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垂危
连蔓儿吓了一跳,手里的篮子掉在地上,里面的花生撒了一地。她也顾不了这个了,忙跑到地头抓住春妮和春燕两姐妹。
“到底咋回事,我娘咋地啦,刚从地里回去还好好的。”
“你娘流了好多血,村西头的王婆子看了,说你娘要不行了,你弟弟也保不住了。”春妮道。
连蔓儿就觉得头嗡的一声。
“是我家里让你俩来给送信的?”连蔓儿听见自己的声音问。
“不是,是我娘让我俩来给你们捎个信。”春妮道。
春妮说话的声音不小,地里空旷也没什么遮拦,因此在附近地里干活的人都听见了。连家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连守信更是脸色煞白,扔下手里的花生秧子,都忘了跟连老爷子打个招呼,就大步往家里走。走了两步,连守信就开始跑了起来。
“走,咱快回家。”
连蔓儿、连枝儿、五郎和小七也跟在后头往家里跑。
一口气跑进村,跑回家,连家的院子里静悄悄的。连蔓儿稍微放下心来,如果真出了事,就不应该这么安静的。
一进院门,几个孩子就开始喊,“娘,娘。”
“他娘,孩子他娘?”连守信也喊。
西厢房的门应声而开,一个五十岁左右穿着靛蓝衣衫的老者从里面迈步出来,正是村中的李郎中,后面跟着周氏、蒋氏还有另外一个女人,正是春柱媳妇,也就是春妮和春燕两个的娘,住在连家的隔壁。
“李先生。”连守信忙走过去,“孩子他娘。咋样了?”
李郎中轻轻摇了摇头,“……动了胎气……下血……我是无能为力了。你们另请高明吧。”说着话,越过连守信就往外走。
李郎中是村中唯一的一位郎中,被他这样说,几乎就等于是判了张氏的死刑。
“娘,这是咋回事,在地里孩子他娘还好好的,咋……”连守信一把抓住周氏的手,问道。
周氏像被烫着了似地,甩开连守信的手。
“四叔。你还是快进去看看四婶吧。”蒋氏道。
连蔓儿几个已经抢先进了屋,张氏躺在炕上,脸色苍白,额头都是汗珠子。身上盖了薄薄的一床夏被。
“娘。你咋地啦。”几个孩子围到张氏跟前。
张氏本来闭着眼睛,听见几个孩子叫娘,才慢慢地把眼睛睁开。
“娘、娘没事。”张氏咬着牙说出这一句话来。声音都打着颤,额头又冒出一层冷汗来。
动了胎气,下血,张氏竟然怀着身孕?连蔓儿心中震惊,目光忍不住转到张氏的肚子上。仔细看去,张氏的肚子似乎有些微的隆起。平只是她时穿着宽大的衣裳,说话干活从来没流露出一点行迹来。连家人也没有任何人说过什么,或是给过张氏任何孕妇的待遇,这些天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连蔓儿竟然不知道张氏有了身孕。
连蔓儿这才想起来,上一次她们买了肉包子带回来,让张氏吃。张氏不肯吃,连枝儿好像有过暗示,但是也没有明说。还是她太粗心了吗,连蔓儿问自己。是啊,她虽然嘴上喊张氏娘,但是因为“卖女”那件事,她心里,对于张氏是隐隐有着排斥和不认可的。
“是咋回事,咋好好地动了胎气。”连守信抓着张氏的手哭着问道。
张氏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就听门哐当响了一声,周氏从外面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娘,是咋回事?她有了四个月的身子,跟娘早说过了。”连守信又问周氏。
周氏走过来,抓住了张氏的另一只手。
“你这孩子,你咋这么不小心那,看你这一跤摔的。你这都生了好几个了,这次咋就……,你放心吧,不管咋样,你对娘和秀儿的好处,娘都记着。这几个孩子都是我的亲孙儿,我都会帮你好好照看的。”
张氏用牙咬着嘴唇,在苍白的嘴唇上留下两个殷洪的牙印,急剧地喘息着。连蔓儿就看见张氏身下的炕席已经被血色浸润,而且正在渐渐扩大。
“奶,快给我娘请郎中。”连蔓儿抓着周氏的衣襟央求道。
“李郎中不是刚走,稳婆我也请了,郎中也请了,这是命。”周氏道。
“镇上,镇上还有更好的郎中。”连蔓儿道。
“你个小丫头懂个啥,这种事,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周氏一把推开连蔓儿,“你们都出去,这屋里不是你们待的地方。”
“娘,我去镇上请郎中。”连守信站起来道。
周氏瞪起了眼,放开张氏的手,“老四,你跟我来。我有事和你商量。”周氏拉着连守信走了出去。
“娘,”屋里几个孩子哭成了一片。
张氏强挣着,眼睛在几个孩子的脸上扫过。
“娘,娘对不起你们。你们以后……”
“娘,你不会有事的。 我、我找人去救你。”
“四婶。”蒋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走了进来,从怀里拿出个小小的纸包,取出薄薄的几片参片来,“这里是点参片,给四婶含嘴里,或许……”
“大嫂……”
“就只有这点了,或许有用。”蒋氏小声道。
连蔓儿从蒋氏手里接过参片,给张氏含在嘴里。
“娘,你一定要撑下去,为了我们,也要撑下去,我这就去找人救你。”
连蔓儿扭身往外就跑,连枝儿、五郎和小七也跟了出来。
“姐,你留在家照看娘,别人……我不放心。”连蔓儿拦住连枝儿。
连枝儿停住脚,想了想,就点了点头。
“蔓儿,你一定要救咱娘。”
连蔓儿郑重地点了点头。
连蔓儿拔脚跑出连家,直奔青阳镇。要救张氏。她眼前能想到的人只有一个,就是王幼恒。连蔓儿一边跑一边想。张氏是个大包子,常常让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是这个时候,她想到的都是张氏的优点。
张氏勤快,能干。她们这几个孩子,衣服虽然破旧,但却浆洗的干干净净,就是打了补丁,张氏也都千方百计缝补的十分妥帖,让人几乎看不出来。
张氏的性格好。对她们从不打骂。而且通情达理,遇到事情,只要她能讲出道理来,张氏都会依她。这就算是她前世那个年代。也不是每一个母亲都能这样尊重孩子的。
除了是个包子之外。张氏是个好人,是个好母亲,她不该死。
如果张氏死了。她,连枝儿、五郎和小七就要变成没娘的孩子了。要是连守信续娶,那么他们就要在后妈手里讨生活。
包子娘,那也是亲娘啊。平时抱怨抱怨就罢了,要真把亲娘换后妈,她可绝不愿意。
总之。张氏不能死,还有张氏肚子里的孩子。才四个月大。她这个做姐姐的,根本就没有发觉他的存在,那应该是个非常懂事、乖巧的孩子。
无论怎样,她要尽力救她们。
大脚就是好,这些日子在田里、山里的劳作锻炼不是白瞎的。三四里路,连蔓儿只用了约半刻钟的功夫,就跑到了镇里,当她远远地看见了济生堂的牌匾的时候,心里再一次感谢她有一双天足。她甚至将五郎和小七都甩下了一大截。
济生堂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王掌柜站在马车旁边似乎是嘱咐了几句什么,那车夫就挥起鞭子,马车扎扎地跑动了起来。
“幼恒哥。”连蔓儿大喊,她并不知道那马车里的人是不是王幼恒,但是她知道,她不能错过任何一丝的机会,因为一丝的错过,就是两条性命的代价。连蔓儿一边喊,一边更加快了脚步朝马车追了过去。
马车缓缓地停下来,王幼恒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一眼就瞧见飞奔而来的连蔓儿。
这个时候连蔓儿已经跑到了马车边,她两只手死死巴在车上,生怕马车会走。
“蔓儿,发生了什么事?”王幼恒忙问。
连蔓儿一张小脸跑的通红,张着嘴喘气。
“幼恒哥,你救救我娘。”连蔓儿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连四婶怎么了?”
“我娘,我娘动了胎气,流了好多血。那些人说她活不成了,幼恒哥,你一定要救救我娘,我娘是好人,我不想做没娘的孩子。”
“好,好,蔓儿你别哭,我帮你。”王幼恒跳下马车,就吩咐车夫,“把马车掉头。”
“少东家,您和老爷、夫人说好了,要给老太太上寿,现在不走,可就赶不上了。老爷和夫人那边也不好交代。”车夫道。
“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快把车掉头。”王幼恒沉下脸。
车夫马上就不敢吭声了,王幼恒是王家几位少爷中待人最和气的,但若是决定了什么事,却也是最违拗不得的。
王掌柜走过来,他还没进店里,方才连蔓儿和王幼恒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少东家,这种症候少东家您并不在行,还是让坐堂的陆郎中走一趟。”王掌柜走过来。
妇人怀孕生产就是过鬼门关,不到产期动了胎气下血,更是危险的症候,已经有村里的郎中说不好了,那么十有八九是救不回来的。这件事王幼恒不该揽上身,打发陆郎中过去,尽人事,听天命,已经是极大的人情了。
王掌柜附在王幼恒耳边,委婉地将这个意思说了。
“少东家留在这,对病人也没有益处。还是该回县城去尽孝道,连家的事,小的亲自带陆郎中去跑一趟。”王掌柜又道。
这样不仅是极大的人情,也是极周到妥帖的,王幼恒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幼恒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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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妇科圣手
连蔓儿喊了一声王幼恒。王掌柜将王幼恒请到旁边去说话,声音时低时高,后面的几句话她听到了。如果王幼恒那样安排,她似乎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但是,她隐隐地对王幼恒有更多的期待,现在这个时候,她能依靠的,只有他。
王幼恒扭过头来,就看到连蔓儿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连蔓儿的睫毛又密又长,像是小扇子一样,上面还带着水珠,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王幼恒的心似乎跟着呼扇了一下。
“王掌柜,你马上准备车,送陆先生去三十里营子。”王幼恒对王掌柜吩咐道。
王掌柜连声答应着,就有伙计牵来了马车,陆郎中也准备好了一应用的东西,从济生堂内走了出来。
“连家姑娘也跟着车回去?”王掌柜问连蔓儿。
“不,一会她和我一起。”王幼恒道。
王掌柜不解,“少东家不是要回县里,怎么……”
“我暂时不回去了。”王幼恒对王掌柜道,“你赶紧准备老爷的帖子,另外备四样重礼,我去槐树巷。”
“少东家,您这是要……”王掌柜惊愕地看着王幼恒,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对,人命关天,快点准备,我这就要动身。”王幼恒道。
“少东家,这事可使不得,老爷要是知道了……”
“我自会去和爹说,什么事都是我一力承当。”王幼恒道。
“话不是这么说,”王掌柜苦了一张脸,“少东家,您是知道的……”
“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你快去吧,礼物上不能怠慢了。”王幼恒拍了拍王掌柜的肩。
王掌柜一脸无奈。还是转身去张罗了。
这时五郎和小七也早都到了近前。
“幼恒哥,”连蔓儿轻轻拉了拉王幼恒的衣袖。
“别急,蔓儿,先让陆先生跟五郎和小七回去,把情况稳定住。我再带你去请另外一个人。他是这方面的大行家,有他出手,一定能救你娘。”王幼恒对连蔓儿道。他只是听连蔓儿说话,猜到张氏情况必然十分危急。这个时候,说这样大包大揽的话是很不明智的。但是看着连蔓儿焦急、信赖的眼神,他就想多说些什么,多做些什么,安抚连蔓儿。
连蔓儿抽了抽鼻子。点了点头。眼神中的焦急渐渐地被希望所取代。
王幼恒就问陆郎中是否带了常用的药,陆郎中点头,说都带了。
“那就好。到了那里,无论如何要尽力,要用什么药,立刻让伙计回来拿,就算……也要稳住,我马上请槐树巷的那位过去。”王幼恒嘱咐了一番陆郎中。就让陆郎中,连同五郎和小七都坐上马车。往三十里营子去了。
王掌柜也准备好了王太医的帖子和四样重礼,让人前面抬着先走了。
“连姑娘擦擦脸罢。”一个小伙计端了盆清水来,盆沿上搭着雪白的手巾。
连蔓儿一心想着找到好郎中,救张氏的命,把别的什么都给忘了。现在看见伙计送来手巾和水,她才想起自己来。这么一路飞奔过来,汗水、尘土什么的,她现在的样子还不知道是怎么丑怪那。
连蔓儿正要上前,王幼恒已经抢在她前面,将雪白的手巾在水盆里浸湿了。接下来,那湿手巾就直接贴在了连蔓儿的脸上。
王幼恒替连蔓儿擦了一回脸,看看,满意了,这才将手巾放回水盆里。
“那个,谢谢幼恒哥。”连蔓儿忍不住抬头飞快地瞟了王幼恒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好在她现在还是个没留头的小丫头,形象啊,羞怯啊和她还没啥关系,嗯,应该是没啥关系。
“蔓儿,咱们走吧。”
连蔓儿跟着王幼恒上了马车。
“幼恒哥,咱们要找的人,医术很高明吗?”
王幼恒点了点头,“这人姓石,曾在京城的太医院里做了二十多年的院判,专为后宫嫔妃诊脉安胎的,号称圣手。也巧了,他告老还乡,这两天正住在镇上。蔓儿,你运气很好。”
原来是曾经在宫里服役过的妇科圣手,那么一定能救张氏吧。
连蔓儿又想到了方才王幼恒和王掌柜的对话。
“幼恒哥,这石太医,是不是很不好请。你……是不是有些不方便和为难?”
王幼恒低头看了看连蔓儿,就笑了。
“别担心,别人请他,他未必肯出手,我请他,他是必定肯的。”
“真的?”连蔓儿看着王幼恒不像说谎,可刚刚王掌柜话中的意思分明是相反的。
“当然是真的了。”王幼恒道。
“那,幼恒哥,你是不是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连蔓儿又小心地问道。她刚追上马车的时候,听见了那个车夫说的话。
“嗯,没什么,不是大事。”王幼恒道。
连蔓儿点了点头,将心放了下来。当然,她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明天是王幼恒的祖母的六十大寿,王幼恒因为张氏的事留在镇里,没有赶上给老太太祝寿。
马车走了一段,拐进一个幽静的胡同,在一座朱漆木门的小院前停了下来。王掌柜派的人已经将帖子和礼物送了进去,因此他们下车的时候,石家的管家已经来到门口迎接了。
“王三爷请,我们老爷在花厅等您。”
管家在前头带路,将王幼恒和连蔓儿引进花园内,又穿过一个月亮门,向左沿着鹅卵石铺就的路面,是一座敞厅。敞厅内一张石桌旁,坐着一个穿淡青色绸缎直缀的老者。老者身材瘦小,须发洁白,脸色却十分红润。正坐在那里喝茶。
“拜见石伯伯。”王幼恒带着连蔓儿走上前去,对着石太医深施了一礼。
石太医这才慢慢地放下茶碗,看向王幼恒。
“是王家贤侄啊。你父亲可还好?”
“托石伯伯的福,家父身体康健。家父时常在晚辈面前提起石伯伯。说石伯伯不仅医术高超,而且古道热肠,为杏林楷模。”
石太医就哈哈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会说话,只怕你父亲不是那么说的。”
“家父对是石伯伯的医术特别推崇。”
“你来找我,你父亲知道吗?”石太医一招手,就有小厮将王家送上的拜帖递了过去,石太医看了又看,就将帖子交给另一个小厮拿着。
“石伯伯不是见到了拜帖!”王幼恒道。
“是有急症的病人,你父亲不能去。所以你来请我?”
“石伯伯知道,家父擅长外伤风寒,妇科病症方面,家父最为推崇的就是石伯伯。就算是家父在这里。也难出石伯伯之右。”王幼恒道。
“那就去请你父亲来好了。”石太医道。“我已经金盆洗手了。”
这个老头性格真是古怪,根本不像个治病救人的医生,对待王幼恒也不像是对待一般的世交晚辈。他的样子倒像是在刁难王幼恒。
连蔓儿走上一步。
“石太医,我娘现在很危险,请您……”
王幼恒飞快地接上连蔓儿的话,“这病人的症候十分危险,若家父在,虽不敢担保无虞。却一定不至于不敢出手,而找借口推脱。”
石太医看了看连蔓儿。又看了看王幼恒,哈哈笑了两声。
“你跟我使激将法!”
