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耳边忽远忽近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沙蔓觉得头痛欲裂,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处。发生了什么事,她这是怎么了?
她记得刚刚参加完论文答辩会,就兴冲冲地去找她的男朋友。结果她发现男友正在跟人热情拥吻,对方是她们系里的一个女生。
平时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体贴男友劈腿了,沙蔓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然后,是那个女生的长篇叙事抒情。她这才知道,男友在和她交往的同时,暗中和这个女生暧昧不清。现在快毕业了,女生向男友提出来,女生的父亲是某地方的一个乡长。女生对男友担保,让男生跟着去女生的家乡做一任村官,然后就可以凭借女生的父亲积累的人脉扶摇直上,成为xx新星,然后名利双收。
男友答应了,两人正在将奸情从地下转向地上的过程中,被沙蔓跑来发现了。
“你一直问我爸爸和哥哥是做什么的,”很快冷静下来的沙蔓完全无视了得意洋洋的女生,只是转向男友,“我是爸爸妈妈超生的,所以跟妈妈的姓,用爸爸的姓做名字。你那么关注我家那个城市的事情,不用我说,你应该知道他是谁。”
男友很快地掩饰了突然兴奋起来的眼神,飞快地甩开了那个女生的手,朝她走了过来。
“蔓儿,这是个误会。是她一直暗恋我,刚才向我表白。我看她可怜,一时心软。你应该知道,我心里只有你。”
男友走过来,高大帅气,笑容灿烂,一如她喜欢上他的时候。
不过那已经是过去式了,她失恋了,同时认清了一个人。
“可是我不要你了,你……被我甩了。”
沙蔓大声宣布,潇洒的转身。男友,不,那个时候已经是前男友了,马上追了过来。那女生这个时候却向发了疯一般,从后面扑过来。
“你去死吧,我再也不想做地下情人了。”那女生狠狠地一推,不是推向贱男,而是她。
然后,她听到尖锐的刹车声,周围人的惊呼声。落入她眼中的最后的一幕,是那女生狰狞的脸,还有劈腿前男友那张堪称表情精彩的脸。
她被那个贱三给推了一下,发生了车祸。该死的贱男、该死的小三,还有该死的校园飞车党。沙蔓觉得头好疼,能感觉道疼,就是说她没有死。那么现在,她应该在医院里。爸爸妈妈一定赶过来了吧,还有哥哥,也一定请假过来了。
“都三天三夜了,早就死透了,老四媳妇你抱着个尸首哭啥哭,还不快点做饭去那,一家子老少十几口人,可都饿着。”一个女人的大嗓门道,“老四你赶紧去推车,她奶说了,小孩子家家不能进祖坟,趁天还没黑,把丫头推南山那边埋了。家里大姑娘要出门子,俺们家二郎也要说亲,可别让你这丫头挡了好运兆。”
沙曼突然觉得自己被紧紧地抱住,湿热的液体一滴滴落在脸上。
“她二伯娘,我蔓儿还热乎着,我蔓儿还没死。”
“老四你管管你媳妇,咋这么犟,人都死了,还抱个啥,一会俺们还吃不吃她做的饭了。”哐当一声,那个大嗓门好像是摔门出去了。
周围的哭声越来越大,男人的女人的还有小孩子的。医院的医生护士以为她死了吗?沙曼想,她得快点睁开眼,告诉爸爸妈妈,她还活着。要不然,被当死尸抬去太平间就太可怕了。
沙蔓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进入眼帘的,都是陌生的面孔。
那个抱着她的女人,穿着带大襟的蓝粗布夹袄,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发纂儿,插了一只银钗,耳朵上一对银丁香,眼睛肿的像桃子似地。
“蔓儿,蔓儿能动了,蔓儿睁开眼睛了!”
女人把沙曼抱的更紧了。沙蔓被她抱的有些喘不过气来,难过地咳嗽了一声。那女人忙松开了沙曼,沙曼这才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土炕、苇席、木头的房梁、檩子,草编的顶棚,糊着窗纸的木格子窗。
这让她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时候,跟着妈妈去乡下姥姥家的老房子,那是民国的时候留下来的。
不会吧……
想到某种可能,沙蔓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蔓儿,你看看娘,娘在这。”粗布衣裳的女人用手在沙蔓眼前晃了晃。
沙蔓的眼睛再次缓缓的聚焦。
娘?这女人是她娘,欺负她车祸失忆吗?
“蔓儿,”三张小脸一起挤到她眼前。最大的是个女孩子,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梳着两条辫子,头发发黄,眉眼却十分清秀,旁边那个男孩,比女孩要略矮一些,眉眼和女孩十分相像,还有个最矮的,虎头虎脑小小子,对着她的脸吹气。
“二姐,你说说话,以后我再不和你抢糖了,有好吃的都给你吃。”小小子道。
“我去告诉爹娘一声,蔓儿醒过来了,省得他们跟着担心。”一个男人眼圈红红的从女人身边站起来,声音沙哑地道。
“娘说要埋了蔓儿那。”女人抽泣着。
“二嫂说话啥时候有准儿了,别信她的,咱爹娘不是那样的人。”男人转身出去了。
天,方才几个人说话的口音,完全是她姥姥家那边的乡音。这是怎么回事,谁在跟她开玩笑?不可能的,她受伤了,爸爸妈妈和哥哥不会不来看她。
沙蔓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很疼。不是做梦,这是真的。
“不……”真的有穿越重生这种事,那么她要穿回去。
沙曼晃晃悠悠地坐起来,鼓足勇气朝旁边的柱子撞过去。趁着还热乎,她要穿回去。不过她高估了这个身体的力气,低估了身边大人和孩子的行动力。三个孩子在她前面形成一道肉墙,她又被那个女人抱在了怀里。
“蔓儿,我可怜的蔓儿,都是娘不好。你别寻死,娘就是卖了自己个儿,也不再卖你了。”
沙曼在女人和孩子的哭声中,又迷糊了过去。
这一家子境况虽然不是太好,但是穿的也算整整齐齐,竟然要卖女儿,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女孩是不愿意被卖,自己寻了短见?
这样的父母她不想要。
沙曼并没有如愿,她又再次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依旧在那铺土炕上,来了几波人看她,都很快的走了。她现在的头脑完全清醒了,再也没有了寻死穿回去的勇气,而且有一些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慢慢地涌了上来。
这个小女孩名字叫做蔓儿,蔓是瓜蔓的蔓(wan,第四声),今年只有十岁。这家人姓连,当家的是连家老爷子连方。连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周氏生了许多儿女,最后站下的就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
她的父亲是连家老爷子的四儿子,名字叫做连守信,今年三十出头,母亲张氏,也是相同的年纪。她是老三,上面一个姐姐,叫做连枝儿,今年十四岁,一个哥哥,在连家排行老五,今年十三岁,她还有一个弟弟,只有七岁。
因为有个在外面做馆的秀才大伯父,她这个乡间小女孩也只大略知道,这个朝代以明为号,如今正是羲和二十一年。年号如此陌生,应该不是她在历史书中读到的那个大明王朝。
最重要的是,连蔓儿的死和大伯父一家密切相关,具体的说是大堂姐。
大堂姐今年十六岁,名字叫做连花儿。人如其名,生的十分美貌,又因为一直跟着她爹娘住在镇上,一举一动与乡下的女孩子十分不同。有一次莲花儿去县城大姑家走亲戚,不知怎地就认识了县城一位宋姓富商家的公子。两人一见钟情,从此暗中往来,私定姻缘。
宋家本不喜这门婚事,但是宋公子却是非连花儿不娶。宋家老夫人心疼儿子,耐不住儿子缠磨,最终还是答应了这门婚事。宋家派人来下定,连家老大一家就从镇上搬回来,在老宅里过了礼。
宋家为了表示郑重,送来的定礼里面,有一块玉佩,是宋家的传家宝,据说价值连城。到时候连花儿就要戴着这块玉佩嫁进宋家去。
问题就出在玉佩上面。
在这村中,连花儿本来就是人尖子,定下了这门亲事,就更是众星捧月了。连花儿就在家中,邀了几个小姐妹们来,自然是要给她们看看定礼开开眼界,最后还拿出这块玉佩。
“这块玉佩,买下锦阳县城绰绰有余。”莲花儿对几个小姐妹道。
小姐妹们早就被镇住了。其中一个为了表示自己有几分见识,就说这玉佩是要坠在金项圈上戴的。宋家的定礼里面,并没有金项圈。莲花儿说这玉佩是用来压裙角的,并做了示范。结果脚下一绊,撞在床沿上,莲花儿的人没事,但是玉佩碎为两块。
刚下了定,就砸了人家的祖传玉佩,这让宋家知道,连花儿还怎么进宋家的门。连花儿傻眼了,好在她娘古氏比她老道许多,当时就告诫莲花儿那几个小姐妹,不可以把事情说出去,否则就让她们包赔这玉佩。
然后,古氏和连守仁一起去了府城,终于在一家当铺找到一块类似的玉,大约可以混过去。只是,那块玉至少也要五百两银子。连家就算将房子和地都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的钱。
这样,他们就将主意打到了年纪只有十岁的连蔓儿的头上。
沙蔓慢慢地收拢着连蔓儿的记忆,原来的世界回不去了,那么就要在这个世界好好的活下去。
从此,她就是连蔓儿。(从这里开始,就用连蔓儿称呼女主了。)
这时张氏从外面端了个大碗走进来。
“蔓儿,吃点东西吧,娘特意向你奶要的白面。”
连蔓儿扫了那碗一眼,很普通的白面面疙瘩,面少汤多,汤上面飘着几粒葱花和油星。她肚子很饿,这平常的,若是她是沙曼的时候绝对不会吃的食物,现在很吸引连蔓儿的胃口。
但是连蔓儿还是挪开了视线。只将后背给了张氏。大伯父和大伯娘要卖掉她,她的爹娘是点了头的。
张氏当然看出了连蔓儿对她的抵触,眼睛又湿润了。
“蔓儿,你三天都没吃东西了,吃点吧,娘在汤里多放了两滴油,你奶没看见。平时你不是最爱吃这个,总闹着让娘给你做。”张氏在连蔓儿身边坐下,抱着连蔓儿转身面对自己,“蔓儿,娘喂你。”
现在假惺惺地做这个样子有意思吗?为了别人的女儿,要卖掉自己的女儿,她才不要这样的爹娘。
连蔓儿抬起手,想将那碗面疙瘩打翻。可是她一低头就看见小七靠着炕沿儿,正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那碗面疙瘩。连蔓儿抬起的手重新落下,只又扭过身子,不看张氏。
张氏哄了半晌,面疙瘩凉了,上面的油星都结成了块,但是连蔓儿咬紧了牙关,就是不吃。连守信和几个孩子也过来劝,连蔓儿没有半点动摇。
“我不吃,饿死了干净。吃饱了,等着你们再卖我吗?”连蔓儿最后终于开口道。
张氏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这没法子了,都怪我,咋就那么傻。”
“抱去上房,给她爷奶看看吧。”连守信沉默了半晌道。
要想好好活下去,首先就不能被卖掉。连蔓儿想着,这个家里,似乎是连老爷子和连老太太当家。那么,要想以后不再被卖,那要让这两个人点头才行。
爹娘靠不住,只能靠自己,连蔓儿暗暗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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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卖还是不卖
日影西斜,平常这个时候,连家差不多已经吃过晚饭了,但是今天,连家上房东屋炕上却只坐着人,炕桌还没有摆上。
连家的老爷子连方,是个红脸膛的瘦高老者。他穿着一身青色粗布衣裤,盘腿坐在炕头上,嘴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在连老爷子对面,背冲着炕下盘腿坐着的面色白皙的中年男子,是连家的大儿子连守仁。他穿着葵花色茧绸直缀,带着方巾,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
离着爷俩不远,围坐着几个女人。靠窗台坐着的是连老太太周氏。周氏的头发已经有些稀疏,却梳的一丝不乱,脸上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韵。紧挨着周氏坐着的,是连老爷子和连老太太的老生女儿,叫做连秀儿,今年十四岁。连秀儿面皮微黑,和连老爷子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小姑娘穿着崭新的银红妆花褙子,一条油亮亮的大辫子在头顶盘了个发髻,上面插着一根鎏金的小凤头簪子,还簪了一朵粉红色的绒花。
连花儿与连秀儿腿挨着腿,亲密地坐在一起。她穿的是半旧的藕荷色妆花褙子,漆黑的头发在头顶挽了个髻,两边耳后垂落几缕青丝。她的肌肤雪白,在连秀儿旁边,更显得杏眼桃腮,美艳动人。
连花儿的妹妹连朵儿,也穿着崭新的妆花褙子,正撅着嘴半倚在她娘古氏的怀里。古氏坐在炕沿儿上,石青色缎子袄裙也是半新不旧。
因为连老爷子不说话,大家都不敢吭声,只有连秀儿和连花儿姑侄两个头挨着头,叽叽咕咕小声说笑。
连蔓儿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瞧见了连花儿。连花儿抬起头,看见连蔓儿,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一僵,与连秀儿的谈话也戛然而止。
张氏帮着连守信将他背上的连蔓儿放到炕上。
连蔓儿坐在那,悄悄打量着屋里的人。连老爷子今年应该五十七岁,身体看不上去硬朗的很。连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肯定是美人,连家老大、老四的长相都随她,可惜连秀儿不像她。连秀儿今年十四岁,和连枝儿同岁。哎,连枝儿太瘦了,连秀儿这样才算是正常发育。
白团团的脸,薄嘴唇的那个就是连家老大的媳妇古氏了吧,还有连花儿和连朵儿姐妹,都穿着绸缎。哎,连蔓儿暗暗叹了口气。
“……这孩子宁死也不肯吃东西,怕再被咱们给卖了。”连守信和张氏在炕下站了,“爹,求您说句话。”
连老爷子看了一眼大儿子,将烟袋在手中磕了磕。
“守仁,你说说,都是咋回事?”
连守仁还没开口,古氏却已经满脸是笑的开了口。
“爹,这事您还不清楚吗。什么卖不卖的,就是她们小孩子家说着玩的,根本就没那么回事。蔓儿这丫头,可是大爷嫡亲的侄女,就算是老四和老四媳妇要卖她,有她大伯和我,也不能把孩子卖了是不是?”
