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野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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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五郎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将手里一个新编的柳条筐递给连蔓儿。连蔓儿接过来一看,里面是半筐的苦姑娘儿。
“你去摘苦姑娘儿去了?”连蔓儿问,“怎么不告诉我,我也一起去。”
“下次吧,离的有点远。”连五郎笑了笑道。
“是那边山里,那是挺远的。”连枝儿道,“你们又从南山上过去的?”
连五郎和小七就都笑。
“你们胆子可真够大的。”连枝儿道。
“南山?”是哪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大白天的,有什么可怕的。就是有鬼,也是晚上才出来那。”连五郎不在意地道。
连蔓儿想起来她在没完全清醒的时候,听见何氏说要把她扔南山埋了,看来南山是坟场。
“没多摘,就挑最大最红的摘的。”连五郎对连蔓儿道。
她就提了一次苦姑娘儿,连五郎就上了心。半篮子苦姑娘儿,一个个仿佛是红色的小灯笼,很是好看。连蔓儿拿起一个苦姑娘儿,将外面仿佛是红色的薄皮撕开,里面的苦姑娘儿果子已经有些发红,透明的能看清里面的一粒粒的种子。
连蔓儿其实并不是想吃这个,而是想到在她前世,秋天的时候,苦姑娘儿也和其他水果一样上市,而且还很受欢迎,不知道这里卖不卖的出去。
连蔓儿放了一个在嘴里,有一点点苦,一点点甜,还有一点点酸。
“你们也吃。”连蔓儿将手伸进篮子里,“咦,这是什么?”
在篮子底部,被苦姑娘儿盖的严严实实的,是一层大大小小的满是花纹的蛋。
连五郎和小七就都仿佛献宝般,嘻嘻笑了起来。
“你们掏到鸟蛋了?还有野鸡蛋!”连枝儿探过头来,喜道。
“鸟蛋是哥上树掏的,野鸡蛋是我从草窠子里捡的。”小七自豪地道。
“姐,咱把蛋烤熟了给蔓儿吃。”连五郎道。
连枝儿就用石块在地上做了个简单的灶,连五郎和小七分头去捡了一堆树枝来,连五郎从怀里掏出火镰和火石,将树枝点燃,再将几个鸟蛋和野鸡蛋埋了进去。
“五郎,你还带着火镰和火石?”连枝儿看着连五郎。
连五郎笑了笑,没说什么。
今天早上张氏向周氏讨鸡蛋给连蔓儿吃,周氏没有答应,还数落了张氏一顿。小七听到了,就告诉了他。他那时就打算趁出来挖野菜的机会,找些鸟蛋给连蔓儿吃。
南山上树木很多,因为是坟场,也少有人去。连五郎仗着胆子大,就带着小七去了。真的掏到了一窝鸟蛋,更幸运的是,还找到几个野鸡蛋。连五郎又想起来连蔓儿想要苦姑娘儿,干脆又往远走了一些,摘了半筐的苦姑娘儿回来给妹妹。
“二姐,给你黑天天,黑天天更甜。”小七凑到连蔓儿身边,从背后拿出一张大树叶子,打开树叶,里面是一堆紫黑色的一串串的小果子,每个都有小手指甲那么大。
黑天天,学名叫做龙葵的,也有叫黑姑娘儿的,没成熟的时候是青色,成熟后,就变成紫黑色的,很甜很好吃。不过却性寒,有小毒,不能多吃。
小七挑了一串最大个的放在连蔓儿的手里。
“二姐,你吃。”小七忽闪着大眼睛看着连蔓儿。
“这个东西不能多吃,生的更不能吃。”
“想多吃也没有那。”连五郎就笑。在他们这的野地里,黑天天是很稀少的,想吃黑天天的孩子却很多。这些是他和小七好不容易找到的。
“二姐,你放心,我都捡这样熟透了的摘,那些青的没熟,是涩的,不好吃,我才不会吃那。”小七道。
连蔓儿点了点头,又嘱咐了一句:“生的有毒,记住了千万别吃。”
小七点头,“我记住了,二姐。”
连蔓儿见小七只看着她吃,自己却不吃,连枝儿和连五郎也不吃,猜到黑天天在他们眼里是难得的美味,就抓起两串,递给小七,又抓了两串给连枝儿和连五郎。
“一起吃啊。”连蔓儿道。
树枝被烧的噼噼啪啪响,黑天天很少,几个孩子都吃的很慢,一边吃,一边说笑。连蔓儿的眼睛里也融入了笑意。
等树枝烧完,灰烬也慢慢冷却下来,连五郎就用树枝将几个野鸡蛋和鸟蛋从灰里扒拉出来。
“熟了。”连五郎磕开一个野鸡蛋道。
蛋还很热,连五郎一边吸气,一边换着手,先将一个野鸡蛋的蛋壳剥了,连枝儿也剥了两个鸟蛋,都递给连蔓儿。
连蔓儿接了过来,剥了壳的蛋还有一点热,那热度一点点的从手心,渗透进她的身体里。
“大家一起吃。”连蔓儿道。
“蔓儿你先吃。”
连蔓儿想了想,比起黑天天,这野鸡蛋和鸟蛋应该是更珍贵的。这几个孩子是在将她当病号看待。
“一起吃,你们不吃,我也不吃。”连蔓儿道。
五郎几个又都嘻嘻的笑了。
“我就说了,二姐还是那个二姐,才不会变……”小七咧着嘴嘴笑道。
“我……我变了吗?”连蔓儿。
“不是的……,”连五郎挠了挠脑袋,吞吞吐吐地道,“蔓儿,那个……我不想借大伯的光,不想去念书。”
连五郎怎么突然说这个,连蔓儿听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二姐,我也不想念书,不想做少爷。”小七也收了笑容道。
“蔓儿,我是大脚,以后,嫁……嫁个庄稼人就够了。”连枝儿红着脸小声道。
“你们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那是要卖你……”连枝儿、连五郎和小七道,又将手里剥好的蛋都递到连蔓儿面前。
连蔓儿有些吃惊,琢磨了一会,才恍然大悟。也许连枝儿他们和她一样,也听到了那天晚上张氏和连守信的对话,又或许这些天,他们从连家其他人的嘴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他们这样,是在以他们的方式对连蔓儿表示歉疚。
连蔓儿吸了一口气,她的事跟这几个孩子没有关系,始作俑者是连家大房的几个人。她心里责怪张氏和连守信糊涂、软弱,却无论如何不会怪到连枝儿、五郎和小七身上。
“我知道的,我没有怪你们。”连蔓儿想了想,开口道。这几个孩子和她一样,都还不能决定自己个儿的命运。
“爹和娘,也不是故意的,他们很后悔。”连枝儿毕竟大了几岁,女孩子家心思更细腻些,又替张氏和连守信说话。
这次,连蔓儿没有点头,只是将手里的鸡蛋和鸟蛋分到连枝儿、五郎和小七手里。
几个孩子默默地吃着。
“要是爹和娘不点头,别说大伯和大伯娘,就是爷和奶也不能卖我。”连蔓儿道。
几个孩子都不说话,这个道理他们也是懂的。
“我也知道爹和娘不是故意的,”连蔓儿这句话说的有些言不由衷,但是她知道眼前的三个孩子对张氏和连守信的感情,因此只好这么说,“可是,爹和娘,尤其是娘,性子太软了,才会被骗、被欺负。”
连枝儿、连五郎和小七都点头,他们虽然年纪小,却不笨,家里的事都看在眼里的。
“咱们都大了,”连蔓儿见她的话在几个孩子中产生了共鸣,就趁热打铁道,“以后要帮着爹和娘,不让他们再被骗、被欺负。然后,也要让任何人不敢再卖我们。”
“蔓儿说的对。”连五郎道。
“二姐,我都听你的。”小七道。
连枝儿和连五郎都点头。
“蔓儿,这两天,你像换了个人,不,也没完全换,就是变了一些……挺好的。”连五郎找不到合适的话表达,不过他的话,连蔓儿还是听懂了。
连蔓儿的反抗,在几个孩子面前打开了一扇崭新的门,让他们第一次发现他们原来不一定要那样,他们可以这么做,事情原来可以是这样的。
连蔓儿看着连枝儿、连五郎和小七。她想要改造张氏和连守信这两只大包子,却忘了这几只小包子。在张氏和连守信的影响下,小包子很有发展成大包子的可能。不过,现在她来了,而且看来这几只小包子受的毒害还不算太深。
她要先将几只小包子团结起来,将他们带出苦海,一起来改造大包子。连蔓儿握拳。
吃完了烤蛋,几个孩子收拾了一下,就打算回家。连蔓儿看见连枝儿的那只野鸡蛋没有吃,而是小心地放进怀里。
“拿回去给娘吃。”连枝儿道,“爹和大伯出去,还能吃上一点好的,娘在家里啥也吃不上。”
五郎和小七都挠了挠脑袋,他们没有连枝儿想的周到。
“大姐你不早说,那两个鸟蛋也该给娘留着。”五郎和小七道。
“这个就够了,多了娘不会要,还是给你们吃。”连枝儿摸了摸小七的头,笑道。
同样是十四岁,连枝儿虽然瘦弱,可是已经浑身开始散发着母性光辉了,很有个长姐的样子,连秀儿和连枝儿简直没法比。连蔓儿想着,张氏的几个孩子教育的还真不错。
天色还早,他们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在田间路上走着,小七更是一边走,一边在路边的草丛里捉蚂蚱。
迎面走过来几个女孩子,都和连枝儿差不多打的年纪,其中一个扎着红色裙子的,走的摇摇摆摆,最为显眼。
“呦,连枝儿,你们真早,都挖菜回来了。”几个女孩子跟连枝儿打招呼,眼睛却直往连蔓儿身上看,尤其是那个红色裙子的,错身而过的时候,还狠狠地盯了连蔓儿几眼。
“英子,你不是说连蔓儿死了?我看人家可活的好好的。”几个女孩子窃窃私语地走远了。
连蔓儿扭头看了一眼,那红裙子的女孩走动间,衣袖微微敲起,露出手腕上一只金黄的镯子来。
金镯子哎,同样是挖野菜的,竟然也有有钱人。
“那个穿红衣服的是谁啊,还戴着金镯子?”连蔓儿问连枝儿。
“是刘四婶家的英子姐,前几天常到家里找花儿姐姐,这两天不来了。”连枝儿道。
莫非是连花儿的闺蜜,那是不是也见证了连花儿弄碎玉佩的事,连蔓儿八卦起来。
连枝儿给了连蔓儿肯定的答复。
“姐,那天你在场吗?”
连枝儿摇头,连花儿在家里,除了亲妹妹连朵儿,就只和连秀儿好,对她们几个都不爱搭理。那天的事,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还没走进村口,就有一辆马车从村里奔了出来。
连蔓儿忙和几个孩子往路边走了走。那马车走到连蔓儿跟前,却停了下来。
“蔓儿,你好些了?”一个少年掀开车帘,对连蔓儿笑道。
第十七章 商机
少年十四五岁的模样,长着一张容长脸,面容白皙,一双细长的眼睛带着笑意看着连蔓儿。
连蔓儿怔了一下,才想起来他是谁。
“我好多了,恒……王小太医。”连蔓儿道。这个人是镇上王太医的三儿子,名字叫做王幼恒。因为王太医与三十里营子的王举人是本家兄弟,相处的又极好,王幼恒从小的时候就常到村里来,和连蔓儿、连枝儿、五郎他们都是熟识的。
王幼恒露出有些受伤的表情
“蔓儿,怎么不叫我恒哥哥了?”
连蔓儿有些汗,虽然她模模糊糊地有一些过去连蔓儿的记忆,但是却没有过去连蔓儿的感情。王幼恒虽然是个英俊少年,但是对她来说,还是比较陌生的。
连枝儿、连五郎和小七这时也向王幼恒招呼:“王小太医!”
