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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二郎     三国之凉人崛起txt下载     三国之凉人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六章 乱中取胜

    “杀戮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马超曾经这样向他的叔父,马越问询着。

    这个世上很多事情不需要理由,但唯有杀戮,是必须要理由的,很多理由。

    否则人们很难洗尽心头的愧疚。

    整个战场乱成一锅粥,凉国兵马在接战的过程当中分裂成前后两部,这对一支兵马而言简直是难上加难。哪怕早上半柱香的时间,凉国最精锐的汉子还能够在瞬息之间完成变阵,但问题出在两方人马接战,短暂的时间中正是士卒头脑混乱的当口上,人人目视前方还怎么去看身后的旌旗,人人厮杀呐喊还如何听清身后喧天的锣鼓?

    哪怕是天下最精锐的职业武卒,凉国的兵马也不能免俗。

    就算关羽是久经战阵,天下少有的军中宿将,在这一刻也不免气急败坏地一拳砸向大纛。

    只是分裂军阵的瞬间,关羽便看到前锋战线的摇摇欲坠。士卒看不到后面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身后被敌军围堵,但他们不清不楚的知道一件事倒还不如让他们知道己方被包围的现实……他们只知道有近半的袍泽在两军接战的时候撤下去了!

    如果不是他们信任自己的君王,如果不是此时此刻坐镇中军的是带领他们从积贫积弱走到横行天下的马越,这场仗只怕不用打便已经输了!

    所幸,这些见惯了厮杀的汉子还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凉王总归是不会坑害自己士卒的。

    关羽奔马直冲前方盾线,高声呼和着士卒顶住敌军的进攻,指挥两翼骑军向后撤下,以强势的重步卒长矛与巨盾硬扛住敌军的进攻。与关羽同时冲到前线的,还有前军的校尉王双、关平等人,纷纷驾驭战马擎着兵器冲至第一线战场上稳定军心。

    关羽深知这是非常艰难的一战,并且突破了他们所有将领原先对这场战争的设想。以盾墙重铠扎住阵线,丈五长矛透过盾墙步步紧逼对敌军实现压迫,从而将之压制在弓弩所能威胁到的范围之内,辅以碎石炮,重弩车造成实质伤害,伤兵会不断散发恐惧,当恐惧积攒到足够蜕变的时刻,便是凉王覆甲军发威的时刻。

    而现在,来自后方黑山贼的突然袭击,使得马越临危决断将最有震慑力的碎石炮与弩车全部扎向北面,抽调半数的两翼轻骑与全数重骑……这对关羽而言,截去了最大的进攻力量,而留下了大多数的防守力量,整个前军的军阵,退化为汉武时期的步弩大阵。

    “以步弩军阵迎击以重骑为主的冀州军公孙瓒,君上对关某真是……”关羽不露痕迹地苦笑,此时此刻他又何尝不知身后军阵状况呢,当即喝道:“收缩两翼骑军位于阵中,弩卒结方阵,枪矛中盾步卒结二层圆阵!”

    伴着关羽发号施令,整个大阵瞬息之间发生变化,前方难以维持的阵线已经太过困难,那便不维持了,万余步卒快速后撤,仅仅留下一面的步卒以大盾紧密相连与敌军潮水般地冲锋僵持着。

    巨盾阵型是非常坚固的阵势,身披大铠的冀州军士一看便是公孙家的强军锐士,一个个身先士卒在战场上奔踏而来,誓要在瞬息之间踏破凉国兵马的阵型,却不了沉重的身躯与甲胄避过了盾眼中刺出的长矛,却被那一面重盾阻隔在外,随后一个疏忽,便会被盾眼中收缩之后再度刺出的长矛穿透雄壮的身躯,连成一块的大板铠甲不畏刀砍斧劈,却唯独怕了这长槊般一尺锋刃的长矛,眨眼间便被捅了个通透。

    尽管重铠或许不是长矛一次所能刺穿的,但问题出在两面相连的大盾中便有三个盾眼,可供三杆长矛刺出,在手持长矛的巨矛士身后还有一列盾阵专门为这些平衡的战矛稳定重心,以供第二次挺刺而出不需要耗费太多力气。

    如今诸侯之间流行的甲胄,多为十年之前凉国兵马那惊世骇俗的一次出山,随后在滚滚战阵中的留下的些许战利,一时间便被人奉为珍宝,谁曾见过成块的板甲,当下一时间被各地诸侯以千金而争一领,各自购回领地征募匠人小心复制。

    但他们不知道,无论重铠还是战斧,都是受限于当年凉国低下的生产力与铸造技术之下的劣质产物,为了防备当年兵器的主流弓弩与环刀而制。

    针对性,是当年凉国给天下造成兵强马壮错觉的原因。

    而如今的凉国不再讲究针对性了,凉国一万兵马中便有铠甲万领,而这万领铠甲便要分为数支部队,专门针对应付不同的敌人。板甲应对刀斧手,锁甲针对箭矢,分门别类不说,许多部队更是以牺牲行动力为代价武装甲胄套在身上。

    凉**备中甚至有一支被马越戏称为‘开罐器’的重铠卫队,专门装备着流星锤一类恐怖的重型破甲兵器……因为马越的凉国覆甲而产生的蝴蝶效应不但让中原这块土地上过早出现了几近无敌的板甲,更是使得具装甲骑提前出现了三五十年,更是过早完善了数百年。

    也正因如此,关羽前军的形势尽管不容乐观,一次次被冲击之下大盾围成的环阵虽然显得摇摇欲坠,却终归是没有即刻崩溃的风险。只要没有在片刻之内被冀州军悍不畏死的脚步将盾线冲垮,关羽在圆阵结成之际便能大展身手地变阵了。

    那些手握弓弩的步卒便似关羽的手臂一般,一次次变阵,一次次将夺命的箭矢投射在敌军薄弱环节的头顶之上。

    圆阵,是最好的防守阵线。

    关羽在前军打得越来越轻松,像个数千步的后方战场的马三爷可没有如此轻松。

    黑山军中本就少有骑兵,更何况这种悍不畏死整盔带甲擎着长矛在数十步外悍然发动冲锋的英勇骑士马越简直是闻所未闻。

    马蹄与枪刺共舞,各处不断有战士发出怒吼,整个后军随着敌军山洪暴发般的冲锋彻底打乱了凉**的阵型。最初直面黑山军的凉**士是马越手下以他之名作为幡号的凉王覆甲,以骑兵冲击步卒是最傻的临阵方法,哪怕是天下最强势的凉王覆甲,哪怕是兵装最烂的黑山贼寇。

    骑兵只有在以多冲少的情况下去直破敌阵才是最好的选择,但面对四面数之不尽的黑山贼寇,马越断然不会胡乱牺牲最精锐的军士,更不会放弃扎下地的五十座碎石炮!

    他做了对的选择,将重骑调回自己身旁,而以操持重弩碎石炮的五千步卒结阵应战,并以碎石炮对敌军发出震慑。精锐的万余马军则分为二十个小队,以曲长为首对敌军连环绞杀。这只能造成一个结果,马越为保住精锐,以最原始的指挥方式,应战黑山军……将整座战场陷入一种敌我不分的乱战状态。

    兵马的调动本就不易,何况在这种时刻。黑山军成功地将凉国精锐逼到了与他们同样的军事素养之上。

    就在那离马越王架不足十步之远的位置,亡命冲锋的黑山骑兵甚至令马越看清楚了他眼中对自己疯狂的**,那是超脱了生死的**,马越仿佛投过那一双陷入癫狂的眼珠中见到曾经拼搏在食物链最底层时的模样。

    杀了自己,就是战功!

    “嘭!”

    然而也仅仅是十步了,就在那黑山骑兵的眸子快要被疯狂的**之火点燃时,斜刺刺地冲出一骑黑马,马上的骑艺娴熟的凉**士选择了以最简单的方式救下自己的主帅。

    清脆的骨折声在战场一连串地犹如爆豆子般地响起,根本都不用去看,骏马坚硬头骨撞在柔弱的脖颈上,同样强健的胸骨相撞,凉国战骑马铠上的尖刺深深地扎入马背上的黑山骑士身上,凉王覆甲骑也被高高地抛起在半空中,带着沉重的甲胄栽在十余步外,三百多斤的重量几要将地上砸出个坑来。

    而那企图擒王的黑山骑士则早已被沉重的马尸压在地上,凉王骑上的马铠尖锐的大刺戳进了弱软的腹部豁开个大口,肠子都流了出来,口中不断吞吐着血沫一双眼睛还不甘地瞪着马越的方向。

    马越早就不理会将死之人对他的恨意了,但凡是他不知道名字的敌人,便不会令他感到什么愧疚,无非是战阵厮杀,总要有人生,总要有人死。他甚至没再横刀立马,他早已不使刀了,就连腰间那柄炼铁司造刀大匠铸造的将军剑都未曾拔出,简便敌人已经近至十步。

    在他的王驾之上,立着四名持旗的传令,传令脚下分别半跪着持弩不断射击的四名覆甲,车驾之下更立着披甲执锐的勇士,三百步范围内尽是游曳的骑手,马越根本就不会为自己的安危感到担忧。

    他相信,即便又冷箭从各方射来,他身旁的侍从也会为他挡下,他需要的只是依靠四面令旗打好这一场仗。

    事实上这场战争中需要他去做的也并不太多,就在他前方不远的方向,马超一个人单人独骑组织着两名校尉与十名曲长一面在敌阵中穿插奔驰,一面指挥者大军左冲右突。另一面则是阎行将另一半兵马御之如臂,你来我往的马蹄践踏之下,冲撞着任何敢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敌军。

    整个军阵在大的混乱之下维持着二十个小型军阵,从而组成一种别样的大阵。

    凉国兵马的每一个屯长以上军官都在凉州书院中的研习超过半年,关于军阵、关于御下。

    其实乱的,一直都是黑山军自己。凉国人,只是将他们引进乱中取胜的大阵当中而已。

第二十七章 大凉火油

    日薄西山的冀州平原上鲜血染满大地,董卓在汉水河畔满面嫌弃地将烤干的鱼丢在地上。

    “娘的,益州人整天就吃这?”董老二有些气急败坏地骂着,年轻时候他便每个好脾气,何况如今年过半百,脾气更加火爆。愤怒地从狮鼻阔口中吐出鱼刺,董卓眯着眼睛恨恨道:“老子一定要将孙坚这竖子挫骨扬灰!”

    整整一个月,董卓整整吃了一个月的鱼。无论是清水煮的,调成鱼羹的,切成鱼片的,还是烤成鱼干的。他换着法子吃了整整一个月了。

    可不是嘛,董卓现在都有些怀疑人生了,临洮侯过的是什么日子?那何止锦衣玉食,陇都成了西北第一大商业都会,便是洛阳都只弱半分,南来北往的商贾哪个不知道临洮侯的威名,即便是闲赋在家登门拜访奉上千金只求交付一名刺的都大有人在。

    可现在呢?短短一个月时间,董二爷三百斤的体重像出汗一样,一个月飞走了至少二十斤,肚子上腹甲的甲片子吸着气儿都能系住了。

    怎么一可怜二字说得出口啊!

    这一切都是因为孙坚那小王八蛋把董二爷的粮断了,二爷焉能不恨?

    两军僵持了很久了,荆州那边一直没什么好消息传过来,汉水河畔的战事则始终将这些凉国好汉的精神紧紧地绷着……归结原因只有一个,保卫家园的益州人防线简直漏洞百出!董卓心里是知道,这事情怪不到那姓严的老头儿身上,便是换了他董仲颖带着一帮新募的新兵蛋子,还是在益州这种十年无战事的土地上,他也不会做的更好了。

    前些时候顺流而下与益州那个将军严颜联合作战时取得一场小胜,以五千上下的伤亡换了孙坚五千江东子弟的性命,两边伤亡差不多。但这五千里有三千多都是益州人。先以益州军诱江东军下船追击,后董卓率战船撞翻了他们停在河口的走軻,凉国汉子在战船上又是抛石弩炮,又是劲弩攒射的,才取得了这样的战果。

    益州的军卒追击时竟然有人倒提竹枪跑,猛地被江东军在河岸边儿上反冲一阵,一遍握着粗铁刀一砍入肉便是血光迸溅,一遍握着竹枪还非拿钝头当棍子使……这样的袍泽,能杀出相等的损伤已经是董卓求佛烧香了。

    在董卓看来,在地上三支兵马只有凉**士才称得上虎狼之师,马越带给凉州的军事传统是任何人都不能够替代的,即便是最弱的水战,各式兵装器械一出,凉国水军也称得上天下强兵。至于江东军和益州军,陆战在董老二看来就是笑话,即便是孙坚率领下的江东军,也不过是仗着悍勇的豺犬之辈。

    可到了水上,人家变成了混江猛龙呀!

    这样的战事打了一个多月,董卓算是彻底明白了,再这样下去他就该输了。

    这是他董老二第一次在南边的水面上作战,对手还是孙坚这样的江东之虎。他不承认也不行,孙坚在地上猛,在水上更厉害。打水战他们在大江边儿上长大的江东人才是行家里手。

    董卓不跟孙坚玩儿了!

    有些可惜地从地上捡起烤鱼,董卓也不嫌上面落的灰土,随便吹了吹便顺着鱼肉纹理撕成一条条地放在口中。水上粮道凉国的大船难以接近江东快船,运粮船已经被江东人烧了四艘大船,最近才改了自陆地运粮,也就是说他嫌弃也没用,鱼肉还得吃……外面还有不少将士一日只能吃上一餐呢。他们都没有怨念,董胖儿有啥好说的。

    更何况,老子受苦那会儿,什么没吃过……连他娘马草都嚼得香,别说现在还有正经吃食了。

    摇着头,董卓将烤成鱼干的淡肉慢条斯理地放进口中吃的一点儿不剩,抬头看着太阳落山了,这才拍手从地上坐起来。

    远方河岸边跑来一名小校,看身形应当是李傕的侄子李利,这个李傕从兄的儿子如今也成了凉**中的后起之秀。至于李傕的儿子,终日叫那夫妻俩金贵的不行,恨不得含在嘴里,别说是从军打仗了,就连在国中任郎官都舍不得,都在州学中呆了七年还舍不得放出来。

    李利是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穿着一身军侯甲胄也是英气逼人,龙行虎步地走到董卓身边拱手道:“将军,战船上的弩炮皆已经拆卸完毕,火油也已灌满了船舱。下步如何,请将军示下!”

    董卓眯起眼睛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好!持我手令,自军中择选五百善于泅水的敢死之士,今夜子时驾战船冲击江东军水寨!”

    “诺!”李利接到这个九死一生的任务脸上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叉手应诺便转身离开,被董卓叫住,重重地拍了两下肩膀说道:“活着回来,带着你选去的士卒,活着回来,某家会派人在江边以小船接应你们。”

    李利再度应诺,董卓看着年轻凉地汉子转身就走得毫不犹豫,心中暗自赞叹。

    这样敢打敢拼的才是老凉州人的模样,像李傕那般只知道将亲子护得滴水不漏,将来孩儿怕也是取得不了什么成就。哪有强者是在父辈羽翼下成长的?

    不过董卓也很是理解李傕的心态,就像他老来得子给孩儿取名为钝一般,该拼搏的事情,他们当老子的都提孩儿做的够够的,他们没享过的福气,便叫孩子么你去享受吧。左右也不是那累世数百年的世族,不去想那富贵百代的事情,马越常常挂在嘴边儿的,小富即安。

    摇了摇头,董卓转扯着嗓子喝道:“董璜呢,给老子过来!”

    侄子董璜听到呼唤,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拱手问道:“叔父,唤侄儿何事?”

    自打家里有了董钝,董璜的日子越发地紧张了。从前他是被董卓当作亲儿去养的,脾性做派堪称临洮一霸,谁不知道董氏公子的威名。但有了董钝可就不行了,人家才是真正的董氏公子,自己这……算什么?

    忍受贫困与轻视,其实谁都可以。可一旦享受过了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再回到自己的狗窝,谁还受得了?野心便是这么来的,就像如今董璜低垂的眉眼中总是透着一股子疯狂,从前枪棒皆是庸手的董璜在这十年当中竟成了战场上的行家里手。每一次上战场都恨不得操刀直冲敌军大营砍下主帅的脑袋来换取自己的晋身之资。搞的一贯大气的董卓生怕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只得将他拴在自己身边用作亲卫。

    没有办法啊,谁让董卓并不是凉国的统帅呢,自家叔父都不过是依靠战功最终得来了临洮侯,那自己除了战功,还能有什么路子呢?

    “璜儿传令三军,备马砺兵,今夜董某要教江东竖子常常咱们凉国铁骑的厉害!”

    董卓想清楚了,水战打不赢孙坚那便不打了,贱呼呼拿自家兵马最不擅长的水军跟江东最强的水军硬碰算怎么回事儿?为啥江东军只敢断粮却不敢来劫寨呢,原因就在于孙坚很清楚,若是硬碰硬地打起来,他江东轻兵讨不到好处。可他越是不想陆战,董卓便偏要与他陆战!

    江东人习惯了水战,士卒多轻装持藤牌而战,单单董卓亲眼见到的江东士卒便有好多不爱穿鞋光脚上阵的,若真在山地硬拼起来哪里会是凉国重兵的对手?

    早在几日前他便命令李利选出十五条大船卸了弩炮,船舱中灌满了火油,便要在今日冲击江东军搭筑在江边的水寨。顺流而下,能烧他几座是几座,董卓就不信不能将江东那些水猴子逼到地上来!

    董卓是确实打算大干一场了,为了这一战他专门在汉水以南扎营下寨吃了很久的鱼,就为了等着陇都运来火油,狠狠地烧这江东军一下子!

