些叔父去做吗?都督一州这样的大事……让孩儿们去恐怕会落人话柄。”袁尚急切地想要表达清楚,“您可让田丰、审配去,或是郭图、逢纪,再不济您身边还有像淳于叔父那样功勋卓著的战将,怎么能先让孩儿们去呢?”

    “哈哈哈哈!落人话柄!”

    袁绍突然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拍着几案笑道:“那你说说,我该让田丰、审配去吗?那别人会说我什么,他们会说袁本初疏离田元皓、审正南那样的贤者,重用郭图、逢纪这样意见偏激的人。我若让郭图、逢纪去,他们又该说袁本初重用小人,不让贤者都督州域。”

    说到这里,袁绍笑容逐渐隐去,“若我要让颜良、文丑、淳于琼他们去都督各州,便又会有人觉得袁本初重用武夫。嘿,倒是叫你们几个小子去做都督,他们觉得正常了。”

    “可是父亲,若让朝中名臣去呢?”

    “任用朝廷的人,为父倒确实会不被人所说道,但一州之牧守,是国之重器。这样的官职给外人,为父又怎能放心?如今天下不安,多少人相互攻伐不将朝廷放在眼里。他们现在是忠臣,只能说明他们如今连成为叛党的能力都没有……你看像马越那样的人,尽管他上任至今从未向朝廷缴纳赋税,从未出过力役。可他在陛下要求两千石大员遣亲属为郎进京时还不是将侄子送来。若这天下之人都像他那样倒也好了,至少大汉还能像先周时那般,无非是裂土封王,到底还是汉臣。”

    “可当今情况是马越太少,除了他。那些各地两千石,你见谁将后代往朝廷送了?”袁绍斩钉截铁地说道:“咱们袁氏为士人之首,便定要将各地为政的太守、州牧一一归拢,维持朝廷正常的运转。”

    “显思,你要记住,我等袁氏,生而为赢。”袁绍说这话时没有丝毫地感到荣耀,反而是深深疲惫后的习以为常,“每一个袁氏,从生下来开始便是要供天下人说道的,无论你做什么,人们都觉得你做的还不够!即便你做的非常正确,这天下仍旧没有谁会来夸你。因为你不是那些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你是袁氏,这就是你必须背负的。一旦你昏头做错事情,便要面对千夫所指,所以千万不要做错事情。如果是别人,错一次是被允许的,但你不一样。”

    “像马越那样的人,他生来一无所有,任何东西都要去争去抢。弱者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他可以放肆地去与你公路叔父争斗,因为他弱啊,就是他输了这天下都没人指责他。可我们不一样,因为我们生来就是强者!”

    袁绍摇了摇头,“没有人会允许你犯错,因为你是个袁氏。”

    “刚开始你可能觉得这天下都对你不公,为什么你做好事情没有人来夸赞你,做错了事所有人都会来指责。但时间长了你就能习惯,你会被这天下逼的事事做好最好。这也是为父在朝会时提议更改年号的原因,这个年号即是为父出生那年,也是为父的表字。这是本初元年,象征着为父手握大权,也是昭告天下。”

    “为父已经做到了极致!”袁绍的脸上突然浮现出袁尚从未见过的表情,那模样威风凛凛,哪里像一贯温文尔雅礼贤下士的父亲,倒像个威猛战将,“你说错了一点,西凉的马越知道年号更改的事情,一定会对中原用兵,他会觉得袁氏大逆不道,他就是个这样的人,即便明知事不可为,那个荒凉小地来的家伙也会咬着牙出来,遍体鳞伤都不会畏惧。”

    “如果连一个弱者都不怕强者,强者难道还要去怕一个弱者?”袁绍起身,说道:“去备战吧,今年马越一定会出关,无论是五百兵马还是五万兵马,他都会来的!”

第五章 凉州大计

    卧薪尝胆的凉州机器,疯狂地运转起来了。

    凉州刺史部所辖十郡与三个属国立起无数募兵榜。无论是汉儿还是卢水胡,羌人还是屠格人,凉州政府来所不惧。这是一次不计后果的征兵,派发各郡县供给募兵以用的粮食堆积成小山,州郡库府在募兵开始的第二个月便三去其一。

    陇县以北的黄土上搭出十五座营地,以供新募兵员的操演、食宿、整备。

    马越清楚地知道,上了战场,士卒能否存活的几率与他们刻苦艰难的训练是成正比的。

    炼铁司的匠人夜以继日地赶早军械,斧矛并出。张家川的车骑奔赴凉州各地,安抚民心也好,探查将领也罢。金城、陇西、武威三郡皆由降将统领,一时尾大不掉,内部还不安定,外部却面临着一场自己即将挑起的战争。

    马越没有胜的把握,只有一颗成仁之心。

    直至本初二年初,凉州已再度招募一万七千余名兵丁,凉州全境的部属超过六万。这是很可怕的兵力了,凉州全境人口历经连年大战,本初二年的户曹统计,全境汉民不过四十二万口。而在这个数字中,有佃户、有家丁,是实实在在的全境汉民。这几乎是每十个人便有将近两人加入凉州军队。

    尽管有六万军队,但各郡县仍旧要分散人手常驻,各将领的私兵部曲也要弹压领地以防造反。事实上马越在此战中可以动用的兵力为……两万。

    新募没有战斗力的一万两千步卒、五千带着马匹投军的骑兵,与耗费心血数年成军的三千覆甲……十五座营地隔断陇县与陇关,占据整座南北走向的陇川谷道,一齐操练的声音连陇县乡野的百姓都能听到。

    贾诩对马越说,“使君,这样下去咱们大军还未出川就已经被朝廷知道了,这仗还怎么打下去?”

    “瞒不住,也不能瞒。”马越满面苦笑,自家人知自家事,凉州是什么情况没有人比他还了解,“一旦战争打响,最先撑不住的就是咱们的粮草,凉州入关本就不易,粮道更是百转千折,就算咱们有足够的粮食都不一定能送到手上,更何况粮草只够大军出征五个月。”

    马越看着面前庞大的地图,从陇关下三辅,三辅通洛阳,这条路走的越长,他的战线便拉得越长、铺的越开。

    但他必须去打这场仗,袁氏的动作越来越快了,中立的州域都不必说,袁术已经对益州下手,现在时局纷乱,小皇帝还能保住自己性命。如果天下安定,袁绍定会狭天子令诸侯,凉州的马越便是天底下头号的不安的因素……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一州抗天下,输了便无路可走,难道要他带着家眷逃到西域去吗?

    这场仗必须要打,原先他的战略是统领凉州后南攻北守,将益州纳入囊中,再图并州。但现在的情况只允许攻打并州,三辅之地就变得尤为重要。

    形势险峻不堪,战争既然不能避免,他一定要率先发难。

    贾诩问道:“使君,是不是您根本没打算攻下洛阳?”

    马越一愣,“文和为何这么问?”

    “您看,北面并州丁原,南面袁术与刘焉,凉州地形就像弯曲的手臂,狭长而险峻。攻下洛阳我们也守不住,没有并州作为侧翼我们的部队便会被人拦腰截断,没有益州我们本营便时刻面临着危险……除非您想连大营都丢掉去帮助皇帝,否则属下必须向您进言,这样的战争……我们打不赢,即便赶走了袁绍,也是徒为他人留作嫁衣罢了。”

    马越眯着眼睛笑,抬手点着贾诩说道:“文和啊,文和呀!既然你发现打不赢,怎么不早些跟我说呢?到了现在,两万大军整备训练,粮草辎重都运到大营,大军快要开拨的时候再来跟我说……你一定是有你的想法,说来听听。”

    “使君,属下没想法。”贾诩脸上带着些许尴尬,拱手说道:“属下是觉得使君这么做一定有使君的想法,可时至今日发现使君仍旧没有一点动作,只是整备兵马,从炼铁司一件一件运送着攻城器械,属下才知道,原来使君是真打算强攻洛阳城。”

    马越叹了口气,原来贾诩也没办法啊。人力有竟时,即便是智谋出众的人,也敌不过天地造化。

    凉州糟糕的地形,贫困的现状没有十年时间,即便是一个拥有完备现代知识的人也难以改变,何况他这么一个……

    “文和,如果我继续呆在凉州,今后五年十年,你觉得天下是什么模样?”尽管贾诩没有什么方法,但马越看上去并没有贾诩想象中那么担心,反而是轻松地笑道:“认识你这么久,你还没跟我聊过你心里的天下大势。”

    “天下大势?使君,非是属下泼冷水,凉州不具备讨论天下大势的资格。”贾诩举目四望,内心里仿佛有些惆怅地说道:“若您是冀州牧,或是荆州牧,哪怕您是益州牧,属下都能跟您聊聊天下大势,定下今后五年十年甚至五十年的征战策略,称王可行,称帝亦可行!”

    说着话时,贾诩身上罕见地显露出一方策士的自信,骤然间却又像个田间老农一般叹了口气,“可您是凉州牧……天下十三州,幽州地处偏远,北拒长城于塞外,内有骄兵悍将,外有归化乌桓,裂土封王,不在话下。江东霸王故地,民风剽悍据长江之险,北征不足,自守有余。益州田肥美,民殷富,奋击百万,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地势形便,天下之雄国!可您看咱们凉州,民生凋敝,尽管您做了如此多的努力,可如今的凉州富庶,能比拟司隶一郡呼?”

    “属下不知您可有称王之志,但您最有可能封王的时刻,便是占据洛阳辅国将军之时,若当时您能像高皇帝一般镇守关中,扫清天下尚有一线希望。但那时朝野纷乱,世民不合,您又太年轻……以至错失良机。”贾诩言语中满是遗憾,“时至今日,您想再入主中原几乎已是不可能的事情,倒不如安居凉州,属下不是劝诫您不打这场仗,您必须要打,打出凉州的威风,但您无法守备关中,因为各地诸侯不会再允许您入主关中,而那些关口又都不掌握在朝廷手中。”

    “这是袁本初的优势,他即占大义,又在士族中广有名声,他能协调各地诸侯的关系,即便没有关口也无人敢反攻洛阳。可您不行,若您占据洛阳,天下诸侯将再度群起攻之。”贾诩说道:“您可以再抗天下,但使民战,却不教民何以战……这样的战争便是天神都无法赢得胜利。”

    “那你觉得,文和。”贾诩第一次对他敞开心扉,尽管情形对自己万般不利,马越还是问道:“这场仗该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

    贾诩闻言当即跪坐在地图上,一手指着长安以东的华阴、潼关一线,另一只手画圈将整个三辅之地收入其中,抬头对马越说道:“起凉州兵马,一路高歌东进,以迅雷之势攻取三辅,遣董太守北拒丁原,您则亲自把守潼关,以抗关中雄兵。如果顺利的话,找准时机兵下洛阳,传檄天下,驱逐袁绍。”

    “一旦袁绍退大将军,您当立即还兵坐镇三辅,张榜安民课税农桑,一切辎重赋税统统按照应有的律法向洛阳输送,余者反哺凉州以供养兵。”贾诩说道:“万万不可影响民生,紧握三辅民心,如此往复,两年之后您将以凉州牧的身份占据整个关西,那时再下兵夺汉中,向天子提议取汉阳、三辅、汉中合为雍州刺史部,就任雍州牧,凉州为您兄长统领,如此一来自家内部矛盾解除,雄踞二州之地便可稳操胜券,尽管仍不可夺取关中。”

    随着贾诩在地图上以手臂勾勾画画,马越脑海中已经构建出一张雄伟蓝图。

    “到此时,以凉州之兵,雍州之富,合二州之力天下已无人能轻视您。稳坐关右,天下诸侯敢入关者,凉州大马横行击之!伺机北上夺并州渔盐之利,南侵益州田良之利,看天下豪杰起风云。”

    贾诩真是坏透了,坏透了!

    马越太喜欢这样的战略大势,太喜欢贾诩这个坏透了的贼点子!占据关右,尽管他没能力夺关中,但天下谁都别想占据关中,将所有人压制在天下边角,自己雄踞关右,侵袭半个天下的给养发展自身,五年十年,天下谁人敢与凉州大马争雄?

    “文和,说得太好了!写下来,回去把整体思想写下来!”马越拍着贾诩的肩膀说道:“取关中难,取关西却不难!文和你并不知,我麾下还有一智谋之士,自我退入凉州便在三辅经营,情报也好、间刺也罢,何况三辅多我门生故吏,郡县长官亦多半曾受我恩德,凭两万兵马取三辅,易如反掌!”