古氏说着话,探过身来要摸连蔓儿的头。
连蔓儿歪了歪脑袋,往张氏身边挪了挪,躲开了古氏的手。
连老爷子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连老太太周氏。他让大儿子说话,大儿媳妇却抢着答话。这很不和他的规矩。不过他是做公公的人,又讲究身份,不好直接训斥儿媳妇。而本来十分严厉,应该出口训斥的婆婆周氏却意外地不吭声。
“守仁,我让你说话哩。”连老爷子又磕了磕烟袋,沉声道。
古氏脸上有些讪讪地,不过依旧陪着笑。
“爹,我不是跟您说过了。”连守仁这才开口,“我那天去府城,正好碰见个同案的好友,叫杨成峰的。他听说咱们家缺银子,当即就拿出五百两银子来,还请我吃饭。……他妹夫家姓孙,是清丰县极有名望的乡绅。孙家的小公子还没定亲,和咱们家蔓儿与年貌相当。这桩婚事,还是咱们高攀了。”
“大伯,童养媳是啥意思?”连蔓儿听连守仁满嘴胡话,避重就轻,就问道。
“童养媳……”连守仁和古氏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古氏抬手就给了连朵儿一巴掌。只是那手高高的抬起,落下的时候却是轻轻的。
“朵儿这丫头,说话没轻没重,惹她蔓儿姐生气,要打她,不小心磕在了井沿儿上。多亏咱爹娘福大命大,保佑的蔓儿活过来了。要不然,这传出去还不笑死人。”古氏的薄嘴唇一开一合,说话极是爽利。
“连家的一条人命,就落大伯娘笑两声。连家人的命就这么贱。”连蔓儿冷冷地道。
“哎呦,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这个小孩子家,怎么这么多心。”古氏发觉失言,赶忙描补。“为了你的事,我和你大伯心里很不好受,你看你花儿姐哭的眼睛都红了。还有你朵儿妹子,要是你有了什么好歹,我就打死了她给你偿命。”
“童养媳……”连蔓儿咬着牙道。
连花儿垂下眼帘,偷偷递了个眼色给连秀儿。连秀儿会议,撒娇地推了推连老太太周氏。
“蔓儿的年纪虽说不大,可也不小了。孙家说要立刻成亲,也没什么。人家那么有钱的人家,还能缺了她的吃喝,咋地也比在家里强。丫头迟早要嫁出去,不嫁给孙家,以后也就嫁个庄稼汉。那样你们就高兴?那孙家家大业大,找什么样的媳妇没有,若不是你们大哥,蔓儿能嫁这么好的人家?清丰县离村里还不到一千里地,以后也不是就不能见面了。”
“娘,你咋这么说。”张氏看着连秀儿倚在周氏身上,心中一痛,捂住嘴,眼泪又噼里啪啦往下。
“老四媳妇,你哭个啥?蔓儿不懂事,你这做娘的也不懂事?既然好好的,那就按说好的,嫁过去吧。”周氏又道。
“那孙家,金银成山,那孙小公子,也爱念书。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古氏笑着道。
“这样的好事,你朵儿咋不去?”连蔓儿反驳道。
“连蔓儿,你敢咒我!”连朵儿立起眉毛,张牙舞爪地朝连蔓儿扑过来。
张氏用身子挡住了扑过来连朵儿。
“让朵儿去孙家就是咒朵儿?这里面还有别的事吧,你们要把我卖了去做什么?”连蔓儿大声问道。
连花儿第一个变了脸色,狠狠地瞪了一眼连朵儿,看向连蔓儿的目光却是又怕又恨。
古氏抓回连朵儿,在连朵儿背上连拍了两巴掌。这次的巴掌打的实实在在,连朵儿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让连蔓儿去,我不去……”连朵儿哭道。
古氏忙捂住连朵儿的嘴。
“蔓儿,你胡说啥,这里还有啥事?”连花儿盯着连蔓儿问道。
可怜的连蔓儿,她最后的记忆是混乱的,而且只有片段。她只记得连朵儿说要卖她去做童养媳,连朵儿还说了别的话,但是她不记得了,或者根本就没听见,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倒在井沿儿上,失去了知觉。
去孙家绝不是做童养媳那么简单,这里面还有别的事。甚至,孙家都是连家老大和古氏杜撰出来的。将她远远的送走,谁知道是送去做什么?五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花这样大的价钱必定有“大”的用途。而她一个小女孩能有什么“大”用途?连蔓儿顿时觉得浑身冰凉。
连蔓儿眼都不眨地回视连花儿。她想不起来,但是不能让连花儿知道。
连花儿见连蔓儿不说话,却恶狠狠地看着她,眼神就有些闪烁。
“大哥,除了做童养媳,还有啥事?”连守信总算不傻,也听出了事情的蹊跷。
“能有啥事,老四你别听孩子们瞎说。”连守仁忙道。
连老头子用眼盯了连守仁两眼,连守仁慢慢低下头。
“这事老大你办莽撞了,你去跟你那朋友说,这事到此为止。”连老爷子道。
连守信和张氏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另外有人却有人着急了。
莲花儿捏着帕子,紧张地看看古氏,娘两个一起看着连守仁。
“爹,这事,我已经做主答应人家了。老四也点了头的。咱不能言而无信啊。”连守仁道。
连老爷子又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烟,显然是主意已定。
“那、那五百两的聘礼钱谁赔?”
“爹、娘,你们拿了卖我的钱?”连蔓儿故意问道。
她现在是强压着火气,这么漏洞百出,一听就知道不靠谱的事情,连守信和张氏竟然都相信了?闺女被人卖了,他们还在帮人数钱。不,比那个还不如,他们连数钱的活都捞不到,只能在旁边坐木头。
“蔓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吃不喝,省下一口吃的给她,也不卖闺女。”张氏突然挺直了腰道。
“大哥,杨成峰借给你五百两,你拿了买玉佩。什么时候又出了聘礼钱?”连守信道。
连蔓儿暗中握了握拳头,这对夫妻还不算傻的不可救药吧。
“老大,你把钱还给人家!”连老爷子道。
“爷,你不卖我了?”连蔓儿眼睛一亮,手脚并用爬到连老爷子身边,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连老爷子。这也是你的亲孙女哎,拜托,亲情快快觉醒吧。
连老爷子对连蔓儿的突然靠近似乎很不适应,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真的不卖了?”
“不卖,咱家不卖闺女。”连老爷子说的斩钉截铁,“回你娘身边坐着去。”连老爷子扭过头去,吧嗒吧嗒又抽起了旱烟。
连蔓儿的一颗心终于放在了肚子里。
连花儿突然靠在连秀儿身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第三章 五百两银子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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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蔓儿慢慢坐回张氏的身边,扭头一看,就见连秀儿抱着连花儿,正在狠狠地瞪她和张氏。
“四哥、四嫂,你们咋这么自私,就想着自己个儿?”连秀儿瞪着眼睛道。
连蔓儿摸了摸耳朵,她不会是听力出现什么问题了吧,怎么会有这样颠倒黑白的人那,而且这个人还是连蔓儿的姑姑。更奇怪的是被点名的连守信和张氏都一声不吭。
“娘,帮帮连花儿啊。”连秀儿小声在周氏耳边道。
周氏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连老爷子。
“爹,这事,关系儿子……不,是咱们连家的前程啊……”连守仁哭丧着脸,向连老爷子求道。
连老爷子只是抽着旱烟,一张脸在烟雾后,让人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老大,玉佩的事情,你们没和我商量,就自己去办了。要不是有蔓儿这件事,恐怕也不会告诉我。”连老爷子道。
“爹,那时候不是不想让您跟着操心吗。”连守仁道。
“现在我就不用操心了?”
“爹……”连守仁被连老爷子一句说堵的说不出别的来了。
“老大,这件事你一开始就错了。”连老爷子放下烟袋,叹了口气道,“那玉佩是人家宋家的传家宝,花儿给弄碎了,就该告诉人家。错在花儿,或是赔,或是怎么样,咱们都没的说。你们去弄了一块别的玉来,糊弄人家。这不是咱们连家人该做的事。”
原来连老爷子当时并不知道这件事,是连家老大先斩后奏。
“爹,我、我也是没办法。”
连秀儿又轻轻推了推连老太太周氏。
“他爹,这咋叫糊弄那,咱不是买了一块差不多的玉赔上了吗?”周氏终于开口了,“花儿好不容易定了这么一门好亲事,咋能因为这点事就黄了。按着你那么说,这钱咱们也得赔,那婚事也不能成了,这不是鸡飞蛋打吗?你还当了那么多年的掌柜,咋这点帐都算不过来了?”
“你妇道人家懂什么,我做掌柜的时候,童叟无欺,就没干过这么骗人的事。”连老爷子怒道。
“啥,你说我骗人?”连老太太也怒了,“我跟你过了一辈子,替你生儿育女,累死累活的,到老了,你还嫌弃起我来了,骂我是骗子。”
“你胡搅蛮缠,我不和你说话。”连老爷子气的胡子都颤动起来。
气氛一时僵住了。
“我并不是为了自己个儿,我是为了爹,还有咱们连家。”连花儿用帕子抹着眼睛,哽咽地说道。
“是啊,花儿不是那只顾自己的孩子。”古氏道,“爹娘操劳一辈子,就指望着大爷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不仅大爷不敢忘了爹的嘱咐,就是花儿也时刻记在心上。大爷的本事是有的,只是这些年时运不济,几次都没能中举。”
古氏说着话,也抹了抹眼睛。
“那宋家姑爷跟花儿说了,他能帮着寻门路,花几个钱给大爷纳监,直接就把名字递到皇上跟前,立时就有官做的。”
“是啊,爹,现今朝廷上空缺多,监生可以直接选官的。不过也就这一二年,错过了,就再没这样的好机会了。”连守仁道。
“只要大爷能纳了监,到时候一个知县是稳稳的。这样做上三两年,便是知府,光耀连家的门庭。也给爹娘每人赚一副封诰,到时候咱们秀儿就是官家的小姐,好日子享受不够那。”古氏说着话,又看了看连守信和张氏,“大爷的几个兄弟、侄儿、侄女,到时候也都是官家的老爷、少爷、小姐了。”
古氏每说一句,周氏就跟着点一点头。
“就是这个理。”周氏道。
“爹,这不是花儿的事,这是关系咱连家光宗耀祖的大事。”连守仁道。
连蔓儿有些目瞪口呆,这两口子还真能偷换概念。明明就是他闺女弄坏了定礼,怕人家因此不肯要她,才弄出来这么多事。可是经他们这一说,连花儿简直光荣伟大了。
连老爷子沉默了半晌,“不管你们怎么打算,玉佩的事,不该瞒着宋家。要不然,就算做了亲,以后也有的乱。”
连花儿抬起头来,“爷,这事,其实宋公子已经知道了。”
众人都看向连花儿。
连花儿的眼珠转了转道,“是我捎信给宋公子,宋公子说他不怪我。宋老夫人也点了头。只是,这事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暂时也不能让宋家的其他人知道。”
“你啥时候和宋公子说的,我咋……”连秀儿道。
“就是爹娘去府城的时候,顺路捎的信。”连花儿忙道,一边用眼角扫了古氏一眼。
“对,就是我和大爷那天见过宋公子的。”古氏忙道,“这事,咱们和宋家心照不宣,就是宋家人口多,怕人风言风语的。所以,咱们得先拿块玉佩补上,全了两家的脸面。”
“是这么回事?”连老爷子问连守仁。
“是的,爹,就是这么回事。”连守仁道。
“就算你不心疼孙女,大儿子苦读这些年,总算有了出头之日,你忍心拦着?”周氏道
“要是因为这件事被退亲,我也不能活了。”
连花儿哭着就要寻死,当然被连秀儿拦了下来。古氏、连花儿、连秀儿和连朵儿抱在一起,呜呜地大哭起来。
“娘,你倒是说句话啊。”连秀儿一边哭,一边对周氏道。
“老头子,这事都已经是这样了。这些还是你的亲儿子、亲孙女不,你那心不是肉长的,你忍心,我不忍心,要是花儿有个好歹,我老婆子也不活了。”周氏指着连老爷子道。
“咋还不吃饭,都哭啥那?”门帘子一挑,连家老二连守义从外面晃了进来。后面跟着进来的矮矮胖胖的女人是连守义的媳妇何氏,她手里领着的小女孩是两人的小女儿连芽儿,今年刚刚九岁。母女两个都穿着簇新的棉绫袄裙。
“花儿咋也哭了,就要嫁人了,把眼哭肿了可咋办?”何氏一进屋,看见连花儿在哭,就蝎蝎螫螫地叫了起来。“蔓儿不是活过来了吗,明天让孙家的人领走,啥事不都完了!”
这个大嗓门,正是她刚醒过来的时候听到的,要把她给埋了的那个女人,连蔓儿的脸一黑。
“二嫂子,咱爹方才说了,不让蔓儿去的。”张氏抱紧了连蔓儿道。
“啥,你们俩不是都答应了吗,咋现在反悔?”连守义指着连守信斥道。
“蔓儿死了一回了,这事不能行了。”连守信涨红了脸,闷声道。
连蔓儿打量着屋子里的人。连家现在分成两个阵营,一个阵营是卖掉连蔓儿,成全连花儿,进而成全连家老大。这个阵营中的有连老太太周氏,连秀儿,连家大房,连家二房。另外一个阵营,只有连守信和何氏。这还是连蔓儿以死争取来的。
决策人是连老爷子。连守信和张氏是连蔓儿的亲生爹娘。她还需要加一把柴。
连家大房为了这件事,是下了功夫的,只从屋子里几个人身上的穿着就能看出来。
“秀儿姑姑的衣服好漂亮,新做的吧!”连蔓儿摆出一副呆呆的表情,眼巴巴地看着连秀儿的妆花褙子。
连秀儿爱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哼了一声,懒得搭理连蔓儿。
连蔓儿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她又转脸看着何氏,“二伯娘和芽儿妹妹的新衣服也好看,二伯娘这么穿,真像仙女。”
“真的?别说,你这小丫头还有点眼光。”何氏得意地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也就今年得了这么两件。”话中意思,似乎还有些不足。
“这两件,加起来,也不如秀儿姑姑那一件值钱。”连蔓儿心中一动,又说道。
何氏、古氏和连花儿都变了脸色
“爹、娘,大伯娘也给你们买新衣裳了吗?”连蔓儿有扭过头,笑着看连守信和张氏。这两口子好像有点傻,她得把话说的更明白点。
张氏哇地哭出声来,接着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守信也跟着跪下了。
“爹、娘,蔓儿也是您亲孙女啊!”
“你这个畜生!”连老爷子喝了一声,用旱烟袋向连守仁的身上招呼过去。
“老头子你疯了,你咋打大儿子!”周氏扑上前去阻拦。
“我为什么要打他?你问问他,做的是什么事?他对得起老四不?”连老爷子推开周氏,继续抽打连守仁。
只听得啪嚓一声,烟袋杆子断成两段。连老爷子还要再打,周氏已经扑到连守仁身上,护住了儿子。
“你要打他,干脆先打死我!”
连老爷子毕竟下不了手打老妻,只得扔了手里的半截烟袋,长长叹气。
“爹啊,儿子知道错了。您就可怜可怜儿子,冷板凳坐了二十年啊……事情已经是这样了……”连守仁突然跪到连老爷子跟前,抱着连老爷子的大腿,大哭起来。
古氏和连花儿也都在连老爷子跟前跪了,低着头开始抹眼泪。
“去把老三两口子叫来。”连老爷子低头半晌,吩咐连守义道,又对着炕下头,“老四两口子都起来吧,我刚才的话不会改。”
连守信和张氏这才慢慢地站起来。
“爹……”连守仁抱着连老爷子的推,又哭着喊。
“你也别哭了,我都知道了。”连老爷子闭了闭眼,在连守仁的肩头轻轻拍了两拍。
连守仁立刻就不哭了。古氏和连花儿都低着头,相互交换了个眼色,暗自欢喜。
一会功夫,连家老三连守礼和媳妇赵氏,跟着连守义从外面走了进来。
“家里出了什么事你们都知道了,我就不说了。现在都叫你们来,大家商量商量,怎么能凑出五百两银子来。”
第四章 钱要找谁借
连老爷子这样说,是要几个儿子共同承担这五百两银子了。
“还凑啥啊,咱家的钱,不都在爹和娘的手里吗?”连守礼老实地道,连家是连老爷子和连老太太当家,他们几个儿子手里可是一个大子都没有的。
五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对于连家更是可以用倾家荡产来形容。连老爷子看来是明白谨慎的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那。
说起来,连家老爷子在这个村子里,也算是个有些传奇色彩的人物。
连家的祖上已不可考,连老爷子是真正的白手起家。他很小就没有了父母,只好出外做学徒。因为待人勤谨忠厚,在店铺里人缘很好。他又是个有志气的人,脑子灵活,好学而又特别上进,就在别的学徒偷懒、混日子的时候,他很快就将一架算盘演练的精熟,而且悄没声地还练出一笔好字。这其中的艰辛没人知道,最后他做了一家大铺面的掌柜。
二十几年的掌柜做下来,连老爷子也积攒下一些银钱。然而他心中这些终究是贱役,耕读才是根本,等手里积够了钱,就辞了东家搬回村里来,买房置地,一心供养儿子们读书,希望能改换门第。
连老爷子在供养儿子们读书方面,是很肯用本钱的。终于,连家老大在二十岁的时候考中了秀才,连老爷子欣喜若狂,从此,更是全力支持大儿子。只是天意弄人,从那以后,连家老大几次乡试都名落孙山,就是每年的岁考,也只能排在中等。连家老二是和连家老大一起念的书,钱也花的不少,却连秀才也没能考取。他本就不喜读书,后来干脆就彻底将学业丢了。
那时连家已经有了许多人口,庄户人家,只有田里有些出产。连家老大和老二又是手里散漫的,连老爷子为了连家老大乡试卖掉了几块地之后,连家的光景就暗淡下来。到连家老三和老四的时候,不过在村中的私塾认了几个字,就回来务农了。
虽是如此,连老爷子仍旧认为大儿子是读书的种子,总有一天会中的。
中举做官光耀门庭,纳监做官光耀门庭。这之间虽有差距,却总归是完成了他的夙愿。在加上心疼大儿子,连老爷子才终于做出了这个决定。
连守仁、古氏和连花儿算是瞧准了连老爷子的软肋。
“咱家现在还有多少银子?”连老爷子问周氏。
“只有老大家拿回来的二十两,还有咱们压箱底的几两碎银子,最多能凑四十两。”连老太太道。
四十两和五百两的差距,也太大了。
“爹,这钱,杨成峰就在镇上等着,明天就要。”连守仁小声道。
“家里只有三十亩地了。”连老爷子叹气道。
这么说是要卖地?那可是一家人的命根子。
“爹,这钱应该大哥自己出!”连守义道。
“二弟,咱没分家,分什么你我的。”连守仁道。
“那宋公子不是非咱们家花儿不娶吗?”何氏眼珠一转,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花儿你跟宋公子说说,不就是五百两银子吗,在咱们是天大的事,在他,手指缝里漏出一点来就够了。花儿一个黄花大闺女,还不值他五百两银子?”