“你们几个是怎么回事,商量好的吗,也和我外道起来。”王幼恒故作不悦道。
“幼恒哥。”几个孩子这才改口叫道。
“蔓儿,我来看看你的伤口。”王幼恒说着话,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蔓儿你不知道,那天多亏幼恒哥发现了你倒在井边,把你送回家来的。”连枝儿对连蔓儿道。
“不是连朵儿告诉家里的?”连蔓儿吃惊道。她记得昏迷前,连朵儿是和她在一起的。
“不是,她自己跑回家,什么都没说。”连五郎道。
“你的伤口,还是我给你包起来的。”王幼恒这时道。
“蔓儿,给幼恒哥看看吧。”连枝儿道。
是王幼恒送了伤重昏迷的连蔓儿回家,王太医给连蔓儿看的伤。在连家人看来,连蔓儿伤的那么重,昏迷了两三天,后来还能醒过来,全是王幼恒和王太医的功劳。因此要几个孩子要对王太医父子特别尊重,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今天叫王幼恒王小太医的缘故。
连蔓儿只有十岁,还没有留头,在乡间还是不必顾虑男女之防的年纪,况且对方又是郎中,就更无需避忌了。因此,连蔓儿就摘了草帽。
王幼恒跳下车来,连蔓儿才发现,他比五郎还高了一些,连蔓儿的身高只能到他的肩头。王幼恒轻轻地解开连蔓儿头上的布带,仔细查看了一番,又小心地缠好。
“愈合的还算不错。记得别沾水,也别劳累了,多在家里歇歇。”王幼恒看着连蔓儿手里提着的野菜篮子道。
“我知道,娘不让我干活那。我就是跟着出来闲走走。”连蔓儿道。
“别忘了吃药,过两天到镇上来,我让我爹再给你看看。”王幼恒又道。
“好啊。”连蔓儿点头道。
“三少爷,天色不早了。”赶车的车夫在旁催促道。
“不急,你自往前走走,我一会赶上来。”王幼恒道。
那车夫自是不敢先走,只将车赶到路边阴凉下停了。
“幼恒哥,我们不耽搁你赶路了。”连枝儿道。
“这几里路,一会就到了。又没什么急事,”王幼恒道。
连蔓儿心中一动,想起一件事来。
“幼恒哥,这个送给你。”连蔓儿将小半篮子的苦姑娘儿递给王幼恒。那天晚上,她听见王太医为她看诊,不肯收看诊费,就是药,也是赊给她家的。那么她送些东西给王幼恒,也就合情合理。
“是什么?苦姑娘儿!”王幼恒笑着接了篮子。
“蔓儿,”连枝儿拉了拉连蔓儿的衣袖。姑娘儿是乡下的土物,一般只有女孩子们嚼着玩的,并不合适送给王幼恒。
连蔓儿可不这么想,她有她的打算。
“幼恒哥也认识苦姑娘儿啊,”连蔓儿笑,“我听咱村里的老人讲,这个东西对嗓子特别好,能去火,当药材用很好的。幼恒哥,你拿回家去,知己泡水喝,送人,或是配药,还能给人治病那。”
“这确实是好东西。”王幼恒道。他一直在和王太医学习医术,最近看了一些医案,里面也有些有效的偏方,其中就有提到用苦姑娘儿治疗小儿百日咳、咽喉肿痛的。苦姑娘儿性寒,利咽喉,利肠,是药食兼用的好东西。
连蔓儿听了心中大喜,王幼恒也知道这苦姑娘儿的妙用,那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方便多了。
“原来真的有这么多的用处。幼恒哥,那我们多采些来,拿到镇上去卖好不好?”
“要去镇上卖,那不如就卖给我家药铺好了。”王幼恒道,现在已经是秋季,是时令病常发的时候。王太医赶回镇上,就是去琢磨药方。若是苦姑娘儿入药,既方便有效,成本也不高。
“真的?幼恒哥,你要多少?”连蔓儿忙问道。
“你们有多少,我就要多少。”王幼恒笑着答道,“蔓儿,这苦姑娘儿,你要多少钱卖?”
“幼恒哥说多少,就是多少。”连蔓儿很痛快地道。
“那好吧,这事我就能做主,每斤给你们五文钱,怎么样?”
“五文钱?”连五郎惊叫出声。
“少了些?”
“不,不是,是太多了。”连五郎道,“幼恒哥,你是好人,别因为照顾我们,自家吃亏。”
“是啊,幼恒哥,你要苦姑娘儿,我们进山给你摘啊,不要钱的。”连枝儿道。
连蔓儿几乎要撅嘴了。
王幼恒就笑了起来,想起他父亲说的,连家四房都是极厚道的人。
“你们别误会,我是真的要买这个东西,我家几个药铺,都要用的。”王幼恒道。锦阳县城几个大镇的生药铺都是他家的本钱。
连蔓儿就扭过头,问连五郎能摘多少苦姑娘儿。
“挺多的,能有几百斤那。”连五郎道。
“我都要了。”王幼恒道,苦姑娘儿在乡下有人种,却每家不过三五棵,要大量采购很难,这也是他们没有早就将苦姑娘儿入药的缘故。现在既然有多的,他当然肯收。
“那一会,我们就把东西给你送去啊,幼恒哥。”连蔓儿忙趁热打铁道。
“还是我派车来接好了。”王幼恒道。他知道连家没有马车。
“不用。”连蔓儿忙摆手,要是王幼恒打发车来,动静就大了,那山里的苦姑娘儿可是天生天长的,让别人知道了,她还怎么赚钱。从这里去青阳镇上,不过二三里路,路也好走,还是他们自己送去更好。
“也好。那我回去等你们。”王幼恒道。
“行。”连蔓儿点头道。
那边的车夫又来催促,王幼恒就上了马车,往镇上去了。
连蔓儿拉着连枝儿、五郎和小七走到一边。
“咱们马上回家,吃了饭,就上山去摘苦姑娘儿,送到镇上去。”连蔓儿道。
“摘苦姑娘儿不算事,可怎么送到镇上去。”连枝儿问。
“家里有平板车,只有三里路,我自己就能送去。”连五郎道。
“……这件事咱们要保密。”连蔓儿道,她要赚私房钱,这才是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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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王家药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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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爹娘也要瞒着?”小七问。
连蔓儿想了想,还是点头。这两天她冷眼看着,张氏和连守信手里真是一文钱都没有,想来是从没有私房钱的观念。若是他们知道了这件事,要把钱交给周氏,那可就麻烦了。
连蔓儿和连枝儿、五郎、小七商量妥当,这才回到家里。周氏看见他们挖的野菜又好又多,也没说什么。连守仁兄弟三个还在镇上没有回来,连家的午饭很简单,就是黍米稀饭、窝窝和咸菜。因为心里有事,几个孩子飞快地吃了午饭,就回了厢房。
秋天的中午是很热的,还没有到秋收的时候,连家的人习惯中午的时候睡午觉。等着大家都
歇下了,几个孩子这才起来,五郎和连枝儿去推平板车,连蔓儿和小七准备篮子和麻袋。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张氏没睡着,看见了问。
“娘,我们出去玩。”连蔓儿道。
“大中午的,外面热着那,还是在家歇着吧。”张氏道。
“我们有阴凉的地方,哥说还给我找鸟蛋吃。”连蔓儿道。
她们回来的时候,将烤鸟蛋给连蔓儿吃的事跟张氏说了。
“娘,我们把平板车推走了。蔓儿和小七走累了,就让他们坐板车上。”连五郎道。
“去吧,别走太远,早点回来,小心别把车弄坏了。”张氏嘱咐道。
几个孩子历来都让人放心,连蔓儿的脸色红扑扑地,显然出去了一趟,精神都好了许多,张氏心一软,就不忍阻拦了。
他们推着车出了村子,这次没有往田里走,而是沿着小路,往西边走,走不多远,就看见一座低矮的山麓,郁郁葱葱地,若隐若现地能看见一些墓碑。连蔓儿就猜到那必然是南山。从南山脚下又往南绕过去,周围就变得荒凉了起来,平地变成了连绵起伏的丘陵,田地就少了,灌木、矮林多了起来。
从矮林中的小路继续往南走,前面地势高了起来,草木更茂密了。
“是我来捡树枝的时候发现的。”连五郎一边走,一边说道。
连蔓儿看周围,多是低矮的山坡,夹着些深深浅浅的沟壑,都长满了灌木杂草。连五郎显然对这里十分熟悉,拉着车三绕两绕地就走到一块低洼的平地上。
“就是这。”连五郎停住脚道。
一簇簇,一丛丛,都是苦姑娘儿秧子,上面结满了苦姑娘儿,好些已经红了,还有很多依旧青绿色的。
“咱们只挑红了、熟了的摘,那些青的,等过些天红了,还能再摘一次。”连蔓儿道。
连蔓儿、连枝儿、连五郎和小七就将车子放在一边,都提了篮子,开始粉头摘姑娘儿。等篮子摘满了,就送出来,装到车上的麻袋里。
没有风,太阳很毒,一会功夫连蔓儿的额头就见了汗。汗水又顺着鬓角直流到脖子里,感觉很不舒服。可连蔓儿一点都不想抱怨,她心里是快乐的。
连枝儿、连五郎和小七更不用说了,都干的相当起劲。几个孩子都是做惯了活计的,也就多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将附近能摘的苦姑娘儿都摘完了。
连蔓儿看了看,她们摘了整整六个麻袋的苦姑娘儿。一只麻袋她们四个一起抬,都相当的吃力。这六只麻袋加在一起,估计着起码有四五百斤。
连五郎将麻袋整理好,又在上面盖上了一层草帘子。他和连枝儿在前面拉车,连蔓儿和小七在后面帮着推,从山里绕出来,这次没进村里,直接上了官道,一直往镇上去了。
这个时辰,路上的行人也不多,他们紧挨着路边走,有路边大树的阴凉,这时又有了些风,倒也不算特别的辛苦。只是,他们毕竟还是小孩子,推着四五百斤重的东西,走的很慢。连五郎和连枝儿都走的汗津津的,为了不让弟弟和妹妹累着,他们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头。
不到四里的官道,他们走了大约不到两刻钟的功夫,青阳镇就在眼前了。
连蔓儿想起一个问题。
“王家的生药铺怎么走?”
“就在前大街上,咱们赶集的时候去过的,蔓儿你忘了?”连枝儿笑道。
连蔓儿就不说话了。
青阳镇很是繁华,前大街更是镇上最繁华的街道。街面很宽,都铺的是青石的地面,两侧都是各种铺面,两三层的酒楼就有四五家。即便不是集日,街道上也是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到了。”小七叫了起来。
在街道北面,是五间的一个大铺面,朱漆牌匾上济生堂三个鎏金大字,极是苍劲古朴。这济生堂是王家祖上传下来的产业,在锦阳县有许多分号,声名很是响亮。
连五郎将车停在药铺门口,他和连枝儿看着车。连蔓儿就带着小七往药铺里走。
连蔓儿刚迈步进了药铺,立刻就有小伙计迎了上来。他见来的是个没留头,没系裙子的小姑娘和以个小男孩,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变。
“小姑娘是买药?”小伙计问两人身后并没有跟着大人,就问连蔓儿。
“我是来找人的,麻烦小哥帮我通传一声。”连蔓儿脆生生地道,“我们是三十里营子的,和你们三少东家说好了,来送东西。”
济生堂的王大王掌柜正站在柜台后面,看见连蔓儿态度大方,说话清楚,就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是连家的……三姑娘吧。”王掌柜道,“我们三少爷都和我说了。东西在哪?”
“这是我们王掌柜。”小伙计道。
“王掌柜安,”连蔓儿便福了一福,指着门外,“就在门外。”
“这样,那请三姑娘到后面坐,我这就让人把东西搬进来。”
王掌柜一边打发伙计去通知王幼恒,一边带着人出来,将几麻袋的苦姑娘儿往后头搬。
连蔓儿跟着王掌柜进了后院,看着伙计们将苦姑娘儿倒出来过秤,就见王幼恒匆匆地走了过来。
“蔓儿,没想到你们来的这样快。”
第十九章 赚到了钱
“幼恒哥。”连蔓儿笑着打招呼,心里道,时间就是银子,不快怎么行,她还怕拖的久了,王幼恒变卦那。
王幼恒走过来,摸了摸小七的头。
“这里交给王掌柜,蔓儿,你们跟我到屋里坐坐,喝杯茶吧。”
连蔓儿、连枝儿、五郎和小七就跟着王幼恒到客房,就有小伙计端了茶水和点心送上来。
连蔓儿大大方方的坐了,连枝儿和五郎有些拘谨,都坐的笔直,就是小七也坐的端端正正地,虽然对屋里的摆设好奇,还对桌上的点心眼馋,却不肯东张西望。
“走的热了吧,这是酸梅汤,冰过的,喝着还能解渴。”王幼恒让道。
果然是酸梅汤,淡褐色的茶汤上面还飘着细碎的桂花,没有喝,就能已经能感觉到那酸酸甜甜的气息了。
几个孩子都没动手。
“在我跟前,你们可别拘谨了,还是小时候那样才好。”王幼恒笑道,“蔓儿的伤还没全好,这是蜜桔茶,也还不错。”
王幼恒将连蔓儿面前的茶,端起来,递给连蔓儿。
连蔓儿只得接了过来,茶汤是淡淡的青黄色,飘着橘子特有的香气。连枝儿、五郎和小七见连蔓儿喝了茶,也都端茶喝了。
王幼恒又起身,拿了块点心给小七。
小七没敢接,而是扭头看连蔓儿,连蔓儿就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幼恒哥。”小七这才接了点心,慢慢吃了一起来。
王幼恒回到座位上坐下,问道:“那么些个东西,就是你们自己推板车送过来的?”
“幼恒哥,我们是想自己赚几个零花钱那。”连蔓儿就点了点头道。这件事,她是希望保密的,却不好直接这样要求王幼恒。王幼恒是个有身份的人,也不像是个大嘴巴的,应该不会随便将她们卖苦姑娘儿的事情说出去,就是怕不经意,透露给连家相关的人。连蔓儿这样说,王幼恒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王幼恒听明白了连蔓儿的话,笑着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王幼恒道,“这件事,我会支会下面的人,不会让人知道的。……难为你们了。”连家的事情,他也知道,因为住在镇上,有些事,比连蔓儿她们还要清楚。连蔓儿要赚几个私房钱,他也乐见其成。
几个人聊着家常,王掌柜就从外面进来。
“……六个袋子,总共是四百五十八斤六两。”王掌柜道,“按照每斤五文钱,一共是两千两百九十三文钱。”
王幼恒点了点头,看向连蔓儿,似乎在问她有什么话说。虽然连枝儿和五郎的年纪大一些,但是他看出来,做主的是连蔓儿。
这和连蔓儿估计的重量差不多,她还是很满意的。
“那两吊钱能不能换成银子?”连蔓儿问。两千多个大钱,那可不轻,关键是不容易不让人发现地收藏起来。
“可以。”王幼恒痛快地答应了,让王掌柜去取钱。
王掌柜出去,一会功夫转回来,拿了一块二两的银子,并三串钱,用一个托盘托了送上来。
连蔓儿将钱收了起来,又和王幼恒商量:“幼恒哥,这苦姑娘儿若是卖的好,过些天,我们再送一批来怎么样?”