    “你且看着,五月里我要让你在长安为我谋划!”

    马越仰天大笑推门而出,他知道在东面有个男人正在为他筹谋,为他奔走,他一直知道。

第六章 战争打响

    并州,河东郡。

    作为天下最是纷乱的州域之一,并州的局势并不比几年前的凉州好上多少,尽管这里有着丰富的渔盐之利,州牧可凭借富庶的财力征募精良的军队。

    汉中平四年,故中山相张纯反叛,汉帝刘宏下诏命南匈奴率部平叛,羌渠单于命自己最亲信的儿子左贤王于扶罗率部平叛。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除了南匈奴左部,参战的还有乌桓人,那也是幽州人公孙瓒的起家之战。战事以张纯张举的死亡而告终,可南匈奴内部却乱了,南匈奴属国中人们担心大汉会永无休止地征募匈奴勇士平叛而起兵造反,南匈奴单于羌渠被国人攻杀,之后南匈奴另辅立须卜骨都侯为新单于。

    于扶罗难以回到故地,便停滞在河东一带,养马放牧的同时对附近汉家郡县进行劫掠,以图积蓄力量重归王庭。另一方面,须卜骨都侯单于在第二年死去,王位虚待,以致南匈奴大乱。大多数万骑长倒向汉人并州刺史丁原,而于扶罗也为了夺回应有的南匈奴单于王位,正式向丁原宣战。

    就在初平最后一年那场汉与鲜卑的战争来临之前,并州刺史丁原方才一战克定于扶罗,这才有机会领军北上抵抗鲜卑。

    这一日,南匈奴左部万骑长刘豹的帐中来了一个客人,这个客人携一封刻着大汉美阳侯印信的书信作为使者来见他。

    当刘豹躺在帐中看到这封书信时,当即一下子坐了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这封信的落款上加盖的大印——汉美阳侯,马越。

    马越!

    那桀骜骁勇的青年吗?

    刘豹紧握着这封信,换来门口的侍从问道:“这封信的主人在哪?”

    “回小王,那人就在帐外。”

    “快请进来!”刘豹正襟危坐,等待着帐帘被掀开,却见到一个身高八尺精神烁烁的……老头儿?

    “你是谁?马越呢?”刘豹脸色一变问道:“你从哪里得来他的印信?”

    程立没见过刘豹,但这并不妨碍他猜测此人便是刘豹,拱拱手,程立笑道:“他在凉州做州牧,还能在哪儿?印信是我自己加盖的。”

    “来人,拿下!”

    刘豹一招手便唤来数名匈奴武士,要将这个怪老头拿下。却听这老头不慌不忙地说道:“老夫是美阳侯的部下。”

    “慢着!”刘豹一听是马越部下,急忙摆手让武士下去,说道:“你拿什么来证明你是马君皓的部下?你在凉州身居何职?”

    说话间,刘豹已叫过一个中原汉家人士问道:“他说话是凉州口音吗?”

    那中原人摇了摇头,恭敬地说道:“像是司兖一带人士,绝对不是凉人。就算是凉州文士身上都有一股子鱼死网破的狠劲,他没有。”

    这话一出,刘豹眼睛猛然眯了起来,语气不善地对程立说道:“你是来消遣本王的?”

    “小王息怒,别管我是不是凉州牧的手下,您只需要知道,我能帮您夺回王庭,助您父亲登上单于大位。”程立摊开两手,无所谓地说道:“如果您没这想法,那便尽管老夫扣下吧。”

    时过境迁,刘豹已经不是当年在梁府后宅弹琴起舞的南匈奴王世子了,这些年他几乎舍弃了匈奴王室的荣耀,领着部下在艰难时劫掠郡县,奸淫掳掠手中早已沾满鲜血。尽管他还记得曾经常在他身后飘扬的长幡,也记得一句话号令千骑的威风……但那早就已经不属于他。

    现在的他,只是一支野军首领罢了,谁能养得起他,谁有粮食供养麾下一支庞大的匈奴军队,他就能为谁效死。

    “呵呵,面前的这位汉人先生,小王早就忘记什么匈奴王庭了。”刘豹抚掌笑了,摊手命人取来蒲团,说道:“请坐。无论你是谁的部下,别跟小王提什么匈奴王庭,那太遥远,本王自己都打不过你们汉人在并州设立的刺史,更别说你们这些需要小王的力量去打仗的人了。鬼鬼祟祟,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们匈奴人习惯直来直去。”刘豹的脸上变了模样,满面的乖戾笑容,指着程立说道:“你能拿出多少粮草、钱财,我就能率领多少部下为你及你身后的主子打仗,说明你的来意吧,汉人先生。”

    程立也笑了,来的路上他生怕刘豹抱着曾经的荣耀不屑于参加汉人的争斗,不过看到眼前一幕,他的心彻底地放了下来。一双看似昏花的老眼直勾勾地盯着刘豹的眼睛,缓慢而有中气地说道:“发兵五千,在今年五月发动对河内郡的袭击,劫掠郡内各县,击败河内本地守军,牵制朝廷援军。七月,原路返回,支援另一支进攻并州刺史丁原的部队,打垮他们,收拢你们南匈奴的残部,拱卫新的并州刺史上任。”

    刘豹的眼睛越瞪越大,面对这样的计划,他很难再让自己保持平静。攻打河内……河内郡最近的城池距离洛阳不过是洛阳到孟津渡口的距离,但要想从上党进攻河内,他必须要带着部下越过无定河,翻越太行山,且不说没有让马队奔跑的道路,就算是有,也很难不被州郡官兵埋伏。

    “你是董卓的人?”刘豹知道称名一时的董卓麾下头号大将牛辅前些时候被并州刺史丁原麾下那个勇不可挡号称‘飞将’的吕布在军阵中捅了个窟窿,斩去一条手臂。刘豹摇头说道:“这并不合适,无论由并州走还是由司隶,要想保证五千兵力在中原发动袭击,我要策动上万军队同时进发,这已经超过了我本部兵马,况且此战过后,你们的皇帝会降罪于我,一旦你们失败了,我们整个南匈奴都无法保全。”

    “我本打算杀了你,但像你这样有疯狂想法的男人应该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刘豹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说道:“你走吧,我会下令放你离开。”

    出乎他的意料,遭受拒绝的程立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认真地说道:“你难道没有一点兴趣听听我们的报答?只要现在同意,将会有车队源源不断地为你送来大县一年的粮食赋税,两千柄矛。对了,还有一种最近刚出现的名叫棉衣的衣服,在司隶一带万钱难求一件,我们会送给你一百件。”

    一个大县一年的粮食收入?刘豹不为所动,一个大县粮食收入至多能养活三千人一年,也只够他此次出兵人马三个月粮草,倒是那百件棉衣令人心动……对方将数目掐得非常仔细,刘豹敏锐地察觉到面前这个不苟言笑的汉人老者很可能还有后话。

    果然,程立接着说道:“如果事成,你将得到你所应得的酬劳,当新州牧就任,是你,或你父亲即位单于,这一切都在你的意愿。并且在并州将会有一郡的土地作为匈奴南庭。”

    刘豹的呼吸,急促了。他的眼睛紧紧地眯了一下,接着过了片刻才神志清醒地说道:“这件事我不能自己做主,一切需要过问父亲之后方能给您答案。汉人先生,还请劳烦您在驻地留待几日。”

    “老夫程立,那便叨扰小王了。老夫便在贵地静候佳音。”说罢,程立转身的瞬间却又回头说道:“小王,还望你考虑清楚,这并非是挑拨您的父子关系。而是在老夫的心里,您比你父亲更适合做单于。你做单于,对我汉家更加有利,对贵族也更加有利。长久的和平,两族百姓相安无事,要比连年的混战更加有利。想来,小王要比令尊更明白这个道理。”

    刘豹礼貌地轻笑,点头送程立出帐,待到帐中空无一人,他脸上才变得凝重,带着些许的失魂落魄。

    他要让他的父亲来做决定吗?如果对方是董卓,恐怕即便是他也很难与之和睦相处,但若不是董卓还能有谁?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马越的影子,但马越总不能亲领并州牧吧?

    匈奴单于,那是他一直都想坐上的位置,从幼时开始,他的一切都为了登上单于位……可难道为了单于位就要与父亲反目吗?

    刘豹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三辅之地游走在官道上的游侠、行商变得多了起来,这些人来自司隶各个地方,有的体型高大有的眼神清明,往返于各个城池。渐渐地,三辅各个城池都开始散步关于袁氏不好的话语,这里有童谣,有歌赋,流言就这样地散步开来。

    而更重要的是这些商队每走到一座城池,当他们离开时人数上总会少上一些。

    各县守军伍长、屯长或是县府的小吏,这些原本微不足道的小卒子身边几乎在同一时间多了一些‘朋友’,闲暇时或是饮酒,或是搏戏,几乎多数的下层官吏与守军小首领的生活都突然变得丰富起来。

    在每个夜里,那些散布在城外乡间的贫家小户中,一个个贫苦农人模样的汉子就着烛光拿起笔,在削薄的木片上写下一个个蝇头小字。这些木片将会在第二天清晨不经意地从男人的衣袖中滑落在装满木柴的独轮车上,与那些劈得七长八短人们不屑于购买的木柴送往只有少数人知道的地方。

    重重微不足道的异状在三辅之地悄然发生着,这个时代没有任何人能够将它们汇总着报告给朝廷。

    这场战争,在开始前,早就已经打响!

第七章 大军出征

    本初二年,四月,陇关。

    立在险峻关口向西极目眺望,能望见大雪山的轮廓。山顶的雪终年不化,好似山脚的牧人终日放歌,那些牧人的心也像他这般忧愁吗?

    马越不知道。

    整个凉州在去年便已经开始了传遍全境的战前动员,最晚被征募的那一批士卒都已经在陇县受训超过一年,他们已经足够明白前后左右的意义,也懂得战阵中自己该站在什么位置。伍长屯长则由老兵充斥,并参与为期半年的州学军略科特训。如果此役得胜,马越打算在今后的凉州军中将士官制化为常态。普通士卒在战场上立功,加入州学研习军阵知识,经过短期学习关于战阵与御下,再放至军中任职底层军官。

    相当数量能够断文识字的屯长、队正,能够最大限度地保证在战事中根据旌旗摇摆方向与军乐的鼓瑟声指挥袍泽变化阵型,从而达到最大限度保全自己的条件下杀伤敌军。

    目前凉州的州学已经基本成型,覆甲军大营中更是建立了小型的军略所,专门教授士卒军略。

    这场战争与贾诩的战略构想,激发了马越太大的野心,曾几何时凉州一隅已经足够令他满足。

    而现在,他已经拥有并吞三辅的决心,若能聚拢关右三郡的财力物力人力,他要在远古的汉代一手创造出军事、民事、工匠的研发所。

    此时此刻。

    陇关之下,蜿蜒的军队列阵行军。近万步卒已经通过高大的关口,阵中的壮士们费尽力气将一架架凉州特有的重弩车推下关口,凉州覆甲的大纛在风中翩翩,纛下骑士披着全副武装的战甲,兜鍪覆着足以阻挡流矢的黑色面颊,全身上下仅仅露出一双冷酷的眸子,牵着的高头大马身上也是一般地覆着重重甲片。

    当这些骑士在关口城门中通过时,守门的汉军甚至能够感受到森然彻骨的钢铁寒意。

    一身三十八斤重的玄色战甲,腰间别着十二斤铸出水纹的铁柄短斧,肩上扛着积竹木柲的丈二骑矛,全身上下超过六十斤的负重令战马都难以承载,导致他们只能保持步骑结合来行进。

    每一名重骑身旁,都跟随着两名手持长矛背负强弓劲弩的桀骜汉子,这些凶悍的凉州男人身上披着十四斤裲裆铁甲,手臂与肩膀则在皮甲的保护下,保证最大限度的马上骑射。他们有些人腰间插着二尺短剑,有些则在后腰上绑着数支短矛,每个人的左手上还带着一尺宽的圆形臂盾。他们的马匹像他们一样,身上披着柔韧的皮甲。

    这些骑兵臀脚之下,坐着高桥鞍,踏着铁马蹬。

    本来马越是不愿将这两样东西制造出来的,因为它们太容易复制,只要在战争中出现一次,将来便会永远地出现在战争中,促使以步战为主的汉末战争飞速演变到骑战。但当他将覆甲骑军组织起来后才发现,重甲骑士没有这两样东西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没有高桥鞍马背承载不了如此沉重的铠甲,没有双马镫重骑也无法在马背上实现真正的冲击力。