何氏话说的粗鄙,连花儿羞的一张脸通红。
“二婶,还没成亲,我就向他家要钱,我以后还能在他家抬起头来做人吗?”
“你怕抬不起头来,就不该臭显摆,把人家的玉佩给砸了。”何氏从来嘴上是不吃亏的,马上反击道。
“你……”连花儿又羞又气,转头趴在连秀儿怀里又呜呜起来。
“孩儿他娘说的不错,大哥,这些年,你住在镇上,有秀才的廪米,还有做馆的钱,可没拿回来过一文钱,家里你几个侄儿都吃不饱,每年赚几个钱,都添给你去吃茶喝酒了。你总说等进学让兄弟和侄儿们跟你享福。福咱是没享到,家里的地倒是卖了有一多半了。剩下这几亩再卖了,你侄子们去喝西北风啊。”连守义笑嘻嘻地道。
连守义的话,勾起了何氏的新仇旧恨。老大一家算计的精,让她帮着说话卖连蔓儿,才给了她和闺女一人一身衣裳,可这两身衣裳,还不如连秀儿一件值钱。要不是连蔓儿方才一句话,提醒了她,她又被老大一家给糊弄了。
什么以后跟着沾光,老大一家这话说的还少了,啥时候真兑现过。古氏那狐狸精,总是拿三瓜俩枣的就想打发她。
“哎呦,这是要了命了。”何氏突然拍着手掌,嚎了起来,“五百两银子,你们放着有钱的不去要,黑了心肝的,又想卖地。你们干脆把我们娘几个捆着一起卖了,花儿个丫头片子就那么值钱,二郎几个就不是他爷奶的亲孙子,是我偷人养下的,饿死了没人心疼……”
连蔓儿再次目瞪口呆,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撒泼的。
“二郎、三郎、四郎、六郎……”何氏叫了一串名字,她是连家生男孙最多的媳妇,平时很是以此自傲,“你们几个没心没肺的,跑哪去了,你们再不回来,咱们就要被你大伯一家逼死了。大哥大嫂家的大郎是娶了媳妇,孩子都生了。俺们老大都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为了把钱都给了你们,到现在他还没娶上媳妇啊……”
何氏越哭越大声,连守仁和古氏的脸跟着越来越黑。
“老二,让你媳妇住嘴。”连老爷子喝道,“谁说卖地了,那地不卖。”
连老爷子这么一说,也不用连守义说话,何氏就马上不哭了。
“爹,那钱从哪来,……借钱?”
“要不,跟大姐借?她家那个杂货铺子听说一个月能赚好几两银子。”连守义马上道。
“你听谁说的?”周氏厉声道,“你大姐家日子也过的紧巴巴地,哪有银子。你敢打你大姐家主意,我打断你的腿。”
连守义嘴里含含糊糊地,再不敢说向大姐借钱了。
“有地方去借,娘又不让去。那干脆把花儿送去孙家,要几百两银子来。”何氏道。
连花儿捂着脸,心里恨透了何氏。可是这个时候,却不敢太和何氏顶真。何氏的脾气她知道,到时候不管不顾,把他们送她衣裳,让她帮着将连蔓儿卖了换银子的事抖搂出来,那可就一切都完了。
“爹,大姐那娘不让去,那,只能找老金借。”连守仁道。
“老金!”一直闷声不响的连守信猛地抬起头,“大哥是说村东头的那个老金!”
连蔓儿心里咦了一声,老金是谁,让老实的连守信这么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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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看出来女主的父母是两只大包子了。女主要过幸福生活,首先要改造包子。话说,弱颜刚开始就想以“**包子**”做小说名字来着,不过被毙掉了,嘿嘿。
包子们大多具有善良、宽厚等优点。文中女主的父母设定为“肉馅包子”,就是能干的包子,呵呵。jp都是把幸福建立在包子的痛苦上的,当包子们觉醒不再包子,那么包子的幸福生活就到了,jp们的悲惨生活也就开始了,呀,剧透了。
第五章 高利贷—契约
“除了老金,还有谁能现成拿出这么多银子来?”连守仁不以为然地道。
“那可是高利贷啊。”一直低着头闷声不响的连守礼愕然道。
原来老金是放高利贷的!天,不管在什么年代,高利贷三个字上都是涂满了血泪。借高利贷,根本都是饮鸩止渴。
如果说是要钱救命,没办法借高利贷,那也就罢了。可现在连家要借高利贷的理由,让连蔓儿无法接受。
“爹,您平常说话,都说不能沾高利贷的边。还说过不少因为借了高利贷,家破人亡的事给我们兄弟听。”连守信道,“咱们还有这一大家人要养活,爹,这高利贷借不得。”
连守信这么老实的人,能够说出这么坚决的话来,让连蔓儿对他有了点新的认识。
连老爷子沉着脸,没有说话。他也不愿意借高利贷,可是……
连守仁生怕连老爷子被两个弟弟说的改变了心思,忙道,“那是他们还不起的人家,咱们这不同,就是借来救急的。等花儿嫁进宋家,马上就能将钱还上。花儿嫁进宋家,以后拉扯她这些弟弟妹妹,能说上体面些的亲事。以后大哥我又做了官,也能携带你们几个,做官家的老爷了,五百两银子算什么,五千、五万都是小数目。你们不要学那庄户人家的小见识,只看眼前,要把眼光放远。”
连守仁说着,还伸出一只胳膊,往遥远的远方比划了一下子。
“五百两在大哥是小数目,可咱们家把房子和地都卖了,也换不来五百两银子。”连守礼道。
连蔓儿点头,连守礼说的太客气了,他就应该问连守仁,既然五百两是小数目,怎么他不直接拿出来,还要借高利贷。
“借了这钱,以后花儿保证能还上?”连守义问道。借钱他不在乎,只要不用他还钱。
“爷、奶、二叔,这钱我保证还。”连花儿忙道。
“那就借呗,正好多借两三百,二郎也要说媳妇了。”连守义道。
“老二你给我闭嘴。”连老爷子听得气不打一处来,“五百就要了命了,还多借两三百,你以为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连守义被骂了也不生气,笑嘻嘻地坐到旁边去了。
“爹,这钱,明天就得用,还得早点去和老金说。”连守仁道。
连老爷子叹了口气。
“爹,我这就去找老金了。”连守仁看着连老爷子的脸色,见他没有反对,忙穿了鞋子下炕,出门就去村东头找老金。
连花儿说要洗脸,也下了炕,和古氏、连朵儿一起往西屋去了。
“蔓儿,娘把面疙瘩给你热热吃了?”张氏问连蔓儿。
连蔓儿确实感觉肚子饿了,就点了点头。张氏将连蔓儿背回西厢房来,快手快脚地将面疙瘩热好,端给连蔓儿。
“蔓儿你慢慢吃,娘还要去做晚饭。”张氏道,“小七,你哥和你大姐要帮娘去做饭,你好好陪着你二姐。”
张氏说着话,就带了连家五郎和连枝儿去上房准备做饭了。
连蔓儿端起面碗。面虽然有些粗糙,油放的也少,但还是散发着自然的小麦香气。
“小七,你和我一起吃吧。”连蔓儿吃了一口,发现小七站在那看她,大眼睛忽闪忽闪地。
“二姐,我不饿。”连小七道,“我不爱吃面疙瘩。”
连蔓儿看着连小七明显言不由衷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这么多我吃不了,咱俩一起吃,我不告诉娘。”连蔓儿道。
连小七想了想,还是摇头。
“二姐,你受伤了。你可爱吃面疙瘩了。”
连小七说完,怕连蔓儿再让他吃面疙瘩,也怕自己忍不住嘴馋,就忙跑出去了。
连蔓儿吃完了面疙瘩,心里惦记着连家要借高利贷的事情,就从西厢房里出来。
“二姐。”连小七正蹲在地上玩石子,将连蔓儿出来,忙跑过来,将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就抓了连蔓儿的手,“娘让我陪着你。”
“好。”连蔓儿抬起头,就看见何氏正靠在对面东厢房的门口嗑瓜子,将瓜子皮吐的到处都是。
连蔓儿想了想,就朝何氏走了过去。
“二姐。”连小七拉着连蔓儿的手,何氏为人泼辣,又不讲理,平时二姐很怕何氏,怎么今天主动往何氏身边凑。
“二伯娘。”连蔓儿走到何氏身边。因为连小七拉着她的手不放,也被她给拖了过来。
何氏眼皮子也不撩,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声。
“方才在爷屋里说话我咋听不懂?一会借钱,花儿姐姐说她会还。”连蔓儿见左右无人,就对何氏说道。
“不是她还谁还?”何氏没好气道,“就是她弄出来的事。”
“可是花儿姐姐嫁到宋家去,就是宋家的人了。今天要借钱,是连家借。那到时候花儿姐姐走了,住在大宅子里面,说宋家人凭啥替连家还钱咋办?咱家的房和地都在这,人家要钱,是找咱,还是找花儿姐?”
何氏的眼珠子转了转。
“大伯娘可会哄人,她自己不吃亏,总让人吃亏哩。”连蔓儿又道。
“可不是,还真要防着那小贱人翻脸不认帐。”何氏的脸顿时拉长了,转头就进上房去把连守义拉了出来,两口子进了东厢房,关了门说话。
目的达到,到时候再见机行事,总不能刚到这个世界,就失去安身的地方。而且,卖她的事,连守信夫妻有错,但是几个孩子和她一样没发言权,也不能看着他们或是被卖,或是流落街头去要饭。
连老爷子,你的房产和地产,就让我来帮你守护吧。连蔓儿暗暗握了握拳。
“二姐……”连家小七仰着头看着连蔓儿,似乎有话要说。
“嘘……”连蔓儿马上对小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二姐,我懂,我不说。”小七马上道。
连蔓儿仔细打量了一下小七,小孩子虎头虎脑地,也不知道他懂了啥。
约略盏茶的功夫,连守仁领着老金回来了。
连蔓儿赶忙也跟着进了上房。
“秀才相公说老哥哥要借钱,我赶紧来听老哥哥吩咐。”老金穿着褐色的茧绸直缀,挺着个大肚子,看样子不过五十出头的年纪,进门就笑着对连老爷子道。
笑容可掬,态度和蔼的高利贷!连蔓儿心道,不知道他讨债的时候,是否还是这副脸孔。
连老爷子让老金在炕上坐了。
“秀才相公说,老哥哥打算借五百两银子。正好,我这手里刚收回一笔账,凑一凑,正好有这个数。既然说是急用,那一会就兑了银子来给老哥哥?”
“老金,我从没从你这借过钱,我问你,你这个利钱是怎么算的?”连老爷子问。
“我这有几种契纸,看老哥哥要借多长时间。都是坐地抽一,一个月三分到五分的利。咱们乡里乡亲,老哥哥从来没跟我开过口,我只要老哥哥二分利,这可是从来没有的。”老金笑呵呵地说着生意经,“要是一个月往上,就是利滚利,这是行规,我也没办法。不过老哥哥要是借的时间再长些,以一年为期,那就是羊羔利,借一还二。”
连蔓儿听的有些咋舌。所谓的坐地抽一,要是借五百两银子,当时连家只能拿到四百五十两,到了一个月头上,按照五百两算本金和利息。二分的利,用一个月,还的时候就要还整整六百两,如果当月还不上,第二个月头上,就按照六百两算本金和利息,那就是七百二十两银子,以此类推,就是利滚利,驴打滚的利了。羊羔利借上一年,借到手四百五十两,还的时候就要还一千两银子。
“老哥,这五百两不是小数目,别的人家,我只肯借他一个月,还要拿房子和地来抵押。老哥哥你却是无妨,我信得过你。一年两年也成。老哥哥,您打算怎么样?”老金笑眯眯地道。
这笔账,连蔓儿能算出来,连老爷子做了几十年掌柜的人,=在心里也清楚了,脸色自然是好看不了。
“守仁,这笔钱要几个月能还上。”连老爷子问连守仁道。
“等秋收完了,九月份宋家来迎娶,怎么着也得过年的时候才能还上。爹,咱就借上一年的吧。”
现在是八月,到年底就是四个月,那个时候要还钱,按照月份算,也要还一千有零的银子,因此还不如就算一年的。
“三个月,还不上?”连老爷子问。他也是精打细算的人,如果三个月,就只需要还八百多两的银子。
“爹,还是多宽限几个月的好。”连守仁道。
连老爷子见连守仁这么说,就不再说话了。
老金察言观色,就从怀里抽出一式两份的契纸来。
“秀才相公的意思,这契纸上写的是六百两,老哥哥你过目。”
连老爷子将契纸接过去仔细地看了。
“老哥哥看着没问题,咱们就签字画押,秀才相公也好和我去兑银子。”老金道。
“没问题,没问题。”连守仁忙不迭地道。
老金就又从取出一盒印泥来,笑着递了过来。因为他挨着连守仁,那印泥盒就先到了连守仁的面前,连守仁如见蛇蝎一般,身子忙向后仰,却伸手握拳将老金的手托向连老爷子。
连蔓儿冷眼在旁边看着,心中警惕道,连守仁,绝对不值得信任。要等连守仁或者连花儿来还钱,这事很悬。
可恶,怎么何氏那边还没有动静那?
“爹,等等。”就在这时,就见门帘一挑,何守义和何氏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
“什么事?”连老爷子手指上已经沾了印泥,抬起头问道。
“爹,这借据,得让连花儿来按手印。”
连蔓儿抿了抿嘴,微微眯起了眼睛。
第六章 连氏晚饭
连守义和何氏要连花儿在借据上按手印,连老爷子和连守仁都吃了一惊。
“二弟,你这是啥意思。花儿她一个姑娘家,咋好让她来按手印。爹才是一家之主。”连守仁忙道。
“大哥,凡事都有个万一。花儿话说的好听,可到时候如果拿不来钱还债,就得用家里的房子和地。你几个侄子还都要靠着这些吃饭娶媳妇那。”连守义笑嘻嘻地道,“再说了,这钱不就是花儿用的,她签借据是天经地义的。”
“大哥,俺们知道你心疼闺女,可花儿马上就是孙家的少奶奶了,也不好让咱们穷人替她背债吧。”何氏道。
老金听出了一些门道,“这钱,是秀才相公家大姑娘要借的?”
“不是。”
古氏和连花儿正在门外,听见这话赶忙走了进来。
要让连守义再说下去,连花儿打碎了玉佩的事情,就要露馅。到时候传到孙家去,连花儿可就嫁不过去了。
“他二叔,有什么话,咱们自家人一会好商量。”古氏对连守义陪笑,“况且,方才都定好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连守义只嘻嘻笑,“大嫂,空口无凭,到时候你们做官的做官去了,做少奶奶的做少奶奶去了,就剩下这一大家子给你们背债,那可多冤枉。三弟、四弟,你们说是不是?”