“请问石伯伯是敢去还是不敢去那?毕竟,若是失手,可坏了石伯伯这些年好不容易赢来的声名。”王幼恒微笑着道。
石太医站起身,“罢了,我若不去,你还以为我怕了。”
石太医这是答应了,连蔓儿顿时心中一喜。
“石伯伯果然古道热肠。”王幼恒道。
“你跟我来,我正要考较考较你。”石太医向王幼恒招手。
“蔓儿,你在这里等我。”王幼恒对连蔓儿道。
“嗯,幼恒哥你小心。”连蔓儿道,又压低了声音,“他性子不好,却只吃人激,不吃软那,幼恒哥他要再说什么,你不用忍气。”她怕王幼恒为了请石太医受气。
“我知道了,蔓儿。”
王幼恒跟石太医往花厅后面的书房去了,连蔓儿坐在花厅里等着,一个小丫头送了茶过来,就离开了。
连蔓儿站起身,四下打量这个花园。花园并不大,布置的颇有农家的意趣。她心里有事,看了两眼就转回身来,结果吓了一跳,一个胖胖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
“大脚!”那个胖小子低头看到了连蔓儿的脚。
连蔓儿皱眉,这个小胖子比她还矮了一点,穿着宝蓝的绸缎袍子,圆滚滚的身子将袍子撑的鼓鼓的,看起来比她胖了两圈还有余。这小胖子虽然讨厌,但是看穿戴,不知道是石太医的什么人,她大人有大量,她忍了。
连蔓儿躲开小胖子,往石桌旁走去。她以为小胖子觉得没趣,就会走开。可是她想错了,那小胖子不仅跟了过来,还一把抓住她的辫梢。
“小苹果,你多大了,跟我回家吧,有好吃的好玩的。”小胖子咧开嘴,露出一口耀眼的白牙。
小苹果?连蔓儿挑眉,这个小胖墩难道是在调戏她。
小胖子咧嘴笑,脸上肥嘟嘟的肉,把两只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他见连蔓儿不说话,就扯了扯连蔓儿的辫子。
连蔓儿觉得头皮一疼,顿时火冒三丈。她正在担心张氏的安危,这小胖子偏来招惹她。老虎不发威的,当她是病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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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救命
“胖哥哥,你家住在哪?”连蔓儿故意朝小胖子笑道。
小胖子果然被连蔓儿的笑容闪的呆了呆。就趁他手一放松的机会,连蔓儿扯回了自己的辫子,同时抬起一脚踢在小胖子的肥肚子上,小胖子长的圆滚滚的,其实不禁打,趔趄了一下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脚感不错。连蔓儿邪恶地想,又上前一步,踩住小胖子。
“你个小胖猪,你才几岁,就学会调戏女孩了。今天我要好好教训你,为民除害。”
小胖子在地上打了个滚,艰难地爬起来,连蔓儿趁机又抓住了他的一只耳朵。
“哎呦,疼,小苹果你快放手。”小胖子哇哇怪叫起来,嘴上还不忘调戏人。
连蔓儿这个气,手上又加了点力气。
“说,你还敢不敢调戏人了,看我就扯下你的耳朵来,拌凉菜吃。”连蔓儿恐吓道。
这个时候,花厅后面传来脚步声。石太医和王幼恒回来了。
“蔓儿……”王幼恒一眼看见连蔓儿揪着个胖小子的耳朵,忙快步走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连蔓儿飞快地看了石太医一眼,忙将手放开,“他不小心摔倒了,我扶他起来。”
连蔓儿假装帮小胖子拍身上的土,偷偷用眼神威胁小胖子。
“小苹果。”小胖子小声嘟囔。
她哪里像小苹果了,不就是因为从村里跑到镇上,又哭了一会,所以脸才有点红吗。这个小子怎么这么皮。连蔓儿心中这么想,眼神就又凶恶了起来。
小胖子立刻跳开。还用手捂着耳朵。
“石伯伯,你去哪。我跟你一起去。”小胖子跑到石太医身边。
连蔓儿又是恼火,又是松了一口气,起码小胖子没跟石太医告状。这小胖子叫石太医石伯伯,看来也应该是石太医的子侄辈。
“……这是去救人,你不能去的。”石太医坚决地拒绝了小胖子的要求,叫了两个下人来,将小胖子带走了。小胖子临走还不老实,冲着连蔓儿做鬼脸。
连蔓儿扭过头去装没看见。
石太医另备了马车,又带了一个小厮抱了药箱。和连蔓儿、王幼恒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就回到了三十里营子。
西厢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味,是从张氏和地下一只木桶中散发出来的。张氏已经昏迷了。连守信紧皱着眉头守在炕沿前。连枝儿、春柱媳妇,还有从地里回来的赵氏,正在旁边照看张氏。五郎和小七则被赶到了外面。大家的脸上都有泪痕。连蔓儿的心就提了起来,难道,她们来晚了,张氏已经……
陆郎中正满头大汗,一见王幼恒带了石太医来,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样了。”石太医一进门。径直走到张氏跟前,连蔓儿马上搬了张椅子给石太医。石太医在椅子上坐下,就给张氏诊脉,一边问陆郎中张氏的情况。
“……到这里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开了一剂药,硬灌下去了,血还是止不住,病人已经昏过去好几次了,虽是拿药吊着命,只怕是……”陆郎中顾不得擦额头的汗,恭敬地站在石太医旁边,将张氏的情况说了一遍。
石太医沉着脸,按着张氏的脉搏,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先生,求求您,救孩子他娘一命……”连守信扑通跪在石太医跟前,哭了起来。
“你先起来。”石太医对连守信道。
“连四叔,先生诊脉需要安静……”王幼恒就将连守信扶了起来。
石太医诊了张氏的右手,又换左手诊了一会。
“是怎么动的胎气?”石太医抬起头来问。
屋中的人都面面相觑。
“我们都在地里,娘回家来做饭,我奶说是摔了一跤。”连蔓儿道。
“病人平时身体如何?”石太医又问。
“很好,几年间,连个小病也不曾有过。这次的胎,本来坐的稳稳的……”这次是连守信答道。
“坐的稳,还会这样!”石太医沉着脸,朝跟随的小厮招了招手,那小厮连忙将药箱递了过来。
石太医从药箱中取出一套银针,赵氏将张氏身上的薄被掀开,和连枝儿一起脱了张氏的外衣,石太医隔着里衣在张氏的一处要穴上针了一回,屋中寂静无声,人们知道性命攸关,几乎都屏住了呼吸。
石太医收了针。
“先生……”连守信想问怎么样,又有些不敢问。
石太医吩咐小厮准备纸笔,“马上照这个方子抓药,立刻熬了给病人吃。若是吃了这药,能止住血,病人的性命就无碍了。 若是不能……”
石太医没有说下去,只凝神想了想,挥笔开了一个方子。
“我,我去抓药。”连守信就要来接药方。
“我来吧,常用的药,我已经带来了一些。”
王幼恒从石太医手里接过药方,看了一遍,就让跟随来的伙计将带来的药材都拿来。王幼恒亲自照着方子,将药配好了。
石太医看了看王幼恒带的药材,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的药方中除了一些珍稀的妇科药材之外,还有几样却是少见,一般妇科中不常用到的。王幼恒不可能将生药铺的药材全带来,但是他要用的药材却都有,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得到的。
“王老头这儿子不错吗。”石太医暗自想道。
连蔓儿忙从王幼恒手里接了配好的药,交给连枝儿和赵氏出去熬药。
连枝儿和赵氏熬了药进来,给张氏灌了下去。张氏在这个过程中,已经有些醒转,却是说不出话来。一碗药下去,很快张氏的呼吸就平稳了,下身的血竟真的渐渐地止住了。
连蔓儿已经将石太医的来历,以及王幼恒如何请了石太医来,大略地跟连守信说了。连守信直说是遇到了贵人。上房那边,男人们不好来,连老太太和何氏来看了两次,也插不下手说不上话,就回去了。连守仁和连继祖听说王幼恒来了,还请了曾经任太医院院判的石太医来,便说请两人到上房歇息。王举人家也派了人来请王幼恒和石太医。
张氏吃过药,一直睡着。石太医又为张氏诊了脉,然后就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王幼恒看石太医的态度,知道张氏的性命是保住了。
“蔓儿,还不快来谢过石伯伯?”王幼恒叫连蔓儿。
连守信、连蔓儿,连枝儿、五郎和小七就过来,给石太医磕头。
石太医忙让他们起来。
“罢了,我再开一个方子吧。”石太医就又开了个方子,“病人醒来后,按这个方子调养。千万记住,一个月之内一定要卧床休息,不可劳神……”
石太医又留下了一番医嘱,天都黑下来了,才和王幼恒一起离开,连家人送两人的马车出了村,才慢慢地走回来。
因为晚间要守夜,连蔓儿和连枝儿就到上房搬炕屏。
秋天的晚上,大家都在外面乘凉,上房屋里没有电灯,黑蒙蒙的。连蔓儿推开房门走进去,一个人影突然惊叫了一声,从炕上跳了起来。
连蔓儿也吓了一跳,心说是有贼趁着连家忙碌,进来偷东西?仔细一看,才看清原来是连秀儿。
这半天,大家忙里忙外的,一直没有看见连秀儿。难道是一直躲在上房里,怎么好像做了贼似地,看见她和连枝儿,吓的脸色都白了。连秀儿平时可没这么胆小。
张氏性命垂危,连秀儿却不露面,连蔓儿讨厌她薄情,因此也不搭理她,直接和连枝儿去搬炕屏。
“你俩干啥?”连秀儿开口道。
“给我娘守夜,爷让把这架炕屏搬厢房去。”连蔓儿道。
“你娘,你娘活过来了?”连秀儿问。
“我娘当然活着。”连蔓儿没好气,和连枝儿搬了炕屏往外走。
这一晚上,连守信一直守在张氏的跟前,赵氏和春柱媳妇就陪着连蔓儿几个孩子,也守在旁边。累了这一天,几个孩子都困的恨了,但是谁都不肯睡。若是谁困的迷糊了过去,就会有另一个孩子将她推醒。
虽然有石太医和王幼恒的救助,但是她们都看到了张氏的生命,随着鲜血往外流淌。她们都害怕,就在她们睡着的时候,张氏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随着黎明的鸡叫声,张氏缓缓睁开了眼睛。连守信和几个孩子睁着熬的通红的眼睛,终于忍不住喜极而泣。
张氏从鬼门关打了个来回,活了过来,她肚子里那个还未完全成型的胎儿没了。不知道是身体虚弱的缘故,还是因为没了孩子受了打击,张氏醒过来之后,就有些呆呆地,也不肯说话。
不管如何伤心,生活还是要继续。正是秋收的时候,因为张氏的事情,已经耽误了半天的功夫。这天一早,连老爷子依旧带着一家人下地干活,连守信、连枝儿、连蔓儿,五郎和小七也都要去。
“那我娘咋办?”连蔓儿问。
“我和你奶说过了,让你奶和和你老姑照看着。”连老爷子道。
“不行,我不放心。”连蔓儿直接对连老爷子道。
“你这孩子,有啥不放心的?”
“爷,昨天我奶和我老姑就在旁边,我娘还不是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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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老爷子听了连蔓儿的话,板着脸,沉默了半晌。
“那蔓儿你就留下照看你娘吧。”连老爷子道。秋收的时候,一个劳力都是相当珍贵的,这在连老爷子来说,是很大的宽容了。
本来连蔓儿是想让连枝儿留下来的,连枝儿家里的活更好,也更细心。可是转念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爷,让小七也留下吧,他在地里也干不了多少活。我娘一醒过来,就不肯说话那。小七在家里陪着我娘说说话,我娘能好的快一些。”连蔓儿又向连老爷子道。
就这样,其他人都下地干活,连蔓儿和小七留下来照看张氏。
干活的人走了,连家的院子里也安静下来。连守仁和连继祖说是在屋子里读书,周氏和连秀儿带着连芽儿也在上房里,都不出门。
张氏闭着眼睛躺在炕上,连蔓儿让小七抓着张氏的手,靠在张氏身边坐着。
“娘,你渴不渴?”连蔓儿问。
张氏轻轻摇了摇头。
“娘,没了的再也回不来了。你不想别的,为我们想想吧。尤其是小七,昨天嗓子都哭哑了。”连蔓儿道。
张氏的身子动了动。
今天早上张氏喝了药之后,只吃了一点东西,就一直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的。
“娘,你想想,要是你有个好歹,咱家的日子怎么过。谁能照顾我们吃饭穿衣,真靠奶和老姑能行嘛?要是再来个后妈。咱家本来吃穿就紧紧巴巴的,我们几个大的勉强还能活下来,可小七还小那,他哪有活路啊。”
小七一听说后妈。活不了。立刻就裂了嘴要哭。
“娘死不了。”张氏忙拍拍小七的手,终于说了一句。
“娘你歇着吧,把身子养好了比什么都要紧。我给你找点吃的去。”
连蔓儿让小七陪着张氏。她就又从西厢房出来。张氏流了那么多的血,需要好好补补。她打算向周氏要几个鸡蛋,给张氏做荷包蛋。
连蔓儿进了上房,连芽儿正在挑豆子,周氏和连秀儿坐在炕头做针线。
“干啥来了,你娘醒了吗?”周氏看见连蔓儿就问。
“我娘刚醒。说饿了。”连蔓儿就道,“奶。你给我几个鸡蛋,我给我娘煮了吃。”
“哪有啥鸡蛋,这些天不都炒菜吃了?”周氏道。
“奶,昨天就下了四个鸡蛋,还没吃那。”连蔓儿道。昨天早上下地前,还是她们抓鸡,看着周氏摸的鸡屁股。
周氏想了想,就从炕上下来,从柜上的笸箩里摸出两枚鸡蛋给连蔓儿。
“奶,多给两个吧,我娘昨天流了那么多血。 我娘养好了,也能早点下地干活。”连蔓儿对周氏道。
周氏皱了皱眉,似乎是想开口骂,不知怎地忍了回去,又摸了一枚鸡蛋出来。
“三个,再没多的了。”
三个就三个吧,连蔓儿把鸡蛋接过来。
“你就在这灶上煮吧,柴禾是现成的。”周氏跟出来对连蔓儿道。
“那也行。”连蔓儿本来是想拿去西厢房煮,见周氏这么说,也算不了大事,乐得答应她。
“你自己个煮,好好看着火,我去看看你娘去。”周氏看着连蔓儿在灶下点着了火,就出了前门,往西厢房去了。
连蔓儿往锅里添了一瓢水,就看见小七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咋不陪着娘?”连蔓儿问。
“奶让我出来,让我来帮着烧火。”小七道。
连蔓儿心中一动,也不烧火了,就从上房出来。西厢房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连蔓儿没去开门,而是悄悄走到窗跟下。
果然周氏正在屋里和张氏说话。
“醒过来就好……老四问你啥没……你没说吧。”
张氏没有吭声。
“秀儿那也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秀儿脾气急,你不躲着点。你也生过几个孩子,摔摔打打的,哪个不是好好的,偏这个就出了事。”周氏的声音道。
连蔓儿睁大了眼睛,张氏小产不是自己摔跤摔的,是跟连秀儿有关系。
“你也别掉眼泪耗子了,老四上边我有两个,都出了月子还死了,我不也好好的。”
“娘,这不是一回事。”张氏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没招惹秀儿,是她骂我,我还劝她……”
“得了,得了。你也别学那娇里娇气的,你和老四都还年轻,以后再生。一家子过日子,最怕那多嘴多舌的,搅的家宅不宁。这大秋下的,一家人都忙,你可别找事,要不然你也有不是……”也许是张氏一直不说话,周氏越说越理直气壮起来,干脆又派起了张氏的不是。
连蔓儿在窗外要紧了牙。怪不得张氏出了事,周氏却不给她们送信,还是邻居看不下去,给她们送了个信,这样她们才知道了。原来是有这缘故在里头。
昨天,周氏以为张氏要死了,说那些会好好照顾她们的话,是在封张氏的口。现在看见张氏活过来了,又怕张氏说出来,又这样软硬兼施地封张氏的口。
连蔓儿只觉得一把火从心里一直窜到了脑瓜顶。
“二姐。”小七扯了扯连蔓儿的衣袖,原来他也跟了过来。
“小七,”连蔓儿压低声音。“你赶紧去地里,把爹、爷他们都叫回来。就说家里出事了。让他们赶快回来。”
小七点点头,转身撒腿就往外跑。
“谁在外面?”周氏听见外面的动静,问了一句。
连蔓儿撞开门,一直闯进屋里。
“原来我娘小产,是让我老姑打的?”
“你不是在煮鸡蛋……”周氏看见连蔓儿就吓了一跳,继而镇定下来,“你听见啥了,你小孩子家家的,这没你的事。”
“怎么没我的事。我再不管,你们把我娘都害死了。我娘哪里对不起你们了,昨天我爹问,太医问。我娘可啥也没说。都认了是她自己的不是了。你这一大早又来逼她,你这是想快点逼死我娘那。我爹没了媳妇,我们没了娘。对你有啥好处。”连蔓儿这次对周氏不客气,一连串地质问道。
周氏一家独大惯了的,被连蔓儿问在脸上哪里受的了。
“你个没大没小的……”
连蔓儿不理会周氏,她问张氏,“娘你咋这么傻,吃了这么大亏。你都不说。”
“蔓儿……”张氏这个时候心情十分复杂,不知道说什么好。
“娘。你就算替他们瞒着,把命都给了他们,他们也不会说你一声好,转过头来,还欺负你的孩子那。你看,奶就要打我那。”
“他奶,你要打就打我。”张氏对周氏道。
周氏见事情要捂不住,干脆变了脸色。
“好话我和你们说尽了,她小孩子不懂事,你该知道应该咋做。”周氏对张氏道。
周氏到现在还在逼迫张氏。
连蔓儿正要说话,就听见蹬蹬蹬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是连守信带着几个孩子回来了。
“杀人了,救命啊。 奶要打死我了。”连蔓儿立刻大叫。
周氏不过是扬起手,因着张氏的话,并没有打到连蔓儿身上,看连蔓儿这样,顿时气的直跳脚。
这时连守信已经从外面闯了进来。
“咋地啦,蔓儿,你娘咋样了?”连守信进来就问。
“不在地里干活,都跑回来干啥?”周氏见不仅连守信,连枝儿几个也回来了,就不悦道。
“爹,我娘小产不是自己摔的,是老姑打的,刚才奶过来,逼着娘不要说出去,被我在外面听见了,奶不让我说出去,要不然就要打死我。”连蔓儿就将她听到的话都对连守信说了。
“昨天要不是春妮和春燕给咱送信,咱连我娘最后一面都见不上。明知道我娘不好,先还不肯请郎中,只叫那个王婆子来,后来看见我娘快不行了,还是人家春柱婶子给请了李郎中来。”连蔓儿又道。
这些事昨天她都打听清楚了,只是想着张氏还要做小月子,安安静静的最好,就先把这些事情压下了,但是今天知道张氏小产是连秀儿造成的,她是无论如何忍不下去了,因此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
“孩子他娘,是这么回事?”连守信问张氏。
“啥打不打的,听她说的邪乎,不就是推了一下吗?”周氏道。
这就是不打自招了,连蔓儿暗自撇了撇嘴。
张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娘你都说出来罢,不然憋在心里,该憋出病来了。”
张氏就扑在连守信怀里,嚎啕大哭。
“到底是咋回事?你和秀儿……”
“我回来做饭,也不知道是咋回事,秀儿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就问她,她说我是假好心,推了我一把。我摔在那,觉得肚子疼,我就抱着肚子,我求秀儿扶我起来,求娘给我请郎中,娘就说我吓唬她,后来见我血流多了,才请了王婆子……”张氏断断续续地将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如果周氏及时地请了郎中回来,那么张氏也不至于没了孩子。
连守信听了,忽地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走。周氏连忙追了出去。
她们这边吵闹,上房里的连守仁、连继祖,蒋氏、连秀儿都走了出来,连芽儿也扶着窗台站着,往这边看。连守信直奔连秀儿,周氏从后面扯住连守信的衣服往后拽,然后她就抢到连守信前面,把连秀儿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老四,你这个凶神恶煞地,你要干啥?”
“娘,我问秀儿几句话。”
“有啥可问的,你别听你那婆娘挑唆坏。”
“娘,这些年,她是啥样人,我比你清楚。”连守信道,“秀儿,我问你,是不是你推了你嫂子。”
连秀儿侧着身子不说话。
“她不小心推一下,你媳妇没站住,这也是没想到的事。”周氏立即道。
“你推完之后,你嫂子求你扶她起来,求你请郎中,你都干了啥?”
连秀儿就哭了。
“这没有的事。”周氏忙道,“你媳妇她说谎。”
“娘,孩子他娘平时待你咋样,待秀儿咋样,她待秀儿比我们自己的孩子都疼,秀儿,你咋就忍得下心……”连守信道。
“谁让她护着肚子,拿肚子里的孩子吓唬我。”
“你嫂子护着肚子,你扶她一把都不行,你就让她躺凉地下?”连守信气的手发抖。
“我就推了,我就不扶,你让我给她偿命啊!”连秀儿抬起脸来道。
周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连秀儿一眼。
“老四,这事谁也没想到,秀儿年纪小,不懂事,现在你媳妇也没事了,以后你们想生多少不成。这一家子的日子还要过那,你做哥哥的,还能因为这个事对你亲妹子要打要杀。一开始没给请郎中,是我的话。你有啥事,你冲着我来,给你,我这脸在这,你往我脸上打。”
连守信挥起了巴掌,见周氏这样,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几个孩子可都不干了。
“是你打的我娘,害我们差点没娘,你赔我弟弟。”五郎就朝连秀儿扑了过去。小七也挥舞着小拳头跟了过去。
周氏见制住了连守信,几个孩子又来了。她就将连秀儿往自己身后一藏,横了身子直着脖子,朝五郎的拳头上迎了过去。
“要杀你们杀我,我这老不死的给你那块肉偿命。”周氏道。
她这样一说,五郎更是恼怒了。昨天他是亲眼是看着那一桶血拎出去的,眼睛都红了。那是他亲娘的血,里面还有他四个月大的亲弟弟。
因此,五郎也不管眼前是谁了,挥拳就要打。
“哥。”连蔓儿赶忙一把抓住五郎,抓不住后,就拦腰将五郎抱住了,“小七,你给我过来。哥,这事等爷回来,让爷给咱做主。”
连蔓儿安抚住了五郎和小七,连守信回屋去照看张氏。
为了给连守信和张氏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连枝儿、连蔓儿,五郎和小七从西厢房出来。四个孩子在猪圈墙头坐成了一排。
“蔓儿,刚才你为啥拦着我。”五郎问连蔓儿。
“……刚才要是动手,你还没打到老姑那,奶肯定说你们打了她。”连蔓儿道,“到时候,她一撒泼打滚,咱们有理变没理。”她当时就看出来了,周氏知道这件事遮掩不住,就想用这个法子,封住她们的嘴。
五郎想了想,觉得连蔓儿说的有理。
“那这事,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算,我已经想好了主意。”连蔓儿看着上房那边,露出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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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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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蔓儿几个回到屋里的时候,张氏还在一边抽泣,一边和连守信絮絮叨叨地说,似乎是要将这十几年来的委屈,一次都倒出来。
“秀儿,我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对我。那时候,我和他奶先后没差几天,我生了枝儿,他奶生了秀儿。因为他奶那个时候年纪大了,秀儿生下来没奶吃,是我让你把秀儿抱过来,宁肯饿着枝儿,也要先喂饱秀儿。秀儿整整吃了我一年的奶,她还把槽子,后来就不让枝儿吃,枝儿才几个月,就开始吃米汤……”
连蔓儿惊呆了,看看连枝儿,又看看张氏。
“怪不得都是一家人,差不多大,我姐就长的这么瘦,老姑长的那么丰满结实。”连蔓儿道。
“我对不起我枝儿。”张氏道,“枝儿,你怨娘不?”
