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章 不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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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氏厥了过去,一直没怎么出声的连朵儿就立刻扑了上去,放声大哭起来。蒋氏也要上前,却被周氏一个冷冷的眼神给定在了当地。
“让她装死!”周氏恶狠狠地道,“谁也别看她,越看她还越得了意了。”
古氏就那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守仁和连继祖坐在凳子上就也有些不自在起来,想要起身看古氏,却又害怕周氏。
古氏只穿着一身夹衣,这个天气,屋内的地上什么也没铺,那可不是一般的凉。别说古氏厥过去了,就是没厥过去,就这样躺在地上时间长了,身体也受不了。
周氏是恨不得古氏就死了的,古氏是真昏迷还是假昏迷,她根本就不在意。能让古氏多受些苦,她就高兴。
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连守仁、连继祖和蒋氏也无法在明哲保身、置身事外。虽然这个时候上前,很可能会让周氏将怒火发泄到他们的身上,同时还可能让周氏追究古氏逃走,他们是不是协同犯,但是,如果现在不管古氏,古氏这条命是否能保得住就难说。
这其实就是在同意和不同意休掉古氏之间做出选择。
“爹,娘,要不,就先把人弄起来,有啥事再慢慢说?”连守仁终于开了口。
“是谁不让她起来的?”周氏瞪着连守仁骂道,“我说多少遍,让她起来,别弄臭了我屋子这块地。是她自己个死乞白赖地不起来。”
“老大,你是觉得这个婆娘还没把咱家糟蹋够?你这是还舍不得她是咋地?你还想留着她,是不是等她把我和你爹都害死了,你就称心了?!”
“娘,爹。”连守仁急的连忙分辨,这分辨却是冲着连老爷子。而不是周氏。“……好歹也是一条人命,这么着,这人肯定就不行了啊。”
“你还知道啥人命那?就你这个老婆金贵,是人命。你亲妹子那就不是一条人命。是狗命?……以前蔓儿那也不是人命?”不等连老爷子发话,周氏又抢先质问道。
连守仁往连守信和连蔓儿那边看了一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爷,”连继祖被蒋氏在背后推了推,走到连老爷子跟前,“好歹……这么些年,咱老连家。不能就这么看着……”
连继祖说到这,低头看看躺在地上的古氏,面露不忍之色。
“把人给弄起来吧。”连老爷子打了个唉声,说道。
有连老爷子这句话,连守仁、连继祖和蒋氏一起上前,将古氏从地上给拉了起来。古氏全身瘫软,被几个人掐人中、抹后背的,半晌似乎也没醒过来。
蒋氏就往炕上看了一眼。想要将古氏弄上炕,暖和暖和,但看看周氏。却不敢这么说,只暗暗地给连继祖使眼色。
“要不,要不……”一边有媳妇催促,同时又感觉到周氏的威压,连继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要不,还是请个郎中来?”连蔓儿的目光在屋内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就轻声提议道。
只是提议,却并没有直接招呼小喜进来吩咐。
“好……”蒋氏面露感激,一声好冲口而出。
“叫啥郎中,让她装。她还装出功劳来了。”周氏立刻就道,“咱庄户人家,谁不皮皮实实的,动不动就请郎中,当她是哪家的贵夫人那?她也配!”
“你有那钱,你干啥不好。给她花,你还不如给小猫小狗。给小猫小狗还能冲你摇摇尾巴,你给她花,你还指望她回头能念你的好?她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以前咱家里哪件事不是她背后调理出来的。”周氏又扭头对连蔓儿道。
“这事你们别管,有好心,也用不到她身上!”
周氏这样说,连蔓儿自然不能反驳,也就不再说话了。
蒋氏这个时候就从外屋端了一碗热水进来,要给古氏喝,可是古氏紧抿着嘴,那水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淌,根本就灌不进去。
蒋氏就哭了。
“装,接着装。你们把她放下,让她躺地上,看她能装到啥时候。”周氏就指着连守仁几个道。
连老爷子就干咳了两声,冲着连守仁挥了挥手。
“先把人弄你们那屋去吧,好好看着。”连老爷子说道。
连守仁、连继祖,蒋氏和连朵儿就七手八脚地将古氏连扶带抱的出了东屋,直往西屋去了。这个过程中,古氏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这婆娘奸着那。”周氏盯着门口就骂,“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了,就能赖在我们老连家了。她想的美。有能耐她一辈子别醒过来。”
不管古氏是装的还是真的,周氏的心肠一点软化的迹象都没有。
周氏,从来就是一个心硬的人。
连老爷子坐在炕头,木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周氏就扭头看了连老爷子一眼。
“咋地,你还想留着那婆娘?她啥样人,咱是谁不知道是咋地?留着她,就是留个祸害。”
连老爷子就打了一个唉声。
连蔓儿这个时候也看向连老爷子,周氏是下决心要休掉古氏,甚至放弃了继续留古氏在身边折磨的计划,那么连老爷子那,他是怎么想的,这古氏,是休还是不休。
怎么看连老爷子这个样子,这个答案有点玄那?
“这事一会再说。”连老爷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将宋家给的那一包银子推给连守信,“老四,宋家的这包银子咱们不能收。刚才没办法,人家那话说到那了,我暂时收下来。现在,我把这个钱给你。”
“爹,这咋行?”连守信连忙拒绝,同时不免看了一眼还留在屋子里没走的连守义和何氏。
“老四,你先别忙着推。这钱给你,是有说法的。”连老爷子就道,“咱不能拿人家老宋家的这个银子,这钱你拿去,你们和老宋家那边有礼往,你想啥法,把这个钱给他们送回去,就去了我这一块心病了。”
连老爷子这么说,这倒让连守信一时有些无语。
“爹,”连守义见连老爷子要把银子给连守信,然后送回宋家,就有些急了,“这银子是老宋家自己个送给咱……不,你们二老的。人家老宋家,那是家财万管的人家,这些银子,在人家那根本就不算个啥。这钱人家给咱了,咱再直接给人家还回去,那叫个啥事?”
“这不眼瞅着要过年吗,等过年,咱也往他家送礼,这不就礼尚往来了吗。他们有钱的人家就多出点钱,咱这日子过的不好的,咱……咱这心意可比他们一点都不差。等咱好过了,咱都加倍回给他们。”
“爹啊,你老也得为咱这一家大小想想。眼瞅着过年,咱家是要啥没有啥,这些钱,咱争当用啊,人家给咱送来,就是这个好意。咱……咱不能让人家这心意白搭不是。”
“老四跟老宋家有来往,老四他送他自己个的。这不,老四不也没把老宋家送他的东西都给咱送来吗?”
“二哥,”连守信就被气笑了,“你这是着啥急,你还怕我贪这二十两银子?”
“不,不是。”连守义马上就咧开嘴笑了,“老四,我咋能那么想你那。谁不知道,你现在是大财主了。别说二十两,就是二百两,二千两,在你那也都是小钱。你哪能要这个钱那,你不但不能要这个钱,你肯定还打算再多拿出来……”
“老二,你说啥那?”连老爷子出声打断了连守义的话。
“老四,你看咱爹还不好意思让我说。老四啊,哥这些话不说,你也明白是啥个意思,是吧。”连守义就嘿嘿笑了两声,说道。
“你闭嘴,这屋里没你说话的地方。”连老爷子厉声喝道。
连守义又嘿嘿笑了两声,这才不说话了。
“老四,你看着了吧。这钱我是决不能留的。”连老爷子就又打了个唉声,扭回头来,对连守信道,“这钱是祸害啊。”
“打这些银子一落到这炕上,你看见没,他们就都算计上了。都算计着咋花这个钱,就不想想,这个钱是咋来的,花着这钱心里踏实不踏实。”
“这个钱我要是留了,花了,这以后,等家里没钱了,这帮王八犊子们又得想道儿。他们能想啥道儿,就是把脸皮踩脚底下,不是往县城人家老宋家去讨要去,就是往别的亲戚那去讨要。我丢不起这个人!”
“老四,我是想明白了。咱们老连家这腰板要直起来,还是得靠自己个。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就捧多大的饭碗。这个好吃懒做,总指望别人的脾气,不能再惯着了。”
“这个钱,老四,你拿回去,想法子替我还给宋家。”
屋里顿时安静了,只听见凳子腿磕地的声音,那是连守义和何氏焦躁不安,却又不敢说话。
连老爷子能想到这银子来的不光彩,而且是祸害,要还给宋家,不能再助长了家里人好逸恶劳的恶习,这是他明白。
不过,将银子交给连守信,这样真的妥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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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一章 陷亲于不义
第二更,求粉红……看连守义和何氏这么虎视眈眈的样子,如果连守仁那一股人也在,想必和连守义、何氏并没有什么差别。
“爷,这个钱,还是先留在你老这。”连蔓儿就道。
只要连老爷子和周氏主意正,不被连守仁和连守义所动摇,这个钱放在这,也不会被花掉,何必又要费事,把钱给他们先拿着。这不是,这不是给他们招仇恨吗?!
虽然现在连老爷子和周氏的话有些不顶用了,但是连蔓儿还是相信,这上房里还没有人敢抢这个钱去花。
“对啊,爹,这个钱还是你老留着。要给老宋家回礼,到时候该回啥,该咋回,到时候再说。”连守信也道。
连老爷子撩起眼皮子,仔细地打量了打量连守信和连蔓儿,然后又垂下眼皮。
“你们说的也对。”连老爷子又打了个唉声,说道。似乎,最近连老爷子在连守信面前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我本来打算是,把这个钱让你们先拿着,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省得他们天天跟我这磨,作。再一个就是,到时候跟人家老宋家走礼,我和你娘年纪大了,不愿意出门。这家里能出面的人,老四你数一数,这家里根本就没有能出面的人啊!跟人家走礼,可不是又上人家那打秋风去。”
“爹,你咋这么说那。”连守义坐在凳子上,小声抗议道。
“我咋说了,我这说的不是实话?你们谁啥样,我还能不清楚?!”连老爷子抬起眼皮,冲着连守义斥道。
连守义嗓子眼里哼了一声,最终还是没敢再和连老爷子争辩。
“行了,这钱就先留家里,让你娘收着。到时候走礼的时候,再给你们拿过去。”连老爷子又扭回头来。对连守信和连蔓儿说道。“老四,蔓儿,咱家这个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你们啊,也别听他们谁瞎叽叽,我心里啥都明白。”
连蔓儿就点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既然都明白,那怎么还总出糊涂主意那?就比如这件事,如果今天连守信拿了钱,扭过头去。这老宅里的人什么话都能说出来。这可不是连蔓儿多心,他们还没拿这个钱,连守义那一套套的小话不就出来了吗?
连老爷子这是明白这么做将会造成什么后果,心里期盼着连守信这股人能把这后果承担起来?
连蔓儿不觉得她们有义务,也不觉得这个情况下,她们有必要这么做。他们已经分家另过,而且连守信排行老四。在这个讲究长幼尊卑的社会。可别小看这个排行。同样的事情,同样的话,排行居长的人做出来、说出来就能服众,但是排行居幼的人那么做、那么说,就要面对更多的质疑。
已经是晌午时分,小福从家里过来,说是张氏让连守信和连蔓儿回家吃饭。
父女两个就跟连老爷子和周氏告辞。
“你们先回去吃饭,别耽误饭时。”连老爷子就道,“等下晌。下晌你们再过来一趟。”
古氏到底是休还是不休,何家的几口人是不是现在就撵出去,这都还没有最后确定。看来,连老爷子是想要他们过来,一起做这个决定。
父女两个从老宅出来,外面停了一辆骡车,是张氏打发了来接她们的。这天冷,张氏是怕他们走路回去被冻着。
连蔓儿和连守信上了车,两个人都没有回头。所以也就没有看见蒋氏从屋里追了出来。就站在门口,扬起手。最后却又垂了下去。
蒋氏并没有呼唤连守信和连蔓儿。
回到家里,张氏和连枝儿已经将饭菜准备好了,五郎也接了小七从私塾回来。
“娘,孙大娘她们已经走了?”连蔓儿一边就着小福端来的暖水洗手,一边就问。
“刚走的,在这跟我说了半天的话,我留了她们吃饭。这孙大娘和小红啊,可真会说话。”张氏就道。
连蔓儿洗了手,又擦了一把脸,从小福捧过来的梳妆盒里挑了一瓶香脂,抹了些在手上和脸上。
“那边屋子里冷,蔓儿,你快点上炕暖和着,省得着凉。”连枝儿一边看着人放桌子,一边就道。
“嗯。”连蔓儿答应着就上了炕,还一把将小七抓过来,当个大号暖炉一样给搂在了怀里。
“他大伯娘真带着朵儿去宋家了,还让人家给送回来了?那钱真是她让老何家的人帮她偷的?”张氏就问连书信和连蔓儿。
“嗯。”连蔓儿点头,就将刚才在老宅的事情都跟张氏说了。
张氏听的唏嘘不已。
“这是真要把她给休了?哎,说起来,她这也是报应。……她离了连家,也不知道能往哪去。她那家里过的也不咋地,爹娘全都没了,就一个亲兄弟,看平常往来那样,也不大像能养活她的。”张氏就道。
“娘啊,你这还替她虑虑以后的事那。”连蔓儿就道。
“不是,我就这么说说。”张氏就道,“想当初我进门的时候看见她,多利落、体面的一个人。人啊,还真是不能看面上的,这处的时间长了,经过事,这才知道人心。”
“你们俩看老宅那边的意思,是真要把她给休了?”张氏也坐到了炕上,问道。
休不休古氏,最后起决定性作用的是连老爷子、周氏以及连守仁。
“他奶那个意思,是一定要休。他大伯的意思,我看应该还是对她有点感情。他爷的意思就……我还真猜不大准,看着好像两可。”连守信就道。
大家就都看向连蔓儿。
“这个呀,我爹看的挺准的。”连蔓儿就道。
这也就是说,休不休古氏,在两可之间。
“要我估计,恐怕是休不了。”想了想,连蔓儿又道,“不说别的,古氏,她肯定死活也不走。”
从老宅回来,连蔓儿对古氏的称呼就从大伯娘变成了古氏,而除了张氏一开始说了一句他大伯娘之后,一家人对古氏的称呼也变成了用她指代。
“其实,老宅那个院子挺严紧的,他奶看的也紧。这要没有老何家那几个人住进去,这个事也出不来。”张氏就道。
连蔓儿点头,张氏这话是正解。
一家人都洗了手,张氏就带着人将饭菜都摆了上来,一家人都上了炕,围坐在饭桌边准备吃饭。
“蔓儿,咱爷还想把宋家给的钱让咱替他拿着?”五郎就问。
“嗯。”连蔓儿点头,“我和爹都没答应。”
“那就对了。”五郎说道,兄妹俩对视了一眼,五郎就笑了。
“我觉得,咱爷做事,肯定都是出于一片好心。”连蔓儿也笑着道,“可这好心,有时候不一定能办好事。”
“没错,”五郎就接口道,“所以啊,咱以后对那边说的话,咱就的自己考虑,该不该你们做。省得把事办糟了,咱爷那边心里肯定也得不好受。”
“鲁先生也教过我这样的话。”小七从连蔓儿怀里挪出来,规规矩矩地坐在连蔓儿身边,“鲁先生说,孝顺也不是说啥是都得顺着,要是长辈有过错,就该指出来。看着长辈犯错,啥也不说,那不叫孝顺,那叫陷亲于不义。”
“爹、娘,你们听,咱小七念书念出息了,这个道理他都懂了。”连蔓儿就笑道。
连守信和张氏就都眉开眼笑地看着小七。
“我和你娘就是没念过书,这样的道理以前都不懂。”连守信就感叹道。
“现在懂了,也不晚啊。”连蔓儿就道。
“对。”张氏点头,一边就夹了一大块的鱼肚子肉放进小七的碗里。
一家人吃过晌午饭,还在喝茶,连守礼就来了,说是连老爷子让他过来,叫连守信一家都去老宅,要继续商量上午没商量完的事。
“三伯,”连蔓儿就问连守礼,“要撵何家几口人的事,你是咋想的,先跟我们说说呗。”
“这个事,”连守礼坐在椅子上,弯下腰,这让坐在炕上的连蔓儿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也是刚回来才知道的。……这撵不撵的,还是得老爷子说了算。”
连蔓儿就有些无语。
“三哥,这里也没外人,你咋想的就咋说呗。”连守信就道。
“这个,老何家这几口人是没啥好名声。可到底是孤儿寡母的。人都进来了,又住我们对门屋。这要我说撵人,这外头的人不定得说我啥。”连守礼就苦恼地道。
连蔓儿抚额。
这个时候,还担心因此而影响了自己的名声。这根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好不好,而且,这个世界上,不管你多完美,你也不可能讨好所有的人。总是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些人甚至不是为了维护什么正义,他们只是……人贱。
这个时候,连蔓儿终于能够确定,在连家,被“规矩”的最好的人,肯定是连守礼无疑了。被一代一代刻意扭曲的礼教所完美束缚,被连老爷子和周氏的“规矩”所完美规范。
扭曲的礼教教化的完美范本,可偏偏是他,没有儿子,扭曲的礼教教化的完美范本,可偏偏是他,没有儿子,因此被他所拜服的礼教认定,是最为不孝的人……送上第二更,求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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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二章 优柔寡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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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守礼这是本心想撵人,但是又怕别人说他“心眼子不好使唤”(周氏常用语),又要听连老爷子的话,所以他是不肯说出来要撵人的。
“三伯啊,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爱说啥就说啥呗。家里进贼了,还不许往外撵?”连蔓儿就道,她还想为赵氏和连叶儿争取一下。以她的推断,如果连守礼立起来,坚决要求将何老六媳妇几个赶出去,连老爷子是会同意的。
“三伯,老何家这几口人都是啥人性啊,对门屋住这些天,你肯定知道。三伯,你是不怕啥,可也该为我三伯娘和叶儿想想啊。还有一件,这钱他们敢偷一次,就敢偷第二次。”
“可不是。”张氏就也道,“这不有句俗话吗,叫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还让她们在那住着,这迟早还得出事。他三伯,你是一家之主,这可不正是该你拿主意的时候吗?”