没错,连蔓儿暗自点头。连守仁夫妻为了他们自己,能打主意卖她,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那。
“二叔,你到底想怎么样?”连花儿咬牙道。
“花儿,你都说了要还钱,那你还怕在借据上按手印?”连守义道。
“要不然这样,这件事咱们再商量商量。”连守信道。
“好。”古氏和连花儿都忙点头,她们可不想连守义将事情在老金面前说破。
“哎呦,秀才相公,你说的准准的,催我把借据都写好了过来,现在又要商量。不是我说大话,这找我老金借钱的人可都排着队,五百两银子,每天的利息可就不少。秀才相公要是不想借了,可不该挡我的财路。”老金有点不高兴了。
“这钱我家一定是借的,千万给留着。”连守仁忙道。
“只能留一夜,这利钱是要从今天算起的。”老金道。
连守仁送走了老金,连家的人又都坐下来。
“都说好了的,怎么,老二,你还把爹娘放在眼里吗?”连守仁端起大哥的架子,教训连守义。
“大哥,咱们兄弟这么些年了,这件事,口说无凭。”连守义道。他方才和何氏商量了,觉得一定要用连花儿的名义借钱才保险。
“老二你怎么能这样!”连守仁向连老爷子求助,“爹,您说句话。”
“老三、老四,你们俩有啥意见?”连老爷子问。
连守信和连守礼对视了一眼。
“我们都听爹的。”
连老爷子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为了你大哥进学,家里确实是花了不少银子,让你们的日子越过越紧吧。我这心里也不好受。这次你们大哥要是选官选出来,咱们这一家子就算熬出头了。几个小子年纪小的,能念上书,大的,也能娶房好媳妇,我还让你们大哥多照应你们。”
“爹,您的心思我懂。大哥选官,是大哥的本事,我就想做个庄稼人,踏踏实实过日子。”连守信道,“能帮大哥的我都帮了,这次蔓儿……”
说到连蔓儿,连守信就再说不下去了,将头垂的低低的。
不是哭了吧,连蔓儿琢磨着连守信的话,心情有些复杂。
“我和四弟是一个意思。”连守义道。
“这钱花儿一定会还。可花儿不能在借据上按手印,传出去,让人怎么想。”古氏也抽泣起来。
“守仁,你怎么说?”
“是不能让花儿来按手印,爹,您是一家之主,还是您来。”连守仁道。
这个男人,还有没有一点担待啊。连蔓儿觉得自己要忍不住跳起来骂人了,扭头就看见连老爷子一脸的黯然,再一扭头,又看见连花儿目光中闪着寒光。
连花儿冷冷地打量着屋子里的人。她看的出来,他们都不愿意为她背这笔债,哪怕只是暂时的都不愿意。连老爷子也被他们说动了,心疼了,他怕把这所宅子还有那几十亩地给赔在里头。这屋子里,就没人为她考虑,就是爹娘,也是因为孙郎许诺了纳监才肯这么出力。
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让连家倾家荡产也好,又或是再来一次连蔓儿那样的事,谁也不能阻止她嫁入孙家。
现在你们对我是这样的脸色,等我嫁入孙家,你们才知道我的厉害。
连花儿打定了主意,擦了擦眼角,这才带着哭音开口。
“我愿意写字据……”连花儿道,“不过玉佩的事,谁都不能再提。要是让外人知道,我的亲事黄了,这债还不上,到时候一大家子都要吃亏。”
连蔓儿分明刚看见连花儿目光狠厉,转眼见她就是一副柔弱隐忍的模样,心中暗暗警醒,这姑娘心机了得。
连守仁和古氏交换了一个眼色,连守义和何氏都是将眼前看的最重,一点亏不肯吃,要是他们坚持让连老爷子画押,连守义真闹腾起来,那他们就前功尽弃了。
“花儿愿意这样,那就这样吧。”连守仁道。
大家商议定了,明天早上再叫老金来签借据,兑银子。
“天不早了,吃饭吧。”连老爷子道。
“娘,饭都做好了,吃啥菜?”张氏问连老太太周氏。
“家里有啥,这点事还来问我?”周氏没好气道。
张氏只好讪讪地走了出去。
连蔓儿也跟着出来,外屋前后门大开,张氏和连枝儿都围着围裙,正从大铁锅里往外盛饭和窝窝。
“蔓儿你屋里歇着去。”张氏看见连蔓儿出来了,赶忙道,“要不然,让小七带着你到外面走走也行。别走远了,一会就吃饭了。”
“哦。”连蔓儿点了点头。
连家的正房共是五间,东西各两间,中间这一间外屋,就是厨房。左右各有两个大灶和两个小灶。中间还有一道隔断,隔断北面摆放着碗柜、菜墩、还有一些杂物,等于是厨房的操作间。
从这外屋的后面出去,就是连家的后院。后院非常大,全做了菜园子。现在是夏末秋初的天气,园子里一畦一畦地韭菜、白菜、辣椒、黄瓜、茄子等,都长的非常喜人。一阵微风吹过来,带着点泥土和绿叶的清香。
连蔓儿深吸了几口气,如果回不去了,那么这里起码没有空气污染,食物绿色健康。
在后院看了看,连蔓儿又回到前院。
前院和后院差不多一样大小,东西厢房各有三间,从厢房到大门口,也被开辟成了菜园子。连家这座宅子,可算是十分周正的农家院子,当初连老爷子买下来的时候足足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连五郎抱了一捆柴禾往上房送,连蔓儿也就跟了回来。
“老四媳妇。”周氏正站在外屋当间,指挥着张氏做这做那。
“把这篮子里那扁豆角炒了。”周氏道。
刚才张氏去问她做什么菜,还被她呵斥了,怎么这么一会功夫,就出来指挥了?
“切细细的丝,别炒老了。”连秀儿跟在周氏身边接声道,“也别放葱花,花儿不吃。多放点香油,花儿爱吃。”
“哎。”张氏痛快地答应了一声
“你出来干啥,弄一身油烟味。”周氏埋怨女儿。
“娘,我去找花儿说话了。”连秀儿笑着,几步就进了西屋。
“洗那么多土豆干嘛?”周氏看着连枝儿面前的一大盆土豆,训斥道,“拿出一半来,让你娘自己洗。你去摘二十个茄子,晚上吃炖茄子。”
张氏忙从盆里往外条土豆,连枝儿也站起身,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就拿了篮子去后面园子里摘茄子去了。
“这些土豆都切丝,你再洗几个辣椒炒着吃。”周氏进一步指示道。
“哎。”周氏又连忙答应,将洗好的土豆放在菜板上,切起丝来。
“蔓儿,你呆站着干啥,过来烧火。”周氏看见连蔓儿,立刻命令道。
“啊?哦……”
“蔓儿还没好,我来烧火。”连五郎就坐到大灶旁边,要去烧火。
“五郎你该干啥干啥去,这不是你该干的活,让蔓儿烧火。”周氏道。
“奶,还是我来吧。”连枝儿提着一篮子茄子进来,听见周氏说话,赶忙道。
“娘,蔓儿才刚醒过来,这活我们娘儿几个忙的过来,等她好点,再让她干吧。”张氏向周氏求道。
“孩子们都让你惯坏了。”周氏横了一眼张氏,却也不再让连蔓儿干活了。又自己走到后面,从碗柜里取出一方五花肉,亲自在菜墩上切了一半下来,又切成片,然后又将那一半放了回去。
赵氏这时带着连叶儿走进来,将另一个大灶的火点了起来。
两个灶上的大铁锅都已经烧热,周氏就在锅里倒了油,又将切好的肉片下了锅,煸炒的出了香味,连枝儿就送上来洗干净切好的茄子,周氏将茄子倒入锅里,翻炒了一会,连枝儿又送上水来,周氏又在锅里放了盐,就将锅盖盖上。
“好好看着火。”周氏吩咐了赵氏,直起腰来,正看见张氏往锅里倒油,“那油是不要钱的,禁得住你那样倒!”
周氏数落则走过来,从张氏手里夺了油碗,自己往锅里倒。
张氏就端了切好的辣椒和土豆丝过来,要往锅里倒。
“去把豆角拿来,先炒豆角。”周氏马上吩咐道。
第七章 一块肉引发的风波
张氏愣了一下,就忙将土豆丝放在一边,去拿了切好的豆角丝过来,递给周氏。
周氏没接,起身瞪了一眼张氏。
“油都给你倒好了,炒菜你自己就不能动一动手,什么都指望我这个老婆子,这么大年纪,还得当小媳妇地伺候你们。”
这周氏是干什么呀,鸡蛋里挑骨头,反正就是张氏怎么做怎么不对。话说泥人还有个土性,张氏竟然招盘全收,而且好像也不生气。
不过连蔓儿是看不下去了。
“奶,刚才娘倒了那点油,要炒一大盆土豆,你都嫌油多。奶你又加了好多油,豆角可比土豆少那,这不更浪费油。”连蔓儿忍不住开口道。
“蔓儿!”张氏忙阻止连蔓儿,但是连蔓儿还是把话说完了。
就听啪嚓一声,周氏把勺子摔在了锅台上。
“我白活了这大年纪,你个小丫头片子还说起我来了。”周氏的手差一点戳到连蔓儿的眼睛上。
张氏忙过来把连蔓儿拉到自己怀里。
“娘,蔓儿小孩子家不懂事,又摔了头,您别和她一般见识。”张氏忙劝道,“蔓儿快给你奶道歉。”
“什么小孩,还不是你惯的。外面孝顺,心里歹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心思,让一个小丫头片子要我的强。”周氏转而向张氏发作。
“娘……”张氏顿时脸涨的通红。
锅里的油滋拉滋拉地响着,伴随着周氏的谩骂。
张氏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娘,油热了,再不放豆角炒,就该糊锅了。”张氏努力陪笑道。
周氏见张氏这样,就不再骂了,不过还是气哼哼地瞪着连蔓儿。
“蔓儿,给你奶道歉,说你错了。”张氏又拉连蔓儿。
周氏处处刁难你哎,我就是说了句实话,哪里错了。连蔓儿心里不服。
“奶,我们错了,您别生气。”小七从连蔓儿身后探出头来,笑着对周氏道。
周氏的神色略微缓和了一些,但是还是瞪着连蔓儿。
“二姐,你不道歉,咱们都没饭吃。”小七拱连蔓儿,蚊子哼哼似地说道。
为了这么一句话,周氏真的可以让大家都吃不成饭。
“奶,我错了,您别生气。”连蔓儿道。就当对方年纪大,她让着她吧。
周氏这才哼了一声,“快点把菜炒好了,别磨蹭偷懒。”说完,就摔帘子进屋去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娘,我说错了吗?奶那么说你,你一点都不生气?”连蔓儿问道。
张氏正在炒菜,手下顿了一顿。
“多大点事,她是长辈,就是嘴上说说。”
“你这样,她还说你不孝顺那。”
张氏这次扭过头去,没有回答。
………………
张氏的手脚很快,一会功夫,就将两样菜都炒好了。
“枝儿,五郎,放桌子去。”张氏叫两个孩子。
“茄子也炖好了,我告诉娘一声好盛菜。”赵氏道。
“麻烦三嫂了。”张氏笑道。
“说啥麻烦不麻烦的,你帮我的更多。”赵氏也笑了笑。
“娘,您不能自己盛吗,奶又该说让她干活,伺候咱们了。”连蔓儿道。
连蔓儿说完,就发现几个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了,她又说错话了?
“蔓儿才醒,有些事忘了,过两天就好了。”赵氏安慰张氏道。
“我说错什么了?”连蔓儿更不解了。
“蔓儿你忘了,茄子里有肉,肉菜都得奶自己动手。”连枝儿道。
“二姐,锅里放了多少片肉,奶都记着数的。”小七道。
“每一片长啥样都记得。”连叶儿也大着胆子说道。
连蔓儿的嘴巴张了张,没有发出声音来。
“屋里去吧,小七,你照看点你姐。”张氏道。
赵氏进屋,告诉周氏茄子炖好了。
“养活你们有什么用,我这一把年纪,还得伺候你们。”周氏这么说着,脚下却往外面走,又吩咐赵氏,“都呆站着干啥,放桌子。”
大家又出来搬桌子。连家的饭桌都是实木的,很重。赵氏、连五郎和连枝儿一人端了一张,连蔓儿、连枝儿和小七三个合力抬了一张。两张桌子并在一起摆在炕头,另两张并在一起摆在炕梢。连枝儿又快手快脚地将几张桌子擦了一遍。
连蔓儿就和赵氏出来,又往屋里搬碗筷。
周氏正从锅里往外盛茄子,张氏在旁边伺候着。
“这一盆,是你爹那一桌的。记清楚,别弄差了。”周氏对张氏道。
何氏从外面探进头来,“娘等会开饭,你几个孙子还没回来那。”
“那你还不快点去找。”周氏没好气道。
何氏忙缩头回去,就在院子里大声招呼起来。一会功夫,就有四个半大小子从大门外腾腾腾跑了进来。
屋里,赵氏已经将碗筷按着人头摆好了。
炕头的两张桌子,是连老爷子带着连家的男丁一起坐,炕梢这桌是连老太太带着连家的女眷。除了连守仁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妇还在镇上没有回来,连家的人算是都到齐了。连蔓儿数了数,不觉暗叹,连家还真是人丁兴旺啊。
连蔓儿和小七也在炕梢的桌子旁坐下,小七虽然是男丁,因为年龄还小,也跟着张氏在这一桌吃。连叶儿也跟过来,紧紧挨着连蔓儿坐了。小七旁边是连朵儿、依次是古氏、连花儿、连秀儿,然后就是坐在上首的周氏。何氏带着小闺女连芽儿挨着周氏坐着,只留出窄窄的空位给张氏、赵氏和连枝儿。
张氏、赵氏、连枝儿从外屋从里面端饭端菜。连继宏也跟着帮忙。
“五郎,你坐着去,这不是你干的活,让你妈和你妹子干就行了。”周氏道。
“哦。”连五郎答应着,还是帮着将饭端了过去,这才在连守信旁边坐下了。
“老四家五郎就爱干这娘们儿的活。”何氏咧嘴笑道。
“没出息。”连秀儿哼了一声。
连蔓儿想说话,小七赶忙在桌子下面捏了捏她的手。连蔓儿想了想,闭上了嘴。
连家的晚饭很豪爽,一大盆黍米饭、一盆大杂面窝窝,一大盆土豆丝炒青椒,一大盆五花肉炖茄子,一碟炒豆角丝,还有一把大葱,一碗豆酱,一碟咸菜。男人那一桌也是这样,不过量还多了一倍。
张氏、赵氏和连枝儿把饭菜都端上来,也都上炕坐了。
饭盆和窝窝盆都放在周氏旁边,周氏拿起饭勺,先盛了满满的带尖儿的一碗,递给连秀儿,连秀儿接过来没吃,而是递给了连花儿,周氏又盛了满满的带尖儿的一碗,依旧递给连秀儿。这次连秀儿接了放在自己面前。周氏接下来又给自己和剩下的几个孩子盛饭,最后才是几个媳妇,古氏、何氏,都不过是平平的一碗,轮到赵氏了,周氏突然看了一眼桌上,放下了饭勺。
“葱不够,老三媳妇,你再去摘把葱来。”周氏道。
赵氏低下头,答应了一声,就要从炕上下来。
“娘,我去吧,今天该是我做饭那,葱不够,该我去。”张氏拦住了赵氏,自己出去摘葱去了。
周氏的脸色不太好,不过也没说什么,拿起勺子给赵氏盛了多半碗,这时盆子里的饭已经不多了,张氏那碗,就只有少半碗了。
只有半碗饭,张氏恐怕吃不饱,好在还有窝窝,连蔓儿这么想着。
连秀儿已经伸手拿了两个窝窝,一个给了连花儿另一个放在自己的碗里。周氏又开始分窝窝,也是每人一个,最后剩下两个,应该是赵氏和张氏的,周氏却不分了。
何氏就坐在周氏旁边,飞快地伸出手拿起一个窝窝,放在嘴里一口就咬下半个来。
“娘,今天活多,我饿坏了。”何氏笑嘻嘻地道。
周氏厌恶地瞪了何氏一眼。
“那是你兄弟媳妇的,还不快放下。”
何氏抓着窝窝,笑着看赵氏。
“老三媳妇,这个我咬了一口,你还要不?”