“大约多少天?”王幼恒问。
连蔓儿就看连五郎,那些苦姑娘儿成熟还要多少天,还要问连五郎。
“少说十天,最多不过半个月。”连五郎忙道。
“那好,那就十天后吧,有多少就送多少过来。”王幼恒道。
“幼恒哥,”连枝儿有些迟疑着开口,“若是不好卖,幼恒哥不要为了照顾我们,亏银子来买。”
连蔓儿也点头,她是想赚钱,但是不想赚这样的钱。
“我不是说了吗,在商言商。我也把实话告诉你们,刚才我已经和父亲商量过了,这苦姑娘儿我们还要送到府城去卖那,有多少你们尽管送来。对了,不能卖给别人喏!”王幼恒笑道。
“那是自然。”几个孩子异口同声道。
顺利地卖掉了苦姑娘儿拿到了钱,还说定了下次送货,连蔓儿就和王幼恒告辞,王幼恒亲自送了他们出来。
“蔓儿,可还觉得头疼?”王幼恒问。
连蔓儿摇了摇头,她醒过来之后,头就没有疼过了。
“那就好,当时的事,你还记得吗?”王幼恒又问。
“完全不记得了。”连蔓儿又是摇头,她想破头,也只模模糊糊记得,当时连朵儿在场,似乎还有别人,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是谁,也许是错觉。“就是以前的事,也有些想不起来了。”
王幼恒轻轻叹了口气,“蔓儿你自己要小心些,枝儿、五郎你们要多照看蔓儿。”
连枝儿和连五郎自然都是点头。
“幼恒哥,我也会照看二姐。”小七抢着道。
“幼恒哥你忙吧,我们这就回村上去了。”连蔓儿道。
王幼恒站在门口,看着连蔓儿一行走的远了,才转身回了店里。
“不知道这么做,究竟对不对……”
…………
从济生堂出来,几个孩子走在街上,相互对视,每个人的脸都笑开了花。他们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钱,还是他们自己赚的钱。方才在药铺里,当着外人的面,他们表面上都撑着,现在出来了,可就忍不住了。
“姐,咱有钱了。”小七更是嘿嘿地傻笑个不停。
连蔓儿点头。那二两银子她已经贴身藏了起来,只将其余的三串钱,一共二百九十三文袖在袖子里。
她打听过,这周围的田地都是旱地,最好的是五六两银子一亩,差一些的三四两银子就能买上一亩了。她现在的银子能买……半亩地了。
可别小瞧半亩地,半亩地也是地,她连蔓儿就要这么半亩地半亩地地积攒,成为坐拥良田千顷的大地主。咳咳,目标似乎有点遥远,那就做个百亩地的小地主好了,这个她一定能做到,而且是在并不遥远的未来。
当然了,连蔓儿是不会用这二两银子去买地的。这个钱,她是要作为启动资金存起来的。苦姑娘儿这个,只需要付出劳力,就赚来了银子。但是若是做别的生计,恐怕就需要资金投入了。就比如说,方才在山里的时候,她还发现了一样事物,应该可以赚钱,但却需要前期的投入。
这二两银子不能动,那其余的三串钱,依着连蔓儿最开始的心思,也是想攒起来,一个也不花才好。但是转念想想,觉得不行。连枝儿、五郎和小七都付出了劳动,要给予及时回报,让他们切实地尝到劳动致富的甜头,以后做起事来才更有动力。
好吧,放开这么实际的想法不说,连枝儿,五郎和小七的勤劳、朴实和对她的爱护,让她对他们心生关切,这是他们一起赚到的钱,她想,他们应该幸福地享用他们自己的劳动收获。
时辰还早,几个孩子就慢慢地在大街上走着。
“幼恒哥家的点心真好吃,茶水也好吃。”小七抱着手道。他方才很有做客的自觉,茶水和点心都只吃了一点。
“以后咱们有了更多的钱,比那更好吃的点心和茶水也有。”连蔓儿道。
小七仰头看着连蔓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听二姐的,二姐咱们多多赚钱,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小七伸开手臂,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我们现在有钱了,是我们自己赚的。大家都想买什么?”连蔓儿轻轻晃了晃袖子道。
三个孩子都有些为难了。他们有好些想买的东西,但都是节省惯了的,真的要买东西了,就有些说不出,舍不得了。
“以后,咱们还可以赚更多的钱那。嗯,整数我想存起来,还有不到三百文钱,够咱们花的了。”连蔓儿道。
听连蔓儿说存起了二两银子,只花其余的钱,三个孩子就松动了。
“二姐,我想……”小七扯了扯连蔓儿的衣襟,指着不远处一个铺子。那铺子只有两间门面,房檐下挂了一个红色的幌子。幌子上扎着一圈的绸缎花,中间是一个圆盘,圆盘下面是长长的穗子代表面条,幌子中间有两个油乎乎的字——“陈记”。
“他家的白面肉包子可好吃了,我五岁那年,爷赶集带着我,去吃过一回。”小七说着话,抿了抿嘴,眼睛里满是回忆和向往。
“行,那咱去吃肉包子。”连蔓儿点头道。他们中午分到的饭都不多,又干了半天的体力活,她也感觉有些饿了。
“陈记的肉包子是出了名的,就是太贵,要两文钱一个。”五郎有些迟疑道。
“咱们有钱啊,等过些天,还能再赚上一笔那。”连蔓儿道。
几个孩子商量了一下,最终都决定去“奢侈”一次。
他们推着平板车,往陈记走。还没走到陈记,就见大街的那边,是一座极大的二层酒楼。酒楼的伙计正掀起门帘,满脸笑容地送了两个人送酒楼里出来。
“二位爷慢走,二位爷再来啊。”
那两个人显然都喝了不少酒,脸上通红,冲着伙计挥了挥手,就叫了两顶轿子来。
“去庙后街。”两个人上了轿,一声吩咐,那两顶轿子就朝着街尾飞跑去了。
“那……那不是大伯和二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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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下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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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蔓儿也看清楚了,那两个人确实是连守仁和连守义。他们不是来镇上还钱的吗,怎么到酒楼来喝的醉醺醺的。怎么没看见连守信和他们在一起,庙后街又是哪里?
连蔓儿有一肚子的疑问,其他三个孩子也和她一样。
“爹那,爹怎么没和大伯和二伯在一起?”小七小声问道。
“我想,咱们应该找人打听打听。”连蔓儿道。
那个送了连守仁和连守义出来的酒楼伙计还站在酒楼外面,连蔓儿就和五郎一起走上前去。
“大哥,那两位可是在你这酒楼里喝酒的?”连五郎指着远去的轿子问道。
“是啊,怎么,你们认得他们?”那伙计本是个爱说话的,见来问的是个少年和没留头的小姑娘,都长的白白净净,穿的也干净利落,就答话道。
“从后面看着很眼熟,很像今早上来找了我爹出门的那两个人。”连蔓儿就道。
“这两位客人是自己来的,并没其他人。”小伙计答道,“那就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了。”
“可是我看着就是他们,或许他们方才和我爹分开了,吃了酒,再去找我爹说话那。”连蔓儿道。
“是啊,大哥你可知道他们往什么地方去了?”五郎就问。
“是庙前街。”小伙计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庙前街?”
“你们小孩子家别打听那地方,我跟你们说,方才这两位客人说话,我是听见了,他们去庙前街是找人,可绝不是找你们的爹的。”
伙计说着话,就往里面走。正巧另一个伙计出来,听见了话头。
“那两个客人不是说去找潘茜姐儿去了,看他们穿戴也平常,不知哪里有那些钱,那潘家的姐儿,可是个销金窟那。”
连五郎琢磨了一下脸色就红了,匆忙拉了连蔓儿走回来,推了车子走。
“打听到什么没有,爹在哪?”连枝儿就问。
连五郎闷头推着车子,不说话。
连蔓儿看着连五郎的样子,猜出他是猜疑连守信也去了烟花之地。
“爹没和大伯、二伯在一起。爹一定是另外有事。大伯和二伯喝酒都不带上爹,去别的花钱的地方,更不会带上爹了。”连蔓儿故意道。
连五郎听了连蔓儿这句话,脸上又重新开朗起来。
连蔓儿将五郎的脸色变化看在眼里,心道,果然是关心则乱,就没有再多说了。
不过几步路,就到了陈记的门口。
“就买几个包子,咱们在外面吃。”连枝儿道。
连蔓儿不同意,这也就是一家普通的包子铺,他们手里的钱,还消费的起,就要去里面吃。
“咱们还没下过馆子。”连枝儿道。
“爷上次就买了两个包子,也是在外面吃的。”小七道,如果是集日,客人比同时多了几倍,像陈记这样的吃食铺子就在铺子前面围起一块地来,摆上桌子,招待客人。
陈记里的小伙计看见几个孩子站在门口,都穿着粗布衣裳,但却干干净净,也都大大方方的,就问了一句。
“几位要吃包子就里面请,咱陈记的包子可是十里八乡都闻名的。……这车放在旁边,有俺们铺子里的人给看着,丢不了。”
“行。”连蔓儿点头。
连五郎就将平板车放在旁边,几个孩子一起进了店里,在一张临窗的桌子旁坐了下来,正好能看见窗外他们的平板车,就更加安心了。
铺子里=零散地坐着几个客人,连蔓儿见不只有包子,还有馒头和面条,就问小伙计,他们店里都有什么吃的。
“有刚出炉的白面包子、白面馒头、白面面条……”小伙计介绍着的吃食。
“包子都有什么馅的?”
“有大肉白菜馅的,还有大肉一个肉丸的。大肉白菜馅的,是一文钱一个,肉丸的,是两文钱一个。”
“要六个肉丸的包子,两个菜肉的,酱肉也要一碗,酱菜一碟。”连蔓儿说完,又问,“伙计,有汤吗?”
“酱肉是十五文一碗,汤没有,面汤行不行,不要钱。”小伙计道。
连蔓儿点了点头,“行,我们先要这些,不够了再要。”
伙计忙答应一声下去,一会的功夫,就端上来两大盘包子,并四碗面汤来。
“几位客人慢用,有事就招呼小的。”伙计看着连蔓儿几个年纪虽小,却也是不错的主顾,态度就更好了些。
连枝儿将肉丸包子推到连蔓儿和小七跟前,她自己去拿那菜肉的包子。
“姐,你吃肉丸的。”连蔓儿忙拦住了,自己先拿了菜肉的包子,她不是心疼钱,就是想尝尝陈记不同包子的味道。
连蔓儿掰开包子,包子的皮有些厚,面也不是很白,显然是面粉磨的不够细,里面的白菜馅剁的很细碎,却没能和肉馅完全混合在了一起。那肉馅白白的,肥多瘦少,不过闻着还是很香的。连蔓儿就掰下一口来,细细的咀嚼,味道还算可以,比起连家的窝窝那就是美味了,不过还是很有改进的余地的。
连枝儿也掰了一个肉丸馅的包子,递了一半给连蔓儿,又将连蔓儿手里那半个菜肉的接了过去。
连蔓儿又看这个肉丸的包子,里面除了几点葱花,就是大肉,依旧是肥多瘦少,一块块的肥肉丁很是分明,咬一口在嘴里,油汪汪的。略有些腻,不过看店里客人的吃相,就知道这也是美味了。连蔓儿又尝了酱肉和酱菜,心里对这里的美味有了些认识,才就着面汤吃喝起来。
“想不到咱们也下馆子吃饭。”连枝儿对连蔓儿小声笑道。
连蔓儿也笑了笑,没说什么。这不过是一间小吃铺,那斜对面的酒楼,总有一天她会带着他们一起去吃。
“蔓儿,给爹和娘带两个肉包子回去吧。”连枝儿拿着手里的肉包子,却不吃,又小声和连蔓儿商量。
连蔓儿有些为难了,她倒不是心痛钱,不肯给张氏和连守信买吃的,而是怕不好说明钱的来历。
连枝儿见连蔓儿不答应,就看着手里的包子,似乎有些伤心,五郎和小七也都停下来,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连蔓儿,那意思好像是连蔓儿不答应,他们就不吃了。
连蔓儿抚额。
“爹娘问起钱的来历,咱们怎么说?要是爹娘要咱们把钱交给奶,怎么办?这件事要是说出去,下一次那钱咱们还能赚的成吗?”