“三哥,你不愿意让他们住,就痛快的撵人。咱这村里都知道谁谁咋回事,肯定没人背后说你啥。”连守信也道。
“那……我、我就撵?”连守礼抬起头,迟疑着道。
连守信跟了连守礼去老宅,家里管事的连蔓儿和五郎都没有去,不怎么管事的张氏和连枝儿就更没打算去了,只在家里做针线、听消息。
傍晚时分,连守信才从老宅回来,进了门,他就疲惫地爬上炕,还叹了一口气。
“事情是咋说的?”张氏亲自给连守信端了碗热茶来,问道。
连守信接过茶碗,也不嫌茶水热,咕咚咕咚两三口,就将一碗茶都喝光了。
“爹。咋地,那边没给准备茶水?”连蔓儿就问。
“继祖媳妇烧了一锅水,给我倒了茶,我就喝了那一杯。就都让大家伙给喝了。后来,都心忙,谁也没顾上再去烧水。”连守信就道。
张氏见连守信这样,就又端了一碗茶来,连守信喝了,这才舒服地出了一口长气。
大家就都看着连守信,想听他说老宅那边的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哎。白忙活半天,原来咋地还是咋地。”连守信面色有些复杂地说道。
“古氏没休?”张氏就问。
“没有。”连守信就道,“大哥那一家都不大愿意,老爷子也就吐口了。”
吐口,是三十里营子这边庄户人家常用的乡村土语,大概的意思就是妥协、让步。
“老爷子还跟我说,按理,这人是早该休了。现在不休。也是没办法。”连守信就告诉张氏道,“说是一来吧,她离开老连家。没地方可去。她兄弟家条件也不太好,肯定不能收留她。二来吧,继祖咋说也是她带大的。”
“我感觉,老爷子主要还是考虑他大伯了。”连守信就又小声地对张氏道,“这要把她给休了,他大伯就打光棍儿了。现在家里那个情况,想再说一个,能说着啥好样的。人家稍微好点的,也不愿意来啊。”
“那老爷子的意思是?”张氏点了点头,对这个说法表示理解。
“先凑合着过。好歹是全乎的人家。她那个认错态度还行,老爷子说了,宋家那条路段了,她没了啥念想,也就老老实实过日子了。往后,就不让她出门。”连守信就又道。
“那连朵儿那。我奶还说要弄死她那。”连蔓儿就问。
“和她娘一样,以后都不许出门。我看老爷子那个意思,就是等到了岁数,嫁出去就算完事。”连守信就道,“好歹是连家的骨血。他奶那也是气急了,真要下手,咱还真硬不起那个心肠。”
是咱们硬不起来这个心肠,周氏,怕是很硬的起的,连蔓儿心里暗道。同时她又想,这多亏连朵儿是托生在庄户人家里,要是如连朵儿自己所希望的生在大户人家,就是上次跑出去,在镇上住了几天那件事,就足够要了她的命了。
“那何老六媳妇那,也没撵?”张氏就又问连守信。
连守信叹气。
“不休古氏,这还能说出点儿啥来,这何老六媳妇,说啥都该撵啊。”张氏就道。
就算是张氏这样心软的有些圣母的人都这么说了,可以想见,一般人对此事是什么看法。
“那我三伯说话没?”连蔓儿就问,她对这件事情比别的事情都关心。
“你三伯,哎,他就说他都听老爷子的。”连守信就道,“叶儿是吵吵着要撵人,老太太也吵吵要撵……”
“那到底撵没撵啊?”连蔓儿就道。
“是要撵,这不是那几口人又是磕头,又是打滚,赌咒发誓的。还说啥那投钱的事不能怪他们,是老连家的人让他们拿老连家的人的钱,那不能算偷。还说他们是上了古氏的当,怕不听古氏的,会被撵走啥的。”
“你们没看见,一家几口在地上打滚,这个闹腾,太磕碜了。”连守信皱眉道,“又跟老爷子说啥太仓的事,又说要是这冬冷寒天的把他们给撵走了,那就是要他们的命,就是杀人凶手。闹的人脑瓜仁子疼。”
“那是没撵?”张氏就道。
“撵了。老太太和叶儿都说了,有老何家就没她们。就是不能现在就搬,还得过几天。”连守信就道,“是他们央求,老爷子心软,就同意容他们几天工夫,看能不能给找个别的下处。这个天,真在外面冻几宿,还真怕没命。老爷子是不想他们前脚出门,后脚就冻死在外头。”
“人言可畏啊,别看这几口人偷东西,大家伙恨的啥似的。要真出人命,人们就不那么说了。”
“再说,不给找个差不多的地方,这几口人出了老宅的大门,就能不动地方,就在大门口那么赖着。好歹找个地方,把这狗皮膏药给撕下去。”最后,连守信又道。“我看,老爷子因为这个事,也挺后悔的。可事情到这了,也就只能这么办。”
“我也这时候可想的挺周到的。当初让人进门的时候能想这么周到,也没这么些麻烦事了。”连蔓儿就道。
“哎,人这天性,一辈子也难改。”连守信和张氏就都道。
“这另外的住处,那么容易找吗?”连蔓儿就道。
“这个你爷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西村老何家住的那个窝棚,好像还在。那窝棚北面靠墙。还有两扇破木板,住的是冷点,可也死不了人。”连守信就道,“你爷是打算去看看,要是行,就让何家几口人搬出去,反正他们以前也不是没住过。”
“那倒是。”张氏点头。
“那叶儿家丢的那钱,是咋办的?”连枝儿问。
“那不是还有宋家给的两套衣裳吗。说是要把朵儿穿的那套给叶儿,就算抵了那一百多文钱。”连守信就道。
那套衣裳,连蔓儿是看过的。宋家将面子做的十足,那套衣裳,岂止区区的一百文钱,一二两银子都是有的。
“这个主意是谁提出来的?”连蔓儿就问。
“你爷提出来的,……你奶也没说啥。”连守信就道。
“哦。”连蔓儿就哦了一声。
“叶儿没要那衣裳,说她是庄户人,不当穿那样的衣裳。就是要穿,她也要自己个挣钱买。她就只要一百零六文钱。”连守信就道。
“叶儿这孩子有骨气。”张氏就道。
连蔓儿点头,她之所以愿意帮助连守礼一家,一来是身为女子。觉得赵氏和连叶儿实在太命苦,而更主要的,还是看着连叶儿。连叶儿是个不错的小姑娘,值得帮助。
“爹,那最后咋说的?”连蔓儿就又问。
“说是要把那套衣裳拿当铺去当了,从得的钱里给叶儿她们一百零六文。剩下的,就用来过年。”连守信就道。
“那另一套那,不一起当了吗,还是给我二伯娘了?”连蔓儿又问道。
“另一套,你奶收起来了,说是等以后有急用钱的时候,再当。”连守信就道。
周氏,还真是不让媳妇或者孙女们占一丝一毫的便宜啊。可惜何氏那么积极地给周氏做打手,逼着古氏和连朵儿脱衣裳。
“那我二伯娘没生气?”连蔓儿就笑着问。
“你二伯娘是问你奶来着,让你奶给骂了一顿。”连守信就道。
周氏狠狠地骂了何氏,说何氏是丧门星,没休了她就算好的。周氏还质问何氏,是要吃饭还是要衣裳。如果要了衣裳,何氏以后就别吃老连家的口粮。
“那个,朵儿她娘醒了没?”张氏又问。
“醒了,还进屋给老爷子、老太太磕头来着。……看那样,我看她要活不长。”连守信就道。
张氏沉吟不语。
“要不,咱那不还有点高丽参?”张氏看着连守信和几个孩子,问道。
“娘,该还的情咱都还了,这个,真不用。”连蔓儿就道。
因为张氏小月的时候,蒋氏拿了两片人参给张氏,之后张氏就一直记着这个情。后来,连家上房的人都去了太仓,前前后后的,蒋氏回来了两次,张氏看清了蒋氏的为人,就有些从心里不待见她。
不过,听说蒋氏也小月了,张氏就和连蔓儿商量着,送了一株高丽参给蒋氏补身子。而且是私下给的,没有经过周氏,就是为了还上当初的人情。
用张氏的话,就是宁愿别人欠咱们的,咱们不能欠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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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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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这一点上,连守信和张氏是同样的人。也不只是他们俩,这是很多淳朴的庄户人家的一种普遍心理素养。他们活的是一个心安。
为了让张氏心安,连蔓儿做主送了那株高丽参。
不过,事关古氏,就要另外计较了。
连蔓儿不同意给古氏送东西。
“娘,给她东西,她不配。”连蔓儿告诉张氏,“娘,你信不信,咱一头把东西给她,她肯定对咱甜言蜜语的,可这掉转过头,她就能把咱卖了。好让我奶恨咱们。我奶一恨咱们,那不就少不少精力对付她了。”
连蔓儿话是这样对张氏说,但是心里面,她倒认为,如果现在她们送东西过去,古氏肯定是表示的感激涕零这没错,而且,也不会出卖她们。现在连家的情形和以前不一样了,讨好她们,可比让周氏对付她们对古氏更加有利。
“娘,我也觉得不用这样。咱有好心,咱也得用到值当的人身上。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五郎就道,他还详细地跟张氏解说了这句话的意思。
用好心、善行去回报仇怨,那么与之相比,该拿什么去回报好心、善行那?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这才是为人处世应该有的态度。而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只断章取义,说人要以德报怨,让人以好心、善行去回报仇怨。
对于古氏,她们没有落井下石。这已经是极为心胸宽广了。给古氏送高丽参,她们是打算做什么,要用宽广的圣母胸襟,来感召古氏弃恶从善吗?
她们只是凡人,做不来传说中的佛祖、菩萨做的事。
“我也就是这么一提,不送、不送挺好。”张氏并不用孩子们多说,就点头道。
“娘啊,说实话。你有时候,也是被我奶那套心眼子不好使唤给迷了心窍了。”连蔓儿就对张氏道,“娘,咱就不说别的,就说总是拿这个说咱们的人,我奶她自己个,把你推小月了,还不给你请郎中。这是心眼子好使唤还是不好使唤?没分家的时候,咱一张桌子上吃饭,就我老姑能吃上肉,咱们连小七都吃不上,这是心眼子好使唤还是不好使唤?”
“……远远不止这两件,要认真说起来。这例子多着那。我奶那话,就是糊弄咱们,让咱们听她的话,不能反对她,要不然就是心眼子不好使唤。都现在了,娘,你还没想明白啊?”
“想明白了,咋还能想不明白那?”张氏就有些讪讪地,“这不。就是有时候吧。习惯了。以后要是再遇到这样的事,你们几个记得提醒我。”
“嗯。”几个孩子就都齐声答应道。
连蔓儿再次庆幸,连守信和张氏这两口子,即便他们有许多别的缺点。但是这一点听得进劝说,尤其是不摆爹娘的谱,听得进孩子们的劝说,这个优点,简直是太珍贵了。
可以说这个优点,对他们一家人能够拥有今天的富足、美好生活,是功不可没的。
………………
转眼,就已经进了腊月,五郎带着人去了一趟县城,又买了些东西回来,并将一家人交给裁缝铺做的皮毛衣裳拿了回来。
漂亮的新衣裳,谁能不喜欢。就是张氏,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穿上新衣,对着镜子前后照的时候,脸上也露出了喜悦的红晕。
“还别说啊,这东西贵就是有贵的道理。好看先不说,这穿在身上,真是又轻便又暖和。”张氏摸着柔软的皮毛,感叹道。
只是试了觉得合身,张氏就将衣裳仔细地收了起来,要留着过年在家待客、串门子吃酒席的时候穿。
连蔓儿和连枝儿也各自试了自己的衣裳,姐妹俩的欢喜自不必说,就是张氏在旁边看着,也有些乐的合不拢嘴。那是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和欢喜。
“这还真是人靠衣装。”看着两个闺女被华贵的新衣衬托的更加娇美的面容和身段,张氏由衷地道。
“依着我看,咱这周围十里八村,哪家的闺女都没咱家俩闺女周正。”张氏心里高兴,还偷偷地跟连守信道。
连守信没说话,只是跟着傻笑。
这进了腊月,连蔓儿家就越发的忙碌起来,几家铺子都需要盘账,计算一年的盈利,发放红利,家里还要准备过年的东西,以及过年需要走动的几家的年礼。这个时候,连蔓儿自然不能躲懒,她和五郎一起进城忙了几天,回家的时候自然又大包小包地买了不少的年货回来。
今年这个年,自然又比往年更加富足了。
首先,连蔓儿家就买了三腔羊,八十斤牛肉。这不只是自家要吃的,还有走礼和过年请客摆酒席也要用。还有鞭炮自然也没少买,至于其他吃的东西,鸡鸭鱼肉蛋,菜蔬水果,她们几乎就不用去买。
张氏还照着连蔓儿念给她的食单,学着用麦子蒸了麦芽糖出来。小七吃了,就一个劲的说好。而最让张氏高兴的事情之一,莫过于孩子们喜欢她做出来的吃食。因此,张氏宣称,过小年时甜嘴的糖由她来负责做,保准比外面买的好吃。
年猪,自然也要杀,今年,连蔓儿家打算留两头猪来杀了吃肉,其余也不再泡给肉铺子,而是全部留下,按日子运到县城,供应连记酒楼的厨房。
“你们那猪也都不小了,要泡也就这几天吧?”这天,赵氏和连叶儿来连蔓儿家串门,说起过年的打算,张氏就对赵氏道。
“叶儿她爹说了,已经跟镇上的张屠夫说好了,都泡给他。”赵氏就道,“到时候,再从他那铺子里定几斤肉留着过年吃。
这是要将三头猪都卖了,自家不杀年猪。说起来,庄户人家,也不是家家户户每年都杀的起年猪的。
以连守礼家现在的收入情况,他们是杀的起年猪的。但是连守礼和赵氏过日子都细。
“我们人口少,也吃不了多少肉。还是都卖了,省事。到时候,就买个五六斤肉,就够吃了。”赵氏就又说道。
“你们要泡猪,那上房的人都没说啥?”连蔓儿在一边就问连叶儿。
“咋没说,前好几天,二伯和二伯娘那边就漏出话来,夸我们猪养的肥,还问我爹今年啥时候杀猪,他们好都在家帮把手。说就我爹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他们人多,都是大小伙子啥的。”连叶儿就道,“我看他们两口人,还有四郎,看着我们家那几头猪,恨不得就能给生吃了。”
“说啥帮把手,就是想大吃一顿。还跟我爹说,让我爹多给他们留几斤肉。”
“泡猪这事,叶儿她爹跟老爷子说了。老爷子那没说啥,就说咱这庄户人家,省细点儿过日子对。”赵氏就又道。
“蔓儿姐,那今年你们家还得杀年猪呗?”连叶儿就问连蔓儿。
“杀,还打算杀两头。”连蔓儿就点头道,他们家和连叶儿家不同,家里有长工,还要走年礼,请客,不杀年猪根本就应付不过来。“叶儿,到那天,你跟三伯还有三伯娘都早点来。”
“嗯。”连叶儿也没跟连蔓儿客气,就痛快的答应了。“蔓儿姐,那到时候,是不是老宅那些人,你们都得请啊?”