“娘,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看我不是也挺好。我不怨你。”连枝儿道。
“我将秀儿当做亲生的,比亲生的还疼她,一直奶过了一周,秀儿开始学说话,第一声娘,是冲着我叫的。”张氏继续说道,“他奶听见了,从那以后就不让我带秀儿了,好长时间对我都没好脸色,直到秀儿和她亲了,管她叫娘,不理我了,这才算好点。”
周氏不会是觉得张氏抢了她的女儿,然后就看张氏不顺眼吧。连蔓儿感叹,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放在平常人那里,那还不得对张氏掏心掏肺。当菩萨一样供着。
“秀儿让他奶管住了,不吃我的奶了。我的枝儿这才又重新吃上了奶。可秀儿看见了,就哭闹个不停。我只好狠狠心,也给枝儿也断了奶。”
这叫什么,有其母必有其女?连秀儿的性子还真像周氏,从小就是那样了。
“我头一次做娘,喂了秀儿一年多,许是这个缘故,我心里总放不下她,凡是吃的穿的。我都先想着她,然后才是枝儿,后来有了五郎、蔓儿,小七。还是这样。可是秀儿一天天跟我疏远。看见我有时候跟看见仇人似地,我也没放在心上。”
“娘,我看老姑那么看不上你。还以为你俩有啥仇那,这哪里有仇,明明是你对她有恩,她咋能这么对待你。”连蔓儿道。
“是咱奶,”连枝儿开口道,“有好几次。我听见咱奶跟老姑说咱娘的坏话。”
“啊?不会是咱奶怕老姑和咱娘亲,一直背后说咱娘的坏话吧。”连蔓儿道。
没人回答。大家都明白,这应该就是真相了。
“……我想着,因为是老生闺女,他奶惯着她,她就是那个性子,心里总能知道我对她的好。我没想到,她能狠得下心,我央求她扶我回屋来,找人给我请郎中,她说我吓唬她,扭身就走了……”张氏擦了擦眼泪,“他爹,这些年,我掏心掏肺,只差没把我的肉割下来给他奶和秀儿吃,结果咋就落到这步田地,是我做错了吗?我的心啊,拔凉拔凉的。”
“你没错。别哭了,别再哭伤了身子。”连守信笨拙地拍了拍张氏的后背,“咱往前看,为了我和孩子们,你也得养好身子。”
连守信这一次再也没有为周氏和连秀儿辩解。
“我的心是完全灰了,要不是听到小七她们叫我,我就想死了算了。”张氏道。
“娘,你不要死。”几个孩子都拥到张氏跟前。
“娘不死,娘要好好活着。”张氏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昨天的事,我都知道,是我枝儿一直在我身边照看我,是我的蔓儿、五郎和小七跑去镇上,给我请了好郎中来,还给请了宫里的太医来。娘这条命是你们救回来的,娘这回鬼门关走了一遭,算是明白了,再也不会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了,咱的好心好意,只对也跟咱好心好意的人。别的人,管她去死……”
张氏说完了,想想她的话的对象是连守信的母亲和妹妹,就看了连守信一眼。
连守信讪讪地,他也没话可说。
连蔓儿却开心了。张氏能够想明白,这是太好了,虽然代价太大了些。但是对于张氏这样从小被三从四德的教条熏陶出来的女人,这样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娘,你啥也不用多想,就先好好把身子养好了吧。”连蔓儿对张氏道。
张氏点头,她既然相通了,就不会再钻牛角尖。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们,她都需要一个好身体。
连老爷子从地里回来,知道了张氏小产是因为被连秀儿推了一跤,又被周氏耽误了病情,又将连秀儿和周氏大骂了一回。因为张氏做小月子啥活也不能干,家里何氏和赵氏的负担就加重了,连老爷子发了话,秋收这期间,家里一日三餐,都要周氏和连秀儿两个操办。
“别再指望着整天在炕上坐着,让媳妇们回来替你们干活。”连老爷子道。
周氏和连秀儿理亏,也不敢违拗连老爷子的意思。
这天一早,天还没亮,连秀儿就和周氏爬起来,为一家人做饭。周氏在灶间刷锅,预备煮饭和蒸窝窝,看见灶间的柴禾不够了,就让连秀儿去抱柴禾。
连秀儿虽也是庄稼人的女孩儿,但却自小被周氏娇惯着长大,家里又有几个嫂子,真正的粗活她是从来没做过的。但是现在,却讲不了这些了。她总不好让周氏去抱柴禾,况且和面做窝窝这样的活,她也做不来。
连秀儿从上房出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下边走。天还没亮,而且还下了雾,前面两三步远的地方就看不清人了。
连家的柴禾都堆在猪圈和大门墙之间的夹道里,连秀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夹道里,脚下一绊就往前摔倒。她一声惊叫还没发出来。头上就被罩了一个麻袋,然后就有人一屁股坐在她头上。让她出声不得,接着她身子也被压住了,就有拳脚和棒子落在她的屁股上,腿上和背上。
连秀儿疼的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了。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地听见周氏的呼唤,那些拳脚和棍棒才停了一下来。然后,她的脸上就挨了一脚,正当她头晕眼花的时候。她头上的麻袋也被摘下来了。她好像听见了一阵脚步声,然后四周就又恢复了寂静,接着又听见了周氏的叫声。
连秀儿在地上趴了一会,才能站起来。雾气还没有散。夹道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也顾不得抱柴禾了。跌跌撞撞地往回走,结果又被绊了一下,原来是一捆柴禾横在夹道里。
周氏在上房将米淘好了。又将和了面,捏了窝窝,半晌过去了,却不见连秀儿抱柴禾回来。她先是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她以为连秀儿是去小解了,也没着急。又等了一会,见连秀儿还没回来。她就走到门口,又喊了一声。
这次,连秀儿依旧没有回答。周氏这个时候,只以为是连秀儿偷懒,心里着急,就走出前门来。结果就看见连秀儿拖着一条腿,满脸是泪地从雾里走回来。
周氏先是吓了一跳,“秀儿,是你不,这是咋地啦?”
“娘,”连秀儿过来扑在周氏怀里,哇地哭了起来。
周氏这才看见连秀儿脸上一块青紫,身上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叶子,好几处都破了,露出带血的皮肉来。
“这是咋回事啊,秀儿!”周氏心疼的眼圈就红了。
“我去抱柴禾,然后……”连秀儿就把自己怎样被打和周氏说了。
“是谁打的你,你和娘说。”周氏咬牙切齿道。
“我、我没看见。”连秀儿哭,“他们蒙了我的头。”
“这,这还没王法了。”周氏怒道,眼睛就往西厢房瞟去。连家的大门在里面插着,现在还没开,打人的十有八九是院子里的人了。谁会打连秀儿那?
周氏放开连秀儿,一阵风似地卷到西厢房门口。连守信和连守礼两家人还没起来,门是从里面插着的。
“开门,老四你给我开门。”周氏就在门外喊。
过了一会,门才打开,来开门的是睡眼惺忪的周氏。
“娘,你这是干啥,都没起来那。”连守信道。
“你还跟我装,说,是不是你打了秀儿?”
“娘你说啥?”连守信,“我要打她,还等到今天?”
“不是你,是谁?”周氏顿了顿,一把推开连守信,就闯进屋里。
张氏和连守信的被窝在炕头,炕梢那边,连枝儿、连蔓儿、小七和五郎的四个被窝挨在一起,几个孩子还在酣睡,只露出一排黑呼呼的小脑袋。
周氏就往炕梢扑,被连守信从后面抢过来拦住了。
“娘,孩子他娘和孩子们都还在睡,你有啥事,咱出去说。”
“说啥说,不是你,就是你这几个孩子,打了秀儿。”
“秀儿挨打了?”连守信吃了一惊,“娘,几个孩子还没起炕那,咋就能打了秀儿。再说,秀儿比他们都高都壮,他们能打得了秀儿。”
“不是你们是谁?”周氏不肯罢休。
“娘,这房门,还是您来了才开的。窗子上都糊着纱窗,别说孩子们都睡着,就是醒了,他们也没那本事飞天遁地地。娘,您在不待见我们,也不能混赖孩子们。”连守信道。
“娘,你听,秀儿在叫你那。”连守信又道。
周氏见没有破绽,那边连秀儿叫的急,只得怏怏地走了。
早饭桌上,连蔓儿看了一眼旁边趴着的连秀儿。连秀儿背上都是伤,只能趴着。
连蔓儿打了一个哈欠。
“蔓儿,你打了好几个哈欠了,咋没睡好?”连枝儿问。
周氏立刻将目光转到连蔓儿身上。
“姐,你没听见吗?”连蔓儿惊讶地道。
“听见啥?”
“一个很小的孩子,就在咱们窗子外面,喊我姐,让我给他开门。”连蔓儿道。
周氏的脸顿时白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杀鸡
“声音细细小小的,喊了一晚上,快天亮的时候才离开的。”连蔓儿继续说道,“好可怜的,我想去给他开门,可是根本就动不了。姐,你没听到吗?”
“二姐,我也听见了。”小七往连蔓儿身上靠了靠,“我还看见了,好小的一小团,我想去抱他,他身上都是血……”
“你们俩别胡说。”周氏惨白着脸喝道。
“奶,我没胡说,是真的,后来他走了,好像又伤心又生气,也不知道去哪了。奶,你就没听见啥,他有没有来敲你的门?”连蔓儿天真地问。
周氏嘴唇都有些发抖,旁边的连秀儿也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老姑这是咋了?”连蔓儿装作才看见连秀儿的异样,“老姑,你脸上咋有个脚印。“
连蔓儿指着连秀儿脸上的那块青紫。连秀儿的伤都经过简单的处理,可以模糊地看清伤处的形状。
“好小的脚,好像是被小娃娃踩的似的。”连蔓儿瞧了一会又说道,“老姑,不是那小孩他找你去了吧。”
连秀儿吓的呜哇又哭了起来。
“娘,娘救我啊,我不是故意的。”
“别怕,别怕,没有的事,有娘在那。”周氏连忙安慰连秀儿。
乡村人家都是非常迷信的,对于神神鬼鬼的事情,都采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周氏本来疑心是连蔓儿几个小孩子下的手,可是又没一点证据,连秀儿也说没看见人,甚至不知道打他的是几个人,过程中都没发出过声音。要说起来。连蔓儿几个不过是小孩子,不可能做到这么滴水不漏的。
周氏和连秀儿两个心虚。又听连蔓儿这番话,就已经信了八九分:是那个流掉的小孩子不甘心,不肯走,要找她们报仇。
连秀儿和周氏都没吃早饭,连蔓儿几个却都吃的很香。
吃过早饭,连老爷子将烟口袋装在身上,又准备下地了。
连蔓儿赶紧跑过去,扯了扯连守信的衣袖。
“爹,你不是有事要跟爷商量。”
“对。”连守信点头道。“爹,我和您商量点事。”
“说吧,啥事?”
“蔓儿她娘这次亏了身子,没了半条命。石太医嘱咐了。这个月得好好当个月子坐。吃的上面,不能亏了她。爹,就让几个孩子轮流照看着。吃的上面,您看能不能给买点大米和白面,还有鸡蛋啥的。”连守信和连老爷子商量道。
这是昨晚上连蔓儿和连守信商量后的结果。
连老爷子听了,沉吟了一会,就点了头。
“行,你跟你娘要去。就说是我说的。”连老爷子道。
“爹,咱都下地。娘还有事,我怕娘顾不过来。家里就留小孩子照看,她年纪小,不大懂事,万一惹娘生气就不好了。爹,您看,能不能,这事就不麻烦娘……”连守信道。
连守信说的婉转,连老爷子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信不过周氏,怕周氏阳奉阴违,暗中克扣,或是给张氏脸色看。
张氏小产差点就一尸两命,是周氏和连秀儿的过错,
“行,就每天一斤细粮吧,另外家里的鸡蛋都可着她吃。要别的东西,再商量。”连老爷子道。
周氏在旁边听见了,立刻就不答应了。
“老爷子,咱家是啥情况,还一天一斤细粮,又不是啥千金贵体……”
连老爷子瞪了周氏一眼,“别说那没用的,快给孩子拿钱来……”
周氏嘴里说没钱,最后才慢吞吞地从钱袋子里数出一堆铜钱来。
“就这五十个铜钱,还是卖鸡蛋攒下的,留着给你们秋收添菜的……”
“要是没钱了,你就先挑你和秀儿的首饰当一当,不管咋说,先得让老四媳妇养好了身子。”连老爷子道。
他心中知道周氏手中不止这几个钱,却不说破,而是让周氏和秀儿当自己的东西。他的意思,是让周氏和连秀儿借着这个机会,修复一下和张氏,和四房的关系。
然而周氏却并没有领会连老爷子的一番心意。
“我做婆婆的,不要她的孝敬,还要为她当东西?”周氏恼了,“她做嫂子的,还寻趁上秀儿的东西了……”
“你消停点,别以为又逮着理了。”连老爷子对周氏斥道,接着又压低了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老四媳妇当了簪子给蔓儿看伤,你好好的,非要买什么养荣丸……”
“那也是她愿意给我买的,正好我还没吃完,都还给她。”周氏道。
连老爷子气的胡子都撅起来了,“这家我说话还算不算?让你拿钱,你就拿钱。”
最后,周氏百般不愿意,还是拧不过连老爷子,只得把钱袋子都拿出来。连老爷子就拿了三串整整三百文钱给连守信。
“就买点米面得了,别的东西家里都有,就别买了。”周氏连忙叮嘱连守信,又忍不住小声抱怨,“哪就那么娇贵……”
连守信要下地,就把钱交给连蔓儿。
有了这三百文钱,连蔓儿马上和五郎去了镇上。她先去粮店里,买了二十斤最好的粳米,每斤是十文钱,又买了十斤白面,每斤九文钱。这样就只剩下十文钱,家里的鸡每天都下蛋,连蔓儿决定就不买鸡蛋了。她就去杂货铺里,称了一斤的红糖,然后又去肉铺,挑带肉的大骨头买了两根。这样的大骨头,里面有骨髓,熬进汤里是很补的。十文钱,自然是不够用的,连蔓儿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掏钱补上了。本来还想买别的,可是连老爷子给的钱有数,她不想太招人眼,就先只买了这些。
两个人提着篮子回来,也不让周氏看见。就将买的东西带回西厢房里,然后。就给张氏开了小灶。
先把大骨头洗一洗,留下一根用盐腌上留着下顿吃,把另外一根用开水烫一遍,然后用斧头砍称小段,扔进锅中,加入大葱、姜片和水开始熬煮。等汤汁变浓,变白,连蔓儿就舀了面,开始和面做手擀面。五郎下地去了。换了小七回来。连蔓儿就让小七去捡鸡蛋,摘些小白菜来。
骨头汤的香气,就飘了一院子。
“蔓儿,做啥那?”周氏过来问。
“做手擀面。”连蔓儿道。
周氏就把锅盖掀开。往里看了一眼。又看连蔓儿手里擀的面,“给你老姑带一碗。”
“好。”
连蔓儿答应的十分痛快,周氏转身就走了。
大骨汤熬好了。连蔓儿就将擀好的面条下了进去,等汤又开始翻滚,才将洗好的小白菜放进去,最后又在汤里打了两个鸡蛋。
半斤面条,给小七吃了一小碗,其他都给了张氏。
张氏端着面碗。问连蔓儿,“给你老姑带了份没有。”周氏刚才说的话。她在屋里听见了。
“娘,你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她?”
“我不是惦记她。你奶发话了,你要不给带,你奶肯定要生气,不知道要找什么茬。”张氏道,她也算十分了解周氏的脾气。
“娘,你就是想求安宁,结果步步后退,直到没路可退。你看我的,只要咱们稳住了,总不理她,她也没办法。”
果然,周氏等了半晌,不见连蔓儿给送面,就过来了。
连蔓儿把西厢房的门关上,拿了小板凳坐在门前,正拿着一把破菜刀给鸡剁菜。张氏需要鸡蛋补身体,连枝儿几个不用人嘱咐,每天回来都会带足够的野菜,还有小七给捉的蚂蚱,也被连蔓儿跺在菜里,让鸡吃饱,多多生蛋。
周氏过来了,连蔓儿也不让她进门,说张氏要休息。
“让你给你老姑带的一碗面那?”周氏问。
“奶,你也没拿面来?”连蔓儿早就想好了借口。
“你那不是刚买的有吗?”
“那是爷特批给我娘做小月子的,还不够,没了可就没处要去了。爷不是说了,老姑那个伤,就要吃清淡点吗?”连蔓儿理直气壮道。
连老爷子对连秀儿莫名其妙被打了这件事,只说了一句话:“也算消了一点她的罪孽。”就这一句,然后就什么都不说了。周氏心虚,见连老爷子这样,也只能将事情放下。
可是现在,见连蔓儿这样,周氏立刻就恼,指天画地地开始骂。
“奶你大点声骂,反正还有人家不知道我娘是咋个小月了那。”连蔓儿道。
周氏立刻消了音。小姑子将嫂子给推小产了,这传出去可是不好听。人家细问起来,知道了内情,以后还有谁肯娶她家连秀儿。
周氏在连蔓儿这碰了不软不硬的钉子,只能忍下气,回屋去另外给连秀儿做小灶。
虽说是让几个孩子轮流照看张氏,但是一直是连蔓儿留在家里,虽然连枝儿比她更细心,对家里的活计更熟悉。但是大家都知道连蔓儿在家,张氏就不会受气,而且还能吃上好吃的,因此都默认了她才是照顾张氏的最好人选。
小七也不是白吃饭的,比如说现在,那只芦花鸡咯咯叫着从柴禾跺上下来,小七一溜小跑过去,蹭蹭蹭爬上柴禾跺,手里举着一枚还热乎的鸡蛋,冲着连蔓儿笑。而周氏,只能在旁边看着生气。就算她能摸鸡屁股,判断哪只鸡会下蛋,但是她没小七有空闲,没小七眼睛尖,跑不过小七,不像小七柴禾跺爬得,墙头也能当平地一样跑,只能看着一个个鸡蛋,落入小七的手里。
周氏自然不会这么罢休,但是连蔓儿早有话等着她。
“爷说,家里鸡下的蛋,都可着我娘吃。”
几次过后,周氏总是碰钉子,讨不了好,就不太来招惹连蔓儿,只是自己摔摔打打的,气的直喊肝疼。连蔓儿笑眯眯地,竟然觉得每天这样鸡飞狗跳地,还别有一番意趣。
大骨头本就不多,也不能保存太长时间,没两天就吃完了。连蔓儿就想着,要给张氏添什么油水。她把目光转向了鸡圈里。
“奶,人都说坐月子得喝鸡汤,咱杀一只鸡给我娘熬汤吧。”连蔓儿就找周氏来商量。
“啥!”周氏差点从炕上跳下来,就好像是连蔓儿要她的命一样。
“不杀下蛋的,不是还有不下蛋的吗?”连蔓儿赶忙道。
“下不下蛋也不能杀。你个小丫头片子,胆子越来越大了,好大的口气,还想喝鸡汤,你不撒泡尿照照……”
连蔓儿没有待在屋里听周氏骂,转身就出来了。
周氏从屋里骂了一阵,又跟出来骂,却不敢骂的太过分。她骂了半晌,见连蔓儿不声不响地,就以为连蔓儿歇了这个心思。看看要做晌午饭了,周氏就去后院园子里摘菜。
连守信带着连枝儿五郎推着一车花生回来了。
“爹,你把这鸡杀了吧,我不会杀鸡。”连蔓儿和小七抱着一只老母鸡递给连守信,“杀了给娘熬汤喝。”
“你奶知道不?”连守信的意思,是问周氏答应了没有。
连蔓儿肯定地点头,“知道。”她和周氏说过了的,周氏当然知道了,不过没答应就是了。
连守信就以为是周氏答应了,就取了菜刀,蹲在前院的窝瓜架旁边,把鸡给杀了。
“爹你快回去吧,让姐留下来帮我。”连蔓儿赶着连守信快走。
等周氏从后院赶过来的时候,连守信推着走应走了,周氏就看见老母鸡已经一命归西,正被连枝儿和连蔓儿扔进开水盆里烫毛。
周氏立刻呼天抢地。
“你个丫头片子,小兔崽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
连芽儿不顶事,连守仁、连继祖两个出门会友去了,蒋氏不知道躲哪里去了,连秀儿受伤,同时吓破了胆,不能来助阵,周氏也不好晕过去,只能撒泼打滚。可是张氏在西厢房里不吭声,几个孩子该干啥干啥,周氏就无可奈何。
等连老爷子回来了,周氏就告了一状。
“……没有王法了,背着我就杀鸡吃。”
连守信吃了一惊,心里意识到什么,就什么都没说。
“是谁杀的鸡?”连老爷子问。
“爹,是我。”连守信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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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拉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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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鸡是你杀的?你那嘴是害了馋痨了,我这么大年纪,几只鸡从小喂到这么大,我都舍不得吃,你就先吃上了。你咋不就杀了我那。”周氏指着连守信骂道。她明知道那鸡是给张氏吃的,不好骂张氏,就骂连守信。
连守信有些讪讪地。他是老实人,习惯了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现在吃到了前面,心中莫名地就有了一些罪恶感。
可是这鸡是给张氏吃的,张氏没了孩子,还流了那么多的血,这老母鸡正是张氏需要的。至于连蔓儿说杀鸡是周氏知道的,周氏却说是背着她杀鸡。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里疑惑,见连蔓儿不出声,他更是猜出了事情的原委。
那么只能是他来承担这个责任了。
连守信就低了头,任周氏怎么骂他,他也不吭声。
“我娘做月子,咋不能吃只鸡。就算把鸡都杀了,能换回我娘的好身子,那也值得。”连蔓儿开口道,“奶,我和你商量过的,你不答应,还骂了我和我娘。我娘在你心里还抵不上一只老母鸡值钱?”