连枝儿几个不肯吃独食,连蔓儿也不是吃独食的性子,但是她的担心不是没有缘故的。
“要不然,就说我掏了鸟蛋,走到镇上让人买去了。得了几个钱。”连五郎道。
“就说是幼恒哥给的。”小七道。
“还是用掏鸟蛋那个吧。”连蔓儿揉了揉眉心。“不过事先说好了,你们要保证,不让娘把事情泄露出去。”连蔓儿只得道。
三个孩子齐齐点头。
“那好。”连蔓儿心道,这几个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可是这样,她赚钱的事情,就会被张氏知道的。算了,她们瞒的了周氏和连家其他的人,却瞒不过张氏。干脆就让她知道,她们几个齐心,总能说服张氏替她们隐瞒,以后做事也方便。
几个孩子吃完包子,将酱肉、酱菜和面汤也吃的干干净净,连蔓儿就问他们吃饱了没有。
“吃饱了。”大家都答道。
陈记的包子,每一个足有二两有余,每个人两个包子,一大碗面汤,还有酱肉和酱菜,自然都是吃的饱饱的。
“再要四个肉丸的包子,我们带走。”连蔓儿招呼伙计道。
小伙计忙又去取了四个包子,用油纸包裹的严严实实送过来。连蔓儿就让连枝儿接了,她拿了一串钱出来和伙计会账,十个肉丸的包子,每个两文,共二十文钱,两个菜肉的,两文钱,再加上酱肉的十五文,一共是三十七文钱。
连蔓儿数了三十七个钱给那伙计,这才从包子铺里出来。
时辰还早,他们就在街上慢慢的走。连蔓儿路过店铺、小摊,都要停下来,问一问东西的价格。走过卖糖的小摊,又买了几个钱的糖。连蔓儿也渐渐地了解了镇上的物价,与她那个物价飞涨的年代不同,这里,钱是很值钱的。一文钱,能买十块普通的麦芽糖球,或者五个加了松子、核桃仁和芝麻的高级糖球。
连蔓儿用五文钱,买了二十块普通的麦芽糖,又买了十五块松子芝麻糖,都给了小七。
小七将糖包小心地收了起来,“我就吃一般的糖好了,松子糖留给二姐吃药的时候吃。”
连蔓儿就问五郎和连枝儿有什么要买的。
连五郎推着板车,摇了摇头。他大了,不吃糖,别的东西……,也不想买。
连枝儿停在一家卖胭脂水粉和头花的铺子外面,有些犹豫。
“姐,想买什么,咱就买。”连蔓儿道,她以为连枝儿想买头花。
“蔓儿,要不,咱也买一块香胰子吧。”连枝儿和连蔓儿商量,“就像老姑和花儿姐姐用的那样的,……不用那么贵的,便宜点的就行。”
连家没有分家,一应的用度,都是周氏分派。这两天,连蔓儿也注意到了,他们早上洗脸,用的就是淘米水,有的时候张氏手脏了,就用灶里扒出来的草木灰搓搓,再用清水冲洗。不过上房连秀儿还有连花儿她们却是用皂盒装着小孩巴掌大的香皂,就是何氏也有一块,只有她们和赵氏,是没有的。
“行,咱们也买一块。”连蔓儿就和连枝儿一起进了铺子里。
“两位姑娘买什么?”伙计忙上前来招呼,“这香胰子是南面进来的,洗的又干净,又香,只二十文钱。”
连蔓儿和连枝儿两个挑了半天,最后挑了一块茉莉香的香胰子,还买了一块洗衣服用的肥皂,香胰子用了二十五文,肥皂用了十五文,那伙计还送了一个竹子的香胰子盒。
“两位姑娘,这里有上好的苏杭香粉,一盒只要四十文钱。”伙计又像两个人推销香粉。
连枝儿觉得钱花的太多了,忙拉着连蔓儿出来。连蔓儿也没说什么,她们年纪都还小,用脂粉太早了。
连五郎和小七见买了香胰子和肥皂,也很高兴。
“这个肥皂也好,洗衣服洗的干净,也有香味。”连枝儿道。
算了算,前前后后用了八十二文钱,那一串九十三文钱,只剩下少少的十一文了。连蔓儿就想着再买点什么,连枝儿,五郎和小七就心疼了,什么都不肯买了。连蔓儿想想也就算了,下次出来再买也是一样的。
回去的路上,连枝儿和五郎推车,就让小七和连蔓儿坐在板车上,那四个包子、并买的香胰子等物,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连枝儿又在路边拔了些嫩草堆在上面,让连蔓儿抱着。
几个孩子说说笑笑,比来的时候更开心了。
连蔓儿坐在车上,也跟着笑,但是心里却在想着心事。
她想好了,要她把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送到周氏手里,肯定没门。但是,她们买了这么些东西,回去却瞒不住张氏。不论如何,一定要想法子说服张氏和连守信,让他们站到她们这边来。
另外,自己辛勤劳动赚了钱,却不能大大方方的花,真是不爽。如果分家了,就不用这样了。是啊,连家也该到了分家的时候了,不说连家几房人明显的贫富不均,就是连家现在的人口,也是分开才好过些。
连蔓儿想到了分家,却还没想到该如何分。现在的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就在不久之后,连家真的会分家,而且是以那样一种惨烈的方式。
第二十一章 说服
几个孩子又吃的饱饱的,又是空车,因此很快就回到了三十里营子。已经将近傍晚,有些人家的烟囱里已经开始升起了炊烟。
五郎和连枝儿将车推进了家门,迎面正遇上连四郎和连六郎。
“你们干啥去了,还推了板车?”连四郎就拦在板车前,瞪着五郎问道。
“我们去地里了。”连五郎答道,“到家了,姐,你带蔓儿和小七先回屋去。”
连蔓儿和小七下了车,和连蔓儿一起提了篮子往西厢房走。连四郎却让开板车,过来拦住了连蔓儿。他歪着头看连蔓儿提着的篮子,见里面都是草,就想伸手进篮子里摸。
连蔓儿忙扭身躲开连四郎的手。
“四郎,你干啥?”连枝儿上前隔开四郎和连蔓儿。
连四郎和连枝儿同岁,只比连枝儿小了两个月,身量却比连枝儿高壮了不少。
“你们今天是不是掏鸟蛋去了?”连四郎就问,也不管连枝儿叫姐。
连蔓儿她们在地头烤鸟蛋吃的时候,也有挖野菜的孩子从远处路过,不知怎么就传到连四郎的耳朵里了。
“在哪掏的,还有没有,你们可别吃独食。”连四郎就要推开连枝儿,来夺连蔓儿的篮子。
“你也捉鱼掏鸟蛋来,咋不给我吃?”小七仰头道。
这时候五郎已经放好了板车,也走了过来。
“四哥,就是有鸟蛋,也早没了。”连五郎又站在连枝儿前面,对连四郎道,“姨奶家的瓜丢了两个,正在找是谁偷的咧。”
连四郎就变了脸色。
“你小子敢胡说八道,我就揍你。”连四郎举起拳头做威胁状。
“你不招惹我,我也不去招惹你。”连五郎眼也不眨地道。
连四郎讨了个没趣,见五郎、连枝儿、连蔓儿和小七紧紧靠在一起,根本不怕他的样子,只得悻悻地带着连六郎走开了。
别看连五郎老老实实,斯斯文文的,还挺有男子汉的样子的,连蔓儿心中想道。
几个孩子鱼贯进了西厢房,五郎和小七在后面还把门关上了。
“回来了,怎么去了这半天。”张氏正在给小七的一件褂子打补丁,看见几个孩子回来了,就停下了针线。“蔓儿累了没,快上炕歇着,……干啥关门?”
“娘,我们去镇上了。”连蔓儿道。
“不是去田里了?咋跑那么远?”
“娘,这个给你。”连蔓儿从篮子里,先将那四个肉包子掏出来,递给张氏。
“这是……”
“陈记的肉包子,肉丸馅的。”小七趴到张氏跟前咧嘴笑道。
陈记的肉丸馅的白面包子?那可是要两文钱一个的,这几个孩子手里一文钱都没有,怎么弄来的包子,还是四个?
“你们老实给我说,这包子咋来的……”张氏就有些紧张了,她宁愿自己的孩子穷苦一些,也决不能走上邪道。
“是我们买的。”连枝儿道,“用我们自己赚的钱买的。”
“你们,你们哪赚来的钱。跟娘说实话,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娘去处理。”张氏拿着包子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连蔓儿就将如何卖苦姑娘儿赚钱的事情跟张氏大略地说了。
“苦姑娘儿也能卖钱?”张氏有些不敢相信。
“娘要不信,改天去镇上,你问幼恒哥,要不然问济生堂的王掌柜也行。”连蔓儿道。
张氏听连蔓儿这么说,不得不信。
“蔓儿,你们赚了多少钱?”张氏就问。
“娘,这你就别管了。”连蔓儿道,她可以把事情告诉张氏,却没打算把赚了多少钱也告诉张氏。那钱是她的,她不会交给周氏,也不会交给张氏。“娘,这件事要保密,我们只告诉你,你可谁都不能告诉。这是幼恒哥说的,他怕别人知道了,也想收苦姑娘儿。”
“是啊,娘你一定要保密,爷和奶也不能告诉,不然,我们也赚不到下次的钱了。”连枝儿也央求张氏,她比较老实,把实话说了。
“……不该收王小太医的钱,”张氏道,“这包子买了也就买了,你们自己吃吧。”
几个孩子顶着大太阳去山里摘苦姑娘儿,又大老远地送到镇上去,好不容易赚了些钱,买几个包子打牙祭,她这做娘的也说不出什么来。
“娘,我们都吃过了,这是给你的。”连枝儿道。
听说这包子是给她的,张氏就犹豫了。
“这包子娘不能吃,你爷和奶还没吃上的……”
连蔓儿叹气,果然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娘,我们在镇上看见大伯和二伯了。”连蔓儿转换了话题道。
“对,大伯和二伯从镇上最大的那个酒楼里出来,喝的脸都红了,又去什么庙……街。”小七道,“哥说那个很花钱的。”
“庙后街?”张氏吃了一惊。
“对,是庙后街。”小七点头。
张氏脸色顿时就变了,“那你们看到你爹没有,对了,你们是啥时候看见你大伯和二伯去那个什么……街的?”
“就是大约一个时辰之前,”连蔓儿道,“爹没和他们在一起,不知道去哪了。”
张氏松了一口气。
“你爹早回来了,跟你爷下地了。”
“娘,是把这包子给爷和奶,卖苦姑娘儿的事就瞒不住了,会耽误幼恒哥的事。”连蔓儿缓缓地道,“娘,这是我们几个赚的辛苦钱……”
张氏心里就翻了个个。若是她和连守信赚了银子,那自然是要交给周氏。但是几个孩子,年纪这么小,她们本来就没有赚钱养家的义务。如果把这包子送到上房去,免不了就要说赚了钱的事,那周氏肯定要把钱要过去,一文都不会给孩子们留。
上房里,还有何氏那边时不时地吃独食,连守仁和连守信出门去更是大鱼大肉,她不是不知道的,但是她从不计较。可是,她连一个鸡蛋也给孩子们要不来,还要将孩子们辛苦赚的钱搜刮出来吗?
“这事我不会跟你奶说,谁我也不说。”张氏道,“娘没钱给你们,你们自己赚的钱,就自己收起来吧,别让人看见,想吃什么就买点吃。不过这包子……,还是你们吃吧。”她做儿媳妇的,不能吃在公公和婆婆头里。就算别的妯娌那么做,她也不能。
“娘,你就吃吧,你不为自己想,也得想想……”连枝儿看向张氏的肚子。
连蔓儿并没注意连枝儿和张氏说话,她猜到了张氏不吃包子的原因。
“娘,要是以后分家了,咱赚了钱买吃的,就能大大方方地送给爷和奶吃了。”连蔓儿道。
“过的好好的,哪能分家那。”张氏道。
连蔓儿语塞,这样的日子,竟然说是过的好好的。
“娘,你吃包子啊。”小七托着张氏的手,让她吃包子。
“娘,你就吃吧,下次赚了钱,我们再给爷和奶买。”连蔓儿道。
张氏听见连蔓儿这么说,不愿意辜负几个孩子的一片心意,就自己拿了一个包子,又拿了两个给连蔓儿,让她们分着吃。
“还有一个,留给你爹。”张氏道。
连蔓儿当然不肯接。
“娘,我们都吃的饱饱的了。”几个孩子笑。
很是推让了一番,最后是一个包子,四个孩子都咬了一口,张氏才肯吃。这样吃了两个,张氏就不肯再吃了,又用油纸包好收起来,要留给连守信吃。
不管怎样,张氏答应保密,还吃了包子,这也算是小小的进步了,连蔓儿握拳。
“娘,我们还买了香胰子和肥皂那。”连枝儿将篮子递给张氏。
张氏看了漂亮的香胰子盒,雪白的散发着茉莉香的香胰子,还有淡黄色的肥皂,心里五味杂陈,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几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能赚钱了。
“老姑,花儿姐,二伯娘他们都有这个,我们自己赚钱买还不行?”连蔓儿怕张氏又说什么,忙道。
张氏叹了口气,她平时自己用草木灰,孩子们都只用淘米水,她这个做娘的做的很不称职,孩子们自己赚钱买了东西回来,而且也是别的房里都有的东西,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还是别让你奶看见。”虽然这样,张氏还是嘱咐道。
“以后咱就在屋里用。”连枝儿笑嘻嘻地将东西收起来。
“娘,姐还买了糖。”小七拿出纸包的糖来给张氏看,又挑了一颗往张氏的嘴里塞,“娘吃。”
“娘不吃糖,你们留着慢慢吃。”张氏这么说则,还是被小七硬塞了一块糖在嘴里。
糖很甜,是她吃过的最甜的糖。
“这糖真甜。”张氏扭过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将近晚饭的时候,连老爷子和连守信才从地里回来,又从镇上来了一个小厮送信,说是连守仁和连守义有事没办完,今天就住在镇上不回来了。
连老爷子和周氏倒没说什么,古氏就皱了皱眉。
连蔓儿就偷偷地撇了撇嘴,被张氏看到了。张氏忙将几个孩子叫到一边。
“在镇上看见你大伯和二伯的事,千万不要说。”张氏道,“那个什么街,不是好地方,你们提都不要提。”
几个孩子都答应了,张氏才放下心来。
连家的晚饭依旧是黍米饭,黍米面窝窝,还有土豆块炖茄子,古氏、连花儿和连朵儿都只吃了两口,就下了桌子。
吃过饭,连蔓儿一家六口也回到西厢房。
“他爹,和你说件事。”张氏正要和连守信说话,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周氏的骂声。
“哪个馋鬼托生的婆娘又偷吃了鸡蛋。”
第二十二章 鸡蛋风波
听见周氏在外面嚷叫,张氏就停止了说话。连蔓儿则是因为好奇,干脆趴到窗户旁边往外看。厢房的窗子是每一间房两扇窗。每一扇窗又分上下两个部分,下面的木格子窗,糊着窗纸,是固定的,上面的也是木格子窗,也糊着窗纸,却是能开启的。夏天的时候,就在外面钉上纱窗,打开上面的半扇窗户通风。现在天气还不冷,这上半扇的窗户都开着。
连蔓儿就是隔着这纱窗往外看。
周氏站在上房门口,正指着东厢房大骂。
“老二媳妇,是不是你,又偷吃了鸡蛋?你害了馋痨了,还是你那嘴馋的生了疔!”
