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做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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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碰上了?”张氏就问。
“没有。”连蔓儿答道,“我们走出老远了,何老六媳妇是从后街过来的。”
“啊。”连守信这个时候就啊了一声,看着连蔓儿。
“嘻嘻。”连蔓儿狡黠地一笑。
“啊,蔓儿你没事啊。”连守信这才恍然大悟。
“现在没事了。”连蔓儿又笑了笑,随即才缓缓地正色道,“……何老六媳妇的事,咱要是在场,不仅没啥帮助,怕还更添麻烦。我爷、我奶的事咱不会不管,可这事,说到底,是我二伯还有我二伯娘的事,还是我二伯娘娘家的事。没有咱们跟着搀和的理。”
听说在太仓的时候,连守义和何老六好的几乎穿一条裤子,再听刚才何老六媳妇那话头,谁知道里面有多少事那。
连蔓儿就将听到的何老六媳妇的话,跟张氏和连枝儿学说了一遍。
“哎呦,咋还有这个话头那,说啥是何老六替了二当家的?”张氏就吃了一惊。
大家都摇头。
上房在太仓事发,详细的情形,他们并不知道,连老爷子这些人回来之后,也都回避了这个话题。但是根据他们所知道的,用常理推断,连守义和何老六应该是勾搭在一起,做了不少违法的事情。而事发之后,连守义这边有连秀儿、郑三老爷下死力的打点,用关系、花钱将人给捞出来了。
何老六能有谁给他奔走?他在太仓的那些狐朋狗友?依靠着他的媳妇和孩子们?
结果,就是律法在何老六身上得到了贯彻。何老六被砍头。
“细情咱不知道,他爷也不愿意说。他二伯以前在家的时候,也没做啥太出格的事。老爷子管的严。也就是一搭上何老六,他就走下道了。何老六那人。在村子里的时候,那不就是有名的二流子吗?要说真做坏事,何老六肯定是大头儿的。”连守信想了想。就道。
连守信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起码就以前来说,连守义对外,是没做过什么坏事的。而何老六的名声,却是早就臭了大街。
“也是,何老六他也是自找的。先前把上房不都坑了一回了,结果大当家的一发达。他就能腆脸靠上去。在那边,不定咋狗仗人势那,结果把命给搭进去了。”张氏就道。
这么一说,好像何老六当初变卖家产,巴巴地赶去太仓。就是去寻死的,连蔓儿有点囧然。
“就是留下个媳妇,孤儿寡母的,又啥也没有,以后也不知道日子咋过。”张氏又道。
“所以他们就去找我二伯娘了。”连蔓儿接道。
什么替死啊之类的话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巴上何氏和连守义,为今后的生活找一条出路。
“不知道上房那边咋解决这个事。”连守信就道。
何老六的媳妇,是三十几岁的年纪,两个儿子都十来岁。还有一个闺女小一点,也应该有八九岁。
“何老六媳妇就没别的亲戚了?”连蔓儿就问道。
“老何家是从别的村搬过来的,就他们姐弟俩,再没别的近人了。”连守信就道。
“那何老六媳妇的娘家那边那?”连蔓儿又问。
“这个,咱还真不清楚。”连守信和张氏就道。
“他爷这个人,还算心宽。不然这一件件的。哎……”连守信就叹了口气。
一家人正说着话,连叶儿就跑来了。
“叶儿你回去了没,咋样了那边?”连蔓儿就让连叶儿上炕坐,问道。她刚才打发小喜给连叶儿捎信,就是让连叶儿去看看老宅那边事情的发展情况。
“何老六媳妇要住到我那屋去。”连叶儿一语惊人。
“竟然,让他们进门了?”连蔓儿大惊。
“是啊,我回去的时候,何老六媳妇和她家那三个孩子,还拉扯着二伯和二伯娘不松手。一边哭一边嚎地,还说要是咱爷他们不管她,她们一家四口就在那门前上吊。又说啥亲戚里道的,把他们给扔下,眼睁睁看着何老六死,不管他们,是没人味。又说啥那几个孩子是老何家的种,现在就剩下二伯娘这一个当姑的,不能不管。又说何老六和二伯在太仓那边的事,村里老多人都跑门口去看热闹了。咱爷恐怕是嫌丢人,就让他们进院里了,也不知道是咋说的,就让我把我那屋腾出来,让他们娘儿三个住那。”连叶儿都要哭了。
连蔓儿抚额,连老爷子这个人,很多事情上都是非常精明的,但是有的时候,办出来的事情真是让人无语。把好好的田地佃给武家兄弟,那就是最好的例子。
“怎么能让他们进门那?就是可怜他们,暂时收留几天,也不该还特意给安排屋子啊。”连蔓儿就道,“就让他们跟二伯家挤几天,要不然,那上房东屋不是空了半个屋子吗,让他们搬那去啊,好好的,咋让叶儿腾屋子啊,这是要留他们常住是咋地?好人不是这么做的啊……”
“叶儿,你给腾屋子了没?”连蔓儿忙又问。
“没。”连叶儿就摇头,“我把西厢房都锁了,四郎上山找我爹去了,我就跑回来了。刚到铺子里,我跟我娘说了一声,我就上这来了。蔓儿姐,我该咋办?”
不得不说,连叶儿还是个挺有主意的孩子。
连蔓儿就要给连叶儿出主意,突然心中一动。
“蔓儿姐,你说话呀?”连叶儿见连蔓儿愣在那,就忙催促道。
“叶儿,你愿意给他们腾屋子吗?”连蔓儿回过神来,就问连叶儿。
“当然不愿意啊。”连叶儿直接道,“我住的好好的。要是何家那几口搬进来……”
说到这,连叶儿恶寒了一下。
“……那个勒嗒、埋汰劲儿,老何家那俩小子,比四郎还讨人嫌那。”
勒嗒,是三十里营子这边的乡村土语,等同于邋遢。
“不愿意,那就不搬。”连蔓儿就道。
“可是,当初分家的时候,这房子都给了咱爷咱奶了。咱爷发话,我不腾屋子,这个……”连叶儿不愿意腾屋子,但又有些为难。
“这事好说啊。上房回来,吃的那些菜,都是你们种的吧。”连蔓儿就道。
“嗯。”连叶儿点头,“园子里的菜,我们一点都没卖。上房冬天吃的白菜、土豆,还有前些天腌上的酸菜、咸菜,那都是我家的。大酱也吃的是我娘下的。……四郎还偷我家的柴禾……”
“那就是了,你不腾屋子,你就把话跟他们说清楚了。房子是不是你们的了,他们没回来的时候,你们住这房子,还有菜园子啥的都归你们种,这是给你们照看房子的补偿。爹、娘,当时上房去太仓前,是这么说的吧?”连蔓儿说着话,就问连守信和张氏。
“是这么说的没错。”张氏就点头。
“现在他们回来了,你们这房子也是暂住。供他们吃菜、还有大酱啥的,这就是你们住那几间房子的租钱。你们不是白住谁的房子,知道不?”连蔓儿就告诉连叶儿。
连叶儿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就是这个理啊,蔓儿姐,我刚才咋就没想到。”连叶儿就道。
“你是着急的。”连蔓儿就道,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
“蔓儿姐,那我回去了,我就这么说去。”连叶儿着急就要下地。
“等等。”连蔓儿就叫住连叶儿,“叶儿,你不腾屋子,肯定得有人有话说,比如说说你心眼不好傻的。到时候,你就说,让何老六媳妇他们去住东厢房,要不,住上房也行。东厢房和上房,那冬天可都比西厢房暖和。住东厢房,能跟二伯娘亲香,住上房,那待遇就更好了。”
连蔓儿就在连叶儿耳边嘱咐了几句,连叶儿这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连叶儿走了,连蔓儿就发现,一家几口都看着她。
“看我干啥,我脸上有啥?”连蔓儿就不解道。
“该放学了,我带人接小七去。”五郎笑了笑,就起身出门去。
“老爷子这个人啊……”张氏就叹了一口气。
“……应该是没想那么多。老爷子也烦老何家那些人,又不忍心,恐怕也还怕人说长道短……”连守信就道。
……
冬天日短,小七从私塾回来,一家早早地就吃了晚饭,就都围坐炕上,听小七讲在私塾里的事消遣,正笑成一团,连叶儿哭着从外面跑进来,赵氏紧跟其后,也来了。
连蔓儿就猜到一定是腾屋子的事出了什么差错。
将赵氏和连叶儿让到炕上,连蔓儿就忙问连叶儿是怎么了。
“我、我爹让我腾屋子。”连叶儿抽搭着道。
原来,四郎去山上叫了连守礼回家,连老爷子就把要他们腾屋子的事跟连守礼说了。连叶儿不答应,将连蔓儿教她的那些话也都说了。
“我爹就听我爷的,还说我,硬逼着我给腾屋子。”连叶儿哭诉。
“真把屋子腾给他们了?!”连蔓儿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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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七章 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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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腾了。”连叶儿抹了把眼泪,点头道。
一开始就不腾屋子,不让人进屋,与腾了屋子让人住进来,再给撵出去,这是两回事。听说连叶儿的屋子已经腾出来,给了何老六媳妇,连蔓儿就只能叹气了。
主意再好,连叶儿再给力,没有连守礼和赵氏的支持,还是只能在上房那些人面前落败。
这让连蔓儿不由得想到自己。其实说起来,她的成功是不可复制的,起码连叶儿就不行。连叶儿只有自己一个,赵氏过于软弱,而连守礼并不是能听进妻女话的男人。
而她连蔓儿,有五郎、连枝儿和小七,这几个孩子始终是和她站在一起的。连守信能听得进妻儿地道话,张氏是被贤良淑德给束缚住了,但为人并不软弱。而且,连守信和张氏之间,是真的有感情。
而且,她之前是受了大罪,差一点死掉,让连守信和张氏对她心里充满愧疚,这也是她能够成功的改造连守信和张氏的原因之一。
而这些,连叶儿都不具备。在老宅,连叶儿是人单势孤,完全处于劣势。
“他三伯娘,你咋也同意给腾屋子那。你没跟他三伯说说?”张氏就问赵氏。
“我说了。叶儿她爹不听啊。说那房子本来就是她爷她奶的,我们是多占了。现在从小屋搬到你们那大屋,就挺好。再说,要是不住西厢房里。就得住上房,和她爷她奶住一屋,老人就该不自在了。”赵氏语气有些虚弱地道。
连叶儿坐在炕上,就撅了嘴。
“叶儿。别和你爹置气了。你爹刚才不也说了,等明年开春,咱就自己盖房子。搬出来住。也就是这两三个月,忍忍就过去了。”赵氏看了连叶儿一眼,又忙着哄劝道。
原来连守礼还知道事后哄一哄妻女,说很快就盖房子搬家。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那。
“腾都腾了,还能咋样。快点把房子盖起来,搬出来住就行了。”连蔓儿也只好说道。
“对。快点盖房子吧。”一家人就都劝道。
连叶儿擦干净眼泪,她也知道,现在是没别的办法了。
“何家这几个人,是跟上房一起吃的饭?”连蔓儿就又问道。
“嗯。她们啥也没有,上这来不就是为了吃饭吗。衣裳被褥啥的也没有。刚才二伯娘还找我和我娘,说要跟我们借两套行李。我们家也没有多余的被褥,说啥借,就是跟我们要。”连叶儿就道,“还跟我娘说,说啥四婶跟我们好,让我娘想法跟四婶要两套不用的被褥那。”
这个何氏,又将主意打到她家来了,连蔓儿皱了皱眉。
“那你咋说?”连蔓儿问连叶儿。
“我当然没答应。我跟她说。谁家不用还会做被褥,肯定都是有用的。我告诉她,想找四婶要东西,她有能耐自己要,跟我们说干啥。我们跟四婶家好,就是为了帮着她算计四婶家东西是咋的。”连叶儿就道。
“那几个。这是要长住下来了?”连守信就问。
“谁都没说。”连叶儿就道,“除了这,恐怕她们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那能怪谁,当初他们是因为啥卖房子卖地,还不是何老六不学好。”连蔓儿就道,连老爷子根本没必要将人留下,而且,连蔓儿知道,连老爷子对何家的人并没有好印象,这样一院子住着,还得一个屋子吃饭,肯定难受。
“何苦那,这是。好人真不是这么做的。”连蔓儿叹气道。
赵氏和连叶儿母女在连蔓儿家坐了半晌,直到屋里都点了灯,连守礼才姗姗来迟。
“……明年开春就盖房,就这俩仨月,一晃就过去了。咱爹都开口了,我也没辙。咱爹说的也对,不让人进门,外边得说咱不讲亲情情分。咱家的人都好好回来了,何老六把命给丢了。虽然,何老六不是啥好东西,好歹是一条性命。……我要是拦着不给腾屋子,让她们跟二哥那屋去挤,那也不是个事。去上房住,那更成啥了。我那不就是不孝了吗,不经讲究。”
连守礼的一番解释,让连蔓儿无语。
等这三口人走了,连蔓儿一家不免就有些感慨。
“叶儿她娘啊,是一点家都当不起来。别看你三伯,在家那是说啥算啥。”张氏就小声地跟连枝儿和连蔓儿道。
“听他说的那话,好像还头头是道的,其实都是些窝囊的道理。我真替叶儿发愁。”连蔓儿就道。
“你爷吧,这心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应该也是为得个好名儿。”连守信就道。
“想得好名儿是不错,可也的分什么人、什么事吧。在老武家那吃的亏,还不够吗?”五郎就道。
“上房撕捋不清楚的事还多着那,英子是一件,现在生死不知,这是没玩没了。现在是何家又来这几口,以后肯定也是粘上就不走了。还有二郎媳妇,她是回来了,还是走道儿了,一点信儿都没有……,哎,多亏咱早就搬出来了,要不然,这天天的在一个院子里,不定多闹心那。”张氏就道。
走道儿,是庄户人家的土语,指的是女人改嫁。
“她要走道儿,那不也得先跟二郎断清楚吗。”连守信就道,“就是她们家,这办事都和一般人不一样,把二郎给闪的挺可怜。”
……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连蔓儿就起来了。她想起有些日子没在这个时候去看连记铺子的生意了,就洗漱好,穿了大衣裳,跟连守信、五郎出门,往连记铺子来。
被清晨的冷风一吹,连蔓儿就有些感慨。
现在的日子是过好了,请了足够的人手,还有掌柜管理铺子,自家人再不需要早起晚睡地到铺子里干活。想当初刚开铺子的时候,哪天不是天不亮就的来铺子里,然后半夜还得在铺子里准备第二天要卖的早点。
好日子,是要好好的珍惜的,连蔓儿想。
爷三个没走铺子的后门,而是绕到了前面。还没等他们进铺子,就看见官道上桥头那边,三个灰黑的人影走了过来。
“老四。”其中有一个人叫道。
“爹。”连守信马上就站住了。
连蔓儿和五郎也停住了脚步,朝那三个人看了过去。刚才没注意,这一看才知道,原来是连老爷子、连守仁和连守义三个。
连老爷子穿着靛蓝的棉袄棉裤,头上戴着一顶毡帽,手上戴着棉巴掌,脚下青布棉鞋,帮着腿带子,典型的老庄稼人的打扮。他一手挎着粪箕子,另一只手里拿着捡粪的铲子。
棉巴掌,就是棉手套,只分出一个大拇指,成巴掌形,是庄户人家大人小孩冬天常戴了护手的。有的还会用粗棉布条将两个巴掌连起来,背在肩上,不用的时候,就让两个棉巴掌那样随意地耷拉在身前。
连守仁和连守义跟在连老爷子身后,和连老爷子做差不多一样的打扮。
这是连老爷子带着两个儿子一大早出来捡粪。
“爹,出来这么早。”连守信看见连老爷子挎着的粪箕子里已经堆了不少的骡马粪,就道,“爹,还没吃饭吧。要不,进铺子里,吃口热乎的。”
连守仁和连守义闻言,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看向连记早点铺子。
这个时辰,已经有不少来吃早点的人了,进进出出地掀起门帘子,从外面可以看见里面有些雾蒙蒙的,那是屋子里面的热气。热汤和肉包子等食物的香气,更是从厨房那边飘出来很远。
连老爷子没朝铺子那边看。
“不地了,你这是买卖。家里面做饭了,回去就能吃。”连老爷子说完,并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站在那里,好像有什么事要说的样子。
“爹?”