“果然是你,你个小丫头片子要我的强,老四,你和你媳妇就是这么孝顺老人的?”周氏指着连守信道。
“吵吵啥,一只鸡,吃就吃了吧。你还不该早想着给老四媳妇炖一只吃?”连老爷子道。
周氏听连老爷子这样说,几乎气了一个倒仰。
“我老天拔地,起早贪黑地侍弄这几只鸡,要吃是吧,好。我今天都杀了,让她吃个够。”周氏蹬蹬蹬从屋里出来。从外屋菜板子上抄了一把菜刀,就奔鸡圈去了。
连守信、连守义、连守礼、何氏、赵氏,还有二房的几个半大小子都跟了出来。
周氏虽然是小脚,现在却走的飞快,何氏虚拉了一把,当然没拉住,周氏挥舞着菜刀就进了鸡圈。
连守信第一个就要追过去。
连蔓儿心中一动,她知道这是一个关键的时刻。
她早就料到,杀了一只鸡。周氏绝不会善罢甘休的。那些鸡是周氏的命根子,她舍不得,心疼,如果这只鸡是给连守仁或者连秀儿吃了也就罢了。偏偏是张氏吃。周氏心里绝对容不得。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在周氏看来。是她连蔓儿挑战了周氏对这个家的控制权。
周氏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像别的乡村老太太,有的还要下地干活,甚至上集上去卖个东西赚家用。周氏对这个家,对儿女的控制权,主要就是控制饭食。比如说每次做饭。要用多少米,要用多少面。要吃什么菜,必须要周氏来定。当然,你每次问她,她都会训斥你,说“我这么大年纪,还要伺候你们”之类的话,但是如果你不经过她的点头,稍微拿了一点主意,那接下来的肯定是狂风暴雨。
现在不是一碗糙米,一碗糙面,一碟后园子的菜,而是一只老母鸡。那么接下来的就不仅是狂风暴雨,而是龙卷风、大地震。
周氏现在要去杀鸡,就是要连守信他们向她服软。而连守信服软了之后那,一切都会回到原点,连蔓儿所作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连蔓儿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爹,”连蔓儿拉住连守信,“你听,我娘在叫你。”
连守信去追周氏的脚步就顿了一顿。
“娘刚才就一直说不舒服,肚子有点疼,爹你去看看,要是不好,咱还得快点请郎中来。”连蔓儿焦急地道。
连守信一听说张氏肚子疼,顿时有些慌神。那天张氏的样子把他给吓着了,生怕张氏再出点什么事。他心想,这边有连守义、连守礼,两个嫂子,一大群孩子还能拦不住周氏,因此他忙转身往西厢房跑。
连蔓儿随后跟了过去,见连守信进了门,她就把门关上,并从外面给插死了。
然后连蔓儿就站在厢房门口,连枝儿、五郎、小七几个也跟来过来。那边周氏已经进了鸡圈,连守义和连守信抱着她,正往外劝她。周氏使劲挣扎着,一边挥动菜刀。
“都杀了,都杀死了干净。”
因为两个儿子抱着,周氏的菜刀根本就落不下去。连守信是实心实意地拦着周氏,连守义可不是。他和何氏交换了一个眼色,这些天肚子里没有油水,周氏要真砍死砍伤几只鸡,那就能炖鸡肉吃打牙祭。
周氏见只有二儿子和三儿子来拦她,连守信跑西厢房去了。她心中更加恼怒,一边大骂,一边没头没脑朝鸡群里砍,一群鸡都吓的四下乱跳。
连守义看连守礼拼命抱着周氏,这样下去,是吃不到鸡肉的。他就暗中脚下使了个绊子,连守礼没防备,往旁边一歪就倒了。连守义也放开周氏,去扶连守礼。周氏使足了力气挥刀,后面的阻力突然消失,她收刀不及,那刀就真的砍到一只鸡的背上,顿时见了血。
“啊……”周氏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可又骑虎难下,今天不分出个高下来,以后她还怎么辖制这些儿子、媳妇、孙子、孙女的,她只能挥刀继续往下砍。
连守义假装扶连守礼,实际就是拦住他不让他上前。外面赵氏是个胆小的,看见周氏拿了菜刀,立刻带着连叶儿也躲西厢房门口来了。何氏倒是不害怕,不过他心里也巴不得周氏杀两只鸡,所以只在外面嘴里含糊地嚷嚷,二房的几个半大小子也是同样的心思,谁都不上前去。
结果周氏接连砍伤了两只鸡,也没有人真来拦她。她自己心疼不过,又气又伤心又羞愧,一把扔了菜刀,就坐在满是鸡屎的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连守义这才放开连守礼。两人上前去架起了周氏,送回上房来。何氏则是连忙进了鸡圈,将两只受伤的鸡抓在手上。
“蔓儿,蔓儿开门。”西厢房里,连守信喊连蔓儿开门。他方才一回到屋里,问张氏是不是不舒服,张氏摇头说没有,他就返回身来,想要去拦周氏,结果门打不开。他就明白上了连蔓儿的当。
连蔓儿看了看。周氏的气势已经被消磨了大半,尘埃差不多也要落定了,就打开门放了连守信出来。
“蔓儿,你咋……”连守信想责问连蔓儿为啥骗他。
连蔓儿还没说话。连枝儿、五郎和小七就都靠过来和她站到了一起。
“爹。你要说就说我。”
“爹,你要打就打我。”
几个孩子抢着道。
几个孩子这么乖巧懂事,真要打骂。连守信下不了手。听着上房里周氏的哭骂声,连守信叹了口气,蹲在了地上。
上房里,连老爷子铁青着脸,慢慢地卷着旱烟。
“哭,哭啥哭。看看你做的那事,你不嫌个磕碜。我都嫌磕碜。你趁早消停点……”
连老爷子呵斥周氏。何氏就拎着两只死鸡进来了。
“爹,娘,这两只鸡让娘砍死了,咋办?”何氏问。
周氏一听,也不哭骂了。她明明手下有轻重的,怎么会把鸡真的砍死。她忙起身来看,两只鸡确实是死了。她就明白,这肯定是何氏想要吃鸡肉,暗中下的手。可鸡是她砍的,也是她说要砍死,现在是她有苦说不出,连心疼带气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死都死了,炖了打牙祭吧。”连老爷子卷旱烟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咱们炖一只,另外一只给老四媳妇送过去。”
“爹,老四媳妇不都杀了一只吗,咱们这么多人,两只还不够吃那。”何氏不愿意。
“老四媳妇坐小月子,你们哪个生了啥毛病?”连老爷子平时不愿意管儿媳妇们的事,就是他自认是个有身份的人,跟媳妇说话不方便,这个时候也没办法了。“你要不愿意,连一只也别吃,都给老四媳妇送过去。”
何氏听见连老爷子这么说,不敢再说别的,只得嘟着嘴,挑了一只小些的给张氏送过来。
张氏看见是一只还在下蛋的小母鸡,就先心疼了。
“他奶可真下的了手,这只芦花鸡还在下蛋那……”
“老四媳妇你要不吃,我就拿……”
连蔓儿就过去把小母鸡接了过来,“娘,二伯娘给咱送过来,这是二伯娘的情分那,不能伤了二伯娘的面子。”
“你这小丫头。”何氏看了看空了的手,干脆坐到炕沿上,“上次吃白面饼,多亏了蔓儿,这次也是,俺们一大家子都是借了你们的光,才能吃顿鸡肉。”
“二伯娘,你这话我可不敢应承。刚才我们都看的真真的,这两只鸡就受了点伤,还活蹦乱跳地,养养就能好,咋地二伯娘你一拿到上房去,就成了两只死鸡。”
何氏见连蔓儿接了她的底,也就不好再说别的话,就说要去做饭,转身走了。
这天晚饭,连家就吃上了炖鸡肉,只是有的吃的开心,有的吃的咬牙切齿,还有的吃的心事重重。
半夜里,连蔓儿正睡的香,连秀儿就在外面将门敲的震天响,说是周氏犯病了,让他们都快点过去。
一家人忙起来穿衣服,除了张氏不能起炕不能去,大家都要去。
连守信第一个往外走,连蔓儿忙将他拦住了。
“爹别急,我跟你说句话,咱再去。”
“啥话,蔓儿。”
一家人都看向连蔓儿。
“爹,咱去看我奶,你依着我的话说,我保证奶的病马上就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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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咱们蔓儿又有了什么主意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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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治病
上房里,周氏躺在炕上,嘴里不断地哎呦。连秀儿坐在周氏旁边,握着周氏的手。连老爷子披着衣服坐在炕头上,沉默着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地下已经站满了人。大房的连守仁、连继祖父子两个,蒋氏也抱了妞妞站在连继祖身边,二房的连守义夫妻,连芽儿、大郎到六郎几个孩子,三房的连守礼夫妻和连叶儿。
连守信带着连蔓儿几个进屋的时候,周氏在炕上哎呦的更大声了,人们往旁边让了让,让连守信上前面去。
“娘这是咋了?”连守信问。
“娘的老毛病又犯了,心口疼。”连守仁道。
“娘,你觉得咋样。”连守信走到周氏跟前问。
“你咋没等我死了再来!”周氏骂道,随即又换了哭腔,“我这是活不成了,心里头堵了一块,跟个石头坠着似的……我还活的个什么劲,随便一个丫头崽子就能要我的强……”
连蔓儿听着周氏连哭带唱地,话头渐渐地指向她。她知道,周氏犯病是假,想法子拿捏连守信是真。这样的情况,还是先发制人,取得主动比较好。
“奶咋病的这么厉害,这么多年的老病根咋就一直没治好。”连蔓儿开口道。
“这是啥场合,蔓儿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这有你说话的地方?”连守仁板着脸道,“老四,不是我做大哥的说你,你把孩子惯的太不像样,就是这次的事……”
连守仁竟然说话了,那么是不是说,周氏这个时候犯病。已经取得了大房的支持了?
她连蔓儿的举动,何止动摇了周氏的统治地位。还“侵害”了大房的利益。明明那些粳米、白面、鸡蛋、鸡肉都是大房的专利,现在她们四房,平时最老实,属于连家最底层的人们,突然享受起这些来了,这当然让他们无法忍受。
连守信老实,但是有人说他的儿女,他可不愿意。
“大哥,前两天蔓儿她娘的事。多亏了蔓儿跑去镇上,请来了好郎中,蔓儿她娘才捡回一条命来。”连守信截住了连守仁的话道。
“老四,你这话说的不对。”连守仁晃着脑袋道。“蔓儿一个小丫头她能有多大的面子。王家的幼恒少爷,还有那位石太医能来,那也是看的是我这个秀才的面子。还有咱爹在三十里营子的脸面。”
“大伯说的对。”连蔓儿马上点头道,“这次奶病的这么严重,干脆咱们还是请石太医来。我听人说,石太医原来在宫里的时候,还专门给皇帝的娘看病,几十年的病根都给治好了。请石太医来。管保能治好奶的病,奶以后也不用受罪了。”
连守仁有些慌神。他方才将话说的太满。如果连蔓儿提出让他去请石太医,那就糟了。
“我看行,大哥你说那?”连守信问连守仁。
“给我娘都请了,咋能不给我奶请。”连蔓儿就道,“就是上次人家来,救了咱家一条人命,在咱家连口茶水都没喝就走了。我听说,石太医轻易不给人治病,就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拿着千八百的银子去请,也请不来。”
“我听说,那些个宫里出来的太医,出诊一次,那诊金是论金子算的。”连守义为了表示他也是个学识渊博的人,插嘴说了这么一句。
“……诊金钱咱没给,还有那药钱,都是王家少爷给垫的。人家救了咱一条命,这个人情,咱就还不完,没有还欠着人家钱的道理。咱这就去给娘请石太医来,顺便把诊金和药钱给人家带过去。”连守信就对连老爷子和周氏道。
连老爷子放下旱烟,“老四说的没错,咱欠了人的情,不能再欠人家的钱了。该多少,就给人家送多少。”
“爹和大哥都看了,那副救命的药,光是药钱就得五两银子,还有济生堂派来的陆郎中,马车人夫的,怎么着也得给人家十两银子。石太医那边,真按照人家平常的行情给,咱砸锅卖铁也给不起,咱就厚着脸皮先封个五十两的谢礼,另外再买两坛酒、一腔羊,少是少了点,也尽一点咱的心意,以后等咱宽绰点,再给人家补上。”连守信老老实实地道。
连守信这一番话说下来,屋内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娘,你先拿七十两银子,我这就给你请好太医去。”连守信对周氏道。
连守信每说一个数目,周氏的嘴角就跟着一抽,现在说让她拿出七十两银子来,那简直就跟割她的肉一样。周氏猛地从炕上坐起来,一巴掌上扇到连守信的脑袋上。
连守信没有躲,硬生生地挨了这一下,连蔓儿看着都替他疼。
“奶的病好了,看这一巴掌打的多有劲。”为了不让连守信这一巴掌白挨,连蔓儿立刻拍手道。
周氏那红脸膛,瞪的老大的眼睛,还有挥出的巴掌,真真称得上是虎虎生风。
“真好,奶的病这么快就好了。”连枝儿几个也忙应和。
周氏怒极之下,打了连守信,已经算是破功了,就不好再躺回去装病,干脆又指着连守信骂了起来。
“七十两银子?你以为我是开了造银子场?你那媳妇好金贵的一个人,是银子打的还是金子镶的。想要钱,你干脆把我这一把老骨头卖了……”
“这笔账我没多算,这确实是咱连家欠人家的。这几天忙着,一直没提。娘,你看,也过了这几天了,咱也该上人家拜拜,把钱和礼送过去。”连守信就和周氏商量。
“要送你自己想办法,我没钱。”周氏一口拒绝。
“娘,别的事我从没求过你,吃的穿的我没争过,但是这笔钱,咱不管咋样。也得给人家凑出来。”连守信道。他老实人认准的事,格外坚持。
周氏气用手指着连守信。
“老四。你变了,你学坏了,是你那婆娘教坏了你。”
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连守信是从来不要钱花的,现在竟然也跟她要钱,而且一开口就这么多,这样周氏分外难以接受。
“娘,我正经和你商量,看咱能凑出多少钱来。要实在没钱。咱、咱就跟以前给我大哥办事那样,先当当,以后我赚钱慢慢还回来。”连守信有些艰难地说道。
“当个屁!”周氏呸了一声,“你说的轻巧。到时候你拿啥还。你舍得卖你儿子,还是卖你闺女,还不得是这一家人替你拉饥荒。我养儿养儿。图的是你养活我,现在还要我给你出钱,我养活你这么大干啥,你给我滚。”
“奶你咋这么说话,我娘也不是自己愿意差点丢了命,我娘不是连家人?咱是一家人?”连蔓儿道。
“你们都给我滚。我连家没有你们这样的败家子?”
“奶,败家子也是连家人。现在欠了钱,你就要把我们分出去,这可不行。”连蔓儿道。
连蔓儿一个分出去,却提醒了周氏。
“对,我养活不起你们,你们给我分家另过去吧。七十两银子,你们自己个还!”周氏立刻道。
连蔓儿暗自握拳,分家这句话,终于从周氏嘴里说出来了。
这些天,连蔓儿看明白一件事。连守信和张氏就算心里有了分家的想法,但要他们提出来,却是千难万难。而且,这个社会环境决定了,如果他们提出分家,弄不好就会落个不孝的名声。但是如果是别人提出来的,尤其是连老爷子或者周氏提出来的,那就完全没有问题。
张氏小产,得有一个多月干不了活,还要吃好的喝好的补身子。这才刚开始,就已经有人不愿意了。如果他们在表现出来他们已经不是可以随便拿捏的包子了,就算他们自己不说分家,有人也得要他们分。
何况现在又多出七十两银子的饥荒来了那。
这七十两银子的饥荒,不仅治好了周氏的病,还让周氏主动提出了分家。
“爹,奶让咱分家那。”连蔓儿故意哭丧了脸,“那钱咱拿啥还啊,咱不分家。”
“我说了分家,你们不想分,也得给我分出去。”周氏立刻得意地道。
连蔓儿默默地扭过脸去,在禁不住激这一点上,周氏和连秀儿还真是母女。
“哪个敢说分家,你个败家婆子!”连老爷子听到周氏先说分家,就呛了一口烟,没能立刻拦住这个话头,结果又被周氏板上钉钉地加上了一句。连老爷子怒极,随手将扫炕的笤帚朝周氏打了过去。
周氏头上挨了一下,头发立刻就乱了,人也懵了。连老爷子不同于大多数的庄稼汉子,他从不对老婆动粗,这还是他第一次朝周氏动手。
周氏又羞又气,合身就扑进了连老爷子的怀里,张开十个手指头朝连老爷子脸上挠去。
“你敢打我,我给你生儿育女,这么大年纪了,你还打我,我还活着干什么……”周氏一边挠一边骂。连老爷子也只好挥舞手脚招架。
“你个老婆子疯了,你疯了,我休了你……”
连老爷子和周氏老两口子打起来了,大家忙上前拉架,顿时屋里哭声、骂声、叫声,热闹成了一片。这一闹,就闹到了天快亮了,才消停下来。
连蔓儿几个回到西厢房,张氏因为不能下炕,却听见了上房的动静,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守信闷着头不说话。小七就凑到张氏跟前,巴拉巴拉跟她学说上房里发生的事。
“蔓儿,你只说能治好你奶的病,可没说,会闹到分家。”连守信问连蔓儿。
“爹,你刚才算的那一笔账,有虚的没有?”连蔓儿不答反问。
“当然没有,那还是少算了的那。”连守信道。
“那这笔钱,爹你算计着,咱家现在能出的起不?”连蔓儿又问。
“你奶那的现银子,应该差不多。”连守信道,“就是不愿意拿现银子,当一两件东西,也能凑够,等卖了粮食就能补上一大块。”他算的七十两银子,就是按照连家现在能拿出来的银子算的。
“这笔钱,我现在实在拿不出来,先让你奶给垫上,以后我一点点的还。”连守信又道。他现在心里很痛苦。
连蔓儿叹了一口气,包子的一个通病,就是善于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爹,你刚才也把这话跟奶说了,结果奶是咋说的?”
