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发火
三十里营子去往锦阳县城的路上,一辆马车飞快地行走着。车厢里,挤坐着连兰儿、罗宝财、金锁和银锁一家四口。
马车连续几次颠簸,让银锁皱着眉,抱怨出声。
“这车咋赶的,来的时候,可没这么颠哒。”金锁并未压低声音,为的就是让车厢外赶车的车夫听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厢壁板过于厚实,外面的车夫没有听到银锁的抱怨,那马车接下来,又是连续两个颠簸。
罗宝财见女儿抱怨,就将他身下的垫子递了过去。这并不是他们自家的马车,车夫和马车都是人家宋家的,就是有些不便,也得忍着。
一直沉思着的连兰儿却听见了银锁的话,醒过神来。她从连守信家出来,坐上马车,就开始想心事,将一件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连兰儿将手伸进衣袖里,取出一个钱袋,从里面取出一个足银的银锭子。那银锭子看上去不足一两,却也有五六钱的样子。
罗宝财见连兰儿拿出这么大一锭的银子,就有些心疼,嘴唇蠕动了两下,却没有出声。银锁瞟了那银子一眼,脸上露出些不耐来。旁边的金锁,正闷头往嘴里塞点心。这是从刚才的酒席上拿的。他一上车,就开始吃了,根本无暇去顾及别的事情。
…………
车子终于不再颠簸,连兰儿扫了一眼身边的爷三个,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这谁能知道,哪块云彩它能下雨那!……是万万都没想到的事啊……”连兰儿没头没脑地发出这样一声感慨。
“那事……”罗宝财到现在,才敢向连兰儿询问。
“不成。”连兰儿扫了金锁一眼,见金锁嘴角挂着好些个点心渣子,就拿出帕子。伸出手去,帮金锁将嘴角擦了擦。“金锁那事,就算了吧。今天我也看了,蔓儿那丫头,可不好斗。要真跟了金锁。一时咱们不再跟前。她就得给金锁气受。”
罗宝财啊了一声,就再没有别的话说。他家的事情。全是连兰儿拿主意,让他干啥,他就干啥就行了。
连兰儿又看了银锁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娘。你看我干啥?”银锁道。
“娘这不是在琢磨你的事吗?”连兰儿就道。
“娘,我可先把话说前面。你要给我找人家,我可不往乡下去,埋汰不埋汰啊。”银锁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
“你这个丫头,你咋不知道好歹那。”连兰儿就数落银锁。“乡下和乡下它一样吗,又不是把你给那穷汉家里。……大地主人家的日子,你没见过,我可听你姥姥说过。”
“就看你四舅家现在,那大院子,那屋子,看看人家那交往的人,收的那礼。有了那座牌楼,这才哪到哪啊。以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谁看见人家,那都得点头哈腰地。……县城里这些真正有钱、体面的人家,哪家不是地主?要在城里买一栋宅子,那不就是腰上拔一根汗毛的事。像咱们苦哈哈地,就靠铺子那几个钱吃饭,你就当上天了。一个米粒,一片菜叶子,咱都得花钱去买,人家啥啥不都是吃最好的、最新鲜的。那真正的好东西,都到不了咱嘴里……”
银锁冷哼了一声,脑海里却闪现出连枝儿和连蔓儿屋子里的情形。
连兰儿将银锁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却不再往下说了。
今天,本来是打算将连蔓儿说给银锁,到了连守信的新宅子,她却又起了另外的心思。后来硬拉着连守信说话,也是为了这另外的心思。
毕竟,给金锁说连蔓儿,这件事她好开口,但是要将银锁说给五郎,这件事,她却是不好主动开口的。她只得暗示连守信,期望连守信因为拒绝了金锁的事,心存愧疚,开口向她求娶银锁。
银锁和金锁不同,银锁样貌不差,四角俱全。一个城里的闺女,配给他五郎,又是她的闺女,亲上做亲,连守信他还有啥可挑的。
可连守信却没搭理她这个茬,反而要她慢慢地给银锁在城里找婆家。
“……回去,咱就给金锁去说老钱家的那二闺女。”连兰儿开口道。老钱家和她家隔了一条街,家里开了个绒线铺子。老钱家里人口多,尤其是闺女多,就靠着一个小铺子,日子过的不行。以前老钱家有要把闺女给她家的意思,她一直没吐口。老钱家要嫁妆,看她家条件好,以后少不得挂连她家。现在,也想不了那么多了,金锁的年纪也到了。
“哎。”罗宝财答应道。
金锁,然后就是银锁。
连兰儿不由得又看了银锁一眼,正碰上银锁看过来的目光。
银锁这丫头,其实是愿意五郎这门婚事的。连兰儿心想。
“回去啊,找个人,给他姥姥、他姥爷写封信。”连兰儿自言自语地道,“他姥姥、姥爷不在家,这老张家的亲戚就打腰了。……他四舅家那新宅子,他姥姥、姥爷都没住过,先就他老张家的人给住上了……”
打腰,是他们这边的乡下土话,大概的意思就是腰杆硬、腰杆直,占上风。
…………
夜色降临,连蔓儿一家都收拾了要睡觉。
张采云自然是要跟着连枝儿和连蔓儿在西屋睡的,张氏却是打算把李氏的铺盖安排在东屋的炕头上,挨着她睡,娘两个好唠唠嗑啥的。
“姥,你睡我们那屋呗。”连蔓儿就道,“姥,我可稀罕听你讲古了。”
“那行。”李氏就笑着答应了。
连蔓儿、连枝儿和张采云就簇拥着李氏从东屋出来,走到门口,连蔓儿扭过头去,偷偷地瞥了一眼连守信和张氏,心中不由得暗笑。
…………
连蔓儿家的新宅子,内院有上房五间,中间一间,依旧做了厨房。从外面一进来,左右两边,就是两个灶台。不过,这灶台与连家老宅的不同。
连家老宅厨房的灶台,都是烧柴禾的大灶,连蔓儿家这两个灶台,是搭的烧煤炭的新式的灶台。这是在设计房屋的时候,就定下来的。
这个年代,煤炭已经应用的很普遍了。城镇的居民烧火取暖,大多用的是煤炭。那铁匠炉、还有焗大缸的匠人的小火炉里,烧的都是煤炭。往近里说,连蔓儿亲眼看见的,吴家兴家做饭、烧火,都是用的煤炭。
连蔓儿家定了规矩,以后就前面跨院的大厨房,那里烧火依旧用秸秆柴火,这二进院子里,烧火、取暖要用木柴、煤炭或者木炭,当然主要用的还是煤炭。
煤炭耐烧,也不像秸秆柴禾那样,弄的土土活活的,这样可以保持室内的洁净卫生。
内院这两个灶台,可做小厨房,平时烧烧水、弄些精细的吃食,都极方便。
今天待客,用这两个炉灶烧水,因此,东西屋的两个炕头都是热的。
连蔓儿让李氏和她们一起住里间卧房,李氏没同意。
“你们小姐妹去住里屋,我就在外屋。我稀罕这热炕。”
连蔓儿就给李氏安放被褥。西屋外间的炕上,也像一般的庄户人家一样,铺的是苇席。不过,在苇席的上面,又铺了一整幅的毛毡。
这毡子是北边边境上的牧民,用羊毛擀制而成的,很厚实。毛毡是羊毛本色,没有经过染色,铺在炕上,冬暖夏凉。毕竟没到冬天,今天的炕又烧的热。连蔓儿给李氏铺的被窝,没有紧挨着炕头。
这一天,人来人往的,大家都累了,李氏就早早地躺下了。连蔓儿、连枝儿和张采云也回了里屋。
姐妹们的卧房,也是一间屋子,十分宽敞。里屋的炕上,也铺着和外间一样的毛毡。地上是青砖地面,上面又铺了一层地板。
这卧房里的摆设也很简单。靠着北墙,是一溜的四只躺柜。靠东面的两只,是公用的。今天收的好些个尺头,精细物件,就都放在这两只躺柜里。靠西边的两只,一只是连蔓儿的,一只是连枝儿的。
靠西墙,是一个大大的木制梳妆台,妆台前是两只绣墩。再旁边,有衣架,还有一溜两张椅子,椅子中间摆放着一张茶几,茶几上摆放着茶壶茶碗。
姐妹三个进了里屋,就都上了炕。连蔓儿去拉窗帘,连枝儿从炕梢的木柜里面拿出被褥枕头来,和张采云一起铺设在炕上。
躺进被窝里,她们三个又嘻嘻哈哈地说笑了一阵,才渐渐地睡了。
才睡下没一会,就听见外面哐当哐当连着几声门响。
连蔓儿立刻醒了,她拥着被子坐起来,将窗帘略微拉开一个角,睁大眼睛朝外面看。
连守信光着一只脚,另一只脚上及拉着鞋子,身上披了一件大褂,面冲着外屋门,苦着一张脸站在月亮地里。
“……咋说着说着,你就来气了,我也没说啥啊我。这大半夜的,你还把我撵出来了……,这,我今天、我不是没答应吗……”连守信可怜巴巴地、压低了声音冲着门里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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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絮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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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蔓儿正看的欢快,突然觉得身边有些异样。她微微扭过头,就看见连枝儿和张采云也都围着被坐了起来,而且都将头挨过来,也往外看。
连蔓儿侧着耳朵听了听,外间屋里,啥动静也没有。连蔓儿暗暗点头,李氏肯定是这两天劳累到了,所以睡的沉。
连守信站在门外解释,半晌,也没听见张氏有什么动静。连守信就朝门口走了两步,似乎是想回屋。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鞋子从屋里飞出来,砸在连守信的胸膛上。
连守信的身体往后仰了仰,那蝎子就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紧接着,就是关门、上门插的声音,在之后,是张氏轻轻的脚步声,往东屋去了。
连守信走到门口,推了推门,自然是没有推开。他只得转回身,弯腰捡起张氏扔出来的那只鞋,随即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的夜晚,天气已经有些冷了。
身上只穿了单衣,即便是连守信,在廊下坐了一会,也觉得冷了。连守信站起身,走回门前,试着又推了推门。门依旧是插着的。连守信就又走到东屋的窗下,抬手敲了敲窗户。
“他娘,孩子他娘。”连守信低低的声音叫道。
屋里张氏早已经在被窝里躺下了,听见连守信敲窗的声音,只是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就不动了。
连守信呆呆地在窗下站了半晌,终于绝望了,张氏是不会心软来给他开门让他进屋了。
连守信没有办法,只得慢吞吞地从窗前离开,低着头,往前院去了。
西屋里,看着连守信垂头丧气地去了前院,连蔓儿才将窗帘放下。重新躺回被窝里。
“大姑把大姑父给赶走了。”张采云就小声道。
“嗯。”连蔓儿点头。“咱不管他们,咱睡咱的。”
“大姑也有脾气啊,我听我娘说,大姑脾气可好了。”张采云又小声地道。
张氏的脾气当然好,不然也就不只是将连守信赶出去那么简单了,连蔓儿心里暗道、想想连守信黯然而去的背影。连蔓儿在被窝里偷笑了一阵,才又睡了。
第二天,神清气爽地起来,略收拾了收拾。连枝儿、连蔓儿、张采云和李氏就到早点铺子来吃早饭。
张氏和连守信早都起来了,正在铺子里忙活。不过,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连守信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神奇,而张氏却每每躲避着连守信,好似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似地。
“小七,”连蔓儿就偷偷问小七,“昨夜里。爹上你们那去了没?”
为了读书方便,五郎和小七就住在前院。他们住书房的外间,和鲁先生的卧房挨着。
“嗯。”小七将一碗拌好的猫饭放在炕上,招呼奶猫大花过来吃。
一般的小孩子,都喜欢个猫儿、狗儿的小动物。但是喜欢归喜欢,好些小孩子就喜欢抓着小动物玩,而真正有耐心照顾小动物的,并不多。小七就不一样,也不用大人多关照。他就很有耐心地每天给奶猫大花准备吃的。他还不嫌脏,每天都给大花换猫砂。
不是一天两天的贪新鲜,而是每天,根本就不用人提醒。
所以,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小七,也怪不得奶猫大花最喜欢的人是小七。
“半夜里,我和哥都睡着了,爹来敲门。……就在我们炕上睡了一宿,唉声叹气的。”小七告诉连蔓儿。
“姐。爹和娘生气了?”小七又问连蔓儿。
连蔓儿点头。又低下头附耳对小七嘱咐了一番。
“我知道了。”小七眨了眨眼睛,点头。
大家一起坐下吃早饭。张氏依旧不搭理连守信,几个孩子也都低着头,自顾自地吃完。五郎和小七就背了书包准备去上学。
两个孩子都很有规矩。五郎一一和屋里的人打了招呼,才往外走。小七也一一地和屋里的人打了招呼,却单单没有招呼连守信,只是垂着眼皮在连守信跟前走了过去。
连守信顿时玻璃心了。
乖乖的、喜欢粘着他,他的宝贝小儿子小七,竟然不搭理他了。
连守信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跟在小七身后。
“小七,你跟谁都打招呼了,你咋不搭理你爹啊?”连守信追出去,问小七。
小七扭过头,撅着嘴。他也不说话,就是用眼神控诉连守信。
“小七,走了,再晚该迟到了。”五郎在前面招呼道。
“哦,来了。”小七应了一声,也不理连守信,扭头就跑了。
连守信被晾在当地,秋末的风吹来,卷着几片落叶,在他的脚跟前打了个旋儿,又吹走了。
将饭桌收拾了,张氏对赵氏和连叶儿嘱咐了两句,就要回酸菜作坊。现在连家的酸菜作坊又开张了,张氏就主要管着作坊那边。连记早点铺子这里,由连守信看着。
连守信没敢拦着张氏,他拦住了李氏。
李氏总是要给姑爷面子的。
“娘。”李氏坐在炕里,连守信就侧着身子,坐在炕沿上。“……他大姑是这么提了,亲上做亲。可我并没答应啊。孩子他娘跟我唠着唠着,不知道咋回事,就生那么大的气。”
“亲上做亲,这应该是好意。”李氏个性温和,说话也慢声拉语。“自己家的孩子啥样,咱自家都应该知道。做亲啊,都讲究个般配,亏着自己个不好,也不能亏着人。孩子们不般配,这是一生的不如意。手心、手背地,那都是肉。……咱蔓儿的样貌、人品是啥样,咋地也得说个差不多的。那差的多的,也不能上门来说不是吗。”
李氏的话说的很含蓄,直接说连兰儿做的事不应当,说金锁配不上连蔓儿,那不是李氏的风格。当然,如果换做是周氏,这个时候肯定是直接骂上了。
不过,连守信也听明白了李氏的意思。
“自家的闺女,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亏着自己个还没啥,这一生的大事,要是亏着闺女,这当娘的会咋想?这比真拿刀剜她身上的肉还疼啊。你们老爷们心粗,哎。”
李氏说着话,就穿鞋下炕。虽然心里还有很多的话,但是李氏不能什么都说,就是这些她能说的,她也不便往深里说。
“夫妻俩,没有隔夜的仇。说开了就好了。你忙你的吧。”
“娘,这事,是怪我。孩子他娘对我、对我家里的人,那从来都是没说的。娘,你这一说,我就明白了。”连守信忙站起来道。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李氏笑道。
连枝儿、连蔓儿和张采云就陪着李氏从铺子的后院出来,绕过菜园,从西跨院的角门进了宅子里,顺道正好去酸菜作坊看了看。
酸菜作坊里,张氏正带着人忙活着。今年用的都是去年的老人儿,大家见她们来了,就都停下手,笑着打招呼。
“都是利落人。”李氏就笑道,“你们忙你们的吧。”
因为怕耽误大家干活,李氏只看了看,就出来了。
“娘,你先回去,我一会就来。”张氏就道。
“你忙你的,有枝儿和蔓儿陪着我那。”李氏道。
回到内院,大家就都到东屋来。太阳已经升上来了,阳光透过琉璃窗,洒满了炕上,将两间屋子照的亮亮堂堂的。
“还是这琉璃窗子好,透亮。”李氏上炕说道。
说着话,李氏就将炕上一个大包袱打开。包袱里面放的是几个用纸包裹的棉花包,还有几个裁好了的尺头。李氏挑了一个尺头,在炕上铺开。
那是一件细布的棉袄里子,看大小,应该是连守信的。
李氏又拿了一个棉花包打开来,先撕了一大块下来,放在细布里子上,接着又用两手将棉花撕成一小片一小片薄薄的棉絮,一片紧压着一片,层层叠叠地絮了起来。连枝儿和张采云也拿了另外一件裁好的里子,两个人一起开始絮棉花。
连蔓儿没急着上炕,她先搬了一个小炕桌放在炕上,又拿了一个茶壶,从旁边的茶叶盒子里取了一撮茶叶放进茶壶里,转身出屋。外屋的灶上,坐着一只大水壶,里面的水已经烧滚了。连蔓儿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块棉布巾帕下来,垫在水壶提手上,将水壶里的水倒进茶壶里。
茶壶里的茶叶被热水一冲,就有茶叶的清香漾了起来。
沏好一壶热茶,连蔓儿又将水壶重新放回炉灶上,又在水壶里加了些水,继续烧着,这才提着茶壶进屋。
将一壶茶并几个茶碗都摆在炕桌上,连蔓儿又拿了攒盒,装了一攒盒各样的点心和果子,也在炕上上放了。
“姥,喝茶吃点心。采云姐,喝茶吃点心。”连蔓儿招呼。
连蔓儿也上了炕,坐在李氏身边,看了一会,她也学着李氏的样子,往里子上絮棉花。
“姥,你知道为啥,我娘就跟我大姑不对付吗。”连蔓儿小声问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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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 吐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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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和连兰儿不对付,这还是连蔓儿最近才发现的。
对于这个住在县城,只在年节才回三十里营子看看连老爷子和周氏的大姑,因为和她们的生活关系不大,所以在连守信家,是很少提及的。而最近,因为她家得了御赐的牌楼,连兰儿捎信来,说要来给她家贺喜,这个大姑,才算真正的走入连蔓儿的视线中。
然后,连蔓儿就发现,每当提起连兰儿,张氏就不爱说话,表情是郁郁的。
连蔓儿就私下里问了连枝儿,是怎么回事。
“咱娘和大姑,她俩人不对付。”连枝儿这样告诉连蔓儿。
“为啥?”连蔓儿有些吃惊。张氏的性格温和、绵软,轻易不会和人有什么冲突。看她是怎么忍让周氏和连秀儿的,以及和村人是怎么来往的,连蔓儿就无法相信张氏会和一个她嫁过来的时候,已经出门子的大姑子,会有什么冲突。
而连兰儿,虽然连蔓儿对她没什么印象。但是,通过她听到的一些事,可以断定,这是一个非常聪明,非常会做人的女人。连蔓儿认为,连兰儿应该和蒋氏比较像。就是不管心里如何,面子功夫都会做的特别好。
张氏和连兰儿又没什么利益冲突,以张氏的老好人个性,怎么会和会做人的连兰儿不对付那?