“老四啊,昨天老三一家都上你那去了吧,何老六的媳妇和孩子都住咱家了,你知道了吧?”连老爷子就道。
“啊,爹,我都听我三哥说了。”连守信就点头道。
“这个事,我也犯难。老何家的事,按理说,咱是没啥义务。可这孤儿寡母的投奔来了,大冬天的,不收留,能让她们往哪去。也就只能在西厢房里先住一冬天,明年天暖和了再说。……老何家人,说实话,我看不上眼,就是不忍心。”
连守信只默默地听着。
“看这天头,今天要下雪。老四,你们有啥事,早点做准备。”连老爷子说了一会,见连守信、五郎和连蔓儿都没别的话,就抬头看了看天说道,随即就带着连守仁和连守义往村子里去了。
“咱爷还特地跟咱解释解释。”往铺子里走的时候,连蔓儿就小声地和五郎道。
五郎笑了笑,没说什么。
爷几个进了铺子,见铺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吃饭的人几乎都坐满了,陈掌柜带着伙计们忙碌却一丝不乱,连蔓儿就暗暗点头,很是满意。
厨房里,赵氏和连蔓儿和伙计们一样在干活。
在铺子里查看了一番,一家人就回家吃饭。巳时,天空中纷纷扬扬地下起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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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八章 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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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第一场雪,在刚入冬,也就是连蔓儿还在县城的时候下的。
连蔓儿坐在屋里,透过琉璃窗看着外面。雪一开始下起来是雪粒,庄户人家也叫做雪糁子,一会工夫,雪粒就化作纷纷扬扬的雪片,铺天盖地里落下来。连蔓儿坐在那,就只能看见窗外的雪,想往远处看都不能了。
没有风,只有漫天的鹅毛大雪。
庄户人家都是喜欢雪的。因为冬天的雪水多,意味着来年开春冬雪融化后,有更多的雪水滋润土壤。
连守信穿了羊皮袄,带上草帽,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地出了门。这雪下的比预想中的大,他要带着人四处去看一下,看田庄上还有什么需要收拾。
半晌,连守信披着一肩的雪花,兴冲冲地从外面回来了。
“这雪下的好。”一进门,连守信就道。
“快,把雪扫扫,别着凉了。”张氏正坐在炕上,带着连枝儿和连蔓儿做针线,见连守信回来了,就赶忙穿鞋下地,手里拿了笤帚,将连守信带到外屋,替他将肩背上落的雪都扫干净了,夫妻俩才又进门来。
“这雪下的好。”连守信坐在炕上,又说了一句。
“爹,你咋出去这半天,没啥事吧?”连蔓儿就笑着问道。
“没啥事,我带着人去地里看了看。”连守信就道,“地里的雪下了有这么厚了。”
连守信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都盖的严严实实的。照这个样啊。明年别的庄稼不说,咱这冬小麦就能丰收。”
瑞雪兆丰年,就是这个意思。尤其是对于需要过冬的冬小麦,厚厚的一层雪。能够保温保墒。冬小麦就需要有这样一层厚厚雪被子。
连守信骨子里还是个庄稼人,最能让他高兴的事,莫过于辛苦种下的庄稼获得丰收。柴满垛、谷满仓。
预计到来年冬小麦会有好收成,连蔓儿也高兴。
这一场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才放了晴。连蔓儿醒来,从炕上坐起来往外看,就看见了一片银白的世界。
也许是过惯了庄户人家的生活,连蔓儿已经变得对自然界的一切更加敏感。和一般的庄户人家孩子一样,连蔓儿兴奋了。
忙忙地起来。穿衣裳、洗漱,连蔓儿就从西屋走了出来。
“别着急出去,外边冷。”张氏看见了,就忙道,“要出去。也多穿点。”
天气就是这样,下雪的时候还并不太冷,雪后的气温却会明显的下降。
连蔓儿答应了一声,推开前门,走到屋外。好一派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院子里的树,都有小半截的树干被雪埋住了。这是连蔓儿到这个世界至今为止,看过的最大的一场雪。连蔓儿在门口站了一会,就走下台阶。台阶。以及台阶下通向穿堂的甬道,已经被早起的连守信带着人扫了出来,而扫起来的雪都堆在甬道的两侧,这使得甬道两侧的雪都有连蔓儿的腰那么高了。
连蔓儿抓起一把雪,在手里团成一个雪球,用力朝远处扔去。看着雪球砸在院墙上,化作雪雾四散开来,连蔓儿忍不住咯咯地笑了两声。
“多大了,还贪玩,别冻着。”张氏从屋里探身出来道。
“啊,我知道了。”连蔓儿答应着,却没打算回屋。
“二姐,”小七穿的跟了棉包子似的从穿堂那边小跑过来,欢快地叫道,“二姐,我今天不用上学了。”
“你又偷懒?”连蔓儿抱住扑过来的小七,问道。
“不是,是雪太大了,官道都走不了人,也过不了车。爹和哥都说,今天肯定上了不课,让我别去了,就在家,一会哥给我讲课。”
连蔓儿就往雪地里看了一眼,这个雪的厚度,肯定都没过成年人的膝盖了。这个年代,又没有专门的融雪、清雪的机构,所以起码这开始的一两天,这村庄里都出不了远门。
“咱爹和咱哥那?”连蔓儿就又问。
“都在前头带着人扫雪那。”小七就道,“咱哥让我过来说一声,一会要带人到后院,上房顶扫雪。”
“哦。”连蔓儿点了点头,就带着小七进了屋,小七又将刚才的话跟张氏学说了一遍。
果然,一会的工夫,连守信、五郎就带着两个长工来了。几个人有的拿扫帚,有的拿木锨,就用梯子,爬到屋顶上去扫雪。
瑞雪兆丰年,不过同时,如果雪下的太大,也会对庄户人家的生活造成不利的影响。交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过厚的雪是能够压塌房屋的。而且,雪融化后的雪水也会侵蚀屋顶。
所以,大雪过后,勤劳的庄户人家一般都不会等到太阳升起来,就会上房,将房顶的雪清除干净。这个时候,只要出去看看,就可以看见几乎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有人在扫雪。
连蔓儿和小七都坐在炕头上,隔着琉璃窗,就看见有大块大块的雪被连守信带着人从屋顶推下来,扬着雪雾落到地上。
等将屋顶的雪都清扫干净了,连守信、五郎带着长工就从房上下来,又将院子里的积雪都铲到一处,然后推来独轮小车,将积雪往外运送。
这番清扫,院子里的雪是清扫干净了,不过连守信故意在每一棵树的树根处留下了一堆积雪。这些积雪,是要容着慢慢融化,滋养树木的。
将后院打理干净,连守信又和五郎带着人去打扫别的房屋和院落。
小七被张氏管住在屋子里,不让他出去,见扫雪的人都走了,小七突然想到一件事。
“……让我爹和我哥别把雪都弄走啊,留着堆雪人啊……”小七嗷嗷道,就要下地去追五郎。
“着啥急,一会先吃饭,等日头出来你们再出去玩。”张氏就拦住小七道,“那雪有的是,你爹和你哥还能不知道你,肯定给你留了。”
果然,吃过了早饭,等太阳升的老高,张氏才肯放连蔓儿和小七出去。
前院,连守信专门给孩子们留下来两堆雪。
“就在这水池子旁边,一边堆一个,堆好看点啊。”连守信还嘱咐几个孩子道。
连蔓儿就叫来了连枝儿,小七拉来了五郎,几个孩子都带着厚厚的棉巴掌,一边说笑,一边堆雪人。连守信也没在旁边干看着,他也给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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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胖和二胖也围着他们撒欢。入冬了,两只大狼狗又壮了一圈,加上变厚的皮毛,更显得威武好看。
很快,两个胖乎乎的雪人就堆好了。小七又跑回书房,抱了个木匣子出来。那木匣子里,是小七搜集的“宝贝”。这些宝贝,都很有趣,里面有在河滩上捡的漂亮的石子,还有就是挑的好看的贝壳和海螺壳。
几个孩子就挑选着漂亮的小石子做雪人的眼睛,扁长的贝壳做嘴巴,海螺壳做鼻子,又选了较小的贝壳做雪人的扣子。
玩了半天,直到张氏担心孩子们冻着,过来硬是将他们给赶回屋里。
冬闲,辽东府的庄户人家本来就习惯猫冬,现在下了这样大的雪,出门不方便,人们就更加闲了。小七又不去上学,田庄上也没有太多的事要操心,这两天,一家人多是聚在一个屋子里,围坐在炕上,张氏、连蔓儿和连枝儿做针线,五郎和小七看书写字。有时候,一家人也聊些家长里短,就这样渡过温暖、安闲而美好的冬日。
这天,张氏去了一趟铺子里,回来就叹气。
“娘,有啥事烦心啊?”连蔓儿就问。
“我没啥事,是为你三伯娘和叶儿。”张氏就道,
连蔓儿抬起头,看着张氏。
“那边又闹腾啥了?”连蔓儿问。
“是老何家那几口,这不跟你三伯娘她们住对门屋了吗。……他们偷你三伯娘家的柴禾。”张氏就道。
等赵氏和连叶儿过来串门,连蔓儿就问起这件事。
“……人家不叫偷,人家叫借。”连叶儿气呼呼的,“有借没还的借。”
“有啥法,”赵氏就无奈地叹气,“她们没柴禾,上房的柴禾也不多。这天冷的,要是不烧柴禾,那屋里就能跟冰窖似的,没法住人。忍忍吧,开春就好了。”
“蔓儿姐,你没看见那屋让她们给遭难的。这才住几天啊,那屋里那叫一个乱、埋汰,她们真是跟二伯娘是一家子。她自己屋里不收拾,外屋她更不收拾了。每天都是我和我娘看不过去,给她扫。”连叶儿向连蔓儿抱怨道。
“不给她扫,咱自己走外屋都没法下脚。”赵氏就道。
“这样还算了那,她还跟我们客气,说不让我们扫。她自己扫。那天我们正做饭,她就拿了把笤帚,在外屋扫地。那爆土扬灰的,柴禾叶子都扫我们做菜的锅里去了。”连叶儿又道。
“这人咋这样,平时勒嗒,这住人家的房子,吃人家的、用人家的,她咋就不注意点?”张氏就道。
“蔓儿姐,我跟你说。”连叶儿往连蔓儿身边凑了凑,“奶让二伯娘跟大伯娘一起推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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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 邻里
第二更,求粉红。两个小子一个丫头都不少吃。上房的粮食并不富余。而周氏对吃用的东西历来看的紧,她自家的哪个媳妇、孙女想多吃一点都不可能,周氏是恨不得她们吃一口饭就饱的。
现在多出这几个外来的。又和何氏差不多的品行,周氏能高兴,能待见她们吗?
可是,人是连老爷子做主给留下的,周氏不能往外撵,那就只能拿何氏撒气了。
“奶这几天脾气一天比一天大,动不动就骂人。在饭桌上就摔筷子骂。”连叶儿又道。
“那老何家那几口咋样?有没有不吃饭?”连蔓儿就问。
“人家该咋吃还是咋吃。人家跟二伯娘那真是一家子。”连叶儿就道。
周氏的脾气。对付像赵氏这样胆小的,还有对付张氏这样脸皮薄的,那是手到擒来,但是对付厚脸皮、滚刀肉,效果就不怎么样。人家根本不在乎你骂啥。该吃吃、该喝喝,一点都不带走心的,最后,周氏只能气着她自己。
好在,周氏还能指使儿媳妇和孙女们干活,进行体罚,不然这口气憋住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等着,过两天。咱奶就该跟咱爷吵吵了。”连蔓儿想了想,就道。
惩罚何氏又能怎么样,何家那几口人肯定不会因此就离开连家。
“这是何苦的。为了那几个人,弄得家宅不宁的。”张氏就道。
“谁知道那。”连蔓儿叹气。
这件事,只怕不会如连老爷子所愿,真的会给连家带来什么好名声。而连蔓儿思前想后。觉得,说不定到最后,真能从中获得好处的,是古氏。
周氏将越来越多的注意力放在何家几个人和何氏身上,那古氏可不就清闲了。相信以古氏的精明,不仅会抓住这个机会,而且还会为自己创造机会。就是最后古氏翻身爬到何氏头上,从连家的最底层,变成倒数第二层,连蔓儿都不会觉得奇怪。
…………
冬月中旬,连蔓儿家挑了一个最寒冷的日子,又开始包饽饽了。家里多了好几口人吃饭,这次要包的饽饽比往年还多了三倍不止。好在包饽饽的人手也多,除了张氏、连枝儿、连蔓儿母女三个,再加上韩忠媳妇和小喜,吴王氏带着吴家玉也来帮忙,还有赵氏、连叶儿,张氏另外还请了春柱媳妇、春妮、春燕两姐妹、吴玉昌媳妇和二丫来帮忙。
女人们负责在屋里包饽饽,外面烧火、蒸饽饽、将饽饽送到外面去速冻,这些都是连守信带着长工们在做。
这饽饽一连包了两天,连蔓儿家供应午饭、晚饭,夜里还有宵夜。饭菜花样不算多,但却非常实惠并足够丰盛。请来的这些人,不是亲戚,就是极交好的。这种不算雇人,算是乡里乡亲互相帮助,是情分上的事,那饭菜是按着待客的标准预备的。
张氏她们几个媳妇坐一桌包饽饽,连枝儿、连蔓儿这几个女孩子另坐一桌。媳妇们那桌聊着媳妇们的话题,几个女孩子这边更是叽叽喳喳的,手不停,嘴也不停。
“二伯娘看着我娘和我来这包饽饽,听说我们吃的好,可眼红了。还上上房去,跟咱爷咱奶说,也要来帮着包饽饽。”连叶儿正跟连蔓儿说老宅那边的事,“说啥切酸菜丝她不会,这饽饽她会包。何老六媳妇,还有连芽儿也都会。说啥,四叔、四婶眼睛里没亲人,宁愿请外人,把好饭菜便宜给外人,也不肯帮扶自家人。”
“哼,”连蔓儿就哼了一声,“说的混话。这屋里,哪个是外人,随便哪个都比她跟我们走的亲。再说了,她是会包饽饽,可她包出来的饽饽,谁敢吃啊?”
一桌子的小姑娘就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何氏的埋汰和勒嗒,那是远近闻名的。
“也不是不照应她,可也得分事。包饽饽这饭菜好,她自己也得有那本事吃。”连蔓儿又说了一句。
“蔓儿这丫头,会说话。”另一桌上,吴王氏就悄悄对张氏说道。
张氏含笑往连蔓儿这边桌上瞧了一眼。
“我这四个孩子,五郎和枝儿是一个脾性,蔓儿和小七是另一个脾性,也不知道随谁。”话是不褒不贬,但语气中的欢喜、自得是藏不住的。
“咱奶是咋说的?”这边桌上,连蔓儿一边快手快脚地将一个饽饽揉圆呼,再贴上一片泡软了的玉米皮子,端端正正地摆在帘屉上,一边问连叶儿道。
“奶让二伯娘老实点,别一张嘴就想着吃,还是吃别人。”似乎是想起当时周氏骂何氏的情形,连叶儿咧嘴笑道。
连蔓儿微微一笑,周氏这大概是骂给何老六媳妇听的。
“上房啥时候包饽饽,说了没?”连蔓儿就又问连叶儿道。
“没说,估计也就这几天了,就是那面还没磨出来。”连叶儿道,“奶天天在门口骂。”
这次包饽饽的黄米面、高粱米面等也没有送到磨坊里去磨,因为家里除了古氏,又多了何氏这个推磨的人。
“老何家那俩孩子,还偷你们的柴禾不?”连蔓儿问连叶儿。
“偷,咋不偷啊。我看我家剩下的柴禾怕都不够烧了。”连叶儿就皱眉道。
“那三伯没说啥?”连蔓儿又问。
“我爹跟那俩小子说了,那俩小子当面没说啥,过后还是照样偷。”连叶儿道。
“跟他们爹一个样。”春妮就接了话茬道,“我爹和我娘说,惹不起,就得躲着。他们不光偷你们家柴禾,还偷我们家的。”
“还偷我们家鸡蛋了。”春燕就道。
“咱们那一趟街,都是老街坊了,这老些年,就没丢过东西。”那边桌上,春柱媳妇就说道,“她们一来,咱们才开始丢东西。那天我们春燕她爹都抓住何家大小子的手了,那个大小子就哇地一声干嚎起来,说啥他没爹,要冻死了啥的。抓住了贼,我们春燕她爹那脾气,就想要揍他一顿,这么小,不学好,那以后不就跟他爹似的,更成祸害了吗?”