    非但是火油,还有大袋的铁簇,乱七八糟伤害足面的陷阱准备的只多不少,董璜亲自择选出三百骑兵每人马背上带了两袋子铁簇与陷阱,只等着给江东军下套子了。

    孙坚的前军水寨驻在汉水下游东岸,接连水寨七八座,为了防范董卓的战船顺流而下,在江中甚至拉下铁索,就怕董卓偷营。但这一次董卓不怕了,他压根就没打算这些战船好好地回来,就是要炸碎了送给孙坚。就算被卒于铁索也没有关系,左右铁索距离江东水寨也不算太远,区区数里的距离飘上片刻就到了。

    董卓试过,马越的火油与天下哪里的火油都有所不同,可在水上燃烧不说,还能漂浮在水上。

    这就是多读书的好处,班固在后汉书上写了,高奴县迶水可燃。便叫刘坏征发匠人去开采,结果真的叫他开采出来了。石油这种超时代的东西,在这里就算绝佳的火攻用具。

    左右……也没有汽车来让他加油。

    孙坚除了水寨,还有陆寨,住宅在涪陵一代,当他们收到消息冲过来的时候,水寨大概都要被董卓清扫干净了。

    带着残忍的狞笑,董卓跨上骏马,剽悍的凉国斥候携弓带弩地冲出营地,与江东军埋伏在林间的暗哨展开一场斗智斗勇……江面上卸下了弩炮的凉国战船,载着一桶又一桶火油向着下游,进发了!

第二十八章 夜拔八寨

    董胖子赢了,一场大火烧了孙坚五座相连的水寨,江面上燃起的大火甚至叫涪陵城中的人们都看得清楚。

    孙坚就在涪陵。

    一夜之间半数的水寨被董卓连根拔起,顺流而下的火油将汉水河污的油迹斑驳,跳进河里淹死的孙坚军士便不止五千,江面上的战船也被烧的干净。当火焰在江面燃起时,没见过这东西的江东士卒纷纷跳入河中,结果要么被活活烤死,要么便是在水下被憋死。运气好的军士逃到岸上,被冲入大营的凶悍凉国士卒提着砍刀围堵在燃烧的营寨中,等待最后的死亡宿命。

    董卓是从来不信命的,他甚至不相信什么报应。以前人们常说董仲颖年轻时杀良冒功,所以才没有儿子。对此董胖嗤之以鼻,他娘的在帝国西北边陲这种地方,哪里有良?莫要说那些人手一张硬弓的羌人,便是汉儿手里哪个又没有几条命?

    到老了,老子还不是折腾出个小胖子?

    就像这场仗,大火在江上绵延烧了十几里,凉国的马队便在汉水东岸奔驰了十几里,凡是看到的任何人杀无赦,一夜之间十几里的土地遍布鲜血,凉国最精锐的士卒便踏着一步一尸骸,一夜硬生生地将战线向前推了二十五里。

    此役,张济的侄子张绣阵斩了江东的三寨水军上将程普,前半辈子虽孙坚虎步天下的幽州老将终是没继续战无不胜的功绩,想要抢救燃烧的战船却在河畔被烧伤,随后领着部下逃出营地又被地上的铁簇割伤了战马,而不闻一名的张绣就在此时领着一票骄兵悍将舍了凉州人比妻子还亲近的骏马,穿着铁鞋挺着长矛奔驰而来,一矛为这江东老臣的生命画上句号。

    此战倒霉者众多,前些时日害董卓战船被凿空的大海贼头子薛州被人在陆上生生擒住,督粮官公仇称死于乱军,宗室部将孙河力战而死。

    一夜之间,董老二的威风传遍了益州,烧毁四座拔除两座,吓得另外两座水寨将士连夜搭乘战船自北而南,撤入卢江,向着涪陵败退。

    然而,这并非结束,才是陆上战争的开始。

    此次凉国南征孙坚,董卓带出了不少老班底,虽然得力干将李郭二人身负镇守潼关大职,但从并州闻讯赶来的华雄带着吕布麾下作战最凶猛的陷阵营与高顺成廉二人,算是吕奉先报了老上司的提携之恩,连带着还有南匈奴的左贤王刘豹一部也随军出征。董卓离开并州之后,吕布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并州第一武将,在贾诩麾下过得顺风顺水。除开并州系的人马,凉州出力也不算少,年轻一代的张绣、李利,马越那边的彭式则成了凉国南征的水军头子,连夜陈布战船于卢江之上,备战长江口。

    早在董卓子时对江东水寨展开攻势时,凉国最精锐的马步军便分为三镇,南匈奴左贤王刘豹亲自领军,携陷阱与弓矢,陈两千步骑翻山越岭,带着益州识途山人抄近路赶到卢江汇入长江方向的平县境内,于交通要道上散布陷阱,汉水燃烧时,他们在官道上干的热火朝天。

    刘豹看着南匈奴汉子在地上翻翻捡捡,片刻之间便将平坦的大道搞的不堪大用,暴敛天物一般同心地摇着头。他熟读汉家史籍,这路还是当年秦皇修出的宽阔官道,历经四百年而不毁,当年不知动用了多少民夫,又不知为了修路又有多少百姓葬身于此路之下,如今却因为自己,全毁了。

    谁还在乎路毁不毁啊,如果能让孙坚走到董公布好的包围圈中,就是把整个益州的交通要道全部毁掉也是值得的。

    刘豹无趣地解下马脖子上悬挂的水囊饮了两口,揉着骏马的鬃毛这样想着。

    路没了可以在修,孙坚来了明就没有了,拿什么去补?

    这个地方实际上是非常危险的,距离益州军主要驻防的巴郡隔着一条汉水与百十里路,距董公驻守的凉国大营更是有百五十里的路程,可距离孙坚驻防的涪陵?至多五十里路。

    可以说,他们这是在老虎跟前尿尿呢!稍有不慎,就要落个横死当场的宿命,孙坚这头老虎可是在涪陵沿线驻扎了超过两万大军。

    这是没办法的事,汉水终究还是有些窄了,容纳不下孙氏遮蔽长江的战船,凉州的汉子活在马上,江东的儿郎自然活在船上,这没什么可思虑的。

    刘豹领了董卓的将令,率着军士快速毁坏道路,陈布陷阱,并广布疑阵,有些路有陷阱,有些路则干干净净地留下大队兵马的踪迹,然后在道路间留下一个大坑,更有些路藏着隐蔽的绊马索,覆着浮土的铁簇……只有一条路,一条隐蔽在林间的道路没有被人毁坏,精心清理出的踪迹,直通蜿蜒的断壁峡。

    其他的路都是刻意让人发现的道路,虽然布下了陷阱无数,也毁坏了道路,但在道路的尽头却只有少量兵马驻扎……但在断壁峡?峡谷上驻扎着南匈奴弓术最优的三千汉子,这其中甚至有六百贤王亲卫。除此之外,峡谷尽头还驻扎着来自并州的成廉将军与他的两千骑士,以及整个并州最恐怖的陷阵营以及对他们挥如臂使的统领,高顺。

    断壁峡的埋伏,尽数由并州的兵马负责。

    由涪陵通往巴郡沿线有两条可供大军通行的道路,一个是由相隔不远的数条官道组成,另一条便是由断壁峡直通汉水南岸。

    在官道尽头,由董卓亲自布下兵马于沿线设防,两条路设下埋伏无数,只等着孙坚的大军来援。

    而且,董卓一点儿都不担心江东的战船由大江向巴郡进发。大江流向自西向东,江东的战船若想逆流而上,速度慢不说还要费上很大力气,更何况今夜的吹着西风……彭式统领的船队中凉国的大型战船正在拆卸着弩炮,战船抛锚驻在江面上任由凉国的大好儿郎在船舱中装着所剩不多的猛火油。

    江东的船小,受到江水的阻力便小一些,但凉国的战船大而沉重,能受到更多的江水推力,顺流而下不会比逆流而上还要缓慢。

    以战船在江面上对垒,凉国水军的确不是江东快船的对手,但若造价近千金的大型战船被发狠的凉州人当作一种消耗品,江东人在水面上只能死到底!

    尽管董卓不愿那样打仗,先前的一战已经让他烧掉了价值超过一万五千金的战船,这相当于一夜打没了六个郡一年的赋税,如果再让他烧掉十五艘大舰,便等于一日之类耗空陇关、玉门二关的关税……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如此。

    实在是孙坚将董胖逼到了绝路上,三万兵马粮道被江上水寨神出鬼没的走軻截得一干二净,他除此之外已经无计可施了。

    尤其薛州的手下做惯了这等事情,截下军粮连运都不运,直接凿空船底让价值百金的粮草辎重沉入江底,这种败家子的事儿还做了不止一次两次,再任由他们这么做下去大军便要断顿了。

    因此,董卓更愿意孙坚与自己比拼陆战,只有陆战才让董卓能升起一点公平作战的心态。

    一夜之间汉水大火,被烧掉四座水寨,单单士卒损失便超过八千,何况还有那些停泊在寨中的战船,孙坚的损失比起凉国十五艘战船只多不少。更何况逃亡的将士在路上也受到不少截击,奔至涪陵的逃卒模样要多惨有多惨,要么被烧伤,要么被碎石炮砸得体无完肤,甚至不少战船逃回来时还冒着黑烟,船上的火还没熄灭呢。

    驻守涪陵大营的不是孙坚,而是老将黄盖。作为主导益州荆州全面作战的统帅,孙坚的大营并未设立在前线,而是位于益州荆州交界的白帝城。这座由先汉时白帝公孙述建立的子阳山城把守着数条交通要道,作为战略重心统筹两州战事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也就是说,孙坚到目前为止还尚不知道他在前沿部下的八座水寨在一夜之间被董卓全数拔除。

    而驻守涪陵的大将黄盖在听到程普役于阵中时几欲晕厥,孙氏的四大家臣气同一支,韩当当年死在与马越作战时的华雄刀下,如今程普亦死于马越手中,这叫老将黄盖怒不可遏,当即点起了兵马传信位于白帝的孙坚便率军出阵。

    战船不得轻动,正如董卓想的那样,逆流而上再加上此时风向不好,黄盖怒归愤怒,但脑子还是留了一点清明的,程普已覆,若这千余战船再出现什么意外,西征的路便不用走了!

    当即,黄盖做下决定要又陆路出兵,一路打回巴郡。

    常言道,怒不兴兵,因为怒气会叫人难以发现最明显的破绽,更容易钻入别人的陷阱里。

    一路行五十里,天光大亮正是上午,路上多了陷阱马坑,令黄盖暗自心惊,一路派出斥候严查各地要道,纷纷发现敌军部下的陷阱,有陷阱便通常意味着有伏兵,这是常识。

    别无他法,在山间排除陷阱简直好似说笑一般,黄盖征集了识途的益州山民,在荒芜人迹的山间小道中,发现了没有陷阱的断壁峡。

    “左贤王,江东的兵马走的是咱们这条路!”

    悬崖峭壁之上,刘豹瘪着脸心有余悸地看了看下面宛若一线天般地峡谷,一招手,命令部众将滚石檑木搬运到了峭壁之间。

    “传令各部,只要敌军先锋走出断壁峡与高将军的部下交手,便他奶奶的给老子砸!”

第三十章 荆州乱战

    马越的战场在冀州,与公孙瓒杀得难解难分。

    董卓的战场在益州,那是凉州人从不熟悉的战争,水上作战。因此他只能依靠着猛火油这种从未现世的武器来取得江面的威胁。而这一战也让董卓真正意识到,马越的奇兵宝铠也有不管用的时候,费尽心机研出的龙骨大船依然不是江东小走軻的对手。凉州人只能脚踏实地的追求属于自己的胜利。

    而刘备的战场,在荆州。

    起先知道孙坚率八万大军直袭益州时可是教刘玄德狠狠地揪了一把心,直到听闻凉国出兵援助刘璋时才终于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随后又感到深深地庆幸中还夹杂着点儿小气愤。孙坚居然带走了身边所有的名将,早已随他成名的三老臣自是不必多说,在江东扬名的孙氏宗亲孙河、孙贲等人也全部带走了,单单派了个儿子孙策来对付自己。

    嗯,孙策带了四万兵马,一支乘风破浪的强大船队。

    刘玄德根本不在乎,他才不会傻到与孙氏水战,有本事就攻上岸来吧!

    孙家的船队再强,在刘备看来没有那些名将,肩膀上的压力就会小上不少,毕竟他手里敢打敢拼的将军数不胜数。然而……最后知道真相的老刘眼泪掉下来。

    荆州如今亦有兵马数万,仅仅是战船匮乏罢了,尽管兵装不齐,但若是不下水中还是可以一战的。

    且不说孙策那更胜其父的武艺,名叫太史慈的东莱汉子也有着不逊于他的能力,再加上周泰等人作战凶猛,简直叫刘备操碎了心。

    江夏是个好地方。

    辛苦经营十年,荆南四郡不知埋骨多少忠魂才让刘备完全收复的荆州全境,如今却被江东人侵略如火的攻势打得只能据守荆北。尽管一切来之不易,但刘备从未气馁。

    自孙策来攻,三万兵马便自长沙郡开始攻占城池,南北八郡被一道长江天堑搁置,江东的战船巡游江面,以极快的速度便吞下了荆南,孙家儿郎擎着大旗士气高昂地朝着荆北前进。

    但越过大江,战事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为了较少损失,刘备没敢在荆南驻军太多,因为有大江在,他深知兵马难以守住荆南,因此将主力人马尽数屯于荆北,意图在江夏与南郡与江东人决一死战。

    而刘备,如今便驻军在江夏的西陵,这里守着长江口,江东军则驻军在长江南岸的鄂县,两军正在对峙。

    早先的试探性进攻已经过去,刘备清楚地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便是孙策的大举进攻了。尽管守着江口,但刘备已经无处可退了,江夏只有西陵多高山险阻,还可成为江东军进攻的防线。若过了江夏,便失去了最后一道防线。

    刘备立在西陵城头,看着远方的天水一片的浩瀚大江叹了口气,即便到了现在战事紧迫的关头,荆北各郡仍旧没有停下劳力生产,就连这西陵城头也在赶制军械。精密的投石车搭上城头,一列列军士扛着长矛铁刀不断环视着,生怕遭到敌人的进攻。

    “兄长不必忧心,管他什么孙策还是孙坚,知道到了西陵城下,某家便把他们打成孙子!”张飞踱步到刘备身边,看出刘备心头的忧虑,瓮声瓮气的说道:“天色已经不早,兄长不如早些去休息吧,城上有小弟在,保管它万无一失。”

    “是翼德啊。”刘备回过头,向张飞笑了一下,说道:“为兄确实有些担忧,西陵以南三百里大泽,一旦西陵城失守荆州便再无天险,为兄如何能不忧虑?”

    风吹起了张飞的衣袍,却吹不动沉重的铁铠,张飞摇头笑道:“他们若是敢来攻城,那便来吧。我等便在西陵等着他们,兄长放心,子龙与汉升等人皆在大江北岸扎下营寨,只等着那班江东贼人前来,凉王送来的碎石炮都扎下脚跟,些许走軻小船一炮便可击沉,江东人翻不起什么风浪!”

    “嗯,休息,休息一夜,明日翼德与我共赴江边,迎击敌军!”

    张飞说得不错,西陵这个地方算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沟通荆州南北只有这一条路一座城,东西两面尽是群山环绕,以东过了山脉便是扬州地界,那片土地如今也是纷乱非常,孙氏父子带走了江东的精锐兵马与战船,眨眼之间扬州江北便不再安稳,徐州的笮融督着佛教子弟数万迁入扬州北部扎根,率先对刘备奉上礼物,也算是为荆州守住了东面门户。

    而凉国前些时候通过中原的商道为荆州送来三十架碎石炮与千余套兵甲,也算凉王为刘备抗击孙氏的一点帮助。

    尽管礼物是杯水车薪,却足够长其精神!

    荆州很重要,不但对汉室江山而言重要,对荆州本土百姓而言重要,就连对刘备自己,也是非常重要的。不说这是刘玄德在天下的一块立锥之地,任职荆州刺史,他便肩负着守土之责,不容有些许懈怠。

    而在江面上,今夜的战争已然打响。

    子夜时分,孙氏大军并分三路,都督周瑜镇守荆南大营,孙策与太史慈共督三千兵马于正面登岸,校尉蒋钦周泰御三千水军乘轻舟快速突破荆州兵马的江面防线,直击西陵以东的剡县。而在孙策之后还有一支轻装伏兵,由校尉凌操及别部司马徐盛、凌统率领的三千军士,依计于两军交兵之际加入战场。

    素有江东小霸王之称的孙策一脚踩在船头上,望着越来越近的岸边嘴角勾起笑容,缓慢抽出腰间环刀,歪头给了旁边战船上背负长戟的太史慈一个眼神……今夜,他们要大开杀戒!

    作为一名将领而言,需要强硬的武力来使士卒变得信服自己。但武艺、战阵冲锋对孙策而言,他有些太过擅长了。在这方面江东的老将一致认为孙策要远远超过同年龄以武称名的凉王马越。众所周知,马越的功勋之始便是依靠着强悍的武勇征服了先帝刘宏的心,而孙策则更是如此,完全继承了他父亲孙坚的英烈,甚至更胜一筹,每战必为争先。以至于当孙策领兵作战时很难找到先锋,因为他便是当世最强的先锋将领。

    不过这种尴尬自从征讨扬州刘繇时神亭岭遇上太史慈,这个缺憾便被补足了,自从孙策看到太史慈的第一眼便知道,此人便是自己需要的先锋!

    而如今,孙坚夸下的海口已经实现,太史慈也成了先锋,更何况还有精通水战陆战的九江勇士周泰与蒋钦的加盟,更教孙策为之骄傲。他认为,荆州可以收复啦!

    江东的兵马登岸了,一艘艘轻舟在岸边停泊,一列列提着环刀小盾、背负强弓利箭的江东汉子跟随在他们的小霸王身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着前方走去。

    孙氏的兵卒皆为轻兵,覆甲率低的可怕,但这些汉子毫不畏惧生死之事,甚至有不少背负强弓的男人赤膊上阵,他们是江面上混生活的水夫,穿不惯沉重的甲胄。

    但这些,在孙策看来就已经足够了!

    黑夜,给有些人带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恐惧,而对另一些人,带来的是沸腾的血液。

    悄无声息地绕过一处山谷,江东军的头目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到远方的西陵城上的灯火,便被一支箭矢带走了性命。

    “敌袭!”

    刹时,喊杀声在山谷中轰然炸响,无论两方人马口中都发出凶狠的叫喊,向着敌人厮杀而去。

    处于中军的孙策猛然抬头,便见到高地之上猛然杀出一支人马,为首一将白马银枪在战场上煞是显眼,此时正指着己方阵地,其身后数不尽的黑影有大步奔跑而来的,也有立在原地张弓搭箭将飞矢激射而来的,看模样凶悍非常。

    孙策不说什么废话,扬刀指着为首那白袍将领喝道:“就是那边,给某家射死他!”