何氏噌地从东厢房里摔帘子出来了。
“娘,这还有天那,你说话也该睁眼看看那天。你哪只眼睛看着我偷吃鸡蛋了。你每天扣鸡屁股,那只鸡下几个鸡蛋都盯得牢牢的,谁还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偷鸡蛋吃。”何氏冷笑道,“也没看见谁像咱们家,把鸡屁股看的那么紧,拿我们都当贼那。”
“我就是看的牢,不看牢一点,这家里还有东西能剩下。你偷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还不认,你个败家的娘们。”周氏指着何氏骂道。
周氏与何氏对嘴,连蔓儿就看见上房还有东厢房里,有好几张脸也都贴在纱窗上往外看着。
“过去的事,老提有啥意思。”何氏被周氏说出她以往的事来,就略有些软了,“今个我可是一早就出门,带着芽儿在西村她老舅家待了一天,吃晚饭的时候才进的门。我哪有那功夫寻鸡蛋吃。”
周氏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可是明明早上摸了有五个鸡蛋,捡回来的却只有四个。那一个一定是被哪个给偷去吃了。不是何氏,还能有谁?
“不是你,还有谁?”周氏道。
何氏看着周氏的样子,知道是不再怀疑她了,就故意冷笑了两声。
“娘,我可没向你要鸡蛋吃。”何氏说着话,眼神往西厢房这边瞟了瞟。
周氏拍了一下巴掌,她被何氏这句话提醒了。今天早上张氏向她要鸡蛋,要给连蔓儿吃。她没给。张氏历来是个老实的,从来不贪嘴,不顶嘴。可是经过连蔓儿这件事,张氏似乎有了一点点的变化,让她很不高兴的变化。
没错,张氏因为连蔓儿受了伤,说话做事,都要看连蔓儿高兴不高兴了。张氏心疼连蔓儿,很可能为连蔓儿偷鸡蛋。
“我看见四婶在屋里,和五郎几个偷吃东西,他们还让来让去的。”连四郎突然从何氏身后探出头来道。
周氏一听,正是合了她的猜测,顿时更加恼怒。不听话的偷吃也就罢了,这老实听话的也偷吃,这还了得,以后还有谁把她这个做婆婆的放在眼里?
“老四媳妇,你给我出来!”周氏就冲着西厢房这边叫道。
张氏早就红了脸。
“他爹,我没偷鸡蛋啊。”张氏对连守信道。
连守信点了点头,夫妻俩这么多年,他知道张氏的品行。
“娘,她没偷鸡蛋吃。”连守信就走出门,跟周氏解释。
“你媳妇死了?我叫她,她不来,打发你来跟我顶嘴。有了媳妇忘就了娘,我白养活你了,不孝的畜生。”周氏指着连守信的鼻子骂道。
连蔓儿有些看不下去了,连守信也是三十出头的男人,膝下儿女成行,周氏好歹该给他一点体面。
连守信被骂的几乎抬不起头来。
张氏无法,只得走了出去。
“娘,我没吃家里的鸡蛋。”张氏道。
“你没吃,那是让狗吃了。我摸的准准的五个鸡蛋,只捡回来四个,那一个,塞那个x嘴里去了?”周氏骂道。
周氏骂的难听,张氏的脸更红成了一张红布。她是个最要脸面的人,一句脏话都不会说,被周氏这样骂,又是羞,又是委屈,又是气恼,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哭,你偷吃了鸡蛋还有脸哭!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因为要鸡蛋我没给你,你就来偷是吧。你还要脸吗,你生的丫头片子就金贵了,就要吃鸡蛋,你们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个有那个福气没有!”
连蔓儿气的头顶几乎要冒烟,这周氏不问青红皂白,骂人太狠,把自家的人当仇人一样骂。
张氏也被周氏的话给伤了,她忍不住辩白。
“娘,家里的养的鸡,哪天不是我枝儿、蔓儿她们几个出去挖野菜喂着。蔓儿受了那么重的伤,看病的钱娘不掏,我当我自己的簪子。咱家里自己的鸡下的鸡蛋,还不能给一个。蔓儿不是娘的亲孙女,我不是娘的儿媳妇?”
“瞧瞧,瞧瞧,还说不是你偷的,这都承认了。”周氏像抓住了多大的理一样,声音更高了,“我家里养了这么多年,装的好老实那,其实就是一个贼。”
被骂是贼,张氏觉得脸都没处放了。
“娘啊,这些年,我你眼前,做错了一点半点没有,就是动一根草,我都得到娘跟前说一声,娘说能动,我才取动。娘,说话总的凭良心,贼名我担不起……”张氏捂住嘴压抑自己的哭声。
“娘,你媳妇她不是那样的人。”连守信红着脸替张氏争辩了一句。
这下子可就像捅了马蜂窝,周氏一头扑到连守信身上,两只巴掌往连守信的脸上、头上、身上招呼。
“我养了个好儿子那,娶个媳妇,就当我是老不死的了,口口声声骂我。我这儿子不帮他亲娘,就护着媳妇啊。……今天就敢偷吃鸡蛋,还不认账,明天干脆也把我撕了吃吧……”
“不就是一个鸡蛋吗,有完没完,看你把孩子骂的。”连老爷子在屋子里终于听不下去了,大声道。他信奉的是男主外、女主内,因此家里的事都交给周氏调停,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才会吭声。
“一个鸡蛋,那也是一文钱那。”周氏不依不饶道,“她哪个能给我赚来一文钱,还不是我供给她们吃喝。这可是偷,是贼,咱连家不能养个贼。”
这个时候,连家的几个孩子都从屋里走了出来,在两边厢房下站了,只有古氏娘几个似乎事不关己,连屋子都不曾出来。
“奶,你又没看见,咋就一口咬定是人偷了,就不兴是捡漏了。”连蔓儿走到张氏身边,对周氏道。她还是忍不住,站了出来。
“鸡蛋都是我捡的,肯定有人偷吃。”连秀儿从上房西屋里走出来,“我今天看的真真的,有蛋的那几只母鸡都在家里,肯定有人趁我不注意,偷着捡了一个。咱家这勤快利落的,还有谁。”
连秀儿说完,又瞪了张氏一眼。这就是明指着是张氏偷了鸡蛋。
“秀儿,你咋这么说话?”张氏的脸色很是讶异。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敢做,咋不敢承认?”连秀儿呛声道。
连蔓儿的目光在张氏和连秀儿之间打了个转,连秀儿似乎和张氏格外的不对付,两个人莫非是因为什么事情结了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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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鸡蛋风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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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嫂之间出现矛盾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张氏和连秀儿两个的情况有些奇怪。连秀儿似乎总想踩低张氏,张氏对连秀儿的态度,却仿佛是对待自己的孩子。
连蔓儿正百思不得其解,周氏的斥骂声,还有张氏无力的辩解和哭泣,让她回过神来。
张氏是个好脸面的人,周氏不分青红皂白就扣了个贼的罪名给她,对她是很大的打击。即便是周氏各种刁难,张氏还是连吃个包子,都坚持不能吃在连老爷子和周氏前面。经过这两天的相处,连蔓儿相信,张氏是绝不会做“偷”这样的事情的。
不能让周氏冤枉了张氏,她要为张氏洗清冤屈。
“老姑,你看的那样清楚,那你说,都是那些鸡下了蛋?”连蔓儿问道。
连秀儿看了一眼连蔓儿。
“就让你心服口服。”连秀儿说着话走进屋去,回来的时候,两手里拿了四枚鸡蛋,“这个红皮的,是那只红点芦花鸡下的,这白皮的是……”
连秀儿不愧是周氏的女儿,真的把哪只蛋是哪只鸡下的都记得清清楚楚。
“窝里那只白母鸡,每隔一天下一个蛋,从来没错。它下的鸡蛋个最大,你们还真会偷。”连秀儿最后道。
“事还没弄清楚那,老姑你口下留德,别一口一个偷的。一会证明不关我们的事,我怕你话收不回去。”
“呸,我还说错你了,要是你能证明不关你们的事,把鸡蛋找回来,我就把那鸡蛋整个生吞了。”连秀儿瞪眼道。
“那老姑你到时候可别赖账。”连蔓儿说着话,看向鸡圈里。那只白母鸡正和别的鸡挤在一起,靠墙根趴着。
周氏和连秀儿都说这几只下蛋的鸡今天没出过门,方才周氏吵嚷的时候,大家又在院子里找了一圈,并没找到鸡蛋。那么……
“它的蛋也许还没下那。”连蔓儿道。
“不可能。”周氏和连秀儿同时道。
“摸摸不就知道了。”连蔓儿道。
五郎就跳进鸡圈里,他一进去,那几只鸡就都站了起来。周氏一眼看见白母鸡屁股底下一坨沉甸甸地,眼睛就闪烁了一下。
“四嫂,你偷了,就快点承认。我最看不清敢做不敢当的人。”连秀儿道。
连蔓儿却将周氏的神色看在眼里,想到了某种可能,为张氏伸冤的信心更足了。
“我娘老老实实,可不能被人扣屎盆子,背个贼名。奶,你就摸一摸,还我娘一个清白。”连蔓儿清脆的声音道。
连枝儿和小七都走过来,站在张氏和连蔓儿身边,无声地表达着他们的支持。
“一个鸡蛋,吃就吃了吧,还清白,你小丫头片子懂啥是清白。”周氏沉着脸,“秀儿,走,回屋去。”
周氏转身就要往屋里走。
连秀儿不知就里,就拉住了周氏。
“娘,这事咋能就这么完了。她偷鸡蛋吃,她还不承认,以后还有的偷那。”
周氏瞪了连秀儿一眼,当着人面又不好说什么。
连蔓儿就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奶,你要是不愿意摸,这村里还有会摸的,就请隔壁虎子的奶过来帮着摸摸,正好做个鉴证。”连蔓儿道。
今天她见识了周氏的摸鸡屁股绝技,去挖野菜的时候跟连枝儿说起,连枝儿就告诉她,村里好多老太太都会这一招,其中虎子的奶是摸的最准的。
“咱奶和虎子的奶不对付,说虎子的奶舌头长。……虎子的奶为咱娘说过话。”当时连枝儿还这样说过,所以现在连蔓儿就提起了虎子的奶。
周氏听说连蔓儿要去请虎子的奶,她也不往屋里走了。
“回来,谁让你去找她?”周氏强横地道,“这事,我说完了就完了,你们别没事给我找事。”
究竟是谁没事找事那。
“奶,偷东西,可是好大的罪名,都能送去衙门里治罪了。我娘难道不是连家的人,就要平白被诬陷?”连蔓儿道。
“我去请人去。”连枝儿说着,就要出门。
“谁敢去,看我打折她的腿。”周氏拦道,“老四媳妇,我说你偷个鸡蛋咋了,你还不依不饶到了。”
到底谁不依不饶啊,连蔓儿已经被周氏气的想笑了。
“你就去摸摸,别冤枉了老四媳妇。”连老爷子在屋里道。
五郎已经跳进鸡圈里,将那只白母鸡抱了出来。
周氏板着脸,既不让连枝儿去找人,她自己也不肯接那只白母鸡,只恶狠狠地看着张氏,等着张氏给她台阶下。
张氏看懂了周氏的眼色,心里委屈,不情愿,但是她已经习惯了顺从、忍让的模式。
“娘说算了,那就……”
张氏正想说就算了,连蔓儿可不答应,她立刻打断了张氏的话。
“娘,你要是贼,我们就是贼儿女那。你忍心让我们这么小,就背上这么个名声。不为你自己想,难道就不为我们几个想想。”连蔓儿道。
张氏那算了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周氏没等到台阶,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
周氏要骂连蔓儿,这时五郎手里那只白母鸡却不老实了,脸憋的红红的,挣扎着要从五郎手里跳出来。张氏发现了异样。
“五郎,你快把它放回去,这是要下蛋了。”
五郎闻言,忙将白母鸡放在地下。白母鸡挪到墙角一块铺了草的地面上,趴了下去。连蔓儿看着它那样子,跟尿急的人好像。一会功夫,白母鸡就站起来,咯咯叫了两声,就挤到鸡群里,背对着外面的人趴下了。
白母鸡刚趴过的草上面,赫然是一枚大个的红皮鸡蛋。
周氏和连秀儿的脸顿时变的铁青。
张氏舒了一口气,五郎几个更是喜上眉梢。连蔓儿干脆鼓起掌来,连枝儿,五郎和小七也莫名地跟着鼓起掌来,二房那几个小子,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也跟着胡乱拍起巴掌来。
这让周氏更加下不来台了。
“鸡婆子也不是个好货,夹着个鸡蛋不下,明天就宰了它吃肉。”周氏转身要回屋,连秀儿也跟着要走。
连蔓儿过去,一把拉住周氏。
“奶,鸡下蛋了!”连蔓儿笑盈盈地看着周氏。
周氏使劲甩了甩手,别看她五十多岁了,身子却硬朗,连蔓儿让她甩了个趔趄,好在连枝儿过来扶住了她。
“小丫头片子,你想干啥?”周氏厉声问
“奶,你冤枉我娘偷鸡蛋,现在弄清楚了,奶就你没话跟我娘说?”连蔓儿笑道。
“看看你们养出来的好闺女,这是要我的强啊,咋啦,不就是一个鸡蛋吗,还让我一个老的,给她赔礼道歉!”周氏占不上理,立刻放歪。
“娘,没让您赔礼道歉……”张氏老实地道。连守信也点头。
“就是让您交代一句话。”连蔓儿立刻接上。
周氏气的抬起手,想要打连蔓儿。连蔓儿没躲,而是大哭了起来。不同于周氏的干嚎,连蔓儿的眼泪是哗哗地往下流。
“……我是捡来的……卖给人做童养媳……看病不给出钱……一个鸡蛋也不给……诬赖我偷鸡蛋……我没钱,一文钱没有……要不是那鸡刚才下了蛋,就卖了我赔那个鸡蛋……奶你打死我吧。我是捡来的,没人心疼……”
连蔓儿边哭边说,放刁啊,做可怜啊,她也会的。而且,她终于找到机会,把这几天的憋屈都哭出来了。
连蔓儿才十岁,身量娇小,穿着粗布的衫子和裤子,头上还缠着布条,哭起来,一张小脸跟水洗的似地,就是陌生人看见,也要觉得可怜,何况是血脉相连的亲人那。张氏、连枝儿几个就都过来,娘几个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周氏本来是想撒泼的,却被连蔓儿哭在了头里,她那手段就不好使出来了,顿时脸就成了紫茄子色。
“娘……”连守信走到周氏跟前,闷声道,“娘,您屋里歇着去吧。”
周氏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连秀儿慢了一步,落在后面。
“老姑,给你鸡蛋,还热乎着那。”连蔓儿就从五郎手里拿过那个鸡蛋,递给连秀儿。
这无疑是在提醒连秀儿,她方才说过要生吞了鸡蛋的话。连秀儿接也不是不接饿不是。连蔓儿几个还是是厚道的,但是二房的几个小子却不是,他们看见周氏受挫,回屋里去了,就都更活泛了,一个个跑过来。
“老姑,你刚才说要整个生吞了鸡蛋那。”连四郎笑嘻嘻地道,“这个鸡蛋可不小啊,老姑,你能吞进去不?”