“可他这么一嚎,哎。再说,他们现在又是那院大伯给留下的,我们春燕她爹就训斥了他一顿,没打他。”
“不是我说,这没爹的、没娘的,过的苦的孩子也不少,也没见谁都去偷的。”吴玉昌媳妇就道,“二姨夫心太软,这别人家的孩子,也不好管。”
连蔓儿听着这些话,脸上露出囧的表情。连老爷子收留何家的孤儿寡母,应该是本着一片好心的,不是该收获一片赞誉吗,可是这结果,怎么好像是背道而驰了?!
……
两天的工夫,包出来十几大缸的饽饽,连蔓儿家的早饭桌上,就多了饽饽这道主食。现在她家的日子过的好了,吃饽饽,张氏还会特意准备一碗白糖。对于庄户人家的孩子来说,饽饽蘸着白糖吃,那是无上的美味。
不过连蔓儿对白糖是可有可无的,在她,饽饽里面的豆沙馅就足够甜了。就着可口的小菜,吃着香香甜甜的饽饽,再喝一口大骨汤,就是一顿完美的早饭。
包了饽饽,连守信又拿了豆子,去豆腐坊换了五十板的豆腐回来。成板的豆腐,用豆腐刀切成块,放在屋子外面冻上一宿,就成了结结实实的冻豆腐。一块块地收入大缸里,也是放在屋外储存。
这是置办年货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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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uyaya
第五百五十章 周氏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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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蔓儿家刚包完饽饽没几天,张青山、李氏、张庆年夫妻和张采云就来了。这是娘家来给姑奶奶送过年的东西来了,张家一直以来的惯例。
一包冻梨,一包鸭梨,一包桉梨,一包李子,一包八里香。
这个包,是山里种果树的人家特用的一个量词。指的是用藤条编的大筐,上面有盖,四周都铺上梨树叶子,又有藤条将盖子牢牢地捆扎在大筐上面。秋季采摘了水果,当时没有卖的,就用这样的包装起来,放进地窖里,可以存放相当长的时间。每一包的水果,至少都有五六十斤。
另外又有山楂,大枣、酸枣等满满地装了几个篮子。
再有就是用麻袋装的一麻袋的核桃、一麻袋的栗子、一麻袋的榛子。然后就是李氏自己腌制、晾晒的梨干、杏干等,自然红蘑、松蘑、榛蘑等各色的干蘑菇,还有干木耳这些更是必不可少。
最后张庆年还从车里提出两只被绑了翅膀的肥母鸡。
今年连蔓儿家也有老母鸡了,但是李氏心疼闺女,说那是她在山上果园子里放养的母鸡,比这草窠子里放养的母鸡更补人。实际上,李氏还是觉得张氏那次亏了身子,要不然,即便要送鸡,也会送更适合炖肉吃的大公鸡。
众人就进了屋里,相互看看气色都不错,就都安心高兴,亲亲热热地上炕说话。张氏还特意打发人去镇上,去私塾将小七提前接回来。
“岳父、岳母,身子就挺好的吧。”连守信陪着张青山在炕上说话。
庄户人家的男人,对媳妇的父母,一般当面都是同样称呼为爹、娘,背地里和别人说话,多是说岳父、岳母。然后连家的男人。都是像连守信这样,当面,也称呼岳父、岳母的。
“都挺好,都挺好。”张青山爽朗的笑道。
这个时候。小七被接回来了,他在门口下了车,就一溜小跑进门,一进门,先是扑进张庆年的怀里,被张庆年抱着转了俩圈,就又扑进张青山怀里。
张青山就顾不上跟连守信说话了。
李氏见了小外孙。也笑得合不拢嘴,就从张青山怀里将小七给搂了过去。
大家说笑了一阵,自然也谈到了从太仓回来的连老爷子和周氏。张青山就让张庆年和张王氏去镇上,去看郑家的老爷子。原来,他们这次来,也给郑家老爷子带了礼。
“让你们那牲口歇歇,我这让人套车,送你们去。”连守信就张罗道。“回来的时候,请郑家老爷子和那哥几个都过来,陪着岳父好好热闹热闹。多喝几盅。”
张青山没说啥话,但是从表情上能看得出他很满意。
“走,咱也下地。我去看看你爹去。”张青山下了炕,指着另外摆出来的几个篮子,对连守信道。
张青山这是也给连老爷子和周氏带了东西过来,要去看望他们。
张氏陪着李氏在家,都不过去,五郎还有些事要处理,也不去,只有连守信陪着张青山去。张采云对老宅那边有些好奇。就撺掇连蔓儿一起去,连蔓儿要去,小七凑热闹叶儿要跟。几个孩子就都抢着提了篮子,跟在张青山和连守信身后,说说笑笑地就往老宅里走。
刚走进村口没几步,就听见从连家老宅那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姐。这好像是咱奶。”小七侧着耳朵听了听,就对连蔓儿道。这小家伙眼睛尖耳朵尖的,什么都瞒不过他。
连蔓儿就微微皱了眉,她也听出来,那是周氏的声音,不禁心里有些奇怪。那哭嚎声中没有悲伤,只有怒气。这肯定不是因为连秀儿。按理说,现在周氏在老宅这,那可真是大天,没人敢违逆她,更没人敢将周氏给气成这样啊。
几个人忙都加快了脚步,走到老宅的大门口,推开大门,就看见周氏正扶着上房的门框在哭骂,在她身前,被她骂的却不是连家的哪个人,而是何老六媳妇,带着她那三个孩子。
这是怎么回事,连蔓儿不由得在心里划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汉子没了,是蘀你儿子死了……,我孤儿寡母啊……”那何老六媳妇被周氏骂的,突然也撒起泼来,一边干嚎一边上前似乎想要抓周氏,可到了跟前,却没敢下手,而是索性往门槛子前面一坐,就指天画地地嚎了开来。
何家的那小丫头就在何老六媳妇身边坐了,低着头,不吭声。另外那两个小子却都学着何老六媳妇的样子,干脆就躺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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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没爹啊……都欺负俺啊……”
“俺爹死了……收留俺们,不给俺们吃饱饭。”
何家的两个小子,嗓门一点都不比周氏的小。
连蔓儿抚额,她后悔陪张采云来了,心里想,这个时候能不能抽身回去。
“哎妈呀。”张采云也打了个愣怔,“蔓儿,这就是他们收留的那几口人啊,咋是这样的人那?”
“就是这样的人。”连蔓儿小声道,“老武家你知道吧?”
“知道,就是种上房的地,还赖他们租子的那家呗。”张采云对连家的事情知道的还挺清楚,估计在家没事的时候,净听李氏她们说道这些了。
“都是差不多的人。”连蔓儿就道。
连老爷子,似乎就是对这样的人有所偏爱。那种没啥本事、癞癞嘟嘟的,别人看着恶心,想离的越远越好,但是在连老爷子的眼中,这些人是可爱的。好吧,这可爱是连蔓儿气急给加上的。用连老爷子自己的话来说,这样的人可怜,他不帮他们,他们就没活路了,因为没别人愿意帮他们。
总之连蔓儿总结了一下,像武家兄弟,还有何家这孤儿寡妇,都是连老爷子那软心肠所偏爱的,没本事,只会赖,要说作恶也就是坑坑对他们好的人,别的恶事他们也做不来。
想到这,连蔓儿心中不由得又是一动。何家这几个人,和武家兄弟不一样啊,他们并不是连老爷子的偏爱的类型。可连老爷子还是收留了他们,给他们吃喝。
不管连老爷子这是为了什么,只怕这次又不能如他所愿。其实说起来,每次这样的事,都是适得其反的,可连老爷子就是不肯接受教训。
张青山和连守信显然也没想到会碰上眼前这一幕,只是已经跨进大门里了,也不能再往回走,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亲家,我来看你来了。”张青山就大声道。
上房里,连老爷子等人这个时候也都走了出来,不过走到外屋门口,就给堵住了,周氏依旧扶着门框嚎,而何老六媳妇带着三个孩子都不起来,就把门口给堵的严严实实的。
“这是干啥,有话好好说。”连老爷子的脸就像黑锅底似的。
她这话是跟何老六媳妇说的,但是何老六媳妇没听他的,见连家来了客人,她哭嚎的声音更大了,嚎的依旧是他的汉子蘀连家人死了。
“消停消停吧,没看见亲家来了。”连老爷子又小声对周氏道,脸色依旧黑锅底。
一家子关起门来怎么闹也就算了,街坊邻居总不能自己个推开大门来看。可现在,亲家张青山上门,正赶上这么一出闹剧,连老爷子这脸上很是下不来。
周氏抬眼看了看对面走来的张青山、连守信、连蔓儿、小七和张采云,就抹了一把脸。
张青山几个都走到门口了,何老六媳妇几个还在地上没起来。
“这是哪来的无赖!”张青山就立起眉毛,大声道,“还上人家门口堵着闹来了,找打是不是?小七啊,回去叫你哥,让你舅、你舅妈他们都来,把这几个无赖打出去!”
张青山是典型的山里汉子,身材高大、声音洪亮,立起眉毛来,相当的有威势。
何老六媳妇的嚎声戛然而止,拉着她闺女就站起来了,那俩小子也不在地上滚了,也跟着站了起来,几口人让开道,成一串往西厢房去了。
连老爷子的脸皮几不可见地抽了抽,黑锅底色上,隐隐地又有些红颜色渗透出来。
“亲家!”张青山热情地伸出手,和迎出来的连老爷子的手握在一起。
两个人就往屋里走。
“老四啊,他们都没用,你也不给你娘做主?”周氏拦住了连守信,眼睛红红地道。
“有啥事都待会再说。”连老爷子就回头道。
“娘,屋里说话吧,门口有风,冷。”连守信就道。
一众人就都进了屋里。
“……家里事总也脱不开身,早就想来看望老哥哥了。”张青山和连老爷子上了炕,坐在炕头,“老哥哥,我这心里面一直惦记着你啊。回来了好,别的地方再好,它能有咱自己家的炕头好!老哥哥,你和老嫂子这身子硬朗,就是大福。别的都是虚的。”
连老爷子干巴巴地陪笑点头。
“老四啊,你还认我这个娘不。你要还认我这个娘,你就给我做主……”周氏进屋也上了炕,勉强听张青山和连老爷子说了两句话,就又朝连守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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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一章 撵还是不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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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老爷子不住地给周氏使眼色,但是都被周氏视而不见。周氏可不是个能忍受委屈的人。
周氏这样,连守信也不能不搭理。
“娘,是啥事啊?”连守信就问。
连守信这一问,周氏还有些委屈上了,原本眼睛里没眼泪的,现在竟流出泪来。
“我这一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屈,临老临老,让她两姓旁人,半截高的毛孩崽子把我不当人……”
在周氏的哭诉中,连蔓儿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周氏的带领上,老宅这些口人也将饽饽都包完了,因为有饽饽吃,每天要磨的米面分量自然也就少了。今天早上,吃过了早饭,周氏看着天不错,就想让俩儿媳妇歇一歇,不要推磨了,都去倒菜窖吧。
倒菜窖,这是辽东府的庄户人家在冬天特有的一项活动。白菜窖藏,但是时间久了,外面也会有烂叶子和干叶子。要是不管,将会加速白菜的腐败,所以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将所有菜窖里的白菜都重新整理一遍,将那些腐败的变质的菜叶子都去除掉,甚至有时候整棵白菜都得扔出来。
连家上房挖的是那种简易的菜窖,人下去拿一趟白菜就上来没事,但是却没有足够的空间,也没那个条件让人在菜窖里面干活。
所以,这个倒菜窖,还要将一颗颗的白菜都运到地面上来。收拾妥帖了,再重新放回去。
今天,周氏给古氏和何氏这两个儿媳妇安排的,就是这个活。
“都别打算给我偷懒耍滑。菜窖倒不完,就别吃饭。 你们两个败家娘儿们、丧门星!”周氏骂着,看了一眼默默无言的古氏。还加了一句,“朵儿也别想吃。”
周氏在后院看着两个媳妇倒菜窖。大冬天,后院也没有高墙,北风自然是飕飕的往身上刮,周氏觉得冷,又想着就在后院,她就算离开一会。这两个儿媳妇也整不出啥幺蛾子来,就转身回屋,想暖和一会。
结果她这一进屋,正好看见何家的两个小子站在碗架子前面,正在偷吃饽饽。
这饽饽的吃法很多。除了一般的蒸着吃、炉着吃,还能就那么凉着吃,也就是直接将冻着的饽饽吃下肚,这是需要好牙口的,是有些小孩子的最爱。连蔓儿家从来不这么吃,因为张氏不许,怕冻饽饽太凉,孩子们吃坏了肚子。
今天早上蒸饽饽,周氏嫌蒋氏从外面拣进来的饽饽太多。就从帘屉上拿下来几个,放在碗架子上了,吃过了饭,因为赶着安排儿媳妇们干活,她就把这几个饽饽给忘了。
连家的孩子们规矩的都很好,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只要连老爷子和周氏不开口,就没人会去吃。哪怕很饿,也不会。即便是连家最不像样的四郎,最贪吃的六郎,都不敢不经连老爷子和周氏的允许,在饭点以外的时间吃家里的东西。
不得不说,连老爷子的道德教育,和周氏的羞辱骂人“教育”,一正一反相结合,在某些方面是卓有成效的。
所以,看见何家的两个小子竟然偷吃饽饽,周氏一下子几乎气炸了肺。
她上去两巴掌,就拍在两个小子的手上,将这两个小子手里已经吃了一多半的饽饽给拍掉地上了,接下来自然是铺天盖地的斥骂。
何家的几口人住在连家老宅,毕竟不是连家的人,周氏心里不痛快,但却还从来没直接对何老六媳妇和这几个孩子怎么样,不过是指桑骂槐,加倍的整治何氏。
今天,周氏是气坏了,而且偷东西吃被她按住了手,她怎么骂,说出去也是占理的。
但是何家的小子,不是连家的任何一个孩子。连家的孩子们都被教的很有老有少,但是何家的小子们是从来不知道这些的。他们没有立刻跟周氏呛声,不过是因为,他们心里都还明白,他们吃的、用的、住的,都是连家的。
这俩小子根本就不把周氏的斥骂当一回事,他们都没吱声,也没跑,他们还盯着掉在地下的少半个饽饽,想着要捡起来,接着吃。
周氏的斥骂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这预期的效果指的是害怕、哭、感觉羞耻等,所以就越加的生气,骂的更凶了。
何家的两个小子就听烦了,开始拿白眼睛翻周氏,最后,何家的大小子还低声骂了周氏一句老x。
哎呦,这下子可了不得了。周氏在自己的家,从来只有她骂人,没别人还嘴的,从来只有她拿眼睛瞪人,别人但凡看她一眼,神色稍有差异,她都能把那人骂到失禁。今天这吃着她、用着她、住着她房子的两个毛孩子,不仅瞪她,还用羞辱的字眼骂她,她觉得是奇耻大辱,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周氏就疯了似的,劈了啪啦将碗架子给砸了不说,又在骂这两个孩子的同时,还捎带上了何氏,然后是连守义,然后就重点骂起了何老六媳妇。
这若是搁在平时,若面前的两个是连家的孩子,那肯定早就吓的跪下了,连同孩子的爹娘,都得来跪着。
而那个时候,连守仁、连守义、连继祖、并二郎、四郎、六郎几个,都让连老爷子给打发出去捡柴禾了。家里还有连老爷子在东屋,蒋氏带着连朵儿和大妞妞在西屋,连芽儿带着二妞妞在东厢房,何老六的媳妇也在东厢房。
连老爷子在屋里说了几句,让周氏不要再骂,周氏自然不听,蒋氏出来劝了两句,周氏也不听,蒋氏最近身子不大好,就回屋了。
周氏在那骂,何家两个小子却交换了一个眼色,一人捡起一个饽饽就往外跑,何家的大小子跑到门口,还恶狠狠地朝周氏吐了一口吐沫。
周氏几乎气的厥了过去。
然后,就是周氏追到门口来骂,终于将何老六媳妇给骂了出来,再接下来,就是连蔓儿她们进门时看到的那一幕。
“当初说要收留他们我就不愿意,是你爹,非要把人给留下来,我拧不过你爹。不住咱这,他们就得死了?他们那家产,是他们老爷们不作法给败花了,以前冬天,他们不也住窝棚,他哪个就死了,不也都活蹦乱跳的。”
“啥好玩意儿,就往家里划拉!老何家跟咱啥关系?要不是何老六那王八犊子往下道里给老二指呼,咱家不一定能到这一地步。”
“……x孩崽子当着我的脸骂我,我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屈。我这老天拔地,不该他们的不欠他们的。……那眼神啊,比狼都狠,恨不得吃了我。……那都是啥人啊,那都是牲口啊,说不定哪天夜里,就趁着我们都睡着了,进来就把我们都给杀了……”屋里里,就只有周氏在说话,大家都静静地听着,就算连老爷子,在一开始没能阻止周氏之后,也任由周氏这么一直说了下来。
“今个儿,这家里有他们没我,有我没他们。老四,你要还认我这个娘,你念着点我生养你的恩,你就替娘做主,把那几个王八羔子加上那丧门星给我赶走!”周氏对连守信提出了要求。
“爹……”连守信皱眉,看向连老爷子。
对于连老爷子收留何家的几个人,连守信在和家人唠扯过后,也持不赞成的态度。现在何家小子骂周氏,连守信很生气。而且亲眼看到何老六媳妇带着几个孩子在门口撒泼打滚,他更对这几个人没好感。
可是人是连老爷子留下来的,他一个分家出去另过的儿子,怎么私自做主往外赶?感情,只孝顺娘,就可以忤逆爹了?