    将领是指挥兵马的唯一因素,只要将领死了,仗就不用打了。

    老百姓跟蛮夫士卒懂些什么,连字都不认识,还指望他们去替代将领指挥兵马吗?

    江东的军士闻言而动,长弓搭弦便射,霎时间数不尽的箭雨便朝着白袍将军的方向激射而去,箭簇在空中碰撞发出叮当的响声,孙策本以为这场小规模的冲突便会随着那将领的死亡而结束。可不是嘛,哪里有人在黑夜中穿一身白袍,这不是找着被箭矢射中吗?

    但他失望了,箭矢射在那将军周身便被那丈五银枪挑开,枪头在空中点出点点枪花,一杆铁枪舞得是密不透风,莫要说是一身银袍,便是连那匹白马都被牢牢地护在当中,箭雨水泼不进。一波箭雨劲射而过,便听那白袍将军长啸一声,太史慈暗道一声不好,便见后方一黄袍老将擎着一张大弓引兵马自山谷后方突然杀将出来,腰间还跨着一口大刀,直将己方的兵马包围起来。

    “敌将来得好!”孙策一见那白袍将军展现出的武勇便面露喜色,也不顾自己步行,擎着环刀大喝一声自军阵中奔出,高声叫道:“某乃江东孙策,敌将可敢与某家一战!”

    另一边,太史慈持着铁戟见两方敌军已将部众包围得差不多,高声呼道:“校尉凌操何在!”

    一声大吼中,黄忠所率兵马的后部便再度传来兵马行进的声音,马步烟尘当中,凌操将手中火把朝地上一丢,挺着铁枪引士卒杀出,高声呼道:“凌操在此,贼将受死!”

第三十一章 凉国杀阵

    冀州,邺城之外厮杀声震天,年少的公孙续望着窗外的大雨默不作声。他知道,他的父亲正在与生死大敌做最后的决战。

    这是场大战,尽管公孙续还没到亲自上战场的年纪,但他也知道,这是一场真正大战。父亲的敌人是名冠天下的凉王马越,城外震天的喊杀声甚至能传入城中,令人心悸。

    公孙续攥紧了阿母的手,他有些怕,但他怕的不敢说。

    城外,纷乱的战场遍布尸骸,暗红色的血迹与残存的断肢铺满的一地,血腥的气息带着被雨水激起的尘土味道一个劲儿向鼻子里钻,但没有人有机会感到厌烦,因为没有谁知道过了今日,是否还有能够闻到味道的机会。

    面对关羽水泼不进的长盾圆阵,公孙瓒束手无策,同样的步卒一排一排地冲上去以血肉之躯撞击大盾,却一排一排地被盾眼中刺出的长矛捅穿身躯。战场上冀州士兵的哀嚎与圆阵之外堆起一人高的尸首令人心悸。

    重盾的边沿重重地砸落在尸首之上,刺耳的骨骼断裂脆声不已,凉国步卒再度依令前进一步。

    关羽立于阵中昂首执刀,他必须不断地推进阵型,尽管如今的局势对他而言越来越好,短时间内看得出来公孙瓒没有对盾阵有什么造成实质伤害的机会。盾阵环绕了两圈,一旦外部被打出一个缺口,后方手执长矛之后的盾卒便立即顶上,而凉国的强弩则一波又一波地向圆盾周身射出,准确地泼洒在一片又一片的敌人身上。

    但是关羽知道盾阵的弱点,一旦他放弃了移动,公孙瓒很有可能以优势兵力压上盾阵的各个方向,一旦周围的敌军尸首堆出高度,敌人便可利用高度越过外围的盾阵,以弓弩手环射直击大阵中枢,到时候他们重重保护的骑兵便像一个个脆弱的靶子一般,任人宰割。

    所以他必须踩着敌军的尸首不断地移动,只有移动才能保证己方军队时刻立在战场的最高点,始终压制敌军。

    马超飞速地奔驰着,他的坐骑已经跑出了一身汗水吧,他想。重重马铠之下他并不知道坐骑是否真的出了汗,但他知道,自己出了汗。浑铁枪横搁马鞍之上,他提着一张大弓强健的手臂稍一使力便将长弓拉满,瞄准了一名扛着大旗的黑山军便劲射而出,飞速跨过三十步距离的箭矢当下穿胸而过,黑山的大旗无力地坠落在地。坐骑的颠簸中,马超抬拳向后打出一个手势,眨眼间便从身后飞出十余支箭矢,各自好似长了眼睛一般将附近的黑山军射翻。

    策马临风中,马超将手伸向背后马臀囊上的箭壶,两个基数七十二支箭矢已经射空了多半。攥了攥拉弓有些酸软的右手,他将长弓换到右手。估计身后的骑兵情况也不会好上太多,很快他们就该用凉国精锻马刀教一教这些黑山小子如何做人了!

    普通的骑手大多能携带十五支箭矢,射空了之后便决定了通常手的肌肉便会酸痛。经受过残酷锻炼的骑射手能够携带二十支箭矢,这便已经能够算得上精兵了,哪怕标准的步弓手也不过是携带二十支箭矢,更何况他们骑在马上呢。

    但是作为天下强藩的凉国骑士,便是要携带两个基数的箭袋,左右开弓各射出三十六支箭矢,这便是他们的驰射标准。

    马超的身后带着七百余名部下,他们使用的阵型并非是善于冲锋的楔形阵,而是二人并马排成一列的半圆环,由马超为先锋,当中弩骑与弓骑共同奔射,始终与周围的敌军距离三十步,依靠马快弓劲使敌人全数死在进攻的道路上。

    与马超相同的,是阎行所督帅的兵马,向他们这样的环阵在战场上还有十余个,尽管总有比较倒霉的部下被敌人的长矛捅下马去,有些被长矛穿透了铠甲的缝隙,有些则是因为脚拌在脚蹬上不得落马被活活拖死。但是对黑山军而言,凉国的军队要比渭南之战时更加可怕了。

    黑山军并不是不想跑,七拼八凑而来的他们在士气上根本比不上抚恤优厚的凉国骑兵,眼下的伤亡早就足矣令他们溃退,但他们退不了,只能深陷在凉国骑兵阵势中慌惶。

    这便是凉国的骑军战法,以环形游骑于敌军周围,箭矢共射敌军。

    张燕紧紧地握着长刀立在山壁之间,远远看着数万人的混战当中的军阵,他终于认识到他们与凉国兵马真正的差距在什么地方。从他这个角度看纷乱的战场,有些想笑,苦笑。公孙将军的冀州兵马以围攻之势结小型军阵来潮水般地一次次进攻凉国的圆形阵,尽管这样收效甚微,但公孙将军明显已经得到了讨敌人章法。小型军阵结阵冲击远远超过了单人所能够给予凉国巨盾阵的冲击。

    而冀州军的后方军阵,那是凉国人看不见的地方,却被张燕尽收眼底。他眼睛清楚地看见数千匹白马,尽管看不清那些人的兵装,甚至于那些白马白袍在张燕眼中也不过仅仅是一堆聚成楔形阵的白点儿罢了,但张燕知道,那些聚拢在一起的骑兵的最中央一定是名震天下的公孙将军,而这支兵马的名字也就呼之欲出……白马义从!

    纵横幽冀的无敌骑兵,公孙将军的立身之本,白马义从!

    张燕不禁在想,难道白马将军还打算统领这支无敌军队一个猛子像小溪汇入河流一般扎进凉国人的盾阵当中吗?

    他们所差距的,在张燕眼中便是各路人马的独自作战能力,他看的清楚,山脚下马越御驾的令旗根本没有招展,也就是说他没有指挥任何兵马作战,那十几股骑兵仅仅是依靠着各自的将领在相互行进罢了,然而就是这种各自为战却又汇聚成一个整体,才叫张燕感到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些骑兵各自信息不通,隔着黑山军的重重兵将穿行在阵列当中,却从未有两队骑兵撞在一起。张燕看出来了,他们并不是十余支阵型,而是大阵中包裹着小阵,小阵组成了大阵从而相辅相成。同时,张燕看出了阵型的演变,每一队骑兵都依照这自己本身的行进轨迹,将整个黑山军阵型切割成了十余道小块的队列,从而蚕食,并且整个大阵左边的骑兵在向右移动,达到一个节点便会再度掉头,重新杀回去,而右边的骑兵则刚好相反。

    整个大阵在停止中包含着运动,运动中亦有停止。

    张燕不懂什么天人之道,但他知道,凉王这阵势有道。

    他盯着阵型看了那么久,他的步卒始终都在被杀戮,黑山人的环刀对凉国骑兵造成的伤亡甚至比不上他们的脚蹬,不过他看出这个阵型的弱点了,或许他能够将自己的部下从这个绞肉机一般的阵型中营救出来。马越此阵尽管锁住了黑山军逃跑的希望,但同样的也有弱点,那便是他对外围的部队没有丝毫控制力,也无法防备大批骑兵的进攻……而张燕,刚刚好就有一支骑兵埋伏在山麓中。

    张燕挥动了令旗,对部下说道:“让骑兵冲开缺口,向那个位置冲击,为步卒放出逃生的路!”

    远远望去,远方那些白马骑兵义无反顾地在同时对凉国的圆盾阵发动了冲击。

    张燕叹了口气,在心中对公孙瓒说了声抱歉,同时也对自己感到抱歉。

    恐怕终张燕一生,都无法为渭南城下的袍泽兄弟复马越之仇了。至于公孙瓒他倒并没有那么多的愧疚,他明白,公孙瓒率白马义从亲自冲阵,或许他再拖住马越的精锐一会儿便能取得胜利。他也清楚,如果他撤走部下,公孙瓒也就一战而败。

    但是他不得不撤,再不撤他仅剩的兄弟们恐怕就死光了。没有黑山人的黑山将军,算什么东西?

    令旗招展,一支黑山骑兵自山麓中奔杀而出,尽管数量不多却足够打乱掉阵型的节奏,顿时叫马越大惊失色,急忙指挥部下挥动令旗,指派军队变阵。

    仅仅是这么一个犹豫的功夫,黑山骑兵在凉**队中杀出一道缺口,顿时让黑山军士气大涨,全部都朝着那个缺口涌了出去。

    马越明白过来,黑山军仅仅是想跑罢了,马越也不在意,黑山军并未对他们造成什么伤亡,那便放他们走吧,当下驱动战车,战旗招展之中凉国骑兵弃了黑山军,全部向着被围困的关羽所部杀去,从外而内地要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而公孙瓒的白马兵锋方才冲击在厚实的盾阵当中。

    白马无双,不是一句挂在嘴边的空话,精挑细选的幽州白马带着无匹的冲击力瞬间冲开两层盾阵,无论是挡在面前的矛兵还是盾兵,哪怕身披着厚实的铁铠也逃不过被幽州具装白马义从的铁蹄踏成粉末的下场。白马军当即冲开缺口,随后大批步卒顺着空档涌入凉**阵当中。

    关羽却并未惊慌,他看到马越已经督帅着凉王覆甲向着前面的缺口,马越出现在后方说明黑山军已经被击溃了,尽管时间比他要想的长了一点儿,但这就够了,公孙瓒已败!

    当为首的白马义从连破三重军阵直抵关羽驾前时,旁人根本看不清关羽是如何动作,便见一道白光闪过,那骑兵歪歪斜斜地奔出两步便已是人马俱碎。

    关羽歪了歪脑袋,扣上青色雕着大蛟的兜鍪,一身绿甲在火光中熠熠生辉,抬手甩开长刀上的血液,挺身上马奔驰举刀而出,高声呼道:“大凉兵马听令,杀尽敌军,邺城庆功!”

第三十二章 凉州覆甲

    纵横幽冀的白马义从不负精锐的称号,数千骑白马在高亢的号角声中排成尖锐的楔形阵勇敢地踏上了必死的征途。

    当白马的骑士们知道自己要排成这样的阵型时便已经知道,这一次,将会是很多袍泽的最后一次冲锋。

    他们打赢了许多场战役,刘虞曾部下十万兵马强攻城池,被他们三百骑随风纵火一路砍杀而冲败,他们也曾独自面对当年冀州的强兵,将他们击溃乃至杀得体无完肤。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即便是白马义从,也无法以尖锐的楔形阵突破凉国重兵布下的密集阵型。

    骑兵冲入密集阵型中,前锋将被血肉之躯所阻,后军则徘徊阵外无法突入,只能等待着前锋被人侵吞殆尽。

    但他们也知道,公孙将军下达这样的命令,已经是别无他法了。

    白马的骑士在冲锋中相互看着身边的袍泽,尽管一言不发可眼神中却已经将心中对于生的渴望诉到极致,但他们依然义无反顾地冲锋着。

    因为他们是战无不胜的白马义从。

    因为他们曾经立下苍天可鉴,白马为证的誓言!

    当骏马与巨盾相撞的时刻,当马腿折而人臂断的时刻,当刀光加身而枪刺透体的时刻。

    他们不曾感到后悔。

    当初参军只是为了抵御外族,公孙将军却带着他们纵横了大半个天下。他们并不觉得遗憾,如果知道有朝一日要与这个世界道别,那便就是今日了!

    铁骑轰鸣的碰撞声就像一支支弩箭,一面面巨盾被冲垮,一个个重步卒被撞飞,臂断骨折的声音响彻在战场的每一个地方。盾线在顷刻之间被凿出一道百十人的缺口,随后更多的冀州骑兵与步卒潮水般地涌了进来。

    圆盾阵只要一处崩溃了,那边缘的防线也算不上什么防线了,可关羽并未令他们解散阵型,而是由相反的方向拉开缺口,再度形成一个盾线反着将敌人括了进去。

    这一次不为杀敌,只为困住他们。

    只要困住他们,凉国重骑赶至此处,便是公孙瓒授首之时。连手中最后一支精兵白马义从都派上阵来冲击密集步卒,想来公孙将军也是别无他法了吧!

    环阵中乱了套,持弩的凉国轻卒半跪在地上端着大弩射击,嘣弦的声音不过堪堪发出弩矢便已经射入奔至近前不足五步的白马首中,锋劲的弩矢带着无匹的力道直穿透马头,连带着射伤马上的骑士。然而,射出弩矢的凉国弩手也没讨到好处,尽管骏马被弩矢穿脑而过,早已死得不能再死,却无益于奔驰中的骏马猛然脱力。

    原本骏马在撞到人之前,总是会有些许收着力气,因为只要不傻都不愿在奔跑中全力撞到东西上。骏马容易冲撞甚至对撞只是因为马的眼睛长在左右,他们仅仅能看到前方一点儿的距离,更多的则是观看左右的环境。正因如此,骏马在奔驰中总是不断的左右摆头,这绝非是为了让自己奔驰起来更显神骏的耍帅,根本原因是它们正脸是看不见前方的。

    弩矢穿脑,在瞬间摧毁了骏马的中枢神经,飞速奔驰的骏马猛然受挫,失去意识控制的速度与身躯才最沉重,冲撞也要来得更加迅猛。几乎在顷刻之间,骏马携着骑士超过千斤的重量瞬间碾过跪姿射击的凉国弩手,千斤重量的再加上骏马的冲撞力可不止千斤,君不见凉国外围被冲破的盾阵中重装步卒有多少因为扛着巨盾硬顶着骏马冲锋而被撞得手断人伤。

    强弩被撵断,崩开的弩臂抽在骏马当胸直接掀飞一块血肉,而弩手则的头颅则被数条兽筋搅成的弩弦抽出一道骨裂声,弩臂更是在眨眼间便不知飞到何处。

    骏马、白马骑士、凉国弩手的身子在战阵中撵出一道十余步的血肉之路。

    而这样的场景,发生在战场各处。

    原本循规蹈矩的军阵对战在公孙将军下令白马义从自杀冲锋之后的半柱香的时间切入到陷入疯狂的生死之战!

    只一个自杀性冲锋,便令关羽古井无波的心也被带动的疯狂了起来,甚至焦急感比之公孙瓒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在这个档口上关羽敏锐地发现了他们这些凉国肱骨之臣在此战到来之前始终忽视的一个重大问题。而现在,这个重大问题甚至非常有可能导致凉国兵马此次全线溃败!

    凉国兵将的优势有太多了,大力发展军事军阵与军卒教育之下,单个军卒个体素质完全优于天下任何一支征募兵马。较好的兵甲军械与良好的士卒营养摄入保证了凉**队应战时的高强战斗力。再者便是专门针对大军团作战的之下专门克制天下任何诸侯的小军阵合成大军阵的训练,能够保证凉国兵马即便在混乱的战场上一个军侯甚至一名屯长便能够率领部下独立结阵作战,通过每一名基层军官灵活按照军阵指挥结成不需要指挥也能作战的大军团。

    这是全天下谁都没有的优势。由上至下,由下至上的双向指挥协同作战系统。

    早在十年之前马越初拜凉王,便放言十年之后的战争将会是大军团作战的战争,因此凉国一直对这种战事有着最大的胜算计划。

    但是他们都忽略了一点,那便是为了保证大军团作战的强大战斗力,为了保证每一名基层军官都受过良好的军争战策学习,十年之前久经战阵的凉王覆甲老卒全部都充任军侯一级的初级将官与国、州、郡、县四个级别的书院教习。

    现在的凉**卒,很少有经历过十年之前凉州混乱那些残酷战争的老卒。

    如今的凉**队的确打过一些胜仗,而且还打得非常漂亮,以少胜多也好,以多败少也罢,他们都经历过战阵,算得上老卒。

    但他们并不是经历过残酷战争的老卒,如那最早的长水老卒经历的大陆泽之战的尸山骨海,如凉州覆甲军老卒经历的渭南之战,那些人真正战场上的杀戮机器,那么艰难的战事他们都挺了过来,他们知道只要坚持最终的胜利一定属于老凉人,他们有他人无可比拟的作战信心。

    有信心在,憋着一股气,只要不泄,便能扛到胜利。

    两军对阵,归根结底不但是战斗力的比拼,也是意志的比拼,谁先怕谁就输了。

    但是现在,在关羽眼中还稍显稚嫩的凉**队对上的敌人是经历过幽州冀州数次争权夺利,对战过天下数支精兵而扬名天下的白马义从老卒,而且现在这支白马义从的将军还被袍泽的伤亡逼到了绝路上,要以精兵之性命去搏出一条胜利,拼的便不再是兵装铠甲或者是身体素质上的问题。

    公孙瓒凭借自己老练而精湛的军事才能以战争中最惨烈的同归于尽之手段,逼迫凉**队与他们进行一场意志力的搏杀!