    不是每一匹战马都是宝骏良驹,想组建重骑部队,他只能拿出这两样东西。

    再往后,是一支重步千人队,他们的铠甲像重骑军一般全副武装,但兵器组成上有些不同。这些重装步兵没有携带任何远程兵器,他们的腰间有两柄二尺短剑,除此之外便是他们肩膀上扛着四尺有余的长斧闪着烁烁寒光。

    五十架装配绞盘的弩车,射八尺长矛,可远射五百步,人马俱穿。只是上弦太过缓慢,三十息方可上一矢。实际的战争应用中,威慑力远大于攻击力。

    他们是马越手中的王牌,五千五百名聚集马越,聚集州域资财与超乎常人的刻苦训练铸成凉州覆甲军,首次以狰狞的面孔在这个世界上登场,向天下展露他们口中的獠牙。

    整支精锐部队列队已经在陇关的城门洞下行进结束,后面是背负重弩强弓的凉州步卒与押运辎重的马队,马越这时才恋恋不舍地拍了拍女墙上新安置的强弩,转头看着川中诸将们的脸庞,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得挤出个笑脸拱拱手,说道:“诸位兄长,那小弟这便率军东征了。”

    马腾长出了口气,自家三弟在陇县以北荒废军营中操练出的这支兵马令他觉得胆寒,那不是军队,是一头头铁甲野兽,放在混乱不堪的战场上他们能践踏出一条鲜血通道。可哪怕三弟率领这样的部队出关,他的心里依旧对这场战争没有多少底气。他说:“三郎,你再想想,不然就不要出关了。”

    “事到如今,停不了。琰儿与小擎就交给兄长照顾了。”马越紧紧地拥抱住自己的兄长,二人身上的甲胄撞在一起发出金石闷响,用力拍拍马腾的肩甲,他笑着说道:“如果战事顺利,下次再见兄长你就是凉州牧了!”

    说罢,马越拱手对最张家川诸将拱手作别,带着马超走下城头。

    马腾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没有说,其实他心里并不是那么想做凉州牧。他没有说,其实他觉得有个做凉州牧的弟弟挺好。

    他也没有说,他心里从来没有过什么称霸天下的志向,他甚至根本不想让马越为了什么保卫汉室发动这么一场赌上身家性命的战争。

    他怕人嘲笑他人穷志短,所以他什么都没说。

    可他心里还是不安,他用力按着女墙眺望城下马越招手的笑脸,他脑海中突然想起许多年前的那天,马越想走出彰山看一看这个世界,那年他便是站在原地看着年少的小豆子满脸傻笑呲着白牙招手……马腾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随波逐流被生活推到哪里,他便走到哪里。手下的事情该做什么,他便做些什么。如果说有志向的话,当他还是个看到朝廷募兵榜便提着柴刀应征的年轻人时,他想活着回家再喝一碗深冬酿下的劣酒;当他成了县尉,他希望能中规中矩地操练县兵;当韩遂造反时他希望自己能挡住韩遂的进攻,如果挡不住他就保住性命跟着反叛罢了。

    只是他有个弟弟在朝中任职,他不敢,也不能反叛,才硬起头皮与韩遂斗到底。

    他的弟弟不像他。

    他用远站在原地看着弟弟像他招手作别,他的兄弟则永远向往更大的世界。只是如今那颗高大的槐树变成巍峨的城阙,五十多个亡命四方的商队护卫成了两万余精锐强悍的凉州战士。

    军阵蜿蜒行进,远到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看不到那面黑色大纛了。马腾转过头,故作轻松地一招手,说道:“回家!”

    凉州众将闹哄哄地从陇关上走下去,马玩拉着他落后两步,正当他不解时,马玩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出一句话,令他脸上笑容瞬间凝固。

    “兄长,李湛那日后再没回他的驻地,现在他手底下那班悍匪都炸开锅了。”马玩说罢小心地看了一眼前头的程银成宜等人,所幸他们都仍旧震惊于马越组建的覆甲军,暂时聊的热火朝天没人往后回头,马玩这才接着说道:“三郎走那日,我见那个叫孙毅的领了七八个鬼丰身边的游侠出川了。”

    马腾的眼睛猛地一瞪,眨眼间又恢复常态,长出口气看了马玩一眼,几乎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猴子,这事别跟任何人说。”

    马玩压着声音说道:“这我知道,关键是那帮马匪怎么办,没人弹压早晚是些祸害!”

    马腾看了马玩一眼,摇了摇头叹气道:“三郎的心也真是……狠啊。”

    “就是三郎不杀,这次回去找机会我也要动手,那王八蛋敢跟我动刀子!”马玩倒是一脸的戾气,走到城下这才扭头问道:“三郎走了,后面怎么办,老兄弟们早晚知道。”

    马腾沉着脸走了两步,这才说道:“回去,你辖地跟李湛近,找些由头把他那块平了,那帮马匪全杀了。”

    “诺!”

    说罢,马腾又转过头吩咐道:“记得找个身量差不多的把脸划拉了……你知道怎么做吧?”

    “大兄放心,这事我知道怎么做。”马玩点头,脸上带着狠毒与贪欲的笑容说道:“那他的防务,归我吧?”

    马腾沉沉地点了点头,长出了口气,突然一把勾住马玩肩膀朗声笑了起来,引得前面众将回头侧目。程银拔下头顶毡帽问道:“啥事这么有趣,大兄也跟俺们说说。”

    “方才某问马猴子,要是当年北疆战场上敌人是三郎手底下那样的覆甲军会怎么样。”马腾满脸讥笑地说道:“你们知道猴子咋说的?猴子你跟他们说,你是咋说的。”

    马玩眯着眼睛瞥了马腾一眼,一脸没趣儿地说道:“就个这,有啥好笑的,我说能打几个不知道……”

    “马猴子你就吹吧,还能打几个呢,我看你一个都打不过!”

    “后面呢?后面呢?”

    一帮凉州汉子在边儿上起哄,马玩没好气地说道:“要对上这样的怪物,把人从马上拽下来一身盔甲就能把我砸死,哪儿还能看到他们能打我几个啊!”

    “哈哈哈哈!”

    凉州骏马在初春奔驰,凉人汉子爽朗的笑声在草原上传出很远。

第八章 攻破郿县

    右扶风,岐山。

    夜晚万籁俱静,他的身边只有骏马不安的响鼻声。马越半跪上山岗上看着远方像一头伏兽隐没在黑暗中的城郭轮廓,看了半晌,他抬手指着问道:“那就是郿县吗?”

    贾诩点头道:“不错,您脚下便是西周伐纣时出征之地,传言曾有凤鸟与此鸣叫。”

    “郿县、美阳、武功三县之后……就可以直下长安了吧。”马越沉吟片刻,问道:“几时了?”

    “回使君,子时。”

    马越点头,不再言语。程立在城中留足了内应,夜晚的火把在城西亮起时郿县便可以易主了!

    兵出陇关,马越便将麾下兵马分为三部。

    左部关羽统御徐晃、杨丰等众率八千步骑与董卓九千兵马合兵一处,由汧水北岸向西,意在下右扶风千阳、凤翔、麟游、彬县、旬邑等地,董卓驻扎彬县直至六月北上并州。关羽则兵锋直指左冯翎,在壶口一带广布眼线,最终在潼关与大军汇合。

    右部阎行督甘宁、马超、马休、马铁御七千部众越过斜谷由上林苑纵马直奔长安东南方向冢领山下安营扎寨,以待中军马越汇合。这一路因皇家园林的存在多平原少城池,阎行的任务不是占领城池,而是押运军械、疏通道路督覆甲军与重弩车通过。

    坐镇中军的马越,在他身边只有四千余部。他就要带着贾诩、安木等人走道路条件最优秀、路途城池最多的路。直下长安,汇合阎行向潼关进军……这条路将会是他的粮道,陇县……美阳县……长安县……潼关,最直接,也是最危险的一条路。

    约定的时间到了,天边只有一轮弯月看不到点点银星。

    马越与贾诩聚精会神地顶着一片黑暗的城头,安木已经率领千余身披轻甲、甚至赤膊的骊靬汉子摸黑向着城池行进,可城头仍旧没有火光出现。

    这些手持短剑投矛的骊靬人是平定凉州后安木亲自回乡招募的,各个凶悍尚武,炼铁司为他们装配了超过半数的铁铠与精锻短剑,只是稍后他们需要泅渡护城河,甲胄暂时都留在后营程武麾下的凉州羌汉步卒身上,一旦事情有变,那些身披甲胄的战士将会是巷战的主力。

    “使君,该不会出问题吧?”贾诩这样对马越说着,使君将所有战略都寄望于那个经年未见的兖州人身上,似乎有那一个男人存在攻取整个三辅就变得易如反掌一般,这始终令他感到不安。一旦这中间出现任何问题,整个战略大计都会随之崩塌。左部与中军一路上将会遇到顽强的敌人,中军四千众难以强行攻破数座城池,左部即便能够抵达潼关亦会损失惨重,就连最精锐的部队也会在冢领山陷入四处无援的孤军境地。

    “不会,我相信程仲谋会给我个交代。”

    马越的话语无比坚定,摆手说道:“阿武,督着大队军卒押上去!”

    “诺!”

    程武没有多说什么,比起马越他要更相信自己的父亲。提着刀当即抱拳下去,戴上兜鍪身旁便有哨骑通告全军向城下开进。

    位于岐山脚下山岗距离郿县城池并不远,千余骊靬汉子分为十余个松散的阵列交错向前行进,时快时慢地探查地形,不过半个时辰安木便已经看到映着熹微月光的郿县护城河,十余个阵列这时才在护城河畔聚拢。安木回过头,他身后蹲着一片精壮的骊靬战士,他们身上涂着象征马越统治下凉州的黑色与大汉的红色,在夜幕的掩护下宛若一个个木桩。

    安木一招手,便有骊靬汉子起身迈步泅下护城河。

    凉州人普遍不善水性,但骊靬驻地比邻湟水,这些汉子多少有些渡河经验。被安木派下河中的更是其中佼佼者……更何况,他们早有准备,背囊里装着麻绳,如果护城河情况不妙,他们便需要将投矛丢到河对岸了。

    事到如今城头还没有动作,安木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如果使君的事先安排无法奏效,便是扎着投矛爬上五丈高的土墙,他也要将这座城头攻下来!

    就在这时,突然城头传出微弱的交戈声,接着安木便见火把一闪。

    他们的内应来了!

    猛然间,城头喊杀声大作,城门楼上的厮杀声直传入安木耳中,数息之间,城头绞盘声大作,吊桥轰然砸在护城河畔。

    “骊靬男儿们,功名在今朝,跟某杀上去!”安木一声呐喊,一手短剑一手臂盾率先踏在吊桥之上,直奔城门冲了过去!

    夺城之战,开始了!

    整个战场在马越眼中更加直观,他的目力几乎看不到数里之外潜伏在护城河畔的己方骊靬兵卒,只能看到程武督着大队人马隐没在黑夜中的背影。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到远方的城头上燃起的火光,与听到来自城池近乎细不可闻的厮杀声。

    跨上骏马他提紧了缰绳,转头对贾诩说道:“文和,城门开了,我们走的近些!”

    贾诩也一样见到城门的异状,心中宛若巨石落地,闻言也跨上坐骑跟着马越一路奔下山岗。

    在马越身边,负责防卫的百名覆甲重骑亦翻身上马,不过百骑沉重的马蹄却响彻四野。

    奔至三里外,马越方才驻马。紧随其后的覆甲重骑立即撒开形成环阵将主帅紧紧地保护在其中。马越扬着头想要看得清些,但城头变幻的人影在黑夜中无法看得透彻。猛然间他看到一个身影飞快的在城头跑过,每个阻挡在他身前的敌人都在火光映照下不足片刻便坠下城头。

    安木!

    活跃在城头一副猛将模样的身影正是安木,他在腰身上围着黑色大锦缎,一手臂盾一柄短刀在仓促迎击的郿县守兵中杀出一条血路,领着数名骊靬死士竟将整个西城墙上的守军击退。安木扶着女墙向城内望去,骊靬军士除了城下留着百余战士守卫,更多的人分作两拨向着南北两座城门冲去,而程武督着大队兵马也已陆续开进城中,基本上这座城已经为主公夺下来了。

    安木这才抹了把脸上的血,向城外一看便见到马越身边那队衣甲鲜明的覆甲重骑,当即咧嘴笑了,转头一脚将城头的旗子踹断,汉字大旗迎风坠下城楼。

    他才不在乎什么朝廷,什么大汉。他只知道,他的主公是凉州马越!