说到底,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还得连老爷子发话。
连守信就是这么个老实的、遵守规矩的人,连老爷子和周氏在这方面,将他教育的非常好。虽然这个时候,周氏也许希望连守信能越矩一次,不要那么老实。至于连老爷子是欣慰,还是烦恼,那就不得而知了。
张青山在外面帮着解围,可这个时候,他却紧紧地闭上了嘴。
“这个事,我为难啊,亲家……”连老爷子就冲张青山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我也看不上那一家子为人,可这毕竟孤儿寡母,……不好看那……,就当给孩子们积德了。……住都住进来了,大冬天,现在给撵出去,这、这不是个事……,这个事,哎,亲家你说说,这可……”
连老爷子似乎是想让张青山给他出主意。
“老哥哥啊,你当初做那大掌柜,多大的事决断不了。就这鸡毛蒜皮点小事,老哥哥,那不就是你一句话!”张青山慷慨道,似乎只要连老爷子一句话,张青山就能为连老爷子去冲锋陷阵。不过,张青山却矢口不再提要小七去找五郎,带人来赶走无赖的话。
连守信也在等连老爷子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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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 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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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老爷子垂下眼皮,沉默了半晌,见连守信和张青山都不开口,就又响亮地打了个唉声。
“这个事,现在要是撵他们走,这恐怕不好。”连老爷子就缓缓地道。
周氏一直在旁边运气,听见连老爷子这么说,她的耐心就耗尽了。
“你不想撵他们,你这是想法往外撬我。你个老王八犊子,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是啥算盘。”周氏指着连老爷子就骂上了。
一般的人家,当着来客的面,就是有委屈,也会暂且忍耐,给大家彼此留些体面。尤其是连老爷子和周氏都是老大的年纪了,这来客又是亲家公的情况下。但是,周氏是不能用常理来推断的。这种你越是想要脸,她偏要给你没脸的做法,是她的杀手锏之一。
果然,连老爷子听着周氏的话头不对,一张脸先是涨的通红,立刻干咳了起来,截住了周氏的话头。
“这肯定不能让他们住长了。”连老爷子在周氏再次开口之前,就又忙说道,“哎,这件事情也怪我,一时心软。何老六不是个好东西,可人死如灯灭。孤儿寡母的,品行是啥样,咱事先也不清楚。”
“那现在还不清楚。”周氏立刻又急赤白脸地顶上连老爷子的话头,“现在还不把那几个王八羔子撵出去,还等啥时候。是等他们把我脖子给抹了,你再撵!感情。是没骂着你。谁不知道你是大善人,就我心眼子不好使唤。撵,现在就撵,就说是我说的话。我做的主。有人要说闲话,让他找我说来。”
周氏的性情,很多时候颇为敢作敢当。
“……装啥大白蒜。你当还是你当大财主的时候那。想多养活几口人就多养活几口人!你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穷的叮当响,连顿干饭都吃不上,那四口人,一个比一个能吃。那吃的都是谁的粮。……再说了,他们是好样的吗。那都是白眼狼。你以为你这么做,别人背后都夸你那。你就做梦吧你。你那脊梁骨都让给戳烂了都!”
周氏这是将一腔怒火都撒到连老爷子身上了。
连蔓儿在旁边,一直都没吭声。她第一次觉得,周氏的话,措辞是很激烈,但却说的很有道理。
而连老爷子就这么在亲家张青山面前。被周氏骂的脸面皆无。
为了怕连老爷子太过尴尬,张青山就只垂着头,装作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
连老爷子被周氏骂的很上火,若是搁在平时,他肯定会回骂,继而毫无疑问的,就是家庭大战。但是今天张青山来了,连老爷子还是顾忌面子的人,只得勉强忍下这口气。
虽然笑话已经被人看去了。但是尽量缩小影响他还是能做到的。
“撵,我也没说不撵啊。”连老爷子一脸的官司道。
其实事到如今,连老爷子心里也非常后悔。当初何老六媳妇带着几个孩子,跟要饭花子似的找到门上。那个时候,他正重新燃起斗志,要重振连家的门楣。要想重新拥有好名声。平常过日,一举一动一点点的努力自然是要的,而帮扶救济弱小,则可以更快地做到这一点。
而且,那个时候,村里听见声音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何老六媳妇偏又说起太仓的旧事。
三十里营子的人,都知道连守仁和连守义犯事了,但是具体他们在太仓都做了哪些事,村里的人却并不了解。在太仓的时候,连守仁。连守义都跟何老六来往密切,这何老六媳妇怕是还知道些他都不知道的事情。
而跟何老六牵扯在一起的事,只怕都体面不了。
不能让何老六的媳妇在外面随便乱说话,这也是当时他很快就决定将何家这几口人收留下来的缘故。
连老爷子后悔,这件事情做的太仓促。他们的口粮有限,根本就负担不起这额外四个人的吃用。而他认为应该伸手帮忙的连守信,却对此事不闻不问。而且,连老爷子也没有想到,何家这孤儿寡母是这样的惫懒。
那何老六媳妇邋遢懒惰,和何氏如出一辙,这也就罢了。可何家那两个小子,小小年纪,竟然也是一身的恶习。才来了多少天,不仅在这院子里偷东西,还偷到邻居家去了,这让他的一张老脸几乎没地方搁。他也想管教管教何家的两个小子,却没有充分的立场。
这些天,他没少通过连守义传达他的良言教导,但却毫无收效。
他也想早点撵走何家这几口人,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何家几口得了这白住白吃饭的地方,如有嘴里叼了口肥肉,怎么会那么容易吐出来。
连老爷子犯难,刚才见张青山能够轻易地震慑撒泼耍赖的何家几口,而且还提到了五郎,那个话头,似乎张青山这个姥爷,是说一句话就能叫动五郎,而且还能替五郎做主的,这让他的心里非常的不是滋味。他可是知道,他这个做爷爷的可是没有充足的底气说那样的话。
而周氏要连守信做主,连老爷子未尝没有想过,如果连守信就替他当了家,将何家几口人给撵走了,那可是两全其美的事情。连守信现在手面宽,撵走了何家几口,也不怕人说道。就是发发善心,给何家几口安排个地方,也不会对连守信自家的生活造成影响。
可连守信太孝顺了,竟是不肯顺从周氏而违逆了他。张青山在门口发威,进屋来,见真章的时候,却不肯替五郎当家做主了。
“男子汉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连老爷子眯着眼睛,小声地念叨了一句。
“那现在你就去撵。”周氏没听清楚连老爷子小声的嘀咕,又逼问了一句道。
“啊……”连老爷子又打了个唉声,他知道,今天这事不顺了周氏的意,肯定没完,而且还不知道周氏会在张青山面前说出什么话来。“你也容我一会工夫。这个事,咱不要出面。一会老二回来了,就让老二和他媳妇撵。”
“这不是咱不想留他们了,是他们太不作法。”连老爷子又加了一句,这一句,却多半是说给张青山听的。
“老哥哥,咱哥俩老长时间没见面了。走,上你四儿子那边去,让你四儿媳妇好好给咱整几个菜,咱哥俩好好喝一顿。”张青山就道。
“我就不去了,年纪大了,酒量不行了。”连老爷子就推辞道,“你能来看看我,咱老哥俩唠唠嗑,这就行了。”
张青山一力相邀,连守信也在旁边劝,连老爷子最后才点头答应了。
“娘,也请你老过去。”连守信又对周氏说道,“蔓儿她姥姥也来了。”
“我不去。”周氏拒绝的很干脆,而且还挪了挪屁股,将后背冲着连守信。
周氏性子强悍,能入她眼睛的人极少,尤其对儿媳妇们的娘家人,她根本就恨不得完全不来往。说来也巧,这四个儿媳妇,除了张氏的娘家人经常走动之外,何氏只有一个兄弟,住的虽然近,却几乎一点走动都没有。而赵氏的娘家人,是从来都没走动过。古氏的娘家人,住的远,也是极少走动的。
这很是趁了周氏的意。儿子媳妇,那就该眼睛里只有她这一个娘,只服务,孝顺于她这个一个娘。
张氏的娘家常来往,这反而趁周氏的意,虽然张家经常送东西打点。
而且,经过张氏小月一事,周氏在李氏手里有短,上次她可是被李氏给问到脸上了。那个时候,张氏还在她手底下讨生活那。现在张氏的翅膀硬了,分家另过,掌了权,当了家,周氏怕李氏会翻旧账敲打她。
今天那边可都是张家的亲戚,她可不去吃那眼前亏。
周氏说死不去,连守信也没办法。
“老四,我不稀罕你那一顿饭。”周氏就道,根本不提她这过去,还有陪同李氏的意思在里面。真好像过去就是吃一顿饭似的。“你刚才也听见你爹咋说的了吧,你给我做个见证,要是你爹拉屎往回坐,你就给娘做这个主,咋样。”
周氏这是下狠心,要赶走何家的几个人。
“行。”连守信这次答应的挺痛快,连老爷子毕竟发了话不是吗。而且,赶走何家几口人,也让周围的邻居们轻省轻省,春柱媳妇跟张氏的话可不是白说的。
“奶,你等会别着急吃饭,我让人给你送菜来。”众人往外走,连蔓儿就道。
“啊……”周氏就有些带搭不理地道。
带搭不理,这是三十里营子的庄户人家常用的乡村土语,意思就是只不怎么爱搭理,又不是完全不搭理。
连蔓儿并没有计较周氏这样的态度,她只是觉得有些可笑。周氏就是这样一个脾气别扭的人。
大家往村外走,就有人碰见,听说是请连老爷子过去吃饭,都笑着说连老爷子有福气。
张青山大笑着附和,连老爷子笑容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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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三章 一年更比一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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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走过,就听见有人在他们身背后议论。
“这人啊,说啥别的都不管用,就是命。命好了,落到啥田地,都有人接着。一样的事,那命不好的,就掉了脑袋,这命好的,人家一根毫毛都没少。那命不好的,想要要饭都没地方要,这命好的,有好儿子到啥时候都肯养活。”
就有人跟着唏嘘叹息。
连蔓儿不由的扭头看了连老爷子一眼。连老爷子本来因为陪笑已经有孝僵的面皮,变得更加僵硬,脚步加快,像是想要尽快远离身后的议论。
等连蔓儿一众人到家的时候,张庆年和张王氏已经从镇上回来了,陆家老爷子带着几个儿子也都被请了来,五郎做主,又将吴玉贵和吴家兴父子,还有吴王氏和吴家玉一家子都请了过来陪,这下子,屋子里面可就热闹了。
男人们在前厅,张青山和陆家老爷子聊的最为投机,张青山也没忽略连老爷子。陆家老爷子尊重连老爷子是连守信的爹,五郎的爷爷,也对连老爷子十分有礼。连老爷子本来健谈,在这样的诚,他的话也不算少。但是,不知道怎地,看着坐在人群中的连老爷子,身上却似乎围绕着一层解不开的寂寥。
女人们则都去了后院,在上房东屋坐了。
“你们咋去了这老半天,”张氏就问连蔓儿,“刚才都想打发人去叫你们了。”
张青山去看连老爷子。也不过是把礼物送过去,略唠一会嗑,就该把人请过来,大家一起唠嗑吃饭。应该是去去就回的。
“哎。”连蔓儿就故意叹了一口气,这屋子里也没有外人,而且对于连家的事情都是了解的。所以她也就没有避讳。
“……刚进村口,就听见我奶哭了。老何家那两个小子偷吃碗架子里的东西……”连蔓儿就将刚才在老宅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就不该收留那一家人。”吴王氏就道,“不是说谁心眼不好啥的。这也得看是对啥人。乡里乡亲,要真是懂事,规矩,大家伙帮帮忙,咋地也不能少了他们的一口饭。老何家这几口人。懒的懒,赖的赖,就是不作法。谁敢收留他们,谁愿意收留他们啊。”
“谁说不是那。”张氏就叹气,“现在收留了这些天。还是要给撵走,真就不如一开始就干脆不让他们进门。”
“这事是办左了。”张王氏就道,“不是我做晚辈的说话直。采云他爷以前可没少夸你们老爷子,可我看他办的这一桩两桩的事,可不是那么回事。”
“说是要撵走,我看怕没那么容易。请神容易送神难。”李氏就道。
“估计我爷也是知道,所以他自己都不出面,说是让我二伯和我二伯娘开口撵人。”连蔓儿就道。
“就这样怕也难。”吴王氏道,“这边的老爷子要脸。那老何家可是没有脸可要。好不容易得这个地方,肯定不愿意走。”
“那到时候就看我二伯和我二伯娘的了。”连蔓儿就道。
依她看,连守义和何氏对于何老六媳妇和何家这三个孩子,并没什么深厚的感情。连守义先不必说,就是何氏,作为亲姐姐对何老六的死也没表现出多大的悲哀。对于兄弟媳妇和侄子侄女们,何氏的情感就更加淡薄了。
“对了,我听从太仓过来的人说,说是看见赵秀娥了。”吴王氏突然道。
“哦。”大家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
“二郎媳妇还在太仓,她在那干啥那,跟谁在一块。”张氏就忙问道。
“那不是老赵家的父子两个都被判了流放吗,听说赵秀娥到处找人给活动。”吴王氏就道。
赵秀娥一个女人,又没有什么家庭背景,能找谁活动,又能活动出什么结果来,连蔓儿对此并不乐观。
“那给活动的咋样。”张氏就又问。
“能咋样,该流放还是流放,听说很快人就要走了。”吴王氏就道,“赵秀娥也不认识啥人,就是在太仓的时候跟着掺和事,认识了俩人。她觉得她挺能够儿的,就去找人家。结果,你们也能猜到,老宅那边的人一倒,谁还认识她赵秀娥是谁啊,……把个名声是全毁了。”
名声全毁,不用说,大家也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说是还回了锦阳县城一趟,找那个周捕头。”吴王氏说到这里,又略微停顿了一下。
一屋子的人,就都屏息听着下文。赵秀娥和周捕头之间闹的那次事情,大家可是都知道的。
“听说周捕头也没给她面见,就让周捕头的媳妇带着人把她给赶出来了。……说是在太仓,她还去找了人家王七,人家也没理她。眼瞅着这事啥希望也没有了,也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打啥主意。”吴王氏最后道。
“这样的人,到啥时候心里都有道道儿。”张王氏就道,“估计,还得回这来。好歹还有男人和孩子那。”
“对了,有没有人看见英子啊。”张氏就又问吴王氏。
“这个还真没人看见。”吴王氏就摇头道。
“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英子她爹这辈子可有靠了。”张王氏就道。
一说起老宅,就是无限的烦心事,所以,大家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吴王氏和张王氏更是凑在一处,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很快酒席就置办好了,前厅一桌招待男,后院一桌坐的是女。吃过了饭,连老爷子,陆家父子和吴玉贵一家都先后告辞,张青山也让张庆年去套车,要回家。连守信和张氏就留张青山和李氏在家里多住些天,老两口就说要过年了,家里也有事,不肯留。