“快来,快来,看老姑吞鸡蛋了,热乎的那。”连六郎大笑着道。
“你们几个等着瞧。”连秀儿涨红了脸,跑回屋里去了。
“噢噢噢噢,”几个半大小子就开始起哄,“看老姑说话不算话,拉了屎又坐回去了。”
连蔓儿在旁忍笑。
“这个鸡蛋咋办?”小七问。
“我给奶送去。”连蔓儿道。周氏和连秀儿都没脸来拿这枚鸡蛋,她也不会不明不白地留下这枚鸡蛋,她要亲自把这枚鸡蛋送给周氏和连秀儿。
连蔓儿拿着那个鸡蛋,直接走进上房东屋,当着连老爷子、周氏和连秀儿的面,把那枚热乎乎的鸡蛋放进周氏存鸡蛋的笸箩里。
“爷、奶,老姑,我把鸡蛋给放这了。”连蔓儿擦了擦脸上还没干的泪水道。
“明天开始,每早上给蔓儿煮一个鸡蛋,直到蔓儿伤全好了为止。”
第二十四章 赔礼
连蔓儿回到西厢房,张氏正在和连守信哭诉。
“我嫁进来这么些年,我是什么人,谁不知道?我这心里憋屈啊……”张氏一边抹眼泪,一边哭道。
连守信坐在炕沿上,伸手要安抚张氏,又见孩子们都在旁边,就把手缩了回来。
“娘……娘她也是有口无心,你别和她一般见识。”连守信道。跟大多数同时代的人一样,“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是受这样的教育长大的。
张氏也是一样,但是这次的事情却不一样,会有爹娘冤枉自己的孩子是贼吗?
“说我别的也就算了,娘平时说我的还少吗,你听我反驳过一声没有,当面没有,背后我也没有。可娘她这次……说我偷东西,我是那样的人吗?这么多年,我对这一家人的一片心血……最后还成了贼了。”张氏哭的很伤心。
连守信叹气,她知道张氏性格柔顺,和他一样是正直的脾气。正因为张氏正直,她对自己要求很严,严格按照道德规范行事,所以才将一些事情就看的很重。如果这件事换做二房里的何氏,根本就不会当一回事。周氏不分青红皂白就说张氏偷鸡蛋,将张氏伤的狠了。
“娘她……”连守信想了半天,也找不出话来为周氏辩解,最后只好说,“这不没事了。”
“多亏白母鸡当面下了那个蛋,要不然,可还说不准那。”连蔓儿不失时机地道,“我觉得,奶后来是看出来那白母鸡有蛋没下,却啥也不说,故意让娘背这个贼名。”
张氏哭的更伤心了。
连守信无奈地看了小女儿一眼。
“娘,她是个要强的脾气,这……”
连蔓儿嘟起嘴。周氏这样的根本就不是脾气要强,应该叫做脾气孤拐才对。就比如上次的肥肉事件里也一样,不管怎样,都是别人错,就算是她的错,也要别人替她背。
“大家都看到那个蛋了,奶也不肯承认冤枉了娘。”连蔓儿道。
连枝儿、五郎和小七都跟着点头。
连守信只有苦笑,他心里明白,要周氏认错,只怕要等太阳从西边出来。
“你奶就是那个脾气。”连守信道。
张氏心里委屈,忍不住地哭,连蔓儿也板起了小脸,要哭不哭的样子,连枝儿、五郎和小七都默不作声。屋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压抑。
连守信叹了一口气,从炕上站起身,也顾不得连蔓儿几个都在跟前了,就冲张氏做了一个揖,“娘这次冤枉了你,我……我替娘给你赔不是。”
“干啥啊,孩子们都在,你给我做啥揖。”张氏不好意思地道,脸色就转好了许多。
连守信嘿嘿笑了两声,张氏受了这样的委屈,几个孩子都站在张氏那头。理在哪一边他是清楚的,心里也心疼媳妇和孩子,可是他又不能说周氏的不是,只能替周氏赔礼。
连蔓儿在旁边看见了,就和连枝儿、五郎、小七几个低头偷笑。周氏脾气孤拐,好在连守信并不是,还知道给媳妇赔礼。
有周氏这样的婆婆,张氏却没有太多的怨言,除了因为性情贤淑之外,是不是还有和连守信感情好的因素在内那?嗯,一定是这样的。
张氏不哭了,连枝儿就出去打了一盆水回来。
“给蔓儿先洗。”张氏道,“都哭成花猫脸了。”
连枝儿就将买的香胰子,用胰子盒装着,拿了出来。
“哪来的香胰子?”连守信看见了,随口问了一句。
“孩子们自己赚钱买的。”张氏就道。
连蔓儿就用香胰子洗了手脸,然后张氏也洗了。小七是小孩子心性,喜欢那香胰子的味,也要洗。连枝儿就又换了水,也让小七洗了。
“真香。”小七闻自己的手,笑的两只大眼睛都眯了起来。
连枝儿出门将水泼了,回来又将屋门带上。张氏这才将那两个肉包子拿出来给连守信。
“……辛辛苦苦的,五郎拉车,手都磨破了,才赚了那么几个钱,就知道给咱们买东西。”张氏小声将连蔓儿几个卖苦姑娘儿赚钱的事跟连守信说了,“蔓儿伤还没好,咱们做爹娘的还一文钱也拿不出来给孩子们……,家里现成的东西,我豁出脸去要,也只要来一小碗白面,给孩子做了一碗面疙瘩,鸡蛋……”
张氏这么说着,又有点伤心。
“这是孩子们给你买的,你吃了吧,是孩子们的一片心。”张氏将肉包子塞在连守信的手里。
连守信接了包子,却不吃。
张氏和连守信夫妻多年,当然了解连守信的想法。
“你就吃吧,以后日子还长着那。蔓儿也说了,以后赚多了钱,要给她爷和奶买东西。”
连守信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以后赚了钱,我和你娘这都没什么,第一个要孝顺你爷和你奶。”连守信对连蔓儿道。
连守信坚持不肯吃包子,最后推不过,才掰了一块,其它的就让连蔓儿几个分着吃。
“爹在镇上和你大伯、二伯一起吃过了。”连守信道。
张氏看了一眼连守信,没说话。
可是还有连蔓儿。
“爹,方才我们正跟娘说咧,我们在镇上的时候,看见大伯和二伯了,正从大酒楼里喝的醉醺醺出来,还叫了轿子那。听酒楼里的伙计说,叫了一桌子的好菜,要一两多银子,吃剩下了好些那。”连蔓儿假作无心地说道。
连守信的脸色就有些尴尬。
张氏扫了连守信一眼,小声道,“她大伯和二伯还坐了轿子去庙后街,你也跟着一起去了没?”
连守信闷了半天,才道,“这事,还是瞒着吧。爹一心盼着大哥做官那,……爹的身子骨不如从前了。”
“我已经嘱咐了孩子们了。”张氏道,“孩子们赚了这几个钱的事,也不能说。说了要坏王小太医的事。……孩子们有几个体己,自己打打牙祭也好,指望着家里,那是不能够啊。”
连守信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了。
“我爷把家里的钱都贴给大伯,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要是分了家,咱们赚了钱,大大方方地孝敬我爷吃喝,那多好。”连蔓儿试探着说道。
连守信愣了一下,“咋想起说这个?”
“因为这包子才想起来的,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连蔓儿道。
“这话可别再说了,你爷要是听见,会生气。”连守信道。
“嗯。”连蔓儿答应了。连守信和张氏做包子做了这么多年,很难一时就改造过来。好在两个人虽然愚孝,但心里却还明白,也知道心疼孩子。连蔓儿告诉自己,不要太心急,她要一点点地去影响连守信和张氏,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怎么做才是对的。
一家人又说了一会话就歇下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张氏就到上房拿了个鸡蛋。周氏脸色虽然不是很好,但这次却没说什么。张氏将鸡蛋煮熟了,又剥好了皮给连蔓儿。连蔓儿就和小七一起分吃了。
吃过早饭,连守仁和连守信满面春风地从镇上回来了,还买回了一些点心。连守仁还说见到了府城来的朋友,说只要寻得门路,用上一笔银子,一个县令是妥妥的,哄的连老爷子和周氏都高兴起来。
“镇上还有些事情要打点,继祖他们要过两天才回来。”连守仁又道。
连老爷子点了点头,就带了几个儿子下地去看庄稼了。
周氏坐在炕上,想起一件事来。
“老二媳妇,去请后街的李四奶奶来,今天就给芽儿把脚裹上。”周氏对何氏道。
“李四奶奶?”连枝儿吃了一惊。
“芽儿九岁了,咱自家裹不来那小脚,只有李四奶奶在行。我许给她两百个钱,二斤鸡蛋,她保证给芽儿裹出一双漂亮小脚来。”周氏对何氏道。
何氏一听高兴了。
“娘,我这就去。”何氏一阵风似地走了。
“哎呦,李四奶奶可是名声在外,我今天也要跟着开开眼。”古氏笑着道,“娘真是疼孙女,舍得下这样的本钱。”
“这十里八村再找不着一个像奶这样心慈的老人家了。”连花儿也陪笑道。
“我是刀子嘴豆腐心,也只有你们明白我。”周氏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蔓儿。”古氏扭头看着连蔓儿,笑道,“要不,你也趁这个机会,把脚裹了吧。”
连蔓儿好像被雷劈了一样,只好强作镇定。
“那钱谁出?”连蔓儿故意道,她笃定,裹小脚在周氏眼里是极有体面的福利,周氏绝不肯给她这个体面,更不会为她花钱。
“好孩子,你过来,大伯娘这根银簪子也值几两银子……”古氏说着话,就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来。
不,不会吧,连蔓儿的心抖了抖,眼睛立刻迷蒙了。她是怕的,可是在古氏等人眼中,那眼神却分明是渴望,却又害怕得不到的眼神。
古氏和连花儿就都笑了。
“别管她,你那簪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她那性子,给她裹了脚,也是白搭,出息不了。”周氏道。
连蔓儿努力做出一个失望伤心的表情,然后决然地转身,往外跑去。连枝儿也跟了出来。两人刚出上房门口,迎面就看见何氏领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走了来。
那妇人高高瘦瘦,黄白的面皮,一双三角眼从在连枝儿和连蔓儿脸上打了个转,最后停在两人的脚上。
连蔓儿就觉得连枝儿抓着她的手紧了紧,扭过头去一看,连枝儿的脸已经白的没有了血色。
第二十五章 酷刑
这个人应该就是周氏口中的李四奶奶,她很可怕吗,要不然怎么连枝儿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李四奶奶。”连蔓儿这么想着就招呼了一声,然后拉着连枝儿让开路。
李四奶奶点了点头,似乎对连蔓儿这样懂礼感觉满意。
“这是二姑娘和三姑娘吧,多日不见,又出息了不少。”李四奶奶说着话,又看两人的脚,脸上露出些不赞同的意思来。
“四奶奶快进屋吧,我娘正等着。我家芽儿可全靠四奶奶了。”何氏催了李四奶奶走进屋去了。
连枝儿忙拉着连蔓儿一路小跑回了西厢房。
“姐,你咋吓成这样?”连蔓儿问。
“还说我那,你从前看见她不比我还怕那。”连枝儿拍了拍胸口,“哦,你肯定是忘了。”
“李四奶奶很可怕?”连蔓儿又问。
“看来你真是忘了,前年村东头红霞姐就是李四奶奶给裹的脚,可是丢了半条命。”连枝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打了一个哆嗦。
“裹脚,不是很平常吗?”