连枝儿也有些说不清楚。
“也没吵过架,也没拌过嘴,说不清楚是咋回事,咱娘也不说。”
连蔓儿由此,心里存下了疑问。
也正是因为知道张氏和连兰儿不对盘,所以,当昨天连兰儿来了,用那种评估、探寻的眼神看她,又故意向让金锁亲近她的时候。连蔓儿隐约预感到了什么,却并不着急。
结果也正如她所想,连兰儿只是略微露出些口风来,就在张氏这里被堵了。
不过。这并没有解开连蔓儿心中的疑惑。
张氏为什么和连兰儿不对付?
连蔓儿看着李氏,希望能从她这得到答案。
李氏手里絮着棉花,似乎是想了一会,才开了口。
“这事啊,一会你自己个问你娘吧。”李氏道,“你也知道你娘那个人,就是跟我。她也总报喜不报忧的。我也就单知道,她跟你大姑不大对付。”
“哦。”连蔓儿不由得有些失望,“姥,那我要问我娘,我娘不得生气啊?再说了,我看我娘那样,好像是不太想提似的。”
“提啥呀?”
正说着话,张氏从外面走了进来。
“娘。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作坊不用你看着了?”连蔓儿就问。
“都是做惯了的老人儿,到时候还是按重量算工钱,用不着看着。我让春柱媳妇做了个工头。凡事有她替我照看着,我这就更省心了。现在这家里家外的事多,我也不能总绑在作坊里不是。”张氏就道。
连蔓儿点头,本来她还想提醒张氏这件事的,现在张氏自己想明白了,安排好了。
张氏就洗了手上炕,和李氏一起絮棉花。
“刚才我进门,你跟你姥唠啥来着?”张氏一边絮棉花,一边随口问连蔓儿。
连蔓儿见张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将话问出了口。
“……我奶对你那么霸道、不讲理,还有我老姑,说她恩将仇报都说清了。可你对她们,好像也没啥,咋就跟我大姑那人就……”
连蔓儿看着张氏。
张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脸色顿时就有些发阴。沉默着没说话。屋里谁也不说话,其实大家伙和连蔓儿都是一个想法,因为对比,她们也都特别想知道,为什么张氏就对连兰儿不一样。
“娘,有啥不能说的。这屋里,都是咱自己人。说出来呗,说出来还能痛快痛快。也让我们明白明白。”连蔓儿就劝张氏。
“你呀,别啥不好的事,你都憋心里。”李氏叹气道。
“我也想说,就是不知道该咋说。”张氏终于开口道。
“娘,你就想到哪说哪,我们都好好听着那。”连蔓儿就道。
“咋说那,我这个人,我不是自己夸自己。……跟啥样的人,我都能处得来,不带红脸的。就他大姑这样的人,不知道咋回事,我就处不来。”
“他大姑这人,那是八面玲珑啊,谁都说她好。谁要是说她不好,那人当面不说,背地里就得想,肯定不是他大姑不好,是另外那个人不好。”
“他大姑没骂过我,也没打过我。可是,对她,我是……”张氏说到这,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来形容她的感受。
“她也不用骂,也不用打,当着人还跟你笑呵呵的,可背着人,就是那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让你……”张氏说到这,打了个冷战,又停顿了。
“娘,你是不是说,她特别阴啊。”连蔓儿就道。
“对,就是特别阴。也不知道咋回事,她就是有那本事,明知道是她阴了你,你还说不出她啥不好来。”张氏点头道。
“不就是笑面虎!”张采云出声道。
“笑面虎还有这个不咋地的名声那,枝儿她大姑,人缘可维护的不错。”李氏就道。
连蔓儿点了点头,她明白了。连兰儿肯定是给了阴过张氏,给张氏苦头吃,却聪明的让张氏抓不到把柄,让张氏有苦说不出。
“你奶和你老姑,她们霸道、不讲理啥的,那都在面上。直来直去的。大家伙也都看的明明白白的,娘不怕那样的。娘就怕你大姑这样的。”张氏道。
“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呗。”连蔓儿就道。形容这样的人,还有很多说话,比如说面上一盆火、暗里一把刀什么的,还有脸上带笑,手里捅刀子什么的。
这样的人杀伤力确实很大,比如张氏吃了苦头,却有苦说不出。与之相比。像周氏那样什么都放在脸上的人,甚至就有几分可爱了。
周氏竟然被比的可爱了,连蔓儿抚额,然后赶紧摇摇头。将这个念头摇出去。
“就是这样。”张氏点头,“我就怕这样的人,也特膈应这样的人。见到她,我恨不得绕着走。”
连蔓儿点头。
张氏在连兰儿眼中,应该是很笨的一个人吧。但是,想要蒙蔽人一次两次容易,想要一辈子将人蒙蔽住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连兰儿的手段再阴、再妙。笨人张氏,还是发现了她的坏。那么别人那?即便大家都不说,但是心里面,肯定是有数的。即便表面上和和气气,甚至恭维交好,但是背地里,谁又能不多留几个心眼防备这样的人那。
尤其是像张氏这样心地善良的,她本能地就厌恶着这样的人。
张氏见大家都相信她。站在她这一边,非常感动。
“我还以为,我说的这么糊里糊涂的。你们都不能相信我那。”张氏道。
“你呀,你是我闺女,你啥样我还不知道。”李氏就道。
“娘,我们当然相信你。不只我们,你对咱村里别人说,你看她们肯定也是相信你。”连蔓儿就道。
张氏将有苦说不出的苦,吐了出来,心里顿时松快了。
“咱自家的事,跟别人说它干啥。咱都知道她是啥样的人就行了。”张氏又开始絮棉花,“……她还想跟我亲上加亲那。知道她是啥人,我能把我自己的闺女、儿子往那火坑里推,那还不如在她奶手底下那。”
絮了半天的棉花,晌午饭大家伙依旧到铺子里去吃。
饭桌上,张氏依旧没搭理连守信,一桌子的人。包括赵氏和连叶儿,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因此都闷头吃饭。
饭后,连守信终于寸不住,趁着张氏到厨房刷碗的工夫,跟了过去。大家知道,连守信肯定有话要跟张氏说,因此都很有眼色地避开了。
“孩子他娘,我知道错了。他大姑提这事,确实是她……是她不对。我单就觉得我没答应就行了,没咋考虑你的心情,这是我不好。”连守信低声跟张氏道歉。
张氏低头刷碗,虽然没有抬头,但却将连守信的每一个字都听进了耳朵里去。
“其实吧,我没跟你说。听他大姑那么提,我这心里,也不大得劲,感觉她那么说,咱蔓儿都吃亏了。咱蔓儿是啥样,她家金锁是啥样。她就不应当提这个事。”
张氏背对着连守信,脸色就缓和了许多。
“就这些?”张氏问。
“有,还有。”连守信见张氏终于搭理他了,顿时就是一喜。“你放心,我这次没答应,以后肯定也不会答应。谁来说,也不行。不只是蔓儿,就是打咱五郎和小七的主意,那也不行。”
“哼,算你还有点当爹的样。”张氏就道,脸上隐隐露出一些笑容。“就这些了?还有那?”
连守信就又有点懵。
“不就这事,还有啥?”
张氏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没了,她站起身,剩下一半的碗也不刷了。
“他三伯娘。”张氏将赵氏叫了出来,“他三伯娘,我那院子里有点事,你帮我把这碗刷了吧。”
“哎。”赵氏忙就答应。
张氏就擦了擦手,回屋叫上李氏、连枝儿、连蔓儿和张采云,就往家里走。五郎和小七也都慌忙背上书包,说了声要去上学,就跑掉了。
连守信本来以为这样认错,就能和张氏言归于好,没想到,张氏似乎更生气了,大家伙也都不理他。
连守信有些抓瞎,看着大家都出了门,只有连蔓儿因为给奶猫大花挠痒痒,落在了后面。
“蔓儿啊,你得帮帮爹。”连守信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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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预告 连蔓儿开导包子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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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新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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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蔓儿看了看已经走出门口的张氏,又看了看可怜巴巴的连守信。她略微犹豫了一下,就抱起奶猫大花,越过连守信,向外走去。
“蔓儿。”连守信着急了,赶忙又拦住了连蔓儿。
连蔓儿抬起头,就看见连守信略微弓着身子,低声下气地看着她。
“蔓儿啊,你就帮帮爹吧。”连守信讨好地道。
连蔓儿就扭开脸,不去看连守信,手里摸了两把奶猫大花。
“爹,你让我帮你啥啊,你都要把我给我大姑家的金锁了。”
“蔓儿,爹那不是……”连守信想说他不是没答应吗,不过立即想起来李氏说的话,还有张氏听他这样辩解后所发的怒火,因此,他连忙把后半句话给咽下去了。
他现在也琢磨过来了,仅仅是没有答应,是完全不够的。张氏和几个孩子都因为这个事很伤心、很恼火。而连蔓儿,又是最受委屈的那一个。
他应该有更正确的做法,更加维护自己的妻儿。
“蔓儿啊,这事是你大姑她不对,她不该提。”连守信顿了顿,就对连蔓儿道。
连蔓儿没有吭声,手里继续摸奶猫大花。不过,在心里,连蔓儿还是暗暗地点了点头。对于连守信这样的人,能够当着张氏的面,当着孩子的面,说她大姐不对、不该,这是极为难得的。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连守信有进步。
但是这样,还不够。
以现在她家的情况,难免有人会打主意。两姓旁人,还好应对。最要防备的还是连家相关的那些人。而这些人再找上门来的时候,势必不敢用以前那种强硬的态度和手段了。而且她们现在根本就不怕这些,如果来人敢用强。只会让她一家人更加团结一致的对外。
就怕那些人会用别的手段,比如说亲情啊什么的。
张氏、连枝儿、五郎和小七,连蔓儿都不担心。连蔓儿只担心连守信。现在她们家,就是连守信,是最容易被打开的缺口。
要想以后能过得省心些,就得先将连守信这个缺口给堵严实。而恰好,现在她们家内部、外部的条件都成熟了。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正好趁着连兰儿这次的事,对连守信进行一次再教育。
连蔓儿这么想着,脸上还是一副受了委屈,对连守信有怨气的样子。
“蔓儿。爹知道你受了委屈。爹这心里,也不痛快。那天吧,还是在前院,你大姑父,他跟我提了一句。我就没搭理他那话茬。这要是知事的,肯定就知道我不愿意,就不能再提了。……没想到,你大姑她,她又跟我提了。”
连守信说到这。叹了一口气。
“这要是搁咱,肯定就不能这样。有啥辙那,那是你大姑,我是能打她,还是能骂她。这亲戚,脸面上它总的过的去。她说的事。我是一点都没吐口。她还说了银锁的事,那我也没答应。就是我说的话软和点,也是为了大家伙面子上好看不是。我那意思,她应该明白了,以后肯定也不能再来说了。……以后,她要真再来说这事,我、我就拿大笤帚把她轰出去。”
“……这么大的事,就是我愿意,我也不能从二上我就答应了,咋地也得和你娘商量。”
连蔓儿听连守信这样说,脸色就缓和了。她就脱了鞋,抱着奶猫大花上了炕,坐下了。
连守信看见连蔓儿脸色开朗了,还坐到炕上去,也不说要走了,就高兴起来。这是他闺女被他哄好了,肯帮他的忙了。
“蔓儿,你看,就这么个事。这些话,我也都跟你娘说了,你娘咋还生气,不给我好脸那。”连守信就忙向连蔓儿求助道,“蔓儿,你懂你娘的心思,你跟我说道说道。要不,你去问问你娘啥的,在你娘跟前,帮爹说两句好话呗。”
“小七也不搭理我了。就你哥和你姐还行,他俩都有点大了,知道顾脸儿,心里肯定也埋怨我那。”连守信又叹气,“我这是……”招谁惹谁了那,连兰儿不应当,他也拒绝了,咋地大家伙就都这么怨他那。
连蔓儿见连守信这样,就知道,有些事情,他还没想透。而她特意留在后面,就是为了这个。
“爹,那你知道不,在后院的时候,我大姑就要开口说提亲的事,让我娘给堵回去了。”连蔓儿说着话,看了连守信一眼。
“有这事,那我不知道啊。”连守信就有些讶异,“照这么说,你大姑更不该再跟我提了。”
“爹,那我大姑说的时候,你没问她,先跟我娘提了没有?”连蔓儿就问。
“这个,没有。”连守信老实地说道。
“爹,你咋不想想,我大姑在后院,跟我娘待了半天了,这个事,她咋不向我娘提。我大姑父跟你提,她跟我娘提。为啥他们都跟你提?为啥我娘都把话说死了,她啥也不说,还跟你提?”连蔓儿就问。
“你大姑这做的不应该。”连守信就皱眉道。
“没错,可她为啥敢这么做,爹你想过没有?”连蔓儿问连守信。
连守信不言语了。
“爹,我大姑从后院出来,跟你提的时候,你应该先问一句,她跟我娘提了没有。”连蔓儿缓缓地道。
“这事,是我含糊了。”连守信想了想,点头道。
连蔓儿又看了一眼连守信。
“爹,以前家里的事,你都听我爷和我奶的,听习惯了,我大姑都能当咱的家。你说你不会从二上做主,得问我娘。这话,我觉得有点虚。……要是真的。那我大姑也不能这么不把我娘当回事,不把我娘说的话当一回事吧?”
连守信有缺点,但是他也有优点。比如说,他不会强当妻儿的家。他说的。几个孩子的亲事,他会和张氏商量,不会背着张氏自己做主。这话,连蔓儿是相信的。
但是连守信自己尊重张氏、重视妻儿的意见,与他主动、坚决地向连家人表明并确定张氏同样是当家人的地位,这两者之间,还有着很大的距离。
“你娘,是因为这个生气啊,怪不得。”连守信恍然大悟。
谁能不生气那?一个男人。别人对你表面上如何如何好,但是对你的妻儿却完全不放在眼里。难道这个人是真正的尊重你,把你当至亲看待吗?她打的是怎样的主意,你难道就看不透吗?