连守信没有回答。
“这笔账不是虚的,迟早要提出来。爹,你想想,就算刚才不提,过些天再提,结果会有啥不一样吗?”连蔓儿问。
连守信沉默。
“爹,你既然能想到大伯做官后,咱们家不分也得分,咋就想不到会出现今天的情况那?我不想说别的,就一句话,患难处见真情。”连蔓儿道。
连守信坐在炕上,抱住了头。连蔓儿说的没错,连守信能想到兄弟们不肯和他共富贵,可连守信想不到在他困难的时候,提出分家的会是他的亲娘周氏。
“你爷不是不答应分家?”张氏心情有些复杂地道。
“就算爷不答应,要是其他人都愿意分家那?”连蔓儿道,“我是说,其他人都愿意把咱家分出去。”
“我这身子这次是亏大发了,就算是救活了过来,以后还不知道咋样,”张氏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容,“咱还欠了这一大笔债和人情,人家不愿意分担,咱也不能说啥。”
“对,咱不连累他们。”连守信站起身,“我这就去和爹说,咱分出去过。”
如果能早有这一句话,事情又何至于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或许早早地分了家,张氏也不用失去那个孩子了。
但是连蔓儿还是拦住了连守信。
“爹,你现在别去,爷正在气头上,咱等两天,等爷消了气,咱和爷好好说。”连蔓儿道。
“蔓儿说的有道理,现在去,可是火上浇油了。”张氏也道。
连守信想想,觉得有道理,也就点了头。
“这两天咱也别露出分家的意思来,免得人说三道四的。”连蔓儿又嘱咐道。
大家都点头。
分家当然要分,等两天也不是等连老爷子消气。周氏说出分家那句话的时候也许有点冲动,但是却一定有人将这话听进了心里。这两天肯定就该忍不住了。
她要分家,同时还要赚个好名声,该是他们家的利益,一点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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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分家
这天因为闹了一夜,大家谁都没怎么睡,第二天依旧早起要下地抢收。早上要做饭了,周氏就没起来,连老爷子无法,只得依旧让何氏和赵氏两个轮流做饭。
早饭桌上,连蔓儿看着蒸的奇形怪状的窝窝,什么也没说,又舀了一勺黍米饭,差点没吐出来。何氏又把饭做夹生了。连老爷子更惨,一口咬到一粒沙子,差点把牙崩掉了,干脆放下碗,不吃饭了。
饭可以不吃,但是活是一定要干了,连老爷子空着肚子,带着儿子孙子们下地去了。
连蔓儿依旧留在家里,照看张氏。
老母鸡的肚子里是一肚子的油,连蔓儿将这油用铁锅靠出来,满满地装了一个小磁坛,留着以后炒菜吃。一整只鸡切开成两份,分两次熬了浓浓的汤给张氏喝,鸡肉也逼着张氏吃了下去。后来何氏又送来了那只小母鸡,也剥洗干净后,晾干水分,里外抹了盐保鲜,挂在外屋的房梁上,打算慢慢地做给张氏吃。
现在,连蔓儿给张氏做了小灶之后,就将那小坛的鸡油倒了一些在锅里,把半生不熟的窝窝切片两面煎熟,又将些米饭用鸡油,加上些切碎的豆角炒了。她和小七先吃了一些,剩下的就扣在锅里,等连守信、连枝儿回来的时候吃。
她这边刚忙完,就听见连家的大门响。连蔓儿忙走出去,就看见何氏坐在板车上,被二郎推了回来,后面还跟着六郎。
连蔓儿正在奇怪,二郎已经扶着何氏从板车上下来。
“娘,你歇着吧。爷让我就得回去那。”
“回去吧,慢点别累着。”何氏嘱咐道。
看着二郎走了。何氏就带着六郎往西厢房来了。
连蔓儿忙给小七使了个眼色,让他从屋里把门插上了。
“我娘睡着那,太医嘱咐了,不能惊动。”连蔓儿拦住何氏。
连蔓儿不让何氏进屋,何氏这些天亲眼看见连蔓儿不是个好惹的,就转身去了上房。连蔓儿在院子里,就听见何氏的大嗓门在上房屋里跟周氏说话。
“……俺就说这几天咋总是浑身没劲,吃东西也没味,原来俺这是怀上了。娘啊。俺这次好像不大稳,一低头就觉得头晕,啥活也干不成了,俺跟爹说了。回家来歇着。”
“你这是怀了金蛋了?”周氏没好气道。“你去看看,哪家的媳妇怀了孩子就不干活的,老四媳妇哪次不是到临盆之前。照样家里地里的活都得干,谁惯的你这个毛病。”
“她是爱干活咧,可这次咋样!”何氏道,“俺可被她给吓坏了,要是也像她那样,把个孩子没了。到时候就算把命保住了,也得花一大笔钱那。”
周氏没吭声。
“娘。还有鸡蛋没,给俺两个,你孙子在肚子里喊饿咧……”何氏道。
“想吃鸡蛋,你自己个下去。”周氏的吼道,“一个个都当自己个儿是啥千金小姐那,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样……”
咦,何氏怀孕了?连蔓儿正想着,何氏从上房走了出来。
“蔓儿啊,二伯娘有了身子。你芽儿妹子裹了小脚,干活不顶事,可得你多照看二伯娘那。”
连蔓儿暗自翻了个白眼。
“二伯娘,我年纪小,能照顾啥人啊,也就我娘好伺候,我做的饭生不生熟不熟,我娘也不挑拣。二伯娘现在怀着孩子,身子可金贵了,万一有个什么,我可担待不起。”连蔓儿道。
“二伯娘也不挑拣,蔓儿啊,俺早上没吃饱,你看你那有白面,给二伯娘烙个饼啥的,要不你有啥吃的,也给俺一口。俺就闻着香气儿了,你芽儿妹子说了,你可会做饭了,不管做啥都喷鼻的香。”
何氏、六郎和连芽儿都眼巴巴地看着连蔓儿。早上的窝窝和饭,他们也是无法下咽的。
“二伯娘,你自己做的饭,你自己都不吃,你怪的谁来。想吃啥,你尽管要去,可和我要不着。我一个小孩子,还要仰仗大人吃饭那。”
从这天起,何氏就说有了身子,不稳当,什么都不肯干了,成天就在家里。她也想开小灶,可是没米没面,就让六郎和小七抢鸡蛋。六郎比小七大,可没小七机灵,想从小七手里抢鸡蛋,连蔓儿就在旁边拎着菜刀看着他。二房的几个孩子平时就怕连秀儿,连秀儿被揍的好些天爬不起来,他们都知道是连蔓儿几个下的手。因此,六郎虽比连蔓儿大,见了连蔓儿恼怒,他也就怯了,不敢再来招惹。
周氏那边还在置气,连带着连秀儿也什么活都不做,蒋氏娇弱,不惯做活计,又要照顾妞妞,一家子的活计都落在赵氏一个人的身上。何氏支使不了连蔓儿,就支使赵氏,赵氏劳累过度,又来了月事,终于晕倒在地里了。
饭食上不去,干活就没力气,虽有连老爷子监督,但有人还是开始怠工了。
眼看着空气中的水汽越来越重,预料到的那场雨已经临近了,可是连家还有一地的花生和豆子没有收回来,连老爷子着急上火,嘴上起了一圈的火泡。
又一次到了吃饭的时候,却是冷锅冷灶,连老爷子带头啃了个硬窝窝,就要下地干活,但是除了连守信和连守礼,连守义一家子都坐在那没动地方。
“吃不饱,实在是没力气。”
“老四媳妇成天躺着,还粳米白面、鸡鸭鱼肉地吃着,俺也怀了身子,俺这几个孩子干活也累咧。”何氏振振有词,“爹,这一碗水要端平,俺爷们和孩子几个累死累活地,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凭啥老四就一个劳力,好几张嘴吃饭,还要娘娘似地供着老四媳妇。”
连老爷子看向连守义。
连守义低着头,闷声不响。
“守仁,你和继祖跟我下地。”连老爷子冲连守仁道。
连守仁后退了两步。
“爹,你知道我,我从来没干过地里的活,去了只能碍事。让继祖去。”连守仁道。
“爷,我的脚还没好利落,郎中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让我干活咧。”连继祖期期艾艾地道。
连老爷子看看自己身边,能和他一起下地干活的只有连守礼、连守信,连枝儿和五郎。
“你们一个个的,就不臊的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你们不就是想分家吗,”连老爷子随手操起一个茶碗摔在了地下,“好,分,我这就给你们分!”
“爹,我可不想分家。”连守仁忙道。
“爹,我也不分家。”连守义道。
“娘不是说让老四分出去吗,”何氏道,“也别说啊,这半年家里这么多事,都是出在老四房里,就说他家蔓儿,死了一回又活了,接着就是老四媳妇,啧啧,这折腾的一家人……”
“二嫂你别说了。”连守信打断何氏的话。
“娘,你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何氏就问周氏。
周氏坐在炕上,一声不吭。
“爹,我有话跟你说。”连守信拉着连老爷子从上房出来,到后院的黄瓜架下站住了。
“爹,今天这个情况你也看到了。二嫂这些话,不单是二嫂的意思。要是再没个章程,这庄稼就收不回来,咱家这日子也没法过了。爹,就依了大家伙的心思,把我们分出去吧。我和他娘自己也寻思过,他娘亏了身子,以后还不知道咋样,我那房里就我一个劳力,孩子们都还小,还有七十两银子的饥荒,以后他娘说不准要吃药什么的,这么大的负担,让兄弟们帮着背,我也不落忍,分就分吧,把我分出来,我自己的债自己背。”
“老四,那不成,这个家,还是我做主,不能亏你一个。”连老爷子抖着手道。
“爹,”连守信就给连老爷子跪下了,“你就算压服住了这次,还有下次。这次大哥、二哥还没开口,兄弟的情分……还在,下一次……”
连守信没有说下去。连蔓儿在旁边揪了片黄瓜叶子揉碎了,情分真的还在吗?连守信这话,不过是给大家糊面子罢了。
“爹,分了吧……”连守信给连老爷子磕头。
连老爷子扶起连守信,转过脸去,用手背抹去了眼里的泪水。
“先把庄稼收进来再说。”
连老爷子和连守信走回屋里。
“树大分枝,这家也到了分的时候了。”连老爷子说了这句话,挺直的后背,就有些微微地榻了下来。
“爹,咱们可不分家。”连守义忙道。
“老四要分就让他自个出去过。”何氏道。
连守仁、连继祖都不说话,连守礼低下头,也闷声不响。
“大哥、二哥,我跟爹说了,我分出去过。”连守信强笑着道。
“老四,你咋要分家那,这哪成?”连守仁忙道。
“是啊,老四,刚才她老娘们的话,那可不是二哥的意思。”连守义道。
“爹,这家,能不分,还是不分吧。”连守礼道。
“老四要不愿意和咱们一起过,一定要分出去,咱也不好拦着他。”连守义看了一眼连守仁道。
连守仁点头。
“都别说了。”连老爷子挥了挥手,“分家这事就这么定下来,先把庄稼收进来,哪个要不好好干活,回头就给我滚,滚出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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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连蔓儿做工作
有了连守信的表态,还有连老爷子的话,大家这就都活动起来,三下五除二地啃了些硬窝窝,二郎、三郎几个都去推车的推车,拿家伙的拿家伙,就是何氏在连老爷子阴沉的目光下,也不害喜了,虽还有些不情愿,也跟着下地去了。
看着一群人都下地干活去了,连蔓儿回到西厢房。
张氏坐在炕上,见连蔓儿进来,忙问,“蔓儿,事情咋样了?”
连蔓儿就坐到张氏身边。
“爹让我告诉你,分家的事情定了。”连蔓儿对张氏道,“二伯他们都不去干活,二伯娘说分家,让咱家分出来。爹和爷商量,咱家分出来单过。爷答应了,说先把庄稼都收进来,再说咋分。”
张氏就怔了一会,“分就分吧,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娘,你别东想西想的,你现在就一件事要紧,把身子养好。这些天,娘你也不用管事,就是别人说啥,你就当没听见就行。”连蔓儿道。
“娘拖累你们了。”
张氏叹了一口气,继而郑重地点了点头。以后这个家的成年劳力就是她和连守信两个人了,为了不拖累连守信,不拖累孩子们,她也要争口气,把身子养好了。
“蔓儿,娘不糊涂,知道轻重。你放心吧,娘现在啥都想开了。等娘把身子养好了,娘就不信,咱就不能把日子过好!”
连蔓儿见张氏这样想,心中就很高兴,过日子需要的就是这种劲头。
“嗯,娘,咱以后一定能把日子过好。”
既然决定了要分家。连蔓儿打算有些事情还是要先了解一下。等到了晚上,一家人吃过饭。连蔓儿就问连守信和张氏:“爹、娘,这要分家,咱家能分到些啥?”
张氏就看了一眼连守信。
“分啥不分啥的,娘身体好了,和你爹白手起家,佃些地种,也能养活你们。”
连守信就点头。
张氏和连守信是厚道的人,从小被灌输了谦让的美德,更有一个孝字时刻在心中。他们不善于。甚至不懂去争取哪怕原本就是属于他们应得的利益。
“爹娘,咱家几口人都要吃饭咧。再说,凭啥啥也不分给咱们?”连蔓儿对张氏道,“这些年。爹娘起早贪黑地。啥活也没少干。一样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有别人的,就有咱们的。除非。爹和娘不从此就不认爷和奶了。”
“蔓儿这话不能乱说。”张氏忙道。
“就算分家啥也不给咱们,老人家那边该孝敬还是得孝敬。”连守信道。
连蔓儿早就知道他们会这么说。
“那就是了,咱先别说他们肯不肯给,就说如果公平地分,咱家能分到些啥?”
听连蔓儿这样说,连书信和张氏也思考起来。
“头一个吧。这个房子,咱还得在这住。房子是应该是分给咱们的。”张氏道。
连家这个大院子十分周正,连老爷子周氏住上房东屋,西屋是大房的,东厢房是二房的,西厢房则是住了他们和连守礼两家人。那个时候,连家已经开始卖地,拿不出余钱来盖新房,才让他们两家挤住在一起。
西厢房和上房的布局很类似,一进门是外屋一间房,两边都安了灶。连守信一家人住的是南边的两间,连守礼一家住的是北面的一间。本来连守信住的也是一间,后来张氏接连生了几个孩子,实在住不开,可家里又没钱盖新房,就趁农闲的时候,请人帮忙,多盖出来一间。
“这一间的房梁、窗户的木头,都是你姥爷给的。盖房子的泥灰用了几个钱,人工没用钱,乡里乡亲,谁来帮工,就是包吃。”张氏道。
分家房子和地是大头。
“那地咱应该分多少?”连蔓儿又问。
“现在就三十亩地,你爷一股,咱们四个房头各一股,咱该分六亩地。”张氏这是按照乡间惯常分家的规则算的。
“有这六亩地……”张氏开始规划,她和连守信精心侍弄着,再开点荒,每年能收两千斤的粮食,足够他们吃的了。“前面这半个院子再分给咱们,上面鸡圈多多养鸡,中间有几分地种菜,在下面再盖个猪圈,一年养三四口猪。鸡蛋换钱,零花就够了,过年有鸡肉和猪肉吃,再卖上三口猪,一年这银子就能多添几亩地……”
一开始说到分家,张氏还有些不自在,现在规划着规划着,张氏的脸上就露出了憧憬的笑容。他和连守信能吃苦,孩子们都懂事勤快,能帮不少忙。他们的日子咋能过不好那,不仅能过好,肯定还是很舒心的。
舒心两个字突然蹦出来,张氏就愣了一下。以前没往分家这上想,也不敢想,觉得分家就是不贤良不孝顺,现在被逼着分了,那心理的一点负担也没有了。想想以前的日子,她终于明白,就算她每天笑呵呵地,还是过的并不舒心。
“以后啊,就算吃糠咽菜,日子也舒心。”张氏将心里话说的出来。
这一天大家又都下地干活,连蔓儿给张氏做了小灶,就到上房来。这个家为什么分,连老爷子心中有数。那么在分家的时候,应该不会亏待他们。可是还有一个周氏,如果连守信主动提出分家,周氏绝对能将他们光身扫地出门,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周氏怕也不愿意分东西给他们。
要先跟周氏谈一谈。怎么谈那,要不要委婉点?连蔓儿想了想,自己先否决了,对待周氏,还是直接一点效果会更好。
“奶,我跟你说句话啊。”连蔓儿走进屋,对周氏道。
“啥事?”周氏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连蔓儿,又垂下眼睛做活计。
“这就要分家了,奶,你说我家能分点啥?”连蔓儿问。
“这事你爷说了算。”周氏道。关于分家这件事,周氏表现的有些奇怪,不像连蔓儿预想的那样高兴,反而是有点没精打采的。
“谁不知道,咱家里爷只能当半个家,家里的事还是奶当多半个家,奶要是坚持啥,爷也拧不过奶。”连蔓儿道
周氏觉得这是连蔓儿奉承她,就哼了一声。
“我娘小月了,差点命都没了。以后日子难过那,都是奶亲生的,到时候奶为我爹说两句话呗。我娘这次差点命就丢了,外面都在说这个事那,有人问我哥和我姐,我娘为啥小月了,为啥没赶紧给请郎中,我哥和我姐可啥也没说。”连蔓儿道。
周氏放下手里的针线。
“蔓儿,你到底想说啥。”
“我就想和奶商量,请奶分家的时候为我家说说话,分的公平些,该我家的都给我家。”连蔓儿道,“奶总不能让我们喝西北风啊。对了,还有那七十两银子的人情钱,还是分家之前还上的好,分家之后,就是我们一家的人情了,那多不好。”
“你还想让我掏那七十两银子?”周氏瞪着连蔓儿。
连蔓儿丝毫没有退却。
“……大伯和大伯娘要把我卖了换钱,前些天都传遍了,我爹和爷都出面,才勉强把事情压下去了。这种事吧,压下去不容易,提起来可不难。到时候,大伯的名声坏了,官就做不成。还有我娘的事,要是大家都知道了真相,老姑以后想嫁个好人家,只怕也不大可能了。”
“你这个丫头片子,你敢吓唬我?”
“奶,我可不是吓唬你。我要求的也不过分,都是我们该得的,而且还要的少那。我话说在这,奶你自己想吧。”连蔓儿很镇定。
“这些话是你爹让你说的,还是你娘让你说的?”
“都不是,是我自己想的。”连蔓儿道,“奶,我可不像我爹和我娘,任谁都能搓扁揉圆的。谁对我好,我才对谁好。谁不让我家好过,我就让她更难过。”
“你、你敢?”周氏有些被连蔓儿的气势给镇住了。
“有啥不敢,活都活不下去了。”连蔓儿反而笑了,“对了,奶,我看你还是带我老姑抽空去庙里磕个头啥地,这两天,我老梦见那个小孩在咱家转悠……”
周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连蔓儿挑帘子从屋里出来,就看见一个黑呼呼的小脑袋正趴门外,支愣着耳朵偷听。
“小七。”连蔓儿虎起脸。
小七见连蔓儿发现了,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头,笑嘻嘻地靠了过来。
“二姐,我怕你一个过来吃亏。”
“你都听见了?”
小七点点头。
“别和爹娘说。”连蔓儿就嘱咐小七。
“我知道,二姐是为咱这一家好。”小七道。
连家将最后一车庄稼收进了家里,天阴沉沉的,却一直没有下雨。不过因为阴天,湿气大,这晒谷打场的活就要稍稍延后。连老爷子请来了里正、邻居春柱的爹王老汉,还有周氏堂姐的大儿子吴玉昌,一众人坐下来,正式谈如何分家的事。
连家这个分家比较奇怪,不是都分开,只单将最小的儿子,老四连守信一家分出去。连守信一家现在媳妇病在炕上,几个孩子还得好几年才能成丁。大家同一个村里的,连家最近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们心中清楚,这分家的缘故也就都猜到了。
“树大分枝……”连老爷子紧抽了几口旱烟,终于开口道。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有马车停在大门外的声音,接着大门就开了,一行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哎呦,亲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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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分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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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从外面走进来,当先的一个是个紫脸膛的高大老者,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裳,两手抱着,大踏步的往里走。一个面容白皙年约四十许的女子,由一个梳着髻的媳妇和一个年轻的姑娘扶着走在后面。接着大门大开,一个和前面的老者面容有七八分相似的汉子将马车从外面赶了进来。
连老爷子、连守信等人都忙从屋中出来,迎了上去。
“亲家!”
“老哥哥。”
连老爷子和那老者相互见礼,连守信也忙上前给那老者深深地做了一个揖。
“岳父!”