    关羽知道,这场意志力的比拼凉**队很难胜利,因为他们大多还都是新卒,他们早已做好了战场杀敌的准备,却还没有做到笑对生死的觉悟!

    这不单单是考验兵卒毅力的时刻,也是考验将领个人魅力的时刻。

    公孙瓒多少次的不畏生死,铸就了白马义从不败的传说,也激起了白马义从不胜即死的傲气,所以他的白马骑兵愿意追随他们的将军发起自杀性的冲锋,就为了击败凉国兵马。

    而现在,他的凉**卒正被抱着必死之决心的敌军疯狂屠戮!

    “公孙小儿可矣!”关羽一把扯开了披风,露出了被猎猎秋风吹得鼓起的绿色战袍与内里的玄色战甲,单臂掌起那面迎风招展书着‘凉王覆甲军’的大旗,弃了战车跨着骏马扬着那柄雕着青龙的精锻长刀在战场上开始久违的奔驰,所有挡在他面前的白马骑兵与冀州的白甲军卒统统只能见到闪电般的刀光,接着无论人马,俱碎。“老夫亦可往!”

    这时的关羽不再是安坐战场运筹帷幄的元帅,而是凭借胯下马掌中刀驰骋战场的无双战将!

    舍下了凉国襄平侯的体面与矜持,所有战场上的凉国兵将在这事才想起关于襄平侯壮年之时叱咤风云的无双猛将传说!

    “为将者,当冲锋在前,撤退在后!摧无不破,战无不胜!凉州老卒听令,凉州覆甲军听令!偏将军、校尉、军侯、屯长!率领部下在关某身后列阵!”关羽虽显老态,声音却雄浑至极,奔驰到一处,中气十足的嗓音便盖过一处的厮杀只音,在战场上宛若无头苍蝇般躲避白马骑兵的凉**卒被关羽的吼声惊醒。“拿起你们的兵器,随关某冲锋,杀尽敌军!”

    关羽呼唤的不是凉**卒,而是凉州老卒,凉州覆甲军……凉州老卒,多么久远的称谓啊!

    他们得到了他们应得的,十年发展中他们沉寂,他们安于享乐,老卒们儿孙满堂生活安逸。他们甚至在作战中习惯了军阵与部下士卒的保护,都要忘记如何去身先士卒地冲锋,而像十年前他们所嘲笑的那些缩头乌龟一般躲在厚厚的甲壳中,忘记了老凉人的野性!

    但当那面黑色大旗再度在战场上随风飘扬,随马奔驰时。他们许多人都还记得,凉州覆甲军立旗之日,年轻的凉王马越带着惭愧地告诉他们凉州积贫积弱,没有足够的兵甲来武装他们只能发给他们沉木制成的笨重甲胄去训练,那时候的凉州甚至连一柄环刀都造不出,将士们只能扛着笨重的斧头去与敌人拼杀。

    可就是凭着那面黑色的大旗带给他们的傲气,追随年轻的凉王立下了多少的不世之功勋?在刀光剑影的混乱年代中六郡良家子随着长水马校尉屯兵承阳门,兵困皇宫拱卫陛下登基。在纷乱战火的年代凉州儿郎追随凉州马使君连破韩遂、宋建,杀兖州牧刘岱,斩袁术守渭南,一战吓益州牧刘焉至死不敢出蜀地一步,败尽天下诸侯,遍视群雄尽束手,那是何等的威风?

    而在今日……混乱的战场上一名曾经凉州覆甲军骑屯长带着身后吓破胆的属兵逃离白马骑兵的屠杀中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注视着手中铭刻着‘大凉环刀,铸于建安六年’铭文的精锻环刀,看着身后面容稚嫩却将铠甲披挂到了身上所有位置的凉**卒,眼含着热泪口中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咆哮,猛然返身追随着那面在战场上奔驰的黑色大纛,迎着白马义从侵略如火的冲锋中杀了回去。

    凉州,富了。

    凉国,强了。

    老凉人的鲜血没有白流,老凉人的性命没有白费!

    “凉州覆甲军!”

    战场上突兀地响起了久远的幡号,凉州老卒扬起了环刀,向着凶悍的敌骑冲杀而去。

    “凉州覆甲军!”

    战场上更多的苍老的声音嘶吼着久远的幡号,凉州老卒死在铁蹄的践踏之下,身躯被踏碎前的最后一刻,环刀斩断了两条白色的马腿。

    “凉州覆甲军……今日,已全军覆甲!”

    战场上遍地都是苍老却坚毅的嘶吼,属于老凉人的荣耀仿佛随着一声声嘶吼而回到安于享乐的凉国人身上,一个个凉**卒披着凉国造的精锻铠甲,持着凉国造的精锻环刀,追随着那面不曾变过的黑色大纛,义无反顾地冲向汹涌而来的敌军!

    “凉州老卒,冲啊!”

    “凉州老卒,冲啊!”

    “凉州,冲啊!”

    “凉州,冲!”

    今日,凉州覆甲军全军覆甲!

    ——————————————————

    三千七百字,算是大章了吧,为了凉州覆甲,为了大凉老卒……也为了,你们。

第三十三章 公孙覆灭

    追溯到两千年前,世界的文化以东方为主体。追溯到两千年前,东方的文化以我们的祖先为主体。

    这也正是因何,在近代东方民族整体落后于西方时却仍旧能够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中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因为在东方民族的文化中,有其独有的民族牺牲精神。

    这种精神被孟子简单的概括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对这句话,马越的理解是不同的。

    安乐之时东方民族习惯于醉生梦死,看上去堕落而不思进取。但在每每经历忧患之时,东方民族才真正唤醒沉睡在血脉中的英勇与顽强,只有在忧患之时,东方民族骨子里的优越性才会真正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是其他民族所没有的血脉意识,也正因如此,东方民族从不会被压垮。

    即使敌众我寡,即使攻守易势,即使前敌无尽,吾亦独往。

    这是东方民族式的浪漫与英雄主义。

    长水悍卒死了,他们历经了无数艰难的战事,却没能敌得过白马义从的悍不畏死。

    凉州老卒死了,他们躲过了渭南城的投石攻势,却没能躲过冀州军汹涌而上的枪矛刺杀。

    那么多那么多的凉州人死了,但是这场战役,凉州人没有输。

    流矢击穿了关羽身上的甲片,箭簇深深地刺入肉里,书着‘凉王覆甲’的大纛在马背上摇晃了一下,跟着关羽的身子一同猛地坠在地上。

    但只是一瞬,受伤的关羽便被簇拥在后的凉**卒抢了下来,随后那杆凉骑大纛被几名士卒再度立了起来,在纷乱的战场上召唤更多的凉国人 蜂拥而至。

    长水悍卒与凉州老卒的悍不畏死,激起了凉国新卒的凶性,使他们不再畏惧白马骑兵,也不再畏惧死亡。

    关羽即便中了箭,手臂却尤不脱力,口中仍旧高呼不断:“老凉人,冲!冲!”

    有些时候,我们用智谋来取得胜利。

    但有些时候,我们以勇敢来取得胜利。

    两支军队再度碰撞在一起,环伺在外围统御骑兵的马越惊诧莫名地发现凉**队本来严谨的军阵慢慢溃散了。不,不能叫溃散,而是自主地不再结阵。

    阵型溃散,意味着军卒没了士气,没有了对战争胜利的渴望,从而演变为溃退,失败。

    但他的凉国部下在阵型溃散后非但没有溃退,反而是因为每个军卒都抱着必死的信念去反冲幽冀骑兵,纷乱的战场上,马越热泪盈眶。

    这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作战。

    三三两两的凉国步卒提着刀冲向奔驰而来的白马骑兵,为首的凉国步卒甚至都没能将环刀挥出便被骏马撞飞,身上的甲片被撞碎四处纷飞。但接着,持着长矛的步卒抓住机会将武器戳入白马体内,自己却被白马骑兵的枪刺透体而出,第三名凉国步卒飞身而起将白马骑兵从坐骑上扑下来,短匕首一刀又一刀地刺穿银色铠甲。

    汉水与血液四处飞溅,凉国步卒喘着粗气从尸体上爬起来,没有理会受伤濒死的袍泽哀嚎,抓着匕首蹒跚地走向下一个身穿白甲的敌人。

    这样的情景在战场随处可见,他的部下,他的子民,眼神中都只有复仇的火焰,他们的头脑都不再清楚,不再被什么狗屁士气或是战场上的哀嚎所影响,他们只想在死前为能够幸运活到战争结束的袍泽再多杀一名敌人。

    这是马越所不愿看见的情况,他宁可承认这场战争他马越输了,输了就输了,我们可以在一年两年之后卷土重来啊!

    但他不能下令撤军了,这个时候撤军,就意味着袍泽被屠戮的仇他不报了,父兄死亡之耻他不雪了。

    “凉骑听令,游曳杀敌,射死你们看见的每一个身穿白甲的人!”马越脸上的泪痕已经流到脸颊,缰绳与刀柄被他握得咯吱直响。

    他只有一个办法能结束这样的纷乱局面,就是两方军队有一方被残杀殆尽,或是士气完全崩溃。

    在这种情况下,其实两个方法是一样的,人没了自然就没士气了,否则这些抱着必死决心的汉子一定会坚持到最后。

    现在无论是凉**还是冀州军,都已经不在乎胜败了,他们连性命都不在乎了还会在乎胜败?他们全部陷入了疯狂,只想着杀死下一个敌人,再杀死下一个敌人。

    群体的力量会说话,尽管气势无形,却告诉战场上每一个恪守战士的荣耀。战至最后一刻,就是战士的荣耀。

    “孟起,护我杀到那个地方!”凉州骑兵各自分队游曳在混乱的战场边缘,以弓弩开始射杀身穿白甲的敌人。马越拔出了腰间的环刀,指着战场最中央的那面黑色大纛对马超说道:“必须要将士卒聚拢在一起,他们需要指挥。”

    马超一看马越指的那个地方便梗住了脖子,一把攥住马越的缰绳拱手严肃道:“叔父,让侄儿去,您坐镇外围!”

    那是战场上最纷乱的地方,虽然凉**卒都随着那面旗子冲锋,但所有的冀州军也在向着那面旗子进攻,无论谁坚守在那里都有可能身首异处。

    “这是军令!”马越急了,他的部下正在为他的荣耀而与敌人死拼搏斗,他却安坐外围是何样的道理?理智与感性的两个极端向来不能同时存在,更何况当下的局势如此,马越怒道:“松开我的缰绳,他们这是在送死!”

    “凉国可无超,却不能无叔父。”马超拱着的手落下了,严肃的脸上缓缓扬起笑容,眼神瞟向马越左右的亲卫,那是他亲手带出的凉州覆甲老卒,轻轻地说道:“保护殿下,坐镇外围。”

    几名凉王覆甲骑当即叉手应诺,数骑眨眼便变换防御阵型将马越一骑环环围在中间,马超打马而去,转头高呼道:“叔父请待侄儿生还,再治侄儿之罪吧!”

    随着那一骑黑马奔驰而出,还有那件白色的狐裘被扯开兜风飞起,露出玄色黑甲宛若流光一般擎着铁矛撞入纷乱的战场中。

    跟随在马超之后还有那七百名凉国骑兵。

    杀入战场。

    马越顾不上那么多,尽管气急败坏也急忙调整战术,派遣阎行一步围堵在公孙瓒兵马的后部,其余的凉州骑兵则吊在战场边缘以强弓劲弩狙杀一个又一个身着白甲的敌人。

    天色渐黑,已经陷入夜战之中,幽冀骑兵的白甲与白马成了最好的靶子,而凉州军卒的黑甲却成为天然的保护色。

    马越能感受到,战争的天秤正在向自己这边慢慢偏移。

    战场正中,马岱与马超扛着大纛并马前行,在他们周身环绕着数不清的凉**卒,指挥兵将不断围攻前方那千余人组成的小型军阵。

    公孙瓒的兵马只剩那么一点儿了,身陷重围之中已经无路可逃,反倒更加激起白马义从这支部队的凶性,纷纷下马结阵将公孙瓒团团护卫在其间,为首左右的大将便是公孙越与单经各自持刀而立,誓要护公孙瓒个周全。

    但没用了,到这个时候即便不死也只能落个负隅抵抗凉**队围上来的步卒是他们的十倍还多,只是暂且不攻,却将那强弩劲弓张得浑圆,只待一声令下便是万箭齐发。

    马越踱马而来,零零散散的冀州兵马皆被杀死,尸首使得战场变得高低不平,骏马行于其间忽高忽低,根本跑不快。满地的血腥气息疯一般地往鼻子里钻,却止不住他心头的怒意。王双被骏马撞伤,关羽身中数箭,关平更是在战场中走失不知去了哪里。

    将官尚且如此,更何况普通军卒,竟是伤亡十之五六,马越他焉能不怒?

    当他走至阵前时,他没有高喊出劝降之类的话语,只是单纯地俯身眯起眼睛搜寻着公孙瓒的身影,很快在重重人影之中见到左右持刀护卫的公孙瓒。马越脸上的肌肉僵硬又残忍地抽动了一下,缓缓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在公孙瓒周围这些存活下来的白马义从都是真正尸山骨海中杀出来的战士,他们值得尊重,更值得马越为他们提供一个体面的死法。

    因此,没有劝降,没有招降,马越只是单纯地挥了挥手。

    “放箭,一个不留。”调转马头,留给冀州军士一个摇摆的马尾与雄壮的背影,马越轻声呢喃道:“送幽冀勇士……归西!”

    随着一名名凉州将领以凉州特有的类似风沙拂境般的沙哑嗓音吼出残忍的军令时,嘣弦的声音响彻战场,上万支箭矢在同时飞出,连月光都被遮蔽,随后如蝗的箭雨落在冀州兵马的阵势当中。

    马超咬着牙高声喝道:“上弦!”

    强弩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弓臂也似承受不住一般弯弓上箭。

    “射!”

    箭矢再多破空,落在哪纵横不过三千步的战场上。

    “前进,上弦!射!”

    “前进,上前!射!”

    凉州军士每前进一步,便将箭矢倾洒在前方的一步。直至……箭矢插满整块土地,再没有任何一个能够站立的敌人。

    马越梗着脖子,望着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乌鸦的叫声在夜里尤显刺耳,凉王将马鞭指向邺城。

    “毁了他们的坞堡,拆了他们的箭塔!”

第三十四章 董仲之心

    战场之上尸横遍野,再次听从他的号令冲向邺城的士卒仅仅是出征前的十之四五,他应该愤怒的,但他没有。

    当邺城之上书着公孙二字的大旗迎风坠下,绣着金边儿的凉字与马字大旗一左一右地自城门上悬起,他应该满心喜悦的,但他没有。

    高耸的箭楼被士卒推倒,城外的坞堡被凶悍勇猛的凉国士卒冲入其中,纵火烧杀毁于一旦。

    马越只是策马立在吊桥之上,叹了口气,心如止水地看着这一切慢慢发生。

    他没有闲暇的时光去关注那些在他看来所必须而又无可避免的,凉国虎狼的泄愤之举,他的眼光在公孙氏坞堡中被驱赶出来的那些老弱妇孺中搜寻一个身影。

    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身影。

    马超与马岱双骑并马踱步而来,凉国上将中还能担当大任的只剩他们两兄弟了,马超拱手问道:“叔父,现在我们做些什么?”

    “收拢伤兵,征募各郡医匠,派出兵马于各郡巡逻,剪除公孙余党。”马越顿了一下,看到远方两列凉国兵马押送着一队妇孺而来,中间很显眼的便是一个面容与公孙瓒有几分相似的青年。马越抬手制止了两个侄子继续的话语,静静等待军卒将公孙瓒的家眷押送过来,才在马上俯下身子对那青年问道:“你说公孙伯圭之子?”

    那青年没有说话,马越看到他眼中的不甘于愤慨,就好似公孙瓒年轻时提起外族人一般的神情。

    叹了口气,马越说道:“你们放心,我与公孙将军有言在先,不会伤及妇孺,我会送你们去一个新的地方,留下一些财物,重新开始你们的生活。”

    马岱听到此言脸色一变,他对这公孙续眼中的仇恨看得清清楚楚,急忙打马而来小声说道:“叔父,这无异于放虎归山啊!”

    “你想如何,斩草除根?呵呵。”马越轻轻摆了摆手,对马岱朗声说道:“择选一精干之人带队,率五百骑护送公孙将军家眷一路前往幽州面见刘和,言明护送公孙瓒家眷还乡,也要告诉刘和不可对其母子无礼。”

    马岱之聪明才干,在马氏二代中当为首屈一指,见马越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当下便知道了叔父心中所想,当下拱手应诺道:“侄儿明白,这便下去备礼,择人启程。”

    “这事不急,当务之急是收拢阵亡将士尸首,送回陇都。”马越摆手,唤马岱近前说道:“此外,需从凉国运送兵甲辎重,必须加快进度,于各地张榜安民也等不得,此后便是征募青壮,明年开春之时我要在冀州组织起八万兵马!”

    将公孙瓒的家眷送到幽州,公孙瓒为刘和的杀复仇人,定当手刃其家眷而后快。然凉王有言在先不得为难其家眷,若刘和真的杀了公孙续,凉国便有了攻打幽州的借口,可谓是一石二鸟。

    战争还在继续,但凉州本土已无力再支撑更大规模的兵马招募,凉州各地郡县需要弹压,西域的商道也需维护,何况凉国最西端已经与西域大国贵霜接壤,仅仅隔着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巅。兵员的问题只有冀州本土能够解决。

    董卓那边的战事还没有结果,刘备也在与孙策的战事中僵持着,尽管还不算稳定,但马越终于将冀州的心腹大患公孙瓒击败了。

    那么下一个目标,很明显便是各处开花,纷乱的徐州,可击。胡人势大的幽州,可击。就连青州也可以进入凉国即将纳入的版图当中,各处皆可进攻。

    正因如此,为了消除后顾之忧,身处最北方的幽州便必须纳入自己的控制之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马越一夜连发三封密信,遣探马奔驰并州,令并州刺史贾诩调任冀州,征裴氏长子裴潜接任并州刺史。

    裴氏一门的年轻人至此尽数加盟马越的凉国,皆任要职。

    他太需要贾诩在身边了,为他出谋划策。

    迎着夜风立在邺城城头,他的目光向西南望去,视野中除了绵延的山脉在夜空下隐现之外便再无其他景象,这个夜晚没有星空,仅有一轮弯月悬在天空。

    大好江山,若不得尽数入我怀中,那江山何用?