张氏带着连蔓儿早就将给张家的年礼都准备好了,有四板冻豆腐,四条大鱼,四只鸭子,四个尺头,十斤猪肉,十斤羊肉,十斤牛肉,一袋五十斤的春小麦面粉,一袋二十斤的大米,两坛葡萄酒,两坛白酒,另外还有两盒茶叶和两匣子点心。
shuyaya
第五百五十四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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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枝儿的脸就微微有些泛红。
关于连枝儿的嫁妆,张氏和连守信其实在连枝儿定亲后,就开始陆陆续续地置办了。比如说去太仓的时候,张氏买了许多的棉花,那就是为了给连枝儿做陪嫁的被褥。又比如说,连守信在建新房买木料的时候,格外买了些,那也是为了给连枝儿做陪嫁的,比如说陪嫁的大小柜子,箱子,甚至子孙桶等。现在在连家的跨院,就有木工正在做着这样的木工活,由连蔓儿家爸包吃住,并付给工钱。
至于其他陪嫁的东西,张氏也在一点点的准备。
庄户人家嫁女,一般有两件纯银鎏金的首饰,那就是还不错的人家。金钗布裙,才是庄户人家最常见的情况。不过,以连蔓儿家现在的条件,连枝儿的陪嫁,金首饰自然是不会少。
所以,连蔓儿看连枝儿选了龙凤镯,就故意打趣她。
“枝儿啊,你稀罕啥,随便挑。”张氏就道。
虽然张氏这么说,但连枝儿却是极为懂事的女孩子,她只挑了一对赤金龙凤镯,一对金丁香,又挑了两根金簪子,就不肯再挑了。
“这个挑的就过年的时候戴吧,真要给我姐准备嫁妆,到时候咱再请人打圈套的头面。”连蔓儿想了想,就道。
张氏觉得连蔓儿说的有道理,就点了点头。
连蔓儿给帮着张氏和连枝儿挑选完,她也没忘记自己。连蔓儿给自己挑了一对各一两重的虾须镯。又挑了一对同样的给连枝儿,另外她也给自己挑了赤金的龙凤镯,金丁香,小凤尾金簪。镶珠小金钗。她还挑了赤金的压发和扁簪,都是和连枝儿一人一份。另外,连蔓儿还挑了几个金戒指。有素金的,有镶嵌的,打算回去一家人分了戴之外,剩下的还可以送人。
除此之外,连蔓儿又另外挑了四个赤金璎珞的项圈,四个不同样式的金锁片,这是五郎。连枝儿,小七和她自己一人一套的。他们已经有了一套银的,现在正好又添一套金的。
挑完了金首饰,连蔓儿和连枝儿,张氏一起挑了些花样精致的银首饰。临出门时,银楼的掌柜又拿了几对极漂亮的金镶玉镯子出来,连蔓儿又和连枝儿一人挑了一对。娘儿几个花出去一整包的银子,一人收获了一匣子的金首饰,连枝儿和连蔓儿的自然最多,张氏却不肯多买。
最后,连蔓儿还问了银楼的掌柜,有没有手艺好的匠人,能够打造成亲的全套金头面的。要掌柜的推荐给她们。连枝儿不急着成亲,但是头面可以提前慢慢的打制,毕竟慢工出细活。
从银楼出来,一家人又奔了皮货铺子。因为早和铺子的掌柜打了招呼,她们一进门,就被请进雅室待茶。那掌柜的亲自带着人,捧了铺子里最上好的皮子让她们挑选。
连蔓儿就挑了几件灰鼠,几件银鼠,又挑了几件秋板的貂鼠。
连蔓儿自己打算做一件灰鼠的皮裙,一件灰鼠的皮袄,再加一件银鼠的马甲。至于貂鼠皮,她打算做一个貂鼠的昭君套,再做一件貂鼠的大毛披风。
这还是考虑到自己正在长身体,做多了,明年穿着不合适,要不然,连蔓儿肯定要多做两件。连枝儿却说只要做一件灰鼠的马甲就行了。
“蔓儿总要出门,我又不出门,做这么多衣裳干啥。”连枝儿如是说道。
其实,连蔓儿明白,连枝儿是问过了掌柜这灰鼠皮,银鼠皮和貂鼠皮的价格,觉得太贵重了。再加上刚才在首饰店里花的钱,又考虑到家里要为她添置嫁妆,又要花用大笔的银钱,所以自己就想俭省一些。
俭省却是不必,但不必要的浪费却是可以避免的。即便娘儿三个里面花钱最不心疼的连蔓儿,其实在消费上面,也是颇为理性的。
按照连枝儿的年纪,她的身量也还能长。
“……这一批的皮子格外的好,好几年没出过这么好的皮子了。”那掌柜的见她们低声商量,就在旁边笑道,“就是现在不急着做衣裳,买下来,留着以后再做,也划算的很。”
掌柜的话,正应了连蔓儿的心思。
“娘,咱就多买几件。到时候咱们看,给我姐陪送做成的衣裳也行,陪送毛皮也行啊。”连蔓儿就道,“现在买了,也省得到用的时候,找不着好毛皮。”
“我哥,小七,还有我爹,这过年咋地也得一人也做上一件两件的吧。”连蔓儿又道。
听连蔓儿这么说,张氏自然没有异议,当下,娘儿三个就挑了许多的毛皮,让皮货铺子的人直接送去她们在柳树井胡同的宅子。
接下来,娘儿三个又逛了几家铺子,买了各色的尺头,又选了些南边运来的干货,干果蜜饯等,林林总总的东西大包小包地几乎塞满了车子,才心满意足地回了柳树井胡同的宅子。
皮货铺子很快就将她们挑的皮货送了过来,连蔓儿又打发人请了县城有名的裁缝过来,给娘儿三个量身量,选皮货,选尺头,定衣裳的样式。
张氏是一身皮袄,皮裙,一件皮大氅。连枝儿和连蔓儿也是一身的皮袄,皮裙,大毛的披风。连蔓儿和连枝儿另外还定做了昭君套,灰鼠袖筒。连蔓儿额外多一件银鼠的马甲。
至于连守信,五郎和小七则是一人一件皮袍子,五郎多一件皮大氅,小七多一件皮披风。
连蔓儿在皮货行的时候,额外买了熟好的鹿皮,又叫了县城有名的鞋匠来家里,给一家人一人定制了一双鹿皮靴。
为了采办年货,一家人在县城住了两宿,第三天吃过早饭才坐车回了三十里营子。
到家之后,钟管事就迎了上来,将买回来的东西从车上卸下来,进了屋,钟管事刚要向连守信禀报事情,外面就禀报说二郎来了,要见连守信。
“老爷,老宅那边大当家奶奶昨天不见了。”钟管事就忙对连守信道,“周围都找遍了,没找着。”
古氏不见了,连蔓儿正在收拾东西的手不由得停了下来,心想,古氏终于不见了!
而二郎现在急急忙忙地过来,恐怕就是为了这件事。
连守信就叫人让二郎进来。
“四叔,你可回来了。”二郎一进屋,看见连守信,一张焦急的脸上,顿时就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连守信就问二郎出了什么事。
“是我大伯娘出事了,昨天说出去捡柴禾,结果到晚上都没回来。”二郎就告诉连守信,“我们出去到处都找了,没看见人。这都过了一个晚上,人还是没信儿。我爷和我奶都着急上火,昨天晚上就让我和三叔过来找四叔,四叔你没回来。四叔,我爷说让你回来后,赶紧回老宅一趟,商量商量这个事咋办。一个大活人,不能就这么没了啊。”
古氏不见了,老宅的人找不到,所以来找连守信帮忙。
“二郎,你先回去,让你爷和你奶别着急,我马上就过去。”连守信想了想,就说道。
二郎答应了一声就走了。
“上房这事啊,咋一件接一件的,就不能让人省省心。”张氏就皱眉道,继续收拾着手里的东西。
连守信虽然跟二郎说了,立刻就去老宅,但等二郎走了半晌,他也是该干啥干啥,并没有要去老宅的意思。
古氏不见了,连蔓儿一家人都不着急。三十里营子周围的民风淳朴,从来没有恶性事件发生过。古氏不见了,他们都认为古氏是主动的不见的。
也就是说,古氏自己跑了。
“我早就想着了,他奶那么折腾他大伯娘,他大伯娘还能忍多久,这不就跑了。”张氏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道。
至于古氏能跑到哪里去,似乎只有一个选择。而古氏能够跑的掉,应该是有人帮忙的,这帮忙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连家上房的某一个或者某几个人。
所以,真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就不信我爷他们猜不出来我大伯娘去了哪。要是着急,昨天咱没回来,他们就该打发人去县城找。那么多口人,又不是没人。”连蔓儿就道,“非要等咱回来,还弄的这么着急忙慌的,真不知道我爷他们是咋想的。”
“听你们说宋家待花儿的情形,他大伯娘这去了宋家,能有啥好招待吗。”张氏就摇头道。
好招待不好招待的先不说,古氏这次去,是丢连家上房的脸,这一点是肯定的。
一家人正说着话,小福就又来禀报,说是二郎又来了。
“这是催咱们了。”五郎叹气道。
连老爷子又打发人来催促连守信过去,连守信无法,只得跟了二郎去。至于五郎,还有连蔓儿几个则都没跟过去。这么简单的事情,连守信一个人过去,很容易就能解决了。
连守信跟着二郎去了老宅,一会的工夫连叶儿就急匆匆的跑了来。
“……我大伯娘是带着朵儿一起不见的。”连叶儿红涨着脸说道,“刚才我和我娘回家,我家前几天卖鸡蛋的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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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五章 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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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儿,你是刚发现钱丢了的,那你最后一次确定钱还在是啥时候。”连蔓儿忙就问道。
“就是前天我和娘上镇上赶集,把这俩月攒的鸡蛋给卖了。回来,我娘就把卖鸡蛋的钱放进葫芦里了。这两天我们也没谁去看,就是刚才我娘让我拿钱去买块豆腐,我才发现卖鸡蛋的钱全都没有了。……加上前几次卖鸡蛋的钱都放在一起的,一共有一百二十六文钱,全都没了,一个大子都没给我们留下。”
连叶儿气呼呼地说着话,到最后,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点哭腔。
庄户人家,养一窝的鸡鸭,下了蛋自己却舍不得吃,攒够了一定的数量,就会拿到集市上去卖。卖的的钱,除了必须的东西,也是不舍得花用,一个铜钱一个铜钱地积攒起来,非常的不容易。
连叶儿家里三口人都有现钱的收入,这在庄户人家中是少见的。但是,他们还是省吃俭用,甚至比一般的人家还要俭省。除非过年过节,连叶儿家这三口人是一个鸡蛋鸭蛋也舍不得吃的。
一百二十六文钱,应该是她们攒了好几个月才攒下来的。而这笔钱,在一般庄户人家眼里,可以算得上是一笔“巨款”。
在庄户人家眼睛里,偷钱和偷别人家的一两捆柴禾,或者别人家园子里的一两颗菜蔬,其性质的恶劣程度是不能比的。何况还不是几文钱,而是一百多文钱。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恶行。
三十里营子民风淳朴,尤其是连家老宅所在的那条街,几乎可以达到日不关门夜不闭户的境地。连家老宅里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在。连叶儿家丢了钱。可以断定,偷钱的人一定住在老宅内,是内鬼。
这让人不能不想到正寄居在老宅内。平时就有偷盗习惯的何家几口人。而就在连叶儿家卖鸡蛋的钱丢了的同时,古氏和连朵儿不见了,这使得嫌疑人又增加了。
古氏和连朵儿都是小脚,要自己走三十里路去县城,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如果有了足够的钱,这两个人就可以租车代步。
那么到底是何家的谁偷了这钱,还是古氏和连朵儿偷了这钱那。
“叶儿。你们卖鸡蛋的钱放的地方,除了你们自己知道,老宅那院子里还有谁知道。”连蔓儿就问连叶儿。
“蔓儿姐,我和我娘放钱都很小心的。”连叶儿就道。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除了她们自家的三口人。是没有别人知道卖鸡蛋的钱存放的地方。
“那你们屋里别的地方是不是被翻过。”连蔓儿又问。
“没有,啥也没动,就是钱没了。”连叶儿这么说着,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啊地叫了一声,“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和我娘往葫芦里面放钱的时候,好像老何家二小子就在外屋。肯定是他,肯定是他偷看了我们放钱的地方。就偷了去。”
连叶儿说着,就激动起来。其实一发现钱被偷,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何家的人。
“那这两天老何家那几口人都出去上哪去了。”连蔓儿急忙问道。她这么问,是存了万一的希望,若是老何家的几口人没出门,肯定就是还没有将偷的钱花掉。那么就有希望将钱给找回来。
“我不知道啊,蔓儿姐。”连叶儿皱眉道,“你知道,我和娘每天大都待在这边的铺子里,没事我们都不愿意回去。”
“没关系。”连蔓儿想了想,就道。在连家的老宅住了这么些日子,这三十里营子几乎没人不知道,何家的两个小子爱偷东西。而且这村里,真想完全避过大家伙的耳目做什么事,那也是很不容易的,何况备受“关注”的何家几口人。
一百几十文钱,要销赃,必定会留下痕迹。
“叶儿,我跟你过去看看吧。”看连叶儿着急的样子,连蔓儿就道。连叶儿家每一文钱都来之不易,而且她们还要攒钱盖房。何况,什么事情有一难免就有二,现在敢偷连叶儿家这一百几十文钱,以后就敢偷更多。
连蔓儿决定要帮连叶儿将事情弄清楚,并追回被偷的钱。
这么决定了,连蔓儿就带了小喜和两个长工,直接往连家老宅来。进了老宅的大门,连蔓儿就让小喜带着两个长工去西厢房,将何老六媳妇和何家的三个孩子给看起来,她自己和连蔓儿则往上房来。
上房东屋里,除了连守信,连老爷子,周氏,连守仁,连继祖,连守义,二郎,蒋氏和何氏都在。连蔓儿走到东屋门口的时候,他们正在说话。
“……这个事,你们敢发誓说你们事先不知道。”连守信正在问连守仁和连继祖,“现在人不是都走了吗,咋就不能说句实话,起码让爹和娘能放心。”
连老爷子和周氏就都盯着连守仁和连继祖,等着他们回答。周氏还神色莫测地看了一眼蒋氏。
“真不知道。”连守仁和连继祖被盯的很不自在,慢吞吞地答道。
“听老四这么一说,我也才回过味来。兴许真是这么回事,不过,这也是老四猜逢,不是准信儿。要不,咱就去人上县里去找找,早点把人找到了,也能早点安心。”连守仁接着又道。
“谁去县里,你去。”周氏瞪着连守仁,恶狠狠地问道。
“这,这个……”连守仁见周氏这样,说话就有些含糊。
“你还这个那个是干啥。”周氏就炸了,指着连守仁骂道,“你就说你想去不就得了。咋地,都想着进城里,上人家老宋家去,跟着你那闺女吃香的喝辣的,享福去啊。你跟我这白话,我没答应。你这是明的不行,就给我来暗的。”
“老大,还还挺有道儿的啊。先让你媳妇带着孩子偷摸跑了,你就假装说不知道,还一个劲的吓唬我,说啥怕寻短见了,又怕碰上坏人给拐走了。你不就是想趁着这机会,你们也跟着跑城里去吗。”
“嫌家里日子过的不好了。咱家一开始可不是这样啊,老大。咱家是因为啥落到今天这地步的,还不都是因为你。”周氏指着连守仁的鼻子骂的吐沫横飞,“一家老小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供你念书。你除了靠上个秀才,你还给家里做过啥好事。吃公的放私的,我和你爹就差给你吃肉让你喝血了。”
“你做的那些操蛋的事,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为给你闺女办嫁妆,你哄着老四卖闺女,没卖成,你又硬逼着你爹给你借高利贷,说了到时候还,你到时候不还,一家都跑城里去了,让忍人找你,你连面你都不给见,让我们老的老小的小给你背债,你恨不得整死这一家子,就剩下你们几口人。”
“……好不容易当了个小官,就恨不能丢下我们这老不死的,你们一家几口人去享福。……丧尽天良把你亲妹子给个老棺材瓤子做媳妇,……嫌我和你爹管着你了,害你的事了,你还下绊子绊我和你爹。要不是朝廷有那么一条,说啥爹娘死了,你不管当着啥官都得给你撸了,你还不早把我和你爹给整死了。”