    从地上挑起一杆木矛,手指轻叩腰间,大手一拽系着的黑色锦缎,张牙舞爪的马字大纛兜风而起。

    城头换大旗!

    “使君,看起来这座城池已经是您的囊中之物了!”

    贾诩踱马左右,忽见城头旗帜坠落,接着便见黑底红字的马字旗号悬挂城楼,当即拍手。马越也是一般,扬手笑道:“覆甲军,跟某入城!”

    马越入城之际,郿县城中的巷战已经轰然打响。

    三辅之地历经了凉州羌乱后数年才得以休养生息,朝廷当年就有着防备凉州骑兵再度大举进攻的心思,如今三辅所有城池之外的军营全部撤入城池,就怕在野外遭到凉州叛军的大举袭击。却不想,当年的防备韩遂的策略到如今竟成了防备马越的招数。

    郿县城中安置着三座军营,尽管城中轮值守军不多,却也在很快的时间里被组织起来,对攻入城中的凉州军形成有效的反击。

    京畿要地,三辅多座城池都拥有完备的炼制兵器的匠作营与存放军械的武库,尽管兵员数量少,但生在装备精良。巷战中的弩手借用地形之利给予凉州军不小的打击。

    不过也仅仅是打击罢了,凉州军超过半数的覆甲率使他们尽管出现了伤亡,却还不足以磨灭他们的锐气,两军在城中巷道中僵持难下。

    正在僵持只是,程武身先士卒地持着战斧依仗自己身披铠甲对射来的流失不管不顾,高声呼和着格开阻挡于面前的重重枪阵,锋利的战斧入阵便是一阵砍杀。

    郿县守军各种兵器俱全,却唯独没有铁甲,就算是扎甲也仅有寥寥数人罢了。哪里能阻挡得了勇不可挡的程武,何况汉军中多长矛,一旦近身便难以格挡,血肉之躯哪能跟战斧硬碰,片刻间结实的枪阵便被砍出一道缺口,令凉州军士气大振!

    接着,提着木柄战斧的凉州新兵追随他们的主将冲入敌军中奋战。短兵交接时短柄战斧这种单手兵器中的重兵便凸显出其优越性能,杀伤无甲敌人好似切瓜砍菜一般,轮圆了无论是劈还是砸,碰到的敌人便会丧失继续战斗的能力。

    眨眼间,局势出现变化,城中最主要的两条宽敞街道便充斥着凉州军的身影,难以阻挡的郿县守军开始溃逃,有人窜入民居,有人越墙而跑,突然的败势竟直接击溃了守卫城池的信心。

    马越信马由缰地与贾诩并排踱步在载满了血腥气息与残肢断臂的街道上走过,两旁宅院的门缝中甚至能够看到因惊恐而瞪大的眼睛。

    他习惯了杀戮,策马走在城中看着接到街头举着火把的凉州军士和隔墙可闻的厮杀声竟让他感受到力量。

    看着满头碎辫的骊靬勇士从民居中押出一名溃兵捅死在街上,他的眼神没有闪过丝毫的怜悯之色。

    “文和,这座城池将是凉州军在司隶粮道的第一站。”

第九章 一世雄杰

    四月初五,破郿县。

    四月十三,下武功。

    四月十九,不费一兵一卒拿美阳……势如破竹,直逼长安。

    凶猛剽悍的凉州军一路高歌猛进,郿县裴绾驻军七百,武功裴徽八百留守。拿下美阳县时,马越更是将手底下所有军士打散了往返巡逻在整个粮草道路上,仅仅在身边留下了那百余覆甲重骑。

    再往前,就是京兆尹了。

    在美阳县,马越第一次见到了自己手下将散布关西的情报机构,劈柴院。

    “崔兄。”当凉州军行进至美阳城外时,根本没有什么抵抗、内讧、倒戈的情况,整座城池像是理所应当一般地易主。美阳令在城头将马字旗帜与汉字大旗并排相挂,开门献城甚至连县尊印信都一并交割出来。在人群中,马越见到了当年对他有活命之恩的崔均。

    惨遭灭门后郁郁寡欢的崔均如今已经变了模样,一改曾经华服美饰贵公子的模样,穿着一身朴素的单衣引着马越步入劈柴院。

    “崔兄是与程夫子同至美阳的吗?”马越见到洛阳故人,连开启战端带给他的紧张感都少了许多,在劈柴院的主室中拿着程立曾用过的东西把玩着,问道:“程夫子怎么没在?”

    崔均拱手,脸上对马越带着些许疏离的生分,说道:“使君,先生在凉州兵马拿下武功县时就已经轻骑快马向长安奔去了。”

    “在长安县任职的有我们的内间,长安令杜畿曾是您的故吏门生。”崔均笑着说道:“因此,先生为您奔走一遭,寄望于不费兵卒地拿下长安。”

    "有夫子在,取三辅之地易如反掌啊!”马越轻轻点头,坐在胡凳上招呼崔均坐下,感慨着说着,看到崔均这一身装扮,连忙问道:“元平兄,可曾婚配?”

    尽管崔均名义上也是隶属于马越,行事也都是在为马越奔走,但他并不想见到马越。每当他见到这个英武高大的男人,脑海中便会想起那个家破人亡的夜晚,那些厮杀惨叫与冲天的火光在他记忆力挥之不去,困扰着他一个又一个夜晚。

    崔均摇了摇头,看着马越的眼睛说道:“使君,天下纷乱,多少人家破人亡。崔元平又何德何能去婚配……不过丧家之犬耳。”

    “崔兄,还是叫君皓吧。使君太生分了。”马越最见不得英雄气短,可崔均像变了个人一般,他又能怎么办,只能小心地问道:“安平……还有亲戚吗?”

    崔均摇头,傅陵崔氏,从他家大人崔烈故去始,就已经倒了。

    “宗族仅余你一支?”这么多年,马越从未将当年崔府的事情忘记,但却也从未想过崔府满门尽没,当即问道:“令弟崔钧,何在?”

    崔均摇了摇头,说道:“州平为西河太守,只是如今并州兵乱,道路不顺,未有联系。”

    “这样,崔兄,西凉对并州的战事也即将开始,若你愿意,待战事结束我为你表奏并州之地一郡太守,重铸崔氏。”马越心里清楚,这是他欠崔氏的,“我欠崔老大人的,今生今世都难以偿还,权做心意。但兄长切不可教此事夺志,先择中意成婚,宗族也好开枝散叶。”

    崔均难得地笑笑,没在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而是起身在几案上翻找卷宗,接着读道:“使君,左路关校尉已将大军分做四路,七日破千阳、九日战报凤翔、十四日夺麟游、乾县,最近间使传回的书信是十七日,大军兵临永寿……关校尉走到您前面了。”

    “他肯定是要走在前面的。”马越见崔均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起身笑道:“关云长提兵八千之众,合董仲颖九千凉军,区区五县岂可阻之?归结根本如今三辅之地防备太弱,某家入凉朝廷便不在三辅布防,如今反攻自是易如反掌。如今还没到两军交兵的时候。崔兄,随我去潼关吧,哪里才是麾下男儿显露真本事的地方!”

    四月二七,马越入长安,畅通无阻。

    ……

    洛阳,都亭驿。

    自从凉州军入关西的消息传过来以来,都亭驿便成为此次西备凉州的后部大营,征召各地勇士援助朝廷。

    “马越的凉州军出关了,探马回报,接连占据右扶风各部城池。”袁绍大马金刀地跪坐上首,秉承着传统汉室贵族的气质,张手问道:“诸君有谁曾对阵凉州骑兵?”

    在都亭驿中尽是些在后来历史中尽显光辉的人物,只是这些人如今还都只是洛阳近畿的都尉、校尉,如威名赫赫的河北四庭柱,或是大将军幕府的小小幕僚,似审配田丰,郭图许攸等人。

    田丰青年时曾被朝廷征为侍御史,只因不喜宦官当道,虽郁郁不得志却亦是冀州名士。袁绍就任大将军亲自携礼物上门请其至洛为其出谋划策。审配等人也都大同小异,各地名士均被招致幕下,贡献智慧。

    看着下面沉默一片,袁绍轻轻地摇头。身边这些谋臣猛士均是人中翘楚,可惜尽是些少壮,后劲有余唯独缺了沉淀。此次马越不出所料地督凉州兵马入三辅,袁绍在心底是高兴胜过愤怒的,当今陛下与马越的关系朝野尽知,当年冲击北军大营导致长水营哗变,重了说就是谋反可直夷三族。就那样重的罪责,陛下与老太后非但不以为忤,还转拜凉州牧,给予大权。

    袁绍就是要借此机会击溃马越那颗向往洛阳的心,他要朝廷汉军一场大胜,使天下英雄不敢忤逆。

    与此同时,朝堂上也是一般纷乱,那些亲附马越的一干老臣如今也难再为其说话。大军都打到三辅了,与叛军无异,还有什么可说的?即便是陛下也顶不住压力了。

    ‘马越啊马越,袁某倒要看看,没了朝廷的庇护,你拿什么作威作福!’

    “怎么,诸君都没有办法吗?”

    淳于琼左顾右盼,见众人都不说话,这才说道:“大将军,别管马越再如何,凉州那地方能让他征多少兵?满打满算四万兵马,穷乡僻壤即没弩也没甲的,大将军你下令,某家这便出潼关将三辅收回来!”

    正当此事,田丰思前想后好似下定决心一般拱手说道:“淳于将军且慢,您英勇果敢,但马越亦不是善与之辈,早年元皓曾听闻青琐门外小袁将军曾尝败绩……您应当比元皓更加清楚。”

    “田丰你!”

    淳于琼站起身来便要喝骂,看着田丰一副胸有成竹的笑容却又跌坐回去,不服气地说道:“要你们说一个个都不说话,老子要去打仗又说不行!”

    “淳于,别这么说话。”袁绍见田丰起身,笑着说道:“元皓可有良策?不如说说你的看法。”

    “大将军,若说马越其人,足矣称得上阴险狡诈,曾经坐拥洛阳若非以少击多,其人不至落败。若非轻信大将军,恐怕如今将军之位还仍旧是他。”田丰脸上没有丝毫笑容,说出的话令包括袁绍在内满屋子人纷纷侧目,此人太不会说话了。却见田丰自己尤不自觉,满面严肃地说道:“其人破孙坚,斩小袁将军先锋俞涉,偷袭侯氏邬之战,治军接战皆有章法,足可称为一时名将。入凉不过三年,白手破尽关西群盗,并韩遂叛军,收复全凉十郡三属国……真一世雄杰,大将军及诸将切不可轻视此人。”

    袁绍吸了口气,世代相传的家训与宗族给予了他良好的涵养,但田丰作为幕僚教他不要轻视马越,言语中难道就没有对他的轻视吗?

    平缓心情,袁绍这才问道:“便如你所说,马越一世雄杰,又该如何阻挡?”

    “如今都亭驿已有大军万余,武库军械充足,各地募兵仍在继续,朝廷可在两月之间募集超过五万的兵员直接投入战场。”田丰拱手说道:“属下建议先遣一猛将督五千兵马北渡黄河,由河东翻山北上河津渡,渡河面西伺机。昔高祖问韩信何以将兵,韩信带兵多多益善。讨黄巾时马越御千军而纵横千里未尝一败,然其御五千兵马司州败绩,其人小股战役所向披靡,然此乃万众之战,凉州将领多无此般经验,数路兵马协调难免出错,将军可由此处入手。”

    “再者,淳于将军说了,凉州地大而人少。而其民贫苦地贫瘠,辎重难以支撑。将军可亲率一路大军驻扎弘农,派遣猛将接手潼关防务。一鼓作气,再鼓即衰。严防死守潼关之险我军可据守数年,以朝廷之力辎重可永无截止,其凉州小地,可能取之不竭?”