    ……

    当冀州公孙之乱被剪灭的消息传至益州,极大的振奋了凉**队在外参战的军卒。

    董卓攥着那封战报豪烈地以兜鍪舀起一碗长江水,遥敬北方。

    孙坚是有生以来对董卓而言最可怕的敌人,称赞其用兵如神都不为过,尽管战事之初董卓夺下了许多头筹,甚至不需要益州本土的援军助战,仅仅以凉国兵马便夜拔八寨、昼破三军。连斩孙氏老臣程普于汉水河畔、黄盖于涪陵城下。

    硬生生地,将战线向东推进二百里。

    但幸运并未持久地眷恋董仲颖这个凉州老将,自白帝城驱万余马步赶来的孙坚遏制住了凉国兵***推进的攻势。

    五月末,董仲颖夜拔八寨。

    六月初,连破三军。

    六月末,孙坚自白帝城发兵向西推进,先锋小将陈武破南匈奴左贤王刘豹于临江县城南,随后刘豹撤入临江,被陈武率部围攻。

    七月初,马越冀州破公孙瓒,而孙坚水陆两军跨过临江防线,根本不理会围攻刘豹的陈武部,改任徐盛为马步先锋,老将邓当为水军先锋,并进枳县。

    七月中,董卓亲领兵马以枳县为饵,诱徐盛强攻城池,趁夜使凉国战船携碎石炮砸漏邓当旗舰,于大江之上力挫江东水军先锋,随后命张绣、李利、高顺、成廉四将夹击徐盛,大获全胜。

    而现在,董卓接到冀州的战报,也接到了孙坚统领兵马驻扎于临江,扎下军屯收拢兵马,明显下一次的进攻将是排山倒海的雷霆攻势。

    董卓也在积蓄力量,他在等待益州的援军,亦要等待后部兵马赶至枳县,与孙坚决一死战。

    武者哪有不期待大战的,因此在南部作战的凉国兵马上下皆兴致高昂,等待着下次战争打响。但是董卓期待战事的理由和他们不同。

    凉国上下武士奋于作战的原因便是为了加官进爵,为了立下功勋,也为了扩大凉国的地盘。

    但董卓不这样想,他想要打这场仗,想赢这场仗,只是为了杀死孙坚。

    他从未如此地想要杀死一个人。

    作为凉国最上层的老人,尽管董胖与马越曾产生过龌龊。但对凉国,这个年老体胖的老凉人爷们儿并不心宽。

    他深切地知道凉国如今处在青黄不接的年头,一个新兴国度最困难的时间。那些凉国的年轻人尽管学识上远超他们这些老骨头,可经验上还是差了太远。

    每每想到这些,他的一颗心便是矛盾的。他即希望这些年轻人能够有更多的历练,却也希望他们得不到一点儿历练。

    因为这历练与经验,是需要血与火才能铸就的。

    可若是这样,一代一代的凉人仍旧需要以血与火来获得宝贵的经验,那要他们这些老人、这些叔伯父辈来做什么?

    之所以有今日的董仲颖,那是鼻子被人砸断了一次又一次,身上的肥肉被人持着尖刀削去了一块又一块却还顽强活下来的结果。

    他不希望凉国的后人将来还要蒙受与自己一般的屈辱与历练,或者说,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那堪堪舞勺之年的小董钝蒙受这样的历练。

    这历练的代价太痛了!

    如果必须经受,他宁可这承受的人是自己。

    更希望以自己的即将行将就木的血肉残躯,为孩儿铺就一条安然享乐的康庄大道。

    所以,孙坚必须死他董仲颖的前头!

    江东人纵横天下的神话,走到董仲颖面前时就应当戛然而止了。

    因为他知道,敌人是无法被他拖死的,他的年岁活不过那个男人。孙坚要比他董卓更年轻,更有力。当他死后,将如此可怕的敌人留给马越他不放心。

    还有孙坚那个有其父之风的儿子孙策,都必须死。

    因为他并不看好自己的儿子,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继承自己些许的军事天赋。

    这也是董老二将儿子寄养在马越家里的原因,他更希望儿子将来长大了不做自己这样刀子一般的人,而做那用刀的人。

    夜风晚了,董卓叉着腿坐在江边的一颗歪脖树旁,捧着兜鍪饮下江水。

    他有些思念儿子了。

    当这场战事结束,他要回到陇都好好看一看董钝是不是又长高了个头,瞧一瞧他又学会了什么。

    作为凉国的诸侯,恐怕他不能带着护卫,甚至领兵进入陇都,但他不在乎那些。待到此战得胜,小马儿为众将庆功时,他想向请马越为董钝拜师做个中介,让儿子拜蔡伯喈老儿为师。

    其实若能拜师梁鹄就更好了,只是梁鹄老儿近年来身体不佳,只怕过不了几年就该驾鹤西归了。

    董卓知道,董钝作为诸侯的儿子,待到自己死去,爵位都是他的。不需要功勋也不需要武艺,更不需要拜师程立或是贾诩那样的凉国肱骨,他不需要有多强的能力。

    董卓更希望儿子懂得如何生活,成为真正的贵族……贪图享乐,醉生梦死。

    营地的号角声响起了,牛角长短被吹了三声,这是三十里外敌情的消息。

    董卓摇着头起身,吹响口哨唤来了立在一旁低头食草的坐骑,扬手倒干了兜鍪中的江水,歪着脑袋扣在头上,翻身上马。

    “孙坚,来吧,来吧,让董某与你一战!”

第三十五章 蹇氏子孙

    冀州的战事随着公孙瓒兵马的覆灭而偃旗息鼓,一时间州中各郡县纷纷张榜安民,由上至下迎来一次大清洗。↑UU小说,www.uu234.com

    打着凉字大旗的兵马仍旧终日在冀州这块土地上游曳,但凡发现一点儿造反的倪端便会被剿灭,不留一丝余地,不留一个活口。

    建国十三年,正是凉国最兵强马壮,充满活力的时刻。

    入冬之前,凉国少将军马超与马岱分别领了左右将军之印,统御兵马在长城以北与公孙瓒遗留在关外的兵马会战,收降两万兵马有余,一战使其余部折损过半,余者逃入鲜卑腹地。

    整个冬季,冀州大地各处充满了人事调动。此次马越与公孙瓒的争夺冀州之战中,得益最大的是中山甄氏。甄严如愿以偿地领了中山郡太守,除此之外年轻的甄尧也领了赵郡太守,中山甄氏连领二郡,也没有让马越失望,凭借大氏的威望与这些年未曾间断过的接济百姓之举,倒在最快的速度中安定下战乱后的局势。

    冬天留给马越的事情并不太多,因为冬季本来就无法做太多事情。

    纳妾,便被提上了日程。

    这事儿对马越来说是人生头一次,他在很久以前就想过,自己这一生或许会纳上一二小妾,只是一直未曾真正把这个想法放在心里。他以为当他终于要纳妾的那一日,或许会将聚集好友部将饮酒的地方改建成一个大帐篷。

    他一直以为自己纳下的第一个侍妾会是个羌女,或是个南匈奴的公主,哪怕是鲜卑大将之女也想过。

    但他万万没有想过的是,自己会纳下一个汉人士族的女儿,还是在历史上留名的奇女子。

    他压根儿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在凉州的夜空从不明朗看不到一点儿未来的时刻,他总是在想,是不是自己该与青羊或是高山上的强大部落联姻。后来凉国建国最初的那些日子,他坐在自己的庭院里看着雪花飘落,想要纳一个南匈奴的侍妾来获取匈奴人的支持,可董二哥什么都没说,在半个月里下令整块并州大地易旗,派兵共驻潼关。

    那同患难的恩义马越这辈子也忘不了。

    转眼,纳妾这样的大好事儿就被马越拖到了建安十年的冬天。

    婚礼依照习俗应当在马越的家乡,也就是凉国陇都进行,但一来天寒地冻,二来明年马越还会继续动兵,不会在冀州久居,因此便选在了邺城的太守府上。

    邺县这座城池经历了太多的血腥气,也该用红色的纱幔冲一冲喜庆。

    马超领兵驻守长城,这个冬天他不会挪地方了。因此马岱领千骑自长城一路南下,于毋极接出送亲队伍,一路迎到了邺城。

    纳妾没有那么多的礼节,便仅仅是发出请柬,将部下与甄氏的故友请到府上吃一顿酒席,到了夜里便算结了。

    何况双方皆无家长,马越便是自己的家长,甄氏那边便是由甄宓的兄长甄严出面。这是礼节性的宴席,因此没有高低之分,只是甄严与马越的座次位于最前,后面则依官位与身份远近排开座次罢了。

    而单单一个座次,也令人感慨万千。

    甄氏故友皆是老些时候成名的人物了,多是与马越一辈的人物,早在先帝之时便在郡中各有声望。

    但是,他们没一个人的座次排在凉国众将的前面。

    “笑话,没看见新任冀州牧贾文和才堪堪坐在第四席吗?前面第三席是凉国上将关云长,没看见身上还带着伤呢?邺城之战单靠步弩大阵硬生生干掉公孙将军同等兵力的步骑大军,一战全歼了公孙将军的白马义从。

    再往后数,右将军马岱,是凉王的亲侄子,两千石货真价实的将军,你能把座位拍到他前面吗?后将军阎行更不必说了,先帝时你还在冀州当刺史王芬的从事,这年轻人便已经是北军五营的长水校尉了,兵驻承阳门那事儿你知道吧,就是他……嘘!阎将军看过来了,不要说话。”

    凉王当面, 阎行端着酒碗听到位列后席的冀州老人物正对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便转头看了一眼过去。不过是几个安于现状的老家伙罢了,阎行眨了下眼睛,抿着薄片般的嘴唇轻哼一声,端着酒碗起身离席向甄严祝酒。

    和他们计较什么?

    早在天下大乱之前,这些人的地位便低于凉王!现如今更是连自己这等家将都比不上了。

    这种时候,阎行突然想到了当年方才被赐下朱门的梁府门前耀武扬威的卫觊,却不知那人如今在做什么。

    乱世对有些人而言是灾难,但对有些人而言,则得到了证明自己的机会。

    其实很多人差的并不是能力或是胆识,而是在现有的阶级之下他们无法以自己的才干来证明自己。

    很多人一辈子都在准备翅膀,可以扶摇九万里的翅膀做了一双又一双,可无论如何就是等不来能够让自己起飞的大风。

    不是他们懒,不是他们混,而是穷其一生都没能抓住一个能让自己站起来的机会。

    多少人都知道,自己不愿在失败孤独中慢慢死去,不想一直活在最底下。

    可没有机会啊!

    即便到了今天,阎行知道仍旧有人在他们的身后诟病他们,毕竟,这仍旧是个看出身的时代。

    但与之不同的是那些人如今只能在背后偷偷的说了,只能在背后偷偷地指指点点关羽雄壮的背影去说,知不知道,凉国上将关云长不过是个奔走乡里收皮子的逃犯。又或者是指着他阎彦明说那些他不过是个部落被杀光的异族人罢了。

    但谁在乎这些东西呢?用其他任何理由去诟病他们,只能说明他们认输了,他们真真切切地输给了他们这些出身低到地下的人们,内心里明明清楚他们今生今世都无法超过他们的成就,才只能从坟墓里掏出自家先人的尸骸去指着说,‘看,他们的老子没有我们的老子成就大,比起来他们的老子就是废物!’

    事实上,这真是蠢到没边儿的话啊!

    没有一个强势老子不留余地的支持,人家依然比你强!

    这也是为何关羽、马玩、阎行、杨丰、甘宁等人对马越忠心耿耿的原因。因为对他们而言,马君皓三个镶着金边儿的大字就是铭刻在他们身上的符号,也是他们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若没有马越,他们现在或许会比当年那些收皮子的逃犯、偷菜叶的孤儿、私铸钱的游侠、抢商船的水贼成就要高,但他们知道,如果没有马越便没有如今的凉国上将,没有身挂关西二十八国将印的征西将军,没有掌管劈柴院数千刺客间使的将军,没有统御凉国重甲攻城略地的将军。

    他们是真正的人上人了。

    推杯换盏之间,马越清了清嗓子,对甄严说道:“甄兄,有件事我必须要说与你听,若将来马某与令妹有一个男丁,他可能不会姓马。”

    马越这话一出,满屋子人都呆住了,就连周围吹笙鼓乐的优伶都为之一窒。

    甄氏和马氏是联姻,可不是简单的纳妾,马越这一句话简直要将甄氏的骄傲扫地,生了孩儿不姓马是什么道理?

    “殿下,这……这是为何啊?”

    实在是马越地位尊贵不同常人,若是地位对等的家世说出这话只怕甄严就掀桌了,这是在看不起谁啊!

    “甄兄息怒,且听马某慢慢道来,这牵涉到马某年轻时的承诺。”马越诚恳地说道:“想必您也知道,马某起于微末,行至今日多亏身后兄弟以命相搏不留余地的拱卫,而今,有人还坐在这里,有人却已不能坐在这里。”

    马越说话的当口上,坐在下面的覆甲校尉万宁起身满面凶相地朝着那些吹笙鼓琴的侍女呲牙咧嘴,敦促他们奏乐。

    音乐照旧响起,又是歌舞升平一众大人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急忙又装出热火朝天地聊天模样,实际上所有人都支起耳朵听着最上面凉王的谈吐。

    他们知道,马越接下来说的话将会直接决定联姻之后甄氏在冀州乃至全凉国的地位。

    “那件事发生时甄兄可能尚且年少,不知对先帝在位时立下的八校尉,还记得多少?”

    “八校尉?”甄严皱起眉头,这事情太老鼻子了,那都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拱手说道:“在下的确所知甚少,愿闻其详。”

    “当年先帝为分大将军何进之权,于西邸立西苑八校尉。”马越想起往昔的峥嵘岁月,脸上也带着些许动容说道:“其中上军校尉蹇黄门,可节制大将军,执掌天下兵马大权。”

    “殿下当年也为八校尉之一?”甄严这辈人对那时的事情了解的已经不多,即便是对马越他们也只知道马越在先帝时便已经是偏将军,还是又校尉立功升的,因此才会这么问。

    马越当即笑了,他当年多想做八校尉啊,摇头笑道:“当年马某还被先帝关在黄门寺狱中,侥幸未死已是大幸,哪儿还会奢望八校尉呢。当年因共为先帝所重,蹇黄门又对马某相亲相重,朝中纷乱,先帝留下一封遗诏撒手人寰,我二人为天下群雄之敌,无论大将军何进或是其弟何苗,亦或是袁绍等七校尉,皆欲杀我二人,我们因此结为异姓兄弟在宫内外互为攻守。”

    “后来的事情你们大概都知道,便是我杀了何进,独掌朝纲辅立先帝,得了好大功勋受封美阳侯。”说着,马越脸上并未露出什么表情,但甄严分明看出他眼神中流露的悲戚,“蹇兄在嘉德殿为先帝守灵遇刺,蹇兄富贵时一人之下,这天下没有什么他想得到的却得不到,但唯独一件事,他得不到,他想要个儿子。”

    马越起身对甄严拱手施礼,说道:“义兄已逝,马某便要为他了了这个心愿,过继给他一个儿子继承他的姓氏,将来蹇姓将会是凉国大氏,他父亲的功勋当得县侯,因此孩儿即便身无寸功,也会继承他父亲的爵位,生而为汉阳郡显亲侯,享食邑两千户,望甄兄应允。”

第三十六章 牧领三州

    将来的陇都只怕是个侯爷遍地走的贵胄之地,连年的征战,有功者竞封侯。且不说立功的年轻一辈需要鼓励,出身不高的立功也需要奖赏来俘获忠心,就连老一辈拱卫着马越走到今天的弟兄,少封了哪一个又合适呢?

    马越觉得自己争霸天下的路有些像个小人,推倒了别人家的院墙,在废墟上重建自己的高墙大院。

    但坐在这个位置上,你不去觊觎天下,就会成为别人的绊脚石。

    只有击溃一个又一个敌人,才能获得自己生存的空间与土壤。

    少年时他总渴望应得旁人的爱戴与尊敬,为此不惜一次又一次地赌上性命,去拼搏出一个出身。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追求的是安定的生活,现在想来像个笑话。

    与钢刀作伴、杀戮为伍的他,怎么会得到安定。

    裂土称王,统治由极西之地乌孙国一路向东七千里直抵幽州长城的土地,节制境内二十七国三州一域,他才知道,原来没有梦想的人最无私。

    可偏偏,这世上的人往往看不起没有梦想的人,只有他们这些造梦者才会引人追随,一同共创伟业。

    “君上,请您以凉王之名传檄天下,诏令天下诸侯共绞孙坚,派出精兵强将与仁人志士充任豫、徐、青三州牧守,各州进驻不必太多,五千凉国精兵足矣,节制各州!”

    贾诩在纳妾过后的第二日,立在凉王的院门前满面激动。

    “文和今日这是怎么了,我可是觉得你一直不爱献计,今日倒好,都不必我开口。”马越笑着打了个哈欠,放下擦拭脸面的布帛挂起问道:“节制三州,你以为此事的胜算有几成呀?”

    马越对此是有些不自信的,他在关东本就没有丝毫根基,能拿下冀州已经是运气好了。诚然,他的兵力可左右天下,但人们的思想却未必会屈服于兵力。如今江东孙氏接连征伐有些违背人望,若自己再过一段时间便能让天下人看出他马越的诚意,在他心里所想,到那个时候再去传令节制天下才是最好的时机。

    这个时候,是不是有些急了?