赵氏看着何氏露出来的黄板牙,又低下头去。
“二嫂你吃吧,我不要了。”
“这可是你不要的,不是我抢你的。”何氏马上道。
周氏撇了撇嘴。
“娘,再给我个窝窝。”连秀儿道。
周氏就将最后一个窝窝给了连秀儿。
那是该给张氏的窝窝啊,连蔓儿又想要说话,却看见连枝儿和小七都在冲她摇头。连枝儿还偷偷地将自己的窝窝掰了一半下来,藏进袖子里。小七也在如法炮制。看他们的样子,难道,这是经常发生的事?连蔓儿看了看自己碗里的窝窝,也学着两人的样子,将窝窝藏了起来。她刚吃过一碗面疙瘩,她还不饿。
周氏拿了葱回来,看见自己的半碗饭,一句话也没说,就坐下吃饭了,看来也是习惯了。
赵氏给连叶儿夹了几筷子菜,周氏就冷哼了一声,赵氏的手抖了抖,就不再夹菜,只就着大葱蘸酱,低头扒饭。
炖茄子里有五花肉,周氏在盛菜的时候,都挑出来摆在了表面上。一桌子的人,只有连秀儿一口一口地在吃肉,吃的喷香,时不时还夹一两块给莲花儿。连蔓儿听见小七咽口水的声音,扭头就看见小家伙馋肉馋的两眼放光,却偏偏不敢去夹肉吃。
连蔓儿手里的筷子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夹起了一块五花肉。
“蔓儿你干啥?”周氏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厉声道。
第八章 不眠之夜
一桌子的人都停下了筷子,看着周氏和连蔓儿。还没等连蔓儿答话,周氏已经转向张氏发难。
“看看你养的闺女,馋鬼托生的?这一天又是白面又是肉地,以为自己是哪家的千金小姐那?也看看她有没有那个命。”周氏咬牙切齿地骂。
喂,不过是一块肉,至于的吗,怎么说的好像她杀人放火了似地。
张氏涨红了脸。周氏的话让她感到非常羞耻,同时又万分委屈。她了解周氏的脾气,平时对自己的几个孩子都千叮咛万嘱咐。几个孩子也很听话,给她争脸,从来没因为吃东西挨周氏的骂。
可是今天,连蔓儿动手去夹肉了,这是平时连蔓儿绝对不敢做的事。
她知道这个时候,她要是打连蔓儿两巴掌,骂连蔓儿几句,周氏才能消气。但是让她怎么忍得下心下得了手那。她可是做娘的人啊,连蔓儿才差点丢了性命啊。
“娘,蔓儿三天没吃东西了,差点就……”张氏红着脸,试图为连蔓儿说情,让周氏原谅。
“她不没死吗,看看,还能吃肉那。”周氏恶狠狠地道。
“娘,蔓儿是您亲孙女……”张氏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哪个不是我亲孙女,这肉我还一口都没吃,你们还要不要脸!”周氏继续骂道。
连枝儿和小七也都涨红了脸,赵氏和连叶儿都吓得紧紧地挨到了一块,古氏、连花儿几个看向连蔓儿的目光中都带了鄙夷和幸灾乐祸,只有何氏,似乎觉得好玩,笑呵呵地看着。
不就是一块肉吗,而且她还没吃到嘴里那。就这么羞辱咒骂,这还是亲人和长辈吗?多亏她小小的身子里的灵魂大了几岁,没那么脆弱,如果真是一个才十岁的孩子,从此说不好就有了心理阴影了。
依连蔓儿的本意,就要把肉放进嘴里,故意吃的香喷喷地气气周氏,可是看看左右张氏、连枝儿和小七的神色,让她不得不改变了主意。
“奶你干啥生气,这肉我是想夹给奶吃的。”连蔓儿将本来打算给小七的肉,送到了周氏的碗里。
周氏一愣,她没想到连蔓儿会这样做。连花儿也是目光一闪,想不到这笨笨的小丫头还有这个机变。
张氏却是从心里笑了出来。
“娘,蔓儿头虽然撞了,更知道孝顺您了。”张氏道。
“别以为你们那点小心思我看不出来。”周氏把那块肉夹出来,扔到了桌子上,“我要吃肉用她夹给我?”
连蔓儿觉得面前有无数匹草泥马狂奔而过。周氏这也……,她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了。同时叹气,怪不得大家的筷子都离那肉远远的了,她应该有点眼色的。
真的是她没眼色吗,连蔓儿心中又苦笑了起来,她并不是没有看出这里的异样,关键是她没有忍住。
周氏这么不开面儿,张氏又是尴尬,又是难过。
连蔓儿眨了眨眼睛,周氏这么不讲理,她该怎么办?
“奶,你打我一顿吧。”连蔓儿放下碗筷,捂住脸大哭,“奶你可别把肉扔了啊,秀儿姑姑吃饱了肉,叶儿和芽儿还有小七一口都没吃上,奶,你打我吧,打死我都没关系,只要你把扔了不要的肉赏给我弟弟小七吃。”
连老爷子那一桌子人都停下筷子,往这边望了过来。
连蔓儿努力回想着十岁的小孩子该有的模样,故意把自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可没闲着,只说连老太太宁可把肉扔了也不给几个孩子吃。
连老太太几乎气了个倒仰,家里几个女孩子都是她弹压惯了的,尤其是张氏的两个女儿,更是百依百顺,被骂了,也只敢小声哭,什么时候敢这样过。
“你、你,看你……”周氏指着张氏骂。
“吵吵啥,吃饭。有肉就给孩子们吃。”连老爷子在炕头说了一句,“别又来你那偏心眼子的一套。”
连蔓儿的哭诉让她彻底站不住理,现在连老爷子有发话了,周氏胸口起伏半天,只能将这口气忍了下去。
“让你吃肉,都给你吃。”周氏使气把盆里剩下的几块肉,都夹到连蔓儿碗里。
切,这也太幼稚了吧。
“奶最心疼我。”连蔓儿的哭来的快,去的也快。
张氏却变了脸色,扭头看着连蔓儿。
“蔓儿……”张氏的声音里有恐惧,也有哀求,“快把肉还给你奶。”
连蔓儿不以为然,就算还回去,只怕也会被周氏给扔了。
“叶儿、芽儿,姐姐,还有小七。”连蔓儿将碗里的肉分给几个孩子,还把自己的那份都给了小七。
“这是奶给的肉啊,咱一起谢谢奶呗。”连蔓儿冲几个孩子道。
“谢谢奶。”几个孩子看到碗里的肉,真的齐声说道。
周氏的脸黑成了黑锅底。
连蔓儿只装作没看到,低头扒饭。
……
大家很快吃饭了晚饭,张氏带着连枝儿收拾碗筷,赵氏和连叶儿也跟着帮忙。周氏后来只吃了几口饭,就说心口不舒服,躺在炕上哎呦哎呦地不住叫。几个儿子媳妇都上前询问,周氏也不说怎么样了,只是说自己心口不舒服,要死了。
“爹,要不然我请郎中来给娘看看。”连守信道。
“四哥,娘这是被你家蔓儿给气的。”连秀儿道。
连守信回头看张氏,张氏叹气。都在一个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连守信也是知道的。要说蔓儿做错,就只是不该伸出筷子。可后来孩子懂事地给圆回来了,大家一笑,这件事也就完了。说起来,周氏偏心也不是一天两天。连守信看看自己骨瘦如柴的大女儿,又看看头上依旧缠着布条的二女儿,心中五味杂陈。
周氏这心口疼的病,一年也要闹上几回,怎么治疗,大家都是清楚的。最好的治疗手段是打连蔓儿。但是,不管是连守信还是张氏,对自己的孩子管的都严,但是从不肯打骂自己的孩子。
“蔓儿,过来给你奶道歉。”连守信叫连蔓儿。
啥米,道歉?连蔓儿眨了眨眼。
“四哥,你说的轻巧,你看咱娘气的这样,嘴巴说说就行啊。”连秀儿不满道。
“蔓儿,来给你奶磕头。”连守信道。
“蔓儿的头。”张氏忍不住了,不过也只敢这么说一句,就不敢说了。
倒是连蔓儿被张氏的话提醒了,她的头受伤了,耍赖她也会,而且连蔓儿才十岁,耍赖天经地义啊。
“我给奶磕头。”连蔓儿这么说着,还没跪下去,就抱着头,靠在张氏身上,弱弱地道,“娘,我头好疼,好疼。”
张氏不知道连蔓儿是假装,一下子急的头上就见汗了。
“蔓儿,你咋样了,别吓唬娘啊。天啊……”张氏哭了起来,她是真哭。女儿刚刚失而复得,如果再失去,那是往新伤口上戳刀子,更疼。
连枝儿,五郎和小七也都围了过来,看见连蔓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也都哭了起来。
“把丫头抱回去,找郎中来。”连老爷子对连守信道,又扭头对躺着的连老太太斥道,“还不赶紧起来,你都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嫌磕碜。”
“我一会来给娘磕头。”连守信和张氏匆匆抱着连蔓儿往西厢房去了。
回到西厢房,连蔓儿被放到炕上,张氏就上炕抱了她,问她怎么样了。
连蔓儿看见这对夫妻和三个孩子焦急的脸,觉得有些不忍。
“我觉得好点了。”连蔓儿道,“天黑了,路不好走,别去找郎中了。”
这一天太累了,连蔓儿的身体还恨虚弱,说完这些话,就不太清醒了。迷迷糊糊之间,就闻见一股中药味,连守信和张氏的说话声。
“王太医,多亏您在村里。”
第九章 不眠之夜(二)
连蔓儿睡的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睛,只觉得有人拿起自己的手腕诊脉,又听见连守信和张氏说话,期间还有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脉象还算平和,应该没有大碍。吃几剂清热宁神的药,好好休息几天再看吧。”王太医开了药方,又看见连守信和张氏夫妻焦急的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又道,“……都是些常见的药,我正好带了些,不如你们跟我回去,现配两剂来给孩子吃。”
连守信和张氏都忙点头答应,就跟着王太医从西厢房中出来,就看到上房都还亮着灯,依稀听见周氏的哎呦声。
张氏和连守信对视了一眼。
“王太医,我娘的病要不要紧,可也要开些药来吃。”连守信对王太医行礼道。
“你家老太太倒是不妨事的……,嗯,若是要吃药……”
连蔓儿在屋子里只模糊地听见三言两语,心道,原来这夫妻明知道周氏装病,还是请了郎中来,已经先看过周氏了。还真是孝顺的没话说。
…………
连家上房西屋
连朵儿已经在炕上睡着了,连守仁和古氏正坐在炕上小声商量着什么,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连花儿从外面进来,伸着手直奔连朵儿。
“花儿你干啥?”古氏看着连花儿脸色不好,忙起身拦住了她。
连花儿的手本来奔着连朵儿去的,被古氏拦着,抓不到连朵儿。
“娘,你别拦我。这次不掐烂她的嘴,她还不长记性。本来顺顺利利的事,差一点就因为她全毁了。”连花儿恨恨地道。
古氏心里也是埋怨连朵儿差点坏了连花儿的事,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
“好了,你不是已经教训过她了吗?你再打她,让人看出来,就不好了。”古氏劝着连花儿。
“那就先放过她,等回了镇上……”连花儿觉得古氏说的有理,只好强压下火气道。
“朵儿是你亲妹子那……”
“不是我亲妹子,我早打死她了。”连花儿气道。
“对了,”古氏突然想到什么想问连花儿,又突然闭了嘴,用手指着东面,“都睡了?”
连花儿点了点头。
“刚让四叔和四神服侍着吃了药,闹了一晚上,早都困的不行了,我出来的时候,就都睡死了。”连花儿道。
古氏又趴到窗户边往外看了看,看见外面没人,这才拉了连花儿。
“蔓儿竟然活过来了,那个话,她没听见吧?”古氏低低的声音问道。
“应该没有,要不然她早说出来了。”连花儿想了想道,“看她今天的说话行事,原来竟然看错了她。”
“英子那边,没问题吧。”古氏又问。
“那是个眼皮子浅,被我几句好话已经窝伴住了,那个镯子,她还以为是金的那,真是没见过世面。”连花儿的口气有些鄙夷,“这事只要瞒到我过了门,就不怕了。”
“那倒是。”古氏点头。
“娘,有什么吃的没有?”连花儿坐到炕上,“我都要饿死了。”
“娘就知道你是来找吃的。”古氏笑着从自己的衣包中取出一匣子点心,“镇上桂香斋的桂花糕,你最喜欢的。”
连花儿就从匣子里拿点心吃。
“娘,咱一定要在这住到我出嫁?要不,明天咱就回镇上吧。他们家的饭菜,我可真吃不下去,顿顿都是黍米饭和窝窝,割的我嗓子疼,又不能一口都不吃。秀儿姑姑还给我夹肉吃,那肉肥的,也只能喂狗,她还以为是什么好的。可笑吃饭的时候,还因为这个还闹起来了。”
连花儿说到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先忍忍吧,不回来住,靠你爹,嫁妆咋给你置办。”古氏说着话,瞄了一眼旁边的连守仁。
“我看爷奶也穷了,又不肯卖地,能办什么嫁妆。明天咱们有了钱,干脆还是回镇上,多方便。”连花儿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大老爷,您看那,咱们明天都回镇上去?”古氏笑着问连守仁。
“我和爹娘说的是住到花儿出嫁,从老宅这里发嫁。”连守仁道。
“现在有了钱,就说孙家那边说的,从镇上发嫁方便不是。”古氏道。
连守仁有些迟疑。
“这么说也行,不过,爹娘知道我镇上的馆没了,要咱们一直住过了年。要是明天就走,怕寒了爹娘的心,以后这事情就不好办了。”连守仁道,“明天我回去,你们在这,我再打发大郎他们回来。马上就要秋收,你们在这也好看着些,弄些去镇上换大米白面,够咱们明年的吃的。”
“爹说的不错,这事就让大哥和大嫂来做就行了,他们也是做惯了的。我和娘还是跟着爹回镇上,也好办嫁妆。”连花儿道。
“莫不是大老爷有什么事,要撇开咱们娘几个才能做?”古氏笑眯眯地看着连守仁。
“胡说啥,那就明天早上和爹娘说,带你们一起回去。”连守仁忙道。
古氏和连花儿相视而笑。
“爹、娘,我的嫁妆,您打算好了没?”连花儿又问道。
“孙家公子不是说过,不需要嫁妆,他娶的就是你这个人。”连守仁忙道,“你也看到了,咱家哪还置办的起嫁妆。”
“爹要这么说,那以后爹的事,也就难办了。”连花儿拿帕子抹了抹嘴角的点心渣子。
“你这丫头,这是什么话,还为难起你爹来了?”连守仁有些恼了。
古氏忙在旁边劝解,“你们爷俩有事好好商量。”
“爹,您别忘了,明天借的钱,都是我还那。明天借到手的五百四十两,三百两还那个杨成峰,还有二百四十两,那四十两就给爹留着自己用,二百两给我置一副嫁妆,勉强过的去吧。”连花儿道,显然是早计算清楚了。
“啥,你要二百两置办嫁妆?”连守仁急了,“咱们乡下的规矩,二三十两银子的嫁妆就极体面了。因你嫁的是孙家,便给你……”
说到这,连守仁顿了顿,接下来就狠狠心道:“就给你拿一百两,其余剩下的,家里哪里不需要用钱。好容易攒的二十两,为了你的事,也交回给你爷奶了,算起来,你有一百二十两做嫁妆。”
连花儿见连守仁这样说,忙给古氏使了个眼色。
“大老爷,这事连花儿说的对。孙家是大户人家,连花儿的嫁妆丰厚些,咱们才有面子,以后亲家来往,咱们也好说话。况且,也不过是这两三个月的事。等花儿嫁过去,孙家公子做了咱们的女婿,还怕没咱们的银子使吗?”古氏道。
母女两个好说歹说,又说到连守仁的前程,连守仁才勉强点了头。
“花儿,爹为你,可是倾家荡产了。”
“爹放心,我明白的。”连花儿笑了,“爹的事,我一定让孙郎上心。爹以后做了官,我在孙家也跟着水涨船高那。”
“咱们花儿就是聪明。”连守仁笑道。
三个人商量定了,连花儿这才满意地回东屋去睡觉。
………………
东厢房的烛火是早就灭了的,何氏睡到半夜,突然醒了,想到某件事,就抬腿踢了旁边的连守义一脚。
“他爹……”何氏道。
“啥事,”连守义嘟囔了一声,眼睛都没有睁开。
“大哥肯定又报假账了,明天你跟着大哥去镇上,想法子弄几两银子使使。”何氏道。
“这还用你说。”连守义听到银子,很快清醒过来,“爹一门心思要大哥出息做官,好跟着做老太爷,别的话都听不进去。这些年,咱们家的家底都让大哥给掏空了。他们骗的了爹娘,骗的了老三和老四,可骗不了我。”
“那这次的事怎么样,孙家可是有钱的人家,听说跟府城的沈家还是亲戚,给大哥弄个官做,不难吧。”何氏将一只腿压到连守义的腿上道。
“这次看来是真的有奔头了。”连守义将何氏的退扒拉开,说道。
“那咱也能跟着去不?”何氏喜道。
“那还用说,咱又没分家,爹娘肯定去,咱们一家也都跟去。”连守义道,“听县里的李班头说,咱们县里那位县太爷,带了好几个兄弟和小舅子在衙门里,人人见了都要叫老爷,那银子收的手都软了。到时候,咱们总不能比那个差。”
何氏高兴了一会,又想到跟着人沾光,总比不上自己做老爷太太。何氏这么想着,突然又不满足起来。“他爹,要是你接着念书,这好事不就是你的了?”