    “如此,消耗其一年半载,其部便不攻自破!”田丰说到这里,满面的智珠在握,拱手说道:“此外募兵,京畿之民可不必重募,冀州黑山入不敷出,其民又多经战阵,您可传信一封使其输送人员。如此一来不误洛阳民时,亦不惧凉州之兵。”

    田丰说完这些,袁绍看向他的目光多有赞许……尽管田元皓不会说话,其对于大局的掌控不愧其名望,当下拍手说道:“诸君可有异议?若没有异议,张颌高览,你二人督五千步卒即刻北上,袁熙会在后面为你们疏通粮道,运送辎重。”

    “颜良文丑淳于琼,命你三人督帅大军九千即日前往潼关驻军。袁谭备置粮道,募集粮草。元皓,你便暂且留于都亭,代我募兵,疏通书信与冀州黑山联系。”

    “其余人随大军前往弘农,备战马越!”

第十章 兵临华山

    京兆尹,彬县。

    司州进入并州没有关口,因为司州到并州根本不需要关口。

    由司州入并只有几条道路,而这些南北走向的官道都被东西走向的群山包围着,这里根本不需要假设关口,与其说那些是道路,不如说是谷口。

    进入山谷,始终都是险地。

    飘扬着武都太守董字样的大旗飘扬,数千军士行军列阵在狭长的官道上。林子中到处是飞奔的凉州斥候快速行进的身影,官道两侧时刻有飞马而过的传令军士,耳边尽是沙哑嗓子吼出的一道道军令。

    他们已经进入并州西河郡的地盘,从这时开始随处都有可能发生危险与战斗。

    督佐前军引路的是牛辅与李傕,牛辅断了一条手臂再也不能跃马扬刀建立功勋了,但除了董卓,军中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没人比他更了解并州这块土地,督军并州十二年,这个断臂男人的一生都在并凉边地渡过,这块土地的机遇与危险,没人比他更了解。

    况且,这场战争对他而言不是一场为了地盘,为了名望,或为了大义的战争。

    这是他的复仇之战。

    “发现敌军望楼!”飞马的斥候急速奔回,告诉牛辅在前方有个亭,屯驻着十几个并州军。

    这已经是他们路过的第三个亭了,这一带被并州人严防死守,几乎行进几里路便会遇到亭里间的兵丁,对这些并州军士牛辅没有丝毫怜悯之心,挥手说道:“摸上去,杀光他们!”

    牛辅没忘了自己出凉州是为了什么,是复仇,是战争驱使他走出凉州……可不是广布恩泽!

    一日之间,大军行进七十里,大军直推至西河郡长武县近畿,看着天色渐晚,董卓这才命大军停驻。

    “告诉牛辅,这里不是可以驻扎的地方,让他洒出斥候寻找可以扎营的地方,西河太守应当已经收到消息了,今晚很可能发动袭击。”董卓清楚地很,大军行进七十里路,这中间牛辅拔出了近十个亭,并州人没这么蠢,消息一定早就传了出去,说不得西河太守此时已经将消息上报,并组织各县兵力据守呢。“让娃儿们都机灵点,并州人没这么蠢。”

    董卓估计的不错,并州西河郡的军队的确都已经在路上了。

    自凉州军入三辅,把守西河郡的太守崔钧就已经收到消息,崔均这个太守可不像他兄长崔均一般文不成武不就,早在刘宏时期他便任虎贲中郎将,在朝中郎官中享有很大声望,无论是练兵还是打仗都有自己的一套章法。只是马越入洛之时正是崔州平外调西河太守的时候,否则此人也可大放异彩。

    正当董卓寻找地方安营扎寨时,崔钧亲率九百县兵增援长武县,另外几县的兵马也都朝着长武集结。并州地形特殊,西河郡整个被山谷环绕,长武落于西河郡最南端,位于山谷之中,只要长武不破,西河可保,若长武被攻破,整个西河郡便一马平川,闲散的城池难以对凶名在外的凉州军造成威胁。因此,就是称即将发生在长武县的战事为凉州对并州的叩门之战也不为过。

    当晚,董卓部养精蓄锐,伐木赶至云梯与破城锤。深谙兵法的董卓明白兵贵神速的意味,趁着援军未至夺下长武,据守城池对并州造成威胁才是正理!

    次日清晨,西凉军正式向长武城发动袭击。

    伴着嘹亮的军乐与雷鼓声,凉州步卒扛着巨大的锥形圆木向着长武城南门一步步地走去,两侧的轻骑已经绕到东西二门围而不攻,一面防备县城的援军,也看护着城门不叫敌军从侧门突出。

    凉州军的斥候更是已经越过城池飞马奔向更远的北方。

    战争还未开始,他们不知城中究竟有多少援军。

    步卒走至三百步,守城的箭手丢出零散的箭雨,董卓眯着眼睛注视着城头的人影与箭雨,揉了揉榻下鼻子上的那道伤疤,狞笑着吼道:“城中无人,娃儿们冲锋,攻下城池大掠三日,给老子上啊!”

    零散的箭雨不过四五百支,这么点人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直接强攻便是,随着董卓的怒吼,凉州步卒奔跑着冲锋而去。

    破城锤重重地砸在城门上砸得尘土激荡,门后推着拦门木的军士都被震趴在地,城门洞上土块直落。

    一架架云梯被架在城头,凉州汉子提着刀不要命地往上爬,哪怕守军将羊石头死命地砸仍旧难以将这些敌人砸光。

    “快,给老子攻上城头!”

    董卓抓着马鞭在空中挥着,脸上带着疯狂的快意,攻城略地,男儿之幸事!

    “轰!”

    少半个时辰,西凉军杀上城头,南门也终于不堪重负地被破城锤砸破,董军将领山呼万岁,骑军飞马入城,好似狼群般的气势直教守军缴械投降,溃逃无数。

    城外的斥候拼了命的向南门跑,尽管凉州军已经攻下半座城池,但他已经见到并州军大队人马赶来的踪迹。

    董卓奔马入城,马鞭已经换做厚背环刀,望着燃起火焰的民宅脸上带着狞笑呢喃道:“牛辅儿,牛辅儿,让这座城池化作人间地狱吧!”

    ……

    五月初五,马越中军合冢领山下马超所部汇驻华阴。

    清晨,马越携程立贾诩马超三人及百余军士登华山裕。

    俗话说华山自古一条路,这条路便是华山裕,修建于西汉,近乎千尺的山道都没有台阶,不过是先代民夫以锥凿出可放下半个脚掌的小坑,就这样直临天际。

    环山脚下有华仓,为先汉孝武皇帝时修筑的粮仓,是当年重要的储粮大仓。随着王莽乱汉之始,迁都洛阳,华仓被一步步弃用,如今只是京兆之地的普通仓禀罢了。但此次凉州军入关,便可重开华仓,作为华阴、潼关一带主要粮仓。

    华山道固然险峻,却也并非不可登高,只是难登峰顶罢了。

    马越等人登至山腰,正是仰望天际,一线天开;俯视脚下,如临深渊之际,忽而在山道中见一石碑,碑上以极其工修的隶书撰文,是为华山碑。

    华山碑,刻于东汉熹平八年,篆刻者颍川邯郸修张。

    登顶时,马越一直在想着身边这两个谋士。在凉州时贾诩主内,程立主外,一切还算融洽。大军出关之际,似乎凉州兵马内部出现了种种问题,其中最令马越赶到紧张的就是程立在许多地方不见自己,直至中军驻扎华阴,方才与程立相见。

    尽管每一步,程立鞍前马后地在前面奔走,美阳县不费一兵一卒,长安县也是杜畿亲自献城,一路攻城夺地来得顺当……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程立掌管着劈柴院这个机构,美阳县兵已经尽数归心于他,只知程仲谋而不知马君皓。这还不算,其人手下间使数过三千,多是长水老卒或是东郡人士,靠着凉州输送的兵甲武装力量直逼一郡之兵。而在程立身边,崔均、杜畿,就连鲍出那个曾亲自像他请辞的闲散游侠都在其身边听用。

    从前马越是京兆郡守或任朝廷九卿,最后更是虎口夺食拜了那当朝辅国之位。他不用担心属下能臣志士是哪里人,也不必忧虑叛变,那时候他掌握着朝堂的一切资源。

    但现在不同了,他自己的官职有了明显的地域特征,凉州牧,他重用者也多半为凉人。

    这个时候,重视乡土的地域问题就不可避免的成为他除了战事之外要考虑的头等大事。

    尽管众人都算身强体壮之辈,但因为山道越往上越难以攀登,待到正午仍旧尚未登顶,马越只好命令阵列在山间相对平坦的巨石间生火做饭,烤食他们来时携带的肉干囊饼之类果腹。

    在覆甲军士准备饭食时,马越带着众人走到山间视野开阔处,望着头顶翻腾的云海,心胸无比开阔。低头再看,整个京兆直至潼关地界尽收眼底。方方正正的广袤良田在眼中只有那么一点,不同颜色的田地绘成一副美丽的图案,北面的渭水像一条银线联通三辅,整个渭河平原北有大河南临雄山,一马平川。奔腾的黄河在东面一道河湾,渭水汇入其间向着东面升腾而下,更远处一座雄关遮蔽了富庶的关中地带,那个地方叫潼关。

    潼关,称函谷关,又名云潼关,亦曰冲关。

    虽是关口,却更似一座狭长的城池横绝在山脉与河流之间阻断关西与关中的道路。

    “北临渭水,南据山岭!”马越望着远方的云雾中时隐时现的高耸城阙,挥手指着远方说道:“就在潼关后面,三年前马某转拜凉州牧,被驱逐出司州。仓皇西向不敢回头,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这三辅哪座城池的县尉一个不快,发兵把我除掉。你们知道我回凉州身边还有多少人?不到四千兵马,在这其中大头全是马玩从凉州带出来的援军,还有董太守的飞熊军,真正是我的人马,只有几十人。”

    “我连袍泽的尸首都带不回去,任由他们在战场上腐烂……那时我就告诉自己,再归还的时候,千乘万骑!来人,给我将看见的地形全部画下来!”发辫在风中飞舞,马越指着潼关之前的广袤平原说道:“那里,我要在那里挫败袁绍先锋!攻破潼关!”

第十一章 诱敌出城

    平静的河内郡在太守王匡的治下宛若乱世中的桃源。

    围攻马辅国,力挺袁氏上位后返回河内,就连袁氏许下的九卿之位都没有接受。

    王匡对当今时局想的很清楚,天下还不够安定,即便登上九卿之位,有朝一日马越杀回洛阳也不会放过他。

    河内太守想的很清楚,生在这个乱世又怪得了谁呢?这个时代功名利禄皆是虚无,只有手中利剑方能保护自己。握一郡权柄,可要比什么三公九卿活得久!

    君不见,洛阳城空置三座将军府?

    自青年时,王匡便是一个轻财好义的任侠,靠着这种名声在当地成了很有名望的年轻人。不过王匡的轻财好义,仅限于各地手握权柄的人物,如骑都尉鲍信、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曹操等人和为他拼命的死士们……其他人,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士族豪强,都很难入他法眼。

    豪强们可以建坞自守,王匡也可以,他与周边各郡长官交好,以其守望相助。

    三郡兵力相和,且抛去东征的曹孟德,王匡、张邈、鲍信三人手中便握有万余兵马……有这些兵马,成大事不说,保命足矣!

    王匡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保命足矣。

    正因如此,他才会精募五百泰山强弩手,人配强弩穿重甲,五百守城随便备些枪矛手便能挡住数千兵马。

    河内郡的安定,直至大将军袁绍传檄发到。

    半月前,大将军袁绍传檄凉州牧马越擅自将兵出陇关下三辅,残暴劫掠屠杀民众,起兵造反了,命各地太守募兵输送洛阳以备叛军。

    这封檄榜像大锤重重地击在王匡的心头,马越,还是出来了!

    “你们说说看,这事情怎么办?”王匡皱着眉头在郡治中踱步,一封传檄令他召集河内官吏齐聚此处,“马越反叛,朝廷以千金购赏其头颅,大将军命我郡募兵三千输送洛阳。”

    一阵短暂的沉寂,从事韩浩起身拱手问道:“府君,这……朝廷有令,自是要输送,您可是有何难处?”

    王匡这才反应过来,他没说清楚,连忙说道:“兵是一定的募的,我是想问河内是否出兵援助大将军。”

    当下一武官起身,是河内名将方悦,此人一杆混铁矛使得出神入化,在前番河内平叛的战争中次次一马当先挑翻贼首,赢得很大名声。只见他拱手抱拳说道:“若府君欲驰援洛阳,属下请命为先锋!”

    “不妥不妥,若大军出动,郡内贼众死灰复燃又当如何?”