    “君上取冀州,皆由冀州早年经受黄巾乱党荼毒,后又久陷战乱之中,故友之士族豪强已经消地差不多,因此取冀州,只需击败公孙将军便可。”贾诩拱着手,马越可不敢让老人家站着,急忙请进院中杨树下坐着,听贾诩继续说道:“若想取三州,必然会受到君上的声望所阻,寸步难行,因此君上决计不可以强兵进入做攻打之势,而需借朝廷诏令联结豪强世族共掌州府。”

    “嘿嘿,现在是君上最好的机会,只是人选还需斟酌。”

    马越点头,将目光投向远方,联结豪强士族公掌州府吗?

    建安十一年,马越兵下邺城,送白马将军公孙瓒头颅至洛京。

    次年,于冀州招兵买马,由凉国运送战甲兵装的战车哪个月都未曾停过,大动作不断。而另一方面又上表洛阳请裴徽为徐州牧、杜畿为青州牧、马岱为豫州牧,三人各督五千兵马携金银财宝入驻州府,收买豪强结交本土士族。

    建安十二年的初夏,凉州、并州、冀州三地练兵操演不曾间断。无论幽州的刘和还是司隶的朝廷都感到胆战心惊。

    朝堂上尽管无人明说,却酝酿着一股针对凉国的情绪。

    因为南边的战场消停了。

    因为冬季的降温与河水冻结,江东军的兵马久攻益州而不下,反而损兵折将,只得退至荆南四郡与长江沿线据守而不得寸进。

    董卓接到马越的手书,命其滞留益州,整顿益州兵马随时防备江东军的反扑。

    ……

    凉国,陇都。

    如今在陇都坐镇的是征西将军马玩与凉国相程立,今年中原向凉州迁入的百姓实属最多,整个凉国上至国相下至吏民在这块曾经恶劣贫瘠的土地上忙的脚不点地。

    凉州的地是一如既往的穷,即是十余年未曾间断的灌溉与开垦荒地,粮食产量比起肥沃的荆州等地依旧算不上突出。

    更何况,可怕的天灾几乎三五年来一次,一次便将百姓的辛苦付之东流。

    但这并不意味着凉州依旧穷苦。作为西域与中原沟通的唯一通道,陇都这座城池每一块城砖都是用金子堆砌出的。每年超过一万支商旅由这里前往西域,或是由西域抵达陇都,数以百万件的商品被推至九市十八街供人交易。单单一年的商贾税收便支援凉国在建安十一年冀州、益州的双线作战。

    支持商业的回报是无穷的,至少让当年无钱无粮的凉州变得有钱,富裕了起来。

    而对于中原百姓而言,凉州有钱没钱、或者说是不是像从前那样穷苦赤贫已经没有关系了,他们需要的是安定!

    与性命比较起来,那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

    益州去年打得不可开交,除去江东军的威胁之外内部各郡皆反,整个益州陷在一片兵灾当中。尽管有强援凉**,但也仅仅是为了击退江东兵马而已,对于益州除汉中以外的土地两**队丝毫不理,致使百姓犹如水火。

    天下混乱自先帝驾崩起已有十余年,论及州郡安定当属凉州。作为凉国京畿,再没有哪里还比这里安定了。

    因此,单单建安十二年之春,便已有不下五万百姓请求迁入凉州,这个数字还在随时间继续增长着。

    “咱们凉州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啊,就安心踏实呆着,今年估计没仗可打!”被凉国上下称作‘小凉王’的马擎赤膊从宽阔的演武场上下来,接过侍从递上的书简端坐在凉亭中,任由两名美俾擦拭着身上的汗水。他手上捧着的书简是汉书。尽管偶尔还是不停地闯祸,但到冬天才十五岁的马擎已经习惯了操演弓马之后便是一刻不停的读书,这便是他的生活。抱着书简他头也不转地说道:“明年或后年,凉国与江东之间早晚有一场大仗,到那时便到咱们兄弟立下功勋的时候了。”

    这帮小子是真正的凉国贵胄,终日里学习的是弓马演练排兵布阵,听的是国政大事的讲席,天下间对他们而言真正的大事只有两件,如何打仗与如何治国。除此之外凡夫俗子需要操心的所有事情与他们概无联系。

    贵族分三种,一种是终日大鱼大肉,修习战阵搏杀,为了在将来的战争中帮助家族再立威名。另一种则是终日饱读诗书,研习治国之策,为了将来使这个国家走的更稳。

    最后一种,便是马擎这样庞大国度的继承人,学习领导与决策。他要比别人更累,因为他要懂得更多,才能更好的领导与驱策他人。

    “不对吧兄长,你爹打完了,我爹还没打完呢!”董钝也长大了,临洮侯继承人面容与几分相似,一样的身高体健,但面容却没董老二那般骇人。年轻的脸上未曾受过伤疤的摧残反倒还生出几分贵气。此时几乎是与马擎一般装束,一样赤着膀子露出一身腱子肉,攥着书卷说道:“孙坚绝不会给我凉国吞并天下的机会,所以我认为我爹那边还得再打,就在今年。”

    年轻的姜维则盘着腿坐在一旁默不作声,他不像董马二人在凉王府上腾挪跳跃,他的武艺皆是在城外的庄子上与自家庄客操练。这以凉王世子为中心的小团体中如今就数姜维最为能干,早些年与西域商贾做赌赢来属于自己的一座庄园,如今招募庄客甚至还拥有了自己的商队,可谓是不愁吃穿。

    “打不起来,孙坚不会那么傻挑现在这个时间去硬碰,且不说你爹去年让江东军吃够了苦头。如今汉中的张鲁也引了一万鬼卒,真弄不明白挺精明的张天师为啥给部众起个这个名字!”马擎歪了歪脑袋说道:“引兵进驻你爹的白帝大营,可谓是兵强马壮,孙坚可能会创造机会,但绝不会此时用兵。”

    董钝惊讶地问道:“张鲁去做什么?还用不到他吧!”

    “能去干嘛,除了去杀刘璋还能有别的想法吗?”一直没说话的姜维笑了,他很钦佩程立那样的智者,足不出州府而将诸侯玩弄在鼓掌之中,起身说道:“程公有意让张鲁与刘璋相杀,董公坐镇白帝足以扼守江东,一个乱起来的益州对我们大凉更有利!”

    姜维正在大放厥词,这些孩子已经习惯了对凉国的国策与天下大势做出点评与预测。

    就在此时,凉国府门的覆甲骑从跨步而来,先是以手抚胸对着马擎行礼之后才对姜维说道:“姜郎,府外有一小儿寻你,脸上带血,神情紧急,要不要让他进来?”

    “快请进来!”姜维一听便变了颜色,便说便向外跑道:“算了,我去寻他。”

    董钝见姜维走得焦急,便也起身跟着便要出去,却被马擎拦了下来,“别去了,最近不要惹事,省的老子再上火不叫咱们上战场。”

    说着,马擎看着姜维快跑出府邸的身影笑道:“他可比咱俩能耐大多了,商市还是官署都说得上话,不会出什么事的。”

第三十七章 大凉子民

    马擎估计错了,当一身是血的姜维被鸿胪寺的仆役送至凉王府时,府上的覆甲军看到了小凉王要紧的牙关。△↗頂UU小说,www.uu234.com

    “查!”

    小凉王只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一个字,旋即默不作声地披上衣物,大马金刀地坐在府上高台皱着眉头。

    凉国是马氏的凉国,陇都是马氏的陇都,居然有人敢在自己家的土地上、自家的城池里欺辱自己的兄弟?

    马擎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敌人找出来绞死在城头上!

    古语有言,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说的是天子发威便要发起战争,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的滔天权势。

    在凉国,马氏一族就是天!

    身无官职年仅十五的小马擎说出一个字,便叫陇都这座不亚于洛阳的繁华都城翻天覆地。

    凉王覆甲军封锁城邑,强弓劲弩搭上城头将整个陇都防的水泄不通,身披铁铠的将军卫队策马扬刀冲入九市十八街,商市停运,数十万人被逼在原地动弹不能。床弩被推至宽阔的街市,根本用不着人马巡逻,凉**士只是在街上喊了三遍关门闭户,若仍旧有人走上街市便面临床弩毫不留情的射击。

    四门警钟大作。

    很快,城外西大营五千凉国铁骑全员上马,绕城奔驰三阵,未能发现敌情旋即进入备战状态入驻西南角的军寨。旋即,张家川大队兵马赶到,驻军陇都北大营。

    老迈的凉国相程立拄着手杖被请到王府,随后身带关西二十八国将印的马玩、凉州牧马腾、川府将军马宗接连到来,襄平侯二子关兴与凉国相二子程延带兵驻守府邸。

    谁都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只知道陇都街市上实行了战时皆备,因此都马不停蹄地赶到府邸统筹战策。

    “就因为这?”

    马玩在府邸上急的都快跳起来了,指着马擎喝骂道:“就因为小儿郎在城内被人打了,你就命凉王覆甲封锁了城郭?”

    “咳!”程立坐在马越专门命匠作打制的太师椅上饮了一口温茶不急不躁地说道:“马将军,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先想想此事如何收场才是啊。”

    “嘿,有何收场的,没事擎儿,别听他们说的那么严重。”马宗对此倒满不在乎,打了个哈欠从几案上取过两颗西域供奉晶莹剔透的葡萄放入口中对马擎指点着笑道:“你说你,兄弟受屈了,你还坐在这儿干嘛,点起你的兵马把仇人锤得满头包才是啊,咱们马家的传统是以力杀人……而不是以势压人。”

    马老二后半辈子都生活在醉生梦死之中,上头有个用心劳力的大兄终日为了凉州的未来努力发奋,下头有个大展雄图的三弟。处在中间的马二始终不明白自己还能为这个家做些什么,这种感觉在兵精将足的凉国成立后尤为明显。好在膝下有个英才马岱,算是后继有人。如今年近五旬的马宗再也不思虑那些无所谓的事情,只要家族后继有人,他也就别无所求了。

    马擎有些不解,甚至有点儿委屈,他没有派人封锁都城,只是想要查清楚这件事罢了。或许他当时比较气愤,但年少的他还不太明白什么叫做‘上行下效’,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如果交给下面人去做,他们是不怕事儿大的。

    而且最让他感到委屈的是自己的好兄弟姜维满身是血的躺在榻上被凉王府的医匠摸来动去的,可这些叔伯完全没有一点儿担心,马擎甚至感受到这些老爷们儿根本不在乎这件事情,因为他们不愿去了解原因而叫马擎感到难过。

    程老头更是有趣,竟顿了顿手杖对马擎生出了考较之心,扬首问道:“擎儿,如今的情形已经是不可收拾,兵马大动风声鹤唳,若处理不好便很容易令影响士卒对马氏的忠心,更会令士卒炸营。”

    “老夫叫你读过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你不要将这事情看得太轻巧。”程立有些玩味地看着马擎问道:“若由你掌权,此次事情应当如何处理?”

    这一下可把马擎问住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一句话竟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叫三军驻马,陇都停市。而现在,他更想不到程立竟将此次这么小的事情看得这么重,竟将他比作戏诸侯的周幽王,不由得使他陷入沉思。

    这件事是由自己开始的,便也要由自己结束,但他要如何结束?

    在坐众人不是他的老师先生便是他的叔伯长辈,此时却都静静地看着他,使天不怕地不怕的马擎有些紧张。

    就连下面的董钝也感受到了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就变凝重了,沓头垂眼地一声不吭坐着。

    “没事,如果擎儿想不出来也没有关系。”就在程立摆了摆手,觉得这个问题可能对现在的马擎而言还有些难度,便正要摆手收回自己的提问,就见马擎突然抬头说道:“有了!”

    “先生,弟子曾听您说过,先帝立八校尉时曾于洛阳城外筑起观台,征西园军数万亲自披挂,行耀武大典,没错吧。”马擎笑着起身说道:“如今情况,便可由关兄、程兄携挑选出陇都近畿三万兵马一路向西行耀武练兵典,并在今后每年随时一次在凉国境内操练,锻炼军士的战斗技能与征途耐力。借此便可消除陇都停市的影响,毕竟也是为了保护商贾,百姓想来也都是能理解的。”

    马擎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尽管他知道自家老子一直想让他学习领导与决策,但直至今日他仍旧没有真的试过决策,对于领导也仅仅是领导自己那五百覆甲亲军罢了。这样即便只是想象,却真正将操纵一个屹立于关西的大国把玩于鼓掌的事情让他觉得非常有趣,过瘾。

    哪儿只是考较一般的玩玩儿呢。

    “不过这样消耗的钱粮就有些多了,大约是……先生等我算算啊。”马擎说着便扯过一支笔蘸水在几案上筹算,片刻抬头说道:“预计长途行军至酒泉敦煌,途径武威大漠、酒泉戈壁,但也能在张掖绿洲补充水源及粮草,所经往返时间大约是两个月,可能要消耗与六千万钱等额的粮食与用具,这些消耗各郡可承担一半,三千万钱对陇都而言也不算太大压力……对吧?”

    “呵呵,擎儿。”程立笑了,马腾笑了,马玩笑了,马宗也笑了,董钝虽然不懂叔伯们为啥笑了但他为了不显得自己突兀,也笑了。

    程立摆手,旁边的侍从便奉上纸笔,旋即伏案边写边说道:“命校尉关兴、程延,择选凉国近畿常备兵马三万,携兵装挂马甲,以奔袭之资即可前往敦煌郡。演练战术阵法,二将分领兵马分别于武威、张掖、酒泉三地行大军对阵演练,分兵随行看护商路,保护西域商旅,绞杀沿途马匪。所需军资由凉国库府支出一般,沿途郡县亦需提供粮草,救治伤员。”

    “将这份手书传至县署,命官吏骑卒快马加鞭沿途传送,此外,还需告诉陇都官署的官吏在城中街市上向百姓解释此次行动。”侍从领命快步跑出府邸,程立在众人呆滞的眼神中抬起茶壶慢慢地饮下一口,抬头看到关兴与程延没有动地儿,老头子立即换上横眉冷对的面孔朝他俩喝道:“要留下晚食吗?命令都已传下去,两个小兔崽子还赖在这里干嘛?”

    “啊!”程延‘腾’地一声便坐了起来,拉起关兴给脑袋扣上兜鍪便窜出府邸。凉国的这些小子年少时都曾在书院读书,哪个都没少挨程立的板子打手心,若说他们最害怕的人马越只能排在第二,程立绝对是第一!

    “先生,这……这就作数了?”马擎都蒙圈了,自己随口一说,程立便写下的批文,自己这就行政了?

    根本没给程立回答的机会,关兴程延方才离开府邸,便听府门外的叫喊声由远及近,一个男性声音以有些刻板的汉话喊道:“放开我,我是贵霜使节,我要见马玩将军,放开我!”

    不多时,鸿胪寺的属官便押着几名异族人来到堂中,马擎瞥眼向外看了一眼,院子里跪了一大片人,有些人还受了伤,恐怕这些人与凉**队发生了冲突。

    属官向一众将军、国相恭敬行礼之后这才俯身对马擎说道:“世子殿下,都查清楚了,姜郎君的庄客在城外冲撞了这伙儿去年从贵霜前来凉国的使节,后双方爆发冲突,姜氏的随从吃了亏,死一伤十二,后姜郎君前往鸿胪寺要说法,被这名使节下令寡不敌众而打伤。”

    “那还废什么话,下大狱,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马擎皱着眉头,经过方才兵演的事情一闹,他顿时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不能再那么任性,连带着说话都带着几分凉国上层叔伯们说话的气度,“还愣着做什么?”

    “你们不能将我下狱,我要求见马玩将军,我大贵霜有民五百万户,胜兵二十万,难道凉国要与我等开战吗?”

    “老子就是马玩,且不说你们那小国寡民的事情,擅杀我大凉子民可能就这么算了?”马玩连屁股都没挪,只是指着那使节身旁一个低头不做声的随从说道:“你被赦免了,回去告诉你们国王,再派一个知礼节懂礼貌的使节备下大礼过来,否则两国交界便开战吧。至于其他人?凡是动手的,下令的,全部把脑袋给老子用长矛穿上挂到城南去!”

    “传令西域大都护苏则,征二十七国可战之士陈兵贵霜边境。”马玩这时才起身怒道:“老子就不信了,我马玩灭你贵霜小国难道还需大动凉国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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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们不好意思,章节又发晚了,在作品相关卷稍后将会发一些想对大家说的话,希望能抽时间看一下。

    另,多谢兄弟‘沉淀683419004’、‘药罗葛海棠椿’、‘怒龙1’‘點煙..抽寂寞’的打赏,二郎拱手拜谢!

第三十八章 再征西域

    马越东征之时便将陇都军政大权分别交于马玩与程立,由他二人执掌凉国七千里土地。UU小说,www.uu234.com

    因此,马玩对贵霜帝国使节的威胁等同于凉国对贵霜的威胁。

    轻飘飘一句威胁,再度将凉国推到了对外作战的情况之下,但凉国众将谁都没有胆怯或是担心,即便在如今演武天下的情况,仍旧没人质疑马玩的决定。

    马玩的威望,太盛了。十一年降服西域二十七国,将凉国版图推至天下至西,重开西域商路……论及对西域的了解,他马玩是当之无愧的凉国第一人。

    “叔父,真要跟贵霜开战?”马擎在上首坐不住了,先前初次决断的快感早已被心中战争来临前的紧张吞没。本以为马玩只是吓唬吓唬那贵霜使节,像这种西域使臣通常哪怕是小国也不能轻易杀戮的,何况听先前那贵霜使节口中狂言,‘民五百万户,胜兵二十万’那是不亚于凉国全境的伟大国度,又如何在凉国即将在北方展开大战之前在远西之地再招惹一个如此强大的敌人?马擎连忙起身对马玩拱手说道:“叔父,此战不可开,使者不可斩啊!”