连蔓儿家杀年猪,都是要请客的,吴玉贵家,吴玉昌家,老黄,还有村里的里正,老金等人,这些是都要请的。
“估摸着,今年起码得请四桌。我哥认识的那些读书人,单独就有一桌。”连蔓儿就道,“这还没算上老宅那些人。”
“那是请还是不请?”连叶儿就问,“是就请咱爷、咱奶还是咋地?”
村里的人都请了,这连家一家子,是没有略过去的道理的。
“我们商量了,都请。”连蔓儿就道,“到时候谁来谁不来的,那我们也不能强求。”
连叶儿就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日子过的大了,也有过的大的烦恼。像我们,说不杀猪就不杀猪。不请客,也没人能说我们啥。”
“那倒是。”连蔓儿点头,别看连叶儿年纪小,有时候她的某些想法,是相当成熟的,这就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这一点上,连叶儿和她们姊妹几个,是没有什么不同的。
要杀猪的头一天,连守信亲自去老宅说了,第二天,请全家人都过来。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连老爷子就带了连守仁、连守义、连继祖、二郎,四郎、六郎来了。
连蔓儿家杀猪,有家里的几个长工就足够了,因此也并不需要他们帮忙,连老爷子却是坚持带着几个儿孙上前帮了把手,才肯进屋坐了。
今天连蔓儿家请的人多,大家见了连老爷子少不得都纷纷上前问候,连守仁和连守义,就被冷落在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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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 中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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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蔓儿家杀猪这次请客,最后一共坐了七桌。前院炕上炕头一桌,坐的是连老爷子、张青山、陆老爷子、里正等一众辈分较长的人,这一桌由连守信作陪。
炕梢一桌,坐的是张庆年兄弟、老金、老黄、武掌柜等人,连守仁和连守义也被安排在了这一桌上。
地上又有两桌,坐的有吴玉贵、吴家兴父子两个,吴玉昌、以及李郎中、春柱、陆家兄弟等三十里营子以及附近村镇有些头脸,或是与连蔓儿家来往较多的人。连继祖和二郎就被安排在这两桌上。
书房里另备有一桌,坐的多是五郎相识的读书人,其中鲁先生坐首席,然后是王举人父子,王幼恒也在座,这一桌就由五郎和小七陪客。
四郎和六郎,因为年纪小,并没有安排他们上桌。张氏打发了小福端了饭菜,将他们两个安置在别的屋子里。
后院上房的东屋,也安排了两桌,是张氏带着连枝儿和连蔓儿陪着众女客。
值得一提的是,张青山一家子都来了,其中张青山和李氏,带着张采云和两个孙子还是连蔓儿家昨天打发了车去接了来,已经在连蔓儿家住了一晚的。
这边刚坐上席,张氏和连蔓儿就又装了肉菜和大米饭,打发小喜带着人送去了老宅。老宅那边,周氏等众女眷都没来,这些饭菜是送给她们吃的。当然,主要还是孝敬周氏。
知道周氏又不肯来这边吃饭。吴玉昌媳妇就笑了。
“这不是咱们晚辈这么说,她们老姐妹,都是这个脾气。就是家里的炕头好,说啥也不愿意出门。”吴玉昌媳妇就对张氏道。“我们老太太可不和你们外道,我出门的时候,还再三的嘱咐我。朝你们要那血豆腐吃。”
今天本来也请了吴玉昌全家,但是吴玉昌的娘却没有来。坐席之前,张氏也打发人给她送去了饭菜,其中自然也包括她要的血豆腐。
吴玉昌媳妇说这些话是好意,连守信家杀猪请客,周氏却不来,总是不大好。不过好在这十里八村的人几乎都知道周氏个性。
酒宴是午初开席。直吃了一个多时辰,这酒席才渐渐地散了。送走了宾客,一家人就都回到后院上房坐下,或喝浓茶,或吃冻梨解腻。
其实庄户人家这种杀猪菜。吃起来根本就不腻,连蔓儿尤其爱吃那煮的烂烂的、十分入味的拆骨肉,还有和肉骨头一起炖的酸菜,当然,她也爱吃嫩嫩的、香滑的血豆腐。
是百吃不腻的那种爱吃。
连枝儿、连蔓儿、五郎和小七就都坐在炕上的日影里,一边说笑,一边吃冻梨。张氏也满脸喜色,今年还是第一次,杀年猪特意将张青山一家都请了来。而且。在酒席上,这些女眷们说说笑笑的,既热闹又亲热,这让张氏的心情非常好。
与张氏和几个孩子的悠闲、欢喜相比,连守信的眉头就显得不那么舒展了,而且还偷瞄了张氏好几次。
“爹。有啥事,你说出来给我们听听,咱也好商量着解决啊。”连蔓儿就道。
“也没啥事。”连守信有些吞吞吐吐地开了口,“就是……,就是你大伯和你二伯他们俩,都喝的有点过量。”
“爹,不是没闹起来吗?”五郎就道,看来他在前院也听到了点消息。
要招待的人一多,这酒席上的座次、人员的安排也是不能马虎的。而今天连蔓儿家这几桌酒席的人员安排,是经过一家人的商量,确定十分稳妥的。而且每一张桌子上,她们还委托了人帮助陪客,也就是照看着。
比如说地下那两桌,一桌就是吴玉贵和吴家做陪客、照看,另一桌是吴玉昌做陪客照看。而炕上那两桌,连守信那一桌不必说,另外一桌,是委托给了老黄、
被委托的这几个,那可都是吃得开、镇得住场面,兼八面玲珑的人物,有他们在,这酒席上管保不会出什么岔子。
“那是多亏老黄照看着,老爷子又提前把他们俩给带走了。要不然,这可真难说。”连守信就道。
“具体是咋回事?”连蔓儿就问,“他们是说啥怪话了?”
“是啊,咋回事?”张氏也问。
“那个……孩子他大舅和老舅没跟你说?”连守信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向张氏问道。
“没有啊,他们啥也没跟我说就走了。我看着,也不像是有啥事的样。”张氏就奇怪道,“孩子他爹,是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给我兄弟话听了?”
张氏也不傻,一下子就猜了个**不离十。
连守信见张氏不知道这件事,有些欣慰,还有些后悔。欣慰是因为张庆年兄弟俩省事,没在张氏跟前学舌。后悔的是,如果知道张氏完全不知情,他就不该先提起这话头。
“爹,有啥你就说。我娘肯定不能跟你生气。要是你现在不说,迟早我娘也能从别人那知道,那可就不好了。”连蔓儿就道。
“你说,这还瞒着我干啥。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他们是啥样人,我这心里有数。”张氏就也道。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连守信也没有了隐瞒的理由。
原来张庆年兄弟和连守仁、连守义坐同一席,连守仁和连守义在太仓是吃惯了好的,回到三十里营子却一直吃的清汤寡水,勉强温饱,见了这一桌好饭菜,两个人就都很不客气地,放开量来吃,来喝。
席上众人喝酒,只是第一旬,老黄带了他们兄弟两个一杯,之后,就没人理他们了,反倒都去和张庆年兄弟喝酒。
没人和他们喝,他们就自己喝。
喝的半醉,连守仁还好,连守义这一张嘴就开始胡咧咧。他也没冲着别人,就冲着张庆年兄弟俩去了。
连守义就说老张家是借了老连家的光,发了财。还说老张家靠闺女过日子。又说张氏不贤惠,顾娘家,不顾连家。
张庆年兄弟都是心肠直的汉子,听连守义这样胡说,当然不能忍。
张庆年就差点掀了桌,被张青山给喝住了。
“那喝醉的人,你和他一般见识干啥?”张青山呵斥张庆年,“这在座的,哪一个不心明眼亮,到底咋回事,谁心里不明白?你给我老老实实坐下,该吃饭吃饭,该喝酒喝酒,你守义大哥咋说,你就咋听着。今天是你姐夫杀猪请客,别人搅闹,你得忍。不能扫兴,坏了好兆头。为了你姐、你姐夫和你外甥外甥女,你给我忍着!”
张青山说完这话,就没事人一样地举杯敬连老爷子。
连老爷子并不是个糊涂人,这杯酒他怎么能喝的下。连守义胡说八道,张青山说不计较,就真的不计较了?这些话,谁能不计较。张青山这话说的敞亮,事办的漂亮,他要是稀里糊涂,含糊过去,那这个脸可就更丢大了不说,从此,与张家,可就算结了仇。
连老爷子接了张青山的酒,没有喝,而是大声骂了连守义。并郑重地向一屋子的人声明,连守义是胡说八道,张氏是孝顺儿媳妇,而张家,更没沾老连家的便宜。
连守信性子老实,场面上反应慢一些,不过他也明白这件事不是开玩笑的,因此他也起身说了话。
“……二哥他把话给说反了。岳父岳母这些年,没少照应我们。尤其是这分家之后这两年,光是拿来给孩子他娘补身子的老母鸡,就有十来只了。孩子他娘是咱村有名的孝顺媳妇,这不是我自夸。咱不管谁说话,都得讲良心,谁说孩子他娘不孝顺啥的,我头一个就不答应。”
众人自然附和。
“兄弟,这一杯该我敬你。我给你赔罪啊。老二那就是一个混人,他说的话,也没人信他的。”连老爷子反过来用酒敬张青山。
张青山笑呵呵,只说连老爷子年长,并不肯受连老爷子敬的酒。
连老爷子在席上坐不下去,就说喝多了,带了连守仁、连守义、连继祖和二郎走了。
这是前厅里在席间发生的事,还没人来告诉张氏,是连守信担心张家人跟张氏说了,怕张氏生气,因此露了口风出来,连蔓儿追问,这才知道了真相。
“这个事,我感激他姥爷,也感激他大舅和老舅。这要是换了别人,肯定得在酒席上打起来。”连守信就道。不仅如此,更可贵的是,张家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张氏。
“这都是啥人性啊,还是不是人啊。我那些好酒好菜,都喂了狗肚子里了。”张氏愣了一会,根本没有理会连守信,半晌,才怒道。
“娘啊,你不能这么说狗啊。咱家大胖和二胖,多听话,多管用啊。”连蔓儿就忙替家里两只大狼狗打抱不平。
“对啊,娘,你这么说,对大胖和二胖不公道。”小七也跟着道。
“没错,给他们吃,都不如喂狗。”张氏就道,“咱这恭恭敬敬地待他们,他们这还踩着鼻子上脸了。好,我不贤良,以后,他们谁也别想再进咱家的门。咱家的东西喂狗,也不能给他们。”
“我今天把话撂在这,这次是最后一次,以后,再杀猪干啥的,请谁也不能请他们。谁爱说啥说啥。他们不识恭敬,咱还恭敬他们干啥。”张氏这是真生气了,换了谁,也淡定不了。
“我娘说的这话,还真……”连蔓儿说了一半,就打住了话头,看向连守信,“爹,你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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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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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就都看着连守信。
连守信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最后一咬牙。
“我也没别的话,就这么地吧。”连守信叹气道。连守义今天的事情做的太过分,对他们不满意,可以直接对着他们来,可他信口胡说,往张氏的娘家身上泼污水。另外,连守义还污蔑张氏。
张氏的娘家对他们家怎么样,连守信心知肚明。张氏这些年,是怎么对待连家的老老小小的,张氏受过多少的委屈,张氏又是多么重视孝顺的名声,这些,连守信也知道。
如果他们不表明态度,不仅会伤了张氏的心,也会伤了张氏娘家的心。这以后,让张氏的娘家怎么再好和他们来往?而且,连守义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都能颠倒黑白,如果态度不强硬一点,那连守义很有可能给他点颜色就开染坊,以后不定还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那。
连守信都这么说了,那一家人就算是达成了一致。
“咱这个决定,应该通知我爷那边一声。”连蔓儿想了想,就道,“咱这也算做的仁至义尽了。刚才,当着人面,我姥爷为了咱在场面上的体面,把这件事给压下来了。咱这也不用大张旗鼓的,可就咱自己个知道也不行,就只通知我爷那边就够了。”
“那……”连守信正要说话,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响。
“……老宅那边老爷子领着二当家的来了。”小喜进屋,禀报道。
连老爷子带着连守义来了?一家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
“估计这是回去琢磨过味来了。来找咱们,挽回挽回。”连蔓儿就猜测道。
“那咱见不见?”
“见呗。”连蔓儿想了想,就道,“正好他们来了。咱不用往老宅再去人,直接把话说清楚了得了。”
“爹,一会别管我爷说啥。你可别再不忍心啥的。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再这样下去,可没个头。”连蔓儿又对连守信道。
“嗯。”连守信就点头答应了。
一家人就从后院出来,进了前厅。屋子里,连老爷子坐在炕沿上,连守义挨着炕沿站着。听见她们进来,连守义就抬起脸来。连蔓儿先就吓了一跳。
连守义的一张脸,肿的跟猪头一样,上面还五颜六色的,跟开了染坊似的。
连蔓儿脑海里不禁闪过一丝疑虑,连守义。这是怎么了那?
相互招呼过,又重新落座,连老爷子就首先开了口。
“……二愣八蛋的一个人,嘴上没有把门的。多喝了几两马尿,他就不是他了。”连老爷子指着连守义斥骂道,“这个事,我当着大家伙的面,也都给澄清了。可是,我回去想了想。觉得还是太对不起亲家,也对不起老四媳妇。”
“我把他带过来,让他给老四媳妇赔礼道歉。老四媳妇啊,你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他这个人,真说啥坏心。他没有。他就是说话不经大脑。”
连老爷子就推了连守义一巴掌,让他给张氏道歉。
“咳咳,”连蔓儿就干咳了两声,“爷,你都说了,我二伯没有啥坏心。那还有啥可道歉的。不用道歉。”
连老爷子就看了一眼连蔓儿,又看了看连守信、张氏,以及跟在旁边的五郎、连枝儿和小七。
显然,这一家人都同意连蔓儿的话。
而连蔓儿表面上是不用连守义道歉,实际上,是不满意他说的连守义没有坏心那句话,所以不打算接受连守义的道歉。
连老爷子就有些尴尬了。说连守义没有坏心,是出于维护自己儿子的一种习惯,另一方面,也是想将矛盾说的缓和一些。以前,连守信这一家都不计较这些。
可今天,人家计较了,他能怎么办?
“这事,是你二伯不对。别的我也没啥可替他辩解的,可他这回是真喝多了,那时候在场的人也看见了。不然,他不敢这么胡说八道。……他现在也知道错了,以后肯定再也不会那样了。这……”
连老爷子的话又退了一步,但是还夹带着为连守义开脱的话语。
“二伯,”连蔓儿打断了连老爷子的话,看着连守义,好奇地问道,“二伯,你这脸,是咋整的?怪吓人的。你这么来,先还没给我娘道歉那,就把我们给吓了个够呛。”
“这……”连守义冲口而出一个字,就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他朝连老爷子看了一眼。
连老爷子坐在那,却故意不看连守义。
“我这,这不是喝多了吗,摔了个大马趴,就成这样了。”连守义就道。
再怎么摔,也摔不成那个样子啊,连蔓儿心想,看连守义那张脸,分明是被人下狠手给揍了。
是谁揍的连守义?
连老爷子吗?应该不是,如果是连老爷子,现在就该明说出来,而不是遮遮掩掩地,说什么是摔的。而且,以连老爷子的年纪,他怕也揍不出这样的伤来。
那么是谁?连守仁、连继祖、二郎?
都不可能,关于连守仁和连继祖,理由与连老爷子的类似。而二郎,就更不可能了。
不是连家人揍的,那就是别人揍的,会是谁那?还能让连老爷子和连守义在她们面前隐瞒真相?
“肯定不是摔的,摔的不能成这样。”小七童言无忌道,“肯定是跟人打架,让人给打了。”
连守义就被噎的直眨眼睛,连老爷子脸色发红,越加的尴尬起来。
“爹,是咋回事?”连守信就问道。
“哎,你们别问了,他这是罪有应得。”连老爷子就叹气道,并不肯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只招呼连守义,“还不赶紧给老四媳妇赔礼。”
连守义就朝张氏作揖。
“……兄弟媳妇,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我就是黄汤灌多了,我不是人,说的那就不是人话。兄弟媳妇,谁都知道,你心眼最好,是老连家最孝顺的媳妇。亲家大叔,那也死响当当的人物。人家没挂连着老连家的东西。”
连守义要真是说起小话来,还真挺舍得往自己身上下重手的。而且,明显地,他说的这些话里有一部分,是连老爷子教的,他只是照本宣科。
“我受不起你这个礼。”张氏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挪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我孝顺不孝顺,不是你说了算。我们老张家啥样,也用不着你说。”
张氏侧着身,也不看连老爷子和连守义。
连蔓儿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就冲着连守信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该到他说话的时候了。至于要说什么,自然是刚才一家人在后院商量好的事情。
“爹,今天这个事,我越想越不对劲。”连守信就对连老爷子开口道,“……咋往我们身上泼污水,我们都忍了。可往人家张家身上泼那污水,这做的太过了。……对不起亲戚,我们要是不做点啥,让人没法再跟我们走动了!”