“爹,我娘因为这个生气。不应当吗?”连蔓儿就问。
“应当,应当。”连守信点头。
“爹,我娘还不只是生气那,我娘她是害怕呀。”连蔓儿又接着道,“这次,这件事,你是没答应。那下次,下件事那?”
谁知道哪天、哪个人从连守信这里下手,就得逞了那?
“绝没有下一次了。”连守信正色道。
“爹。这可不是说说就行。……咱家,得定规矩。”连蔓儿就道。
“啥规矩?”连守信问。
“首先吧,爹你得让别人都知道。谁不尊重我娘,对我娘不好,对我们不好,管她是谁。以后都别想进咱家的门。”连蔓儿道。
张氏的人缘很好,这十里八村,谁都要敬她三分。有了门口那座御赐的牌楼,谁敢来招惹她们家!要说不尊重张氏,对张氏不好,还能对连蔓儿她们几个不好的,那没有别人,只有连家自己的人。
这里面都有谁,连守信只要不故意装糊涂,他心里都有数。
“这个……行。”连守信郑重点头。
连蔓儿见道理都说的差不多了,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爹啊,这事吧,我娘当然得跟你生气。可我知道,爹你就是太实诚,信任人,才吃了亏。其实,我娘都那么说了,我大姑要是不去找你,也就没后来这事。就算我大姑去找你了,她跟你说实话,也没后来这事。”
“要不是她,我娘能跟你生这么大的气?”
“爹啊,这你是没答应,你要是答应了或是咋地,这事就更闹大了。我娘肯定都没脸在这了,肯定得跟我姥和我姥爷回娘家了。咱这日子过的刚兴旺点,就要散了。”
“不是说我大姑特精明吗,她比你和我娘年纪都大,经历的事也多,她能不明白这?可她为啥还这么做捏……”
连守信听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连蔓儿见火候到了,也就不再说,而是转换了话题。
“爹,我先回去,提你跟我娘说和说和。等一会,你再回去找我娘,把刚才那些话你跟我娘说说。别说是我说的,就说是你自己个想出来的。你再哄哄我娘,我娘看你明白了,心里有我们,她一心软,肯定就能消气。”连蔓儿放下奶猫大花,下了炕说道。
“蔓儿啊,你多替爹说几句好话。那等一会,我就回去。”连守信忙道。
“嗯哪。”连蔓儿答应着,她是真的打算在张氏跟前替连守信多说几句好话,比如说立些新规矩什么的。
“爹,小七跟我说,想吃烤地瓜,烤出油来的那一种。”走到门口,连蔓儿又扭回头来,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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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一五章 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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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守信最会用炉火烤地瓜,火候掌握的最好,就是张氏也没他烤的好。
“爹一会就下地窖去挑地瓜,一人给你们烤一个。”连守信立刻高兴地道。小七这一天都没搭理他,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小七也给哄回来。这个时候,别说是要烤地瓜,就是说要天上的月亮,估计连守信也会爬上梯子,试着去摘一摘。
连蔓儿回到家里的时候,李氏正在劝张氏。
“……差不多也就行了。咱看人,得看长处。枝儿她爹这个人,有长处,是个老实、厚道的人。昨个夜里,你们闹别扭。你看他,知道我在这,他也没敢大声。这要是换那难缠的,大点声,折腾折腾,我就得管。我要管,你是我亲闺女,我就得压着你点儿。”
“你和孩子们不搭理他,我看他就心慌了。这是心里有你们。他能低下声气来,给你赔礼,哄孩子,这就挺难得。换个脾气大的老爷们,就是他错了,为了他那脸,他也不带认的……”
李氏这是一心为了闺女、姑爷好,为了张氏一家的和睦。李氏说的都是连守信的好话,压服自己的闺女。若是换了周氏,万万是不会像李氏这样的。周氏肯定是火上浇油,添油加醋地说张氏的坏话,让连守信和张氏更生分、关系更差,周氏才会更开心。
所以张青山家,也是两个儿子、两个媳妇。下面孙子孙女一大堆,但却一家和睦。而连家,却是三天一小架,吴天一大架。不吵架就过不得日子似的。
人和人,做人的差距,它就是这么大。
“娘。姥。”连蔓儿就走进屋里,将刚才的事情如此如此向张氏和李氏说了一遍。“一会,我爹肯定得来再跟我娘赔礼。”
张氏嘴里哼了一声,脸上也不禁有了些笑模样。
“娘,你心里原谅我爹了,你脸上可别露出来。”连蔓儿赶忙道,又向李氏解释。“姥,我不是不让我爹和我娘和好。我是想吧,趁这个机会,让我爹把那些老毛病给改了。”
“以后,我们娘几个要想过上舒心的好日子。今个儿,就得让我娘给我爹立规矩。”连蔓儿如此道。
“你这孩子。”李氏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只将棉花、衣裳里子包了一个包,下了炕,招呼连枝儿和张采云往西屋去了。
连蔓儿就凑在张氏身边,压低了声音说了一番话。
“娘,差不多就这些。你想起来啥,也尽管跟我爹提。别狠不下心。娘。你就放心,我爹他跑不了,他就得听咱的。”
就是张氏提的要求,连守信认为过分,恼了,那也没关系。只要小七出面撒撒娇、哄一哄。管保叫连守信回头,一切都好商量啊。
连蔓儿暗笑。
说的差不多了,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响,是连守信提了一小篮子的地瓜回来了。
连蔓儿给张氏使了个眼色,就从屋里出来。
连守信正将炉盖揭开,用炉钩子调整火候,然后才将洗干净的地瓜一个个地往里面放。
“爹,你回来了。”连蔓儿笑着招呼。
“回来了,这地瓜我烤上了,等晚上正好吃。”连守信重新将炉盖盖上,直起身来道。
说着话的时候,连守信就往东屋里瞅了一眼。
“爹,我娘自己个在屋那。我刚才哄了我娘半天,我娘虽然还有点生气,可已经有点活动了。爹,你再去好好说说。我娘说啥,你就答应啥,管保成。”连蔓儿就故意压低了声音和连守信说道。
“行,那行。”连守信搓了搓手,显然有些紧张。
“爹,你快去吧。”连蔓儿就笑着将连守信推进东屋里,然后关了门。
晚上李氏下厨做了一道蒜苗炒肉,说是张氏爱吃的。吃饭的时候,连守信就拿筷子给张氏夹了一大筷子的蒜苗炒肉,张氏也没说啥,扭头也给连守信夹了一大块的红烧草鱼。
大家就都知道,连守信和张氏夫妻这是和好了。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欢快起来。
从这天起,连蔓儿家有了新的规矩。其实这规矩也不算新,就是男主外、女主内。连守信管理外务,张氏管理所有内务。
说到外务,那可都是大事,连守信不可能一个人做主。又因为家里的银钱和账目都在连蔓儿手里,要支钱花用,得过连蔓儿这一关。所以,这个外当家的,大体是个名义上的事,实权几乎就没有。
不过,连守信自己并不在意。一个男人挣钱,不就是给老婆孩子们花的吗。
内务都是张氏做主,连守信可以提建议,但不能做主。谁要来说关于内务的事,那只能找张氏,要是不找张氏,找连守信。连守信就要负责告知,这些事都是张氏当家。
屡教不改,或者敢于藐视张氏的,不论是谁,都打入另册。
敢于打连蔓儿几个的主意,欺负连蔓儿几个孩子的,连守信不能客气,要负责打回去。
连兰儿,这几条都做了,还意图挑拨连守信和张氏的夫妻关系、破坏她们一家的和睦,所以被列入最不受欢迎的人员名单。
最不受欢迎,那自然是不来往了的意思。
连守信对此有些不同的意见,他觉得这么处理,太严重了。
“这御赐的牌楼是给你的那,连老爷。我们都算啥啊,你现在可不是过去了。把我撬走了,不就得有人你介绍城里的大姑娘,到时候,你就美了。”张氏瞥了连守信一眼道。
连守信的脸立刻就红了。
“这是啥话,这不是没有的事吗。我要是做那缺德事,就让我天打雷劈。”
“你不想,等人多劝劝你,你就想了。”张氏不咸不淡地道。
连守信听出来张氏的言外之意,脸就更红了。可他又没有什么话可以辩解,毕竟连兰儿的挑拨在前,又死乞白赖地说亲事。
“爹啊,那这条答应不答应啊?”连蔓儿正将烤地瓜当饭后的甜点吃,趁此就问。
“答应,答应,就这么地。”连守信赶忙道。
所谓杀鸡给猴看,有了连兰儿这一遭,看以后谁还敢胡乱打主意。连蔓儿暗自握拳,大胜利!
一家人正说着话,连叶儿就从外面跑了来。
“一会继祖哥和大嫂要来。”连叶儿是给他们送信来了。
解决了连兰儿的事,还有连继祖和蒋氏。
这夫妻俩代表连家来拜牌楼,给连蔓儿一家乔迁新居贺喜,他们带了礼物回来。
张氏当着蒋氏的面,将礼物打开来。
就两个尺头、两盒茶叶。尺头是缎子的,织染的颜色和花样很俗艳,品质也不好,有些绡。做衣裳肯定不行,就是做被面,那也不结实。至于那两盒茶叶,是极普通的砖茶。
“……拿不出手。”蒋氏就有些涩然,“……将近二十口人,吃穿用度,和在家里还不一样,一粒米,一片菜叶子,哪哪都的花钱。大老爷的俸禄哪也不到哪。去的时候,花儿那给拿了点钱。现在家里,都是老太太当家。老太太……省细惯了。四叔和四婶也在一起过过日子,应该知道,我们谁手里,都是一文钱也没有。这回来一趟的路费,都是可丁可卯的……”
连蔓儿在旁边就听明白了,蒋氏话中的意思,是说这礼物,是周氏做主备下的,她,或者是古氏,都没权利管。就是她们想增添些东西,手里也没钱。
“老太太说,自家人,这也就是个过场,关键在心意到了。”蒋氏传达了周氏的话。
因为抬出周氏来,蒋氏又是这样的态度,张氏也没说什么。
“大嫂,咱庄户人家来往,可不就这些东西,有啥拿出手拿不出手的。”连蔓儿在旁边就笑。
送来这些东西,她一点都不生气。以后,那边难免也有事情,到时候就照着这个标准走礼,省心省事。
连继祖和蒋氏那天吃了席,并没有就回河间府,而是住了下来。他们还要将地租子收上来,带回去。
“老爷子说,都吃大米白面的吃不起,要在市集上买黍米啥的,也不合算。家里收了租子,还要卖,更费了两重事。……打算把租子收上来来,雇辆车运回去,正好一家子的口粮都有了,能省下挺大一笔开销。”连继祖和蒋氏是这么说的。
连守信和张氏并没有留连继祖和蒋氏住新宅,收租的事,他们也没主动过问。实在是这两天,因为连兰儿的事,这夫妻俩闹别扭,忙着梳理家里的事,根本就顾不上别的。
现在连叶儿跑来送信,大家才将这个茬想了起来。
“叶儿,他们来有啥事?”连蔓儿就问。
“还能有啥事,就收租的事呗。……继祖哥受了气。”连叶儿就道。
果然,一会的工夫,连继祖气呼呼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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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收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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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连继祖一进屋,就朝连守信说道,“这租子收不上来,这咋办?老武家这人,他咋那么赖皮啊,这把我给气的。”
连蔓儿几个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果然,麻烦来了。
连守信就招呼连继祖坐下说话。
连继祖还没坐下,蒋氏随后就到了,一起来的,还有连守礼和赵氏。
“说说,是咋回事?”连守信就问。
连继祖就巴拉巴拉地说开了。
“我去找老武家收租子,那武家的兄弟俩都不在家,就留家里一个瞎老太太,啥也看不见,跟她说啥她也听不见。一开始我还没当回事,给他邻居留了话,让他们俩来家了就来找我。”
“我就在家里等了一天,这俩人也没上门来。”
“是我劝他,让他再去找人。”蒋氏这个时候,就插言道,“老爷子、老太太打发我们回来,那边还等着我们拿租子回去做口粮,尽早把租子收上来,也好安排往太仓运的事。”
“他们租我家的地,靠着我家吃饭,谁他不得主动点。就是我不去找他去,他知道我回来了,他也该上赶着来瞧我啊。”连继祖扬了扬手,说道,颇有几分大户人家少爷的架势。
连蔓儿忍不住心里想,连继祖这地主的做派,对普通的租户也许是管用的。但是,对武家兄弟,这样显然不行。
难道连继祖对于武家兄弟是怎样的人,竟然一点也不了解?他就算不了解,来的时候,也应该询问询问吧。就算连老爷子不说,还有周氏、连守仁、古氏,连守义和何氏那,这些人对武家的人品行事,是应该清楚的。
就算连继祖糊涂。蒋氏可不是糊涂人。
想到这。连蔓儿不由得看了蒋氏一眼。蒋氏提醒连继祖不要在家等,要去找武家兄弟,是不是说,蒋氏已经知道了武家兄弟的情形,预感到他们要赖租子?
“我这想了想,确实是太仓那边急等着这租子。我就又去找人了。”连继祖接着又说道,“一连去了几次,都是没人,就是一个老太太在家。这下。我就觉出有点不对来了。他们这不是在躲我吧?结果回来,正好碰见三叔,我就跟三叔说了这事。”
说到这,连继祖长出了一口气。
“我这才知道,这武家是啥样的人。我爷咋就把地租给他们了那!”
回来的时候,一点也不知道武家是怎样的人,听连守礼说了。这才知道。他们肯定是啥也没有准备啊,要从武家收租子,那肯定得连守礼、连守信帮忙啊。
连蔓儿抚额。没责任心,没担当,这是病,得治。
“那后来那?”张氏就问。
“昨个夜里,我跟三叔上他们家堵他们去了。”连继祖就道。
连蔓儿点了点头,还不错吗,能想到这个主意。而且他大少爷还肯亲自夜里去堵人。
“……是我爹出的主意,”连叶儿凑在连蔓儿耳边,低低的声音说道,“继祖哥还不愿意去,想让我爹自己个去。我没让,我爹陪着他去就不错了。他自己个睡大觉,让我爹替他干活,他也不是谁家老爷子、老太太,七老八十爬不动了。”
“那堵着人了吗?”连守信问。这次是问连守礼的。
“堵着了。”连守礼老实地答道。“让继祖说吧,我不会说那些。”
“……我就说要租子的事。”连继祖只好继续说。“那兄弟俩就跟我哭穷,说啥今年年景不好,咱家的地歉收。还说啥,为了给咱家收秋,他们还拉下了饥荒。 说啥咱家如今做官的做官,得赏的得赏,啥黄金百两啥的,还在乎那几颗粮食。说咱要跟他要租子,那就是往死里逼迫他们。……领着一家人给我下跪、磕头,还让那老太太拉扯着我,要给我磕头。”
连继祖似乎是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形,那个老太太倒在他怀里,身上散发着恶臭,他就一脸的厌恶,额头上也微微见了汗。
“继祖哥,你们在太仓得了赏了,啥时候的事,咋没跟我们说过?得了啥黄金赏?”连蔓儿故意笑着问道。
“我们得啥赏?”
连继祖先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连蔓儿问的是什么。
“那哥俩说的是四叔家,四叔不是得了一百两黄金的赏赐吗。咱们老连家,那不就是一家吗。”连继祖就道。
说到那些地,就说是“我家的地”,收不上来租子了,就说是“咱家地的租子”。连守信得了赏赐,他就和连守信是一家了。连守信一家吃苦受累的时候,他在哪里?
连继祖一点都不傻呀,连蔓儿冷笑。
“那一百两黄金啊……”连守信扭头看了看妻儿,这才缓缓地说道,“那是皇上的赏赐,不能花。我们要当传家的宝贝,给五郎他们几个孩子,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爹,咱得了这赏赐,惦记的人还真不少。”五郎就说道,“这武家的人都惦记上了,他算哪根葱啊!”