    程立的脸上带着犹豫,他心底也觉不妥,但自认没有马玩了解西域的情况,因此只是默不作声。

    这个时候,若马玩执意起兵,恐怕全凉国能劝住他的只有远在冀州的凉王与眼下这位凉国世子殿下了。

    马玩尽管盛怒非常,对马擎还是有无比的亲切与爱护的,当即挥手命士卒将贵霜使节带下,关进了门扉这才坐下出了口气对马擎说道:“擎儿,西域的情况错综复杂,稍安勿躁,马某这便于诸位说明情况,到时是斩是和,再做决定。”

    说话间,马玩便已经传令亲随回府取西域地形图一份,马玩便于堂中向众人介绍西域情况,“西域臣服我大凉的二十七国,想必诸位都有所了解。而贵霜不属此二十七国之中,因其地势与二十七国存在天险高山,兵马难越,马某因而止步当年的征途。”

    凉州之南有青藏高原,高山之上人口稀少,多数名为青海羌,至今尚未归于大汉或是凉国,仅仅是偶然下山互相通商而已。

    “贵霜曾由名大月氏,曾统治着我等如今脚下踩踏的土地,那是先秦时期的事情了,那时他们实力强劲,为北方霸主匈奴人的劲敌。后为匈奴所败,先汉时孝武皇帝命张骞出使西域,便是为了寻找逃离西北的大月氏人结盟,共抗匈奴。当时的大月氏分休密、双靡、贵霜、胖顿、都密五部侯。”马玩坐在堂中用缓慢的语速对众人讲述着贵霜曾经的历史,有辉煌、有落寞,“大月氏人为匈奴所败,逃至西域之西,击溃大夏国,于大夏国故地上生存,发展。”

    十一年的征途,马玩有半生时光都在与西域诸国打交道,对于这些国家的历史如数家珍,张口便来。

    “后大月氏五部中贵霜独大,逐步征服各部,建立起如今的贵霜帝国。全盛时期,据往来商贾之言,贵霜很可能要比大汉还要强盛几分。”正说着,随从奔马将西域地形图送至府邸,马玩在众人面前铺开。这副西域地形图是马玩在西域时亲笔所做,用的是马越曾使用过的作图方法,标注山川高远、河流深浅,其中城郭国度,栩栩如生。

    “有盛有衰,便是天运有常。正如我大汉历经天灾**以致诸侯纷争一般。”实际上马玩已经有很久没有称过‘我大汉’三个字了,自凉国立国以来,他们这些马越昔日的部众便身体力行地在改变大汉对凉州这片土地上的影响,时时刻刻以凉国人自居。但今日此情此景,曾为大汉抛头颅洒热血的他们又怎能为之相弃?“贵霜帝国经历三百年鼎盛之后,在马某前往西域之前便已显现衰相,先是臣服于贵霜的西域诸国纷纷自立,而后臣服于我大凉,至更西之地些许小国也纷纷自立,衰败迹象已显。”

    “而如今,贵霜以西有国安息,衰败的安息带来了强大的叛军,名为萨桑的叛军正在扩张,侵吞东西国土,也一样将战火烧到了贵霜的头上。”马玩说着狡黠一笑,指着地图上处于西域之西南方向的辽阔版图说道:“曾经强大的贵霜正面临着四分五裂的危险,这便是我们凉国的机会!贵霜的确有五百万户百姓,也确实有胜兵二十万甚至更多。”

    “但他们没办法全部推至北面战场与我们的兵力对抗,这个时候贵霜不会傻到在外部得罪一个像我们凉国一样的敌人。”马玩正笑着,突然被程立打断说道:“但我们凉国情况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是我们为攻,贵霜为守势罢了。那我们得罪贵霜这样一个有民五百万户的国家,除了呈一时之快还有什么好处?”

    的确,一个衰落的国度,即便如今腹背受敌也不可忽视它曾经强盛过。就像大汉,经历近二十年的混乱之后还不是一样从旧的躯体上长出依旧强悍的凉国,甚至在强兵壮马的科技上还要强过曾经的大汉几分。

    “程老爷子别急,听某慢慢说。某在西域时曾与贵霜的边军打过几场不大的战役,那边边境打不起大的战斗,都是因为这座大雪山!”马玩指着喜马拉雅山脉说道:“昆仑六千里,这座山比昆仑更盛,横绝在大贵霜与我大凉边境之中,有这两座大雪山相隔,便决定了无论是凉国大军还是贵霜大军都难以再不被伏击的情况下通过。因此我们不必太过担心。”

    “另一方面便关于程老爷子问马某,我们能得到什么,得到民心!”马玩抬手指天定了一下,胸有成竹地说道:“马某所言欲与贵霜开战,原因是什么,原因不是他贵霜使臣打伤了姜氏遗孤儿郎,而是因为他擅杀我大凉子民,死的是谁?是姜郎君城外庄子上的一名奴仆庄客。这便体现了无论什么身份,但凡是我大凉子民便能受到保护,或许在国境之内有豪族,有贵戚。但无论是贵戚还是黔首,对异国人而言,皆是天朝上民!”

    “陈汤公有云,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怎么,只有大汉强吗?我大凉……难道就不强?”马玩哈哈笑着张开手臂,瞪大了眼睛没正形地挨个儿对众人看去,尤其看到马擎时还挑挑眉毛,那模样简直和远征西域之前的马玩一个德行。曾经便如那浮云浪子一般游荡天涯,如今气势更盛,竟将大国博弈当作巷间搏戏一般对马擎挤眉弄眼地说道:“擎儿要记住,国与国之间,若我弱小,便要与人讲道理,以理服人。若我强大……当然也要讲理。”

    马擎纳闷儿了,讲道理?你这算讲哪门子道理?不禁问道:“叔父,这只是讲道理……为何还要命西域大都护苏则陈兵贵霜边境?你方才也说了贵霜边境那座雪山比昆仑山更盛,何必再令军士受这般痛苦?”

    “对,这便是讲道理的方式也要随着实力而变得不同,先出兵,再讲理。”马玩立在地图上转着圈子伸手说道:“出兵意义有二,一则使国民知晓,凡我凉国之民,便是枉死异国之手一人一命,我凉国也要与敌据争到底!让百姓因是我大凉子民而自豪,不单单是民心,这也会影响到军心,使军士出征有更多的骄傲,不畏前敌!二来嘛,令西域诸国羡慕与畏惧,凉王殿下前番不是说过我凉国之强在于兵势,而我凉国之弱在于少民少地吗?我便琢磨着,要让凉国百姓多,抢夺的方式还是来得太慢,要让人心所向,自然强盛!”

    “试问,若西域诸国无论吏民皆羡慕凉国百姓,西域的国度还是太多了,尽管臣服却也仅仅是因为我凉国强大罢了。因此要削弱他们,便要令其百姓弃故国而奔凉,那是何样光景难道诸君不想看到吗?”马玩笑着抬手骄傲地说道:“别着急,待马某回还,定令诸公亲眼所言,西域吏民皆奔陇都而来,争相奔赴!”

    “因此!”说着,马玩一屁股萁坐在西域地形图上,手掌猛地拍在贵霜帝国广袤的地域上,抬头对众人说道:“因我凉国百姓为贵霜使臣所杀,尊凉王殿下之令,马某将再征西域,征到贵霜服软,令其遣王族为质,年年上贡……征至其国王亲笔为那枉死之凉国百姓写就歉书,奉上百金之礼。”

    说着,马玩对程立稽首说道:“程公,这事情要如何传遍凉国,甚至传便西域乃至中原,便拜托您老人家麾下的劈柴院了,知道的人越多,马某的远征便对凉国越有利!”

    “唉……”程立叹了口气,这个多事之秋马玩还要再兴大军,有些令他老人家措手不及,但马玩的理由非常充分让他无处反驳,只得问道:“那马将军打算如何知会凉王,所需动员兵马、消耗钱粮,当如何禀报?”

    马玩起身,随从收拾了地形图,沉吟片刻说道:“征西将军马玩,因凉国子民为贵霜使臣所害,故起亲军五百远征西域,最迟二年回还,望凉王陛下勿要挂念。”

    亲兵五百,远征西域?

第三十九章 举国为战

    马玩敢起亲兵五百便扬言远征西域的底气,全在他的兴起之地,西域。

    西域,公元二世纪冒险家的乐园。这里对大汉百姓更是如此,万里之外觅封侯的传说故事已经吸引了不知多少年轻的心一次又一次地踏上这条漫漫黄沙的路。

    但功成名就者终究少数,多是与年少时的凉王一般无功而返,甚至连玉门关外的大漠都没出去。还有些人终究差了些运气,埋骨于漫漫黄沙之下。

    但这里对马玩的意义是决然不同的,他在这里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他了解脚下的每一粒沙子乃至每一种天候,就像懂得每一个曾经屹立在此地的国度一般。

    西域都护府,苏则收到加盖着凉王大印的马玩亲笔调令时,甚至要比那个被赦免的贵霜亲随还早。

    哭笑不得地看着马玩的手书,苏则越看越玩味。起初只是觉得马玩将此次战争看得太轻巧了,区区五百凉军能做什么事?随着看到信件下面要他亲自做的事情,眼睛猛地瞪大……这事儿成了!

    苏则只是握着这封书信,便知道这事成了。凉国在西域的地位,仅仅凭着此次远征至少可定下二百年的霸主地位!

    甚至有可能,将来便没有西域这个充满传奇的词语了。

    可能出现……西州?

    苏则不知道,但他还是紧锣密鼓地召集西域都护府的府兵飞马传报各国。

    考验诸国忠心的时刻到了!

    ‘此次凉国为百姓兴兵之事,不强行募兵,各国依照国力与百姓意志自行募兵,死伤抚恤由本国自负。’

    基本上这一条榜文,就能决定了苏则此次招募不到多少兵员,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因为榜文之后还有更多的条例。

    ‘战功分国与个人,西域勇士战场斩级过三,赏凉民爵一级,入凉国籍,可迁至玉门关外自行开垦土地。斩级过五,赏凉民爵二级,可迁至玉门关内按官署分配开垦土地。斩级过七,赏凉民爵三级,免除徭役,迁至酒泉长城内依照官署分配开垦土地,入凉籍,子孙可选一人入县官学……立奇功者,更有另赏。’

    ‘小国出兵五成,王得凉亭侯爵,赏食百户。万户中国出兵五成,王得凉乡侯,赏食千户。十万户大国出兵五成,王得凉县侯,赏食邑两千户,王子可入凉州书院与凉王世子共学,国人于陇都互市税金减一成。‘

    三道令下,赶在入冬之前便已传遍西域。无论是那些流亡的沙匪、走马的商贾、国中勇士还是西域大氏,就连那些国王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对于那些匪徒商贾而言,这是一次改变他们命运的机会。只要跟随凉国的兵马上一次战场多少有些斩获,成功活到战争结束摇身一变便会成为天朝上国之民,更有甚者或许能够封侯,享受各式各样的特权……什么是天朝上国之民,他们对天朝上国四个字已经非常清楚。

    在陇都,一个老凉人与西域人争吵,动了刀兵。如果西域人死了,老凉人会倾尽家财去交给官署,再由官署将这些资财交给死掉西域人的家属,然后老凉人再上陇都之外正在修筑的城邑关塞上修城墙半年到一年。但如果是老凉人死了,西域人就不用那么麻烦……如果三个时辰内没有前往官署自首,画像会在三个时辰后传遍全郡,带着恶鬼面甲的凉国骑兵马蹄会踏遍每一个可能的地方,直到他的脑袋被缉拿在案。

    陇都的巡城卫有专门的一套准则来保证案发后的六个时辰内案犯的脑袋便会被长矛穿着挂在九市十八街以儆效尤。

    什么,你问除了脑袋?

    那些凉国骑兵会将尸体丢在沿途碰到的猪圈里任其啃噬,毕竟,凉王下过命令为了不产生疫病尸首是不能乱丢的,必须清理。

    毕竟,只有脑袋能够领赏不是吗?

    但天朝上国的含义并不仅仅如此,而是在陇都城外的九市十八街中有专门接待西域人的驿馆与食肆酒肆,价格低廉待遇良好。老凉人骁勇善战,但对待西域人却从不凶蛮……不过听说他们对待关东人不是这样的,在陇都凉人对他人的态度分为三种。

    一种是本地的商旅,在这里能得到最好的待遇与尊敬;第二种便是西域商旅,只要不犯凉国的法律,对老凉人有足够的尊敬,在这里便能不花一文感受在全天下最精锐的凉国骑士保护下的安全感与热情的老凉人带来的宾至如归般的感受;

    而第三种……就是关东商旅,西域人有些不懂,为什么老凉人总觉得任何一支来自关东的商旅都是抱着偷窃他们最优秀的兵装甲胄的目的来的。

    但无论如何,这封来自西域都护府的命令让西域诸国为之欢腾。

    仅仅在年前,西域大都护苏则便在轮台国境内的绿洲大漠绿洲接待了七只超过五百人规模的马匪,这些曾经在大漠戈壁中传出好大威名的马匪头子如今对苏则俯首帖耳,恨不得嗷嗷叫着现在就与西南的贵霜开战。除此之外,还要数不清的小团体,如相邻之间带着粗制滥造的兵器结伴从军,或是同族之中爷叔孙三代携弓带箭着从远方赶来。

    事实上直至过年,冀州的凉王马越都未能给此次马玩欲兴兵拿出一个批语,令苏则有些坐立不安。只在十余年前的美阳侯婚宴上远远见过马越一面的苏则此时倍感期待那个陌生男人的手令。

    千呼万唤,建安十三年大雪初消的一月末,转道陇都的骑卒终于抵达西域都护府,带来了凉王马越的手书。

    白色的锦缎上龙飞凤舞地书着四个大字。

    “大凉当兴!”

    苏则兴奋将这份加盖着凉王大印的锦缎塞进束带之中,攥紧了拳头对都护府中白吃白喝的几个沙盗头子喝道:“凉王有令,大凉当兴,传令四方兵马开春赶至都护府!”

    ……

    初春的风消融了冰雪,也驱走了凉意,尽管西域的夜晚始终很冷,但乌垒搭建的阅军台前披甲挂帅的苏则的心却是火热的。

    “轮台国王亲领五百国人,拜见西域大都护!”

    不过一曲的编制军阵前,苏则看到轮台王镶着金边儿的宝甲与马玩曾赐给他的那匹凉国大马。

    “车师国兵马已到,上将邬牧领六千兵卒拜见西域大都护!”

    于马玩手中整合的车师国有了更强大的兵力,六千兵马立在台下浩荡一片望不到边,尽管兵装甲胄远差于凉国强兵,但多少军心可用。

    “乌孙大昆弥护将陈休领强兵万众拜见西域大都护,尚有三万兵卒驻留龟兹国外,等待都护接收!”

    乌孙大昆弥的兵势可称强兵,曾经西域二十七国最强的国度在此时也不会认输,乌泱大片人马便不说了,在龟兹国尚有三万兵马。苏则点了点头,护将陈休是凉国人,由老凉人领军自然会让他用的更为放心。

    “哼!”乌孙大昆弥的陈休才刚说完,一旁立着的另一名乌孙汉子便哼出声来,用有些蹩脚的凉州土语说道:“大昆弥只有这点儿能耐吗?仅能为凉王募集四万兵马?我小昆弥部各个都是能征善战的好儿郎,皆愿为凉王效死!”

    说罢,那乌孙人骄傲地对苏则拱手道:“大都护,乌孙小昆弥上将乌鲁屠领精兵五千前来拜见,都护别嫌少,赤谷还有六万兵马,任由都护驱驰!”

    “好!乌孙小昆弥忠心可嘉!”苏则不由大喜,乌孙分立大小昆弥自斗久矣,仅仅乌孙国便有近十万兵马,哪怕是真正入侵贵霜也有足够的实力了!想到这里,苏则不禁说道:“乌孙国对凉王诏令的尊重,苏某自会向凉王转达!”

    接着,便是焉耆、临戎等国,除了大宛派出一万兵马之外,几乎都是几千人兵卒。尽管数量不多,但对苏则而言他已经不担心兵员了,现在他只是在想行军的粮食凉国能否按时送来……突然回过神发现旁边还有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的老者,披着斑驳残旧的甲胄按着一柄长剑撑着身体,还尚未说明是哪个国家。因此苏则问道:“这位老丈,您是……”

    “大都护,小老儿是尉犁国将石犁,我尉犁国派兵四百一十七人,拜见大都护。”

    老人石犁的底气不足,但他的那颗满是皱纹的头颅却从未低下,带着倔强的感觉看着苏则。

    “哈哈,四百一十七人?老爷子,若都是像你这样的‘兵’还是原地回去吧,别还没跟贵霜打仗先被战鼓震死了!”乌孙小昆弥的乌鲁屠哈哈大笑,引得周围各国的将军国王纷纷展颜大笑。这是西域的长形,没人有会在乎小国如何生存,没有足够的拳头便无法保持自己的尊严。

    老人受到了侮辱,没有还嘴,只是回头朝着军阵中看了一眼。苏则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零零星星的男人立在那里,不过四百多人的军阵与旁边乌孙国的庞大根本无法比拟,其中有须发斑白的老者也有舞象之年的少年,那些人甚至很难称上一声兵马。

    “老人家,您的尉犁国……有多少百姓?”

    “回大都护,尉犁国有户四百一十七,民一千七百五,王上接到尊凉王旨意命我族每户抽一男丁。”老石犁喘了口气说道:“我尉犁国百姓不需凉王殿下的赏赐,只为报征西马将军当年以军粮助我等渡过灾年,尉犁国力虽弱,国人虽少……今日,只为凉王诏,举国为战!”

第四十章 英杰马玩

    建安十三年,八月。

    炎热的天气在西北偏西的地方更是令人心浮气躁,骆驼舔砥着每一块裸露在外的砂岩,从中汲取微薄的盐分。正午的大漠远远望去像冒着烟一般,一块土地叫做乌耗,比邻叶尔羌河。

    东距陇都……九千里。

    似乎越往西走,太阳都要比凉州大上几分,一路荒无人烟,行军十天半个月看不见一座城郭。

    这里是西域的最西端,仅有一山之隔,便是贵霜帝国的领土。

    但那座大山,在后世被命称作喜马拉雅山,即便是一千八百年后的人类仍旧难以翻越。

    马玩长途跋涉九千里路不是为了带着十六万大军翻山越岭的,他只想带着兵马在山脉以北驻扎一年半载,给予贵霜充分的威吓,仅此而已。当然,这并不是说凉国为西域诸国开出的条件只是一纸空文,战争自然是要打的,任何一个能够与大汉或是鲜卑比肩的国度,都无法轻易折服于威吓。

    只有血与火能够在无知的人心中留下足够深刻的烙印。

    十六万大军,不带农夫。运送的辎重中多数都是盐与粮草,遥远的山脉每隔数百里便有一个缺口,能够令小股军队同行,直抵贵霜边境。

    正因如此,马玩才将大营驻扎在叶尔羌河两岸,绵延百里。每隔一旬便派出数百支各有统领的小股军队由山道潜入贵霜边境,掠夺、杀戮、回还。这样的速度,两个月便能将全军都丢到贵霜境内历练一番……作战当然是会死人的,但这样的行军,丢在沙漠里便有数千人,深入敌境自然也要死一些人。

    马玩不负责那些,他只坐镇中军为回还的勇士庆功就够了。

    大营当中,马玩与苏则已布下酒宴,等待着远行的西域勇士回还。

    “今天回来的这支人马什么来路,你好像和他们挺亲近。”马玩一面看着地图想着后续的作战计划,一面对苏则问道:“我看他们出身好像是……马匪沙盗吧。你怎么看重这样的人?”