“这往后啊,我们这再有啥事,除了爹你老之外,还有我娘之外,别人,我们可就不敢请了。”
“这,老四,你这……”连老爷子和连守义就都有些吃惊。
“爷,我爹是这么说。到时候,咱不还得再看吗。……真改好了,到时候就再说呗。”五郎并不等连老爷子和连守义再说别的话,就抢先道。
连老爷子看看连守信,又看看五郎,长叹一声,起身带着连守义走了。
“这是谁把他给打了?”送走了连老爷子和连守义,一家人就都好奇起来。
连蔓儿就要打发人去打听消息,连叶儿满脸是笑的跑来了。
“蔓儿姐,你刚才看见二伯没?”连叶儿问连蔓儿。
“看见了。”连蔓儿点头。
“那你看见他那脸了吧?”连叶儿笑着又问。
“这不是当然的吗?”连蔓儿见连叶儿笑的奇怪,就问她,“叶儿,你知道二伯是让谁给打的不?”
“知道,我还看见了。”连叶儿就道。
“是谁啊,给我说说。”连蔓儿将连叶儿让到炕上,一家人就等着听连叶儿告诉她们。是谁打了连守义。
“是大舅跟老舅。”连叶儿一语惊人。
赵氏的娘家是早就断了来往的,连叶儿跟着连蔓儿称呼张青山那一家人,所以连叶儿所说的这咱大舅和老舅,指的就是张庆年兄弟俩无疑。
“这是咋回事?”张氏就忙问连叶儿。
连叶儿坐在炕沿上,就巴拉巴拉地将事情经过讲了出来。
原来张青山一家从连蔓儿家离开,并没有立刻回烧锅屯,而是在官道上转了一圈,然后奔了连家老宅。
张家的车就在老宅门口停了,李氏带着两个孙子,还有胡氏留在车上,张青山带着两个儿子,大儿媳妇张王氏和大孙女张采云下了车。
张青山走进上房,直接找连老爷子说话。
“老哥哥,我这走到半道,我又回来了,不跟老哥哥你唠叨唠叨,我这心里堵着慌……”
张庆年兄弟两个则是直接找上了连守义,上去就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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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六章 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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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庆年兄弟自小在山里长大,若说身体素质,连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和他们比。连守义被揍的很惨。张庆年兄弟俩还特意往连守义的脸上多揍了几拳。人家对连守义说了,就是让他在脸上挂幌子。
最后,连守义被打倒在地上求饶,张庆年兄弟才放了手。
“怪不得那。”连蔓儿就道。怪不得张青山他们不肯告诉张氏在酒席上发生的事,原来是打定了主意,要瞒着张氏去教训连守义。
教训的好,连蔓儿很想鼓掌。
首先,连守义污蔑张家占闺女、姑爷的便宜,与他同辈的张家兄弟要打他,别人还真说不出什么来。而连守义又污蔑张氏,虽然连守信为张氏说了话,但连守信比连守义排行居幼,而五郎、连枝儿、连蔓儿和小七更是连守义的子侄辈,由他们出面,怎么着都有些束手束脚。
就比如说,连蔓儿他们不满连守义,也就是商量着,以后有啥事也绝不请连守仁和连守义,但他们,即便是连蔓儿也没想过要去揍连守义一顿。
而张庆年兄弟,却可以大摇大摆地上门,直接揍连守义为张氏出气。
就算是他们做的过分些,那也没人能挑他们的礼。
连蔓儿高兴地想到刚才连守义的模样,觉得从此之后,他可能会老实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
大善!
“这就是刚才的事?叶儿,你咋没来给我们报个信儿?”张氏就问。
听连叶儿说张庆年兄弟揍了连守义。张氏和连守信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复杂。张氏还偷偷地看了两回连守信的颜色。
“四婶,我当时也吓了一跳,我是想来报信儿的,是采云姐拦着我。没让我来。”连叶儿就脆生生地道,“采云姐说,这事是张家和咱上房那两股的事。跟我们家,还有跟你们家,都没一点关系。”
“采云姐还说,他们要好好地跟咱上房那两股算算账,你们去了,反而不好。”
“采云姐这么说,我就没来。”连叶儿又嘻嘻地笑了两声。然后扭头压低了声音对连蔓儿道,“蔓儿姐,没急着来。反正我看着大舅和老舅也吃不了亏。四叔、四婶要是知道信儿过去了,非得拦着他们,不让他们打。那就便宜咱二伯了。”
连蔓儿深以为然。就抿了嘴笑。
“刚才咱爷带着二伯过来,那我姥爷他们已经走了吧?”连蔓儿就问连叶儿。
“早走了。”连叶儿就点头,“蔓儿姐,你没看着,大舅妈可厉害了。”
“采云她娘也动手了?”张氏就忙问。张氏知道张王氏泼辣,如果动手,她还真不会觉得太奇怪。
“没动手。”连叶儿就道,“就是抓了我二伯娘,跟她讲理。”
张青山在上房屋里。跟连老爷子唠嗑。张庆年兄弟抓住了连守义暴揍,连家上房其他人自然不能看着,就上来拉架。
连守仁和连继祖都是“书生”,嘴里吵吵两句,却上不的前,二郎倒是个壮劳力。可他明白是连守义理亏,有些心虚,而且心里还念着张氏的好,又被张王氏几句话给拘住,战斗力大减,至于四郎和六郎,就算他两个加起来,再加一个连守义,也不是张庆年兄弟的对手。
这个时候,别的女人不好上前,但是何氏能。
何氏见连守义被揍,就吵吵着扑了上来,然后,就被张王氏和张采云给接下了。
张王氏没和何氏掐架,她就拉着何氏,一件件地数落。从张氏嫁进连家开始,张家怎么每年几季的进贡,“……我们图你们老连家啥,还不就是为了想让她大姑的日子好过点。你们拍拍你们那肚子,一家上下,从老的到小的,谁没吃过我家的果木,我家的蘑菇、木耳、核桃。一年几趟,该啥季节下来啥东西,我们一趟都没落下过。亲戚往来,你们给我们啥了,就过年那一回,多说是两包槽子糕,再好点加二斤酒。咱们这是谁挂连谁?”
要说这些,其实不该跟何氏说,应该拉过周氏来说。可张王氏偏拉了何氏,话却是说给周氏,以及连家的所有人听的。
“我们家她大姑进你们老连家的门,那是全套的嫁妆,身上的衣裳,尺头,头上、手上那些首饰,可到分家的时候,她身上还剩下啥了?那些东西,都给谁花用了?谁家那么有脸,想法掉个地掏媳妇的箱柜?你们还敢腆着脸说我们家她大姑不孝顺?她不孝顺,能把东西都填给你们?”
“她不孝顺,她能不奶自己的孩子,去奶小姑子?她不孝顺,我们家孩子她奶能来你们家伺候月子,不是给闺女伺候,是给亲家母伺候?”
“你们老连家不是过的大日子吗,村里有房有地,镇上还有房,都呼奴使婢的了,咋我那几个外甥和外甥女总吃不饱饭,饭桌上看着别人吃肉,他们就只能喝菜汤?”
“我们家大姑好好地怀着个小子,是因为啥掉了的,差点连命都没了。我蔓儿外甥女是因为啥头上撞出个大疤瘌,差点让你们给埋到南山坡上去的?我们家她大姑不孝顺?她能一点信儿都不告诉我们?她能就这么跟你们完了?我们老张家就能一点不吭气,让你们安安稳稳,没事人似的到现在?”
“这人啊,要是没良心,坏事做多了,是要遭报应的。”
“我们家大姑一片好心,把你们当个人看,家里请客,把你们这些蹲大狱的也都给摆桌面上了,你们是咋回报她的?是不是就因为她心眼好,你们就当她好欺负啊?臭不要脸,你都顶风臭十里了,还当自己是个人,敢满嘴喷粪,说啥我们老张家占了连家的便宜。我呸,你看看你们家有啥便宜可让人占的。是个好人,看见你们,人家都躲着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小心思。我们家她大姑心软,几个孩子都还小,你们不就是想让我们跟我们家大姑断道吗,要不,少来往也行是不。那你们不就又能随便欺负她了,又能让她拿钱出来给你们随便花了,好养活你们一家老老小小的,都啥也不用干了,擎等着白吃白喝白拿。”
同一时间,上房屋里,被张青山拉着唠嗑的连老爷子早就分了心,周氏坐在炕上,脸更是一红一白的,院子里的事情,他们都听的清清楚楚。
理亏的连老爷子频频向张青山道歉,一边还压服要吵吵起来的周氏。
张青山也向连老爷子道歉,说张王氏说话有些过了。
“……在气头上,就是那个脾气,老哥哥、老嫂子你们别和她一般见识,不是冲你们,她就是和你们老二媳妇有点不对付。听说是听说当初蔓儿的时候,就是你们这老二媳妇,催着让把蔓儿给埋了,说啥好兆头、坏兆头的。”
“这小辈们,不懂事,咱这做老人的就操心。”
“……啊,他们哥几个?都是糙老爷们,也就是说道说道,哪家兄弟不是这么过来的,哈哈,”对于连老爷子委婉地说有话好好说,亲戚里道,不要动手,伤了感情的话,张青山是这样回应的,还朝窗外呵斥了张庆年兄弟。
张王氏将嗓音放开了,左邻右舍的早有人听到动静了,骂架还算了,真有人打起来了,那左邻右舍的就都匆匆赶了过来。
有劝张王氏的,也有上前去拉架的。混乱之中,连守义的脸上又多挨了几拳。
来拉架的人中,可就有刚在连蔓儿家吃了饭,明白事情始末的。
而张王氏见来了人,态度也缓和了下来,她还跟众人解释。
“这些个事,我们以前没计较,现在本来我们也都打算过去了,不提了。可大家也看见了,这是逼的我们不提不行了。”
事情的最后,在大家伙的劝和下,站青山爽快地说话都说开了就好,他们不会计较,这“一天云彩就散了”,然后乐呵呵地带着儿女们走了。
而随后,连老爷子就带着连守义来给张氏赔礼道歉了。
连蔓儿几个都挺高兴,连守义欠揍,她们不好动手,现在舅舅家的人把连守义给揍了,还把就疮疤都给揭开了。
“我也发现了,咱啥也不说,啥也不提,他们那边真就好像没事儿似的。早该这样了,都是他们自找的。”连蔓儿就道。
以前张家没对连家上房的人动手,也是有顾虑。一开始,是因为张氏和几个孩子要在周氏手底下讨生活。后来分家,她们也并没有完全脱离上房的掌控。而等连蔓儿一家能立起来了,时过境迁,张家还得为连蔓儿一家的名声着想。
今天,是连守义上赶着,给了张家人一个算总账的借口。
能怪谁那,可不是鬼催的吗,连蔓儿暗笑。张青山对连家上房一直有怨气,不抓住今天这个机会,那才奇怪那。
连守义被打,还过来给张氏道了歉,但是一家人商量过后,依然决定,以后再有事,是再也不会请连守义了,同时包括连守仁,虽然他今天并没说什么,但谁又能知道,连守义那些话,不是和他背后核计好了,才到桌面上来说的?!
“他们不识尊敬,那以后干脆就不用尊敬他们。”五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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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七章 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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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郎这句话说的太对了,连蔓儿暗暗点头。
连守义被张氏的娘家兄弟给揍了,连蔓儿几个都是心里暗乐,而三十里营子的村民们,也多说连守义这是自找的。
“泥人还有个土性那,连家老二等鼻子上脸,不能怪人家打他。”
而在连蔓儿家里,吃过了晚饭,几个孩子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上房东屋里,就剩下连守信和张氏两个。
张氏就打量连守信。
“看我干啥?”连守信发现了,就问。
“孩子他爹,今天这个事,你咋看啊?”张氏有些小心地问道。张庆年兄弟打了连守义,张氏怕连守信心里有啥想法。
“还能咋看。”连守信就道,“这个事,搁谁,也都得说是他二伯不对劲。没有那么说话的。这要是搁别人家,就在席上就得闹起来。”
“打了就打了吧。他二伯这个人,跟他咋说,他都不疼不痒的,要是打了这一顿,能消停点儿,也是好事。这是在咱家,他胡说八道地,他大舅他们就算打他,那手下也能有个准头。要是他这脾气不改,啥时候跑外头也犯浑,人家对他可没啥客气的。”
张氏听连守信这样说,心里那一点小小的担忧就散了。
而连守信这样说话,是有因由的。这还是上次连守义他们去服劳役时候的事,是里正告诉连守信的。服劳役的,自然不只是三十里营子。甚至不只是青阳镇的人。就有一回,连守义因为说话不注意,惹了别的镇子上的人,人家当场就不让了。若不是三十里营子一起去的人拦着、劝和,连守义那次就得挨揍。
“以前他二伯在家里的时候,还没这样。就是在太仓待了那一年。毛病不咋地就多出来这么多。”连守信又皱眉道。
“在太仓那边,不是借人家光,手里有点权势吗,当大老爷,那可不就是爱说啥说啥,人家还都得捧着他,说他说的对。从太仓是回来了。脾气也养成了。”张氏就道。
夫妻俩说了一会话,张氏又出门看连蔓儿和连枝儿那边已经熄了灯,这才回来,也将灯熄了,夫妻俩上炕睡觉。
夜色渐浓。大多数人家都睡了,不过,村子里还是稀稀落落地有几点灯火。
连家老宅上房东屋,就还亮着灯,连老爷子和周氏谁也没有躺下,就坐在灯前,唉声叹气的。
“……这把老二给打的,血葫芦似的。老张家是阳棒了,这放以前。他们家哪敢啊。”周氏絮絮叨叨地数落着,连守仁被打,周氏还是有些心疼的。而且,张家是上门来,几乎就是在她们眼前打的人,周氏这心里。肯定舒服不了。
“老四媳妇不是个东西,这是记仇,肯定是她背后挑唆的,让她兄弟来打的老二。……这是打给咱看那。这就是不能打咱俩,要是能打,估计也打了。那张家老头,说话好像挺敞亮,一口一个老哥哥、老嫂子地叫咱,你没看他,那正经是一脸凶相啊。”
“当初就是你着急给老四定媳妇,说啥怕晚了,定不上。还说啥,跟老张家知根知底。今天后悔了吧,那是啥人啊,没老没少,一点规矩都没有,跟那胡子似的。”
“你没听老张家那媳妇吵吵的是啥?她那哪是跟老二媳妇说理啊,她那是打我的脸啊。老四媳妇有能耐她自己来跟我说,让她娘家人出头她算啥……”
“得了得了。”连老爷子听的有些不耐烦,就朝周氏摆手道,“今天这事,该咋说咋说,是老二不对。换了是谁,这个事也得闹个明白。”
“照你那么说,他们还打出理来了?”周氏就道。
“谁让人家占着理啊,咱腰板不硬那。”连老爷子就叹息道。
“占理咋了,他还得理不饶人了?”周氏就道,“以前咱都不说了,老四分家以后,日子过起来了,过年过节地往那边捎东西,哪回少了。这还是摆在明面上的,背地里,老四媳妇不定咋往家里搂那。”
“别说那用不着的。”连老爷子就道。
“我猜逢的不对?我这还往少里猜了。”周氏眯着眼睛瞧了连老爷子一眼,就道,“老四那一股,都心狼,记仇,跟咱们不亲。五郎、蔓儿那几个孩子,也都往他姥爷家里使劲。给咱送点东西,都抽筋拔骨的。”
“不让你说,你还总唠叨个啥?”连老爷子烦躁起来。
周氏哼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哎……”连老爷子长长的叹息,“老二啊,嘴没个把门的,真让人操心。”
烛台上的蜡烛已经快烧到尽头,火苗忽明忽灭地跳动的厉害,周氏又看了一眼连老爷子,招呼一不打一声,就将蜡烛吹灭。
屋里一下子就陷入了黑暗。
“咋还把灯给吹了,我还这坐着那。”连老爷子就抗议道。
“你摸黑坐着吧。”周氏就道,“这蜡烛不得花钱买,你手里有几个钱,还当你是个大财主那?”