    这话只是托词,王匡内心里不愿面对马越,当年司州一战让他知道马越何等英雄,那个凉州蛮子身处劣势尚可冲阵兖州军袭杀刺史刘岱……当晚王匡的军队离得远,待马越突出重围后他曾去刘岱营中看过,那修罗场般的情景直至今日提到马越的名字还令他心有余悸。

    “府君,那便不要出兵了。”韩浩拱手说道:“既然朝廷有令,属下愿在乡野募兵三千亲自督军前往洛阳。”

    “好,好,韩浩,那便靠你了。”王匡拱手作揖,当即大喜,命韩浩前去乡里募兵,亲自督军不日前往洛阳。

    只是谁都想不到,这支新募的军队注定无法前往洛阳。

    就在韩浩领命募兵的第六天,一支策马扬鞭的南匈奴部队如蝗虫一般散步河内郡各地,屠杀百姓抢夺财货,来去如风隐匿无影。

    ……

    五月初九,关中大雨。

    凉州军在距城关十五里的高地扎营下寨,潼关城头插满将旗,眼尖的士卒告诉帅帐中避雨的马越,除了早些日子插上的颜、文二字大旗,今日又多了淳于、朱、袁字旗帜。

    “看得出来,袁本初打算固守,打定主意要跟咱们拼消耗了。”马越捏捏眉心,面对潼关这样横绝数十里北有渭水南据山脉的雄关,便是他有五万兵马也不够填的。“强攻是绝对不行的,等两天吧,云长走到哪里了?”

    程立拱手说道:“关云长率部在临晋驻军,传信近日造船输送两千兵马渡河。”

    “使君,可以诱敌出关。”贾诩在一旁阴测测地说道:“派兵五千强攻关口,伤亡惨重了再鸣金收兵,让军士丢盔弃甲的跑,由不得敌军不追。这么大雨,敌我难辨,弓弩亦难挽,伤亡不会太大。”

    贾诩这是要送士卒上城送死。

    马越轻轻地摇了摇头,倒不是他觉得贾诩太狠。凉州人本就拿造反玩命当饭吃,进攻潼关这种地方不死些人怎么可能。他说道:“文和的计策不错,诱敌出城。但现在不合适,我想要一场大胜!土地泥泞不适骏马奔驰。”

    马越不心疼人,只是心疼他的覆甲军,那么重的铠甲,无论步骑,这种天气踩在泥地里混战摔倒了就是个死。

    每一名都汇集他的心血,从士卒日常训练与食宿到一身甲胄兵器的打造,全军可都是他的宝贝。

    他不想自己的精锐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中战斗。

    “让军士逼近潼关五里的地方修筑营地,我看过那片地方,五里纵横的空地用营地扎严实了,木栅筑得高些,建上箭楼,然后让军士趁着土地松软在营内开挖陷阱。”

    十六日,阴。

    连日的大雨让整个关中大地成了阴天,士卒的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潮味。兵临潼关一座,凉州军攻城的架势摆了半个月,可每日都是做好营垒防御,再这样下去,士气就要没了。

    全军上下谁不知道,凉州军在三辅的战争仅仅是过家家,三路大军令三辅二十余座城池易主,可算到头来凉州汉子也没真刀真枪地跟谁硬拼过。潼关,潼关,可就不一样了。

    兵临潼关,意味着这场凉州对中原展开的勤王战争才刚刚开始。可士卒们卯足了力气要跟中原的兵蛋子拼上一仗,却发现战无不胜的马将军不让他们进兵了。

    安营扎寨,挖筑营寨,暗设陷阱。

    那股劲儿就要消失殆尽了。

    而在这种时候,华阴大营中,马越正召集诸部将领商讨诱敌之策。

    “把重弩机藏好,千万记得,重弩机要藏好。”重弩机对马越而言是平原作战的秘密武器,直射二里五百步的射程,在两军对垒时只需五十支长矛飞出便足以令敌军前阵崩溃。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显露出来。指着前些日子登华山画出的地形图,马越说道:“前军伪营已经搭好,从昨日雨停至今,泥土虽松软却已不碍骏马奔驰,咱们可以开始诱敌了。”

    程立拱手说道:“使君,此前属下与南匈奴刘豹共议出兵示意,算算时日,刘豹应当已开始掠夺河内,敌军在东边不会再有援军了。”

    “做的漂亮!”马越转而对阎行说道:“彦明督覆甲重骑隐于南端山谷,孟起督覆甲轻骑于渭水河畔,待敌军从城中杀入前军伪营便对冲绞杀,截断敌军后路!”

    “兴霸,你督覆甲重步隐于大营,当鼓声响起便从中杀出,硬憾敌军前部。”马越仿佛稳操胜券,挥手说道:“马休马铁,前去传令,命步卒弓手准备攻城器械,这不是佯攻,这是真正的攻城!”

    这当然是真正的攻城战!九千步卒分作二十个纵队扛着云梯破城锤向着潼关稳步前进,空气中大雨初歇的泥土清香掩盖不住大军布阵的杀伐之气。

    关中各部将领急忙击鼓赶着各自部曲上城备战,一场仓促的攻坚战拉开序幕。

    潼关纵横十余里,其间三道城门,尤其两侧防备甚重,南侧有盘桓山脉之上的箭楼,右侧则似连城一般的射塔正对着渭河,几能将箭矢抛至对岸,如此一座雄关,粮草充足,弓矢齐备的情况下,根本不是人数所能填充上去的事情。

    殊死搏杀,凉州步卒顶着盾牌向前持续推进,初阵一至关下三百步,城头便传来一连串拉紧弓弦的声音。

    “放!”城头上,淳于琼大声吼着挥刀,两侧箭矢齐发,飞射城下的足足数千支箭矢遮天蔽日,转瞬间便落在凉州军攻势的军士头上。

    哀嚎遍野,哪怕头上顶着盾牌仍旧会被箭矢射翻,倒地着嘶嚎,得生者怒吼。

    像这样的战场上,活下来只是运气。

    性命在这一刻是最廉价的东西,甚至不值一架云梯。

    凉州军开始奔跑,向前怒吼着冲锋,马越打马率数十亲卫阵前督战,距城关不过七百步,大声呼和着命将士进攻。

    “大将军,是马越!”眼尖的洛阳校尉认出曾教天下起风云的马越,连忙向袁绍汇报。袁绍摆手,沉着地说道:“继续射击,射翻他们这些凉州狗贼!”

    箭雨还在继续,冲锋也在继续,一架架云梯砸在城头,骁勇善战的凉州男儿扒着云梯向上爬,所有凉州人脑海中此时只有一个想法。

    冲上城头,冲上城头就活命了!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司隶人死命丢下来的羊石头与镰斧,碗口粗的巨木杆捅在云梯上,一架云梯被推翻,上面悬挂的凉州战士向蝼蚁般被深深地拍入地面。

    来自凉州大营的金鼓声,响起。

    “撤啊,全部撤回来,都给老子撤回来!”在袁绍眼中,马越有些慌了,驾着骏马在战场上接连兜转,不住地喝骂他的士兵往后撤。

    “大将军,追击吧!”淳于琼说,袁绍摆手,示意其稍安勿躁。

    难道马越在凉州呆了几年,连攻城都不会了?

    接着凉州军居然真的撤退了,不,是溃退,云梯破城锤都丢在城下,大军一窝蜂地往后跑,生怕汉军出城一般,临跑出三五百步更是不济,许多军士连武器都丢了,马越在营前接连喝骂都不管用。

    “大将军,追击吧!”淳于琼指着城下说道:“再不追击就错失良机了,属下现在领兵出关能把凉州军打进土里!”

    “追击!”

    袁绍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十二章 覆甲出阵

    河内郡的战事开始了,韩浩督着新募的两千余步卒甚至都来不及训练,便在野外被小股匈奴骑兵不断地骚扰。

    王匡连发数道求援信,请求骑都尉鲍信、陈留太守张邈派兵支援。

    河内郡的兵士永远都无法到达洛阳了。

    ……

    阴霾的潼关上空见不到一点蓝色,乌云直压在潼关城楼顶上,也压在人们的心头。

    马越策马在兵荒马乱中左右环顾,他麾下的溃兵死命地往回跑,甚至都没有顾及他这个州牧,丢盔弃甲地钻入伪装营地中。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担心袁绍不会下令追击的问题……这种溃退情况,就算是他也会命骑兵出城追杀,甚至命全军压上摧营拔寨。

    尽管明知道袁绍多半不会错过这个战机,可他心里也仿佛在滴血一般。这是真正的溃退,可不是他与将领事先商量好的。这些效命于他的凉州新兵在短暂一炷香的时间里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攻城,什么叫做蝼蚁。

    半柱香的时间,短暂的接战,他们在潼关外丢下上千具尸首。

    残肢断臂,论及惨烈状况不亚于马越亲身经历的任何一场战事。

    这些士兵的命债,都要算在他的头上!

    “撤!保持阵型撤退,不要自乱阵脚!”一向爱兵如子的马越何时经历过这种情况,便是亲自断后,最困难的战争他的部属都会遵照他的指令后撤,这一次却完全不同。为了保证诱敌出城,他不择手段地命令士卒强攻雄关,如果袁绍不追击,无法为他带来一场大胜,他在凉州人心里的地位就会瞬间从天下名将坠落为无能庸主。“小心敌军追击,稳住阵脚!”

    马越慌乱中抬头望着望向伪营的方向,他知道在那座营寨后面藏着覆甲重步军,当大军走过铺起的木道之后将会由西门封锁,把追击的敌军围困在里面。

    伪营只有东西两个出口,宽大敞开的营门铺着圆木搭成的木板,西门外搭着数座木架可供弓弩站立向营中抛射箭矢。只需要在敌军入营后覆甲骑兵将圆木捆板撤去,便能轻易地将敌军封在营中,变成一群堆挤在一起的靶子。

    圆木捆板下面,是三丈宽深一丈插满倒刺的陷坑,任何人都无法逃出来。

    伴着沉重的吱呀声,潼关大门开启了!

    三门齐开!

    马越满面惊喜地望见打着淳于旗号的兵马出城,三门眨眼冲出千余兵马,后面黑压压一片旌旗,看模样袁绍是想抓住机会狠狠地咬他一口。

    他的脸色短暂地闪过狰狞的笑容,但手上动作不停,急忙催动骏马在溃军中奔出一条通路,一面奔驰一面回首呼和溃兵吼道:“追兵来了,快逃,逃往主营!快逃,莫要被敌军赶上!”

    话是这么说,但这些步卒哪里有司州骑兵跑得快,才有近半步卒窜入伪营,便已经被袁军骑兵咬住尾巴,环刀长矛加身转眼就要杀出一条血路直扎凉州军大营。

    耳边尽是凉州军的哀嚎与司州骑兵疯狂的咆哮,只见敌军中那面迎风招展的淳于大纛下挺着酒糟鼻子的淳于琼一马当先,挽起强弓左冲有突,环刀箭矢死命地收割凉州兵卒的性命。

    马越此时已经策马跑出伪营,正迎上轰踏而来一身重甲的甘宁与他身后数百名覆甲重步,此时此刻,情势紧张,马越根本不与甘宁说话,绕至覆甲重步之后向着主营帅台飞奔。

    临至帅台,马越自马背上立起,口中吼道:“击鼓进军!”

    “击鼓进军!”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帅台八面战鼓猛然间被凉州军赤膊力士擂响,震天的战鼓声轰然炸响。而马越在鼓声响起的瞬间已经飞身跃下三步迈上帅台向着旗手挥手。

    军中旌旗招展,那是命令溃军左右分开的旗语。

    甘宁早就等不及了,这是他亲率覆甲重步首次投入大型战斗,身后震天响的鼓声令他心神激昂,一脚踢在倒置地面的斧背上,单手挺着重斧吼道:“覆甲军,跟老子把司州崽子丢到黄河里喂鱼!”

    “吼!杀啊!”

    数百名覆甲重步军提着战斧开始冲锋,看到旗语的凉州溃兵似流水般向两侧分开。其实没有看到旗语落单蒙头向后跑的也没有太大关系,因为他们即便看不到旗帜也总能看到冲锋而来的钢铁神兵,没有人想与这些人发生任何肢体上的碰撞,只有战车才能跟他们相撞!