“你爹多大岁数了,还费劲巴力地给你们拉帮套。你可好,就想着早点把我们给埋了,你好带着你那烂了下水的老婆去城里跟花儿享福。”
“你就给我死了这份心吧。”周氏朝着连守仁啐了一口,“你媳妇我不能就这么让她跑了,可也不能让你去找,省得你肉包子打狗。找回来,我就把她休了,我找人,把她办的那阴损的事都跟老宋家说说,我看人老宋家能不能收留她。她还当她自己是啥香饽饽,养条狗都比养她强。养条狗,起码它不能咬自己家的人。”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周氏行事,就是比连老爷子要干脆。
连蔓儿直等到周氏骂完了连守仁才迈步进了屋。
“蔓儿,你咋来了,家里有啥事。”连守信见连蔓儿来了,就忙问道。
“爹,是叶儿家丢了钱。”连蔓儿就道。连叶儿发现丢了钱,立刻告诉了赵氏,然后,母女俩谁也没有声张,连叶儿就又去找了连蔓儿,想要连蔓儿帮她们想办法。
很显然,在连叶儿和赵氏的眼里,老宅这些人加起来,也没有连蔓儿一个可靠和亲近。
“啥,老三家丢了钱。”连老爷子听见了,立刻就问。
“爷,是我们赶集卖鸡蛋的钱没了,总共一百二十六文钱。”连叶儿就将丢钱的事又仔细说了一遍。
“肯定是老大媳妇把钱给偷了,要不,她那小脚,咋跑的远!”周氏听完连叶儿的话,立刻大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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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六章 抵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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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连蔓儿和连叶儿第一个怀疑的是何家的几口人,周氏一开口就认定是古氏偷的钱。
是该说周氏敏锐,还是该说周氏果真对古氏恨之入骨那。连蔓儿想,即便钱不是古氏偷的,周氏也应该非常乐意将这个罪名推到古氏的身上。
这段时间,连蔓儿不想明面上逆着周氏的意思,但是连叶儿家丢钱这件事,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
“我奶这么一说,我大伯娘还真有嫌疑。”连蔓儿就顺着周氏说了一句。
“啥嫌疑不嫌疑的,就是她,没别人。”周氏对连蔓儿这样说,显得很满意,“我算是把她给看透了。嘴甜心苦,你看她平常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背地里,她可是啥坏事都做的出来。”
周氏说是古氏偷了钱,这屋里没人反驳,包括连守仁、连继祖和蒋氏,他们甚至都没有提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质疑。
果然都是聪明人,知道明哲保身。与此相比,以前没分家的时候,总是替赵氏解围的张氏,显得是那么的“傻”。
连蔓儿就跟着点了点头。
“不过,我大伯娘现在又不在。听叶儿刚才说,是裁缝老何家的人看见她家放钱的地方了。 要不,先把何家几口人叫过来问问?”连蔓儿就用商量的语气道,“我们住的挺好远的都听说了,这一趟街总丢柴禾啥的,还丢鸡蛋。以前都没这些事。大家伙的话可越说越不好听。”
“现在叶儿家的钱被偷了。要是咱不赶紧弄清楚,这个小偷偷顺了手,以后的事怕是要难办。”连蔓儿又看向连老爷子,说道。
何老六媳妇带着几个孩子寄居在这。吃喝都在上房,实际上已经和连家上房绞缠在一起了。若是他们偷了钱,村民们追究起来。连老爷子这些人也是有干系的。
连老爷子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庄户人家攒钱不容易,偷人家的钱,这是相当严重、恶劣的事情。
“蔓儿说的对啊,是得叫他们来问问。”连老爷子就道。
“爷,这个事,本来应该请里正他们来,当着大家伙的面审问。”连蔓儿没有立刻叫人。而是缓缓地对连老爷子说道,“我没请里正他们,是有些考虑。爷,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连老爷子就有些沉默,半晌才微微点了点头。
连蔓儿的考虑。当然是怕在问何家几口人的时候,又把老宅自己的某些人给攀扯出来,到时候老宅这些人的脸上不好看。
“爷,这样的事,没有再一再二再三的。这事就是最后一次。”连蔓儿又道。她的意思是告诉连老爷子,这是她最后一次替连家上房的人遮掩,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她一定公事公办。
连老爷子就打了个唉声。
自家立身不正,处处制肘。矮了别人一头,这个滋味那是相当的不好受。他也明白连蔓儿这是给他最后一个机会,让他好好整顿连家老宅的家风。
连蔓儿跟连老爷子说完话,就给连叶儿使了个眼色,连叶儿出去,一会工夫就回来了。她的身后,是被小喜带着两个长工给看住了的何老六媳妇,何家的两个小子和何家的小丫头。
赵氏也跟了来。
“唉呀妈呀,这是干啥啊。”何氏见娘家兄弟媳妇和侄儿、侄女被当犯人一样,就咧嘴叫唤起来。
“你说这是干啥?”周氏一眼就瞪了过去,恶狠狠地骂道。“我告诉你,这是审贼!瞎叫唤啥啊你!这没你吱哇乱叫的地方。你老实待着你的,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何氏立刻就噤了声。
“哎呀,我们孤儿寡母的,不待这么欺负我们的啊。老太太,你不能冤枉我们做贼。”何老六的媳妇一拍大腿,叫屈道。
“我呸。”周氏一口吐沫朝何老六媳妇的身上吐了过去,“你还有脸说不是贼。这一趟街,都让你们给偷遍了。老天要是有眼,你和你的小崽子都肠穿肚烂多少遍了。”
左近有人家丢了东西,也有找上门来的。何老六媳妇每次都会发誓,不过是说他们要是偷吃了偷用了别人家的东西,就断手断脚,肠穿肚烂之类的。对于何老六媳妇,赌咒发誓,就跟喝水一样方便。
“哎呀,老太太……”何老六的媳妇又是一拍巴掌,冲着周氏就要说话。
因为何家两个小子偷吃饽饽,使得何老六媳妇跟周氏之间爆发了冲突。周氏受辱,事情的结果,何家的几口人却没有如周氏所要求的那样,被立刻撵出门。因此,在何老六媳妇的眼睛里,周氏是被她给斗败了的。所以今天被押过来,她不敢对正主连蔓儿怎么样,就“柿子捡软的捏”,只拿周氏说话。
“让她老实点。”连蔓儿打断了何老六媳妇的话头,对小喜吩咐了一声。
“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不老实,可有你好果子吃。”小喜就瞪起眼珠子看着何老六媳妇,吓唬道。
何老六媳妇想到刚才小喜威胁要拿帖子将她们送进衙门,马上就蔫了。
“说,叶儿家的钱,是不是你们偷的?”连蔓儿就问,“老老实实的说,这事还好商量。要是不老实,被我们查出来,到时候可没有私了的。你那眼珠子转也白转,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篱笆墙。别以为就你们鬼,这村子里头,每一双眼睛都盯着你们。你们这几口人,一天天的都去过哪,干些啥,这村子里可都有人看见。”
“是你们自己说,还是我找人来替你们说?”
何老六的媳妇的脸上就露出一些慌张的神色来,嘴巴张了张。先没说话,而是低下头去看她的两个儿子。
何家的两个小子站在那,身上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是不动的,眼珠子更是叽里咕噜地转个不停。
都不用说话。就这个姿态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孩子。
何家的那个小丫头,与她的两个哥哥不一样,只老老实实地站在何老六媳妇的身边。怯生生地,都不敢抬头看人。
“不是我们。”
“俺们没偷。”
“俺要是偷了,让俺烂手。”
何老六媳妇还有何家的两个小子用眼神沟通完,就都道。
这就是不承认。也是,要是稍微一问、一吓唬就承认,他们也就不是能赖在老宅不走的何家人了。
“去搜一搜。”连蔓儿就对小喜道,然后有转头招呼连叶儿。“叶儿你也跟着去,好好搜搜,别有啥遗漏。”
“哎。”连叶儿痛快地答应了一声,就和小喜一起出去了。
连叶儿对老宅、对西厢房都非常熟悉,有她在。搜查的会更加彻底。
“这是干啥,这是干啥。”何老六媳妇就吵吵起来,不够,自然是没人理会她。
半晌,小喜和连叶儿从西厢房回来,带回了搜查的结果。
“没找到钱,可却找到了这些。”连叶儿和小喜就将一堆东西端给连蔓儿看,里面包括有两枚鸡蛋,一团棉花。一双本色棉布的袜子,一根红色的头绳,杂七杂八的,少说有二十来样。
显然,这些东西,都是何家这几口人偷来。藏在屋子里的。
“这下咱这一趟街好多丢的东西就都有着落了。”连叶儿就道,比如说那两枚鸡蛋,应该就是隔壁春柱家昨天早上丢的,那袜子,应该是王三家丢的,还有那红色的头绳,大妞妞这两天就丢了一根同样的。
这几口人,还真是什么都偷。
“……跟耗子似的,这一个洞,那一个窟窿的。屋子都给糟蹋的没法住人了。”连叶儿又抱怨道。
“这些东西可不是我们偷的,是人家好心给我们的。”何老六媳妇就分辨道,“你们不是没搜到钱吗,我们没偷钱。”
连蔓儿的目光就落到何老六媳妇的身上。
“搜搜他们身上。”连蔓儿就道,“三伯娘,叶儿,你们搜她们娘俩。小喜,你搜他们。”
连蔓儿让赵氏和连叶儿搜何老六媳妇,小喜带着长工搜何家的两个小子。
“这是干啥,这是干啥?”与刚才只嚷嚷不动地方不同,这次何老六媳妇一边嚷嚷着,一边就要往外跑。
这么多的人,自然不会真的让她跑了。
“……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天打雷劈了。……哎妈呀,别碰我,调戏良家妇女了……”何老六的媳妇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听她嚎啥丧。”周氏在炕上看何老六媳妇几口人吃瘪,看的高兴。现在看赵氏和连叶儿控制不住何老六媳妇,就不耐烦起来。“把她那嘴用骡子粪给堵上。”
“你们俩是几天没吃饭了,你那鸟悄鸟悄的,你还怕吓着她是咋地。”这是训斥赵氏和连叶儿。
“你那不带着伙计来了吗,让他们治这婆娘。就她那德行,你还把她当啥人看,给她留啥脸。”这是嫌连蔓儿没让带来的长工去搜何老六媳妇的身。
这个年代顾忌男女之妨,但那是在一般的情况下。一些特殊的情况则例外,女人都不被当人看待了,自然也就没什么妨不妨的。
连蔓儿上一世所受的教育,让她总想着不管怎样,要给人留下一些尊严。但是,她并不会因此而拘泥,不知道变通。
“没听老太太说了吗。”连蔓儿就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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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uyaya
第五百五十六章 贼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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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六媳妇等人就被带了出去搜身,一会工夫,就有了结果。
三个孩子身上都没有钱,但是却从何老六媳妇的身上搜出来二十文钱。
“这二十文钱是哪来的?”将何老六媳妇叫进来,连蔓儿就问道。
“是……是……”何老六媳妇被搜了身,却没有刚才那么闹腾了,一边支支吾吾地,一边就用眼睛偷溜何氏。
何氏就把脸扭开了,不与何老六媳妇对视。
连蔓儿在旁边自然看的明白,这何老六媳妇怕是想说这钱是何氏给她的。可是连家上房,所有的银钱财物都是由连老爷子和周氏把着的,这二十文钱放在何氏身上,也是说不清来路的。
而且,若真的何氏承认了。那么,就难免要承受周氏的一番狂风暴雨。
对待何氏,周氏可不会只骂骂就算了。在吃食上惩罚,这是肯定的。另外古氏跑了,那每天磨米磨面,还有这院子里的一切粗活,不交给何氏又能交给谁那。
何氏可不是会为了娘家兄弟媳妇,而牺牲自己的人。
“是哪来的,你痛快点说,我这可没工夫跟你耗。你不愿意在这说,那就给你换个地方,送你去县城里说咋样?”连蔓儿就皱眉道。
所谓的送到县城去说,也就是要将何老六媳妇送到县衙去。
何老六媳妇来到连家的时候是身无分文的,在连家白吃白喝,也没有任何的收入来源。从她身上搜出这二十文钱来。就足够证据送她去见官。
“……就这二十文钱,姑娘你手指头缝里漏出一点儿来,也比这多。这算个啥大事,还去啥衙门。这钱、我、我不要了还不行吗?”何老六的媳妇就有些害怕。
因为别人有钱。你就可以偷吗?因为偷的钱数少,就不算偷吗?偷来的东西,被人发现了。就说不要了,这就可以脱罪了吗?
真不知道这是无知,还是无耻!
“不想去县衙,就老老实实地说,钱是怎么偷来的?”连蔓儿就问。
“没,没……”何老六媳妇支吾着道。
“还有,这怎么只有二十文钱。剩下的那一百多文钱那?”连蔓儿又问,“你不说是怎么偷的钱,又拿不出那一百多文钱来,只能把你送去县衙。到了那,自然有人有法子让你说实话。”
“小喜。”连蔓儿就叫小喜,“把这几个都帮上,拿了我哥的帖子,把她们送到县衙去,务必追出钱的下落来。”
“别,别急啊。”何老六媳妇连忙摆手道,“我们,我们这不是偷。我们、我们,就这两天。肯定能把这钱还上,加倍的还。这还不行吗,这都不是外人。”
连蔓儿并没有理会何老六媳妇,而是将目光落在连守义和何氏的身上。
以连守义和何氏的品行,何家几口人偷东西,他们会怎么做?一百二十六文钱。何老六媳妇身上只有二十文钱,那一百零六文钱,是不是在连守义或者何氏的手上?
这个可能性比较小,连蔓儿想,连守义和何氏似乎并不能提出足够诱人的条件,使得何家几口人将偷得的钱财的大部分交给他们。不过,连蔓儿还是怀疑,连守义和何氏那里,或者起码是何氏那里,有何家几口人偷来的东西。
要不要借此机会,好好地敲打敲打连守义和何氏那?
当然要。
“爷,看来叶儿家的钱就是他们偷的。不过,现在就找着二十文钱,还有一百多文钱不知道在哪。一会把人送衙门去,衙门的人肯定能问出来。”连蔓儿就让小喜将何老六媳妇几个带了出去,然后对连老爷子道,“爷,你看,咱是等听衙门的信儿,还是你老想想办法,看能把那一百多文钱找回来不?”
连老爷子一直没说话,心里也在猜逢着那一百零六文钱的下落,他怀疑的目光,也落在了连守义和何氏这两口子的身上。
真是不应该收留何家这几口人。现在可好,好名声一点都没有,还因为何家几口偷盗,惹得左邻右舍怨声载道。若是因为何家几口,又把连守义和何氏给引到下道去了,分起了贼赃,那才更让人糟心那。
连蔓儿的话提醒了他,一会要是何老六媳妇到县衙供出连守义和何氏来,那连家上房的脸,可就都丢尽了。
“这两天,老何家这几口人也没咋出门,估摸着,那剩下的一百零六文钱现在还在这院子里。……还是咱们自己个先好好找找。”连老爷子就沉吟着说道。
“老二啊,你和你媳妇好好帮着找找。”连老爷子就看向连守义和何氏,目光中充满了警告,“这要是找不着,回头何老六媳妇咬出谁来,该去蹲大狱就去蹲大狱,再想有人救,那可是没了。”
“爹,你这是疑心我咋地?”连守义就听出了连老爷子话中的意思,“爹,我是没啥出息,可这小偷小摸的事,我可从来没做过。你老还信不过我吗?”