周氏就脱了衣裳,躺进被窝里。连老爷子闷闷地又坐了一会,也躺下了。
周氏一躺下,不一会的工夫,就睡着了,还打起了鼾。而连老爷子,却是连续翻了几个身,都无法入睡。
“……老张家人,牲性啊……哎……”
牲性,是庄户人家口头常说的土语,是形容人的性格暴烈、凶狠。
……
杀了年猪,接下来就是小年,这一天要祭灶,要吃麦芽糖,特别是要给灶王爷供奉麦芽糖。麦芽糖甜,而且粘嘴。这是要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而这麦芽糖,最后的归宿,无非是小孩子们的肚子里。
今年张氏自己做了麦芽糖,连蔓儿几个,尤其是小七,吃的特别的开怀。
过完小年,这年味就越来越重了,过年时要吃的鸡鸭都要先杀好,冻起来,因为正月里,一般是不能杀生的,房屋院落都要彻底的清扫,还要拆洗被褥,为的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迎接新年。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早上一睁眼,五郎和小七就到门口,领着人先放了一阵鞭炮,然后才吃早饭。
大年三十的早饭,一般都是很简单的,连蔓儿家也是如此。吃过了早饭,除了五郎和小七去跟鲁先生念书,连守信、张氏、连枝儿和连蔓儿就都忙碌起来,一家人齐动手,准备晌午这顿团年饭。
辽东府的习俗,团年饭上,炸丸子是必不可少,而又非常重要的一道菜。一般的人家,一次要炸出很多的丸子来,几乎够吃一个正月的。什么蒸丸子、烩丸子、炒丸子,花样翻新的吃。
今年,连蔓儿家准备的炸丸子品种又多了。而除了几种素丸子、肉丸子、甜丸子,韩忠媳妇又用糯米面炸了些诸如猫耳朵等小点心,张氏炸了许多的豆泡。炸好的豆泡,用来炒菜、炖菜,都很美味。
而连蔓儿还出主意,做了一些萨琪玛。萨琪玛的制作,并不复杂,就是用鸡蛋和面,然后等面自然发酵,在将年擀成薄薄的面皮,切成细细的面条,放入油锅里炸熟。之后取出来,放入熬好的糖稀,搅拌均匀,在撒进去一些干果,比如核桃仁、花生仁、毛嗑仁、芝麻粒以及青丝玫瑰等,然后,趁热放入方形的模具里,压实。凉了之后取出,切成小块,就可以吃了。
萨琪玛要做的松软香浓,鸡蛋的质量和比例非常重要。
做好的萨琪玛,用糯米纸包了,在这个季节,可以存放一段时间,连蔓儿和连枝儿就包了一些萨琪玛,打算留作礼物送人。
因为要炸的东西多,厨房里烧了两锅热油,同时炸的。至于其他团年饭的菜式,除了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那些,今年连蔓儿家又增添了不少。其中包括韩忠媳妇的拿手菜,还有张氏从食单上学来的新鲜菜式。
吃过了团年饭,一家人就聚在一处喝茶说笑,听鲁先生讲古。傍晚时分,张氏正要带着连枝儿和连蔓儿准备晚上的饺子馅,连守礼就来了。
连守礼是来传达连老爷子的话,说是要请连守信一家晚上都过去吃饺子。而吃饺子,还是细枝末节。
“……接神你们肯定自己回家来接,爹说了,咱提前拜祖宗牌位,你们回来接神啥的,都赶趟。”
一家人听连守礼这么说,就齐齐地看向连守信。
“……我跟他爷透过话了。”连守信就忙道。
“哦。”一家人就点头,不过依然看着连守信。
“三哥。”连守信就对连守礼道,“这个事,我早先就跟咱爹说过了。今个,我们就谁都不过去了。明天一早,我们过去给爹娘拜年,上坟,也一起去。”
连守信的态度很坚决,连守礼回去不知怎么跟连老爷子说的,老宅那边再也没打发人过来。
除夕夜里,飘起了漫天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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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坐酌泠泠水
简介:一个玉雕师努力奋斗的故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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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八章 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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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的一场大雪,对这个年并没有什么影响。相反,人们更加兴致勃勃,说这是瑞雪兆丰年。
大年初一,又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连蔓儿一家都起了个大早,连守信先是带着人扫雪,然后,一家人匆匆地吃了简单的早饭,就穿戴齐整出门来。
就如同昨天连守信所承诺的那样,她们要去老宅,给连老爷子和周氏拜年。
村外的道路因为还没什么人踩,连蔓儿一家坐了两辆青骡车,前面又有管事的韩忠带着长工扫雪开道,慢慢地进了村口。进了村口之后,路就好走多了。庄户人家大都是勤快的,又是大年初一,一般的人家都要起个大早,将自家的院落打扫完了,顺便也会将门口的路扫出来。
没有人组织,大家都自觉地各自负责自家的门口,有性格好,更勤快的,还主动地多清扫出一段来。更有抢着清扫的,大家相互打招呼,说着拜年的吉祥话,将本来格外寒冷的清晨,烘托的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进到村里,连守信就带着五郎和小七下了车,在车前步行,见到人便相互见礼、寒暄。张氏带着连枝儿和连蔓儿一直在车上坐着,只是将车帘子掀开了,见了相熟的,也相互亲热的招呼。
最后,骡车在连家老宅的门口停了下来。
连老爷子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勤快人,因此连家老宅内,包括大门口还比别人家清扫的更加干净。连蔓儿一家下了车。除了连老爷子和周氏,老宅的所有人就都迎了出来。
进了上房,就见连老爷子和周氏都穿的板板正正地坐在炕上,地上背靠着躺柜。正对炕头的地方,摆了两张八仙椅和一张茶几,两张八仙椅的下首。还摆放了几张长凳。
连蔓儿进了屋,四下打量了一眼。屋子打扫的非常干净,而那些椅子和凳子,则是专门为了她们而摆设的。
韩忠媳妇和丫头小喜抱着毡子和锦垫随着连蔓儿进了屋。她们将毡子和锦垫在地上铺设好,就都退到了旁边。以连守信和张氏为首,连蔓儿几个跟在后面,就给炕上的连老爷子和周氏行礼拜年。
拜过之后。一家人起身,韩忠媳妇和丫头小喜将毡子和锦垫收拾起来,一家人纷纷落座。
张氏、连枝儿和连蔓儿被让到了炕上,周氏拿出崭新的小褥子来。连蔓儿认得,这小褥子就是上次她来。周氏拿出来的那个。小褥子的大小,正好可以坐下两个人。
周氏并不看张氏,只是将小褥子推给了连枝儿和连蔓儿姐妹俩。
不用周氏说什么,张氏也知道,周氏不待见她。因此,就让连枝儿和连蔓儿坐那小褥子,她就要招呼小喜另外拿坐垫来。
等小喜拿了坐垫过来,却被连蔓儿给接了过去。母女俩对视了一眼,张氏就和连枝儿坐在了小褥子上。连蔓儿则坐了自家的锦绣坐垫。因为来的时候一家人商量好了,不会久坐,因此谁也没脱鞋上炕,都只在炕沿上坐了。
周氏将一切看在眼里,就垂下眼皮,什么也没说。
何氏、作为陪客的媳妇。就在炕沿上坐了。赵氏和连叶儿比连蔓儿她们早拜了年,现在也在炕沿上陪坐。
连蔓儿她们坐好了,连家的男人们也都在椅子、凳子上坐了。连守仁,被连老爷子特意安排,坐在了头一把太师椅上,连守信和连守仁对坐,两边下首的长凳上,则分别坐了连守礼、五郎、小七,连守义、连继祖、二郎、四郎、六郎。
连蔓儿将地下的座次扫了一眼,心中就了然。
连老爷子,是个十分注重规矩,讲究长幼尊卑的人。即便是连守仁等人不成才,做了许多的错事、恶事,在外面声名狼藉,然而在家里,连老爷子还是不会忘记,并且时时提醒其他的人,连守仁的尊崇地位。
连老爷子的心意,无非是告诉连守信这几个排行居幼的儿子,以及他们的家人,不管连守仁,包括连继祖怎么样,他们都是连家的长子、长孙,你们对他们都要永远敬重着。
这么长时间的接触,连蔓儿对连老爷子也算是很了解了。连老爷子是个很注重细节的人,他擅长通过细节,向儿孙们灌输某些态度和观念,并加深某些烙印。比如这屋里的座次,又比如说连蔓儿家杀猪请客,连老爷子将老宅所有的男丁都带了过去,而且都带进了前厅,准备都坐席。
那是连老爷子想要抬举,也就是在连蔓儿一家人面前,以及周围人面前,确定他这些儿孙的地位。
连蔓儿那个时候就看出来了,她心里略有些不满,不过却并不肯做绝。她们一家人商量,将连守仁、连守义、连继祖和二郎都安排坐了正席,给了连老爷子和连家老宅天大的脸面。但是却没有让四郎和六郎坐席,如果也让四郎和六郎坐席,这脸面就给的太过了。
而之后,就发生了连守义借酒撒疯的事,后来,连叶儿还偷偷地告诉连蔓儿,对于四郎和六郎没有坐上席,何氏还很不满,说了些怪话。
连蔓儿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一笑,心里也是淡淡的。就算连老爷子机关算尽,就算老宅这天翻天覆地,其实,都不能撼动她们分毫。因为一切都改变不了一个铁一样的事实,那就是,她们占据着完全的主动。
有些体面,她们想给就给,不想给就不给,根本就无需纠结,就这么简单。
而今天来拜年,这是必不可少的。她们做到了礼数,至于对方如何,都影响不了她们的心情,不过是徒增些谈资、笑料罢了。
这边大家都坐定,连老爷子就和连守信、五郎、小七闲聊起来。
蒋氏则带着连朵儿和连芽儿,端了大托盘,送茶水和果盘进来。庄户人家过年,要招待来拜年的亲友,一般都会预备茶水,没有茶的人家,也会在水里放上一勺红糖。至于果盘,只有日子过的极好的人家,才有水果端上来,一般的人家,也就是准备炒毛嗑,炒花生这两样。
如今这连家老宅的几个媳妇,何氏上不得台面,古氏地位尴尬,被周氏所不喜,处处被踩低,每天就跟避猫鼠一样,这个场合,她只能在外屋烧火。而蒋氏,则隐隐有了主事媳妇的样子。
蒋氏面带微笑,一边小声地说着极为得体的花,一边给大家倒茶。大过年的,老宅的众人穿的也比往常体面,连蔓儿看了一眼,发现除了连老爷子和周氏,就属蒋氏,穿的最妥帖、体面,是一身新布衣。而连朵儿和连芽儿两个,则穿着明显是大人的旧衣裳改小的衣裤。
连芽儿一如既往,呆呆的,面带苦相,而连朵儿则是沉着一张脸,撅着嘴,一点笑模样都没有,还时不时地从眼角偷偷瞟人。
被连朵儿用眼角瞟的最多的人,是连蔓儿。连朵儿几乎无法将目光从连蔓儿身上挪开。
在连朵儿眼里,连蔓儿今天就是个发光体,刺痛了她的眼睛。
连蔓儿今天依旧梳着简单的包包头,只插了两个小巧的赤金佛手形压发,耳朵上是两个小小的赤金镶珠坠子。才十来岁的女孩子,身体健康,脸上根本无需修饰,不说连蔓儿本来就眉眼如画,只是白里透红粉嫩嫩的脸蛋,就胜过一切粉黛了。
连朵儿自己,今天却是好好地装扮过了,不仅用了蒋氏的胭脂和香粉,就连眉毛,也精心地描画的弯弯长长的。
可是这样一张,本来让她十分满意的脸,在看见连蔓儿之后,能展露出来的表情却除了嫉妒就是恨怨。
连蔓儿,不过是个乡下的大脚丫头,和她根本就没法比。今天之所以连蔓儿看起来比她强,完全是因为连蔓儿头上戴了金饰的缘故。
连朵儿恨恨的想,不仅是那些金饰,还有连蔓儿的衣裳,没错,就是那一身衣裳,让连蔓儿变得好看了。那是她在家里最富有的时候,都不曾拥有过的好衣裳。
连蔓儿坐在炕沿上,就注意到了连朵儿明显不善的目光。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的连蔓儿穿了一件石榴红的对襟长身妆花褙子,下面是同色的灰鼠皮裙,褙子外面,还披了一件藕荷色的灰鼠披风,因为这屋里冷,所以进屋后,她也没将披风脱掉。
这时,正好连叶儿凑过来和连蔓儿小声说话,连蔓儿就轻轻抬起手,整了整衣襟,露出手腕上一只红色的玛瑙镯子来。
连蔓儿的首饰匣子里有好几只金银镯子,不过她今天都没戴,只戴了这只玛瑙的。这只玛瑙的镯子不是贵价物,但却极得连蔓儿的喜爱。因为这镯子颜色极正,润润的,将她的肤色衬托的更加细腻白皙。
大年初一,人们本来就该穿戴上自己最好的衣裳首饰。连蔓儿今天的打扮,比照她如今的家境和她的衣柜、首饰匣,是相当的低调的。
蒋氏给地下的男人们倒完茶,就走了过来,将托盘上的热茶先依次端给张氏、连枝儿。连朵儿不声不响地端起一杯茶,递向了连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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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九章 拜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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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朵儿一直跟在蒋氏的后面,不过却并不主动做事,而是蒋氏吩咐一句,她才肯动一动。如果用周氏的话来说,那就是拨拉她一下,她才转一转,而且还绝不肯多转。
一屋子,几乎都是她的长辈,但是因为别人坐着,她站着,而且还要“伺候人”,连朵儿那脸上就一点笑容都没有。要知道,她出生的时候,连守仁就早已经是秀才了,她比连花儿在村里老宅住的日子还要短,几乎就是生在、并且长在镇上的。
连朵儿自己的认知,她可不是什么庄户人家的丫头。她是尊贵的、秀才老爷家的二姑娘,和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小姐们是一样的。
像今天这样的场合,晚辈的小姑娘出来倒茶,说说吉祥话,一般人来看,是极体面,也正是显示聪慧、能干的机会,可在连朵儿看来,这就是卑贱的活计,是辱没了她,让她受了委屈。
尤其是一向和她不对盘,她看不起的连蔓儿还那么光鲜地坐着,这让她的心理更加的不平衡。
连朵儿递茶给连蔓儿,连蔓儿也有些吃惊。不过,也就是吃惊而已。而当看到连朵儿抬起眼,脸上还露出一个笑容的时候,连蔓儿的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连蔓儿了解连朵儿,如果说连朵儿在迫不得已的时候,端茶给她,这或许还有可能。可是让连朵儿这么做的时候,还对她露出笑脸,这根本不可能。
而连朵儿也并不是个善于掩饰自己真实情绪的人,她的笑容传递出来的不是自然的善意。而是显得很突兀,让人心生警觉的恶意。
连蔓儿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说时迟。那时快,连朵儿的茶离着连蔓儿将将有半臂远,在旁边倒茶的蒋氏就斜着身子拦在了连朵儿和连蔓儿之间。
蒋氏的动作似乎有些急促,因此小臂就正好碰在了连朵儿端着的那盏茶上。
茶水就泼溅了出来,一些泼溅在蒋氏的胳膊上,一些则是泼溅在连朵儿的手上。
蒋氏是用刚烧好的滚水泡的茶,因此茶水很烫。蒋氏穿着棉衣。还不觉得怎样,连朵儿却被烫了个正着,一下子,手就红了。
她是娇养长大的,性子又傲慢。受不得苦,就惊叫了一声,立刻松开了手。茶杯落在地上,立刻就摔成了两半。
大过年的,摔碎了东西,这本就不是什么好兆头。而且,在连家,打破碗盏,是一项极大的罪。连蔓儿原身还留有些模糊的记忆。其中最为清晰的,就是曾经有一次打了个碗。
她记得,她被周氏几乎骂死,连续几顿被周氏恶狠狠的目光盯着,都不敢吃饭。最后,那个碗被埋在了后院的墙角。从那以后。她不论拿什么东西,都战战兢兢的,生怕有点差错。她宁愿摔坏了自己,也不敢让手里的东西有分毫的损失。
幼小的她,有很多事情都不懂。认为摔坏了碗,是一件大坏事。而做了这件事的她,是个很坏、很坏的孩子。因为周氏,以及家里大人们的态度,摔碗这件事,甚至还蒙上了一层恐怖、神秘的色彩。
后来,那个连蔓儿大了一点,就觉得那是生活贫苦的缘故。
当然,现在连蔓儿的身体里换了另一个人,她也早就明白了,周氏那样对待她,并不是生活贫苦的缘故。
现在,连朵儿摔坏了茶杯,这是一套白瓷的茶杯,是连老爷子特意买来,过年待客的。
周氏从炕上探身,看见茶杯碎了,立刻就变了脸色,指着连朵儿的鼻子就骂开了。
“……丧门星,白吃饱的丫崽子。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一点也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让你干点活,你总的要点手工钱儿。老连家养活你这个废物,赔钱的东西!你不用拿你那大白眼珠子翻了我,肉尖心,和你那娘一模一样,一点都不带差的,以后,也是个祸害。”