“不要脸!”小七就道。
“惦记他也白惦记,那是咱们一家六口辛辛苦苦得来的。没听你爹说的吗。那些金子,不能花,都给你们几个留着,以后一代代往下传。你们几个也记住了,以后自食其力,谁也别把那金子给败花了。”张氏就道。
“嗯,娘,我们记住了。”连蔓儿几个齐声答应道。
一家人这边说着话,连继祖和蒋氏的脸上就有些不好看。
连守信毕竟还念着连家人的颜面,就此打住,没有再往下说。
“继祖,你接着说,后来咋样了,事情总得有个说法。”连守信问连继祖。
“昨晚上,也没说出个啥来,太晚了,我们就回来了。今天,我又去找他们。耗了这一天。累死人了,我就从来没见过这么赖的人。……好说歹说,就给我两百斤花生,一千斤高粱,一百斤糜子,八十斤大豆。二十斤小豆。还说,这还是他们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说要是我再逼他们,就让他家那瞎老太太吊死在咱们家大门口。让人都知道咱为富不仁啥的。”连继祖一脸的苦恼。
除了那个老太太,武家的两个媳妇。身上穿的衣裳都露着肉,还有那几个孩子,丫头稍微好一点,小子就是腰上围着个屁帘,浑身不是灰就是泥,那灰泥似乎都长进肉里了,再洗都洗不下来。
“那家人。四叔你是没看着。都没一个穿着整衣裳的,人都没法看他们。”连继祖道。
连蔓儿飞快地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当初连老爷子将地交给武家兄弟收秋,说好了,收成中除去给连守礼一家三口一年的口粮,和上缴的粮税,其余的分为四份,连家拿三份,武家拿一份。
那个时候。已经临近收秋。这些地,都是连家自己种的,武家只是收割,就能拿到这样的分成,这是连老爷子厚待他们,几乎等于是白白送粮食给他们。
可是现在,看武家兄弟交出来的地租,分明是他们拿三,连老爷子那边只能拿一了。
恩将仇报。而且贪婪太过。
这件事。要不管,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可是要管,也有许多的不便,而且,即便管了,连蔓儿这心里也不舒服。
为什么明知道武家是这样的人家,还要巴巴地把地租给他们那!
“继祖哥,你打算咋办啊?”连蔓儿就问连继祖。
“我,我这不是找四叔来商量吗?”连继祖与蒋氏交换了一个眼色,就说道,“四叔,你知道我,这些年,就是念书了。地里的事,我根本就啥都不懂。他们糊弄我,我都不知道。四叔,我爷、我奶他们在那边,就等着这口粮过日子。四叔,这租子,还得你帮着我去要去。”
“继祖哥,这些年,我爹是啥性情、脾气,你和我大嫂肯定也都知道。这个忙,让我爹咋帮啊。武家这样的人,我爹这老实的性子,他相帮,他也帮不来啊。”连蔓儿就道。
连继祖顿时哑了。
半晌,
“我爷这是咋想的,好好的地,租谁不成,咋就租给他们了。”连继祖苦恼地道。
“四叔、四婶,我知道,这事不该给你们添麻烦。不过,我们也是没法子,逼到这了。这租子,不要不行啊。我说句实话,也不怕你们笑话。我爷、我奶、这一大家子,就等这米下锅那。”蒋氏苦笑着央求道。
“四叔,四婶,这事,你们不能看着不管啊。”连继祖也道。
这是打定主意,赖着也要让连蔓儿一家帮忙了。连蔓儿暗自叹气。
“这个事啊……”连守信没说答应不答应,而是用眼光征询妻儿们的意思。
“三伯肯定也跟你们说了,以前爷的地就是租给他们家的。他们家也不是现在才变这样的,这些,爷都清楚着那。”连蔓儿就道,“继祖哥,大嫂,你们来的时候,咱爷肯定有交代吧。”
“爷知道他们这样,还把地给他们种?”连继祖吃惊道。
很显然是的。
“来的时候,爷也没说啥。”连继祖接着说道,那语气和神态,似乎有些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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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 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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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连继祖的语气和神态,他来的时候,连老爷子肯定有所嘱咐,
“继祖哥,咱爷把地租给他们家,肯定有考量。咱爷是精细的人,你来的时候,肯定都跟你交代透了。这个租子咋收,收多少。”五郎就道,“继祖哥,你让我爹帮着收租子,先不说这个忙,我爹能不能帮得上,你咋地也得先给我爹交个底。……要不,我爹这两眼一抹黑地,几下都不讨好。”
连蔓儿点头,五郎说的太对了。
“继祖哥,我哥是这么问。不过,要是有啥不方便的,那我们也不强求。”连蔓儿道。
我们可不是一定要知道,你不把实话告诉我们,那么也别惦记着我们帮你收租子。
“有啥不方便的。”连继祖赶忙道。
他说着话,又看了蒋氏一眼。蒋氏就微微地垂下了头。
“是这么回事,来的时候,我爷是把我叫过去,跟我唠了唠。唠的挺多,就收租子这事,我爷好像也唠了两句……”连继祖做努力回想状。
连蔓儿打量了一会连继祖,不由得又想抚额。连继祖并不是一个善于说谎、作伪的人。他的神态,肯定是听连老爷子说话的时候走神来着,没有将连老爷子的话都听进去,也没放在心上。现在听见他们提醒,这才有所领悟。
“继祖啊,你好好想想,也不着急,咋地也得把事情按你爷的心思办了。要不你回去,在你爷那也没法交代。”连守信就道。
“我想起来了。”连继祖道。连守信他们不着急,他着急是着急。他着急回太仓去。他对三十里营子并没有感情,他在村里住的不习惯,还是太仓县衙里好过。
“……我爷跟我说老武家日子过的不好,啥身体都不好,花销大啥的。还说老武家跟咱家有亲。说是收租的时候,让我手松点啥的。”连继祖已经记不起连老爷子的原话了,只能大概想起来,差不多应该是这个意思。
蒋氏这个时候就飞快地看了连继祖一眼。
连继祖的话音一下子顿住了。
“我也记不太清了,我爷那话估计也就是说说,大面上过的去就行。咱跟他老武家算啥亲戚啊。老武家这么赖咱们的租子。还让咱咋手松啊。再说,咱过的也不宽绰,家那边就等着这租子下锅那。”连继祖又道。
租地给别人种,到时候收租子。这本来是再简单没有的一件事。可是到了连家,偏就能弄得这么复杂。连老爷子要放水,连继祖说就等这些租子下锅。不过,看连继祖谈及老武家的时候,厌恶之中,未尝就没有一点可怜他们的意思。
而蒋氏的意思,显然是指望着这些租子。想多收上来一些。
这种情况,让连蔓儿她们帮忙,轻了重了的,都不好说。
不帮忙是最简单的,但又却不过这个情面去。
“继祖哥,大嫂,你们俩来收租,肯定心里也有算计。你们觉得,这租子收上来多少算合适?”连蔓儿就问。
“蔓儿。看你还这么问。我不是说了吗,我对地里的活,庄稼这收成啥的,我都不懂。三叔、四叔,你们帮我拿个主意吧。”连继祖就道。
连蔓儿明白了,连继祖这时想当甩手掌柜。
“继祖哥这么说,那大嫂那?”连蔓儿问蒋氏。
“……该收多少,咱就收多少。这个分成,就是给他们老武家占了大便宜。说到哪。都是咱家宽厚。他们要赖租子,是他们不占理。……将近二十口人。没这租子,日子不好过。”蒋氏想了想,就道。
蒋氏心里其实有些不满,对连老爷子、对连继祖。她知道,连老爷子要做好事,帮助武家兄弟。那也不能就让他们省吃俭用吧。连守仁的俸禄,加上连花儿的资助,如果是他们一家六口人,那日子过的肯定是宽绰、滋润。但是一下子多了连老爷子和二房的那十几口人,这本来好过的日子,立刻就变得紧巴巴的了。
连老爷子做过那些年的掌柜,难道就算不明白这个帐。明知道这样,还将地租给武家兄弟,这简直是……
蒋氏暗自翻了个白眼。
偏连继祖老实,将连老爷子的意思说了出来。如果不说,连守信他们也就不会有什么顾忌,肯定会有法子帮他们把租子要回来。而回去跟连老爷子交代的时候,就算连老爷子有些不满,那也不关连继祖和她的事。
现在被连蔓儿问到头上,她也不敢撇清了。如果撇清,那么就得少要租子。租子少,回去一家人的日子,就更紧巴。
“继祖啊,老武家……,我帮你去要租子,也跟你自己个去差不多。要这个租子,得想法子。继祖,你念的书多,你出个主意。”连守信想了想,就道。
连蔓儿暗自点头,连守信这话说的好。
“四叔,我要是有法子,我也不来找你了。”连继祖苦着脸,“这老武家,要让人吊死在咱家门口。哎,我爷就不该把地租给他们。”
“四叔,你现在门前有这御赐的牌楼,知县、知府都来磕头,给你家上礼了。只要你出面,那武家兄弟再无赖,他也不敢赖咱家的租子。”连继祖又道。
说半天,这才说到关键处。
“继祖,你太瞧得起你四叔我了。”连守信苦笑。
“继祖哥,这你可就想差了。知县、知府来磕头,那是给牌楼磕头。有这御赐牌楼,我们还是老百姓,是民,不是官。继祖哥,你不一样,我大伯是官。要从武家兄弟手里要租子,民不行,官行。”五郎就道。
“继祖哥,你身上肯定带着大伯的帖子。就是没大伯的帖子,你自己个写两个字,那也比啥都有用。我也不太明白这些事,就是说的孩子话。继祖哥,你先找里正。跟老武家好好地要租子。他要是再赖。你就递个帖子给县衙,都是官,知县肯定是向着大伯,再说,这事是你们占理。我就不信老武家不怕官,还敢赖祖子。”连蔓儿说道。
连守仁现在做了知县。老武家为什么还敢赖地租子?无非是看透了连老爷子的心思。连老爷子是什么心思那。连老爷子心软,要帮助他们,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连老爷子要脸面。要名声,所以武家才敢肆无忌惮地赖祖子,还威胁说要吊死在连家老宅的门口。
那么想从武家要到租子也简单。让他们知道,要租子的人心硬,而且能够动用官府,就足够了。
当然,如果这么做。连老爷子原先的那番“好意”就都付之东流了。
“好像也就这个法能行,咱家这些人,都赖不过他老武家。”连守礼老实地道。
“继祖哥,蔓儿这是孩子话。你就听听,再想别的好办法。这最后的大主意,还得继祖哥你来拿。”五郎就道。五郎聪慧,明白了连蔓儿的意思,这是帮着连蔓儿把话说圆,将自家完全摘出来。
“继祖。你爷的话,你得听。”连守信就道,“租子好好地去要,实在不行,吓唬吓唬也就得了,别动真格的。要不,你爷的一番好心,就糟蹋了。”连守信道。
连蔓儿几乎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就猜到连守信会这么说。
连守信这是真心的老实话。而说在这里。所起到的作用。正是连蔓儿希望的。将她们自家摘的干干净净。
大智若愚什么的,连守信做到了。虽然。连蔓儿内心觉得,连守信的出发点和她想的并不一样。但是这一招太极推手,她们爷三个竟然配合的天衣无缝,可喜可贺。
商议了半天,得到这样的结果,连继祖和蒋氏也只得告辞走了。
“那个话,说老爷子就不该把地租给老武家,也就继祖敢说,我就不敢说。”连守信叹道。
连守信的这声叹息,颇为意味深长。连蔓儿为他感到高兴,连守信终于开始独立地思考他和连家众人的关系了。
“继祖他,真会动用官府吗?”张氏问。
“这个就得看情况了。”连蔓儿想了想,说道。如果连继祖有本事,那么就完全不用付诸行动,吓唬吓唬,租子就能收上来。若是他没那么本事,就真得动真格的。
“我是说,你继祖哥他是不是狠得下这个心?”张氏解释道。
“哦。”连蔓儿又想了想,“娘,这不是狠不狠得下心的事,继祖哥想要租子,没别的办法,他只能这么办。”
“这个法子,我不信继祖哥和大嫂自己就想不出来。”五郎道,“他们就是想让我爹做这事,他们落得清白。”
一家人就都去看连守信。
“炉子里还有俩地瓜,应该烤熟了,蔓儿、小七,爹给你们拿去。”连守信站起身。
…………
接下来两天,连继祖和蒋氏每天都到连蔓儿家来,说要租子如何如何不顺利。连蔓儿一家只是好言安慰。
不是他们不肯帮忙,而是因为这件事,只有那么一个办法,连继祖能够办到,而且比他们更合适去那么办。
最后,连继祖还是给县衙递了帖子。县衙派下差人,拿了枷锁来锁武家兄弟。
武家老娘扑进了连继祖的怀里,一家人抱住了连继祖的大腿。
“你爷那是多厚道的好人啊,你咋就这么心黑手狠啊。大侄子,你一点也不像你爷,咱们亲戚里道地,你真下的了手啊,老连家的家风变了。……租子我们交,我们交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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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八章 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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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继祖招来了差役,武二狗和武三狗兄弟终于肯老老实实地交租子了。连家的二十四亩地,根本不像他们两个说的那样歉收,相反,因为今年年景好,连老爷子带着众儿孙把庄稼侍弄的也精心,连家的地今年是大丰收。
武家兄弟将藏匿起来的粮食都拿了出来,先前已经卖掉的一部分也落了账。
先是连守礼三口人的口粮。这些天,连守礼帮着连继祖跑里跑外的,没少忙活。连叶儿也没客气,将连蔓儿帮着定的清单往外一拿,就开始称粮食。
花生一百斤(带皮),黍米八百斤,糜子两百斤,大豆八十斤,小豆二十斤。
连叶儿家里有耢的花生,就够一家人偶尔吃着打打牙祭,这一百斤花生,打算全部卖掉换钱,至少能有一两银子的收入。黍米就是日常吃用的口粮,糜子和小豆,是过冬包饽饽,明年端午节还可以用来包粽子,至于那大豆,可以换豆腐、换豆油,还能发豆芽吃。
这一年的嚼谷就差不多了。连老爷子答应了给他们一年的口粮,这家里外头都知道,他们要的不多,也不少。
剩下的部分,除了交税粮,连继祖拿三份,武家留一份。
花生六百斤,黍米两千二百斤,糜子五百斤,大豆二百斤,小豆一百斤,这是连继祖收到手的租子。
而武家兄弟拿的也不少,花生三百斤,黍米八百斤,糜子二百斤。大豆五十斤,小豆三十斤。紧紧是收割庄稼,就能拿到这样的分成,在这十里八村,武家算是头一户。而且除了这些粮食。那地里的柴禾。也都归了武家。
别小瞧这些柴禾,如果要卖。也能卖上一笔钱。三十里营子这里冬天寒冷,庄户人家取暖多是靠烧地里的秸秆柴禾。有那地少,柴禾不够的人家。冬天的屋子堪比寒窑。庄户人家到了冬天。是宁愿饭少吃些,也要将屋子烧暖和了。
即便如此,等差役们都走了,那武家老娘、武二狗、王三狗兄弟等人还是在门口哭骂了一阵。无非是骂连继祖仗势欺人、为富不仁之类的话。
连继祖当时并不在场。后来听说,就恼了。连继祖放出话去。说要将地收回来,不给武家兄弟种了。武家兄弟听了,就又陪着笑脸去找连继祖,求他不要收地。
因为收租子的事,很是热闹了几天,才平静下来。连蔓儿一家要照看铺子和作坊,又忙着往地里送粪,还有过滤葡萄酒,忙的什么似的,就没时间和精力去参与。
这天,吃过早饭,连继祖和蒋氏就来说话,说是明天就要回太仓。
“都安排妥了?”连守信就问,“大车都雇好了没,雇了几辆车,都是哪的车啊?”