“李四奶奶下手,可不平常咧。尤其是到了芽儿这个年纪。”连枝儿道。
“姐,你也不愿意裹脚啊。”连蔓儿就笑了。
“小时候……没有裹,现在也习惯了,不想遭那个罪,这样也挺好。以后辛苦点就辛苦点吧。”连枝儿道。她想起刚才在上房连蔓儿的表现,又问,“蔓儿,你想裹脚?”
连蔓儿看没有外人,也就不对连枝儿隐瞒。
“我才不想裹。我就想着,奶看不上我,我要是露出不想裹的意思,奶非让我裹咋办?”连蔓儿道。
“蔓儿,你咋学精了!”连枝儿笑道。
姐两个就坐到炕上说话。
“……花儿姐和朵儿,都是五岁的时候就开始裹了,芽儿现在裹,还叫来了李四奶奶,是要遭罪的。”连枝儿道。
连蔓儿想了想,她还没看见过脚是怎么裹的,她有那么一点想去看看。
“蔓儿你想去看?姐劝你别去。”连枝儿看出连蔓儿的心思,说道。
“就看一眼。”被连枝儿说破,连蔓儿索性道。
“枝儿,蔓儿,来烧火来。”外面传来何氏的叫声。
“咱不去。”连蔓儿拉住连枝儿,何氏自己懒,该她干的活总想着推给别人。二房里那几个半大小子每天除了吃饭的时候回来,几乎不着家,也不干活,何氏又说连芽儿年纪小,也不肯让她干活,最爱支使她和连枝儿,还有三房的张氏和连叶儿。
“……给你妹子裹脚,你奶让你来烧火那。”何氏没听见回音,就往西厢房这边走了过来。
“我这就来。”连枝儿冲着外面答应了一声,回头笑着对连蔓儿道,“让她懒去,就那么点活,我去,蔓儿你在屋。”
连蔓儿也笑了。连枝儿和张氏很像,都是勤快人,性子也好。说起来她总觉得四房的大人也好,孩子也好,都包子的让她恨铁不成钢。但是要让她选,她还是宁愿选择这房里。
“我也去,”连蔓儿从炕上下来,“正好去看一眼”
姐妹俩说说笑笑,就到上房来。
“烧一锅水,芽儿裹脚要用的。”
何氏说着话,还扫了连蔓儿和连枝儿两个的大脚一眼,再看看自家准备裹脚的连芽儿,凭空生出许多的优越感来。
“二伯娘你屋去陪着芽儿吧,烧水就交给我。”连枝儿道。
何氏满意地点点头进屋去了。
连枝儿在灶下生活,连蔓儿就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进锅里,用刷子又将大铁锅刷了一遍,确认锅彻底干净了,才将脏水倒掉,又舀了足足一锅的水在锅里,这才将锅盖盖上。
“姐,我给你拿板凳去。”连蔓儿见连枝儿蹲着烧火,就走进东屋里,给连枝儿拿板凳,当然,也是借故看看连芽儿是怎么裹脚的。
东屋里炕当间儿摆着一张炕桌,上面放着一个针线笸箩,里面有针线,一大团的棉花,一盒子白矾,笸箩边上还搭着六条蓝色的布条,每一条都有八九尺长,浆洗的板板整整的。
李四奶奶、周氏、李四奶奶、古氏,连花儿和连朵儿在炕上围成半个圆圈坐着,何氏正将连芽儿抱到炕上,脱了鞋袜,放在李四奶奶跟前。
连芽儿长相随何氏,脚也是一样,很宽大,而且很肥。李四奶奶抓起连芽儿的脚,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又用手量了量。
“芽儿几岁了?”李四奶奶问。
“今年四月的时候,满九岁了。”周氏答道。
“这裹的太晚了。”李四奶奶道。
“不然也不请四奶奶你来了。”何氏陪笑,“前年红霞那丫头,都十一岁了,不是四奶奶给裹的,人人都夸,那一双小脚,就像是几岁里就裹起来的。”
李四奶奶的面皮抽了抽,连蔓儿觉得那应该是一个笑容。
“那可费了功夫了。”李四奶奶语气中透着些骄傲。
“芽儿的脚,还要四奶奶多费心。”周氏对李四奶奶也十分的客气。
“我说实话,芽儿虽然是九岁,可这脚,太肥太宽了,比红霞十一岁那时候的脚还大,不好裹啊。”李四奶奶道。
周氏就有些不满地瞟了何氏一眼,连芽儿的脚长的和何氏的一样。
“你们是要裹个一般的,还是要裹个俊的?”李四奶奶问。
“自然是俊的。”周氏和何氏齐声道。
李四奶奶就从怀里摸出两双弓鞋子来,放在炕桌上。两双鞋子,一双大些,一双小些,那小的只比连蔓儿的手大了一点。
“这是我给芽儿准备的鞋子,你们看还满意不满意。”
周氏几个人将那双小的鞋子传看了一遍,都啧啧称赞着,显然十分满意。
“这比得上花儿的小脚了。”何氏更是喜形于色。
连蔓儿看看连芽儿的脚,又看看那双弓鞋。她看不出有任何可能,能让连芽儿的脚穿进这样的鞋子里。就算两只鞋加在一起,也很勉强。
“一般的有一般的裹法,俊的有俊的裹法。”李四奶奶见大家都满意,又开口道,“没想到你家芽儿脚已经这样大了,那俊的裹法,怕是有些为难。”
“只要能裹成这样的小脚,芽儿一辈子也感激四奶奶,我也信服四奶奶。四奶奶,再加一斤鸡蛋咋样?”周氏狠了狠心道。
李四奶奶的面皮又扯动了一下。
“我是有这个手段,只要你们也能狠得下心来,这苦肯定是要吃的。”李四奶奶说着,瞟了一眼连芽儿。
连芽儿坐在那,懵懵懂懂地,直觉打了个哆嗦。
“全凭四奶奶操持。”周氏道。
何氏也点头,“俺芽儿不怕吃苦。对不对芽儿?”
连芽儿仰头看了看何氏,没说话。
“芽儿,娘跟你说啥来着?”何氏掐了一把连芽儿。
连芽儿这才点头,“我、我不怕吃苦。”
李四奶奶又拿起连芽儿的脚来打量,连蔓儿突然觉得连芽儿坐在那里,就好像案板上的鱼。而李四奶奶正拿着刀,寻找下刀的地方。连蔓儿觉得有些发冷,忙拿了板凳往外走。
“蔓儿,水烧好了没有?”周氏问。
“马上就好。”连蔓儿道。
连枝儿和连蔓儿端了一盆热水送进屋,放在炕上。李四奶奶伸手试了试水温,点点头,何氏就将连芽儿的两只脚放进水盆里。
连芽儿觉得水有点烫,想要缩回去,被李四奶奶一眼制止了。
“就这样的水温,下一盆再热一些。好好洗一洗,泡一泡,要换三盆水。”李四奶奶道。
李四奶奶又从怀中拿出两块竹片,对周氏道,“芽儿这脚要裹的俊,还需要一件东西。”
“四奶奶你说。”
“你们家有没有碎瓷片子,砸的碎一点,拿小半碗来。”李四奶奶道。
“要碎瓷片?”古氏吃了一惊,看向李四奶奶的目光多了敬佩。
“看来秀才娘子是懂得的。”李四奶奶道。
“只听人说过,没见人做过。四奶奶真是好手段。”古氏道。
裹脚还要用碎瓷片,用来做啥,连蔓儿不解。
“后院桃树下埋着个破碗,蔓儿,你去砸半碗碎瓷片子来。”周氏对连蔓儿道。
“奶,我去吧,蔓儿力气不够。”连枝儿道。
“她们小姑娘家毕竟力气弱,还是找个力气大的,要砸的碎一些,就……”李四奶奶伸出小指,在指甲尖上比了一比,“就这么小块的。”
“老二媳妇你去砸,让枝儿和蔓儿给芽儿洗脚。”周氏就道。
“哎。”何氏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为了女儿的小脚,她难得勤快了一些。
一会功夫,何氏就拿进半碗的碎瓷片子,让李四奶奶看了,李四奶奶点头,表示可以。
换到第三盆水,李四奶奶卷起袖子,亲自给连芽儿洗脚。说是洗脚并不准确,应该是揉脚,而且是下力气地揉。
连芽儿疼的叫了一声。
“这点疼都忍不了,一会可咋办?”李四奶奶训斥道。
连芽儿可怜巴巴地四下看了看,并没有人护着她,她只好咬牙忍着。
最后李四奶奶将连芽儿的脚摸了一遍,觉得全部软了下来,这才让连芽儿将脚擦干。她又将那蓝色的布条放进水盆中打湿,然后将碗里的碎瓷片子洒在布条的一面上。布条是用米汤浆洗的,湿润后有粘性,那碎瓷片子就都粘在了布条上。
“我这就开始裹,你们过来帮忙,按住她,别让她乱动。”李四奶奶吩咐道。
难道,要用那样的布条给连芽儿裹脚?连蔓儿呆住了。
连枝儿忙端了水盆,给连蔓儿使了个眼色,姐妹俩急步往外走。她们刚出屋门,连芽儿就惨叫起来。连蔓儿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掀开门帘往里面看去。
屋里面,是一副酷刑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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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人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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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芽儿的上半身被何氏抱住,周氏、古氏、连秀儿、连花儿和连朵儿死死地按了连芽儿的两条腿,李四奶奶将连芽儿的一只脚放在膝盖上,一只只的掰着连芽儿的脚趾头,然后又在连芽儿的脚趾缝里撒上大量的白矾。
连蔓儿眼睛里看到的是李四奶奶一双瘦而有力的手上鼓起的青筋,耳朵里听到的是连芽儿的惨叫声,期间夹杂着连芽儿脚趾骨的脆响。
肯定有脚趾骨折脱臼了,这也太残忍了。连蔓儿这么想着,可是接下来的事情,更让她胆战心惊。
李四奶奶从怀里取出两块竹板,夹在连芽儿的脚侧,又拿起一条沾满了碎瓷片的裹脚布,开始在连芽儿的脚上,一圈一圈地缠了起来。她缠的相当用力,连蔓儿清楚地看见,血渐渐染红了那一层层的裹脚布。
连蔓儿的上下牙开始打架,同时感觉到……脚疼。
这时连芽儿的嚎叫已经听不出是出自人类的了。
“娘啊,疼死俺了,俺不要缠脚了,娘啊,你杀了俺吧。”连芽儿一边嚎叫,一边流着眼泪冲着何氏央告。
何氏死死地抱着连芽儿,她也累出了一身的汗。
“四奶奶,能不能……”何氏终究还是心疼女儿的,就向李四奶奶求情道。
李四奶**也没抬。
“想要裹的俊,就得这样。要反悔,现在也来得及。”
“不,不反悔。”何氏忙道。
李四奶奶将连芽儿的两只脚缠的跟粽子似的,这才又拿过针线,将布条结结实实地缝了起来。期间她抬起头来,正好与连蔓儿的目光对上了。
连蔓儿慌忙将头缩了回去。
“叫你不要看,吓着了吧。”连枝儿拉过连蔓儿,心疼道。
“这么缠起来,是缠小了,不过应该还是穿不上那双小鞋子啊。”连蔓儿有点纳闷。
“这是第一次缠,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少说要半年功夫那。”连枝儿为连蔓儿解释道。
屋里李四奶奶已经将连芽儿的两只脚都缝好了,又将那稍微大一些的鞋子给连芽儿穿上。
“下地走走吧。”李四奶奶松开连芽儿的脚道。
“现在就得走?”何氏问。
“娘啊,俺的脚跟一千把刀子割的一样,俺走不了。”连芽儿扑在何氏的怀里,哭道。
“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李四奶奶慢条斯理地收拾着笸箩道。
“你老姑,还有你花儿姐和朵儿姐,也经过这时候,挺一挺就过去了。”周氏道,连秀儿、连花儿和连朵儿的脚裹的早,并没用过竹板和瓷片子。
连芽儿只瘫在何氏的怀里,不肯下炕。
连蔓儿在外面听着,她是亲眼看见那裹脚布里的碎瓷片子的,要踩着那个走路,这简直是堪比十大酷刑,只是想想就够恐怖的了。虽然心里害怕,受好奇心驱使,她又悄悄将门帘掀开了一角。
何氏将连芽儿抱下炕,放到地上。连芽儿将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何氏怀中,哭着哀求何氏。
“这个时候心软,方才的苦就白受了。”古氏道。
何氏想了想,一把推开了连芽儿。
连芽儿整个脚底都是碎瓷片,怎么站得住,扑通一声就栽倒了。何氏走上去,又把连芽儿扶起来,让连芽儿走路。
连蔓儿想到一个词,刀尖上的舞蹈。
为什么,要活生生的受这样的酷刑。是因为这样才是美的,才是有体面的,才能够被挑中嫁入背景良好的家庭,才能过上好日子。
好日子她也想过,但是她绝不要受这样的酷刑。嫁入富贵人家过好日子,如果她自己就是富贵人家,不用嫁人就已经过上了好日子那。不为别的,就为了保留一双天足,她也要奋斗,做个富足的小地主。
连蔓儿握拳,她真的是被这血腥的场面给刺激到了。
“娘啊,你杀了俺吧,杀了俺吧。……让俺留着大脚吧,俺也能帮娘干活,像枝儿姐那样。”连芽儿这个时候也疼疯了,抓住何氏的衣襟哭嚎道。
何氏这时却恼了,一巴掌将连芽儿的头打歪了过去。
连芽儿懵了,暂时停止了哭泣。
何氏抓住连芽儿的肩膀。
“芽儿,你看你花儿姐姐,人家就要嫁入孙家,去县城里住,以后一辈子都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一大堆丫头仆妇的让她使唤那。你老姑和你朵儿姐儿以后也要过神仙才过的日子。你再看你枝儿姐和蔓儿姐,都是大脚,在咱家就只能蹲在灶下烧火,下地干活,以后嫁了人,也是给人做牛做马……”何氏在哄着连芽儿。
连蔓儿被气笑了。
“二伯娘,我和姐看咱是一家人,帮你干活,你不感谢,还说话伤我们。你也是做长辈的那!”