    **凡胎,装在上面便是倒地的命运,一群重甲士兵在身上轰然踏过……只有化作烂泥一途。

    淳于琼接连射出十余支箭矢,连挽强弓直教他手指发麻,浑身沾满鲜血,身后骑兵一同在营地上践踏出一条血路,丢在身后的尽是残肢断臂!

    收了长弓提起环刀,骏马刚好奔驰到大营正中,看着那立起高高的大纛当即挥刀斩去,洛阳最好的刀匠心血之作与疾奔马力化作一道凛冽的刀光在木杆上闪过。淳于琼根本不管坠落地面的大纛,任由身边普通骑兵抢夺。

    马越的大纛对普通士卒而言是功勋,但他不需要功勋!

    他不想再升官了,堪堪而立之年他还太年轻。他是袁本初和袁公路的朋友,却并不愿做他们的下属。

    打完这仗,他要向朝廷上表,请求出任太守!

    司隶军的阵型在冲入大营时便乱了,这里面固然有凉州士卒堵在西门慌不择路挤成一团有关。更多的,却是和凉州军遗留在营中边角的军械、辎重有关。这些东西就像敌将大纛一般,统统是战利品。汉军不是凉州军,他们不兴战利品,但这些东西都是战功!

    正因如此,这些司州骑兵一入大营便窜向营中各地抢夺战力,除了少数世代军功的年轻人时刻跟在淳于琼身边死战之外,那些新募的普通子弟纷纷不顾阵型冲向四方,屯长枪矛挑着锦缎笑逐颜开,更有骑卒甚至下马去推凉州军遗落在营地的独轮车,更有士卒为了一箱战利拳脚相向。

    淳于琼感觉到不妙,马越搭建的这座营地不规范,或者说不合兵法。

    通常营寨开四门或开三门,除非背靠山川才会两面开门,但此时这落于山坡的营寨南北纵有余,东西横不足,偏偏仅在东西开二门好似一个瓮一般。

    按道理,马越不是不知兵事的人啊?

    接着,淳于琼奔马还未冲出十步,便急急忙忙地勒马于前,急停令胯下骏马歪头转向右侧,两只后腿在大雨初歇的土地上犁出两道深引,发出难过的哀鸣。

    “那,那是什么!”淳于琼感到后背的寒毛都炸了起来,指着前方惊慌失措地吼道:“快撤,快他娘给老子后撤,撤出这座营地!”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前方数百人穿着重重铁铠,那根本不是凉州那个穷乡僻壤所能支撑起的铁甲重步军阵,马越怎么会有这种力量?

    淳于琼停的及时,但他身旁跟随的青年骑手们就没这么好的命了,他们紧咬着凉州步卒的尾巴直杀出营去,一名青年骑手正将长矛插在一名凉州步卒后心,还来不及收回长矛,那凉州步卒身后便猛然突出一柄战斧斩下,将矛杆一分为二地从中截断。接着,他便看到一名全身笼罩在铠甲中的男人露着一双汹涌战意的眼睛。

    接着那柄纯铁战斧向后轻挥,沉重的斧背便砸在骏马侧脸,接着骑手便觉得胯下骏马一软,看到整个马头都被砸了个稀烂,红黄一片。

    这个时候,年轻的骑手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他看到了整整数百名全身装备铁甲的战斧步兵冲锋而来,一柄战斧正砌在自己的脑袋上……单薄的铁皮兜鍪根本挡不住这种斧头,青年骑手在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兵器扎入脑袋,是这种感觉。

    战局在城头的袁绍眼中更为直观,凉州军高大的营寨挡住他的视线,但挡不住营门那边的景象,见到一片数以千计的重型步兵袁绍就知道自己中了马越的诱敌之计,但他并不慌张。他明白马越回凉州这些年不声不响地做什么去了,天知道他是从哪里偷偷购置了这么一批铁铠来武装他的凉州精锐。

    败,是败了,但在袁绍心里损失不会太大。

    “鸣金,让淳于撤回来吧。”金鼓之音在袁绍身后响起,他歪了歪脑袋,显然有些咽不下这口气,马越靠着凉州的财力都能凑出几百重步,他袁本初守着洛阳武库又怎能没有?招手唤过颜良,袁绍说道:“颜良,率大戟士接应淳于!”

    “这个时候才知道怕?恐怕也太晚了些。”另一边的西凉军大营帅台,马越听到潼关上传出的金鼓之音,脸上挂起残忍的笑容,招手喝道:“鸣二通鼓,命覆甲军轻重二骑出兵!”

    随着两通战鼓,渭水河畔猛然爆发出咆哮的嘶吼声,马超挺枪率千余覆甲轻骑引弓奔出。南部山谷也是亦然,阎行跃马而出,挺着浑铁枪率领钢铁巨兽般地覆甲重骑冲出山谷,两支骑兵卷起土龙向着西凉军前营奔驰而去。

    潼关城上,看到这一幕的袁绍跌坐而下,张手喝道:“叫颜良停下!……淳于,淳于没了!”

    满面悲戚中,袁绍指天长叹,“马君皓何德何能,竟有如此兵马!”

第十三章 淳于将军

    那是一支怎样的军队,铁甲战马上搭载着铁甲骑士,仅露出冰冷的眸子。铁斧头挥舞劈砸,骑兵排成三排冲锋而过,地面上就再难见到一个完整的人。

    受伤的军士还在哀嚎,游驰于外围的轻骑兵弯弓搭箭,或是上好弦的手弩随意散射,像来去如风的野狼……如果这些披着两裆高领铠甲的骑士也算轻骑兵的话,恐怕整个天下都找不到重骑兵了!

    袁绍要抓狂了,五指死死扣着城垛指着那些重甲骑士问道,马越是从哪里找到那些骏马的!怎么会承载那么大的重量!

    他不知道,马越的重骑完全是因为有高桥马鞍分散了马背的受力,并以双马蹬来维持骑士的稳定。这和什么样的马匹根本没有关系。

    屠杀在继续。

    前有豺狼后有虎,面对甘宁率领的重步兵,司州兵马根本提不起一丝与之对抗的心思,淳于琼都跑到东门去啦!更何况这些兵丁呢,全都一窝蜂地向后退,方才退出营门不远,便简单宛若死神的凉州覆甲军!

    这些浑身裹在铁壳子里的骑兵令人在三伏天里从头顶到脚底板都冒凉气!

    人怎能拥有这么强的力量,拥有这种军队?

    一阵不慌不忙的屠戮,淳于琼急忙命部下撤入营地,出是出不去了,不如在这个奇怪的营地中死守。

    出潼关,为了夺取一场大胜,淳于琼带出了所有马匹,足足四千五百骑。即便是被堵在营地东门的骑兵掠杀一部分,即便是西门的重步兵袭杀了一部分,但淳于琼并没伤到筋骨,左右环顾他粗略算出营中尚有三千余骑。

    逃生或许没有可能,据守营寨尚可放手一搏,大丈夫生于世,总不能引颈受戮吧!

    “全军听令,一曲守东门,一曲守西门,其余人等将辎重箱子堆积二门之内阻隔敌军,既已无路可逃……弟兄们,我们与他们死拼到底,让凉州蛮子知道,司隶不是他们能撒野的地方!”

    淳于琼的声音并不好听,长年饮酒使他的嗓音像塞外的沙砾一般粗糙豪迈。从初次上阵至今,每天都会饮下数坛烈酒方能入睡,仿佛每一个夜晚都有冤魂向他哭诉。

    但是此时,这个男人无所畏惧的嗓音唤起司州骑兵的士气。

    司州人从不畏惧死亡,他们只是太过骄傲。并非是没有胆气,只是他们生来金贵。

    “跟他们拼了,就是死老子也要扯上几个凉蛮子垫背!”

    群情激愤,在他们眼中,如今的凉州人可以算作为之拼命奋战的敌人了!

    忽然间伪营中爆发出的喊杀声甚至令帅泰上的马越侧目……司州人这是怎么了?淳于琼那个酒桶这会应当被打的哭爹喊娘才对,怎么还越战越勇了?

    举目四望,越过重重覆甲军阵,马越看清了营内的景象。司州军奋起抵抗覆甲重步,尽管他们的兵器斩在铁甲上只能留下个白痕,每时每刻都要付出自己的生命,但他们实实在在地用血肉之躯阻住覆甲重步的攻势!

    营地正中,原本插着的大纛已被人拦腰斩断,淳于琼正立在上面呼喝着,马越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他看到淳于琼面容坚定地发下一条条指令,军士们则有条不紊地执行着。

    真正的男人,越是绝境越临危不惧,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喊杀声在继续,马越的心仿佛被眼中的画面狠狠地撞了一下。

    唤过传令,马越歪头说道,“将重木捆板撤掉,架强弩,命骑兵左右后撤,暂不进攻,围点打援。”

    袁本初啊袁本初,你舍得这样的良将就此赴死吗?

    淳于琼方才布置好一个依靠独轮车、箱子等战利搭建好的营垒,浑然间惊觉敌军仍旧在改变阵势,那些骑兵拉开的是什么?陷坑!

    厚重的木捆带着上面一层泥土被拽开,露出纵跨一丈接连整个营门下的一丈深坑,陷坑内插满了削尖的倒刺,一旦失足落下就是绝境。

    再回首,果然!东门外的骑士也拽着粗重的麻绳拉动木捆,露出同样深的陷坑。

    淳于琼直至此时方知马越的可恶,他才真正体会到田丰为何要说此人阴险狡诈!从他趁着阴雨天扎下这座口袋寨,便是为了今日将他围困在其中。

    他突然有一种用尽全力的一拳却砸在棉花上的感觉。无力,苍白,胸口仿佛有一口鲜血闷着不吐不快!输掉这场战斗不是他的罪过,哪怕换了任何人都一样,谁能在马越的机关算尽下存活?

    高墙在架上两排弩手,这些弩手就是方才的重甲步卒,他们弯腰上弦,手中分明是弓力过四石的脚踏弩。

    接着营门前近二百名重甲步卒也回身取出携带的大弩,排成三列纷纷躺倒在地,腰臀着地,腿弯弓起脚踏在弓臂上双手张弦,臂,腰,臀,腿一齐发力一气呵成,分明是弓力过六石的撅张之弩!

    东门外,提着战斧的重骑兵仍旧游曳在侧,但握着手弩的轻骑纷纷下马,躲在陷坑旁瞄准,身后两列握着弓箭交错而立的射手则随时准备搭弓上箭。

    淳于琼带着些许惨意地笑了,手中扬起的环刀慢慢垂下,直至滑落斜斜地刺在地上。

    他输了,输的彻底。

    他什么事都不用做了,因为做什么都是徒劳,上千柄弓弩指着他的部署,马越只需一声令下他们便葬身于万箭穿心之下。

    败给马越,不冤!

    正当淳于琼引颈受戮之时,马越跨上骏马奔驰而出,直掠过重重军阵与伪营,直逼近潼关城下。

    “孟起,让覆甲军跟我一起喊!”

    “袁将军大逆不道,专擅朝政,更改年号!”

    “淳于将军与四千汉军深陷阵中,汉军本为一家,马某不忍加害。唯愿袁大将军悬崖勒马,还权皇帝退出洛阳!”

    马越每喊出一句,身后数百跨着骏马的覆甲军便跟着吼出同样的话,震耳欲聋的吼声气势如虹,令潼关上的军士为之披靡。

    袁绍听着下面凉州军士吼声越来越大,脸面赤红,尤其是在下面耀武扬威的马越甚至敢在潼关下三百步飞马长驱,视潼关数万大军如无物,尤为令他气愤。

    更改年号为本初,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就算他袁绍有所私心,怕也说不到什么专擅朝政的程度上。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专擅朝政又怎么了?皇帝尚幼,辅国连各地诸侯的关系都协调不好,还谈什么辅国?

    如今倒成了擅自将兵出陇关的马越理直气壮地在城下喝骂不休!

    “来人,取弓来我要射死他!”袁绍勃然大怒,抢过身侧武将的强弓挽起,一箭兜着风雷之势向马越射去。

    就在箭矢离弦之际,袁绍身旁一人飞扑而上,口中还喊道,“大将军不可!”

    扑过去的人是许攸,足智多谋的许子远深知马越心思之深,这完完全全是一条针对袁绍的攻心之计。

    然而,为时已晚,箭矢飞射而出,许攸除了将袁绍撞倒之外,没得到任何成果。

    这是东汉,推崇兵法诡道的东汉。礼法主导战争的精神早在六百年前便灭绝了。

    杀人,才是战争的真谛!