“别再提念书,一提念书,我就头疼。咱也没有花儿那样的闺女。这些年,咱们也供养大哥了,跟着他去享福,那是应当的。”连守义踢了何氏一脚。
“他爹,你大哥心够狠的,看这次,还是蔓儿那丫头命大,才活了。”何氏突然道,“古氏那贱人,跟个狐狸精似的,到时候真能照看咱?”
“还有爹和娘在那,他敢不照看。”连守义哼了一声,“再说,我可不是老四那傻子,大哥这些年,好些把柄在我手里,怕他怎地!”
“啥把柄?”何氏立刻坐了起来,睁大眼睛问道。
第十章 包子
“嘿嘿,不能说。”连守义嘿嘿笑道,“你就放心吧,不管怎样,他不敢不照看咱们。等咱们也跟着做了老爷太太,也买几个丫头伺候,给儿子们娶城里的小脚女人。”
“爹,我不要城里的小脚女人,就罗家村的小燕就行。”连二郎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突然说道。他今年十七岁,已经是该说亲的年纪,一直高不成低不就。
“不行,她家穷的叮当响,她娘病怏怏的,还有一个兄弟年纪又小,她又要多多的聘礼,又打算让女婿以后多照看她家里,咱们好好的,娶她那?二郎,你别着急,等着你大伯做了官,还怕没好闺女让你挑拣?”何氏忙道。
“大伯要做官,也没那么快吧。”连二郎见说不动他两个,只好翻过身又睡了。
…………
连蔓儿睡的迷迷糊糊的,就被张氏和连枝儿扶了起来,说是熬好了药,让她吃了药再睡。连蔓儿闻到浓浓的草药味,勉强睁开了眼睛,低头一看,是一碗黑黑的药汤,那味道着实不太好。
“蔓儿,喝了吧,省得以后再头疼。”连枝儿劝道。
连蔓儿想了想,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只得捏着鼻子将药吞了下去。整个过程,她的眼睛都是半眯着的,实际上还没有完全清醒,喝完了药,她就又睡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连蔓儿模模糊糊地听见连守信和张氏在小声说话。
“王太医今个晚上就住在他举人兄弟家里,明天早上回镇上。”连守信道。
“那明天早上,你也跟去镇上买药吧。”张氏道,“药钱,娘给你了吗?”
连守信没有回答。
张氏叹了口气。
“王太医是个菩萨心肠,可咱也不好欠这个情。尤其是那药,人家也是花钱收来的。要是娘实在不肯出钱,就再把我这两根簪子当了吧。”
“我明早再去娘那试一试。”连守信道。
张氏嗯了一声,扭头看了看睡在那里的连蔓儿,不觉眼圈又红了。
“我对不起蔓儿,我怎么就那么傻,人家说什么是什么。要是蔓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脸活着。人家要说我卖女儿求荣那。”张氏低声啜泣道。
“胡说啥,”连守信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蔓儿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蔓儿的事,娘……,大哥和大嫂他们,也……也应该不是……”不是故意的。这几个字,连守信终究没有说出口。”
“那是你亲兄弟,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这些年咱们干活在前头,吃喝在后头,娘怎么说怎么是,我从来没抱怨过。今天这个事,要是蔓儿不说,我还是个傻子那。想一想,我这心里,就好像浇了一瓢冷水。”
张氏从低声啜泣转为呜呜地哭了起来。
“蔓儿是连家的亲骨肉啊……”
张氏想起当时周氏、古氏和何氏来说要蔓儿去做童养媳的事,许了她许多好处,说什么以后枝儿能嫁好人家,五郎和七郎能去读书,又说蔓儿嫁过去也是享福。她不是不心动的,但却还是舍不得连蔓儿。是周氏看出她的犹豫,骂她只顾自己不顾连家,骂她不孝顺。
“是娘骂我不孝顺,不顾家,说要是我不答应,连家的前程就毁在我身上了。大嫂和二嫂也说我。我害怕了,一糊涂,就答应了。”张氏越哭越伤心,又怕吵醒了几个孩子,就用被角捂住了嘴,“结果,蔓儿差点被我害死……”
“我知道。”连守信闷声道,周氏也是这样对他的。
“他爹,我啥也不求,就是花儿嫁的好,大哥一家去做了官,那是大哥一家的福气,我不求跟着沾光,只要几个孩子平平安安的,守着那几亩田不缺吃喝,这辈子我就满足了。”
“嗯。”连守信点头,“大哥的事,是爹这辈子的心气儿,我做儿子和兄弟的,能帮的就帮,这次……我、我也后悔。”
连守信抱住了头。
“那以后再有事……”张氏抬眼问连守信。
连守信没言语。
“我不是个好媳妇。”张氏把被子拉到胸口,“我想好了,我宁愿背个不孝的名声,再有这样的事,我是不会答应了。要去换钱,就拿我去换。”
连守信叹息了一声,转身搂住了张氏。张氏是个怎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了。这些年张氏对连家的付出,受的委屈,他也都看在眼里。
“我连守信再没本事,也不会卖老婆孩子。”
连蔓儿迷迷糊糊中听到连守信的话,正要暗中叫好,就听连守信接下来说道:
“再有这样的事,要卖也是卖我。……大不了,我去盐窠子挖盐……”
“那不是去送死……”
连蔓儿几乎吐血。想到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恍然了悟,连守信和张氏这对夫妻,就是传说中的愚孝的大包子啊。
生活本来就已经很艰难了,爹娘又是包子,这让人怎么活。
连蔓儿无语问苍天。
苍天当然是不会理会连蔓儿的,连蔓儿只能自己想办法。
要想以后能够好好的生活,首先就要改造这连守信和张氏这两只大包子。不说将包子变成棒槌,起码也要让他们不再继续愚孝。
仔细想一想,这对夫妻虽然包子,但是优点还是有的。她能看的出来,这夫妻两个人是很疼孩子的,虽然在对待父母和孩子的时候,没有原则,天平完全倾斜向了父母的一边,但是心里还是明白事理的,而且在自己和孩子两者之前,他们宁愿自己受委屈,保全孩子。
而且,在连蔓儿这件事上,他们是被一个孝字压住了,并不是利欲熏心。如果是利欲熏心,可就没救了。
总的来说,这对夫妻还是有条件改造好的,不过怎样改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连蔓儿这件事,提供了一个契机。这对夫妻已经对自己的愚孝有了动摇,而且对连蔓儿非常内疚。这一点她是可以好好的利用的。
连蔓儿暗自握拳,“幸福生活第一步,看我怎么改造包子!”
“他爹,蔓儿在说梦话。”张氏小声道。
原来连蔓儿不小心自言自语地出了声。
“好像在说什么……包子。”连守信也听到了。
“蔓儿馋包子了。”张氏叹气,“我明天还想跟娘要个鸡蛋给蔓儿吃,娘都不一定肯答应,要吃包子,可更难了。”
“要不,我跟爹要。”连守信。
“爹是能答应,可鸡蛋都在娘手里。到时候娘还要生气,今天这口气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完事那。再添一口气,咱们日子就更难过了。”张氏道。
“那怎么办,王太医说,孩子身子弱,要好生照看那。”
“还能怎么办,”张氏的语气有些凄凉,“我去求娘,就算骂我贪嘴,我也认了。”
“……娘就是那个脾气,心、心不坏。”连守信闷声闷气地道。
张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再也没有说话。
连蔓儿足足地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是在周氏的骂声中醒来的。
第十一章 甜姑娘儿
连蔓儿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早就大亮了。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夜里喝了那碗药的缘故,连蔓儿觉得精神很好,身体也不像昨天那么无力了。
“蔓儿醒了?”
连蔓儿点点头,从炕上坐起来。一家人都起来了,她是最晚的一个。
连枝儿就走过来帮着连蔓儿把衣服穿好,又快手快脚地将被褥叠起来,收进了炕梢靠墙的柜子里去。
“蔓儿你等着,我给你端洗脸水。”连枝儿说着话就出去,一会的功夫,就端了一盆清水进来,又有一小盒子的青盐。
这家人的卫生习惯还挺好的。连蔓儿心里想着,就刷了牙洗了脸,连枝儿又拿了梳子来,将连蔓儿的辫子解开。
“蔓儿你头上的伤怕还没长好,不能沾水,得过些日子才能洗头。”连枝儿给连蔓儿梳头,轻手轻脚地,尽量不碰连蔓儿头上受伤的那一块,然后又给连蔓儿编了两条辫子。
“爹和娘那,还有哥和小七都干啥去了?”连蔓儿问连枝儿。
“爹陪着大伯上老金家兑银子去了,娘在外头给你熬药,五郎和小七一早就出去了,也没说干啥。”连枝儿道。
姐妹两个正说着话,张氏端着熬好的药从外面走了进来。
“蔓儿,先把药喝了,一会好吃饭。”
连蔓儿看着黑呼呼的药汤,嘴里就觉得发苦,迟疑着不肯接药碗。
张氏自然看出连蔓儿的心思,不觉心里一酸。她一大早就去上房,想给连蔓儿要一个鸡蛋和一点糖,却被周氏给骂了回来,说她太娇惯孩子,眼睛里没老人。
“我都好了,不用吃药了吧。”连蔓儿小声道。
“蔓儿,这药不苦,娘刚尝过,你这好容易……,忍一忍,一口喝下去就好了。”张氏只能哄连蔓儿。
这药似乎还真有点效果,要想以后过好日子,也得先将身体养好。连蔓儿这么想着,就接过了药碗。
这时,连五郎带着小七从门外跑了进来。
“蔓儿,给你的甜姑娘儿。”连五郎从捧着的衣襟里倒出一大捧绿色的小果子。
连蔓儿放下药碗,拿起一枚小果子来看。这甜姑娘儿外面是一层麻纱状的外皮,已经有些发黄干枯。将这一层外皮撕开来,里面才是饱满的已经有些发黄的甜姑娘儿果子。她前世很小的时候吃过的,很甜,还可以将里面的浆液挖出来,嚼着玩。
“蔓儿你尝尝,可甜了。”连五郎也撕开一个递给连蔓儿。
连蔓儿将果子揪下来,放进嘴里嚼,然后点了点头,是甜的。
“二姐你喝了药,就吃这个,嘴里就不苦了。”小七仰着脸道。
连蔓儿就忍不住笑了笑。张氏、连枝儿、连五郎和小七看着连蔓儿笑了,也都笑了。
连五郎和小七一身的水汽,是一大早出去,给她摘甜姑娘儿,怕她吃药嫌苦。不过,这甜姑娘儿是野生的?
“这么多甜姑娘儿,你们从哪弄来的?”不等连蔓儿问,张氏已经先开口问道。
“从二丫家里。”小七嘴快地答道。
“谁给你们摘的,他家大人知道不?”
“娘放心吧,我和小七一早抓了好几个蛐蛐,跟二丫她哥换来的,二丫她娘也知道。”连五郎道。
张氏这才释然。
原来不是野生的,连蔓儿心里想着,这姑娘儿果又叫酸浆果,有两个品种。一种是甜的,青的时候就很甜了。另一种却是苦的,完全成熟后成了红色的,就是酸甜酸甜的,很好吃,而且还有药用价值。对咽喉肿痛特别有效,还能够治疗感冒、痢疾、痛经和妇科炎症。
“只有甜姑娘儿,没有苦姑娘儿?”连蔓儿自言自语。
“苦姑娘儿?”小七听见了,忙道,“苦姑娘儿咱们就有,不过秀儿姑姑不让咱们碰。”
“苦姑娘儿哪有甜姑娘儿甜。要是想吃,也得再过两天才能吃。蔓儿你要是想吃,哥到时候给你去山里摘,那里有好大一片那。”连五郎道。
原来也有野生的啊,连蔓儿想,药用的苦姑娘儿没必要等到完全成熟,或许能采来换点零花钱那。
“到时候多采些,能卖钱。”连蔓儿道。
他们这个地方,甜姑娘儿少见,苦姑娘儿却很平常。几乎每家里都有几颗,人们也很少吃,多是家里的女孩子嚼着玩的。山里那片,是他发现的,根本没人去采。这个东西也能换钱?连五郎不信,但是为了哄妹妹,也就跟着点头。
“行,到时候哥都给你摘来。”
“蔓儿快喝药吧,一会药该凉了。”张氏道。
连蔓儿这次很听话地端起了药碗,还没喝上,就听见上房传来周氏中气十足的骂声。
“……黑心肝、又懒又馋的骚货,睡到太阳晒屁股了还不知道来干活,想要饿死我们老的……”
张氏忙站起身,就要去上房。
“娘,”连蔓儿赶紧叫住张氏。她知道,连家的几个儿媳妇是轮班做饭的,昨天是张氏的班,今天不管轮到谁,也不关张氏的事。周氏又是个不讲理的,张氏这个时候赶上去,只能讨没意思挨骂,还得替人顶缸。
“肯定是你二伯娘忘了做饭了,娘得过去帮忙。不然这一家子不知道啥时候能吃上饭,你大伯、二伯和你爹,还得去镇上那。”周氏向连蔓儿道,依旧要出去。
连蔓儿暗自抚额,还真是责任心爆棚,可惜不合时宜。
“娘,我不想吃药,娘你喂我。”连蔓儿睁大眼睛看着张氏。直接不让张氏去,肯定不行,只能撒娇。
果然,张氏看着自家小女儿头缠着布条,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自己,心就软了,那迈出去的腿也收回来,干脆坐到炕上,真的端起碗,开始喂连蔓儿吃药。
“娘,我要一口一口的喝,喝一口,吃一个甜姑娘儿。”连蔓儿故意道。
“行。”张氏再着急去上房,见女儿这样,也只能耐下心来。
连蔓儿一边喝着张氏喂到嘴里的药,一边吃连枝儿和小七给她剥好的甜姑娘儿。上房里,周氏已经翻着花样骂了一回,却没人回应,最后就没了声音。
“四嫂,娘叫你过去。”连秀儿黑着脸进来,撂下一句话,就转身走了,又去叫赵氏和何氏。
周氏这是要教训儿媳妇们了,连蔓儿暗自吐了吐舌头。
再没了理由阻拦张氏,连蔓儿就跟着张氏一起到上房来。
连老爷子没在房里,连老太太周氏挺直了腰板坐在炕上,恶狠狠地盯着站在地下的几个儿媳妇。
“今天该谁做饭了?”周氏问。
何氏用手抹了抹眼角,将一块眼屎甩到地上,默不作声。赵氏缩着身子,低着头,不敢说话。古氏没来,听说是身子不舒服。
张氏就想开口。
连蔓儿赶忙使劲扯了一下张氏的袖子。周氏能不知道今天该谁做饭,这么问,明显就是个陷阱。
张氏低头看见连蔓儿焦急的眼神,是不要她说话。想着小女儿乖巧、懂事、孝顺,不由自主地就闭上了嘴。
大儿媳妇说身子不舒服没来,二儿媳妇一副无赖的样子,连平时最老实厚道的张氏都不肯搭腔,周氏心中更加恼怒。
“都哑巴了?问你们话没听见?”周氏吼道。
连蔓儿只紧紧扯住张氏,不让她说话。
周氏见依旧没人答话,只得忍了忍气,看了几个儿媳妇一眼,最后指着张氏。
“老四媳妇,你说,今天该谁做饭了?”
这叫什么,柿子捡软的捏,还是专挑响鼓槌?
“娘,今天……”张氏忙开口道。
“娘,昨天是咱家做的饭。”连蔓儿忙截住张氏的话茬,“今天该谁了?”
张氏要给女儿撑场面,就应和了一句,“是啊。”
周氏气的一个倒仰,不过张氏不上钩,她只能转向何氏。
“昨天是老四媳妇当班,今天不该轮到你了,你咋这时候才起来,想饿死我和你爹?”