原来这就是张氏的父亲张青山,后面跟着的是张氏的娘李氏,大嫂王氏,侄女张采云,赶车的是张氏的大哥张庆年。
张氏的娘家距离三十里营子大约五十里地,是大山中的一个屯子,名叫烧锅屯。张家也种着几十亩地,山里还有几十亩的果园,算的上是一个富户。老两口只有两个儿子、两个闺女,两个儿子都成了家,大闺女就是连蔓儿的娘嫁到三十里营子来。
连蔓儿、连枝儿、五郎和小七都赶着叫姥爷、姥姥、大舅、大舅妈,表姐。连老爷子将张青山让进上房里,李氏带着媳妇和孙女就先去西厢房看张氏。连守信带着五郎帮张庆年卸牲口,给牲口喂草喂水,又往屋里搬东西。
上房里请来的几个人见是张氏的娘家来人了,知道分家的事只怕要延迟。甚至出现变化,就都先告辞出来。
“……带了一坛子烧刀子。一会咱们兄弟爷们喝个痛快。”张青山阻拦道。
里正等人有的叫老哥哥,有的叫大叔,都不肯留下,仍旧告辞出去了。
连老爷子把张青山让到炕上,张青山掏出旱烟袋,装了一袋烟,慢慢地抽了起来。
“老哥哥,咱两家离的也不算山南海北,出了啥事。也该给我个信。”张青山慢慢地说。
连守信正从外面进来,就忙承认都是他的错。
张青山扫了连守信一眼,并没说什么,连老爷子的脸上就有些飞红。他知道连家的事张青山只怕是都听说了。
“是我失了礼数。秋下太忙,没好……”连老爷子试图解释一下。
“老哥哥,咱俩是咋认识的你还记得不……”张青山截住了连老爷子的话头。说起两人从前的事情来。
张青山年轻的时候,出去跑单帮,做过很多生计,包括去更北面的大草原上贩马,去长江以南贩丝贩布,甚至还做过私盐的生意。那个时候连老爷子还在县里做着铺子的掌柜。一来二去,两人就认识了。
“咱是爱亲做亲。老哥哥是个厚道至诚的人,那个时候做掌柜的,真是童叟无欺。老哥哥,我敬佩你的人品,连家是本分正经的人家,我闺女给你做儿媳妇,那管保错不了……”
张青山也不提张氏的事,只和连老爷子唠两人年轻时候的那些事。连老爷子又是羞愧,又是感激,两人越说越是稠密。
西厢房里,则是另外一番情景。
李氏和张氏娘两个一见面就抱头痛哭,王氏和张采云在一边劝,可是听到连蔓儿昏睡三天,差点死了,张氏没了孩子,是如何的捡回了一条命,也都跟着抹眼泪。
“你个傻孩子啊,你咋就不知道往家里捎个信,要不是你哥赶靠山屯儿的集,碰到你们屯子里的人,听说了这事,我还啥也不知道咧。”李氏心疼地数落张氏,“你要心疼死娘了,你知道不。”
张氏就哭,“娘,我就是怕你担心啊……”
张氏爱面子,在娘家人面前从来只说自己过的如何如何好,坏的话一句都不肯讲,当然也有怕张青山和李氏为她操心的意思。
“妹子,你出了事,不告诉爹娘,也该想法子让人告诉我和你哥。”王氏是个大嗓门,“咱张家的姑娘不是能让人这么欺负的,传出去我王玉凤的脸就没处搁。妹子,你说出个章程来,今个嫂子一个人,就能给你出气。”
王氏挽起了袖子。
张氏连忙说不用。
“我现在好好的,这个亏我认了。不看别人,还有他爹那,要是闹起来,他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张氏道,“今天正商量着分家,分开过就好了。”
“你还是在家里时的那个性子。”王氏就道,“遇到好人那是和和美美,遇到不好的,可不就是吃亏。”
“都怪娘啊,总教你要柔顺孝顺,以心换心,以为他家是好人啊,结果让你吃了亏。”李氏就自责道。
“娘,你别这么说。是我太不知道变通,我现在想明白了,以后就好了。”张氏忙道。
说了一会话,李氏就把连蔓儿抱怀里,然后又哭那个没见过面的小外孙。提到那个孩子,张氏又哭了。
“娘,妹子正养身子那,咱拿的东西给妹子看看。”王氏连忙打岔。
“那篮子里两只母鸡,还有这一篮子鸡蛋,都是给你补身子的,别舍不得吃。”李氏对张氏道。
李氏让王氏将带来的东西,都抱过来,一一说给张氏。除了两只母鸡,一篮子鸡蛋,另外还有一袋子的大米和一袋子白面,一条子五花三层的猪肉,两大串晒干的蘑菇,一大包干木耳,一篮子秋李子、一篮子鸭梨,两包红糖,两包点心,还有一匹毛青大布。
“娘,家里地和果树也该收了,正是忙的时候,为了我,来这么多人。还带这些东西……”张氏有些过意不去。
“地里收的差不多了,山上果子还得等两天。二弟和弟媳妇,还有几个孩子在家,没啥可操心的。 东西也不多……”王氏就道。
“知道你家的好东西也轮不到你吃,怕你亏了身子。”李氏就道。
张采云看见了外屋房梁上的鸡,还有屋角的粳米和白面,柜上的笸箩里还放着两枚鸡蛋,就让李氏和王氏看。
娘几个的脸色就好看了一些。
“这次她理亏心虚,竟然肯拿出这些东西来给你……”
“多亏了几个孩子……”张氏就把连蔓儿如何给她请了石太医救命,过后又如何帮她争了小灶。“几个孩子都懂事,枝儿和五郎天天下地帮他爹干活,我就躺炕上,吃喝都是蔓儿给我张罗。还有小七陪我说话……”
“蔓儿都会做饭了?”
“看我娘做过。我就学会了。”连蔓儿道。
“我一开始还担心,没想到她做出来的饭菜,还都挺好吃。”张氏有些自豪地道。
“巧娘没有生笨丫头的。你在家的时候就啥啥都会,采云要是像她姑一半就好了。”王氏道。
这时就听见上房里,连老爷子让周氏准备饭菜。
“上房要做饭了,爹让把肉拿过去。”张庆年进来道。
“拿过去吧。”李氏点头道,“咱也过去,我得找亲家母说道说道。”
大家就都往上房来。周氏和李氏见面。少不得都说了几句客气话。
“瞧我这还得做饭,亲家到屋里坐吧。我让孙媳妇陪你说话。”周氏道。
连蔓儿想着李氏有话要和周氏说,就对周氏道,“奶,你和我姥姥屋里歇着说话吧,饭菜我和我姐来做。”
“那哪成。”周氏道,她其实有些心虚,并不愿意面对李氏这些人。
“有啥不成的,又没外人,孩子们做啥样就吃啥样,谁还能挑理。”东屋里老爷们们在说话,不方便,王氏就将周氏半扶半架地往西屋里让。连秀儿和蒋氏怕周氏吃亏,也忙跟了进去。
连蔓儿就和连枝儿商量都做些啥菜。
“姥姥姥爷来看娘,这可是大事,这饭菜咱要尽量往丰盛里做。”连蔓儿道。
先是凉菜,就准备一个蒜泥拍黄瓜,一个拌三丝:干豆腐丝、胡萝卜丝,青萝卜丝,调成酸辣味的,还有刚才买来的大拉皮,也用蒜泥和秋油拌了,另外叫五郎上房顶去拿了一捆花生下来,将花生仁剥出来,用油炸了,撒上盐。一共是四样凉菜。
然后就是热菜,一个韭菜炒鸡蛋,肉片炒黄瓜木耳,青椒干豆腐炒肉片,再做一个炸茄盒,就是将肉切成肉末,用面粉、盐、花椒调味做馅,挑大个的嫩茄子做成茄盒,放在油锅中炸熟,然后再炒一个酸豆角,最后再用土豆和五花肉做一道红烧肉。
四个凉菜,六个热菜,连蔓儿觉得这样就差不多了,又叫了连叶儿帮忙烧火,连蔓儿和连枝儿两个准备炒菜。
东屋里,连老爷子不知和张青山是怎样讲的,就打发了连守礼出去,又将里正几个人请了回来,说是这次分家没多少事,趁着吃饭前的功夫,就把家分清楚。
吴玉昌来的时候,还拎了两条鲤鱼。
连蔓儿想了想,这顿饭的规格要再提高一些才行,刚才定的菜也差不多了,只是量要加大,另外再加上这两条鱼,多炸点东西,应该就足够了。乡村人家请客的席面上有鱼有肉,还有油炸的吃食,就能算上是头等的席面。
男人们在东屋谈分家的事,看见连蔓儿几个里外的忙活,只当是几个孩子帮周氏打下手。那边周氏几个女眷,还不知道这么快又将里正等人请来了,因此只有张采云出来瞧了一眼,想要帮手,连蔓儿看她穿了一身新,就把她推回屋里去了。
因此,大家都不知道,中午请客的饭菜只有连蔓儿和连枝儿操持。
“蔓儿,就咱俩做菜,能行嘛?”连枝儿还有些不太自信。
“咋不行,姐你做菜不比奶和娘差。”
“这茄盒、倭瓜饼和土豆饼,我就没做过,能好吃吗?”
“放心吧,肯定好吃。”连蔓儿道。
“蔓儿,你咋琢磨出来的那?”
“这两天给娘做饭。没事琢磨的。”连蔓儿道。
“用了这么些油,奶不知该咋心疼了。”连蔓儿和连秀儿先炸了花生米。又在炸茄盒。
“油用的多不怕,只要一会饭桌上主人和客人都有面子,只有夸咱们的。”连蔓儿道。
连枝儿点了点头,乡村人家,自己吃饭尽量俭省,但是待客的饭菜,却一点都马虎不得。
西屋里,周氏听见外面油炸锅的声音,闻着香喷喷的气味。心里有些着急,但是却脱不开身。
李氏一直抓着周氏,一边抹眼泪,一边和她说道。
“……你们给的那些个彩礼。都给带回来了。算上陪嫁的东西,也是满箱满柜,不比谁差。现如今。我闺女柜里空荡荡、头上光溜溜,最后两根簪子都为孩子看病给当了,孩子她难道不是连家的孩子……”
“蔓儿看病才用多少钱,那两根银簪子,不是都给大姨买了啥养荣丸了。”王氏皮笑肉不笑地道。
周氏脸上发烧,屁股在炕上不自在地挪着。连秀儿和蒋氏只能在旁边讪讪地陪着。
“老姐姐。这些年,我们没什么对不起你啊。我闺女生第一胎,你也坐月子,没人照看你。是我带着我老闺女来伺候的,我闺女还靠后,先顾着伺候你啊。老姐姐,你那月子是我伺候的呀。咱们是同辈,我不欠你不该你,我伺候你为的是啥,不就是为了你能记得这个情分,好好看待我那老实的闺女吗。你秀儿的尿布,亲家你那血裤子我可都给你们洗过啊。我那闺女她心眼太实,为了奶秀儿,把枝儿都撇一边了。我们这么掏心掏肺地待你,老姐姐,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咋就能忍心把我闺女往死里糟践……”
李氏说的都是事实,周氏无法分辨。
“谁也没让你们伺候?”连秀儿红涨着脸道。
“哎呦,你还有理了?”王氏就瞪起眼睛来。
蒋氏忙扯了一把连秀儿不让她说话,蒋氏自己也不肯开口,只是陪笑。
“秀儿啊,你是吃你四嫂的奶长到了一岁多,你娘逼着你断了奶,你还逼着你嫂子给枝儿断了奶。你嫂子看待你,比枝儿还重。每次回娘家,没有不说起你的,说你又长高了,长胖了。秀儿,你咋就下得去手那,你亏心不亏心啊你。”
周氏无话可说,脸上臊的不行,索性拍手打掌放声大哭起来。
“我没娘家人啊……”
这就是不跟你讲理,开始放刁了。也不知道她没娘家人,跟欺负张氏之间有什么联系。
“娘,爹请了人回来,正谈分家咧。”连守义从东屋过来,挑帘子对周氏道。
周氏立刻停了哭声,从炕上下来,就往东屋来。李氏几个也都忙跟了过来,因为心里都记挂着分家的事,在外屋看见连蔓儿和连枝儿在炒菜,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东屋里,连老爷子问张青山对分家的意见。
“老哥哥,你的家务事,我不插嘴。”张青山抽了口烟道,又冲着李氏,“你们婆娘也不准插嘴,都听老哥哥的。”
李氏自然不说话,周氏在旁边脸色就变了几变,她觉得张青山的话是让她也不要胡乱插嘴的意思。
连家的家当没有多少,都摆在明面上,又只分出连守信一家来,因此很快就分清楚了。
连守信现在住的房子,房子里的一切家具摆设,连同西边的半个院子都归了连守信,另外还将南山下的田分出六亩来给连守信。
“锅碗瓢盆这些,也给他们够用的,下地干活的家伙事,也分给他们两套。今年的庄稼都收进来了,打粮食的时候,还是一起干活。等粮食打出来,按照人头,每人一斤,分给他们一年的口粮。”连老爷子道。
众人都点头。
“这些年,家里就这些进项,也没什么积蓄。银钱上,就不给他们了。”连老爷子又道,“这次请太医的花费,该走的礼,是连家一家子欠的人情,这两天我就带着老四到镇上去一趟,济生堂那边。还有石太医那,都得回拜回拜。”
连老爷子的意思。那七十两的人情就在公中出了。连蔓儿忙中偷闲,趴在门口听见了,就轻轻松了一口气。
周氏抿紧了嘴唇,七十两银子,那几乎就将手里的余钱都掏空了。她不愿意,可是想到连蔓儿跟她说的那些话,再看看张青山、李氏、王氏这些人今天的态度,她终于忍住了没有说话。
“还有就是家里的猪和鸡……”连老爷子继续道。
已经掏了七十两银子,如果再把鸡和猪分给老四一家。那怎么能行。周氏心疼不过,就咳嗽了一声。
“大姨嗓子不好啊,刚才这半天都没这毛病。”王氏道,“采云啊。给你大奶舀瓢凉水来。”
“不用。不用。”周氏忙道。
“这些猪和鸡,老四媳妇和几个孩子都没少照看。眼看离过年也没几个月了,就……不分了吧。过年的时候杀猪,给他们分猪肉。”连老爷子道。
“行,爹,就听您的。咱家也没啥钱,除了粮食,也就指望这几口猪。去镇上回拜的礼钱。过年杀猪卖了,也能补回来一些。”连守信道。他没有提鸡。他心里知道,这些都是周氏的命根子,张氏已经吃了两只,他觉得已经足够了,不应该再要了。
“四弟是个厚道人。”吴玉昌笑道。
里正、王老头就都跟着点头,这分家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写文书不用别人,连老爷子亲自动笔,写完了,先给张青山看过,又给里正几个人看了,这才叫过几个儿子来,大家都在分家的文书上按了手印。
“我还有一句话,这些年为了供老大考取功名,家里都扎紧了裤腰带。老四一家,也没少出力。现在虽然分了出去,可还是我的儿子,是老大的兄弟。老大但凡有一天,熬出头来了,不能忘了老四。我这个话,大家给做个鉴证。老大,你咋个意思?”将文书收好,连老爷子突然道。
“爹,这你就放心吧,我和老四,我们永远是兄弟。”连守仁道。
“一笔写不出两个连字来。”
“虽然分家还是一家人,还要互相扶持。”
就这么说笑着,分家的事算是尘埃落定。连蔓儿在外面都听在耳朵里,她并非是斤斤计较的人,能分出来就很好,能够分成这样,还算得上是满意的结果。
事情谈完了,连老爷子就问饭菜好了没有,这才看见周氏、连秀儿和蒋氏都在屋里坐着那。
“谁做饭那?”连老爷子就问。
周氏猛然警醒,忙急急地要出去看。
连蔓儿就挑门帘进来,“爷,饭菜都做好了,现在摆饭不?”
连老爷子这才知道是连蔓儿在外面掌勺做菜,心中有些埋怨周氏,可是事已至此,也不好再说啥,就说可以摆饭了。
等饭桌放好,连蔓儿、连枝儿两个将菜端上来,四个中盘凉菜,一个大深鱼盘上是整条的糖醋鲤鱼,再加上五个热菜,还有一大盘子油炸的果子,一半是黄橙橙的饼,一半是雪白的饼,主食是大米饭、白面馒头,饭菜的卖相都很漂亮,连老爷子的心略放下一些,等各样菜都尝了一遍,不仅心全放进了肚子里,笑容也爬上了眼角。
“都吃菜、吃菜,家里没准备啥,别笑话。”连老爷子让道。
这餐饭依旧分为两桌。连老爷子、张青山,张庆年,里正,王老汉、吴玉昌,又叫了四个儿子和大孙子连继祖陪着坐了一桌。另外那一桌招待女客,李氏、王氏和张采云,周氏、连秀儿和蒋氏作陪,张青山和李氏要抬举自己个外孙、外孙女,一个叫了五郎上桌,一个就将小七搂在怀里,连枝儿和连蔓儿端完了菜,也被李氏叫过来一起吃饭。
连蔓儿吃了两口,就另外拿了碗盘,将各样菜都给张氏拨了一些出来,送去给张氏吃。
里正等人各样菜都吃了,少不得连声的夸赞饭菜做的好。
“就是从镇上酒楼里请了大厨来,做的席面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这一桌是老嫂子的手艺吧?”里正就问。
那边桌上的人就都扭过脸来看周氏。(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赚钱要趁早
第五十七章 赚钱要趁早
饭菜根本就不是周氏做的,周氏就不好答话,脸色也不好看。
“我娘这些天身子不大好。孩子们也都大了,今天的饭菜,是我那两个丫头,枝儿和蔓儿准备的。”连守信道。
大家转而夸赞连枝儿和连蔓儿两个。
“张大哥,你生的好闺女,连大哥,你娶的好儿媳妇。教出来的闺女也是好样的,都才几岁啊,都能置办这样的席面了,在咱们村里绝对首屈一指了……”
“蔓儿还小,枝儿有十四了,是大姑娘了。她娘在家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家里家外的活计一把手。”张青山抿了一口酒笑着道。
“枝儿十四了?平时就听说这孩子性子好,又能干,就这一手烧菜的本事,村里一般大的姑娘,还真没有比得过她的。”
连枝儿十四岁,连蔓儿十岁,因此众人便都认定了,饭菜是枝儿烧的,蔓儿就被认为是打下手的了。
“不知道哪个有造化的人家说了去,连大哥,我跟你说件事……”里正就笑着说起一户人家, 正好有个儿子和连枝儿年岁相当,“咱枝儿还没定亲吧,要不我就做这个媒人吧,那家日子过的好,也是本分人家……”
连枝儿在这边饭桌上就红了脸。周氏板着脸,看看连枝儿,在看看旁边嘟着嘴的连秀儿,心里就有些不自在,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连蔓儿的心里乐开了花,这次做饭露了一回脸,不仅给张氏和连守信争了面子,看看连老爷子和张青山那高兴样。就知道这两个老头也觉得脸上有光了。再让里正这些人传说出去,连枝儿可就赢得了能干的美名。这对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来说,可是非常有益的。
吃了一会,王氏说想要葱,连蔓儿就下了炕,到外间屋给王氏拿葱。她一出来,就看见何氏带着六郎正在掀锅盖,到处翻找。连家的规矩,家里来了客人,不管桌子上坐不坐得下。除了几个陪客的,其他的人,尤其是媳妇和孩子们,都要等客人吃过了。他们才能吃剩下的饭菜。
今天连老爷子让四个儿子和大孙子都上桌陪客。连蔓儿几个则是因为张青山和李氏的缘故,才能陪客吃饭,而何氏和几个孩子都没能上桌。方才做饭的时候,何氏也就走过来看一下,就再也没有露面了,现在却来翻找东西吃。
“蔓儿,你姐俩做菜,咋没给俺们留?”何氏看见连蔓儿出来。先发制人道。
连蔓儿本不想搭理何氏,转念一想。就笑着说道,“二伯娘说的啥话,咱家请客啥时候不是把菜都端上去,这规矩也不是我定的。”
“啥规矩不规矩的,就兴你们吃的大鱼大肉,俺们就啥也吃不上。”
“那我可有什么法子那。”连蔓儿故意叹了一口气,“要不二伯娘和奶商量商量,再另做点吃的,今天爷和奶高兴。”
“娘,我要吃肉。”六郎扯着何氏的衣襟道。
“肉只怕是没了,不过……”连蔓儿往鸡圈那边扫了一眼。
“娘,咱再杀只鸡吃呗。”六郎想起前两天吃的鸡肉来,嘴角就流下了口水。
“那几只鸡可不是你们的了,你们不能动。”连蔓儿随口说了一句,拿了葱就回屋里了。
吃过了饭,将里正等人往外送,连蔓儿就闻见东厢房里传出来炖鸡的香味。因为连守信一家分出来了,张青山就说住一晚上,等明天给闺女和姑爷燎了锅底再走。连老爷子就让张青山在上房歇着。
“姥爷,我娘还没见着你那。”连蔓儿就小声对张青山道。
“老哥哥,我先去看看闺女,一会再过来。”张青山道。
大家就都回西厢房来。
上房里,周氏将剩下的饭菜捡好的都收了起来,就到外屋查看连枝儿和连蔓儿用了多少油盐,一边心疼的眉头都皱起来了。忽然看见只有赵氏带了连叶儿来吃饭,何氏和二房的几个孩子都没来。周氏心中疑惑,就从上房里出来。她一出来,就闻见了炖鸡肉的香味,顿时大惊失色,踩着一双小脚飞快地四下找寻了一番,发现没了一只花脖子大公鸡。
连蔓儿在西厢房里,就听见周氏在对面骂何氏。一会又听见连老爷子走出来,喝止了周氏。
“亲家还在那,你骂骂咧咧的像咋回事!”