“雇好了,就是咱镇上的车。”连继祖就道,顿了顿,才又道,“四叔,我就雇了一辆车。那些粮食,我都给卖了。”
“啊?”连守信就吃了一惊,这几天他忙的脚打后脑勺,只在称量粮食的时候去看过一回,连继祖卖粮食,他根本就不知道。
卖粮食的事,连继祖谁也没通知,也没和谁商量,就是他自己做主卖的。卖粮食,连继祖是有经验的。以前没分家,连守仁一家在镇上住的时候,每年都要从老宅运粮食到镇上,再由连守仁和连继祖或是直接在镇上卖了,或是运去县城卖。
“你爷不是说,让你把粮食直接运回去吗?”连守信就问连继祖。
“我爷是那么说的。”连继祖就道,“可是这老些粮食,咋地也得雇三四辆大车来拉,车脚钱也不老少。我这把粮食换成钱,随身就带回去了。到太仓那边,想吃啥再买。价钱也差不多。”
庄户人家卖粮的价格,跟粮店出售粮食的价格,显然是不一样的。这里面有个差价。不过,就如连继祖所说,将运粮食到太仓的车脚钱算在内,也差不多就平了。
粗略地算,是这样的。
连继祖做的主,连守信也就没再说什么,至于那些粮食都卖了多少钱,连守信就更没问。
不过,连守信热心肠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继祖,今年这租是收上来了。那明年那,你有啥打算。”连守信这么问,也是因为连继祖做主卖了粮食,觉得连继祖是个有主意的。
连继祖和蒋氏两人的脸色,顿时就有些奇怪。
“四叔,我、我本打算就把地收回来,不让他们种了。”连继祖飞快地瞟了蒋氏一眼,干咳了两声说道。
蒋氏将头扭到了一边。
“可是那武家兄弟过来求我,说是亲戚,还说是我爷许给他们的,让他们种三年。这我爷的意思,我要是从二上做主,就把地收了,这也不是个事。”连继祖说道。
这就是说,地还是给武家兄弟种。这可真是,连蔓儿有些无语。连继祖都能违背连老爷子的意思,私自做主将粮食给卖了,怎么就不能做主把地给收了。连继祖这话说的前后矛盾,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又是下跪,又是哭,都发毒誓了,说以后肯定老老实实地,要是再敢赖租子,他们就不得好死。我想着,这次把他们制的也服帖了,以后他们也不敢再赖了。这要再另外找人种地,也挺麻烦的。……关键还是考虑到我爷。”连继祖也觉得这么说有点说不过去,就又忙解释道。
蒋氏轻轻的哼了一声。
连继祖的脸色就有些发红。
“那四叔,我……”连继祖赶忙站了起来。
“继祖,你这要走了,肯定还得去拜拜朋友啥的,我就不留你了,你去吧。”连守信就道,“今儿个晚上,你们两口子过来,让你四婶给你们包饺子。”
“哎。”连继祖和蒋氏答应了,就一前一后地走了。
“……继祖这孩子,就是嫌麻烦啊。”见两个人走了,连守信就叹气道,“说是省下了车脚钱,到那边另外买粮也一样。这哪能一样那,就是算上车脚钱,这粮食运过去,也比在粮店里再买粮便宜。 在粮店买粮,那新粮食、陈粮食、好的、赖的,哪有个准,哪有家里地里打的粮食好啊。”
“爹,这话咱就自己个说说,当着我继祖哥、大嫂的面可千万别提。过后跟我爷,还有当着别人的面,也别说。我继祖哥,人家现在是当家做主了。”连蔓儿就道。
疏不间亲,连继祖作为连老爷子心爱的长孙,是怎么做怎么有理。连守信要是说连继祖不好,连老爷子那未必就高兴。
“我知道,你爷看重继祖。我不就是想到了,我就自己念叨念叨吗。我还真能傻的去和别人说去?”连守信就道。
傍晚,连继祖和蒋氏,连守礼、赵氏、连叶儿就都过来了。女人们坐在炕上一边包饺子一边唠嗑,男人们坐在稍远的地方,也在唠嗑。
“……那旱烟还没晒好,你要是能再待两天,等旱烟晒好了,正好给你爷带回去。”连守信对连继祖道。
连继祖含糊地应了一声。
“四叔,我继祖哥没跟你说呀。”连叶儿一边捏饺子,一边大声地道,“下晌的时候,我继祖哥带人来看那旱烟了。是火候没到,让咱再给好好烙烙,过两天那人来拿烟。把烟都称了,往下减了点分量,卖烟的钱,我继祖哥都收下了。”
蒋氏低着头,专心地擀着饺子皮,似乎没有听到大家伙正在说什么。
“啊……”连守信就啊了一声。
“来的时候,我爷就总惦记着这烟。”连继祖就道,“我爷那烟瘾大,一时半会不抽烟,就不自在。我这本打算是把这些烟带回去给我爷。这不是火候没到吗,干脆,就给卖了。这钱……我先收下了,正想给三叔和四叔分了那。”
连继祖说着,作势往怀里掏。
连守信和连守礼忙挡住连继祖的手。
“继祖,你别的啊。这钱我们哪能要,那旱烟就是给你爷晒的。你卖了就卖了吧,那钱回去给你爷,让他买旱烟抽。”
这边包饺子,张氏就问蒋氏太仓那边的情形,也问到了赵秀娥。
“二郎媳妇,应该快生了吧?看她手法咋样?”
“差不多了,来的时候,都把稳婆给找好了。”蒋氏就道,“老太太看了,说二郎媳妇是个能生的,身子骨结实,肯定顺溜。”
蒋氏有问有答,脸上也带着笑,不过那笑容却有些疲惫和勉强,而且有时候还走神,与刚回来的时候有些不一样。
“大嫂,这回去,是不是还得在县城我花儿姐那住两天?”连蔓儿就问。
“嗯。明天从这走,在县城住一晚上,就回太仓。”蒋氏道。
去连花儿那,肯定是不白去的,不知道这次能从连花儿那拿到多少,连蔓儿心里想。
第二天,送走了连继祖和蒋氏,赵连生带着赵家村的几个人找上门来。
他们想买玉米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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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章 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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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守信忙将众人让进屋里。这些人,是想跟连守信买玉米种子,但因为和连守信不熟,没来往,因此就找了和连守信家有来往的赵连生,好说话。
官府关于在辽东府推广玉米种植的文书已经发下来了,来的这些人,都是土地没被选中,但他们自己又想种玉米的。
玉米的定价与高粱平齐,但是因为玉米产量高,因此种植玉米,非常有利可图。即便不打算卖钱,那也能用更少的地,收获更多的粮食,让一家人吃的更饱。
连蔓儿用眼在来人中一扫,不由得就是心中一动。她从屋里出来,找到了小坛子。
“小坛子,你有事没?你要是没啥事,赶紧帮我跑个腿。”连蔓儿就对小和尚元坛道。
小坛子现在除了在庙里干活,就时常来连蔓儿家,或是连记铺子里。他眼睛里有活计,人又勤快,碰到有什么活,他都肯下力气帮着干。
现在连蔓儿一家几乎将小坛子当成她们自家的一口人了。
“我没事,蔓儿,让我跑啥腿?”小坛子就问。
“你去一趟镇上,看吴三叔和家兴哥在家没,想法子让他们赶紧来一趟。”连蔓儿就道。
“好咧,我这就去。”小坛子答应了一声,一溜小跑,抄田间的小路就奔青阳镇上去了。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吴玉贵和吴家兴就赶着车来了。
“人来了。”小坛子先从车上跳下来,冲连蔓儿笑道。
“蔓儿,有啥急事?”吴玉贵拴好了牲口,就和吴家兴走过来问道。他们爷两个本来正要给人去说生意,见小坛子来,说连蔓儿找,就急忙将那边的事情往后推,先到三十里营子来。
“是有事。”连蔓儿就将吴玉贵和吴家兴让进了书房坐下。又让小坛子帮忙,将连守信叫过来。
“吴三叔,家兴哥,今天有事。还得请你们帮着说和。”连蔓儿正和吴玉贵、吴家兴说着话,连守信就过来了。
看见吴玉贵和吴家兴,连守信还有些奇怪。
“爹,是我让小坛子把吴三叔给找来的。”连蔓儿就道。
连蔓儿就让众人都坐下,这才将她的目的缓缓道来。
“爹,今天赵家村来的人里面,是不是有个赵连旺?”连蔓儿就问连守信。
“对。是有他,他也想跟咱买玉米种子,还想定地瓜秧子。”连守信道。
“前两天在集上,吴三叔指给咱们看的,就是这个赵连旺吧。吴三叔说,赵连旺家有二十亩地打算要卖,就在咱家那片地上,是不是?”连蔓儿又问。
连守信和吴玉贵都说是。
“赵家村就一个赵连旺。不会错。”吴玉贵道。
“我刚才还看了,那些人里,还有两个。他们都有地和咱家那块地在一片上。”连蔓儿就又道。
“蔓儿,你是有啥打算?”吴玉贵就问。
“我是有个打算。”连蔓儿干脆地道,“赵家村那片地,咱家买下了四十五亩,剩下的,我估计大概能有个七八十亩的样。……咱们能不能想法子,把剩下那些地都买下来?”
这样,她家就有了一大片连在一起的地,春种秋收,甚至看青。都方便了许多。而且,那片地的土质不错,价格也不贵。
“这个想法是好,可是,除了赵连旺,其他那些人。好像没打算卖地。”连守信迟疑地道。
“所以,我才请吴三叔和家兴哥来帮忙。”连蔓儿就笑道。
当初她们买下的赵家村的两块地,一块二十亩,一块二十五亩,虽然在一片上,但是中间还隔着别人的地。后来,是他们和人商议,换了地,才得到了连在一起的四十五亩地。
庄户人家,同等的土地,相互交换,这是时有发生的事情。即便是土地等级不同,补了差价,或者在田亩数上补足,也一样可以交换。
“不是要买咱的玉米种子和地瓜秧子吗,咱就就个便。”也就是将这个当做一个条件,让那些人将土地卖给她们。
当然,这需要有人在中间说和,这后面还牵涉到那些人的土地相互置换等问题,这正好吴玉贵和吴家兴父子最擅长的事情。
“这事也不是不可能,那就让我和家兴试试。”吴玉贵道。
“吴三叔,家兴哥,这事还挺麻烦的。”连蔓儿就笑。
“你也知道麻烦,”连守信就埋怨连蔓儿道,“也就是你吴三叔和家兴哥,要换做别人,也不能答应帮这个忙。”
“这是一方面,”连蔓儿又笑道,“还有一件,这个事,咱这十里八村的,也就我吴三叔出面,才办得成。”
“家兴啊,听见没,你叔和蔓儿丫头都把话说到这了,咱爷俩可得加把劲啊。”吴玉贵就笑道。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这条件咋个讲?”吴家兴就问。
“买地照原价。”连蔓儿早就打好了腹稿,“家兴哥你到时候斟酌着,实在不行,加点价格也成,就是别让咱太吃亏。玉米种子和地瓜秧子,都是明年开春种地的时候给,先定下契约。玉米种子,不要现钱,一斤玉米种子,秋收给一百斤玉米。地瓜秧子,就五文钱一棵。”
两斤玉米种子,大概可以种一亩地,秋收的时候,可以收获七百到九百斤的玉米,给连蔓儿家二百斤,那还能剩下五百斤到七百斤,相当于种别的庄稼两亩地的产量。
一棵地瓜秧子,可以结十斤到二十斤的地瓜。每棵地瓜秧五文钱,这也是相当划算的价格。
“咱这玉米种子和地瓜秧的数量也有限,不是想买多少就有多少。”连蔓儿又说了一个大致的数额,让吴玉贵和吴家兴在这个数额内斟酌着办。
“行,那我们就照这个去说。”
………………
吴玉贵不愧是青阳镇最响当当的牙侩,两天的工夫,他就和吴家兴将这件事情说成了。
“说完这事,我这嘴皮子都薄了一层。”能说成这样一件事,吴玉贵很得意。
这天上午。将所有相关的人都请到了连家的正厅,又请了里正等人做旁证,开始签契约。
正厅的大炕上,摆了一张炕桌。连蔓儿、五郎和小七就坐在桌子旁边,五郎前面是笔墨纸砚,小七面前是一架算盘。吴家兴从赵家村众人手里收了地契,一张张地送过来,连蔓儿负责验看地契,小七负责算该付多少银钱,然后。再将地契给五郎看过,将田亩、价银等一一记录。
总共有十张地契,每一张田亩多寡不等,一共是九十四亩地,每一亩作价依旧是四两银子,总共需要支付三百七十六两银子。
地已经重新丈量过,与地契相符。接下来就是田地买卖的契约,各方签字画押。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买地了。几个人对每一个程序都很熟悉,很快,就将契约都签好了。
签好了契约。连蔓儿就去后院,开了箱柜,取银子。今年卖玉米的收入、沈六拿走地瓜时给留下的钱,加上铺子里这几个月的收入,还有卖了一部分花生、黍米和糜子的钱,除了新宅子和买那几十亩山地这两桩大笔的开支外,剩下的钱,足够支付这次买地的费用,而且还有盈余。
吴家兴和五郎抬着银子,连蔓儿跟在后头。又到正厅来。
将银子一笔一笔地兑了出去,这买地的白契就算完成了,只需要吴玉贵将契约拿到县衙去换了红契回来,那就一切妥当了。
然后,又和众人签订买卖玉米种子和地瓜秧子的文书。
玉米种子定出去三百六十斤,地瓜秧子定出去一千二百三十棵。
三百六十斤玉米。明年秋下可以收回玉米三千六百斤。地瓜秧子,明年开春的时候可以收价银六千一百五十文钱。
当然,最大的收获,是那连成一片的田地,今天买入的九十四亩,加上连蔓儿家原有的四十五亩,总共是一百三十九亩地。
吴玉贵第二天就拿了白契去县衙,当天回来,就将换好的红契交到了连蔓儿的手上。
吃过晚饭,一家人在炕上围坐。
“蔓儿啊,咱家现在有多少亩地了?”张氏就笑呵呵地问。
连蔓儿在吃核桃,就没说话,只朝小七努了努嘴。
“娘,咱家现在有好地一百三十九亩,山地六十八亩,总共是……二百零七亩地。”小七飞快地说道。
“咱家也有二百多亩地了。”张氏的声音中透着欣喜。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家里有多少亩地了,故意要问一问,就是因为高兴。“咱们家这样,算不算得上是地主了那?”