何氏早有准备。
“娘,您也说昨天是老四家当班,今天咋就轮到俺了,俺男人可是排行老二的。”何氏道,“大嫂在镇上的时候,就不说了,这好不容易回家来,那还不是爹和娘的儿媳妇,不该做饭给爹娘吃。”
“你!”周氏指着何氏,这个儿媳妇平时最懒,又有些混不吝,并不把她的话放心上。可是,今天何氏说的话却也有道理。古氏常年跟着老大在镇上,很少在她跟前伺候。现在回来了,还不该伺候伺候她。
现在就能说身子不舒服,叫她不来,那以后那?周氏的心一沉,继而又放松了。就算以后古氏做了官太太,那也是她的儿媳妇。她是老太太,是连家老大的娘。
倒真是应该现在就立起规矩来,免得以后古氏更眼里没她了。
想到这,周氏打定了主意。
“去把你大嫂叫过来。”周氏吩咐道。
第十二章 周氏训媳
“老二媳妇,你去叫你大嫂来。”周氏使唤何氏。
何氏答应了一声,就要去叫古氏,连秀儿却忙从炕上下来。
“娘,我去叫吧。”连秀儿道。周氏生气了,她得赶紧去告诉古氏和连花儿,别人去,她不放心。
周氏扫了一眼连秀儿,哼了一声。连秀儿见周氏没有反对,就忙往西屋去了。
一会功夫,连秀儿就回来了,连花儿和连朵儿两个扶着古氏也跟着过来了。
“娘,大嫂是真病了,听您叫,强挣扎着过来了。”连秀儿笑着对周氏道。
周氏没理女儿,只看了一眼古氏,心中就有了数。当她这把年纪是白活的,这点小伎俩就想骗她,想的美。
“娘,媳妇给您请安。”古氏蹲下身,向周氏福了一福。
周氏见古氏行礼行的郑重,心里略微舒坦了一些。乡下人家,尤其是自家人是不讲究这些礼数的。古氏这个福礼,却是大家子才有的规矩,正合了周氏的口味。
古氏见周氏的脸色好看了一点,又继续陪笑说道,“一大早就想过来,就是我这个身子不争气,头晕的厉害。怕娘担心,就不敢和娘说,想等好点再过来。”
“是啊,奶,早上娘要来给奶请安,没走两步路,差点就摔了,可把我们吓坏了。”连花儿道,“娘躺在炕上,还不住地念叨要过来,这是她做媳妇的该孝敬婆婆的规矩。说是自打奶进了连家的门,咱们家的规矩礼数就连城里那些大家子都比不上的。”
周氏的脸不禁的从阴转晴,实在是古氏和连花儿的话,句句说在她的心坎上。扭头再去看何氏、张氏和赵氏,就觉得还是大儿媳妇懂事、贴心。
不过周氏却并不会因此改变主意,该立的规矩还是要立的。以前不在一起,自然是好说。以后等她大儿子做了官,她自然是要跟着去的,到时候和古氏住在一个宅院里面,少不得每日相处,就该趁现在好好地将古氏调理一番,也要古氏像张氏和赵氏那样,对她百依百顺,不敢说半个不字。
这么想着,周氏的脸就有阴了下来,也没有理睬连秀儿递过来的求情的目光。
“你是秀才娘子,身子可是娇贵。”周氏冷笑,“谁还记得我是秀才她娘那!”
“娘,我……”古氏听周氏话锋不好,忙又将腰背又弯了一些,做出更恭顺的样子来。
“这些年,你常时都住在镇上,自在惯了。我这做婆婆也没去伺候你,你这一回到家里,昨天好好的,一早上我让秀儿去叫你,你就不舒坦了。不如你到炕上来坐着,我去煮饭给你吃?”
古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周氏的话句句诛心。她自忖是个极聪明的,进了连家的门后,很快地就认清了连老太太周氏的秉性,逢迎的周氏极好。同时她也知道周氏的难相处,想了法子跟连守仁住在镇上,免去伺候婆婆的苦差。
这些年来,她八面玲珑,既不用伺候周氏,又是周氏面前最得脸的儿媳妇。
现在,她女儿马上要嫁入孙家,她的相公选官有望,她马上就是有身份的官家太太了,怎么周氏反而变了脸,着实要拿捏她。
她也确实聪明,想了一想,马上就明白了过来。周氏的性子最要强不过,周氏就是要让她知道,即便她做了官太太,周氏也是老太太,在她的头顶上。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的自在日子,难道以后做了官家太太,反而要受婆婆辖制了?古氏一时心中恼恨,就愣在了那里。
“我这老婆子,老不死的,没将秀才娘子伺候周到了,我该打啊!”周氏突然提高嗓门,嚎了起来,伸开两只巴掌,就往自己脸上打。
连秀儿、张氏、何氏等人忙上前阻拦。
连蔓儿已经看的呆了。
古氏如梦初醒,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知道,当今的朝廷十分注重孝道。连守仁要做官,孝字上不能有半点污点。她想要做官家太太,也是一样。
“娘,您这可要折杀媳妇了。”古氏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了周氏的大腿,“媳妇在镇上服侍大老爷,也是娘的吩咐。媳妇时刻不敢忘记娘的教诲,每天都要对着这老宅的方向,给娘磕头。现在回来了,媳妇正要好好孝敬娘……”
古氏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这边连秀儿、连花儿等又好言劝解周氏,周氏这才停止了要扇自己耳光的举动。
“我要你孝顺什么,你既然回来了,就和你妯娌们一样,轮流着做家事吧。”周氏道。
“是,娘。”古氏连忙点头,站起身来,心里说不出的苦。
当年她十几岁,也是百家求的黄花闺女。高不成低不就,最后挑中了连守仁,还是做填房,一进门就要照看先房撇下的孩子。她图的是什么?没错,她看中了连守仁的皮相好。但若连守仁没有个秀才的功名在身上,她也是不会答应下嫁的。
她本来指望着连守仁能很快中举、做官,她也跟着做夫人。可是连守仁屡试不第,一直是个秀才。尽管如此,这些年在镇上,她都是请了厨娘和杂役料理一日三餐和杂务(当然这些都是瞒着老宅这边的),她和连花儿、连朵儿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娇养过来的。如今却要在这乡下地方,煮饭、喂鸡、喂猪!
古氏现在是真的头晕了。
“就是那些活,你前些年都干过,先去做饭吧。手脚麻利点,你爹他们就该回来了。”周氏冲着古氏挥挥手,让她去干活。
连蔓儿拉着张氏从上房出来,走到院子里,张氏就停住了脚。
“蔓儿你们先回去,娘帮你大伯娘做饭。”张氏道。
看来张氏还真是传说中的,手脚闲不住的超级勤快人。
连蔓儿拉着张氏的手不放,周氏要拿捏古氏,张氏若是个聪明的,这个时候就该躲远点。而且以古氏的精明,应该能很好的应付,张氏何苦跑去做炮灰。
可是这些话又不好明说,起码现在还不能。
“娘,您心里,奶和大伯娘,孝顺谁更重要?”连蔓儿问张氏。
“当然是孝顺老人重要。”张氏正色向连蔓儿解释,“你大伯娘和我是同辈,她居长,平时要敬着些,却没有个孝顺的说法。”
“这就是了。奶要吃大伯娘给煮的饭那,大伯娘不管煮的怎么样,都是她的一份孝心,奶吃了心理都舒坦。要是娘去做了,那不是抢了大伯娘孝顺奶的机会。奶和大伯娘都不会高兴。”连蔓儿道。
张氏觉得连蔓儿说的好像有道理,可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娘和你三伯娘,平时还不是互相帮着的?你奶也没说啥?”张氏道。
“大伯娘刚回来啊,第一天做家务那,当然不一样了。”连蔓儿道,“大伯娘家有花儿姐姐,还有朵儿,都好能干的,哪里用娘你去帮忙。……等大伯娘需要帮忙的时候,她自己会开口的。”
连蔓儿这么说着,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她想的是为什么要帮古氏,古氏可是要拿她换钱保她自己女儿的好姻缘那,当然是不应该去帮的。
张氏有些猜到连蔓儿心思,正在犹豫,连秀儿从上房走了出来。
“四嫂,三嫂,你们还不进屋来帮大嫂干活!娘虽然那么说了,你们心里可得清楚,大嫂是秀才娘子,可不是一般的庄稼女人,花儿马上要出门子,朵儿年纪小,哪里干得了庄稼院的活计。四嫂,这点活计在你手里不算个啥,就算都包了,也不费你多少力气。”连秀儿噼里啪啦地道。
这连秀儿是怎么回事,使唤张氏跟使唤佣人似地。连蔓儿几乎被气笑了,这算什么?就算她本来要帮忙,这个时候也不想去了。
“奶就吃不得秀才娘子做的饭了?”连蔓儿走到东屋窗下,故意大声道,“大伯娘以后要做夫人,也是奶的儿媳妇,花儿姐和朵儿也是奶的亲孙女,奶咋就不能吃顿她们给煮的饭了?”
周氏在屋里听见连蔓儿说的话,暗暗地点头。
“秀儿你屋里来,让你大嫂干活。”周氏冲着外面道。
连秀儿无法,瞪了一眼连蔓儿,只得回屋子里去了。
古氏在灶台旁团团打转,她连火都点不着,更别说做饭了。连花儿和连朵儿嫌弃这活计脏,都躲到屋子里去了。连花儿还鼓动了连秀儿,找张氏和赵氏来做饭。可是连秀儿却把事情搞砸了,古氏在灶台旁急的直跺脚。
她实在不会做,也不想做这些活计。可周氏分配的事,不做又不行。
“三弟妹、四弟妹。”古氏挑门帘出来,冲着赵氏和张氏陪笑,“我好久没回来了,这做活手都生了,两个孩子也不顶事。你们都是能干的人,就给我搭把手!”
张氏就要答应,连蔓儿忙有扯了扯张氏的袖子。
“大嫂你等等,我一会过来。”张氏对古氏说完,就带着连蔓儿回了西厢房。
古氏站在门口,脸沉了下来。
“蔓儿,你心疼娘,娘知道。”西厢房内,张氏正色对连蔓儿道,“只是有个道理你要明白。这一家子人,不能分的那么清楚,斤斤计较。一家人过日子,总得有人吃亏,要不然这大家子人咋能过下去。蔓儿你要记住,干活累不死人。娘好手好脚的,娘干的多,吃饭香,吃饭硬气。”
连蔓儿有些语塞。张氏所说的都是足可以记载到任何书中的正道,但是不能认清周围的环境,就太过迂腐了,白白付出,连基本的尊敬都得不到。
“娘,你说的都对。可也要看对方是什么人……”连蔓儿道,如果你的好,你的宽厚和忍让对方选择性地无视,将你的这些好处当做是软弱好欺负,那你该怎么办?更甚而你的“软弱可欺”会影响到你最亲的人,比如说你的孩子,让他们敢于对你的孩子下手的时候,你该怎么办,还要继续吃亏不计较下去吗?
连蔓儿的一番话让张氏如遭雷击,怔怔地掉下泪来。
“蔓儿……我……”
第十三章 鸡屁股
连蔓儿知道,她说到了张氏的痛处。可是如果不疼,张氏就不会清醒。
张氏怔怔地坐了一会,终于还是擦干净眼泪。
“你大伯娘看样子是什么都不会做,一家子人都等着吃饭。娘还是得去帮忙。”张氏和连蔓儿商量,“你爹和咱们也得吃饭。蔓儿你的话,娘都记着,娘这次会有分寸的。”
连蔓儿有些无奈,张氏是真的贤惠,还很顾全大局。说心里话,若她要与人相处,她也希望对方是像张氏这样的人。
要让张氏改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现在张氏肯听她的意见,这就是很好的转变了。就如同张氏说的,多干点活累不死人,想到这,连蔓儿也就不再阻止张氏。
“那我和娘一起去,我也能帮着干活。”连蔓儿道。古氏那么精明,张氏又是直性子实心的人,她怕张氏吃亏。
张氏要去帮忙做饭,赵氏也就跟过来帮忙。
古氏在灶下烧火,弄了一屋子的烟,火却没点着,正在那里弯着腰咳嗽。她以为张氏因为连蔓儿的事情,对她记恨上了,不肯来帮忙,刚才不过是托词。她正又气又恨,咬牙切齿,见张氏和赵氏过来帮忙,顿时眉开眼笑。
赵氏进门就接了古氏手里的活计。
“……柴火有点潮……东西放在哪都不知道,弟妹你看……”古氏对张氏陪笑。
张氏看了眼连蔓儿,连蔓儿对张氏轻轻点了点头。
“大嫂,柴火昨天五郎刚晒的,一点也不潮。是大嫂常年不做这些活计,手生了。”张氏对古氏道。
“是,四弟妹你说的对,是我手生。五郎是好孩子。”古氏忙道。
张氏又看连蔓儿,连蔓儿对她鼓励地点头。就应该是这样,对有些人,不能总做老好人,强硬起来,才能获得尊重。
张氏的心微微一动。若是平时,她肯定顺着古氏的话说,最起码不会反驳古氏,虽然古氏说的不对。今天她略微的一点改变,就是古氏顺着她说,还对五郎的劳动表示了肯定。
蔓儿说的果然没错,张氏想着,她过去那样千依百顺,真的是不合时宜的。
“大嫂,看娘的意思,是要大嫂也轮流做一家人的饭菜。大嫂肯定做的比我们好,就是第一次做,有点手生。大嫂是聪明人,边看边学,很快就能上手。”张氏说着话,就将屋子里一应的东西都指给古氏看,甚至手把手地教古氏。这些都是连蔓儿教给她的,说是不能“喧宾夺主。”
古氏脸上陪着笑,心里却是苦的。她知道张氏最是心软好说话,打算用好话将张氏哄住,让张氏替她把活计都做了。现在看来,张氏根本没那个打算。
古氏是娇惯久了的,即便是张氏在旁指导,干起活来也磕磕绊绊。张氏是勤快利落惯了的人,就看不下去,最后活计大多还是她做了,虽然古氏也弄了一脸的灰烟。
“大娘学的好快,下次就能自己做饭了。”连蔓儿故意道。
古氏的嘴角抽了抽,下次,她才不会允许有下一次,一会她就要和连守仁一起回镇上去。
这边饭刚刚做好,连老爷子和连守仁兄弟们前后脚地都从外面回来了。兄弟几个将兑来的银子放在炕上,整整十来封银子,白花花地放了半炕。连老爷子、连守信和连守礼都锁起了眉头,只有连守仁和连守义莫名的兴奋。原来连守仁向老金借了六百两银子,兑来的是整整五百四十两。
“还有花儿的事,家里也要用钱,多借点,宽绰些。”连守仁道。
儿子已经把钱借来了,连老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先吃饭,”连老爷子道,“吃完饭,你就去镇上,欠人的钱要赶早还上。”
这边安放碗筷,古氏借口让连守仁洗手,将连守仁叫了出去,夫妻俩小声说了半天的话,才回到桌上。
一家人很快吃完了早饭,古氏往外收碗,又偷偷地递了个催促的眼色给连守仁。
“爹、娘,我这就去镇上还钱,”连守仁对连老爷子和周氏道,“还要给花儿置办些嫁妆,要花儿娘去操办。她娘几个和我一起回去吧。”
连老爷子正要点头,周氏却咳嗽了一声。凡事关于儿媳妇们的事,连老爷子历来是听周氏做主的,因此就没有说话,要听周氏说什么。
“你和你两个兄弟去把钱还了,她们娘三个就留在家里。花儿的嫁妆,我都想好了。她大姑那现成开的铺子,什么东西没有?就是有一两样暂时缺的,让他们去买,也比咱们便宜。咱就在家里把要卖的东西开出来,和银子一起捎给她大姑,多省心。”
竟然让周氏说到头里了,古氏忙又向连守仁使眼色,让他千万别答应。
“娘,那孙家可不是普通人家,花儿的嫁妆……”连守仁也没想到周氏会这样安排,就想找理由推脱。
“你们在镇上才住了几年。”周氏打断连守仁的话,冷冷地扫了一眼古氏,“兰儿在县里住了这许多年,她那铺子又兴旺,相与了多少大户人家。这买东西的事,她比你们懂的多。花儿这亲事,还多亏她大姑,要不然,你们哪里去认识什么孙家的公子?嫁妆的事,托给她大姑,最稳当不过。”
连守仁被周氏说的无话反驳,古氏这个时候又不敢顶撞周氏,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况且花儿要出嫁了,我这做奶的也得教她些规矩,免得到人家做媳妇没规矩,丢脸的是我连家。”周氏又道。
难道我这做娘的不比你会教?古氏心中气恼,却只能忍气不敢吭声。
“这事就按你娘说的办吧。花儿一直住在镇上,这老宅子也没住过几天。以后出门子,要回来就更难。这几个月,就在家里住着吧。”连老爷子道,“镇上的房子是租的,不像自己家里。花儿也要在家里发嫁。”
“是啊,花儿,你过来我和一起住,咱俩可能好好说说话了。”连秀儿也喜道。
连老爷子都发了话,古氏母女三人再不愿意,也只能暂时答应下来,心中的别扭,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就快收秋了,让继祖他们也回来吧。”连守仁出门前,连老爷子又嘱咐道。
连守仁答应了,就和连守义、连守信两个往镇上去了。
…………
农家一年四季都少闲时,农家的小孩子,从很小的时候就要帮大人做力所能及的活计。
刚吃过饭,周氏就搬了个板凳,坐到正房房檐下,招呼连枝儿、连蔓儿几个孩子。
“把鸡圈打开,抓鸡。”
抓鸡做什么,难道今天要杀鸡吃?连蔓儿扭头看连枝儿。
“把鸡放出来,让它们自己找食吃。奶还要摸摸今天有几个蛋。咱不用管公鸡,就把母鸡都逮住,一个个给奶摸就行了。”连枝儿看连蔓儿有些发愣,就想着她是因为摔到了头,好些事情都想不起来,忙向她解释。
“哦。”连蔓儿点了点头,就跟着连枝儿还有小七一起,跳进鸡圈里。连家养了有十来只鸡,只有三只是公鸡,其余的都是母鸡,而且都是正在下蛋的母鸡。
这活计在小孩子眼里,和游戏的性质差不多。有两个姐姐在,小七就起了玩心,将一只身体灵便的小母鸡追的咯咯直叫,在鸡圈里绕着圈跑。
周氏也不管他,只让连蔓儿和连枝儿抓鸡。
这些鸡都是这几个孩子在喂,因此也不怕她们。连蔓儿很快就抓了一只芦花鸡,递给周氏。
周氏接过母鸡抱在怀里,一只手将母鸡按住,另一只伸向母鸡的屁股。
连蔓儿有些囧地看着周氏的手指伸进鸡屁股里。周氏这是在干啥?