“这又是咋了?”张氏就问。
“二伯娘嫌剩饭菜不好吃,偷杀了鸡炖着吃那。”连蔓儿道。
“这几天闹腾的,我看二嫂有点不怕他奶了。”张氏叹了一口气,“这又吃顺了嘴,以后还不知道咋样那。”
“不是他们嫌你们是拖累,逼着分的家?分都分开了,你以后顾着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吧。”王氏道。
一会就听见外面门响,是赵氏带着连叶儿回来了。
“你们这个三嫂,这是病了?我看她比以前更胆小了,连话都不敢说。”王氏就和张氏道。
“可不是,现在我们分出来,以后家里的事,多半都得推她们娘俩身上,怪可怜的。”张氏就道。
“娘,你看。”连蔓儿就从柜角的一个笸箩里端出一个大碗来,碗里放着几块炸茄盒,几块炸的金黄的倭瓜饼,还有几块炸的雪白的土豆饼,“我特意留了点,给三伯娘和叶子送过去尝尝行不行?”
“那咋不行,多亏你有这个心。”张氏道。
“蔓儿这孩子好,不护食,心眼好,想的还周到。”王氏道。
连蔓儿就端着饼,给赵氏和连叶儿送了过去。
赵氏和连叶儿都是又惊又喜。
“蔓儿,这是?”
“我特意留了这几样给三伯娘和叶儿尝尝,你们快点吃吧,三伯在饭桌上吃过了,我就不让了。”连蔓儿笑着道,又特意压低声音在连叶儿耳边道,“别让奶她们知道。”
连叶儿忙点头。
“我知道,蔓儿你就放心吧。”赵氏也道。
“蔓儿,多亏你想着你三伯娘和你叶儿妹妹。”连守礼道。
连蔓儿站在西厢房门口,就看见连秀儿阴沉着脸从东厢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盆鸡肉往上房去了。看来那鸡肉,何氏她们还是没吃上啊。连蔓儿心里坏笑了一下,转眼看见大门内那两匹青色的骡子和旁边停的大车,心中就是微微一动。
该是酿葡萄酒的时候了。酿葡萄酒的缸她已经看下了,隔壁赵家村赵连生家是烧窑的,正烧的有二十升的酒坛子,连蔓儿就准备从他家买。然后就是进山里去摘野葡萄,再将野葡萄运回到家里来。她本来打算用家里的板车,可是板车哪有马车快,也没马车装的多。
张青山要明天才走,那她能不能借这马车用一用。连蔓儿把小七叫过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嘱咐了一遍。
两人就找上了正给牲口喂水的张庆年。
“大舅,我跟你商量点事啊。”连蔓儿就把要用马车拉葡萄的事跟张庆年说了。
“大舅,你帮帮我们呗,”小七扑进张庆年怀里。
张庆年哈哈笑着抱起小七,又把他举得高高的。
“我外甥女和外甥要用车,这有啥说的。”张庆年道,“不过,蔓儿,那野葡萄不能吃,你要那东西干啥。”
“我要拿葡萄酿酒。”连蔓儿道。
几个人就走回西厢房里来,酿酒这事,光凭她一个人肯定干不来,所以连蔓儿干脆把想法当着大家的面都说了出来。
“酿酒,酿酒好啊。”张青山听见了,就说道。
小七马上猴进张青山怀里,“姥爷答应了。”
“这不是一坛子两坛子的,随便你小孩子玩。”连守信道,“蔓儿,你这是打算酿多少啊。”
“能酿多少酿多少。”连蔓儿道,“爹,这个买卖,咱绝对稳赚不赔。”
连蔓儿就跟连守信算账。
“镇上的葡萄酒,说是从西域那边买进来的,至少要二钱银子一斤。咱要酿酒,用山里的野葡萄,这个不用花钱,酒坛子我上次去问过了,一个二十斤装的酒坛子,只要十文钱一个,咱们酿上几百斤,也不过买上五十个坛子,五百文钱,到时候能算只能出一半的酒,去掉本钱,也有百来辆银子的赚头。”
“爹,你们手里没钱,这个本钱我早都攒下了。”连蔓儿爬到炕上,从炕柜里某个角落挖出一个小布包来,又从布包里拿出一小块银子。
“我蔓儿是有钱人那。”张氏就笑。
“蔓儿,你那酿酒的法子,可靠不?”连守信又问。
“可靠,”连蔓儿就编了一篇话,说她是在镇上,凑巧听一个人大胡子蓝眼睛的人说的酿酒的法子。
小七就给连蔓儿做证人,“我也听见了。”
“那应该是西域人了。”张青山就道,“葡萄酒不就是果酒,咱山里人酿果子酒也就是这么酿,只是不知道野葡萄还能酿酒。我看这事行。”
“说到酒,不管啥事,你都说行。”李氏就嗔了张青山一眼。
“等酿好了,挑最好的给我姥爷和大舅留着。”连蔓儿道。
连蔓儿用苦姑娘儿就能赚来银子,这些天连蔓儿说话做事,也都让人信服。况且,看几个孩子心都胜,又是用自己赚来的钱做本钱,连守信觉得,他只能表示支持了。
“行,那就都听蔓儿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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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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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张庆年等人帮忙,酿酒的人手就充裕多了。连守信、张庆年、王氏、五郎、连枝儿和采云都坐车进山里去摘葡萄,其中张庆年和五郎还要赶车回来送葡萄。采摘葡萄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连蔓儿只是叮嘱他们,摘下来的葡萄,只需要在溪水里冲洗一下就可以了,葡萄上面的那层白霜千万不可以弄掉。
连守信、张庆年等人坐车出发了,连蔓儿带着小跟班小七,两人头上都戴了草帽,就往隔壁的赵家村来。
赵家村与三十里营子离的不远,两个村子的地挨着地。现在地里的庄稼大都已经收割完了,从三十里营子的村头,就可以一眼望到赵家村的村落。连蔓儿要走近路,就直接从田里的小道走了过去,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赵家村。
赵连生家住在村头,家住的院子外用矮墙围起一大片空地,里面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坛子、罐子和缸。他家是方圆百里内,唯一会这个手艺的。附近的人家用的水缸,腌咸菜用的坛子,还有酒坛子等差不多都是出自他家。
连蔓儿在计划用葡萄酿酒的时候,就注意打听哪里有卖坛子的。后来出来挖野菜的时候,她还特意来这里看过。当时她就看中了赵连生家烧的这种二十升,也就是二十斤装的阔口坛子,这种坛子还有盖子,可以用泥封口,腌菜装酒都十分适用。巧的是。这本是一个烧酒的作坊定下的,后来却又不要了。赵家正愁这么多坛子不好出手。连蔓儿过来说买,就说了可以十文钱一只卖给她。
“我先要五十只坛子,今天就要,这是定钱。”连蔓儿拿出钱袋,从里面取出两串共二百文做为定钱。
当时赵连生见连蔓儿是个孩子,还并没有十分在意,今天见连蔓儿一开口就要五十个坛子,而且还这么痛快地给了定钱,自然是喜出望外。
“行啊。我现在就套车,给你送过去。”
赵连生这边肯送货,连蔓儿自然高兴,就看着赵连生带着两个儿子。先装了二十五个坛子在车上。捆扎结实了,连蔓儿和小七也跟着车就回来了。
因为西边这半个院子现在就归了她家,放酒坛子的地方。连蔓儿也选好了,就在她家西厢房的南窗户下面。那本来种的是几架豆角,刚刚拉架。连蔓儿跟着车回来的时候,张青山已经将地又平一平,赵连生就带着儿子将坛子都卸下来,回去拉第二车。
这些坛子都是新的。但是连蔓儿觉得还是要洗刷一下才放心。
连蔓儿就和小七打了一桶水,将坛子里里外外地刷洗干净。正好赵连生因她买的多,送了一小坛子的高粱烧。连蔓儿就剪了一块上次从镇上买的白细棉布,沾着高粱烧酒将坛子里面和坛子盖都擦拭了一遍。
酿酒最需要的就是干净的器具,用酒精度高的酒来消毒,是最好不过的了。
五十个坛子,赵连生家分两趟都送了来,连蔓儿就将余下的三百文前都跟他结清了。这个时候,连守信和张庆年也拉回来第一车野葡萄。
野葡萄是用箩筐装着运回来的,运回来后,就先放在旁边用高粱杆搭起架子上。连蔓儿检查了一遍,发现葡萄都是挑的好的摘的,上面的白霜也都还在,就很满意。等葡萄上的水分晾干了,才将葡萄一粒粒摘下来,捏碎了放进干爽并经过消毒的酒坛子里。每只酒坛子不能放满,要给葡萄发酵留下充足的空间。
连蔓儿就重新分配了人手,让五郎和连枝儿回来帮忙,只有连守信、张庆年和王氏、采云负责摘葡萄和往家里运葡萄。
因为这个过程也要保持绝对干净,连蔓儿把手洗了又洗,又干脆用高粱烧酒消毒后,才肯让人接触葡萄。
张青山和李氏也出来帮忙。人多好干活,这些人又都是干惯了农家活计的,不会偷懒,一直忙到快要天黑的时候,已经整整弄好了三十坛子的葡萄。连蔓儿觉得自己的手都要麻木了,还有一些运回来的葡萄,就干脆晾在那里,等明天接着处理。
“山上还有多少葡萄没运回来?”
“明天上午,就都能摘回来,就是这坛子怕是不够。”
“那估计还得要多少坛子?”连蔓儿问。
连守信估计了一下,“大约还得二十个坛子。”
葡萄越多越好,添再多的坛子连蔓儿都愿意。
“那我马上再去赵家村一趟,让他们明天早上再送二十个坛子来。”连蔓儿道。
“我去吧,我跑的快。”五郎道。他果然跑着去,又跑着回来,说是到赵家一说,赵家就同意明天一早再送二十个坛子来。
晚饭是连老爷子让周氏预备的,过来让张青山,还有连守信一家都过去吃。张青山推让了一番,连老爷子很坚持,也只得答应了。晚饭自然没有午饭那样丰盛,一道鸡肉炖的土豆和茄子是主菜,鸡肉炖的皮酥肉烂。这次,何氏、赵氏和几个孩子也另外摆了一桌一起吃饭,连蔓儿瞧见何氏一直黑着的脸,就知道这只鸡肯定就是她晌午的时候杀了,却还没来得及吃进嘴里,就被周氏收缴了的。
吃饭的时候,连守义就问连守信,这一下午在忙啥。
刚刚分了家,连蔓儿就运回来这么多的坛子,这钱是从哪里来的。连守义不好明着问,只好转弯抹角地问。
“孩子们要酿几坛酒,我看不错。 每年我家里,也要酿几坛子的。”张青山就笑道。
张青山将话头接了过去,大家又都知道,分家的时候并没有分给连守信任何的银钱。连守义就疑心这钱是张青山出的,也就不好再问。张青山又说起别的话题。就将这件事岔了过去。
毕竟分了家,第二天,连守信一家就自己开火了。 连蔓儿和连枝儿早早地起来,将那只鸡切了半只,熬了浓浓的汤,用这个汤熬的稠稠的大米粥,上面用笼屉蒸了一大笼屉的白面加黍米面两掺的馒头,配菜是一大盘子鸡肉碎末炒酸豆角,和两碟咸菜。
大家吃的饱饱的。天刚刚放亮,就依旧按照昨天的分工去干活。赵连生家很快又将二十个酒坛子送来,一次卖掉七十个坛子,而且银钱都是现结的。连蔓儿这可算是大主顾了。赵连生另外又送了连蔓儿两个小坛子。一个五斤的,一个十斤的,还和连蔓儿说以后但凡用什么。去他那买,价格都有商量。连蔓儿心里夸赵家会做生意,张氏看了两个小坛子,就说以后腌鸡蛋、腌咸菜正好用的着。
连守信估计着,一上午的功夫,就能将山上所有的野葡萄都运回来。张庆年就说要帮他们把活计都做完再回去。连守信却觉得现在是秋忙的时候,张家的事也多。就没答应,说好了,只帮把葡萄都运回来,就让张家的人回去。
连蔓儿知道,如果没有张家的马车,还有人手帮忙,只靠他们家这几口人,用自家的板车,想要酿上这些坛子的酒,只怕要四五天的功夫都未必能做完。她很高兴,也很感激,因此一早就和张氏商量了,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来,去镇上的肉铺里称回来几斤肉,打算晌午做猪肉馅的馅饼吃。
猪肉买回来洗干净,连蔓儿就将肉皮先剥了下来,用火将上面的毛茬都弄干净了,切成小块,一大早就烧起火,熬了小半锅的肉皮浓汤出来,晾在小盆里让它凝结成肉皮冻。又用的是白面和好了面,也放在盆子里发着。
等看着将近晌午了,连蔓儿就去后院的园子里割了一大篮子的韭菜。昨天分家的时候,连老爷子说好了,这一季,前后园子里的菜,连守信家都可以随便吃。把韭菜择洗干净,切好了,再将买的肥瘦肉细细地切成臊子,倒进大铁锅里熬熟了,又将肉皮冻也切碎了,和臊子、韭菜一起拌成肉馅。
用韭菜做馅有一个优点,因为韭菜本身的味道就重,并不需要放额外的调料。连蔓儿在熬肉皮冻的时候,特意多放了大葱段、大料熬煮,因此只需要放盐,就更不需要别的调料了。李氏、连蔓儿在屋里,张氏也坐起来帮着一起做馅饼,连枝儿就在外面开始烧火,烙饼用的是新买的大豆油,连蔓儿又将鸡油掺进去一些,结果油刚热,诱人的香味就飘出去了,等馅饼下锅煎熟了,那香味就更加诱人了
李氏帮着做好了饼,就从怀里取出个布包,里面包着一吊钱和两块银子,递给张氏。
“你们分出来单过,手里一文钱都没有哪成?这点钱你收起来,过日子用。”李氏对张氏道,“这次就是来看你,不知道你们分家,要知道,就多带些钱来了。”
张氏不肯收。
“娘,我是嫁出门的女,哪能总让爹娘贴钱。”
“嫁出门了就不是我闺女了?”李氏硬把钱塞进张氏的怀里,“你好好收着,该买啥买啥,别舍不得用。要是过日子缺钱,你给我捎个信。”
“娘,我不能要这个钱。”张氏道。
“拿着吧,算是我们给你燎锅底的钱。你大哥和嫂子那你放心,他们都知道,一早上还和我提了。”李氏道。
娘两个推让了一番,张氏无奈只好接了。
李氏出门解手,连蔓儿见张氏看着手里的钱发呆,就过去把钱都包了起来。
“娘,这钱咱先拿着,等咱有了钱,再多孝敬我姥爷和我姥姥,他们也高兴。”连蔓儿道。
张氏就笑了,“你倒会说。”
“我可不只是说说。”连蔓儿就道,“娘,你看你也不方便,这钱就先放我这管着呗。”
张氏突然意识道,这些天,可以说一直是连蔓儿在当家了。张氏这一愣的功夫,连蔓儿已经把钱收进柜里去,外面还加了锁。
“行,都给你管。你还怕娘把这钱胡花了?”张氏无奈道。
张庆年和连守信几个拉了最后一车野葡萄进门,张庆年就笑了,说是又有口福了。
这边馅饼烙的差不多了,连蔓儿又借用连守礼那边的锅灶,另外炒了一个土豆丝、一个肉片豆角、还做了一个黄瓜片蛋汤。
吃饭的时候,张青山和连守信去上房,请了连老爷子过来一起吃了。
因为还有几十里路要赶,吃过了饭,张庆年就把车套好了准备走。张青山已经把要嘱咐的话都嘱咐了连守信,就拉着连老爷子的手老哥哥长老哥哥短的,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话。
李氏舍不得张氏,拉着张氏的手自然是有许多的话要嘱咐。
“娘,你还有啥不放心的。妹子是好人好命,看这几个孩子都大了,一个比一个顶用,妹子的好日子在后头那。”王氏就笑道。
连蔓儿将采云叫到一边,将一个篮子交给她。
“是哈?”采云问。
篮子里垫了一层的高粱叶子,上面放了一包松子糖,还有用油纸裹了十几张的馅饼。方才吃饭的时候,张家的几口人都连声夸赞馅饼好吃,连蔓儿早想着她家也没什么能拿出来送人的,烙饼的时候就特意多烙了一些,就是打算给采云拿回去吃的。另外那包松子糖,是她早上去买肉的时候一起买的,也是打算好给采云带回家去,给没来的几个表兄弟姐妹们吃。
“哎呦,那咋行,我不拿。”采云看了篮子里面的东西,推辞道。
“你还客气啥,快拿着吧。”连蔓儿就笑。
采云也是爽朗的脾气,知道连蔓儿是诚心诚意的,也就不再推辞了。
送走了张青山一家,连蔓儿也没歇着,立刻开始干活。一家人将剩下的野葡萄都处理完了,天也快黑了。七十个坛子都用上了,还剩下一些野葡萄,连蔓儿干脆连那两个小坛子也用上。
看着摆的整整齐齐的坛子,再摸摸自己酸痛的胳膊和手,大家脸上都露出笑容来。
晚饭就吃剩下的馅饼,吃完饭,一家人都早早地躺到了炕上。
“蔓儿,这酒就这样就能酿出来了?”连守信问。
“还早着那。”连蔓儿道。野葡萄酒要经过几次发酵,过滤,起码要两个月的时间。
“蔓儿,这酿酒的法子也不难,二伯娘他们也学会了吧。”连枝儿突然道。
下晌连蔓儿他们干活的时候,连老爷子、周氏、连守仁、连继祖,还有二房的夫妻两个和几个孩子,都过来看过。连守义和何氏还问东问西的,甚至想着要亲手试试,被连蔓儿坚决拒绝了。
她明白连枝儿的担心。
“没那么容易的。”连蔓儿道。酿葡萄酒还有一道关键的程序,她谁也没告诉。张青山他们如果也想酿,就会告诉她。那个时候她再把这关键的一道程序告诉他们也不晚.可是如果谁想偷师,然后偷偷自己酿,她可是不会对结果负责的。
一家人都累了,说了几句话,就都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连蔓儿突然惊醒。
“外面好像有动静。”(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旱烟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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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有动静?”一屋子的人都醒了过来。
“窗户外面。”连蔓儿指了指南窗。
南窗外面放的是刚酿的葡萄酒。三十里营子可以说是个民风古朴的村落,虽不敢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是小偷小摸这种事情却不多见,尤其是能摸进连家这样有围墙有大门的中等人家来偷盗的,更是少有。
连守信一声不吭地披衣下炕,抄起门插就跑了出去,连蔓儿也忙跟了出来。
西厢房下面的菜园子,周围是用矮墙围了起来,因为院子里养了鸡,怕鸡进菜园子里糟蹋了菜蔬,在矮墙上又加了泥巴,上面插了一尺多高的高粱杆,这样既方便墙边种的豆角、黄瓜之类的枝蔓往上爬,也使得跳的最高的大公鸡,也进不来园子。当然,同时也使人无法从墙上翻过。
西厢房的窗户下有一扇小门,是进这个菜园的唯一入口。
晚上收工的时候,这个小门是关上了的,现在却是开着的。连守信靠近门边,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发出一声脆响。菜园子里随后也发出叮当的一声,接着,就有个黑影试图翻墙从菜园子里出来,却被矮墙上的高粱杆和上面的藤蔓给绊住了脚。
连守信忙跑过去,将那个人一把提了起来。
“四郎?咋是你?”借着微弱的月光,连守信看清了被他抓住的人是二房的四郎。
“四叔,我就是出来撒泡尿。”四郎在连守信手里挣扎。
这话却是糊弄不了连守信。
“你撒尿在哪不好,你进啥园子。听见有人来,你还跳墙跑?我还当是进贼了。”
连蔓儿提着油灯,急忙走进菜园子里。仔细查看摆放的酒坛子,就看见最边上一个酒坛子的盖子掉在地上,她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爹。有坛子被打开了。”连蔓儿就出来对连守信道。
“四郎,你做啥了?”连守信高声喝问。
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上房东屋亮起了油灯。上房西屋和东厢房里却寂静无声。
“四叔,我没做啥。我就是看看。”
“白天你还没看够。真要看,为啥不堂堂正正白天过来跟我们说要看,半夜三更你偷摸进去,你是想干啥?”连蔓儿质问道。
“我真就是看看。”四郎耷拉着脑袋道。
连守信瞧了瞧上房的一点烛火,又看了看一点动静都没有的东厢房,强压下心中的怒气。
“四郎,你四叔我还指望着这些坛子里的东西能换点钱过日子。咱们乡村人家。最恨糟践东西。你可听好了,再有下次,别怪四叔到时候跟你翻脸。”连守信放开了四郎。
回到屋里,大家就都有些睡不着了。
“二伯他们是想干啥?”连蔓儿心里恼火。
“或许只是半大小子淘气、好奇……”连守信道,不过听的出来,他自己也不大相信自己的话。
“都是连家人那,他也不能做过分。晚上咱都睡警醒点,白天我在家,把窗户开着,决不让人动那些坛子。”张氏道。
第二天一早。连老爷子又叫上一家的劳力下地去干活。虽然粮食都收进来了,但是还有些豆秧子在地里,这些也要运回来,既能够做饲料。也能当柴禾烧。
连蔓儿想着昨晚上的事,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从根子上解决才好。在连家,有威信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有一个人。
连蔓儿就走到上房来,周氏和连秀儿去了后面的园子摘菜,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炕头的窗台上摆着两截的旱烟袋,这是那次连老爷子用来打连守仁打断了,从那以后,就放在窗台上。连蔓儿其实知道,连老爷子并不喜欢卷旱烟抽,他更喜欢抽旱烟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不肯另买新的。
连蔓儿就爬到炕上,从窗台上拿起两截旱烟袋在手里掂了掂,还颇有些分量,看样子是铜的。连蔓儿就将旱烟袋揣起来,从上房出来。
“娘,我一会去镇上,要买啥不?”连蔓儿跟张氏商量。
昨天连蔓儿已经买了五斤的豆油,一罐子盐,还有一些日用的零碎东西。连守信还从上房搬了一袋子的黍米和一袋子的黍米面回来,是他们这个月的口粮。
“蔓儿,你昨天就买了豆油,咱家还没有荤油那。你到肉铺去看看,有板油买一扇回来,咱好耗油。”张氏想了想就道。
“行。”连蔓儿到炕柜里取了钱,就问小七,“小七,你是在家陪娘,还是陪姐去镇上?”