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有不同的意见。
“算,咋不算,一家有一百亩地,那就算是地主了。”李氏先笑道。
“我觉得咱家也应该算是地主了。就算不能跟那些大地主比,咱有这二百亩地,咋地也算得上是个小地主。”张氏就道。
“蔓儿,你咋说?”连枝儿就问连蔓儿。
连蔓儿歪着头,她在认真的思考,她家现在算是地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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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 雇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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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蔓儿在心里暗自的计算,她家一共六口人,两个成年人,四个孩子。这六口人共有田地二百多亩,早点铺子一个,酸菜作坊和葡萄酒作坊各一个。只是这么算,她们家应该已经步入地主的门槛了。
士农工商。
有皇帝亲自下旨赏赐,有御赐的牌楼表彰,即便她们家还没人做官,但却拥有了超然的地位,甚至超过了一般的士。
这么看,她们家不仅是地主,还是最有体面的地主。
但是,从另一方面看,她家只是铺子里有伙计若干,家里只有一辆小牛车,收秋的时候虽然雇过短工,但是家里还没有长工。
地主的地位已经有了,所缺的就是一些配置,等都配置全了,那她们就是完完全全的地主人家了。
“爹,娘,咱家该打算打算雇人了。”连蔓儿就道。
“不是都和家兴商量好了,让他们帮咱先好好踅摸着。明年开春种地,咱家就雇人。”连守信就笑着道,“短工肯定得雇,要是有好的长工,咱也先雇上两三个。”
“还有骡子和大车,不是立等着要用,也让他姥爷给咱慢慢踅摸好的。”张氏也跟着说道。
“放心,这个事,你爹都给你们放心上了,管保给办的妥妥当当的。”李氏就道。
“娘,我看咱家现在就该雇个人。”连蔓儿想了想,就说道。
“现在雇啥人?”张氏就问。
“就院子里干杂活的人呗。”连蔓儿道。
后院里连蔓儿暂时没打算雇人。这是内宅,如果不是买断了的人,她还不大放心使用。但是前院有很多事情,她考虑着应该雇个人来,减轻自家人的负担。
这天气渐渐转冷,那么些间房屋取暖都要烧火。比如两个室内的抽水马桶,比如鲁先生的卧房、还有五郎和小七的书房、前院的正厅。每天要烧暖和了,很需要人工。
“……就雇个烧火的,尤其是一早一晚,得保证咱早上起来的时候。屋子是暖和的,睡下后,整晚上也是暖和的。还有厕所那,这一天也得保证是暖暖和和的,还有烧洗澡水啥的。”连蔓儿就将心中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也不只是这些活,前院的打扫也算一件。那些鸡鸭也得喂。……对了,咱家那几口猪还在老宅里。是三伯娘给咱喂着。等明年,把那几口猪都卖了,咱再多买几头猪,就养在这边,雇一个人,也能把猪给喂了。”
雇的这个人,就在前院干活。每天也不用都留在这,只需要按时过来。把该干的活干了就行。
“那咱就从村里雇个媳妇吧。”张氏想了想,就道。
第二天,张氏将家里要雇人的口风放出去。立刻就有人上门来应征。
“大外甥女,”一个高高瘦瘦的妇人一进门,就冲着连蔓儿露出一口大黄牙来,亲热地招呼道。
连蔓儿就吃了一惊,她不认识这个妇人,更不知道她这个外甥女的称呼是怎么来的。
虽然如此,连蔓儿还是将这个妇人让到炕上坐下了。
“大外甥女,你不认得我了吧。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我还抱过你那。”那妇人就笑着道,“想起来没有?我是你二郎哥他舅妈呀。”
原来是何老六的媳妇。出生的时候抱过她。即便她是原装的连蔓儿,也不可能会想的起来。
“何舅妈,你今天咋有空来了。”连蔓儿只得笑道,“前几天我继祖哥回来,听说六郎他老舅在太仓那边,得了个事由。过的可好了。我还以为你已经跟着去太仓了那。”
“哎呦,可别提那杀千刀的。”一听连蔓儿说起何老六,何老六的媳妇立刻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一副又恨又怨的表情来。“……没正行儿、不着家,说是挣着钱了,我和孩子们可一个大子都没看见过。摊上了官司,他跑了,让我们娘几个在家受气。跑回来,话也没跟我们说两句,就把我们娘几个从家里给赶出来了,就那三间破屋子,他也给卖了,让我们住窝棚。他自己个揣着钱就走了。”
“大外甥女啊,这眼瞅着要过冬了,那夜里的风都跟刀子似的,窝棚不挡风啊,它比个寒窑还不如啊。冷的我们娘几个抱成一团,一整夜一整夜地睡不着,我也不敢合眼,就怕这眼睛一合上,第二天就醒不过来了。”
何老六的媳妇说到这,就鼻涕眼泪地哭了起来。
“那杀千刀的,打一走就没往回捎信,他把我们娘几个都给忘到脖子后边去了。”
连蔓儿微微皱眉,这何老六的媳妇家里,情况是很可怜。但遗憾的是,她帮不上忙,也不敢帮。
她只知道何老六的人品极差,关于这个媳妇是怎样的人,她并不知道。若只有一分像何老六,这样的人,她就不能招惹。
就算这个媳妇是个好的,她背后有何老六,有连守义和何氏,连蔓儿也只能躲着。
连蔓儿想做好事、行善,但她不会高估自己的能力。目前的情形,她还罩不住连守义、何老六这样的人。就算勉强压服住,那也势必要经过艰难的苦斗,只要想想就够让人心力交瘁的。
等以后吧,连蔓儿心想,等以后,比如说五郎考上了秀才、举人,如果能做官就更好了,那她就不再需要这么多的顾忌。
“何舅妈,你就别哭了,这样的日子,眼瞅着就到头了。六郎他老舅在太仓过的好,接你们过去,那不就是眼目前的事。以后啊,你们就擎等着去城里享福吧。这乡下地方,请你们来,你们都不愿意来。”
连蔓儿突然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哎呦一声,就对何老六的媳妇说抱歉。
“差点忘了,我大姨奶刚打发二丫来,让我马上去一趟,说有要紧的事。”连蔓儿说着话。就先下了地。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大外甥女啊,那你忙你的去吧,你娘那,我找你娘唠唠。”何老六的媳妇就道。
“何舅妈。我娘今天去镇上了,得晚上才能回。你有啥事,跟我说,我给我娘带个话。”连蔓儿就道。
“……就是,你们不是要雇人吗。我这闲着也没事,咱亲戚里道,都知根知底的……”
“何舅妈。这你可来晚了。”连蔓儿就打断了何老六媳妇的话,“吃完早饭那会,我听我娘说,已经定下人了。……都把文书给签了。”
“哎呀,何舅妈,你看我咋就当真了那。”连蔓儿就笑了起来,“你这肯定是跟我逗着玩,这眼瞅着就能跟六郎他老舅进城。也做太太的人了。”
“何舅妈,你不是认真的吧。这可别,这要让六郎他老舅事由上的人知道了。这面子上怕是不好,对事由也有影响。”
何老六的媳妇本来一心要来做工的,被连蔓儿这一连番的话就说的有些发懵,那心思也就动摇了。
连蔓儿就将何老六的媳妇送出门来。
“大外甥女,这太仓的消息……”
何老六的媳妇,问的自然是何老六的消息。
“……就我爷给我们写信,你也知道,我爷他……”
“哦。”何老六的媳妇就点头,连老爷子厌恶何老六,这个她也知道。所以连老爷子来信。肯定是不会提何老六的。
“县城我花儿姐那,还有我大姑家,都跟那边来往的勤,还有咱这镇上,我秀娥嫂子她娘家,……何舅妈。我们这你不来没啥事,那边,可应该好好走动走动。六郎他老舅的事,啥时候接你们去太仓……呵呵。”
将何老六的媳妇打发走了,连蔓儿长舒了一口气,就往早点铺子里来。
张氏并没有去镇上,而是在铺子里。多亏了何老六的媳妇先到新宅子这边来了,不然去了铺子里,不知道张氏会不会心软雇下她。
昨天说要雇人的时候,就忘了一句话。
走到铺子的门口,连蔓儿就听见里面有陌生人的说话声。
连蔓儿就掀门帘进了屋,屋里面,张氏、赵氏和连叶儿都在,还有一个陌生的妇人。那妇人身材矮小,穿的甚是破烂。
听见连蔓儿进屋,那妇人就扭过头来,连蔓儿这才看清这妇人的长相。
眉眼长的还算齐整,只是一副愁苦相,看着有些显老。
“四嫂子,你就雇了我吧,我啥活都能干。咱亲戚里道的,比雇外人可靠不是。”那妇人看了连蔓儿一眼,就又扭回头去,跟张氏央求道。
显然,这妇人已经来了一会。而张氏的脸上满是为难。
“娘,三伯娘。”连蔓儿就招呼了一声,就走过去,问道,“这是……”
“这是……”张氏想了想,才找到合适的词介绍,“这是武家……蔓儿,你该叫三婶。”
“武三狗的媳妇,想来做那个杂工。”连叶儿故意迎过来,背对着那个妇人,凑近连蔓儿的耳边,低低的声音先道,然后才大声道,“蔓儿姐,你来了。”
才打发走一个,又来了一个,还是这样的人物,连蔓儿抚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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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 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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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连蔓儿就笑着对张氏道,“镇上我吴三婶来了,有要紧事找你,在家里等你那。”
“好,我马上就去。”张氏忙答应着,就对武三狗的媳妇笑了笑,“哎呦,大妹子,你看,我得……”
“四嫂子,……家里人口多,老太太并病怏怏的,孩子们还小,就种地的那点花销,啥也不够啥的。四嫂子,这个活……”武三狗的媳妇见张氏有事要走,忙又央求道。
“娘,咱家不是说要雇个人吗。我吴三婶把人给咱带来了,说是特别好,二上就给咱做主雇下了。”连蔓儿似乎无意地打断了武三狗的媳妇的话,对张氏说道,“吴三婶找你,就是跟你说这事。”
张氏这个时候也明白连蔓儿这是给她解围来了,就连方才说的吴王氏来的话,恐怕也是虚的。
“大妹子,你看,这事不凑巧不是。”张氏就笑着对武三狗的媳妇道。
“这个事有人了,那还有别的活……”武三狗的媳妇就又道。
“娘,这亲戚是亲戚,雇人是雇人,谁家也没有雇亲戚干活的呀。”连蔓儿就说道。
“可不是这个理。”张氏点头,就往外送武三狗的媳妇。
武三狗的媳妇很不愿意走,出了门还回头张望了一眼。
连蔓儿心中不由的一动。
“看模样一般,可长了一双好眼睛。”连蔓儿喃喃地道。这武三狗的媳妇细看起来,还颇有几分颜色,只是被愁苦的神态和破烂的衣裳遮掩住了,刚才回头那一眼,竟有几分媚态。
将武三狗的媳妇送走,连蔓儿、张氏、赵氏和连叶儿就往宅子里来。回到后院,东屋的炕上,李氏带着张采云和连枝儿还在做针线。几件棉衣棉裙的棉花都絮好了,压的平平实实。三个人正一件件地缝制。
“娘。歇会再做吧。慢慢来,不着急。”张氏就道,“枝儿,采云,你俩也歇歇眼睛,爱玩就玩一会去。”
大家伙就都上了炕说话。
“……刚才你们都没碰着。六郎他老舅妈来了,听说咱要雇人,她想来,让我给打发回去了。”连蔓儿就将刚才如何打发了何老六的媳妇的事。说了一遍。
“她咋还有脸登门?”连叶儿就道,“他们家的人好像脸皮都厚。就六郎他老舅,坑了咱一笔钱,他还有脸去太仓了那,咱爷对他能有好脸?真不知道他们都咋想的。”
说完何老六的媳妇,又说武三狗的媳妇。
“娘,那武三狗的媳妇咋也来了?她们家白得了那些粮食。还嫌不够是咋地。”连蔓儿就问张氏。
不说别的,就那几百斤花生卖了,就够一家人的零花了。
“谁知道那。她那么央告我,非要来做工。蔓儿,多亏你去了,要不,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把她给送走。”张氏就道。
连蔓儿听张氏的意思,是并没有打算要雇武三狗的媳妇,只是不好强硬拒绝。就略微放下了些心。
“娘,这老武家也有干活的人,光我爷那边的便宜他们就占了不少,咋还日子过的那么穷?是装穷还是咋地?”连蔓儿有些不解地问。
“不是装穷,是真穷。”赵氏就道。
“对。”张氏点头,“这两天我好好打听了打听,就他们家那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身子就不大好。见天得吃药啥的。还有刚才来的老三媳妇。有点钱,就得买药。也不知道咋回事。”
连蔓儿听了一句,就没兴趣了。今天来的这两个人,说是她们家的亲戚。其中何老六的媳妇,这还能瓜葛上,算是拐着弯儿的亲戚。那武家,连蔓儿曾经仔细地问过连守信。武家跟连家,是连老爷子在三十里营子定居之后,要往外佃地,武家找上门来,和连家攀的亲,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这些年也没走动过。
“娘,咱雇人,但凡跟咱亲戚里道的,那咱都不能雇。”连蔓儿就和张氏商量道,“让人家说咱雇亲戚干活,这话不好听。”
而且,这“亲戚”进门,你怎么差使啊,别最后花着钱,雇的人不给你干活,倒在你家里装起老爷、太太来了,那不是糟心吗。
“还有,咱雇人,第一个,得要人本分、行事正。”
“这个肯定的。”张氏点头。
“咱要帮扶那日子过的不好的,咱也得挑着人帮。”连蔓儿又道,“挑那值得帮的人来帮,就像今天这俩人,咱就不能帮。”
“这两家人依我看,人家也不用谁帮。”张采云就插话道,“你看,人家一个是能坑,一个是能赖,啥啥人家都能坑来、赖来,还用得着谁帮忙啊。”
张采云说的有趣,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娘,咱以后办啥事,也不是说就不讲情面了。可咱心里得有个准星,这不能答应的事,咱坚决不能答应,说啥也不行。”连蔓儿又对张氏道。
虽然来了这么两个闹心的人,不过连蔓儿家雇工的事,还是很快就有了着落。她们雇了西村的大梁子媳妇,春柱媳妇给介绍并做了担保。这媳妇将近四十岁的年纪,出名的干净利落,也在连家的洗衣铺子里领过衣裳浆洗,为人本分、少言寡语、手脚勤快。
大梁子媳妇家有老有小,家里的闺女们已经能操持家务了。她一天到连家来做几个时辰的工,并不耽误家里的事,也能赚几个钱贴补家用。
给大梁子媳妇的工钱暂定每个月五十文钱,另外三节和连记早点铺子里的伙计一一样,也有额外的酒肉。一年下来,也有将近一吊钱的收入,这在庄户人家,算得上是一笔丰厚的补贴。
连继祖和蒋氏已经走了有六七天的工夫,连守信和张氏正算计着,他们应该已经回到了太仓,连老爷子就又有信来了。
相距几百里,平常人家,还是分了家的,一年半年的有封信就算不错了,连老爷子这来信的频率,颇为少见。
这次,是很厚实的一封信。
“这是继祖他们回去了,老爷子给家里来的信?”连守信算了算日子,觉得不对劲。“不对啊,不应该这么快。”
前几天才收到的连老爷子说让连继祖回来的信,现在才几天的工夫,连继祖还没回到太仓,连老爷子就又来信了,还是这么厚实的一封。
连老爷子这是又有什么事?!
“先吃饭吧,吃晚饭再看信。”张氏就道。
大家都没有异议。直到吃过晚饭,一家人这才围坐在一起。
五郎拆了信,给大家伙念。
连老爷子信里,一开始是说他们在太仓的情况,然后连篇累牍,是教导连守信如何为人处世的话。连老爷子的前面捎来的信里,也是这样。这次着重教导连守信,大意就是贫贱之交不可忘。说连守信现在日子过的好了,有了御赐的牌楼,千万不可就此忘了本,要待人更加和气,处处行善。尤其是对亲戚朋友们,千万不能做出什么让人背后讲究、戳脊梁骨的事情来。
整整三页信纸。
然后,连老爷子报了一个喜讯。
赵秀娥生了。
“生的啥?”张氏立刻问。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就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生了个丫头,母女平安。”五郎看了看信,答道。
“不说一定是儿子吗?”连蔓儿就道。赵秀娥生了个闺女,不知道太仓的连家众人都是怎样的心情。
“这个事,当是包饺子那,要啥馅就包啥馅。丫头也好,先开花、后结果。”张氏道,“就是二郎媳妇先前的时候,太能作了。这下没像她说的似的生儿子,不知道她咋下台。”
“娘,你就别为古人担忧了。”连蔓儿就道。
以赵秀娥的为人,别说生的是活生生的闺女,就是生下一块石头来,她也决不能就此就低了声气。
虽说没儿子就没底气,但是这也分人。若赵秀娥在赵氏那个位置,绝不会像赵氏那么窝窝囊囊、忍气吞声地过日子。
“就这个事,你爷在信里还说啥了?”张氏就让五郎继续念信。
五郎手里拿着信纸,往下看了看。
“不念了,没啥事。”五郎就说道。
“眼瞅着还有三张信纸那,咋就没啥了?”连守信就道。
小七就凑到五郎跟前,将小脑袋搁在五郎的肩膀上看信。
“是没啥。看了生气。”小七看了一会,就把脑袋挪开,小声道。
有说没啥,又说看了生气,这就前后矛盾了。
“给我瞧瞧。”连蔓儿正捏着奶猫大花脚上软软的肉垫,看见五郎和小七这样,就放下大花,伸手要看信。
五郎不想把信给连蔓儿。小七在旁边,就趁着五郎一个不注意,将信抢过来,递给了连蔓儿。
连蔓儿拿着信,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
“我大姑给我爷、我奶捎信了。”连蔓儿放下信,说道。
“是啥事,莫不是……”张氏立刻警觉地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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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章 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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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蔓儿没马上回答张氏的问话,而是朝五郎看了一眼。
五郎就郁闷地扭开头,谁也不看。
连守信、张氏,并这一屋子的人见了这情形,再一联想前些日子连兰儿的事,就大概猜出来,那信里说的是什么。
“你爷那心里,到底说的是啥?”连守信就问。
“哥,爹问我,那我可就说了?”连蔓儿看了五郎一眼,忍笑道,“我爷在信里说我大姑家的银锁好,要给咱亲上做亲,说给我哥做媳妇。”
五郎就哼了一声,显然是很不满意。
“看见没,这是还没死心那。那天我都把意思给她表明了,她又去找你。你没答应她,她回去肯定是给老爷子捎信,这是让老爷子来压咱那。”张氏就有些生气,“还不知道她那信里是咋说的。这叫个啥事,我的儿子,都知道我不愿意了,他们还要压着我的头,硬要给做主了。”
“孩子他爹,你说说,咱不跟她来往对不对?你看她这一回回地,办的这叫啥事。”张氏就对连守信道。
“大姐她这是不应该啊,没这么办事的。”连守信点头应道。
“蔓儿,你爷信里咋说的,是非要咱做这门亲?”连守信就又问连蔓儿。
“我爷没说非要我哥娶银锁……”连老爷子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分家之后,他就从没有强令连守信做过什么事。
连蔓儿就拿起信,念了下去。
信里面,连老爷子说现在他们都在太仓,家里这边,就留下连守礼、连守信和连兰儿这三股人。说他们是亲弟兄,要相互照应、拧成一股绳。
连兰儿前两天,给连老爷子去了信。在信中。说了她给连守信家燎锅底的事,并且将五郎大大的夸赞了一番,说她很稀罕五郎这个侄子。正巧,五郎和银锁这两个孩子见了面。还特别说的来,连兰儿本来没什么心思,见了五郎和银锁这样,才猛然萌发了这个念头。
连老爷子觉得,五郎和银锁年貌相当,连兰儿和连守信又是嫡亲的姐弟,亲上做亲。以后姐弟两家也更亲香了。
这门亲事,连老爷子和周氏都十分赞同。连老爷子在信里说,银锁这样知根知底的媳妇,五郎就应该及早的定下,这是大好事。
“我一直陪着我爹在前院,我啥时候跟银锁说话来着?”五郎生气地道,“还说啥我跟她说的来,这不是瞎编吗!”