“老二,我让你办点事,你咋就这么多说道。你听不听,就一句话,你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连老爷子冷冷地道,“老何家几口人住这个院,就往你们屋里去的最多,就从你们屋开始找起。”
“不想让别人找,你们就自己拿出来!”连老爷子垂下眼皮,似乎是不想再看到连守义和何氏,只朝两个人挥了挥手道。
屋里正说着话,就听见大门外马车声响。
一辆青骡车停在连家老宅的门口,孙大娘和小红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紧接着,两个人又恭恭敬敬地从车里扶了两个人出来。
那两个人,赫然就是失踪了一天一夜的古氏和连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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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七章 恨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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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宋家派人将古氏和连朵儿送来,连蔓儿并没有十分惊讶,这两个人果然是去了县城的宋家。宋家将人送回,倒是替她们省了麻烦,不然,肯定得她家出人去县城找这母女两个。
而宋家来人,连蔓儿只好将审问何老六媳妇和搜查东厢房的事情暂时搁下。
孙大娘和小红一人扶着古氏,一人扶着连朵儿,都是面带笑容、恭恭敬敬地,身后还有小厮抱着大包的礼物。可是古氏和连朵儿两个人的脸上,却是一丝笑容也没有。古氏是一脸的灰败,而连朵儿却是嘟着嘴,带着明显的怒气。
“给亲家老太爷、老太太问安。给四老爷问安,给姑娘问安……”拜过了连老爷子和周氏,孙大娘和小红两个又恭恭敬敬地向连守信和连蔓儿行了礼,然后才向连守仁等人行礼。
依着以前的惯例,孙大娘和小红来了,这边就让她们上炕说话。可孙大娘看见连蔓儿在座,死活不肯往炕上座,只捡了个略矮的长凳,和小红一起在炕沿旁边坐了。
“……亲家太太好意去看我们老夫人,我们老夫人心里感动的很。本想着要留亲家太太多住些日子,可我们老夫人也知道,亲家老太爷和老太太都正是要媳妇伺候的时候,这又快过年了,这家里怕也离不开亲家太太的操持,因此也不敢强留。”孙大娘坐在凳子上,笑着跟连老爷子和周氏解释道。
然后。又将带来的礼物送上,不过是些点心、尺头等物,另外还有一包二十两的银子。
连蔓儿不由得看了古氏和连朵儿一眼。据她所知,这母女两个失踪的时候。穿的是家常的衣裳。因为从太仓犯事回来后,连家上房一贫如洗,自然也没钱置办体面的衣裳。因此。那家常的衣裳都是旧的粗布衣裳,还都打着补丁。
而现在,古氏和连朵儿身上穿的却是有九成新的绸缎衣裳,而且颇为合体。
这明显是宋家的老夫人所为。不仅给两个人换了体面的好衣裳,另外还给了二十两银子。不得不说,宋家老夫人办事相当的体面,而又滴水不漏。因此。也就更显得古氏带着连朵儿穿的破破烂烂的上门的行为,更加的丢脸。
古氏以前可也是个好面子的人,现如今,她却顾不得这些了。
“……些许薄礼,是我们老夫人的一点心意。还请亲家老太爷和老太太笑纳。”孙大娘就又笑道。
孙大娘说的明明白白。东西和钱都是给连老爷子和周氏的。古氏在旁边,灰败的脸色变得更加灰败。她不顾体面,机关算尽地去锦阳县城,找到宋家的门上,想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结果。
见宋家有送上厚礼,屋内其他人都有些动容。
连守仁、连守义、何氏几个人的眼睛就有些放光,连老爷子却是面色微红,有些不自在。
“咳咳,”连老爷子干咳了两声。推辞道,“亲家老夫人太客气了。上次还捎来那么多的东西,这才没过几天。亲戚里道的,有这个心意就够了。这个礼,我们不能收。”
礼尚往来,人家送了多少礼过来。按理,就该回差不多的礼回去。连老爷子是个爱脸面的人,他并不能坦然地接受这种救济式的礼。在他的理念中,宋家是孙女的婆家,是没有义务这样做的。尤其这个礼,还是在古氏从家里逃走,自己跑去宋家门上的情况下宋家送来的。
这简直和上门乞讨没什么差别。他们现在是穷,是过的不太好,但不能没了尊严。
“就因为是亲戚里道的,老太爷还跟我们客气啥那。”孙大娘就笑道,“这可不显得外道了。”
相互推让了一番,最后连老爷子做了让步,别的礼物都收下,但是……
“我们现在吃喝都够了。这银子不能要,还请拿回去还给老夫人。”连老爷子将银子推给了孙大娘。
以宋家的富有,这在庄户人家算是巨额财富的二十两,在他家是算不得什么的。宋家在人情往来上历来大方,送出手的东西和银子,从来没有往回拿过。
所以,孙大娘自然不会拿那银子。
而这边,连老爷子也拧起来,板着脸,说啥也不收那银子。
“……亲家老太爷,今天我要是将这银子拿回去了,我在宋家的日子也到头了。别看我跟了我们老夫人几十年,这一顿打先是免不了,打完了,还得将我赶出门。”最后,孙大娘只能陪笑道。
连老爷子看看孙大娘,又看看面前那包银子,终于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去。
孙大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说了两句闲话,就起身告辞。
“……我这身上还有别的差事,得赶回去。老夫人的吩咐,要替她给四老爷、四太太请安。四老爷的安我请了,还得去请四太太的安。”
孙大娘这是要在回县城前,去连蔓儿家拜见张氏。
连老爷子往连守信和连蔓儿身上扫了一眼,也就没有再留孙大娘。连蔓儿就让小喜领着孙大娘和小红去见张氏,她自己和连守信则被连老爷子和周氏留了下来。
古氏和连朵儿跑了,又被送回来。刚才因为孙大娘和小红在,连老爷子和周氏就将这件事情暂且放在了一边。现在将宋家的人送走了,只剩下连家自己人,是时候好好理论理论这件事了。
古氏和连朵儿就被叫到屋子当间。
“你咋还跟个木橛子似?”周氏指着古氏厉声骂道,“跪下!”
古氏的身子就是一抖,本来灰败、木呆呆的脸上也露出了一点别样的表情。不过,她还是直挺挺地站着,并没有听周氏的话,立刻跪下来。
这可把周氏给气坏了。自己跑了的儿媳妇,又重新回来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不向她伏低做小,还敢违抗她的指令,这简直是反了天了。
“咋地,你还不跪?让你跪还委屈你了?你还当你是啥金贵的人儿那?你不跑了吗,投奔人宋家过好日子了。你咋还让人给送回来了。你那脸那,丧尽天良的东西,没安一点好下水啊,你就是去丢我们老连家的脸的。”周氏等着古氏,一连串地骂道。
古氏垂着头,既不还嘴,也不跪下。连朵儿紧挨着古氏,也微微垂着头,却用眼角恶狠狠地瞟周氏还有连蔓儿。古氏不跪,她也不跪。
“咋地,你还有功了,站在那,你当你挺刑那?”周氏见古氏依旧不跪,越加怒了,一口吐沫就朝古氏的头上吐去。“丢我们老连家的脸,你自己倒逛了一身好衣裳回来,你也有那个脸穿。我们老连家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娶了你这个丧门星。”
“赶紧的,把那衣裳给我脱下来。”周氏看着古氏和连朵儿穿着绸缎的衣裳,越看越不顺眼,就先不让她两个下跪,改让她们脱衣裳了。“你们是自己个脱,还是让别人给你们脱。”
古氏和连朵儿都不动弹。
“老二媳妇,”周氏就招呼何氏,“还有继祖媳妇,你们过来,给她们把衣裳脱了。”
何氏和蒋氏答应着,慢慢地走过来,却迟疑着不肯对古氏和连朵儿动手。
“一个个的都是干啥吃的,我还使唤不动你们了是不?”周氏就怒道,“我知道了,你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老大媳妇许给你们啥好处了是不,你们都想着跟她进城去享福是不,我害你们的事了,你们都恨不得我嘎嘣一下就死了是不。”
“得了,这也没外人,你们俩还站在那干啥,我就是个老不死的,你们过来,干脆一人一把把我掐死了算了。”周氏骂着骂着,就哭了,“我那实心眼的秀儿哎,你看看你救的都是一群啥牲口啊……”
周氏非常伤心,她想起以前连秀儿在家的日子,那个时候,还不说别人,起码她一发话,连秀儿会绝对的执行。可惜,连秀儿被古氏算计着嫁给了老头,如今还做了受苦的寡妇。
周氏伤心起来,绝不会自怨自艾,而只会让别人更伤。
“老四,蔓儿,你们不是带人来了吗,我使唤不动这些牲口,让你们的伙计来,把这大娘们儿和小娘们都给我扒了。”周氏哭了两声,就戛然而止,冲着连守信和连蔓儿道,“都看我干啥,她们俩是啥好东西?还用给她们留脸?”
“这大娘们咱们家不能要了,一会就把她脱光了赶出去!”
“朵儿这小娘们也不是啥好货,一眼一眼地剜了我。那才几岁啊,就自己个跑了,跟个挑货担的汉子住了好几天。不把她打死了,就擎等着她败坏老连家的名声吧。”
新仇旧恨,让周氏发了狠,要休掉古氏,打死连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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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八章 周氏和古氏
w周氏平时骂人就相当的狠,但是那些,还是比不上刚才说的这几句话的凶狠程度。屋内众人都不由得看向周氏,等他们看明白,周氏这些话是认真说的,是认真的发了狠,屋子里的人就都不淡定了。
有的就忙开口劝周氏,让周氏消消气,有话好说。有的就劝古氏,让古氏赶紧依着周氏,给周氏赔礼道歉。
其中蒋氏更是难得一见地露出焦急的神色,低低的声音不住地劝古氏。
古氏对蒋氏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一手紧紧抓住连朵儿,同时抬起头来,看着周氏。
婆媳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碰上。周氏目光凶狠,古氏竟然也一扫一贯对着周氏的温良模样,一双眼睛直视周氏,丝毫也不退让。
连蔓儿在旁边看着,暗自纳罕。古氏这个人的性子,和周氏恰恰相反。周氏是将一切都摆在脸上的人,而古氏面子上却总是维持着贤淑的媳妇、大度的大嫂和孝顺的儿媳妇的形象,她习惯避免当面冲突,暗下黑手。周氏用嘴甜心苦还说她,一点都不冤枉。
古氏对上周氏,不管周氏如何刁难,古氏面上一直都是忍耐的,从不与周氏正面冲突,更别说现在这样充满敌意的对视。
现在,古氏如此反常,肯定是跟这一次去县城的宋家有关,连蔓儿想。
古氏应该是看明白了连花儿在宋家的处境,觉得最后一丝逃脱周氏折磨以及连家辛苦的庄户人家生活的希望没有了,所以古氏也就没有了再忍耐下去的理由。就破罐破摔,无所畏惧了?!
她这个时候当然也明白了,连老爷子和周氏为什么坚持留下她和连守信的原因。连老爷子和周氏这老两口,越来越控制不住上房这些人了。这老两口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要他们留下来助阵。
何苦那,都这样了还非要这样大家一起过,就是不分家。连蔓儿想。
当古氏露出她的尖牙利爪,与周氏正面pk,谁胜谁负?连蔓儿略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在炕上坐的更舒服一些,一边关注着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你还别用你那大眼珠子瞪我。”周氏和古氏凶狠的对视了半晌,谁也不肯示弱,周氏更是骂了起来。“休了你咋地,这要搁别的人家,早就把你给休了,还能等到现在!我后悔啊,早先干啥心软。你刚冒坏水的时候就应该把你休了。要是早点把你这丧门星给休了,我们家也不能落到今天这个样。我的秀儿也不能遭了难。”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啥。你啥坏事干不出来啊。”周氏说着话,就扭头看向连守信和连蔓儿,“老四,蔓儿,咱家的事你们都知道,还有你们不知道的那。在太仓那边,就她……”
周氏用手指指着古氏。
“那可没少跟外人讲究我,给我挖坑下绊子。给你爹塞小老婆,把我赶回来,这都是她背地里下的黑手啊。你们看她现在这个样,恨不得吃了我。不把他给休了,就擎等着她把我给害了吧。就这一家十几口人,都不够她害的。”
“还有朵儿这个丫头。奸懒馋滑她都占全了,和她娘那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肉尖心,心狼着那。她早就不是啥好东西了,留着她,就擎等着败坏门风,让老连家的闺女都没脸见人!”