    苏则出身凉州苏氏,算是凉州早年间少有的世族豪强,追随马玩入西域时也以年轻之身边位登太守,尽管沾了些许凉州内乱无人可用的光,但出身摆在那里。马玩想不通,苏则怎么会愿意与这些马匪沙盗搅在一起,对其中一支还很看重,不止一次地在马玩面前提及这伙盗匪。

    看苏则的意思,是想要再回还西域之后让马玩接收这支乌合之众。

    苏则目不转睛地看着地图,这是由凉国来的五百兵马在驻扎此地之初绘出的,记录了附近数百里之地的每一个山道缺口与山脉的大概高度。抬手拿起一粒石子换了个位置,放在扼守宽阔山道的路上,苏则才叹了口气说道:“在西域见到个老凉人本就不易,何况还是在一群西域人中杀出些许威名的老凉人……魏败不容易,理当有一个机会。”

    “你说的这个魏败……是个凉州人?”马玩来兴趣了,将手中石子放下,一屁股坐到地上问道:“凉州人他不好好跟着凉王建功立业,跑西域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难不成以前在凉州犯过事情,若是犯过事情也好说,看他有没有本事,有本事的话老子走走关系把他送到冀州军里,过两年多少能混个亭侯。”

    “我没细问,但估计不光犯过事情,可能还跟老凉州的部将有事情。”苏则抚了抚衣袍,起身坐在胡凳上说道:“没想到,马征西如今也这么看重出身了?”

    “怎么这么问?”

    “若不是马匪出身,你该把他收到自己麾下才对。”苏则笑着数出魏败的优点说道:“能领军,能打仗,还能做些手脚不干净的事情,这不正是马将军需要的人吗?”

    苏则可知道马玩那些劣迹,火烧阎氏邬、杀小诸侯李湛,心黑手辣的事儿一件也没少干……若他手下有这么一员将领,至少能教他晚年少些骂名。

    “这跟出身没关系,年轻时老子不也跟马匪交好,现在凉国各地的将军又有哪个手底下干净的?当年是实在没办法,也就火烧阎氏邬那一件事……马氏式微,只能靠着手段来立威立命,你见马某在西域十几年可曾行过心狠手辣之事?”马玩悠哉地拍着腿说道:“那都是没办法,又没兵也没甲的,饭都吃不饱难道还真跟陇地四姓明刀明枪的打不成?”

    苏则眼里全是笑意,他觉得马玩这是狡辩,问道:“阎氏邬是没办法,那张家川李湛呢?那时候有兵有将了吧,还是自己人……”

    “李湛不是……”马玩偏了一下头,半天不说话。苏则与他有十几年的过命交情,在西域最开始的那几年若不是二人相互扶持,只怕谁都见不到如今的大凉壮景,但他还是憋住了一吐为快的心,过了好久才小声说道:“那不是没办法吗。”

    苏则轻笑一声,什么没办法,那些陈麻子烂谷子事,这年头儿杀人能因为什么啊?还不就是个利益……宰了李湛你马玩多得了半个郡的土地,何乐不为?不过想来苏则也很纳闷,为什么李湛的死当时凉州上层谁都没有说话。是没有说话,还是说了他的身份不了解呢?

    其实苏则一直觉得,马玩当年挺兵入西域是为了赎罪,但后来看情况又不太想。

    “行了,别想了。你要是看好那个叫魏败的马匪,有命活过这场大战,回陇都我会给他安排个好去处的。”马玩拍手起身,唤来传令问道:“回还的兵马走到哪里了,算脚程差不多该到了吧?”

    传令也是方才接到报信,急忙拱手说兵马已经走出山坳,再有半个时辰就能整军回来,马玩这才像苏则一样坐在胡凳上,默不作声地想着这些年的过往。

    “马将军,此次出兵带来那五百凉国覆甲,不是你的亲兵吧。”

    “这不废话,你家儿子就在军中,你不会问他?马征西再有威望,也没有本事拿五百个陇都书院带着六年的军士做亲兵,他们以后可都是凉国中层将领。”马玩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苏则,挑眉说道:“你想的没错,我不是故意把你儿子带出来,而是直接把小凉王的五百亲军拉出来了。从我自己的部属里划出五百给小凉王补齐。”

    苏则满面笑意地看着马玩,也不说话,就等着他说。马玩摇了摇头,这才将自己此次的全盘打算说出。

    “这次与贵霜言兵事,不光是为了凉国,也为了马某自己,挣够了功名,马某再回陇都便不出来了,安心当个富家翁。”马玩摇头晃脑地说道:“给小擎儿换换亲兵倒不是贪图他爹留给他的精锐,真打起来他的亲兵绝对不是我那五百杀穿西域的军士的对手。无非是想帮他练练兵罢了。

    我大凉定天下局势,也就这几年了。小擎儿也到了该上战场的年纪,这事儿绝对能赶上趟,手底下亲兵没经过真正的历练可不行。这次入西域,便是要帮他练练军士,让这些人的学识与历练对得上号,成为真正的凉国精锐,以应付将来的天下局势。”

    叹了口气,马玩说道:“这也算我给自己结个善缘,凉王对马某自然是多加亲待,但将来也要让小马擎对我父子多些照顾,否则交了兵权……马某怕人眼红啊。”

    “马将军要交兵权?”苏则诧异了,这么如日中天的凉国征西将军,就凭两次定西域的功绩,若将来凉王成了凉皇……可是贵不可言的开国功勋,眼看着天下大势只差最后一个敌人却要交出兵权不问世事?更何况他苏则可是打着马玩烙印的外将,西域大都护这么个职位。不禁问道:“这是个什么道理?你走了我怎么办,就这么老死在西域?”

    “没事,你别想那么多,西域大都护这么个职位也不会教你一直坐着,以后大鸿胪这个职位除了你谁坐的了?”马玩对此却觉得分外轻松,笑道:“老家伙要给年轻人让位置啊,我们存在于凉国最艰难困顿的时刻,那时候的凉州才是我们的时代……现在?你看看凉国的兵,凉国的将,你很多年没回去了,但我告诉你,如今的凉国打一场仗甚至都不需要将军,丢出去一百个屯长便能让五万大军行动自如,真不一样啦。”

    “凉国要以正规军为主,像我们这些草莽出来的将军,除了临阵经验之外对兵法的了解甚至还不如在陇都书院学习六年的陇都子弟了解。这个时候不激流勇退,还等什么时候呢?真要马某将来与小辈人同席,某家潇洒一世,可丢不来这人!”

    苏则闻言不禁莞尔,马玩这一辈子确实潇洒。听老凉人传说,马玩当年十几岁,连行囊都不背就能远走千里,路上看见什么吃什么,活的自在无比。在先帝时赤手走北疆应征入伍,待到战事结束穿了全身的鲜卑甲腰胯五把刀不说,还牵着三匹马,马臀囊上塞得都是作为战利的头颅。

    等到后来,更是如此,一怒火烧阎氏邬,一贪袭杀李湛,一个意气昂扬便为凉国挣下西域二十七国。

    现在更是征西将军的大印,说要交兵权便交了。

    谁能比他还潇洒?

    “等我回去了,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往后官途自是无量。”马玩看着苏则说道:“只要你的脚还踩在这块土地上,跟着马氏总准没错!”

第四十一章 横行四野

    建安十三年。UU小说,www.uu234.com

    冀州局势逐步稳定,两年募得可战之士三万八千,与覆甲老卒共编冀州新军,以拱卫疆土。

    七月,邺城外搭封将台,拜关羽为持节都督,总领冀州兵马自掌军士,掌征伐御敌等武备职能。

    除关羽外,留驻冀州的徐晃、阎行、万宁等人亦自领官职不表。

    而凉王马越及甘宁、杨丰二将则提领兵马还道陇都,冀州之战可谓大获全胜。

    同年冬,横扫关外的凉国少将军马超提兵入驻河内,虎视洛都,天下皆谓凉国大有侵吞司隶之意。一时间谣言四起,京都人心不安,皇帝一月连发两道诏书分别传令河内马超将军及陇都凉王。

    然陇关大雪冰封,持诏使者只得无功而返;河内贼寇不知何缘蜂起,奉诏使者似死于乱军中,不知所踪。

    而后,潼关封锁关隘,通告两地商贾旅人局势不稳,权且禁止通行,欲此向西的行人只能转道冀州再入凉国。

    可是……难道天下还有谁不知道谁是冀州的主人吗?明明冀州的每一座城池都已经扎上凉国的黑底红字大旗了。

    这还不算完。

    十四年初,在徐州将下邳建为佛国的老和尚笮融领教众面西事凉国,应凉国立下的伪徐州牧裴徽之邀欲助其一统徐州。

    初,笮融起兵两万夹裹下邳信徒三万号五万大军北攻琅琊国,围困治所莒县,后国相萧建率亲兵弃城而逃东奔臧霸,琅琊国遂降。后兵临即墨,破孙观,奉其首级快马北上冀州送往凉州。六月袭破东莞郡,斩尹礼于城头,可谓攻势如火,须臾之间攻破半个徐州。

    至夏,臧霸自开阳出兵两路,轻取即墨,夺琅琊国,于东莞郡布阵邀战伪徐州牧裴徽。

    作战伊始,笮融便知信徒不堪一击,将精兵夹杂其间欲一击得利,不料为臧霸所识破,笮融领军自右翼冲出之时为臧霸部将吴敦所阻,臧霸则亲领千骑直奔中军掩杀。裴徽自知不敌,死战不退,尤以文质之身纵马高呼士卒死战,无奈徐州信徒本不是精兵强卒对手,大军仍未臧霸所破。

    后笮融为臧霸所斩,裴徽于乱军中不知所踪。

    凉国的鲸吞豫州之计划,至此彻底失败。

    而豫州的情形则比较更为复杂,复杂之地便在于豫州内部中有沛国,为曹操的家乡。其乡党于此地势力巨大,曹氏与夏后氏气同一支,宗族子弟多于州郡任职,即便凉国派出少将军马岱任这豫州的伪州牧,也无法以凉国的威望来折服他们。而汝南则是四世三公的袁氏故地,马越于洛阳曾屠袁氏满门二百余口,几将袁氏连根拔起,却拔不了汝南这个被袁氏施恩几辈的郡县。

    时至此时,领州牧之职的马岱也不过仅仅能掌握陈国一地而已,五千兵马捉襟见肘,终日担心遭人刺杀……马岱从来没有低估豫州之行对他的危险性,但他也从没想过放弃。哪怕如今无法全面掌控豫州之地,但只要他人还在这,便是凉国扎下的一杆大旗。

    亲近或向往凉国的人,便都会投奔到他的麾下,终有一日他会拥有与那些厌恶马氏的人一战的实力。

    这种心思在徐州裴徽战败之后在马岱心中更为坚定。

    他们在这里,不是为了统治,而仅仅是为了数其一面旗帜,告诉天下人不要觊觎这块土地……因为这里姓马。

    比较而来,情况最好的竟是凉国外姓大臣中文不成武不就的青州刺史杜畿。初至青州,杜畿引五千兵马于北海郡淳于邀纵横江海的海贼管承,许以翻江校尉之职,后亦征其弟,曾强攻北海为刘备所败的黄巾余党管亥为重甲校尉。虽招降二贼,有悖杜畿的名声,却获得了强大的兵力援助,使青州诸郡江流陆地布满凉国旗帜,由因凉国在冀州强大的兵力部署,使得州中反对杜畿的人很快畏惧其兵势而外逃……又纷纷被杜畿埋伏于各州接壤之地的兵马所杀,对方言说青州兵患。

    因为杜畿此时行事作风不似寻常重臣,随后更是一面严明发令一面陆续招降流亡各地流寇盗匪、黄巾余党,很快就使得杜畿在青州站稳了脚跟。

    渐渐的,青州反抗他的人越来越少,跟从他的人越来越多。青州千里之地凡是能够被人叫出名号,或是曾与正规军打过比较优秀战争的匪徒皆被杜畿招募并以其能力向其表功请官。不过半年便向马越请了十六部曲军侯,四个校尉。

    而对于归属凉国仍旧作奸犯科的军侯屯长,则大多被杜畿施以手段,先挑拨其与军中别将的关系,随后再以军法处置。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太公平的地方,若是管氏兄弟的亲信,杜畿便会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仅仅是敲打管承与管亥而已。

    就这样,半年之后,青州可谓完功,全境易旗兼得兵力雄厚,足可为冀州之翼。

    ……

    凉国凉州,彰山英灵祠。

    彰山上这二十年来模样大变,在没有柴夫能够轻易地提着柴刀上山打柴。单单是山脚下豢养着三千匹凉国战马的彰山马场卫兵便不会让任何人步入这附近方圆十里之地,更何况为了彰山英魂祠还专门指定为汉阳郡的兵马操练地点,陇都外的东西大营兵马将军都是这里的常客。

    这里是凉州除了陇都与张家川之外兵马防备最高的地方,因为这里存放着自凉州姓马起所有在这个旗号下阵亡的军士尸骨。

    陇都有小儿歌曰:凉山为彰,八万士殇。

    这里是马越的英灵山,也是凉国的立国神山。无论是什么节日,凉国境内总有千家万户提壶浆挑饭食来此山下供奉。这不单是马越的忠臣猛士埋骨之地,也是凉国百姓八万户亲属的白骨之地,他们可能是八万个茁壮成长的健儿之父,可能是八万个改嫁民妇之夫,也可能是十六万白发苍苍的阿翁老母早亡的儿。

    他们是凉国浩荡国土之下白骨累累的基石。

    值得受人供奉。

    在马越称王后,废止了凉人迷信鬼神之风,但唯有这一座英灵山,一处英魂祠,可受万人敬仰,可享万众香火。

    有言官曾在陇都的大殿上过问马越,说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认为这有损凉王威信。马越只是满不在乎的在殿中击筑而歌,掷剑而舞,待一曲作罢轻飘飘地免了那言官的职,丢下‘值得’二字,从那之后凉国再无人敢说英灵山的一句不是。

    而今日,伴着漫天飞雪送葬队伍从陇都排到了彰山脚下,继宗室马休之后,英灵山再度埋入一名凉国外戚裴徽,只不过是衣冠冢。

    消失在乱军之中,等待了半年没有一点消息,凉国上下都相信裴徽已经役于阵中。

    这是裴氏一族中最早追随自己鞍前马后的子侄,也是裴氏因自己丧命的第二个人。

    裴徽无后,小凉王马擎亲自代为披麻送葬,因为马越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误。

    他以为天下除了虎踞江东的孙氏再没有敢忤逆自己,就连远西的强大国度贵霜都被马玩一怒之下组织的十六万西域联军吓得马都不敢乱动,不过是屯兵在徐州开阳的骑都尉臧霸,居然敢杀自己的人?

    一介匹夫竟敢在阵中杀了凉王马越的舅哥?

    徐州人真是疯了!

    侄儿马休的死就与徐州人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现在又葬了裴徽的衣冠冢,马越对徐州这块土地简直是恨彻心扉。

    很难想象建安十四年初的上元节马越还在府邸里与杨丰甘宁等人饮酒而舞,那时酒意正酣的凉王就着炉火开怀大笑,说若不是为英灵山上的八万忠骨,他恨不得现在就再也不打仗了,把西域的马玩、冀州的关羽、益州的董卓都调回来,一群兄弟在王殿里饮酒个痛快才好。

    但是现在不单单是为了长眠在陇关山脉中彰山上的八万英烈,为了兄弟为了自己,他也必须要将这场战争进行到底。

    结束战争的方式只有一个说法,叫做天下无敌。

    这世上天下无敌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所有人都是你的朋友,自然而然就天下无敌。

    但总有些人因为过去他做过的事,或是思虑到他将来会做的事,而不愿与马越做朋友。

    所以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一种方法,掰断每一颗敢于向他呲牙咧嘴的牙齿,斩断每一只向他张牙舞爪的手臂……把敌人全部横扫一空,自然也就天下无敌了。

    建安十四年春。

    凉王坐在大殿上对着群臣朗声笑道:“凉国以武立功,取了三百年没有过的异姓封王,高皇帝给皇族子孙的祖训,异姓不得封王,封王者天下共击之……孤问群雄哪个敢击?”

    殿下群臣哄笑,大凉以武立国,这武便是他们立下的威,是他们立下的命。

    至于大汉?算了吧……立在殿下穿着凉国官服将服的哪个不是只识凉王马越不知汉帝刘协?

    “立国,就要扩土开疆,不然诸君的侯爵与封地从哪里来?打仗,功勋都是从兵戈里来的,看没看到那里的凉国史官?”马越指着大殿上两列伏案埋头执笔的史官说道:“旧的历史由笔书写,新的历史……用血与刀。”

    “拜徐晃为破齐将军,领覆甲两千,军骑四千,世子随军由青入徐,可调青州牧杜畿相助。甘宁为横野将军,督覆甲六千,轻弓劲弩战车重甲万八千,由司隶经兖州入徐。”马越抬手抚着额头,“拜并州吕布为灭鲜将军,自募兵员,开疆扩土。”

    “殿下,若兖州军阻拦……”甘宁桀骜不逊的脸仍似当年,“当如何?”

    “你是什么将军?横野,当横行四野!谁敢阻你?”

    这一年凉王马越过四旬有五,两鬓染了上元节后那场大雪的白,不怒自威的眉宇间早已褪去洛阳时年少的轻,只剩下策马横扫黄河以北九千里的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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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凉人崛起介绍:
汉失其鹿,谁人逐之。
凉州大马,横行天下。
霸西州虎视中原,凉人少年志问鼎。
幽幽羌管,奏一曲豪杰勇士共谋江山。
道一句:凉人悍勇,天下英雄谁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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