“哥。你别生气,为这生气不值当的。”连蔓儿就劝五郎,“这个事。就是大姑她一厢情愿,咱爷咱奶也愿意,那也是白愿意。咱爹和咱娘还在这那。再说,最后要定这事,还得哥你自己个点头,是不是?”
“孩子他爹,你咋说?”张氏就问连守信。
连守信就苦了脸。他能说什么。五郎不愿意,而且很生气。其他几个孩子都站在五郎那一边,张氏这么问他,那语气和神态颇有些气势汹汹的意味。
这个情形。只要他一句话说的不合心意,这娘几个肯定要跟他翻脸。
“这事肯定不行,当着他大姑的面,咱都没答应,老爷子写信回来,也还是那么回事。咱这就写信。给驳回了。”连守信扬了扬手,说道。
“爹,你就不怕我爷生气,不怕我奶生气?”连蔓儿故意问道。
“那也讲不了了,这是你哥的大事。”连守信就道,然后他又叹了口气,“你爷还好说,要让你奶不生气,难。我不招你奶待见。管不了那么多,就这么着吧。”
连蔓儿毫无同情心地暗笑,原来连守信还知道,他不招周氏的待见啊。
“信上还有别的事没?”连守信问连蔓儿。
“让我哥念。”连蔓儿就把信交回给五郎。
连老爷子这封信写的很长,不过说到具体的事,除了告知赵秀娥生了闺女,就是说五郎的婚事,别的,就没有了。
“给你爷写回信,把这事驳回了。再把继祖在家收地租这些事,也写写,明天就找人给捎回去。”连守信就道。
五郎就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开始写回信。
“直接驳回不好,”五郎斟酌着词句,说道,“就说鲁先生有话,让我先好好念书,亲事过两年再说。”
生气归生气,但是落笔给连老爷子写信的时候,五郎还是将怒气收了起来,想到这个更策略的回绝方式。
连蔓儿为五郎感到高兴。
“这样好。”连守信和张氏都道。
“哥,你看咱爷给咱写的信,写了那老些。咱也多写点,就把那天大姑说亲的事,也详细给咱爷写一写。用咱爹的口气。大姑爱撒谎,得让咱爷知道知道,省得以后她说啥,咱爷就信啥。”连蔓儿道。
“嗯。”五郎点头。
“二郎媳妇生了,咱得给下奶吧?”张氏就和连守信商量,“就是这大老远的,也太不方处了。”
这个年代,交通不便,从三十里营子到太仓县,坐马车,大约要走上三天才能到,来回的路费,对于庄户人家,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庄户人家有句俗话,叫做远亲不如近邻。这里面包含着一层意思,就是离的远的亲戚,即便是想多来往,也受限于客观条件。
给孩子下奶,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离的近,提一篮子鸡蛋过去,就是顶体面的礼。可离的这么远,这事就不好办了。
一般的庄户人家遇到这个情况,多是将小礼都攒着,遇到大事再随礼。或是干脆将这些小礼都忽略掉。当然,不管怎样的做法,都是双方的,所谓礼尚往来。
“娘,秀娥嫂子的娘家不就是在镇上?”连蔓儿就道,“看他们咋办吧,他们要不去,咱也不用去。他们要是去。咱就把礼准备好,让他们给捎过去不就行了。”
“对,就这么办。”张氏笑着点头,“还是我家蔓儿脑袋瓜转的快。”
…………
转天。还没等五郎将信捎出去,连兰儿就坐着马车上门来了。
还没到晌午,连蔓儿一家都在铺子里。
“大姑来了。”连叶儿手里拿着个空木盆跑进屋来,“车就停在外面,大姑往铺子里来了。”
“就她一个人?”连蔓儿忙问。
“就她一个。”连叶儿点头道。
连兰儿上次提亲被拒绝,昨天刚收到连老爷子的信,今天连兰儿就自己上门来了。这其间若是没有关系,才是见了鬼。
怕是连老爷子在给连守信捎这封信的同时,还给连兰儿捎了一封信吧。
正想着,连兰儿已经挑门帘从外面走了进来。
张氏就有些纠结,她心里厌恶连兰儿,恨不得将她打出去。但是人上门来了,她还撂不下这个脸。可若是热情招待,她也不愿意。以前或许她会委曲求全,但是现在,她不想再这么委屈自己。
“都在家那。”连兰儿满面春风。见众人都在,就笑着道。
“啊。”大家伙答应着,就不那么热情。
“大姐。”连守信叫道。
“你们说话吧。”张氏就说了一句,然后扭身就从屋里出来了。
连蔓儿跟在张氏身后,赵氏和连叶儿也随后都出来了。
…………
“就让你爹和她说,这能行?”回家的路上,张氏问连蔓儿。
“反正她眼睛里也没有咱,咱也不想和她来往。她有啥话,有啥事,就跟我爹说呗。我爹那咱都是商量好了的。别的事,我爹也不能做主。她说了也是白说。一会,她明白过来,自己个就走了。”连蔓儿说着话,就招呼赵氏和连叶儿,“快走。咱晌午饭回家吃。”
…………
铺子屋里,就只剩下连守信和连兰儿。
连兰儿见她们娘几个都出去了,就有些不高兴。她倒不是想和她们说话,而是对她们没有远接近迎,并在旁边伺候有些不满。不过,因为心里有更重要的事,要跟连守信说,也只跟连守信说就足够了,所以,连蔓儿她们走了,她也没有过分在意。
“老四,给二郎媳妇下奶,你咋准备的?”连兰儿问连守信。
“这个事,我一个老爷们,我懂得啥,都是孩子他娘做主。”连守信就道。
连兰儿哦了一声,张氏不在,那这个话题就进行不下去了。不过,本来这也不是她来的目的,不过是找个由头,毕竟是嫁闺女,不好表现的太主动。
连守信知道二郎媳妇生了的事,那就是说,他已经收到了连老爷子的信。那么接下来,就该是连守信主动跟她提五郎和银锁的事了。’
连兰儿等连守信开口,连守信闷头坐着,却并不吭声。
半晌,连兰儿终于耐不住了。
“老四,爹给你来信了?”连兰儿问。
“啊。”连守信答应了一声,也就是一声,就再没别的话说了。
张氏和连蔓儿几个孩子都和他说清楚了,不再和连兰儿来往。连兰儿来了,没有被轰出去,就是娘几个给他面子。
而他,也必须给妻儿们长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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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包子磕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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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蔓儿走到大门口,突然停了下来。
“娘,三伯娘,你们先回去做饭。我回铺子里看看。”连蔓儿就道。虽然相信连守信不会答应连兰儿的要求,但是她还是想回去亲耳听一听,这才能够放心。“我哥和小七应该快放学了,我再去迎迎他俩,让他俩回家来吃饭。”
“去吧。”张氏也没拦着连蔓儿。她知道这个闺女年纪虽小,却特别有主意,而且越来越机灵,有她过去,就不怕连守信吃连兰儿的亏。
“娘,四婶,我也跟我蔓儿姐去。”连叶儿就道。
“都去吧,别贪玩,早点回来吃饭。”张氏和赵氏就都道。
连蔓儿和连叶儿就往铺子里来。她们从后门进了外屋,就站住了。
两个孩子交换了一个眼色,决定不进屋,就在外面偷听。
屋子里面,一阵尴尬的沉默后,连兰儿不得不再次开口。
“老四,咱爹给我来信了。”连守信不肯提定亲的事,连兰儿只得抛开面子,主动提起。“上次我到你这来,看着五郎那孩子特别好。我真心稀罕这孩子,这不,给咱爹捎信的时候,我就提了一句。”
“咱爹昨个给我写了一封信,说是要把银锁给五郎做媳妇,已经跟你说了,让我有个准备。”
连兰儿说完,就期待地看着连守信。
连守信这个时候,心里又是不耐烦。又是无奈。一直以来,连兰儿在他的印象中,是个非常大方得体的大姐。在为人处世方面,连兰儿更是个聪明的。说话、做事从来都恰到好处。
可是这次连兰儿是怎么了。他和张氏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怎么连兰儿还死乞白赖往这件事上叮!
“老四啊,”没等连守信说话。连兰儿又开口道,“上次跟你提金锁和蔓儿的事,你没答应。大姐我这心里……哎,我和你姐夫是为了啥,还不就是为了咱们亲香,孩子们都知根知底。你驳了大姐的面子,大姐可没记恨你。”
“这次。是咱爹和咱娘做主,我也稀罕五郎那孩子。银锁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不是我夸口。我这闺女,配啥样的人配不上?县城里,有现成的县官的表侄子、那回乡的三四品大官的小儿子。托了官媒上我家来,要定银锁。我都没答应,为的就是咱们姐弟的亲情,五郎他不是外人,他是我亲侄子,我有好闺女,我不能给别人。”
“大姐,有这样的人来求亲,你赶紧就挑个最好的给银锁得了。”连守信终于开口了。“五郎他先生说了,让五郎先好好念书,说亲啥的,等过两年再说。”
说到最后,连守信的语气就有些发硬。这实在是他被连兰儿一番吹大气的话给说烦了。
“啥?”连兰儿就有些下不来脸了。
有连老爷子的亲笔信,她还亲自上门。主动开口要把银锁给五郎了,这是她巴巴地将闺女送上了门来,这连守信竟然一开口就把她给撅了。
在连家,上至连守仁,下至这几个弟弟,哪一个敢跟她这么说话。尤其是连守信,过去在她跟前,可都是她说啥是啥,什么时候敢说个不字了。
连守信变了。
“大姐,你这是何苦那。”连守信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你看你那天,要说亲,孩子他娘都把话说清楚了。大姐你能听不懂。你又找我,直接跟我提亲。好歹你跟我说一句,刚才孩子他娘那没同意啥的。你啥也不说,就在二上这么懵我。”
想起之后张氏和孩子们不搭理他,连守信有些激动了。
“啥叫从二上懵你,你是老爷们,这个家,那不是你当家还她当家?我根本就没跟她提,我那天来,就是要跟你提。”连兰儿就道。
“吵起来了。”连蔓儿低低的声音和连叶儿说道。
“四叔这是真生气了。”连叶儿也低低的声音道。
“嗯。”连蔓儿点头。这是连兰儿自找的,一开始连守信都没开口,就是给连兰儿留脸。如果连兰儿识相,看连守信没那个意思,就趁早离开,不这么逼迫,那连守信这口气应该就忍了。
“大姐,我姐夫也是老爷们,你们家不还是你当家,啥事都你说了算?”连守信道。
“啥,你说啥?”连兰儿惊诧了。
连守信会顶嘴了,不再一味地给人留脸,而是直击要害反击了。
“好。”连蔓儿小声叫好,对付这么不知趣纠缠的人,就该这样。
“你们家是她张桂香当家了?”连兰儿气愤地问。
张桂香是张氏的闺名。
“外面的事我当家,家里的事孩子他娘当家。大姐,这个事往后就别再说了。咱爹那,我会写信过去说。”连守信站起身来说道。
“你、你……”连兰儿指着连守信,气的说不出话来。
分家才几天啊,周氏走了才几天啊,原来那个被踩在她们脚底下,她连一眼都懒得去看的张氏,竟然都当家了!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这简直比连守信不答应结亲还要让连兰儿觉得无法接受。
“老四啊,你忘本啊,咱娘白养活你了……”连兰儿就道。
“这都哪跟哪啊。”连守信道。他自然是无法了解此刻连兰儿心中是怎么想的,只觉得连兰儿这话说的驴唇不对马嘴。
“老四,你别不识抬举,这是咱爹定下的事。我都上赶着来了,你这么待我,咱爹和咱娘知道了,得咋心凉你想过没。你这是想跟我断道了吧!还是你想不认咱爹和咱娘了?”连兰儿语带威胁。
所谓的断道,是三十里营子这边的土语,意思等同于断绝来往。
待连兰儿不好。跟连兰儿断道,连老爷子那里先不说,周氏那里会怎样。周氏肯定不会饶了连守信,怕了吧。怕了吧。
连兰儿知道,连守信怕周氏,而且不忍心让连老爷子和周氏心凉、伤心。
连蔓儿在外屋抚额。竟然能把嫁金锁给五郎的事,跟认不认连老爷子和周氏画上等号。这真是太彪悍,也太可笑了。
可就是这样的逻辑,将连守信牢牢地控制了这么多年。
那么今天,连守信能挣脱这荒谬的枷锁吗?
“大姐,你这话哪也不挨着哪吧。我和爹娘咋样,真轮不着你说。你去当罗家的家。我这连家,不是你当家。这时候不早了,大姐,我不留你了。”连守信开口送客。
前些天,张氏和孩子们已经说了。要跟连兰儿断绝来往。现在连兰儿竟然也拿断绝来往这事威胁他。
本来想的今天能谈成一件好事,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连兰儿心里接受不了,而连守信的态度让她彻底明白了。
连守信不再是面团了,他不受控制了。
想跟五郎做亲,没门。
连守信家不欢迎她。她从一进门,张氏就带着孩子们走了,一口水也没给她倒,更别说预备饭让她吃。
连守信跟张氏是一股绳了。
“我没你这个兄弟。”连兰儿呜咽着,往外就走。
“爹。刚才咋听我大姑说,要跟咱断道?为啥呀。”连蔓儿也没躲,故意走上前去,问道。
连兰儿夺门而出,连守信在后面长出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爹。”连蔓儿就走过去,拉住连守信,笑的一张小脸都发了光。“刚才我在外边都听见了,爹你说的话太有劲儿了。走,咱回家去吃饭,让我娘给你做红烧肉吃。”
“有红烧肉吃?”五郎和小七从外面跑了进来。
“刚才那马车里是谁啊?”五郎就问了一句。他们从官道上过来,正好看见连兰儿的马车跑过去。当然,马车帘子撂着,他们并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连兰儿,只是判断这车是刚从铺子前离开的。
“是大姑。”连蔓儿就道。
几口人就往家里走,一路上,连蔓儿就跟五郎和小七学说连守信刚才和连兰儿的对话。
回到家里,连蔓儿忍不住又将话跟张氏几个学说了一遍。
大家伙又是气愤,又是高兴。
气愤的是连兰儿形同逼婚,高兴的是这次连守信没有让她们失望,将连兰儿打了回去。
“……她这回去,肯定得捎信给他爷他奶告状,还不知道咋说那。”张氏就道。
“咱那封信不是还没送出去吗,再添上几笔,就把今天的事说说。还说我爹不答应婚事,就是不认我爷和我奶。依照着这么说,那银锁可特金贵了,都跟我爷我奶平齐了,咱家没那么大的祖宗板,供奉不起她这个神。”连蔓儿道。
众人本来生气,被连蔓儿这么一说,又都笑了。
“哥,你在信里就说,咱不答应婚事,大姑就要跟咱断道。让咱爷评评这个理。”连蔓儿又道。
“咱是有理,可你爷你奶那边咋想,咱哪知道。你奶肯定是怪咱。”张氏有一些忧虑地道。
“娘,这有啥可担心的。她又不是咱的天。咱占着理,走哪都不怕。咱解释解释,是咱的孝道。她不听,……这以前咱也没少经历过。看看咱,现在过的比谁差了,谁说咱不好了?”连蔓儿就道。
“是,是这个理。”张氏顿时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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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 加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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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张氏果真做了一小盆红烧肉。红艳艳的肉,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开。平常张氏做红烧肉都不炒糖色,今天特别费了功夫,这糖色炒的相当的地道。
大家坐在饭桌前吃饭,只一会的工夫,连守信的碗里的红烧肉就堆的冒尖儿了。其实他的筷子根本还没往那红烧肉的碗里递,那些肉都是张氏和几个孩子往他碗里夹的。
这顿饭,一家人吃的最为和乐融融。
转天,五郎执笔,在原来给连老爷子的信后面,又写了两页信纸,这才将信又封号,打算带到镇上去,请人家来往跑生意的人捎往太仓。
“这些天,我爷捎信捎的挺勤,人都说我爷走了,还这么惦记着咱们。”五郎就道。
“是挺惦记咱的。”连蔓儿点头。
连老爷子的心思,她大约能猜出来一些。连守信分家出来,这前前后后的事情,闹的大家离心离德的。现在他们又远在几百里地之外,每天也见不着面。如果不这么加紧联系着,怕是两家之间,以后就更疏远了。
虽然分家了,但是连老爷子心里,依旧认定这些儿孙都是在他之下的一家人。
还有一件,连老爷子虽然跟随连守仁在太仓,但是他恋乡恋土。在他心里,三十里营子才是他的家,始终是要回来的。而现在,他和三十里营子唯一的联系,就是连守信和连守礼这两个儿子。
当然,这与连老爷子个性有关。连老爷子就是个爱操心的性格,大家长的习惯,什么他都想管着。即便知道不能直接管分家的儿子的事情了,他也希望能够施加他的影响。
五郎和小七去镇上托人捎信,回来的时候又带来一个消息。赵秀娥的娘家也接到了信,知道赵秀娥生了。他们要去太仓给赵秀娥下奶。想会着张氏一起去。
庄户人家有孩子落生。一般就有亲戚朋友送来贺礼,这被称为下奶,也就是给产妇催奶。一般下奶的礼多是鸡蛋、尺头、小孩子的衣裳鞋袜,也有略贵重些的,比如说是小银锁、小银镯子什么的,也有直接用铜钱编了长命锁的。
一般的情况。是外家,也就是产妇的娘家送的礼最重。
等孩子满月了,这生孩子的人家一般就要办宴席,宴请这些亲戚、朋友。
张氏坐在炕上正在缝衣裳。就和赵氏商量给赵秀娥下奶的事。
李氏、张采云、连枝儿、连蔓儿也都在炕上做着活计,赵氏和连叶儿有空了,也会过来帮忙做上几针。
“老赵家去人,那我就不去了。准备点东西,让他们捎过去正好。”张氏就道。
“我也不去。”赵氏就道,三思百里地的路程,这来回的车脚钱对于一般的庄户人家来说。就是笔不小的开销,不是哪户人家都走动的起的。“她四婶,你打算送啥?”