连朵儿的手烫的有些疼,可没得到安慰,却迎面就被一阵痛骂。连朵儿气急,可她嘴上却并不伶俐,而且还有些惧着周氏,就不敢还嘴,就一边抬起手臂抹眼泪,一边呜呜地放声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周氏就更生气了。
“你还腆脸哭,黑心尖没安好下水的讨债鬼。摔,把那些好盘子好碗都拿出来让你摔,你也不看看你那样,卖了你都换不来一个好碗……”周氏越骂越气。
“得了,得了。”连老爷子见周氏有骂起来没完的趋势,就摆了摆手道,“赶紧把东西收拾了,一会还得来人那。”
“爷,奶,这不怪朵儿,是我,是我……”蒋氏忙就解释道。
“我都看见了,你别净护着她。”周氏就道,“木橛子似的,让她干点活,一点会来气儿都没有,拉着一张脸比马脸都长,谁欠了她多少吊钱,一脸讨债鬼相。”
连朵儿哭的更厉害了。
“还戳在这嚎啥丧!”周氏就又骂道,“滚远点,别在跟前碍眼,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蒋氏就急急忙忙地收拾了地上的茶杯碎片,拉着连朵儿出去了。
很快,蒋氏又回来了,并给连蔓儿换了一碗新茶。
“……刚才都是我不小心……”蒋氏还跟连蔓儿解释。
“多谢大嫂了。”连蔓儿笑着接了茶,向蒋氏道谢。
刚才的事,离的远的或许看不真切,但连蔓儿却看的清清楚楚。是蒋氏的眼角余光瞥见了连朵儿的动作,那个时候,蒋氏就变了脸色。然后,飞快地隔在了连蔓儿和连朵儿之间,甚至因此还撞翻了连朵儿手里的茶杯。
蒋氏是个聪明人,见机的快。
这边厢。女眷们都没什么话说,因为周氏太难讨好了,谁也不愿意去触霉头。连蔓儿倒是知道说什么话能讨好周氏。不过,她不想那么做。而连老爷子那边,却和连守信、五郎唠的挺热闹。
“一会从这出去,还上哪去?”连老爷子问连守信。
“先哪也不去,得先回家。……有来拜牌楼的,得接待接待。下晌再接着出来拜年,这一早上。我们就只上这来。”连守信就道。
说到拜牌楼,连守信就站起了身,向连老爷子和周氏告辞。
因为连守信的话,连老爷子也就不好阻拦。
一家人就从屋里出来,连老爷子和周氏还是坐在炕上没动。别的人都送了出来。走到外屋,坐在灶前烧火的古氏就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谦卑、讨好的笑。
“……朵儿毛手毛脚的,没伤着你吧,蔓儿。蔓儿,你别和朵儿一般见识。她呀,连你一个小手指头都跟不上……”
连蔓儿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脚下不停地往外走。现在,古氏在连家的地位很尴尬。要跟古氏说话,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好。
“……你干啥那,又想憋啥坏主意。以为巴结上谁,你就能咋地了!”周氏突然从屋里探出头来,原来她见连蔓儿一些人走了,也从炕上下来。就听见了古氏和连蔓儿搭话。
“几天没让你推磨了,骨头又痒痒了是不,不识可怜见的东西!”周氏又骂古氏道。
周氏骂人,是一年无休,十二个时辰随机发动。
连蔓儿一家人,连守信和张氏都是好脾气,一家人遇事都是有商有量的,从没争吵过,更没人会骂人。她们也习惯了这样温煦的家庭范围,因此对连家老宅这样的气氛,可以说是毫无好感,且十分讨厌的。
大家就都装着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加快脚步,从老宅出来,直接回了家。
……
大年初一,连蔓儿家宾客盈门,连枝儿和连蔓儿跟着张氏在后宅,招待来访的女眷,直到过了晌,才得空吃饭。
初一,大家相互拜年,一般都不会在别人家吃饭。
而这一天,一般的人家也都不怎么开火,因为有许多团年饭剩下来的菜,还有包的饺子。连蔓儿家就简单地热了几道菜,又将茴香大肉馅的饺子下油锅煎的油汪汪、香喷喷地,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亲亲热热地吃饭。
“娘,早上连朵儿要给我端茶,你看见她那眼神没,一看就没安好心。”连蔓儿跟张氏闲聊。
“我看见了。”张氏的注意力立刻就转到了连蔓儿的话上面,“还是多亏了继祖媳妇。……朵儿那丫头,心太窄,犯坏。咱这没招她没惹她的。”
“蔓儿,你以后少上那头去,就是去,身边也多带俩人,别让她往你身边靠。”五郎就道,“小七,你也是,咱都防着点那边的人。”
“嗯,哥,我知道。”小七吃的腮帮子鼓鼓地,点头应承道。
五郎只提醒连蔓儿和小七,并没有提醒连枝儿。这也有个缘故,因为在外面行走的,多是连蔓儿和小七,连枝儿轻易并不出门,即便出门,也不会是一个人,多是和张氏、连蔓儿在一起。
“早上,我看着……她那脸上都不是人色了,怕是……”张氏突然开口道。
同一时间,老宅上房也摆了饭桌,大家都在吃饭,不过,有两个人并没有上桌。
“你这孩子,你差点闯祸了,你知道不?”外屋,古氏站在后门边,低声地训斥连朵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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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uyaya
第五百七十章 抓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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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闯啥祸了。不就打碎个茶杯吗?那也不怪我呀。”连朵儿梗着脖子,对古氏训斥她颇有些不以为然。
“我说的不是茶杯的事。”古氏看着连朵儿,“朵儿,娘不是都跟你说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不能再由着性子做事。”
“我做啥了,我啥也没干。”连朵儿依旧犟嘴道。
“我还不知道你?你跟娘说,你端那杯茶,你是不是想泼蔓儿?”古氏有些无奈地看着连朵儿,“当着娘的面,你还不承认?”
“承认能咋地。”连朵儿将下巴微微地扬起来,撅着嘴道,“我就是想泼她。凭啥我在地下干活,她就坐炕上?凭啥我穿这破衣烂衫,她就穿那么好的衣裳?我看她不顺眼。她一个乡下丫头,她哪来那么大的福。”
说着这些话,连朵儿就有些咬牙切齿起来。
“你……”古氏看着连朵儿的样子,恨铁不成钢,扬起手,就要打连朵儿。不过,最后她那手臂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朵儿,娘咋跟你说,你咋就不明白那。”
“我明白,我咋不明白啊。不就是她们日子过好了,咱过的不行了吗?我就是不服气。”连朵儿恨恨地道。
“不服气,你也得装着服气。最起码,你别都摆脸上让人看出来。”古氏有些无力,不过还是耐心地对连朵儿道,“咱们娘儿几个。如今都拿捏在人家手里那。娘教你啥来着,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咱就得低气点,等以后。咱不用再看人脸色了,那个时候,你再想咋样就咋样。”
“娘。我爹还能做官吗?”连朵儿的眼睛就被希冀点亮了,她抬起头问古氏。
“这个,怕……怕是不能了。”古氏犹豫着,还是说出了实情。因为她已经想清楚了,与其让连朵儿怀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做出些没脑子的事情来,还不如让连朵儿知道严峻的现实。
“那、那继祖哥那。他还能吧?”连朵儿又问道。
古氏垂下眼帘,深深地看了连朵儿一眼,发出一声叹息,然后摇了摇头。
连朵儿就呆了半晌,虽然这些日子。她耳朵里也没少听人说过这些事,但是在她心里,还是存有真一些希望,她需要一再的确认。一开始,古氏还没将话说死,可是最近,古氏的答案却都变成了千篇一律的否定。
“那,娘,我们还能去我花儿姐家。是吧?”连朵儿又满含希望地看着古氏,问道。
“你这孩子。”古氏扭过头去,用衣袖擦了擦眼睛,“你又忘了娘是咋和你说的?你花儿姐,现在过的……,哎。咱得先帮你花儿姐。然后,你花儿姐再把咱接进县城。”
“……非得让蔓儿她们帮忙不可吗?找别人不行吗?蔓儿她们真有那么大的能耐吗?”连朵儿一连串的问道。
“没错。”古氏接连点头。
连朵儿就不吭声了。
“娘不是让你想法子巴结巴结蔓儿吗?你巴结她,是为了咱们以后过好日子,不是你低气。咱是利用她。你这孩子咋就那么沉不住气,今天挺好的机会,你没利用,还差点惹出祸事来。这要不是你嫂子在旁边,你真用茶水把蔓儿给泼了,那是啥后果,你想过没?人家说要咱的命,那也就是一句话。还想让人家帮着咱,那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古氏压低了声音,数落着连朵儿,“朵儿,这样的日子,你还没过够是咋地?”
“过够了,我过够够地拉。”连朵儿就道,“以后,以后,我肯定能管住自己。”
古氏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连朵儿的头发,娘两个就都皱了眉。
连朵儿皱眉,是因为古氏受伤的皮肤非常的粗糙,挂住了她几根头发,扯得她头皮疼。而古氏皱眉,则是因为发现连朵儿的头发枯黄、干涩。
她的朵儿受苦了,自打从太仓回来,在这个家里跟着她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时时被周氏责骂。她的朵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啊,古氏心疼连朵儿,又想到四房的几个孩子,如今因为日子好过了,一个个都出落的水灵灵地,古氏感到一阵阵的不可抑止的心痛。
不管怎样,她一定要让自己和自己的孩子重新过上好日子。
“那以后,再看见蔓儿,还有四房的人,你知道该咋办了不?”古氏用手按着胸口,问连朵儿道。
“我知道。”连朵儿就点头,“不过,娘,她们越来越少来这边了,就是来了,咱要想找她说话……”连朵儿就往东屋的方向瞅了一眼,“……这都看着咱那。”
“是不容易,这得等机会。好在,还有你嫂子在……”古氏沉思着道。
“娘。”连朵儿又往东屋的方向瞅了一眼,就将声音又压低了一些,“我嫂子,还和咱一心吗?……她就算想拦我,也不用那么用力吧,把我的手都烫了。我看她现在,更向着蔓儿那边……”
“嘘……”古氏立刻让连朵儿噤声,“说啥傻话那,你嫂子当然和咱是一心。”
“那你不是早就让她给蔓儿她娘递话,她咋还没递过去?”连朵儿就道。
“这话也不是想递就递的,你嫂子,她也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古氏说着话,眼神却变得幽远复杂起来。
…………
年初四,连家后院上房西屋里,不断地传出小姑娘们欢快地笑声,推开西屋的门,就可以看见,外间的炕上坐了好几个的小姑娘。
连枝儿和连蔓儿自然都在,另外还有张采云、吴家玉和连叶儿。
大年初二,张氏带着一家人回烧锅屯看望张青山和李氏。回来的时候,就把张采云给带回来了,说好了,要张采云住到开春种地的时候再回去。吴家玉是今天跟着吴王氏来连蔓儿家串门的,至于连叶儿,更是连蔓儿家的常客。
几个小姑娘都穿着鲜艳的衣裳。在铺了厚厚毛毡的炕上,围坐成一圈,正在抓子儿玩。
抓子儿,是辽东府极流行的,小姑娘们最爱玩的游戏之一。这种游戏,在有些地方也叫做抓拐,或者抓嘎拉哈。它其实就是一种简单的抛接子儿的游戏。
玩这个游戏。据说各地的小姑娘们用的“子儿”都不一样,而在辽东府,抓子儿游戏中,大多是采用羊子儿或者猪子儿。
这个“子儿”是指的猪、羊前腿膝盖部位、腿骨和胫骨交接处的一个蹄腕骨。
羊子儿比猪子儿更小巧、精致,更为合适做抓子儿的游戏。但同时也更为难得。因为这里养羊的人家少。就如同连蔓儿家要买羊肉,还要托人往西面回人聚居的村落去买一样。而猪子儿相对来说,更容易得到一些。每年杀年猪,一头猪,可以搜集到两枚猪子儿,几年下来,就能凑够一套抓子儿所需的猪子儿了。当然,这还是在日子过的颇为富足的,能够杀得起年猪的人家。
今天连蔓儿几个小姑娘抓子儿用的。是羊子儿。
这些羊子儿还用红色的颜料染过,因为被把玩的久了,有些地方的染料已经变淡了。
要做抓子儿的游戏,简单的一次只用五枚羊子儿就可以了。
这个游戏的玩法也很简单,首先是要确定抓子儿的顺序。几个小姑娘一次抓起五枚羊子儿扔在毛毡上,以谁扔出来的“真儿”最多。就谁第一个来,其他人也按扔出来的“真儿”的多少,依次确定次序。
抓子儿的花样很多,今天几个小姑娘玩的是“搬真儿”。轮到谁玩了,就将五枚羊子儿都抓在手里,然后抛扔在毛毡上。这个抛扔也是要讲究一些手法的,最好是能让五枚羊子儿均匀地分布,不要太分散,也不要太密集。
然后,就从这五枚羊子儿里面挑出一枚出来,将这枚羊子儿抛扔向高处,然后接回手里。而在这期间,要搬动其余任意一枚羊子儿,并将其搬成设定的造型。
羊子儿按照落在毛毡上的倒、仰、横、侧,分别称作背儿、坑儿、真儿、驴儿,当然也有极小的概率羊子儿会竖起来。不过因为羊子儿的形状,太难搬成这种造型了,所以游戏中一般就要求前面的四种。
连蔓儿几个搬真儿,就是在抛掷一枚羊子儿的同时,依次就其余的四枚羊子儿搬成统一的背儿、坑儿、真儿、驴儿,一般的顺序先搬驴儿,然后是背儿、坑儿,最后则要将四枚羊子儿分别搬成驴儿,背儿、坑儿,和真儿,最后,抛起最初的那枚羊子儿,将这其余的四枚羊子儿都收入手中,最后再接住抛出的那枚羊子儿。
全部完成无误,这才算赢了这个游戏。期间,若是没接住抛出去的羊子儿,或是一次没有将其余的任何一枚羊子儿搬成规定的状态,那都算输掉了游戏,要将羊子儿都交给下一个人来继续游戏。
抓子儿这个游戏,除了搬真儿,还有抓对等其他很多花样玩法,也不固定只要五枚羊子儿,十枚,甚至十五枚也可以玩,而用超过五枚羊子儿的情况下,一般都要两人结成一组,有主有副,这样可以玩出更多的花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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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子儿这个游戏,小时候玩过,家里曾经有满满一个木匣子的美丽羊子儿。可惜的是,一次几个小姐妹玩的争吵起来,闹的很凶,家里大人一气之下,把所有的羊子儿都给烧了。
叹气,小孩子不成熟也就算了,大人也不成熟,哼哼。
——好吧,吵闹起来的小孩子是魔鬼。(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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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一章 闹
w几个小姑娘一边搬真儿玩,一边说说笑笑的。连蔓儿的一边坐着张采云,一边坐着连叶儿。轮到张采云了,她就不再说笑,而是全神贯注地搬真儿。
这抓子儿、搬真儿的游戏,其实很能锻炼小姑娘们巧手和手眼的协调力,烦是这个游戏玩的好的小姑娘,一般都有一双巧手,学个针线、绣花什么的,都比别人快。
张采云专注地搬真儿,连叶儿就凑到连蔓儿的耳边,低低的声音和她说话。
“……知道采云姐来了,还要住些天,咱奶可气坏了。”连叶儿告诉连蔓儿,“在屋里摔摔打打的还不解气,还到外屋门口骂人。说啥胳膊肘往外拐,心长偏了啥的,不知道远近,好吃好喝好东西都便宜了外人。”
连蔓儿微笑着听。
“可惜了的,这事她管不着,她爱咋生气就咋生气,对我们一点妨害都没有。”
“那不是初二那天,城里大姑来了吗,好像跟咱奶叨咕我四叔和四婶了。咱奶生气,是因为四叔、四婶就接了采云姐家来住,咋就没接大姑家的银锁来住那。”连叶儿又小声道。
“我知道,她恐怕还不只生这个气那。我们初二那天我去我姥姥家了,她因为这个,也得生气。”连蔓儿就点头道。
辽东府这里的习俗,大年初二是出嫁的闺女回娘家走亲戚的日子。原来连家没分家的时候,这一天,是连家的大日子。一家人。哪也不能去,什么别的活动也不能参加。他们这一天的全部任务,就是接待来看望连老爷子和周氏的连兰儿一家。
连家的几个媳妇,古氏、何氏和赵氏都没有爹娘。并不需要初二回娘家,但是张氏是父母双全的,照理说。她又是小儿媳妇,这一天和连守信一起回娘家走亲戚也合适。
但是周氏不许。你张氏娘家算啥,能比得上我大闺女重要、尊贵?就这一天,你不在家恭迎、伺候我大闺女一家,而是回家去看望你的爹娘,你这就是没闺女,没将大姑姐放在眼里。没将公公婆婆放在眼里,没将我们老连家放在眼里。
你敢这么做,你就是罪大恶极,你就是不孝顺,你就等着以后活的暗无天日吧!