    袁绍的弓是好弓,他的弓术也是好弓术,早年在太学的六艺没有拉下,只是这一箭的距离着实太远。

    三百步,即便是天下最优秀的射手都不敢保证这一箭能够击杀敌人,何况袁绍?

    飞逝的箭矢穿梭三百步的距离,准确地命中在凉州牧马越的身上,甚至这一幕在城头上文丑眼中,箭矢在射出百五十步便已经有些飘忽,他看到马越急忙拍马两步,正正地朝箭矢撞了上去。

    箭矢撞上明亮的甲冑,发出清脆的响声,只见马越探手一抓便将这支来自潼关城楼上的箭矢握在手中。

    随后,马越立在马上绕着大圆奔驰,手中握着那箭矢耀武扬威。

    这个画面看来传神,其实飞驰三百步的箭矢上本就没剩下什么劲力,仅剩的一点余力也在与凉州甲的碰撞之下全部卸去。

    “袁大将军难道恼羞成怒了?哈哈哈。”伴着马越的狂笑声,覆甲军全军怒吼,随后马越打马绕营而去。

    “降者不杀!”随着马越的传令,凉州军命令困在营地中的汉军将兵器全部丢出墙外,但凡身上藏着兵器的立在营外的凉州军可随意射杀。

    求生的人永远比求生来的多,不过片刻便有近半汉军将兵器丢出墙外,尽管仍旧有人握着兵器,但马越并没有下令屠杀。

    他曾领导过洛阳汉军,他明白士卒不过是为将者意志的延伸,他们罪不致死。

    随军幕僚奋笔疾书,整整两个时辰双方没有一点动作。

    傍晚,成百上千的书信被射入营地,上面书写着凉州牧马越此次兴兵的原因,陈述凉州军对三辅秋毫无犯,建议他们暂且投降,别再为袁绍一人之心卖命,凉州牧会信守承诺将他们送到三辅各地。

    汉军的心乱了,淳于琼的心碎了。

    被困于阵中的淳于琼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此时此刻是他在潼关城上,只有四千兵马。困在阵中的是袁绍督着的数万兵马,他会怎么做。

    毫无疑问,他会率领四千骑兵开关,冲杀拼死也要救出袁绍。

    可是现在,他的朋友啊,他的朋友们立在高大的潼关上,躲在结实的城墙后,看着他淳于琼是如何被敌人的强弓利箭杀死。

    他看着马越一步步踱马到西营门口,高声呼唤自己的名字。

    “淳于将军,在下马越,洛阳青琐门外曾有一面之缘,劳烦您出来一见!”

第十四章 其言也哀

    世人皆曰,淳于琼酒囊饭袋。

    却没人知道,第一次上阵的淳于琼握刀的手都不停颤抖,侥幸在战场上捡回一条性命,回还洛阳后落下了饮酒这个毛病。

    听到马越的呼唤,淳于琼笑了。

    他回想起青琐门之变,马越亲率长水与小袁将军公路在宫城外搦战,随着小袁将军败退,淳于琼才督着当时的城中兵马姗姗来迟,在乱军中救下被马越铁锤砸得抱头鼠窜的袁术。

    那时的马越满面凶狠,提着铁锤的模样是不死不休。

    淳于琼抽出扎在地上的环刀入鞘,抬头了一眼天边暮色正好,整备衣甲走了过去。

    隔着倒刺林立的陷坑,对着杀气凛然的箭簇,淳于琼遥遥拱手,朗声笑道:“马将军,多年未见,您竟变得如此有礼。”

    “这是否能说明凉州已经成为教化之地呢?”马越难得扬起笑容,从马背上跃下走近朗声说道:“淳于将军,其实你我并非生来的敌人,你是大汉的校尉,我也是大汉的州牧。马某此次兴兵不过是为令袁氏还大权于皇室,并无造反之意。”

    “我不知道袁本初是怎么说我的,但方才我在潼关下说话你也看见了,他没有回答,反而用箭射我。”马越苦笑着摇头,其实他知道袁绍只会有那样一种做法。若袁本初能忍得住,他就是不是袁本初了。不过这些事情当然不必现在说出来给淳于琼长心眼儿。“淳于将军,其实马某一直都想与你坐下深谈,只是没有机会。马某也不敢孤身前往洛阳拜访您,若不带大军,恐怕马某还未入城便已经被缚住软禁起来了。”

    说到这儿,马越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他说的都是狗屁话,在此之前淳于琼根本没给他留下多少印象,可仅凭着先前身陷敌阵独做孤军,淳于琼在那个瞬间所表现出的豪迈与沉稳,便足以令他心仪。他想招降淳于琼,招降着四千汉军。

    他要招降淳于琼!

    “其实马某也该感谢这场勤王,感谢上苍让马某获胜。只有胜者方能掌握停战的权力。”马越笑了,抬手打出一个手势,说道:“淳于将军,我们不打了,不如换个地方去我军帐中温一壶酒,聊一聊?”

    随着马越打出的手势,身后握强弩的军士统一将弓弩上抬,不再瞄准营中的汉军。

    马越的姿态做的足足的,尽管没了强攻劲弩做后盾,但他心里对这四千余名汉军并不畏惧……这帮人兵器都扔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何况面前一道深沟挡着,身上还穿着精锻铠甲,他才不怕淳于琼暴起伤人。

    淳于琼一直静静听着,待到马越说完,严肃的脸突然笑了,满面讥笑地问向马越,“将军想招降淳于?”

    马越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笑容,对淳于琼说道:“被将军看出来了,不过也谈不上招降,只是希望能与将军对饮,待本初兄还权陛下马某便不再兴兵。到时将军继续在洛阳为将,马某在凉州,只怕两两不相见。”

    两军将士都在各自将领身后静静站着。

    “如此最好,不就是对饮,这有何难?劳烦马将军差遣部下取两坛酒来。”说着,淳于琼抬手一指二人中间的陷坑笑道:“入将军帅帐也不必了,淳于不过败军之将阶下一囚尔。就在这里吧,立了一日,腹中也觉饥饿,不如将军再赏在下些肉食……有肉有酒,岂不快哉!”

    马越一听有戏,拱手说道:“好说,还请将军稍待。”

    “兴霸,遣人造些肉食,再去乡间寻些酒来。”马越叮嘱甘宁道:“切记莫要让士卒抢夺百姓财物。”

    “诺!”

    甘宁叉手应诺返身奔走,马越这才拱手对淳于琼笑道:“令将军见笑,部下多悍勇凉人,少识礼法,唯有多加叮嘱。”

    淳于琼不以为意,恰恰相反,他早就知道凉州军兵法混乱,这是天下兵丁的通病。太老实的兵头子作战很难英勇,悍勇的士卒又多不服管教,保持军纪还能作战英勇的将军与士卒都是少见。倒是马越叮嘱甘宁的模样令他心头一动,这个马越不想夸他的人口中那么良善,但也不像敌人口中那么可恶。

    他笑笑,突然转念一想,笑着对马越拱手问道:“琼曾闻将军新添虎子,倒是要恭喜将军后继有人。”

    “越代犬子擎谢过将军。”马越拱手还礼,他倒没想着去说袁本初的坏话,谁都不是傻子,有时候事情过犹不及。他脸上带着复杂的笑容说道:“马某这父亲,有些不称职。”

    哪里有儿子方才半岁便出兵打仗的,还是打这种勤王之争,一旦落败往往都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淳于琼没有说话,他问起马越儿子是因为他想到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宗族。那些让他想念的人将来或许都不会再见了。

    短暂的沉默,甘宁身后跟着几个覆甲军卒抱着酒坛与烤兔子快步走了过来,“使君,酒肉来了。”

    “好,淳于兄接着。”马越自甘宁手中取过酒坛,手兜着坛底丢过陷坑,淳于琼稳稳地接住也不忙着道谢,先赶忙一掌拍开尊盖低头深嗅了一口酒香,这才抬头对马越爽朗的笑道:“感谢马州牧赠酒,马兄请饮!”

    马越一看这情形便直乐,这淳于琼真是好酒之人,一见酒瞬间自己就变成马兄了,这事有谱儿。想着马越有样学样,拍开酒坛的封盖,将上面封泥抹干净,这才遥遥地举起酒坛说道:“请饮。”

    清洌的酒液入喉,腹部似有火烧,令人不吐不快,马越当下取过烤兔丢给淳于琼,笑道:“淳于兄权且果腹,荒郊野外比不上城中珍馐。”

    “哈哈,十年前在北疆某家连弓弦都吃过,马兄这招待已经十分难得了。”淳于琼撕下一口兔肉,满不在乎地笑着,晶莹的酒液沾挂在颌下的胡子上尽显豪迈。

    “十年前?”马越皱眉一想,惊喜地问道:“难道淳于兄上北疆,是汉军大败的那次吗?”

    “是啊……不对,马越!”淳于琼也满面惊喜地问道:“难道马兄就是十年前那个在并州屠近鲜卑斥候,使我部安然回还的那个马越?”

    “哈哈,是啊,那年我还小,因为兄长都赴了北疆,等到汉军大败的消息却没等到兄长,只得带着乡里恶少年前往并州寻亲,一晃十年了。”马越满面惆怅地回忆,转而又拱手端起酒坛笑道:“想不到淳于兄在那时便已经亲附战场,当饮!”

    “饮!”淳于琼也没想到马越就是那个当年将名字用鲜卑血留在并州各地的那个人,谁能猜到那种事情是这个马越做的,只当是并州勇士,却不想是凉州的小蛮子,淳于琼也端起酒坛向下灌着。

    淳于琼喝酒仿佛牛饮,马越是喝酒,浅尝辄止,偶尔言语豪迈起来也就才喝一大口。淳于琼那不叫喝酒,就像狂奔百里的骏马将脖颈埋入小河一般,每一次仰头都能听到洞洞的饮酒声,不过片刻马越估计淳于琼的酒坛估计只剩小半了。

    喝罢了,淳于琼以袖甲抿嘴,这才抬头对马越问道:“马兄,还没问你,待我等投降,您打算如何处置某家这些放下兵器的兄弟?”

    说到这事,马越心里一动,他敏锐地注意到淳于琼说到‘我等’这个词,看模样,淳于琼打算投降了,马越神采飞扬地说道:“淳于兄放心,这我已经有打算了,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本初兄在关东是怎么跟百姓说我这次起兵的?”

    “嘿,还能怎么说,说你自凉州反叛,劫掠郡县之类的。”淳于琼摇了摇头,对马越说道:“我是个武人,弄不懂你们这些久居朝堂的人,无非想打仗罢了,非要说的冠冕堂皇。说真的,马越,你越来越不像个武人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武将,这决定了他不能再以武人的思维去思考问题,否则只能一步步走向暴虐。

    “呵,我跟本初越想越像一类人了,我在三辅之地也说了不少他的流言,彼此彼此吧。”马越听了淳于琼的话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深吸口气耸肩道:“我也很想回到自己还是个武夫的时候,可惜了。”

    “马兄,到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吧,我们投降后,你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马越回首指着西面说道:“我不会让你们与潼关的袍泽交战,我会派人将这些汉军兄弟送往三辅各地,让他们看看我马君皓是如何对待三辅百姓的。自出陇关,我对三辅百姓秋毫无犯,我要让他们亲眼去看。”

    淳于琼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了然无趣地最后撕了一口兔肉,将骨头随意扔在陷坑中,仰头将坛中酒饮尽,怅然若失地说道:“君皓,帮我写封信吧,给本初,让他照顾好我的妻儿。”

    马越看着淳于琼的表情心中猛然一惊,急忙问道:“你要做什么?”

    “君皓,淳于琼,不能投降。”淳于琼表情平静地说道:“你要记住你的承诺,善待百姓,善待追随我的兄弟。”

    说罢,淳于琼脸上神情一凛,猛然从腰侧拔出环刀,猛地仰天不甘地吼出‘本初’二字,环刀反手抹在自己的脖颈之间!

    只一下,鲜血从颈间喷涌而出,甚至喷溅在马越脸上。

    惊骇莫名的马越瞪大了眼睛正对上淳于琼艰难低头扯出片刻如释重负的微笑,庞大的身躯难以支撑铠甲的重量,直挺挺地躺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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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凉人崛起介绍:
汉失其鹿,谁人逐之。
凉州大马,横行天下。
霸西州虎视中原,凉人少年志问鼎。
幽幽羌管,奏一曲豪杰勇士共谋江山。
道一句:凉人悍勇,天下英雄谁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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