“我这不正要和你商量。……送鸡蛋?”张氏就道,“这大老远的,咋拿过去,这一路上磕磕碰碰地,到时候不说破了,也都散了黄儿了。”
连蔓儿就联想到一筐破了皮,散了黄儿的鸡蛋。顿时就乐了。她一笑,连枝儿、连叶儿和张采云也跟着笑。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们,本就是无忧无虑,任何一点好玩的事情,甚至什么事情都没有,她们也能突然就开心地笑起来。
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家人越来越团结,尤其是连守信和张氏不再是任人捏的包子了,连蔓儿心里宽松。她变得爱笑了。
“娘。鸡蛋不好送,做衣裳鞋袜也来不及。那就送尺头呗。”连枝儿就提议道。
“她四婶,你打算送啥尺头?”赵氏就问,“我也跟着你送。”
“别,他三伯娘,这么地吧,我们跟着你送。你看,你想送啥?”张氏想了想,就道。
“过节你们给的那毛青布我还没动……”赵氏就道,若是邻里、一般亲戚来往,这三尺毛青布也就差不多了。“要不,我再扯几尺花布?”
“那咱就送一样的。”张氏想了想,就道,“三尺毛青布,赶明个咱在上集扯,一家扯三尺花布,就停当了。”
“行,那就这么定了。”赵氏点头道。
“一会啊,那边的礼往可不少……”张氏就和赵氏小声地唠扯起来。
连蔓儿坐在李氏旁边,正在专心地做活计。她的针线还不行,缝衣裳没她的份,她只能帮着打打杂,顺便磨练磨练针线工夫。
比如说现在,她手里就拿着窄窄的银红缎子,这是裁衣裳的时候剩下的边角料。将缎子条的两端都往里卷,卷成结实的细细的袢带,然后用针线缝起来。缝的时候,要注意将缝线尽可能遮掩起来。
这是李氏交给她的活计。连蔓儿已经缝完了几条这样的袢带,这袢带,是要用来做盘扣的。
连蔓儿跟着张氏和连枝儿,已经会做最简单的那种直盘扣,也就是一字扣。就是将袢带分成等长度的一段段地,然后两段作为一对。其中一段绕一绕、扭一扭,拉紧成一个球状的疙瘩,另一段对折成扣带,两段为一对,缝在衣襟上,就成了。
张氏的针线好,是跟李氏学的。说到盘扣,李氏能盘出的花样,还比张氏多。
“姥,我缝好了,你教我盘盘扣啊。”连蔓儿缝好了几条袢带,就对李氏道。
“好。”李氏笑着答应。
连枝儿、张采云和连叶儿就都凑了过来,就连张氏和赵氏都放下手里的活计,也往这边凑了凑。
就见李氏拿着袢带,两只手如穿梭于花丛中蝴蝶,灵巧地那么翻翻、扭扭、绕绕,有的不用针线,有的用针线缝缀几下,一只只漂亮的盘扣就从她手里像变戏法一样地出现了。
简单小巧的梅花扣、双耳扣,端庄规矩的蝴蝶扣、琵琶扣,还有艳丽华贵的凤凰扣、菊花扣,甚至还有繁复的吉字扣,双喜字扣,直看的人眼花缭乱、惊艳不已。
李氏也故意在小辈们面前显本事,用的是不同颜色、不同料子的袢带,盘了各式各样不同的盘扣出来。
连蔓儿的一双眼睛都成了大星星,太漂亮了,这些盘扣她要收起来,她要跟李氏学。
“……年轻的时候,能盘的花样还多那。现在上了年纪,老些个都忘了。”李氏盘好最后一个盘扣,笑着说道。
“这些我要都能学会就好了。姥,你得教我。”连蔓儿就抱住李氏的一只胳膊,“姥,你别走了,以后你就住我们家吧。”
“美的你。”张采云就捏了连蔓儿一把。
连蔓儿也不客气,回手就给了张采云一巴掌。
张采云就伸出双手来咯吱连蔓儿。连蔓儿痒痒肉多,就怕人咯吱她,忙拉着李氏帮忙。
“姥,救命啊,采云姐欺负我。”连蔓儿大叫救命。
“跟你姥好好学,就是我,也才学了你姥的一半那。”张氏笑道。
“我也得跟大姨学学。”赵氏就道。
赵氏从小就干活,但是这么漂亮精细的活计,从来没人教她。所以,她也一脸艳羡,打定主意趁这个机会,也要跟李氏学几手。
李氏就拿了袢带,一点点细心地教连蔓儿几个盘扣。
周氏的针线活计也好,但除了她自己、连老爷子和连秀儿,她从不给别人做针线。也从没见她教过谁。别说是连蔓儿这些做孙女的了,就是连秀儿到现在,也只会些简单的针线。
当然,也许那是因为连秀儿不想学的缘故吧。
…………
连蔓儿这几天日子过的很有规律,除了每天盘点、记录早点铺子和酸菜作坊的账目,就是在屋里跟着李氏学针线。是李氏漂亮的盘扣,点燃了她学针线的热情。以前张氏让她学,她都是应付差事,从来不肯用心。
连蔓儿这一认真学,还真学的挺快的。先是盘扣,然后是绣花。现在,她也能将帕子绷在竹绷子上,照着描好的花样,用两三种颜色的丝线绣出一两片绿色,两三两朵像样的小红花来了。
庄户人家的大闺女、小媳妇学做针线,多是口耳相传。连蔓儿识字,会写字,除了听,她还做笔记,学的相当的系统和学术。这让张采云没少笑她,不过她学习的速度,也让张采云很羡慕就是了。
天气越发的凉,树叶子终于落干净了,连蔓儿也穿上了小夹袄。李氏帮着张氏做好了一家几口人里外三新的衣裳,就要回去,被一家人拦住了,非要她和张采云再多住些日子。
以前没分家,就算是分家了,也在周氏的眼皮子底下,李氏每次来,住不多三天,就得走。现在张氏当家,没人说三道四,就想让李氏多住些天,娘两个好多年没有这机会亲香了。
这天,一家人正做晌午饭,镇上悦来酒楼的一个伙计突然跑了来。
“……一个老客儿从太仓来,给捎过来的,说是急信。”那伙计将一封信递给连守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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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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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连蔓儿家和悦来酒楼的武掌柜交好,所以知道是连老爷子那边给她们捎来的急信,武掌柜一刻也不敢耽搁,就打发了这个伙计给送来。
连守信就皱了眉。上一封信收到也没几天的工夫,这又是急信。相隔几百里地,要通知他的急信会有什么?
“这、不会是他爷、他奶咋地了吧。”
五郎和小七还没回来,连守信就让连蔓儿把信拆开,念给他听。
这封信和上一封不同,只有两页信纸,还没写满。
连守信听完了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来不是连老爷子和周氏不好了,相反,这信里说的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连秀儿要出嫁了,信上所写的日期,就在六天之后。连老爷子让连守信和周氏过去送连秀儿出阁,要他们一家人能去的都去,还有连守礼一家,也都要去。
“是哪家,干啥的,信上说没说?”张氏就问。
“没。”连蔓儿摇头,连老爷子在信里只说定了亲事,就要出嫁,关于连秀儿的婆家只说了是太仓县的官宦人家,似乎家境非常好的样子。“估计是着急发信,就没往细里写。”
可不是得着急吗。这送信要工夫,她们收到了信,准备准备,路上还得几天的工夫。这成亲的日子定的又是这样的紧迫。
是啊,这日子定的也太急了吧。
“这亲事应该是现定的吧。我继祖哥和大嫂那天来,还没提这回事那。”连蔓儿就道,“娘,我记得你那天还问我大嫂,说我老姑的亲事有没有啥眉目。我大嫂可说还没影那,是不是?”
就是连老爷子的上一封长信里面,也没提过这件事。
“是。”张氏点头答道,“这么一说。可不是咋地。这前前后后才多少天啊,这亲定的快,成亲也快。不是说官宦人家讲究吗,咱也不懂这些。”
“太仓那边的规矩。兴许跟咱这的不一样。”连守信就道,“再说,这个事,也没啥定例。有慢的,也有快的。娘那不是特别着急秀儿的婚事吗。”
“那倒是,只要人看妥了,别的东西都快。秀儿的嫁妆。他奶给预备这些年了,啥都应该是现成的。对方又是官宦,家庭条件好,那啥啥也应该是现成的,就是现准备,人家准备的也快。”
“看来我爷和我奶还是跟去对了。”连蔓儿就笑,“别的不说,这才几天啊。我老姑的亲事就成了。还是嫁到官宦人家,在咱们这,怕是困难。”
县官不如现管。连秀儿这个县丞的妹子,在太仓和在三十里营子,分量是不一样的。
连秀儿要成亲,要大家伙都去,这是件大事。等连守礼下工回来,连守信、连守礼这两家人就聚到一起商量。
要去人吗?
“这不像近边儿的,离的这么老远……”连守礼就发愁。在场的所有人,到过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锦阳县城。死百里地的外府,他们甚至从来都没想过。
“那就跟给我秀娥嫂子下奶似的。咱准备礼,让人捎过去?”连叶儿就道。
镇上赵文才家要给赵秀娥去下奶,人还没有走。
由此更可见,连老爷子这封信来的有多急,也说明了他来信的频繁,连蔓儿想。
连守礼和连守信对视了一眼。
“这要咱不去人。怕是……”下面的话不用说出口,大家也明白。
给赵秀娥下奶大家不去还没关系,可是连秀儿出嫁,他们如果不去,那连老爷子和周氏那边,会放过他们吗?
连蔓儿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周氏会如何的发狠、痛骂他们。
而若是按照常理来讲,妹妹出嫁,当哥哥的家里是应该去人的。当然,那是人家关系处的正常、处的好的人家。
“都去,这不可能。家里离不开人,就去两个人吧,把咱的心意带到了。”连守信想了想,就说道。
连守礼点头。
张氏也没说什么。张氏贤惠,不管到什么时候,她这个贤惠的本色都没有变。这是连守信的福气。
那由谁去那?
两家人相互看了看,从各自的脸上,他们明白了,……没人愿意去。
商量了半天,也没有好人选。本来连守礼和连守信,只要去一个就行了。但是连守礼不愿意去,连守信一想到张氏和孩子们都不去,就他一个,离家乡几百里地,要独自面对连老爷子和周氏,尤其是周氏,他也不愿意。
不愿意是不愿意,连守礼不去,那他就得去。
“要不,就我去吧。”连守信道。
“孩子他爹,你要走了,咱这个大院子,还有早点铺子……,这每个男人支应,也不是回事。”张氏就道,“要不,就我和她三伯娘去。”
“那也行。”赵氏答道,不过看她的表情分明是不愿意去。
可是只让张氏和赵氏去,这几百里地,没个男人,让人不太放心。五郎和小七还要上学,而且他们俩年纪也小。
还是吴王氏带着吴家玉来串门,帮他们解决了这个难题。
正好这两天,镇上有一个商队要去河间府,路过太仓。吴家兴家一条街上,跟他们只隔了四个门口,有一户姓陆的人家。这户人家有一个大杂货店、还开了一个压粉条的作坊,这次是要跟着商队去河间府送一批货,回来再捎带脚儿地带点那边的时新货物发卖。
“他家有一辆马车,挺宽敞,坐三四个人没问题,有时候也拉拉脚儿啥的。我去跟他们说说,要是他们愿意走一趟,那你们谁去都行,管保放心。”吴王氏就道,“咱这都是乡里乡亲,我们在一条街上住着,挺说的来。这些年,我都品着了,他们家最本分、可靠。我就敢给他们打包票。”
吴王氏就回镇上找陆家的人说这事,一说就成了。
陆家这次本来打算去两辆大车,一辆是陆家老大赶车,另一辆是雇的车夫。现在,就将家里那辆轿车也带上,赶车的是陆家的老二。
这次的商队,共有大车将近二十辆。这条路,也是陆家爷们兄弟们走熟了的。陆家兄弟就在青阳镇上住,颇有些家业,又和吴家要好。所以,这次特意让二儿子给张氏赶车。
连蔓儿家里就准备了一桌饭菜,请了吴家和陆家的人来吃饭。这见了面,坐下来一叙谈,原来都不是外人。
连老爷子的信,有一次就是人陆家给捎过来的。
陆家老爷子和张青山是原来贩马时候的老相识。
连蔓儿在旁边冷眼瞧着,见陆家老爷子和那两兄弟都面相端正,举动、说话间都稳重、正派,也跟着放下了心。
有陆家的马车,这一路到太仓的安全就没问题了。赵氏就吞吞吐吐地,略露出点不愿意去的意思来。
“娘,那我跟你去得了。”连蔓儿就道。正好她还担心张氏去了,身边没个人,会受周氏的气。
“我跟先生商量了,跟私塾请几天假。”五郎就道,“有我去,路上更方处。耽误的功课,回来鲁先生帮我给补上。”
五郎显然是深思熟虑,而且已经安排好了。
“我也去。”小七就道。
一家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张氏带着连蔓儿、五郎和小七四个人去。李氏和张采云暂时先不回家,就陪着连枝儿,帮忙操持家里的事。等张氏回来,她们再回家。酸菜作坊当然就都交给连枝儿了。早点铺子那里,有连守信,还有赵氏和连叶儿帮衬,样样都是妥当的。
“这个添箱的礼,咱给准备点啥?”张氏就和连守信商量,“这个要是准备少的,她奶又得生气。”
“我哪懂这个,你看着准备呗。”连守信让张氏做主。
张氏就有些发愁。
“娘,这有啥好愁的。我奶给咱燎锅底的礼就在那摆着,咱就按那个标准准备。”连蔓儿就道,“咱还得考虑着我三伯娘家。我爹和我三伯,和我老姑那是一样的兄妹,咱两家最好一样。”
张氏就问赵氏准备给连秀儿啥添箱礼。
赵氏也在发愁,已经先预备出一份给赵秀娥下奶的礼了,这还没喘口气,又要给连秀儿添箱。她们三口人现在都有收入,也没啥花销,但要备礼,还是觉得有点紧巴。
“我和叶儿她爹商量了,打算在镇上买一对绸枕套,再……加两条被面。”赵氏就道。
“娘,那咱就照我三伯娘这个来吧。”连蔓儿就道。赵氏这份礼,在庄户人家的来往中,算是很体面、拿得出手了,值几百个钱。
虽是这样说,最后真正备礼的时候,还是加厚了一些,除了和赵氏给的一模一样的一对绸枕套之外,另外还准备了两个尺头。
“你三伯家不去人,咱去好几口人那。”张氏就道。
这天,娘几个收拾好了,就坐了马车,直奔河间府来。
连蔓儿有些期待,她想知道,连秀儿到底嫁了什么样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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