周氏很快抽回手指,将那只母鸡松开。
“这只今天没蛋。”
周氏说着话,又接过连枝儿递过来的另一只母鸡,依旧如法炮制。
“这只有一个蛋,……今天有统共有五个蛋。”周氏最后宣布。
“奶摸的可准了,从没出过错。”连枝儿轻声道。
原来就是用这个方法摸母鸡们今天会不会下蛋的,还真是……直接。
“奶还真有本事啊。”就事论事,这绝对称得上是绝活,起码连蔓儿是这么想的。
“都给我看着点。”周氏冲着从厢房里出来的何氏大声道,“少了一个蛋,我跟你没完。”
“鸡多下蛋少下蛋,关俺啥事。”何氏扭转脸,摔帘子又进屋去了。
“奶这一招,谁都别想偷着捡鸡蛋。”连枝儿在连蔓儿耳边笑着道。
“二伯娘,常偷鸡蛋?”连蔓儿反应很快。
连枝儿抿着嘴笑。
原来周氏天天不怕脏摸鸡屁股,不仅仅是想预先知道鸡蛋的产量,还是为了防着儿媳妇们偷鸡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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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大脚和小脚
周氏摸完鸡屁股,就回屋里去了。连秀儿、连花儿、连朵儿和古氏都跟了进去,还将房门关上了。过了一会,几个人笑嘻嘻地往西屋去了,周氏就从上房出来,招呼在院子里玩的几个女孩子。
“去挖几篮子野菜回来,好喂鸡喂猪。”周氏道。
连家几个媳妇轮班做家务,包括给全家人做饭,也包括喂猪和喂鸡所有这些杂事。轮到哪一房当班的时候,就是哪一房的孩子们去地里挖野菜。今天是古氏的班,那么就该是连花儿和连朵儿去挖野菜。
周氏方才还要拿捏古氏,现在却不提让连花儿和连朵儿干活的事,反而来支派她们几个,是什么缘故那。
“二姐,”小七拉了拉连蔓儿的手。
连蔓儿低头,看见小七似乎有话要说,就略微弯下腰。
“我看见大伯娘又给了老姑一对银镯子,”小七凑在连蔓儿耳边,小声地说话,“老姑就跟奶说了,不让花儿姐和朵儿姐干活。”
原来如此。
周氏发话,若是在平时,连枝儿肯定啥也不说,上去接篮子。可是今天,张氏和连蔓儿说的话,他们在旁边也都听见了。几个孩子心中,自然也有了想法。
周氏见没人搭茬,脸上就开始不好看。可是早上她还大谈特谈规矩,现在这么做可以说是自己打嘴。
周氏看了一眼在厢房门口做活计的张氏,破天荒地解释。
“老四媳妇,花儿马上要出阁,还要绣嫁妆。她和朵儿都是小脚,咋下地?今后轮到她们的班,这挖野菜的活计,就让家里几个孩子帮衬吧。”
“行啊,娘。”张氏痛快地答应了,她还是那个想法,干活累不死人,她不愿意计较。
周氏的脸色就好看了许多。她心里很清楚,说到干活勤快实在不偷懒,还得是张氏。连带着四房的几个孩子,也都是勤快的,使唤起来很顺手。
“枝儿,五郎、蔓儿,你们一人挖一篮子回来,芽儿你也去。”周氏一眼瞧见何氏领着连芽儿往外走,忙叫住了她们。
“娘,”何氏停住脚,“芽儿这两天也要裹小脚了,她不能下地。”
“芽儿都多大了,还能裹吗?”周氏听见何氏这样说,就瞪起眼睛,“以前你总说裹,又怕疼,每次都裹不成。你就是不想干活!”
“娘,这次我和芽儿说好了,一定要裹。芽儿她花儿姐要嫁进孙家,她大伯就要做官了,芽儿以后也能嫁进富贵人家,当然要裹脚了。”何氏道。
“这两天就赶紧裹起来,这次我来给她裹。”周氏想了想,就说道。显然是认可了何氏的说法。
这两天连蔓儿已经注意到,连家的女人中,周氏、古氏、连花儿和连朵儿都是小脚,张氏、何氏、赵氏、连枝儿、连叶儿、连芽儿和她都没有裹脚。听何氏的意思,是富贵人家的女人都要裹脚的。
裹脚与富贵人家,不裹脚与普通庄户人家,连蔓儿毫不迟疑地选择后者。
她以前没有裹脚,可是现在连家老大要做官,周氏一定觉得连家的门第高了,不会也要她裹脚吧?就是张氏,也一定认为女儿裹脚,以后能嫁进好人家是好事吧。她不要啊,谁来救救她。连蔓儿心里害怕,恨不得将两只脚藏起来。
连蔓儿的动作明显了些,反而引得周氏的目光转向她的两只脚。
“蔓儿的脚……”周氏的目光在连蔓儿脚上停留了一下,若说连家的几个孙女中,连蔓儿的容貌是最好的,这也是为什么古氏会选她去做童养媳的缘故。连蔓儿现在十岁,裹脚是晚了些,不过好在她的脚不大,现在裹起来也能裹出一双小脚,以后少不得嫁进大户人家。
周氏正想要说让连蔓儿也一起把脚裹了,转念一想,不行,要等连老大做官,还不知道多少时日,家里的活计多是靠着老四一家在做,要是连蔓儿也把脚裹起来,家里的活计就少了一个人做。当初给大儿子娶了小脚女人,后来几个儿媳妇,都是故意挑的大脚女人,也是为了分担家务的考虑。
“蔓儿年纪太大了,现在裹也裹不了小脚,就算了吧。”周氏发话道。
连蔓儿如蒙大赦,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她当然不知道周氏的算计,看着周氏的目光中就多了几分感激。
“我听奶的。”连蔓儿脆生生地道。
周氏看着连蔓儿清澈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将头扭开。
张氏在一边黯然地低下了头。
周氏分派下几篮子野菜的任务,几个孩子就要出门,先被张氏叫进了屋子里。
“都带上草帽,现在的太阳晒人。”张氏拿出草帽给几个孩子,又看着连蔓儿,“蔓儿的头伤还没好,就别去了。”
“娘,我跟哥和姐去,替二姐的份。”小七主动要求道。
“我和五郎一人多挖些就够了,小七在家陪着蔓儿玩。”连枝儿道。
连五郎也点头。
几个孩子都是懂事的,也很勤快,相互之间也友爱融洽,张氏感觉很是欣慰。
“那也行。”张氏点头。
“娘,我要去。”连蔓儿却不同意,她不想闷在屋子里。她想去外面看看,而且她也不想让几个孩子替她干活。
怕张氏不答应,连蔓儿又道:“娘,我头不疼了。屋里闷,我出去走走,也许好的更快。”
张氏想了想,挖野菜不算是什么辛苦的活,况且还有连枝儿和五郎照看连蔓儿,也就点了头。
“蔓儿,你坐炕上,娘给你裹脚。”张氏招呼连蔓儿。
啥?连蔓儿吓的脸都白了,闪身就躲到连枝儿身后。
“娘,我不裹脚。”连蔓儿道。她以为张氏不想她输在起跑线上,要自己给她裹脚。
连枝儿、五郎和小七都哈哈笑了起来。
“二姐,你还是那么怕裹脚,哈哈……”小七笑的大眼睛都眯了起来。
裹脚是会致残的,你们还笑!连蔓儿心中控诉。
连枝儿笑着把连蔓儿拉过来。
“蔓儿别怕,不是那种裹脚,不疼的。”
裹脚还分这种那种吗,还有不疼的吗?连蔓儿不信,这肯定就是,告诉小孩子药不苦,为的就是骗小孩子喝药。
“我不要裹脚啊。”连蔓儿看着张氏拿了一团纱布朝她走过来,她想哭。
第十五章 挖野菜
“不是裹脚,不是裹脚。”张氏和连枝儿就都笑。
五郎笑着拉了小七出去,连枝儿就脱下鞋子,给连蔓儿看她的脚。
连枝儿的脚是天足,穿了薄薄的布袜子,外面还缠了一圈圈的纱布。
“娘怕咱们总是干粗活,把脚走的难看了。用纱布这么缠着,不能像花儿姐姐她们有那么小的脚,也不会太难看。”连枝儿道,“还不耽误干活。”
“哦,原来是这样。”
连蔓儿松了一口气。她记得前世似乎听说过,宋朝的时候,女人为了脚好看,就是用这种方法缠脚。不知道为什么到后来,缠脚会演变成那种致残的裹脚的方式。
“来,娘给你缠上。”张氏让连蔓儿坐到炕上,拿起纱布,一圈圈地在连蔓儿的脚上缠起来。还一边缠一边问连蔓儿紧不紧。“娘不会给你缠太紧,也不能太松了,太松就没用了。”
张氏低头细心地为女儿缠脚,心中是充满愧疚的。
“娘对不起你们。”张氏低声道。
“娘您别这么说,大脚挺好的。”连枝儿道,她从很小就开始帮张氏干活,知道张氏为了不能给她缠小脚觉得对不起她。
这个年代,大户人家的女孩子多是裹脚的,条件好一些的庄户人家也是如此。但是条件差的庄户人家,女孩子也要干活帮助家计,就需要保留一双天足。因此,很多人眼中,一双三寸金莲代表的是身份。有一双小脚的女孩子更容易嫁进富裕些的人家。
虽然也有家境好一些的人家不在乎这个,但毕竟是少数。真的像蔓儿说的,她的贤淑忍让,连累了孩子们也在家里不受重视,也影响了孩子们将来的生活。张氏重重的叹息,她对得起连家的任何人,除了自己的几个孩子。
“你们都是大脚,以后只能嫁个普通庄户人家。不能像花儿那样做少奶奶,过享福的日子……,娘平时也不拦着你们干活,你们手脚勤快些,屋里屋外的活计都拿手,以后到了婆家就能操持家务,过日子腰杆也硬些。”张氏不由得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连枝儿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张氏看见大女儿害臊了,也就不再说了。
连蔓儿却歪了头,思考起来。原来小脚就意味着能嫁入富裕的人家,过好日子。也就是说女人若是出身并不富贵,就要靠小脚赢得男人、靠婚姻来过上好生活。那她是大脚就不能过好日子了吗,不靠婚姻、不靠男人,她难道不能自己赚钱?
“……自己赚钱、买田,做地主,大脚也能有好日子过。”连蔓儿郑重地道。对,她要努力,自己做地主。
张氏和连枝儿都看着连蔓儿。
“你们不信?”连蔓儿抬起头,“等着瞧吧,我一定能做地主。”
“好,好,我们蔓儿以后一定能做地主。”张氏敷衍着笑道,又亲自给连蔓儿戴上草帽,嘱咐连枝儿和五郎照顾好连蔓儿和小七,才放几个孩子出门。
出了村子不远,就是大片大片的田地。已经是八月的天气,田地里庄稼即将成熟,等待收割。满眼的田园风光,让人心旷神怡。连蔓儿一边走路,一边逗着小七说话,了解连家和村里的情况。连枝儿和连五郎也替连蔓儿讲解。
很快,连蔓儿就知道她所住的这个村子,叫做三十里营子。这里靠近明的北边边境,自打开国以来,这里就是兵士屯田的所在,为了加强边防,朝廷还将些流放的犯人发配到这里,后来又陆续地从南方各地迁来许多流民,这本来人烟荒芜的地方渐渐地有了生机。
开国百年,明又向北推进了疆界,周边战事平息,兵士解甲归田,也有很多干脆就留了下来。原本的屯田兵营,好些慢慢成为普通的村落。只是偶尔从地名上,还能看出原来的守军战备特色。
三十里营子,便是因为距离锦阳县城,当初的边防重镇三十里而得名的。
“咱们往远走走,近处的菜怕都被挖完了。”连枝儿带着头在前面走。
一路在田间的小路上走着,也有三三两两大大小小的孩子手里提着篮子,他们也是出来挖野菜的。
“就在这挖吧,昨天来的时候,这里有好大几片曲麻菜。”走到一片高粱地头,连枝儿道。
“蔓儿你在地头等着,我们去挖菜。”五郎道。
连蔓儿摇头,她没那么娇弱。
“行,那蔓儿你跟着我,要是觉得累了,不舒服,你就跟我说。”连枝儿道。
连蔓儿点头,一手提着柳条编的篮子,一手拿着小耙锄,跟着连枝儿钻进了高粱地里。乡下的小孩身子灵便,都知道不能伤了庄稼,三钻两钻,果然看见接连好几条垄沟里长着大片大片的曲麻菜,还有许多别的野菜。
“咱就在这挖吧。”连枝儿蹲下身道。
连蔓儿也蹲下身,学着连枝儿的动作,将一颗颗曲麻菜挖进篮子里。这里野菜很多,连枝儿只捡着曲麻菜、车轱辘菜和苋菜挖。
“咱家的猪和鸡最爱吃这些。”连枝儿一边挖菜,一边和连蔓儿说话,“要是挖不够,灰灰菜也行。”
曲麻菜,也叫苦丁菜,车轱辘菜,也叫车前子,还有苋菜,这些都是可是食用的野菜,药用价值也不错的。
连枝儿手脚很快,怕连蔓儿辛苦,还不时将挖的野菜装进连蔓儿的篮子里。一会功夫,两人就挖了满满两篮子的野菜。五郎和小七也挖了两篮子,几个孩子从高粱地里钻出来,在地头一棵大树的阴凉下坐了。
五郎就将篮子交给连枝儿,带着小七又钻进地里去了。
“干嘛去?”连蔓儿招呼。
“不用管他们,他们野着那。”连枝儿告诉连蔓儿。
连蔓儿就不说话了。村里的小孩,都是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在这田野中,就像在自家里一样自在。他们出来挖野菜,也顺便放风玩耍。
“蔓儿,姐儿给你编花冠戴。”连枝儿说着话,跑去旁边的草地里摘野花。
连枝儿采了一大把黄的、红的、蓝的、白的野花回来,拿在手上,左扭一下右转一下,一会功夫,真的编出一个漂亮的花冠来,就要给连蔓儿戴上。
姐妹两个笑闹了一回,因为连蔓儿头上还有伤,最终是连枝儿将花冠戴在了头上。
“秀儿姑姑的绒花真好看,蔓儿你说是不是?”连枝儿道。
连蔓儿看了一眼连枝儿,点了点头。
“姐,你以后会有更漂亮的绒花戴的。”
连枝儿就笑了笑,“我也不求有什么绒花戴,只要……”
“二姐,给你,你看这是什么?”连五郎和小七一头的汗水,从高粱地里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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