小七的大眼睛咕噜噜转了转,他其实很想跟连蔓儿去镇上,可是分派给他的任务是陪着张氏。
“娘,要不我……还会是陪你在家吧。”小七就对张氏道,只是一双大眼睛分明闪着祈求的光。
张氏如何看不出来。
“你陪你姐去吧,别乱跑,早点回来。”张氏嘱咐小七。
小七欢呼一声,提了篮子跟连蔓儿从屋里出来。
来到镇上,连蔓儿先去了赵记铜匠铺子。
“姐,咱到这来干啥?”小七问。
连蔓儿就将那两截旱烟杆拿出来,递给赵铜匠,问他能不能把两截旱烟杆重新焊起来。
赵铜匠接了旱烟杆看了,就点头说行。
“这活我这常做的。就是焊起来不太好看,要不要再加一个铜箍,就是多要几文钱。”
“行,这个是我爷的宝贝,你可一定要弄好,要不然,我可是要回来找你的。”连蔓儿和赵铜匠讲好了价钱后道。
“知道,知道。”赵铜匠道,“小姑娘还挺厉害。”
“这旱烟袋交给你焊。我们先去买点别的东西,一会回来取。”连蔓儿就道。
“没问题,我这就给你们弄。”赵铜匠答应道。
连蔓儿从赵记铜匠铺出来。又来到镇上最大的一家杂货店里,挑最好的白糖,买了五斤白糖。 每斤是十五文钱。然后又去另一家店买了三斤。这样几间杂货铺子都走了一圈,总共买了二十斤的白糖。共花了三百文钱。
白糖,就是酿葡萄酒那一个关键的步骤了。不加白糖也可以酿出葡萄酒,但是酿出来的酒因为酒精度不高,非常容易变质变酸。加了白糖,就可以提高葡萄酒的酒精度,酿成真正的干红葡萄酒。这样的酒如果保存适当,可以存放两到三年。葡萄酒的口味也更好。
买好了白糖,分放在两个篮子里,连蔓儿提了一个,小七提了一个。
“阿姐,你不是说要买肉的。”小七提醒连蔓儿。
“放心吧,姐没忘。”连蔓儿笑道。
连蔓儿走进肉铺,看见肉案子上放着新杀的半扇猪肉,肉色漂亮,肥膘最厚的地方足有三指厚。这样的猪的板油多,出油多。而且香。
“张大叔,有板油吗?”连蔓儿问。
“连三姑娘啊,你来的巧了,这不正有一扇。”张屠夫就从后面的肉案子上拿过一扇板油来。
板油就是猪肚子里那厚厚的一层油脂。熬出来的油叫做荤油。豆油在一般的乡村人家也是精贵的东西,乡村人家平常吃的就是荤油。有的人家一年就买一扇板油,熬出油来,平时做菜的时候少少地放一勺,能够吃上一年。
连家既有荤油,也有豆油,也是荤油吃的多。
“还有肉骨头没有?”连蔓儿将板油翻开,见里面干干净净的,就又问道。
“有。”张屠夫说着,就弯腰从肉案子底下的一个大柳条筐里拣出来两根猪腿骨,和一块猪脊骨。“你要是买了这板油,这几块骨头便宜卖给你。”
“姐儿,熬了油,咱用油梭子做馅饼吃呗。”小七像连蔓儿建议。
连蔓儿低头看了看小七,又想到连枝儿和五郎瘦弱的小身板,就点了头。
“光用油梭子不好吃,咱再买点肉。”连蔓儿道。
“油梭子就够了,不用再买肉。”小七很懂事地道。
“咱不多买,就买一斤。”连蔓儿道。
连蔓儿心里曾经算过,往后这一年,口粮已经有了。她手里有卖苦姑娘儿攒下的钱,昨天李氏给留下了一吊钱,另外两块银子每块都差不多有二两,加起来就是五两银子。等葡萄酒卖出钱来,买了地,那明年的日子就更宽绰了。
张氏要补身子,连守信是主要劳力,也得吃点好的,她们几个小的也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所以该增加的营养不能含糊。
连蔓儿就又让张屠夫称了一斤后鞧肉。
板油称了,有十一斤挂零,就算作十一斤,每斤是十四文钱,是一百五十四文钱,大骨头三块有五斤半,每斤是十文钱,是无十五文钱,再加上一斤后鞧肉,每斤二十文钱,一共是二百二十九文钱。
“再加一文钱吧,凑足三百文。”张屠夫就又割了一块肉下来,扔进称里一称,足足有一两有余。
连蔓儿就答应了,数出三百文钱来给了张屠夫。张屠夫用几片大叶子将骨头、板油和肉都分别包了,放进连蔓儿的篮子里。
连蔓儿和小七提着篮子,走回到赵记铜匠铺里,赵铜匠已经将旱烟袋修好了,连蔓儿看了看,旱烟袋断裂处焊上了,还加了一道铜箍,打磨的很光滑。那赵铜匠又拿了一根细铜丝伸进烟嘴内,直通到烟袋锅出来,示意里面也没问题。
“连三姑娘,我还替你把烟袋油渍也清了清。”赵铜匠道。
连蔓儿就笑了,这个年代做生意的人,并没有顾客是上帝这样的口号,但是能够生存下来的生意人对待客人的态度,还有服务意识,更让人如沐春风。
按照商量好的价钱,连蔓儿又加了一文钱,共数了十五文钱给赵铜匠,就和小七从镇上往回走。因为买的东西比较多,姐弟两个走走停停,都走了一身的汗才回到家里。
连蔓儿先将买的东西都放好,就到菜园子里,打开坛子,发现里面的葡萄已经开始发酵了。现在连家下地的人还没回来,留在家里的又都怕热,都躲在屋子里。连蔓儿就将白糖均匀地分成若干份,每个坛子里加了一份。
为了让葡萄酒的滋味更多层次,连蔓儿打算分几次加入白糖。这是第一次,以后还会有第二次。
等连蔓儿将这些做完,也就将近晌午了,下地干活的人们陆续回来了。
连蔓儿就将肉、骨头和板油都交给连枝儿,让她处理,自己就往上房来找连老爷子。
连秀儿正在外屋烧火,看见连蔓儿来了,就有些没好气。
“你来干啥?”连秀儿瞪着眼睛问。
“我来看看我爷。”连蔓儿说着话,就径自进了屋里。
“爷。”连蔓儿进门就甜甜地叫。
“蔓儿来了。”连老爷子正坐在炕头上卷着旱烟,见连蔓儿来了,就应了一声。
“爷,你看看这是啥。”连蔓儿就将焊好的旱烟袋递给连老爷子。
连老爷子看见了连蔓儿手里的烟袋,回过头去往窗台上瞅了瞅。
“这是我那旱烟袋?”连老爷子放下手里的烟,接过了旱烟袋。旱烟袋不仅重新焊好了,里外的烟袋油渍也被擦洗干净了,黄橙橙的好像新的一样。
“爷,我看你抽不惯卷的旱烟,还是抽这旱烟袋好。”连蔓儿道。
“是你去修好的?”连老爷子道。
“是啊。我知道,爷爱抽旱烟,爷还爱喝酒。等葡萄酒酿出来,第一个给爷喝。”连蔓儿道。
“好孩子。”连老爷子摸着旱烟袋道。
周氏从外边进来,连蔓儿就笑了笑从屋里出来了。
“哎,这旱烟袋,是修好了?”周氏看见了连老爷子手里的旱烟袋。
“是啊,蔓儿这孩子有心。”连老爷子道。这旱烟袋陪伴了他将近半辈子,他抽不惯纸卷的旱烟。这两件事,家里的人应该都是知道的。可是他的旱烟袋断了这么久,家里谁都没想到拿去修好,也没人想给他另外买一个。最后还是连蔓儿一个孩子,将这旱烟袋修好了给他。
连老爷子装了一袋旱烟,慢慢地抽了起来。
“她是有心,她心眼多着那。”周氏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连老爷子手里拿着旱烟袋,停顿了一下,突然就笑了。
“去把老二、老二媳妇,还有那几个小子都给我叫来。”连老爷子对周氏道。(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油梭子馅饺子
西厢房了,连蔓儿正拿了买的板油、肉和大骨头给张氏看,一家人商量着这些东西该怎么吃。小七蹦蹦跳跳地从外面跑进来。
“……刚才我爷把二伯一家都叫过去,说咱连家人都是规矩人,从来没有敢偷鸡摸狗的,谁要是敢坏了家风,爷说要用烟袋杆子抽死他。”小七跟大家学舌,“爷说了,谁也不准进咱家下面的园子,也不准碰那些酒坛子。”
“你爷真这么说的?”连守信喜的问道。
小七点头,“嗯,爷板着脸挥着旱烟杆说的,四哥吓的脸都白了。”
“昨夜里的事,我想跟咱爹说来着,就不知道该咋说。半大小子淘气,不好治,说重了也不好。”连守信说着,突然想起连老爷子的旱烟袋是折断了的,“你爷挥着旱烟袋?”
“二姐今天去镇上,把爷的旱烟袋焊好了。”小七道。
“有这回事?”连守信转向连蔓儿。
“是啊,爷抽惯了旱烟袋,我早就想替爷把旱烟袋焊上的。”连蔓儿道。
这只是原因之一,挑这个时候修好旱烟袋,连蔓儿自然有她的考虑。
那旱烟袋不仅是连老爷子用了多年的旧物,还是因为连老爷子用家法,打连守仁打断的。她将旱烟袋修好送给连老爷子,传递的信息是很丰富的,远比直白地请连老爷子约束二房的人更加有力。最起码要连老爷子在感情上倾向她,同时提醒连老爷子要注意连家人的品行。
连老爷子当初能够从一个小学徒,自学成才做了大掌柜,自然不是愚笨之人,应该能够接到她所传递的信息。
这是连老爷子曾经用来痛打秀才连守仁的旱烟袋,现在用来训导二房的人。自然更加有效。
连蔓儿修好旱烟袋这件事情最后直接造成了两个后果,连老爷子从此依旧用这杆旱烟袋抽旱烟,再也没换过。然后就是二房的人再也没去碰过那些葡萄酒坛子。当然连守仁看到这杆烟袋时是什么样的心思,连蔓儿其实是并不太关心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连蔓儿听说连老爷子找了二房的人过去说话。就知道她做的事收到了预期的效果,以后应该不用太担心二房去动那些酒坛子了。
心里高兴。干活就更加有劲头。
板油买回来了,这个天气是放不住的,要马上把油熬出来。连蔓儿先将板油用水清洗了一遍,然后去掉水迹,将板油用刀切成块。这个块不能切的太大,那样油不容易熬出来,也不能切的太细碎。那样容易将油熬焦。将板油切好后倒入烧热的大铁锅里,因为板油比较多,所以要分几次倒进去熬。熬油的火候也是有讲究的,不能太小,那样出油慢,但是火也不能太旺,免得把油熬焦,就不香了。
五郎负责烧火,连蔓儿和连枝儿负责熬油。
连蔓儿早就准备了两个干净的瓦罐,将熬出来的油用勺子舀进罐子里。这时候的油是清亮的液体。等油温降下来,就会凝结成雪白的凝脂,这就是荤油了。
油梭子就是板油熬出油后,剩下的肉渣。里面还有少量的油脂,香香脆脆的非常好吃。连蔓儿叫小七拿过一个饭碗来,用勺子舀了一碗的油梭子,又将今天酿葡萄酒留下的白糖舀了一勺倒进去和油梭子拌在一起。
“二姐,油梭子能这么吃嘛?”小七问。
“能的。”连蔓儿用筷子夹起一块沾了白糖的油梭子放进嘴里尝了尝,“很好吃。”
连蔓儿自己吃了一块,就夹了一块多沾了些白糖给小七。油梭子和白糖都是乡村人家难得的美食,两样东西一起吃,小七还没有试过,因此特别珍惜地慢慢咀嚼。
“真好吃!”油梭子和白糖双重的幸福,让小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连枝儿和五郎都占着手,连蔓儿也夹了油梭子喂给他们吃。
“好吃。”五郎道。
“这么吃是真好吃,就是太、太过福了吧。”连枝儿道。
过福是他们这的乡村土话,放在这里说,大概的意思就是太浪费了,太奢侈了的意思。
“啥过福不过福的,大家尝尝,就这一碗,余下的咱还要包饺子那。”连蔓儿就让小七把碗端进屋里去让连守信和张氏也尝尝。
连守信和张氏也都只吃了一块,就让小七把碗又拿了出来。油梭子就是要趁热吃,几个孩子很快就将一小碗油梭子沾着白糖分吃干净了。
“留着肚子吃饺子吧。”连枝儿道。
一扇十一斤的板油,熬出来的油装了整整两个瓦罐,估计有九斤多,应该够吃一阵子的了。然后就是准备包饺子的馅,今天打算用倭瓜做馅。
倭瓜是北方的叫法,在南方就叫做南瓜。连蔓儿挑了两个嫩南瓜摘下来,用水清洗干净,又用刀切开,将里面的瓜瓤和瓜子都掏出来,瓜瓤可以喂猪,瓜子挑成熟的晒到窗台上,留着以后炒了吃。因为是嫩南瓜,而且是绝对无公害的有机食品,根本就不用削皮,只切成大块,用擦板擦成丝。
那边连枝儿也将那一斤的肉切成臊子,倒进锅里熬出油来。乡村人家过日子都极是节约的,连枝儿只舀出一半,加上切的碎碎的油梭子,和倭瓜丝拌成馅,另外一半的臊子,则是加上葱花、大酱,炸成肉酱,装进大碗里留着下顿吃。
连蔓儿负责调馅,连枝儿就去和面。虽然有张家送的白面,但那是精贵的东西,要留着慢慢吃。这次包饺子,主要用的是黍米面,只在两份黍米面里加入一份白面,这样和出来的面可以擀出比较薄的饺子皮,口感也相当不错。
下晌连家没活,连守信也帮着包饺子。面板就放在炕沿上,张氏坐在炕上,连守信站在地下负责擀皮。连蔓儿、连枝儿和张氏负责包饺子。小七和五郎还在外面烧火,今天还买了大骨头,也收拾干净了。又让小七去后院的园子里拔了两根白萝卜来,炖大骨萝卜汤。晚饭就吃油梭子倭瓜馅的饺子和大骨萝卜汤。
连蔓儿一边包饺子,一边看连守信擀皮。
“看啥。爹擀的饺子皮不好?”连守信就问。
“不是,”连蔓儿道。“我就奇怪,爹咋会擀饺子皮那。”
“你爹还会擀面条,比我擀的好。”张氏就道。
连蔓儿就更奇怪了。不仅是连家,他们村中的所有男人似乎都信奉君子远庖厨,厨房的活计是女人的活计,男人们从来不会去沾手的。就比如说没分家的时候,轮到何氏做饭。二房的几个半大小子都能够帮着烧火,但是他们却从来都躲的远远的,何氏也不会叫他们来帮忙,似乎是做了这活计,就没了男人的威严似地。
但是五郎就会帮着张氏烧火,现在连守信还能擀饺子皮。
“爹,你咋会干这些活那?”连蔓儿还是问了出来。
连守信低着头擀饺子皮,没有回答。
“你爹以前学过。”张氏简单地答了一句,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连蔓儿觉得连守信和张氏的态度有些奇怪,也就不好再问了。
一家人很快就把饺子包好了。然后就是上锅蒸。
连蔓儿就拿了碗,从西厢房出来,在窗户外面挂着蒜辫上掰下两头蒜来,打算做蒜泥。
“蔓儿啊。你们包饺子了?”何氏站在东厢房的门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大声问。
“嗯。”连蔓儿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回屋了。
“蔓儿,这一分家,你们这日子可好过了,这两天就没断肉。”何氏拉长了声音道。
连蔓儿就转过身,对着何氏。
“二伯娘这话说的,我们刚分家另过,我姥姥、姥爷来看我娘,给我们燎锅底,这事一年能有几回,一辈子也就这一回吧,这是大事,要是人家有钱的人家,还不得办席啊。二伯娘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分出来就另外开火了,可是除了口粮,一滴油盐也没有,这不,只好买点板油熬油。二伯娘说我们这样的日子好过,二伯娘哪天不吃荤油,这么说话,是嫌奶安排的伙食不好了?”连蔓儿大声回应道。
周氏正在上房外屋看着赵氏做饭,听见何氏和连蔓儿两个说话,心里有些不痛快,就走到门口来扶着门框站住了。
何氏看见了周氏,就故意说道:“买板油也要钱啊,又没分给你们钱,蔓儿你们哪来的钱?”
“二伯娘你不会听人说话。我姥姥、姥爷来给我们燎锅底,看我们油盐酱醋啥也没有,临走的时候就留下几个钱,让我们自己买,不然,我们拿啥开火。”连蔓儿大声道。
连老爷子当时分家,说是油盐这些让周氏给连守信准备,但是周氏根本就没理会这件事。连蔓儿不想看周氏脸色,都是自己另买的。这个时候,正好将话都说明白了。
“你个懒婆子,你有闲工夫,你不过来帮着做饭,你瞎咧咧啥。你看着别人过的好,你也分出去过。就怕你没人家那有钱的娘家!”周氏指着何氏骂道。
何氏本来以为是四房偷着攒了私房钱,想挑着让周氏问四房钱的来历,结果又碰了一鼻子灰,转身挑帘子进屋去了。
饺子熟了,连蔓儿就夹了一个,蘸着调好的蒜泥汁尝了一口,倭瓜馅水分足,还有些甜丝丝地,加上油梭子和臊子的香,非常好吃。
“枝儿,去拿个盆来,把这一笼屉的饺子捡进去,都给上房送去。”张氏突然道。
他们一共包了两个笼屉的饺子,是打算明天早上再吃一顿的。
连枝儿有些不愿意,就站着没动,眼睛看向连蔓儿。
“娘,咱不能这么做。”连蔓儿缓缓开口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