周氏的聪明之处在于。她并不明说,但是她会给你脸色看,再进一步就是摔摔打打,指桑骂槐,直到你自己主动迎合她的心意。
所以,张氏自打嫁进连家的门,除了新婚第一年,她是大年初二和连守信回了娘家,那时候周氏还肯给她些体面。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连蔓儿听张氏说起这件事,还曾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过。觉得,周氏肯在第一年让张氏初二回娘家,那因为毕竟是新亲,如果第一年都不回去。张家那边就得不答应。而之后,却再不准张氏大年初二回娘家,原因就很多了。比如说,张氏头一胎生的是丫头,又比如说,和张氏相处久了,知道张氏好欺负。
那是分家之前,而分家之后,在老宅住的那一年,因为一家人忙着生计,还有张氏的身子刚刚恢复的缘故,也没有在初二正日子回娘家走亲戚。
而后来,连老爷子和周氏那一大家子就搬去太仓了。
今年,张氏一家大年初二都去了烧锅屯,跟连兰儿那一家连个照面都没打。周氏就觉得她大闺女被慢待了,在连家的地位不如以前了,进而也代表她在连家不像以前那么说一不二,那么打腰了。
一个个地,都不怕她了,不把她放在眼里了,简直岂有此理。
其实,连蔓儿她们从烧锅屯回来之后,周氏就打发了连守礼,要连守信过去说话。因为当时就有连叶儿告密,连蔓儿她们知道周氏找连守信,就是要发泄这个怒火,并且怕还有让连守信接银锁来住的意思,就找了个借口,没让连守信去。
大正月里,连守信作为当家的男人,这一天天的应酬、酒席简直一个接一个,根本就没有闲工夫,而且,谁有那个闲心放着正事不做,一天到晚地去哄一个无理取闹的人那。而且,周氏身边,就有三个儿子、好几个孙子“服侍”着,真是没必要天天叫连守信过去耳提面命的。
“该有的礼数咱一样不缺,至于其他的,咱就不能惯着那坏脾气,要不,以后肯定就没玩没了。”当时,一家人是这样说的。
“对了,叶儿,你刚才说三伯今天去哪了?”连蔓儿突然想起来问道。
“去西村了,”连叶儿就道,“就是头年,那家请我爹帮着打了几个柜子,要的挺急。我爹赶着给他打出来了,今天他家请客,就把我爹也给请过去了。听说,还想让我爹再给打俩柜子好像。”
连叶儿这么说的时候,语气中有一丝隐隐的骄傲。连守礼掌握了木匠的手艺,能够给家里挣钱,同时还得到了更多人的尊敬,作为闺女的连叶儿当然是自豪、高兴的。
连蔓儿也为连叶儿高兴。
几个小姑娘说说笑笑地玩到晌午,张氏就叫人在东屋摆了饭,招呼她们一起过去吃。今天是镇上一个秀才家里办喜事,吴玉贵父子俩,连守信、五郎和小七,还有鲁先生,都被请了过去,所以,张氏就让人将吴王氏和吴家玉,还有赵氏和连叶儿都请到家里,大家一起热闹。
吃过了晌午饭,大家也没急着散,用吴王氏的话来说,就是男人们吃酒席,没那么快回来,她们回家去也没什么事,不如就在这,一起说说笑笑地,还有些意思。
连蔓儿几个小姑娘就又都到西屋来,说笑了一会就犯了困,连蔓儿就招呼小喜,让她拿枕头和毯子来。
这时,赵氏就走了过来找连叶儿,说她要回家,问连叶儿回去不。
“没啥事就别急着回去。”连蔓儿就对连叶儿道,“在这睡一觉,一会咱起来还玩。晚上吃过晚饭,你们再回去都行。”
赵氏听连蔓儿这么说,就打算自己一个人回家。
“西村那请客,肯定比镇上办喜事的散的早。我去看看你爹回来了没有。”赵氏就道。
“娘,我跟你一起回去吧。”连叶儿就忙穿鞋子下地。赵氏性格软弱,连叶儿对她很不放心,怕她自己回老宅,要被周氏找茬排揎。“蔓儿姐,我就陪我娘去看看,一会我们还回来。”
“行,那你们去吧。”连蔓儿见连叶儿这样说,也不好阻拦,就点头道。
连叶儿跟赵氏走了,几个女孩子就脱了外面的大袄,一个挨一个地在炕上躺了,略说了几句话,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几乎是刚合上眼睛,连蔓儿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和哭声,惊的她一下子就醒了。
“谁啊,怎么啦?”连蔓儿就坐起来问道。
张采云、连枝儿和吴家玉也都坐了起来。
“好像是叶儿,……去东屋了。”
“小喜,你赶紧去看看,是咋回事。”连蔓儿忙吩咐在旁伺候的小喜,又和连枝儿、张采云、吴家玉都把大衣裳穿起来。
“不是刚回老宅那边了吗,这才多一会,是出啥事了?”连枝儿就道。
“是不是又被老太太给欺负了?”张采云就小声地猜测道。
“很有可能。”连蔓儿就点头。
几个小姑娘穿戴好了,就要下地往东屋去。刚走到外屋,那东屋的门帘就掀开了,张氏和吴王氏都黑着脸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哭的眼睛红红的连叶儿。
“咋地啦这是?”连蔓儿就忙问。
张氏和吴王氏的脸色就有些奇怪,两人还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你三伯娘那出了点事,我们过去看看,你们都在家,哪也别去。”张氏就对连蔓儿几个道,“叶儿啊,你也在家,跟你蔓儿姐她们待着,我和你吴家婶子过去看看。”
“不,四婶,我也去。”连叶儿就道。
连叶儿很固执,一定要跟着张氏,张氏无法,只得和吴王氏带着连叶儿匆匆地出门去了,临走还嘱咐连蔓儿几个,让她们不要出门。
赵氏是出了什么事了那,看张氏和吴王氏都那么紧张,态度还有些怪异,还有连叶儿,竟然不像以往那样先来找连蔓儿,而是直接找张氏。
几个小姑娘都非常的诧异。
连蔓儿就忙叫了小喜过来,问她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太太和亲家太太都不让说……”小喜的脸色就也有些奇怪,期期艾艾地不肯说。
几个小姑娘更加好奇,威逼利诱地,最后小喜没办法,才略漏了只言片语出来。
“……何老六媳妇……回去开门正好看见……三当家太太要寻死……”
“实际啥情况,我也不知道。就是叶儿姑娘说,春柱媳妇在看着她娘,不让她娘寻死,她就赶紧来,找咱们太太和亲家太太,说是那边闹起来了……”小喜最后道。(未完待续)m
第五百七十二章 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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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小喜这么一说,再联想刚才连叶儿、张氏和吴王氏的表现,几个小姑娘就都猜出来大概是什么事了。这样的事,是她们都无法插手的。因此,几个小姑娘都替连叶儿担心、着急,却只能留在家里听消息。
同一时刻,张氏和吴王氏带着连叶儿正走到去老宅的路上,韩忠媳妇跟着张氏服侍,后面还带了两个长工。
“……不是说早让那何老六媳妇搬走了吗,咋又闹出这个事?”吴王氏和张氏并肩往前走,一边低声询问道。
“……原来说的那个窝棚,老爷子刚说完让她们搬回那窝棚里,第二天,那窝棚就让人给烧了,还差点把邻居的房子给燎着了。大家伙都疑心,是何老六那俩小子干的。窝棚没了,她们就又赖着不走。都撵好几回了,就是不走。磕头、打滚、撒泼,又要抹脖子,又要上吊的。好说歹说,赌咒发誓,说肯定老老实实,又说让几个孩子每天跟着老爷子,也学学咋做人啥,还说好了,说开春,天一暖和就搬走。……跟老爷子说啥,大冬天让她们搬出去,就是害死她们。”
“这就是属狗皮膏药的,”吴王氏叹气道,“当初啊,也就是二姨夫敢让她们进门,哎……”
是啊,连老爷子的胆子是很大,心肠很软。就是想撵人的时候,说啥也撵不走了。
“老爷子心眼是好,就是总心疼这样癞皮狗似的人。没辙……”张氏也叹道。
“今天这事……”吴王氏扫了一眼被韩忠媳妇拉着的连叶儿,向张氏问道。
“真是难为叶儿这丫头了。”张氏也看了看连叶儿,同情地道。
可不是难为了吗,连叶儿才多大。就让她看见自己的爹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
真是作孽啊,张氏和吴王氏都叹气。
一行人到了老宅的门口,正有三三两两的村里人往老宅院子里探头探脑的。
这多亏是正月里。大家伙忙着走亲戚、串门子、吃酒席,要不然,这大门口的人怕是早就围的风雨不透了。这世界上,就没有比此等风流事件更吸引看客和议论的,不只是庄户人家爱瞧这个热闹,人人都是如此。
张氏和吴王氏站在这大门口,就能听见院子里传出来哭闹的声音。其中嗓门最高的,不是赵氏,而是何老六媳妇。
“我看今天这个事,怕是很不好办。”吴王氏就又小声对张氏道。
两个人走进老宅的大门,循着赵氏的哭声。就直奔了西厢房。
一进西厢房,两个人都不由得吓了一跳。
西厢房,连守礼一家三口的屋内,赵氏头发散乱地坐在炕沿上,正在呜呜地哭,旁边春柱媳妇、古氏正在劝解。而就在离她们不远的炕当间,坐了一个披头散发,敞着怀,松着裤腰。露出一大截胸脯的女人,正是何老六媳妇。
何老六媳妇也在哭,而且边哭边骂。她的旁边坐的是何氏,正有一句没一句的劝解,只一双大眼珠子总是往赵氏身上瞟。
看见张氏和吴王氏进了屋,赵氏还没怎样。那何老六媳妇就一拍大腿,将衣襟又拉开了些,同时扯开了嗓门,干嚎起来。
“……俺是寡妇,可是俺清清白白,俺是黄花大闺女跟了他何老六,就他一个汉子啊。手都没让别人碰过啊。让连老三把俺给睡了,俺没脸见人了。俺的孩子也没脸见人了。都别拦着俺,俺们娘儿几个这就去跳冰窟窿去。”
何老六媳妇作势舞着手脚要下炕,其实屁股就像钉在炕上一样,一点都没动弹。
“老六媳妇,你可别寻短见啊。你这要寻短见,他三叔那不就是做下大孽了吗。老六媳妇,有话咱好好说。”何氏就作势拦着何老六媳妇,一边大声地劝道。
“你们老连家还说自己是厚道人家,这算是啥厚道人家。这是欺负俺寡妇人家,俺咋就这么傻,当初让俺住进来,就没安啥好心。……连老三他是假老实啊,在外屋遇见俺,他那眼睛就直往俺身上盯,……帮俺扫地,……不像别人,从没对俺和俺那几个孩子瞪过眼睛、大声说过话……连老三,他是早就安下了这个心啊……”
何老六媳妇这么说,赵氏哭的越发声嘶力竭了。
春柱媳妇见张氏和吴王氏来了,就忙起身让两人坐。
“她咋还在这?这是谁家炕头,有她坐的地方吗?”吴王氏就皱眉,指着何老六媳妇,“衣裳咋不穿好了?敞开了给谁看的,知道磕碜不?”
吴王氏厉害,一进门就发作何老六媳妇。
“叶儿,这是你家,你娘哭成那样,你那?”吴王氏又扭身对跟进来的连叶儿使了个眼色道。
连叶儿略怔了一下,就明白了吴王氏的意思,她冲到炕前,冲着何老六媳妇大嚷起来。
“滚,你从我们屋滚出去。”
吴王氏在旁边暗自摇头。这个事情特殊,她和张氏因为身份,有些事不好直接说,直接做。连叶儿是个小姑娘,嘴上骂不出什么厉害的话来,身形上对何老六媳妇也没威胁。而这个时候本该奋起的赵氏,却在旁边只知道哭。
韩忠媳妇跟在连叶儿身边,看见炕上放着一把笤帚,就拿起来,塞进了连叶儿的手里,同时给连叶儿使眼色。
连叶儿的目光一闪,就抓紧了笤帚,爬上炕,用笤帚把劈头盖脸地往何老六媳妇身上招呼。韩忠媳妇也上了炕,护着连叶儿。
何老六媳妇没有准备,一下子被打懵了,等她回过神来。就去抢那笤帚,何氏也大喊大叫地护着何老六媳妇。
“叶儿,你这是干啥,你咋还打人了。你小孩子家家的。管不着这个事。”何氏大声道。
“我没打人,我打狗,我打畜生。”连叶儿一肚子的气。就下了狠手。
连叶儿、韩忠媳妇、何老六媳妇和何氏,就打成了一团,春柱媳妇见了,瞧瞧张氏,就也上了炕。
“别打了,别打了。”春柱媳妇一边劝着,一边拉架。不知怎地,连叶儿反而有机会将笤帚狠狠地抡在何老六媳妇的脸上,就是何氏的胳膊上也挨了两下。
“大小子,二小子!”何老六媳妇就扯着嗓子朝外面喊。这是叫她那两个儿子过来帮忙。
“得了,得了。别嚷嚷了,”韩忠媳妇就道,“我们外面带了人来,你那俩小子进不来这屋。”
“二嫂子啊,”吴王氏就对何氏道,“你赶紧把人先带走,干啥非得在一个屋啊。这哪能消停得了,有啥话也不好唠。……这啥情况大家伙也都看见了,你兄弟媳妇再坐这屋里。也是啥便宜都捞不着。”
闹腾了一会,何氏就带着何老六媳妇下了炕。
何老六媳妇依旧敞着怀,喊着要去寻死。
“……俺先劝着她,她寡妇失业的,这事,老三得给个交代。”何氏这么说着。就扶了何老六媳妇出去了。
连叶儿站在炕上,手里拿着笤帚,这个时候就脱力地坐了下来,无声地哭了起来。
屋里有片刻的安静,只有赵氏呜呜的哭声。
“娘啊,你先别哭了,咱商量商量咋办吧。”连叶儿哽咽着道。
“还啥咋办啊,这家里,以后就没咱娘俩的活路了。”赵氏这才抬起头来,露出两只肿的跟桃似的眼睛。
“三嫂子啊,别说这么没志气的话。”吴王氏就道,一边就就向春柱媳妇询问情况。
“到底是咋回事,叶儿去找我们。她一个小姑娘,话也说不清楚。”张氏也问赵氏和春柱媳妇。
张氏和吴王氏,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古氏。
“这不是大当家太太,能不能麻烦你,弄点水来?”韩忠媳妇没有忽略古氏,而是含笑对古氏道。
“外屋锅里就有水,麻烦大娘你去端一盆来吧。”古氏微微一怔,随即就道,“老太太打发我过来,说是不能离了他三婶身边,有啥事,我回去还得跟老太太回话那。”
吴王氏就轻轻地用手肘撞了张氏一下。
“他大伯娘啊,麻烦你了,我们韩忠媳妇对这不熟。”张氏就对古氏道。
古氏明白,这是她们要说话,故意支开她。她不想走,可张氏发话了,她想了想,还是笑着应了。
等古氏从屋里出去,吴王氏立刻让韩忠媳妇把门关上,门闩插好。
“究竟是咋回事?”这回,张氏和吴王氏又问道。
“……我和叶儿回来,想看看叶儿她爹吃席回来了没。这一进屋,就看见何老六媳妇,衣裳都脱了,趴叶儿她爹身上。叶儿她爹的衣裳也脱了,呜呜呜……”
张氏、吴王氏和春柱媳妇就都下意识地去看连叶儿。
连叶儿皱着眉,脸红红的,却坚持坐在那,不肯走。
“没法子。”吴王氏就冲另外两个人摇了摇头。
春柱媳妇见赵氏只知道哭,话也说不太清楚,就将话头接了过去。
“……听见这边哭,还有二嫂子和何老六媳妇大声吵吵地,我就和孩子她爹赶紧过来了……”
春柱和春柱媳妇赶到的时候,这边已经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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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三章 鸠占鹊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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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这屋里的情况是何老六媳妇和连守礼两个,也不知道是谁拉着谁不放,两个人衣衫不整地纠缠在一起。连守礼还只是衣襟敞开,何老六媳妇却几乎半、裸了。
赵氏瘫软在门口,颤着手,说不出话来,只知道流泪,连叶儿呆愣在那,好像傻了似的。
连守义、何氏,还有何家的两个小子比他们俩还要先进屋。
连守义和何氏正在大声吵吵。
“咋回事,咋回事这是?老三,你咋和老六媳妇睡一起了,这大白天的。”
“他三叔啊,俺弟媳妇可是个正经人,他三叔啊,你不地道啊。”
而何老六媳妇一边和连守礼纠缠着,一边敞着怀干嚎,说是连守礼回家来,看见没旁人在跟前,就调戏她,脱她衣裳,把她给睡了。
“……俺不答应,他就说要把俺和俺孩子撵出去冻死。俺害怕,俺嫌磕碜,不敢喊,就让他把俺给睡了。俺清清白白的身子啊,连老三欺负俺寡妇失业,以后让俺拿啥脸去见人,让俺死了吧。”
“何老六媳妇这边一说死,好像还把三嫂给提醒了。三嫂就要去撞墙,去寻死,说她没活头了。”春柱媳妇就向张氏和吴王氏道,“我赶紧拦着三嫂,就让叶儿去找四嫂去了。”
“我们心里咋着急,能帮上的忙都有限,我们不姓连啊。三嫂子挺可怜。能替她做主、说话的,也就是四嫂子。”春柱媳妇又压低了声音道。
“这还做啥主啊,叶儿她爹都……,何老六媳妇赖上来。那我们还能有个跑。”赵氏沙哑着声音道。
张氏、吴王氏和春柱媳妇对视了一眼,都暗自摇头。
春柱媳妇又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这是来晚了一步,没看见刚才。哎呦。那才不嫌磕碜那……”
何老六媳妇就是抓住了连守礼不放,也不顾那么些人就在跟前,何家的两个小子也撒泼打滚,说连守礼欺负他们的娘,让他们以后没法见人。
“当时那个场面,就是立逼着连三哥要给个交代。何家那俩小子都把话说出口了,就让连三哥把三嫂给休了。娶他们的娘进门,他们以后都喊连三哥做爹。”
“他们这么说了?”连叶儿在旁边急忙问道,许是太过紧张的缘故,那嗓音都变得比平时尖利了许多。
“他们说他们的,那不是痴心妄想吗?”春柱媳妇连忙道。“说实话,我和我们孩子他爹一进屋,就明白是咋回事了,哎。”
“那我爹说啥没,我爹答应了没?”连叶儿又追问道。
“叶儿别急,到啥时候,这都有你四婶,还有我们那。不能让你们娘儿俩吃亏。”吴王氏见连叶儿这样,就安慰道。
“这得实话实说。连三哥可一直没吐口。”春柱媳妇就道,“我们孩子他爹说了,这事,怕连三哥是冤枉的。”
他们来的时候,连守礼似乎有些迷迷瞪瞪的,并试图挣开何老六媳妇。奈何何老六媳妇敞着怀。该露的不该露的都露了出来,连守礼想推开她,手却没地方放。
“最后还是我们孩子他爹把连三哥给拉出去了。”春柱媳妇道。
“我也差不多能猜逢出来是咋回事。”吴王氏就道,“这事吧,三嫂子,叶儿,你们先别着急上火,也犯不着生气。不管咋样,不能光听何老六媳妇说的,还得问问叶儿她爹。”
“他三伯现在在哪那?”张氏就问。
“去上房屋里了。”春柱媳妇就道。
春柱将连守礼拉走,就去了上房。上房里,连老爷子、周氏等人都在。
这种事,要去问连守礼,她们几个女眷都不合适去。赵氏看那个样子,也是不行,连叶儿当然也不合适。
“要不,我去把孩子他爹叫出来,通过他问问。”春柱媳妇就道。
“那敢情好。”张氏和吴王氏就都点头。
春柱媳妇出去,一会工夫就又回来了。
“孩子他爹说了……”
连守礼口述,由春柱转述,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连守礼在西村吃了席,因为高兴,被主人劝了不少的酒,回来就有些醉醺醺的。他回到屋里,见赵氏和连叶儿都不在,也没脱衣裳,就躺炕头,一会工夫就睡着了。
他睡的很沉,等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何老六媳妇衣衫不整地趴在她身上,赵氏和连叶儿在门口绝望地看着他,然后就是连守义、何氏等人冲进屋里,众口一词,说他把何老六媳妇给睡了。
“绝没有的事。”上房屋里,连守礼抱着头蹲在地上,一把一把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我喝多了,都睡死过去了。我能干啥,她啥时候咋进的屋,我都不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就老何家那人性,我躲我还来不及那。……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不想和叶儿她娘过了,我看上谁,我也不能看上何老六媳妇啊……”
“我们孩子他爹说了,应该是没有事。”春柱媳妇转述完,又将声音压的低低的,跟张氏、吴王氏和赵氏道,“他们男人的事,他们男人比咱们清楚。”
“我就说吗,一进屋,我就感觉这像是个局。”吴王氏就道。
连守礼和何老六媳妇之间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事,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尤其是对局外的吴王氏、张氏和春柱媳妇来说。
几个人就将赵氏围在当间劝她。
“可别哭了,哭有啥用。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得为叶儿想想不是?”