肉尖心,是三十里营子这里的乡村土话,大概是形容一个人表面不大说话,却心狠、奸坏,说白了,就是阴狠。
连蔓儿看了一眼古氏和连朵儿,不免心中一动。周氏说古氏和连朵儿的话,固然有私仇的原因在内,但同时也很有些道理。
要不然就……
连蔓儿眼珠微微一转,正要说话,古氏那边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开始蹦蹦蹦地冲着周氏磕头。
“朵儿,快给你奶磕头。”古氏还硬拉着连朵儿也跪了下来。
连蔓儿微微一怔,转眼就明白过来了。古氏还真是个人精啊,能这么快的见风使舵。
周氏这边见古氏又如此服软,就有些得意。
“娘啊,我知道错了,求你老大慈大悲,念在我伺候了你老和大老爷、大爷这些年的份上吧。……我这就去把衣裳换了,回来再给你老磕头,……省得把这衣裳给弄脏了。”古氏流着泪,冲周氏央求道。
周氏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刚才让你脱衣裳你咋不脱,现在知道害怕了?都弄埋汰了,你再跟我说这些。烂了下水的xx老婆。”周氏就骂道,而这次骂的竟然更加不堪。那xx老婆,是乡村土语中极端侮辱女人的骂句。周氏这样骂,是极端的羞辱了古氏,不过同时,也是送了一顶绿帽子给连守仁。
古氏颤抖着嘴唇,面色灰败地忍着羞耻,没有还嘴,连守仁在旁边,也不敢跟周氏呛声。
“去换啊,还等啥?”周氏又厉声道。
周氏执意让古氏和连朵儿换衣裳,这倒不是她心疼那两套好衣裳,而是看不顺眼古氏和连朵儿穿好衣裳。她要羞辱、折磨古氏,给古氏穿破衣烂衫这是必须的,没让古氏光着,还是想着连家的颜面。
“老二媳妇,老三媳妇,叶儿,你们仨去看着她们,别让她们再给我整出啥幺蛾子来。……这两套衣裳,等她们脱下来,你们一家一套。”
光是命令不管用,周氏竟然还学会了物质奖励!以前周氏可从不用这一招。
其实,周氏是个很聪明,很能变通的一个人,连蔓儿想。以前,周氏的固执是因为有底气,因为一贯高高在上的惯性使然。而现在。当情况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周氏从高处坠落,就也学会了顺应形势。
而周氏的物质奖励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有了周氏最后一句话,刚才还懒洋洋的何氏立刻就来了精神。根本不用周氏说第二遍,就拉起了古氏和连朵儿往外屋去了。反倒是赵氏和连叶儿慢了一步,落在后面。连叶儿并不大想去。她回头看了连蔓儿一眼。
连蔓儿就对连叶儿点了点头。她想让连叶儿去盯着点古氏和连朵儿,倒不是盯着两人换衣裳,而是盯着她们,免得这会工夫,又横生出什么枝节来。
连叶儿见连蔓儿冲她点头,这才拉着赵氏加快脚步跟上了何氏、古氏和连朵儿三个。
“我有话说,我有话说呀。”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何老六媳妇的叫嚷声。
“她要说啥?”连蔓儿就问。
小喜这个时候已经从那边回来,正在外面伺候,听见连蔓儿问话,就走了进来。
“回老爷,姑娘。那何老六媳妇刚才招认了,说钱是他们偷的。”小喜就向连守信和连蔓儿禀报道,“不过她说那钱不是她自己想偷的,是……”
说到这,小喜飞快地往连守仁那边瞄了一眼。
“小喜,何老六媳妇是咋说的,你就咋学,没啥可顾忌的。”连蔓儿就告诉小喜道。
“何老六媳妇说是大当家太太让她偷的钱。”小喜听连蔓儿这么说,就继续道。“……这家里,钱都在老太太和老爷子手里,老太太把钱藏的牢,上房东屋一天到晚都有人,不好偷。除了老爷子和老太太那,这院子里。就三老爷家有钱。何老六媳妇她们一家几口和三老爷一家对门屋住着,要偷三老爷家的钱最方便。”
“大当家太太许了何老六媳妇好处,说是等她进了城,住进宋家,就会打发人来接她们,让她们也住到城里去。给她们好房子住,以后也不用让她们种地,就在宋家姑爷那,随便就能给她们找几个轻省又赚钱的差事。”
“……偷了三老爷家卖鸡蛋的一百二十六文钱,大当家太太只拿了一百零六文钱雇车,还给何老六媳妇留了二十文钱,还嘱咐何老六媳妇,别急着花,等她走了之后,随便咋花都行。”
“大当家太太这么做,还跟何老六的媳妇说,她是告诉何老六的媳妇,她们帮了她,她这个人念着她们的好。她这个人不吃独食,就这点钱,还要分出来一点给她们,等以后,更是啥也少不了她们的那一份。”
果然,何老六媳妇一家人的道来,唯一,也是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古氏。先是推磨有了何氏分担,后来,连本来非常难以操作的逃跑,都有了得力的帮手。
“啥大当家太太、大当家太太的,她也配!以后你们谁也别这么叫她。”周氏就道,“姓谷的这么娘儿们奸啊,看见一点缝儿,她就能钻。”
“这个话,她们也信。”连蔓儿则是笑道,“分明留那二十文钱,就是要她们做替死鬼的。”
古氏是何等精明的一个人,她能看不清楚何老六这一家子人的品行。她会将她们巴巴地弄道身边,给她自己丢脸,招惹无穷无尽的麻烦吗。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小喜出去,就把连蔓儿这话跟何老六媳妇说了。
“人家今天要是不被送回来,就留在城里了,还能派人来接你们?你们要是花那个钱,肯定得被抓住。你们再说人家啥话,那衙门的人能听,能到宋家去抓人?你们就擎等着替人蹲大牢吧。”
何老六媳妇也是看着古氏被送回来,上房里要休古氏,她见古氏要糟,自然许诺给她的好处也给不了了。她也学着见风使舵,就赶紧将古氏给招出来,好给自己脱罪。现在听了小喜这样说,她自然相信了,就冲着西屋跳脚地骂古氏。
“……狼心狗肺的,连我们孤儿寡母都坑。……连家我大姨、大姨夫那人家都是好人,心肠好啊,就是这个媳妇娶糟了,真是丧门星。要不是她,现在大家伙都好好在太仓享福。这样的丧门星,休了她都便宜她,搁人家心硬的。一根绳子把她吊死了,这街坊四邻的都得拍手叫好……”
何老六媳妇这是打落水狗,踩古氏以讨好连家上房众人。
“你赶紧闭嘴吧,一会真给你塞上骡子粪。”小喜就训斥何老六媳妇。“这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外面,何老六媳妇就消了音。
屋里,古氏和连朵儿都脱下了宋家给的好衣裳。重新穿上了家里的粗布衣裳。这两个人,总共就有两套外面的换洗衣裳,穿去县城的那一套,还是其中比较好的,自然是没拿回来。家里这一套,更加破烂,不过此时也不能挑剔了。
如今是冬天。都要穿棉衣棉裤。她两个都只有一套棉衣棉裤,自然也脱在了宋家,如今被何氏看着将里外的好衣裳都脱了,没了棉衣,就只能穿着破破烂烂的单衣回到东屋里跪着。
何氏却喜滋滋地托着两套衣裳。
“娘啊。老三媳妇和叶儿不稀罕这衣裳,都不要。要不,这两套就都给俺吧。正好俺和芽儿一人一套。”何氏咧着嘴向周氏请求道。
“你想的倒美。”周氏就瞪了何氏一眼,一把将何氏手里的衣裳都抓了过来,“你先一边待着去。想要衣裳,你也等等。”
何氏就撅了撅嘴,又退到一边去了。
“我说古冬青啊,你挺能够儿啊。这才几天,你就跟老何家的勾搭上了。让他们替你偷钱。你现在给我下跪磕头的,是不是想着先让我留下你,你过后再跟老何家的勾搭,干脆让她家那俩小子把我们俩老不死地给弄死了,你就是大天了!”周氏盯着古氏,冷笑着道。
“听说我要休你。要打死连朵儿,你害怕了?我告诉你,你害怕也晚了,这件事,就我说了算!”
“娘啊,我知道错了。”古氏就给周氏磕头,声泪俱下地道,“说良心话,你老说的,借我俩胆子,我都不敢。我就是、就是……没过惯庄户人家的日子,就想着投奔了花儿,不用种地,不用干活的,别的心思我是真没有啊。”
“爹啊,娘啊,我对天发誓,我要有那个心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了没人埋!”古氏也发了狠,一连串的毒誓发下来一口气都不带喘的。“我错了,我改。以后再也不往城里跑了,我这后半辈子,也没有别的念想,我就是伺候你们二老。你老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我天天给你老推磨,我给我自己个赎罪。”
“你还知道赎罪了?!”周氏就厉声道。
“娘啊,我知道错了。我对不起你老,对不起秀儿,对不起连家上上下下。我赎罪,活着的时候赎,就是死了,我也接着赎。这辈子我伺候你老,下辈子,下下辈子,让我变毛驴,变啥都行,我还给你老赎罪。我给秀儿赎罪,我给秀儿当牛做马……”
听古氏提起连秀儿,周氏就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骂古氏。
古氏并不还嘴,只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磕头,额头磕的鲜血直流,她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一面又不停地赌咒发誓,向周氏忏悔、央求。
古氏每一次磕下头去,纷乱的头发遮挡了她的眼睛,因此谁也没有看见,她眼中阴狠的目光。
对于古氏,今天几乎是她在这个世上,最痛苦的一天,甚至当初周氏做主将英子给了连守仁做妾,后来一大家子下狱,她都没有这么痛苦过。
机关算尽地进了城,找到了宋家的门上,本以为从此就算过不上期望中的穿金戴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上人的日子,但起码可以脱离苦海。
古氏是个聪明而且务实的人,他们从太仓回来,宋家对他们不闻不问,后来还是由连守信捎带了些礼物回来,古氏就知道了宋家对他们的态度,并猜测连花儿在宋家的日子怕是并不风光。
之所以还要来,是将连花儿,将宋家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宋家豪富,以前也没太看得起他们,不过给钱、给物、给房子却从不吝啬。她想着,即便宋家并不待见她,连花儿在宋家说话不算,可是一宋家的豪富,宋家老夫人一贯做事的方式,给她一份中等人家的生活,这是不成问题的。
而她也有自信,只要宋家肯收留她,她会很快让宋家的老夫人喜欢上她,以后,就依靠着宋家,她会越过越好。
因此,宋家的人虽然接了她进门,却待她冷淡,她一点都没有计较。
坐了半天的冷板凳,终于见到了连花儿,她才大吃一惊。
那个痴肥的丑女人,怎么会是她的宝贝闺女连花儿那?!一个年轻的丈夫身边有无数诱惑的女人,她没有有力的娘家支持,没有儿子傍身,也并不受婆婆的待见,同时又失去了当初吸引宋海龙,嫁入宋家的唯一筹码—美貌,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
古氏当即就抱住了连花儿,放声大哭。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连花儿如此,那她一直以来的那些美好算计,根本就没有了施展的余地!(未完待续)m
第五百五十九章 休还是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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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氏抱着连花儿大哭,母女两个久没见面,就要支开伺候的宋家下人,好好地唠唠私房话。但连花儿身边伺候的孙大娘和小红却不肯离开,说是宋家老夫人和宋海龙的吩咐,连花儿病着,身边时刻不能离人。
古氏无法,只能在下人在场的情况下遮遮掩掩地说话。
古氏先就问连花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连花儿偷瞄了孙大娘一眼,就摇头,说她也不知道。还是孙大娘告诉古氏,说连花儿在听说连守仁在太仓下狱之后,心绪烦乱,而且还出现了失眠、经水不调等症候。孙大娘说宋家老夫人和宋海龙已经请了好太医给连花儿诊脉,说是连花儿并没有大碍,只要放开心胸,好好地调理,慢慢地也就好了。
一句话,连花儿主要是得了心病,才导致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古氏满怀疑虑,不过她也知道,有孙大娘和小红在,有些事情她和连花儿也不好细说,就提出,要留下来陪连花儿一些日子,这样也好帮助治疗连花儿的心病。她本来的打算就是从此依傍着连花儿为生,现在看连花儿这样,就更想留在连花儿的身边,好能帮扶连花儿在宋家站住脚。
连花儿自然是愿意。
母女两个也没说上多少话,外面就有下人来传话,说是宋家老夫人请古氏过去说话。连花儿就站起身,要送古氏从屋里出来,却被孙大娘和小红给拦住了,说是太医的嘱咐,连花儿现在不宜出屋走动。
母女俩只好在屋内告别,连花儿极快地附在古氏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连花儿怀疑宋家的人要害死她,她要古氏救她。
古氏听的肝胆欲裂,去见宋家老夫人的一路上就想好了到时候要怎么和宋家老夫人说,以便能够留下来。照看连花儿。但是见了宋家老夫人,人家却根本就没容得她开口。
宋家老夫人一开口,就是问候连老爷子和周氏,并如同闲话家常般地和古氏说。百善孝为先。宋家老夫人还说,连守信家几个人来的时候对她说过,古氏很孝顺公婆。宋家老夫人对于古氏能够精心地服侍连老爷子和周氏,表示非常敬服。
然后,宋家老夫人话锋一转,轻描淡写地问古氏,她来县城。一定是经过连老爷子和周氏的允许的。
问这句话的时候,宋家老夫人的目光就意味深长地在古氏和连朵儿穿的衣服上面打量了打量。
即便是一般的人家,即便是再贫苦、落魄,出门串亲戚,哪怕是借衣裳,也要穿得体面些。而古氏和连朵儿的样子却太狼狈了。宋家老夫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的目光却在暗示,她认为古氏和连朵儿是私自跑来县城的。
在宋家老夫人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即便是古氏,说谎话的时候也有些心虚。
宋家老夫人却没有揭穿古氏的谎言,而是吩咐人端上来银子和其他给连家的礼物。说是古氏能进城来看看,她深感其情。只是她身体不好,不能陪古氏多聊。而且她也相信,连家离不开古氏,所以她也不敢多留古氏,只让古氏给连老爷子和周氏带好,就让人拿了东西送古氏。
古氏一上来,就被宋家老夫人抢了先机,不过她也没这么容易打发。
古氏就问连花儿的病是怎么回事。
宋家老夫人就告诉古氏连花儿的病因,和孙大娘说的一模一样。
“这是其一。”宋家的老夫人说完这个之后,又加了一句,“还有其二,不足为外人道。即便是亲家太太问起,那我也就说了。”
宋家老夫人就告诉古氏,连花儿的心病。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英子。说是英子来了宋家之后,不知怎地有一次和连花儿吵了起来。
“……不知道吵的是些什么,就是在那之后,花儿的精神就和从前不一样了。经常发恶梦,说是有人找她索命。……我们这求神拜佛,香油不知道捐了多少,只是不见效。后来英子走了,也是这样。再后来,亲家太太你也知道了,花儿就成了这个样子。”
“……亲家太太只管放心,花儿既然是我宋家的媳妇,那么为花儿治病,不管花多少银子,我们宋家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只是,亲家太太你也知道,这世上啊,有些事情,并非是药石就能奏效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亲家太太肯定比我还明白。”
因为天色晚了,宋家老夫人还留古氏和连朵儿住了一晚。只是,这一晚,直到第二天吃过早饭,被送上车,古氏和连朵儿都没能再见到连花儿。
回来这一路上,古氏都有些浑浑噩噩的。她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宋家老夫人对她说的那些话。对连花儿前途的忧虑和伤心,甚至冲淡了即将重新回到三十里营子的恐惧。
而到达三十里营子的时候,正是她的忧虑和伤心都到了顶点。她觉得日子再也没有了奔头,那么她也没有理由再继续忍耐周氏的折磨。
和周氏之间长期的积怨,加上县城宋家之行的打击,让她再也想不到别的,只想着跟周氏撕破脸,大闹一场,求个痛快。
但是她没有想到,周氏不仅羞辱她,要剥光她的衣裳将她赶出连家,还要去连朵儿下手。如果仅仅是周氏有这样的打算她还不害怕,但她分明看见连蔓儿被周氏说动了。
古氏害怕了。今时今日,连蔓儿一家要想要她们母女的命,那是太容易了。而且,不用周氏挑唆,连蔓儿一家如果还在记恨以前的事情,也有置她们于死地的充分理由。
她还不想死。而且,她不能让连朵儿死。不仅不能让连朵儿死,她还希望连朵儿能在连家生活的好,以后嫁的好,过上富足美满的好日子。
还有连花儿,看宋家老夫人迟迟没有动手,那应该还有缓和的余地。宋家老夫人顾忌的是什么,她也能猜到。
不为她自己,就为了连花儿和连朵儿,她都不能任性。即便再痛苦,她也要继续在周氏的手底下忍耐下去。
因为这个心思,古氏才拉着连朵儿向周氏下跪,认错求饶。
古氏求饶的态度非常的谦卑恭顺,周氏的气似乎消了一些,但她却不会因此就放过古氏。
“古冬青,”周氏直呼古氏的闺名,“你起来,别在我们老连家的屋里跪着,你是啥人,我这老天拔地的,我可经受不住你跪我。你现在就给我滚,滚出我们老连家去。……朵儿是我们老连家的闺女,你别想着带走。你现在就给我光身儿滚,一根草刺你都别想带走。”
周氏就往外撵古氏。
古氏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她之所以一直忍耐周氏,就是为了留在连家,当然这个留在连家,指的是不被休。先不说被休之后,她自己去哪里。如果她被休了,宋家的连花儿首先要受影响。有一个被休弃的亲娘,连花儿这个三奶奶在宋家是抬不起头来的。
同样,这也会给连朵儿造成不小的影响。连花儿好歹还是嫁出去了,连朵儿却还没有婆家。有一个被休弃的亲娘,连朵儿将来能不能说上人家,会有多么糟糕的人家才肯娶连朵儿?
以前的古氏,是为了将来的好日子在忍,后来,尤其是现在,她就单纯是为了两个亲闺女,不忍也得忍。
她要试一试,能不能救连花儿,她还想看着连朵儿嫁进好人家,然后,古氏闭了闭眼睛,然后,一切就都好办了。
“你还死赖着不走了,你是还没把我们祸害够是。”周氏见古氏这样,气的又骂道。
“娘啊,爹啊!”古氏跪爬到炕沿前,即便周氏吐了她一脸的吐沫她也没有躲闪,而是哭着央求,“我知道错了。你们要是休了我,我就只有死路一条。我愿意赎罪,留下来给你们二老做牛做马。……咱们老连家是有名的厚道人家,没有往外休媳妇这一说啊,别因为我,把这个名声再给坏了。”
“不念别的,好歹看在我给老连家生了两个孩子。是我抚养继祖长大的呀。”古氏说着,又跪着转向连守仁和连继祖,“大老爷,咱们夫妻这么些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你给我求求情。大爷,我来的时候你才那么大点,虽然不是我生的你,可这些年,我对你不比亲生的差,大爷,也求你替我求求情。”
古氏就朝着连守仁和连继祖磕头。
然后古氏又扭转身子,朝连守信、连蔓儿磕头。
“四老爷,蔓儿,你们大人不计小人过。我知道你们心肠最好,求你们也替我求求情,我这辈子,下辈子,为你们做牛做马。”
再然后,古氏又向连守义和何氏磕头,也差不多是一样的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连蔓儿没说话,只是心里想道,如果誓言真的管用,那么古氏今生、来世这牛马就做不过来。
古氏磕了一圈的头,头上的早就鲜血淋漓了,她正要扭回身来,再冲连老爷子和周氏磕头,却突然身子往后一倒,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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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全身酸痛,好不容易码出来一更。抱歉地告诉大家,今天的二更,怕是不成了,弱颜现在去休息,明天争取加更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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