“你们两口子这老些年都过来了,何老六媳妇是啥人,你还要上赶着给她腾地方?”
“三嫂子,不是我说你啊,你这性子也太软了。这要换别人,上去先把那臭不要脸的打一顿再说。刚才你们没看着,这把我给气的。何老六媳妇看三嫂子老实,还要上来挠三嫂子那,让我给拦回去了。她还有理了似的,不要脸的。那俩小子也不是好样,要不是我们听见声音,过来的早,估计那俩小子还想动手那。”
“都无法无天了这是。”
屋里这边正说着话,就听见院子里何老六媳妇嗷地叫了一嗓子。
“这是要干啥?”春柱媳妇忙走到门口,向外看去。
原来何老六媳妇在东厢房里坐了一会,这个时候,又跑了出来,一屁股就坐在院子当间,依旧敞着怀,也不怕冷,就坐在地上哭嚎了起来。
那说辞也没什么新鲜的,就是说连守礼欺负寡妇,把她白白地给睡了。要连守礼给个说法,不然她就立刻死在这。
“这就是讹定了。”张氏、吴王氏和春柱媳妇齐齐叹气道。
…………
接近傍晚,连蔓儿打发人去老宅探了几回消息,才看见张氏、吴王氏、连守信、吴玉贵、吴家兴一起从老宅回来了。
原来下晌的时候,老宅闹的不可开交,就打发人去请了连书信回来,吴玉贵和吴家兴父子也跟了来。
事情完全闹开,连老爷子又请了里正等几个村老到家里,这一下晌,这些人就是在老宅,讨论事情。
连守信、吴玉贵和吴家兴父子就留在前院说话,张氏和吴王氏回到后院来。因为小姐妹几个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这两个人说话也没太回避她们。
“娘,我三伯娘和叶儿咋样了?”连蔓儿先就问道。
“在家那,有你春柱婶子陪着,都没啥事。”张氏就道。
听张氏这么说,连蔓儿略略有些放心。
“娘,那事情是咋说和的?”连蔓儿又问。
张氏就叹气,吴王氏也叹气。
“还没一个一定。”张氏就道。
这件事闹的这样大,请了里正等来人说和,何老六媳妇那边是一口咬定,被连守礼给睡了。何老六媳妇提出要求,就是让连守礼娶她,以后两家人合成一家人过日子。
“这也不知道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主意,还是我们那二当家的两口子帮着想的。”张氏就皱着眉头道,“这是看上他三伯有手艺,能挣钱,养活几口人没问题。又看他三伯娘就叶儿一个,没个儿子。他三伯娘娘家也没人,想着好事,把他三伯娘给撬走了,那房子、那人,还有那钱,不就都是老何家的了吗?”
“主意谁想的不知道,可这事,那两口子肯定事先都知道,你没看见,那词都是对好的。”吴王氏也点头,“家贼难防啊,真是糟心。”
“这才叫恩将仇报那,我看出了这个事,老爷子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张氏又道。
“后悔也晚了。就他们两个人,何老六媳妇不松口,就不好办。”吴王氏又压低了声音,“这个事,要脸的女人就擎等着吃亏,这不要脸的,你就拿她没招。她根本就不嫌磕碜了,就想着得实惠。”
这么说着话,韩忠媳妇就带了人摆了饭上来。原来老宅那边请人说和,准备了晚饭,不过连守信他们都嫌太糟心,不肯在那边吃,就回到这边来吃饭。
一家人饭才吃了一半,就有人跑来送信儿。
连守礼跳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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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 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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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连守礼跳河了,一家人饭也不吃了,都忙穿了大衣裳,就跟着人往外面来。
三十里营子只有一条河,这条河并不大,除了在夏天涨水的时候,其余的时候水的深度,一般都不深。但是,也有几处河段,是深水坑。村里的人,都知道这几处河段,告诫小孩子不能靠近。
也正因为如此,三十里营子的历史上,极少有被水淹死的,跳河死的就更少了。总体上来说,这是一个风水极佳,民风极敦厚、质朴,气氛极为祥和的一个村落。
但是,对于一心求死的人,这样的小河,这样的河段,就足够了。尤其,现在还是冬天。
一路上,那个报信儿的人就将如何发现连守礼跳河的经过,告诉了连蔓儿她们。
就在村东头,有一段河水最深的河段。现在正月里,那里的冰冻的最厚实、平整,因此,那里是村里孩子们打冰溜、玩冰车最爱去的地方。不过也就是那,前些天在冰上出现了一个大裂缝,据说是淘气的小孩子砸开的,想要抓底下的鱼。
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事,今年有小孩子这样做,是有缘故的。
那是因为,就在年前,连蔓儿家的鱼塘,曾经砸开过冰面,捞了许多极新鲜肥美的鱼出来。
村里的小孩子就学了样。三十里营子这条小河,因为不大,所以很少有大鱼。但是小孩子们存了侥幸。想着水深的地方,也许能捞到鱼。事情的结果,当然是白忙了一场。不过,这些孩子们也没有太过沮丧。毕竟,这也相当是游戏的一种。如果能捞到鱼,那自然是好事。没捞到鱼,他们也享受了这个过程。
不得不说,小孩子们的玩性比天大。
没捞到鱼,那砸开的裂缝就留在了那里。好在裂缝不是很大,村里的孩子们也知道,因此照常在旁边游戏玩耍。
就在刚才,天快擦黑了。几个在冰上玩耍的孩子们都回家吃饭的时候,冰面上来了一个成年的,走路像幽灵一样,好像失了魂魄的男人。
这个男人,就是连守礼。他的手里。还拿着做木工活的锤子和凿子。
连守礼走上冰面,到了那条裂缝前,就蹲下来,专心致志地用锤子和凿子开始凿冰。
可巧,有一个小孩,他本来是要回家吃饭的,走出了老远,一回头,看见了连守礼。也看见了连守礼凿冰的奇怪举动。这小孩以为连守礼是想开冰捞鱼,他就不往家里走了,而是悄悄地走回来一些,打算一会如果连守礼捞到了鱼,他也借光跟着过去捞。
就是这个孩子这一点小心思,救了连守礼的命。
当这小孩发现。冰窟窿凿的越来越大,而连守礼则两次试着将头伸进去的时候,这小孩子觉出不对劲儿了。而等他鬼使神差地又偷偷往前走了一段,看清了连守礼的表情的时候,这小孩子被吓到了。
能够想到不惊动连守礼,要借光捞鱼,可以想见,这小孩子是有些机灵劲的。他看见连守礼不对劲,就急忙跑回了家,将事情跟家里的大人说了。
何老六媳妇和连守礼的事,已经在村里家喻户晓了。这小孩子的父母听他这么一说,一下子就惊了。一个村里,大家相互都差不多知道谁是什么脾气、属性。
连守礼是个老实人,老实人容易钻牛角尖。
这家的大人就忙出来,还招呼了村里的人,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人来给连蔓儿家报信儿。
“这可千万别出事,他三伯咋这么想不开。”张氏一边急匆匆地往前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她很紧张。
“一家的顶梁柱啊。要是真……,作孽啊……,那叶儿和她娘可就更惨了。”吴王氏就道。
“这个大冷天,真……”连守信抬头看看天,低声咒骂了一句。
连蔓儿在旁边就听见了,这还是连守信第一次骂人。
冬天,跳冰窟窿寻死,还比不得夏天跳河寻死。在夏天,只要有会水的人看见,及时的救上来,一般就没什么问题。但是,冬天的情况就不一样。冬天穿着棉袄棉裤,一旦掉进冰窟窿里,立刻就会沉底,想要救上来是非常的不容易。而且,就算救上来了,人在那冰水里一冻,不一定能活,就算活了,身子骨也毁了。
而听报信儿的人说的,连守礼打算的还是另外一种更快速的死法。
连守信着急、害怕赶不及救人,就跟张氏说了一句,带着人先头跑了。
等连蔓儿她们赶到河边的时候,河岸上、冰面上黑压压地几乎站满了人,还有更多的人从村子里赶过来。
连叶儿和赵氏的哭声从冰面上人群最密集处传了过来。
“这、这是……”张氏和吴王氏两个紧紧地靠在了一起,而连蔓儿几个也都紧靠在一起,相互拉着手,紧抿着嘴唇。
难道,大家伙来晚了!
“快去请郎中。”五郎在人群里喊,紧接着,就有好几个人从人群中出来,直奔李郎中家里去了。
这是人还有救!连蔓儿想。
冰面上的人群从中分开,以连守信和五郎打头,后面几个汉子抬了一个人出来,正是连守礼。赵氏和连叶儿跌跌撞撞地在旁边,边走边哭。
连蔓儿几个忙都迎了上去。
“咋样,人咋样了?”张氏就问。
“胸口还是热乎的,还有气。”回答的是后面抬人的一个汉子,也正是最先发现连守礼异样的那孩子的父亲。
“……我们到这的时候,三哥都把脑袋伸冰窟窿里去了。我一个人愣是没拉出来,还多亏强子就跟我脚后来了……,再晚一步,哎。”
“赶紧的抬回家,还有一两分能救回来。”有人看见连守礼的模样,就大声道。
连蔓儿拉着小七,就想走近了,她只看见连守礼一张毫无人色的脸,就被五郎在前头给挡住了。
五郎和连守信都紧随在连守礼旁边,却不让连蔓儿和小七靠近。
要将连守礼抬回家救治,连守信和五郎的第一个念头是将人抬到自己家,但是,这里明显离老宅更加近,一次,大家一路簇拥着,就将连守礼往老宅抬。
“赶紧的,赶紧的……”一个人跟在后头,大嗓门地吆喝着。
连守信本来走在前头,听见声音回头,发现那人正是连守义。连守信一下子,就气冲脑瓜顶,几步赶过去,抬起一脚,就将连守义给踹趴下了。
“老四,你干啥,你这是干啥。你还有没有大小,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了,我是你哥,我是你亲哥。”连守义猝不及防,反应过来,立刻就叫骂道。
“你还有脸说你是亲哥,那躺着的不是你亲兄弟。我因为啥踹你,你心里明白。”连守信气的手直发抖,指着连守义道。
连守义从地上爬起来,虚张声势地就要往连守信跟前凑。大家都看的出来,连守义心虚。
二郎在前面,正帮着抬连守礼,他回头看了看,就低了头,也没吭声。
就有村里的人过来,将连守信和连守义分开。
“救人要紧。”“有啥事,过后再说。”
众人乱纷纷地奔老宅来。
连蔓儿跟张氏等人走在一起,突然觉得额头一凉。
“下雪了。”连蔓儿伸出手,一枚雪花飘落下来,在她的手心里融化了。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小喜和小福就都掌起了灯笼,也有人点起了火把。火光映照下,雪花从零星的几片,很快就漫天飞扬起来。
“连家老三,是个老实人啊。这个事,他肯定冤。”人群中,就有人纷纷议论开来。
“老何家都是啥人性,这事想想,也就是何老六媳妇做的个套。太不要脸了,作孽啊。”
“这是看上人会手艺,能挣钱,人老实,想让人家帮她养活孩子那。咋地也没有这么办事地,太缺德了。”
“把个老实人给逼到这个程度,哎,老何家啊,是缺了八辈子的大德了,也怪不得何老六让官府给砍了脑袋。”
“就何老六媳妇那埋汰、邋遢样,好狗看见她都躲。”
“连家三哥醉的啥都不知道了,能干啥啊。何老六媳妇,这明摆着是讹人。”
“太狼心狗肺了,这一个村,谁愿意收留他们。就老连家肯收留她们,还给吃给住的。她们可好,一点都不记恩,没少偷人家东西。”
“可不是,那天还把人家老太太给气的够呛,这都反了天了。”
“他们家,可不就是没法没天的人家吗。”
“那寡妇男人死了好些日子了,怕是守不住了。就她那埋汰样,好狗看见她都躲。她勾搭不着人,就看连三哥睡着了,她来占便宜。这还是连三哥吃亏了。”其中还有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道。
连叶儿和赵氏的哭声更响了。
连蔓儿走在人群里,听着众人的议论,都偏向了连守礼这一头,不由得心里百感交集。这些人,在事情刚传出去的时候,并不是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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