“这没你们的事了,你们回去吧。”周氏冲连蔓儿道。何氏是个混不吝的,连蔓儿又不像过去那么柔顺,两个要计较起来,在李四奶奶面前,丢的是连家的脸。
“行,那我和姐先回去,奶你有活叫我们。”连蔓儿眼珠转了转,立刻明白了周氏的意思,就格外柔顺地笑道。不为别的,只为在外人面前留个好印象,这个基本的常识她是知道的。
连蔓儿和连枝儿离开了上房。
上房里,连芽儿流着眼泪,“俺,俺要过花儿姐那样的日子。”
连蔓儿和连枝儿回到西厢房,刚坐到炕上,就听见上房里传来连芽儿杀猪一样的惨叫。
“就是这样,对,慢慢地走。”李四奶奶、何氏、周氏鼓励的声音。
连蔓儿和连枝儿对视了一眼。
“姐,咱要争口气。”连蔓儿道,“就算是大脚,咱也要过上比她们更好的日子。”
“蔓儿,我听你的。”连枝儿道。
“还有我们。”五郎和小七从外面跑进来道。
几个孩子就笑成了一团。
…………
从那天开始,白天里,连蔓儿要看着连芽儿一边哭,一边扶着墙,一步步地挪动。到晚上,还时不时地被连芽儿的哭声给哭醒,。连蔓儿有些后悔那天太过好奇,让她有了心理阴影,因着连芽儿的哭声,她接连做了两天的噩梦。直到张氏反复向她保证,绝不会给她裹脚,连蔓儿才好些了。
不过为了避免看见连芽儿的“刑走”,连蔓儿每天都早早出门,借着挖野菜的由头,和五郎、小七到田里去。
因为前两天下了一场大雨,南山后面一条小河涨水了,好多同村的孩子都跑来,在水里摸鱼摸虾。五郎和小七也用蒿草编了几个鱼篓子,下到水里抓鱼,连蔓儿也跟着他们一起,但是五郎不让她下水。
“水凉,娘说了,不让你下水。”五郎道。
“那我去后山那边看看,上次咱们看到的酸枣树,现在那枣应该都红了。你们在这,我去摘枣。”连蔓儿就对五郎和小七道。
“姐,我陪你去。吧”小七立刻道。
“不用了,那离这不远。”连蔓儿捏了捏小七的脸,“你和哥别往别处走,我摘完了枣,回来找你们,一起回家。”
连蔓儿的伤好了很多,这些天和他们一起长在田地里,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那行,蔓儿你也别往远处去,摘了枣就回来。”五郎道。
“嗯。”连蔓儿点头,提了篮子就往山里边走。
因为下过雨,地上长出了许多蘑菇来。不过,也许是因为土壤的关系,三十里营子周围的山里蘑菇并不多,而且多是狗尿苔,是不能吃的,还有一些草菇,也不好吃。连蔓儿的眼睛在地上逡巡,她要采的是一种特殊的蘑菇。
马勃,俗名叫做马蹄包,一般长在湿润的沙地上,呈圆球状,是菌类的一种,前世的时候,外婆曾带着她采过马蹄包。马蹄包没成熟是白色的,成熟了就会变黄而且干瘪,里面是海绵状的组织和细细的粉末。这个东西有很好的药用价值,尤其是一种极佳的止血良药。
连蔓儿慢慢走着,不时蹲下身,将一个个马蹄包小心地摘下来,将上面的沙粒、杂物擦抹干净。那些已经成熟干瘪的,就放进随身带着的一个瓷瓶内,还新鲜的,则是放在篮子里,回去等晒干了再收起来。
乡下人家,干粗活的时候难免割破手脚,这个东西是应该常备的。
连蔓儿并没有朝她说的有酸枣树的地方去,而是往左转,一边采马蹄包,一边朝山湾里去了。她要先去看看那些野葡萄。
上次来采苦姑娘儿的时候,她就发现,这后山的很多壕沟里长满了灌木,其实就是野葡萄。估计还要一些日子才能成熟,但是连蔓儿想来看看。
野葡萄即便是成熟,果子也是涩的,无法生吃,因此这里的人们都将它当做是一种无用的灌木,也不去管它。但是连蔓儿却有一个想法:野葡萄能酿酒。上次在镇上,她看到有几个卖酒的铺子,卖的多是些烧酒、曲酒,还有绍兴黄酒,只有一家店里有葡萄酒,掌柜的管葡萄酒叫做琥珀酒,价格比别的酒都贵些,听那掌柜的说,琥珀酒是从西域那边运来的,很稀少,很受达官贵人们的欢迎。
如果将这些野葡萄都酿了酒,到时候的收获就不是几两银子了。连蔓儿心中想着,脚下突然一绊,打了个趔趄。她忙压低重心,一只手挥舞之间抓住了一段树枝,才稳住了身子。
“哦……”树枝轻轻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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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脚这件事,现在看来很残忍,很不美,但是在当时却是“美丽的折磨”。胖纸弱颜曰:那如今的花样百出的各种减肥,在将来的人看来,会不会也是一样。
所以,弱颜打算还是继续做胖纸吧,健康才是最好。y(^_^)y大家一起呀。
第二十七章 美人如玉
听见声音的同时,连蔓儿也发觉了手里抓着的树枝的异样。她微微低下头,赫然发现手里抓着的是一个人的半截衣袖。
这里有个人,她竟然没有发现!
连蔓儿忙放开手,扶住旁边的一块山石,同时扭过身子,结果就同那个人来了个面地面。
连蔓儿的心跳猛然快了两拍。那是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但是一点都不影响他观感。“状若好女”,连蔓儿的脑子里顿时出现这样四个字。
没错,面前的是个男子,看起来不过弱冠的年纪,身穿箭袖的月白长袍,背靠靠着一道土壁,半坐半卧在那里。连蔓儿前世见过了俊男美女,到这里之后,连家的人也都有一副好皮相,但是这个男子的美,还是让她惊艳了。
鼻翼间是淡淡的血腥味道,连蔓儿的眼睛看进男子漆黑的眸子中,那里面有某种东西,让她将就要出口惊呼声吞回了肚子里。
一个陌生的,绝不是附近乡村中人的男子,受伤坐在这里,却不声不响。连蔓儿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并本能地判断出,惊叫不仅不能帮她,反而会让事情变得糟糕。
事实证明,她这个举动是非常明智的。因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男子的另一只手本来已经伸向了她的脑后,见她安安静静的没有出手,才又缓缓地收了回去。
连蔓儿与男子对视了片刻。
这个男子受了很严重的伤,而且还不止一处,腿上、腰上,还有手臂上,都带了伤,尤其是大腿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流血,那血水已经将他身下的地面都浸湿了。
村里并没有这样的人,连蔓儿心中有许多疑问。
“你……不是我们村的人。”连蔓儿尽量保持冷静,用正常的音量陈述事实,“你受伤了。”
“哦。”男子意义不明地哦了一声,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连蔓儿。
优雅的,同时也是极度危险的野兽。因为受伤了,变得更加危险。连蔓儿感觉到了危险,并确认这危险是来自于面前的这个男人。
“我有药,可以帮你。”连蔓儿道,“或者,我回村里去,找人来帮你。”
“你是山下村里的人?”男子开口道,并不是当地的口音,而是所谓的官话。
“是的。”连蔓儿答道。
男子又不说话了,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对自己仍旧在流血的伤口毫不在意。
“你的伤口还在流血。”连蔓儿轻声道。
那男子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他并不需要提醒,他知道现在他的情况有多糟糕。与手下分散,被人追杀,身受重伤,药囊等物都失落了。他的伤口急需处理,但是危险就在附近,只要他稍稍露出一丝的破绽,就会立即丧命。
这个女孩突然从天而降,是催命符,还是……
“我这里有药。”连蔓儿从篮子里,将瓷瓶拿出来,“就是这山上土生的药材,能够止血。”
男子的目光落在连蔓儿脸上,又移到她手中的瓶子上,却并不说话。
连蔓儿就慢慢地打开瓶子的盖,让他看瓶子里的的马蹄包。
“样子不好看,可是效果很不错的。”连蔓儿见男子没有反对,就从瓶子里取出几个大的马蹄包出来。
首先是大腿上的伤,看样子已经简单的处理过了,不过血还在流。连蔓儿从来没见过这样严重的伤,男子没有出言反对,连蔓儿就将马蹄包一个个撕开,按在他大腿的伤口上,层层叠叠,一连用了十几个马蹄包,终于将伤口的血止住了,连蔓儿稍微松了一口气。
这期间,男子都非常安静,任连蔓儿施为,好像根本不关他的事一样,但是连蔓儿能感觉到男子的紧张,因此动作格外小心。
止住了血,但是伤口还需要包扎。连蔓儿想了想,就脱了鞋子,往下解缠脚的纱布。
男子终于动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可疑的红晕。
“等等,你、你要用你那……”裹脚布?
这个时代,女人的小脚是应该只属于她的男人,具有特殊意味的事物。裹脚布也是十分私密的。男子显然被连蔓儿的举止震惊了,而且他不想用女人的裹脚布。
“我没裹脚,”连蔓儿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如此的耐心,也许是感觉到危险出于自保的缘故吧,“你的伤口一定要包扎,这些布条是我垫鞋子的,不过很干净,你完全不需要担心。”
连蔓儿说着,解下整条纱布,给男子看了看。
男子看了连蔓儿的鞋子,确实是不曾裹脚,那纱布也很干净,这才不说什么了。
连蔓儿就用纱布将他腿上的伤口包好了,还打了个结实的结。
处理完了男子腿上的伤口,连蔓儿才抬起头。
“还有别的伤口,也处理一下吧。”连蔓儿又伸手去取马蹄包。
“嗯,”男子微微侧身,似乎是方便连蔓儿处理他腰侧的伤口。
连蔓儿微微一怔,因为男子这边的腰侧,根本没有伤口。还没等连蔓儿有所反应,男子的左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肩头,轻轻地按了按。
不对劲,连蔓儿几乎没有想,而是本能地侧身往地上趴去。同一时间,男子的右手穿过连蔓儿手臂与腰侧之间的空隙。连蔓儿眼角的余光看见男子袖中一条白光激射出去,随即就听见一声闷哼,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连蔓儿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她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男子伸出一只手在连蔓儿的肩头拍了拍。
“好了,没事了,起来吧。”男子道,语气中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连蔓儿握着拳头,不让自己颤抖的太过厉害,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就在离她和男子不足五步远的地面上,躺着一个褐色短打扮的男人。那男子低着头,跪在那里,背心处露出一截红色的箭头。
连蔓儿捂住嘴。她自认胆子不小,但也绝没大到坦然面对这些的程度。
“继续吧。”男子对连蔓儿道。
“继续什么?”连蔓儿脱口道。
男子挑了挑眉。
“……哦,好的。”连蔓儿这才明白过来,他是让她继续为他处理伤口。
连蔓儿几乎用完了整瓶的马蹄包,又将另一只脚上的纱布也贡献出来,终于将男子手臂上和腰上的伤口都处理好了。这个过程有点慢,是她故意的。面前的美男如玉,但同时也杀人不眨眼。这里荒山野岭的,他会不会杀她灭口?
“那个,我不敢说是我救了你,但好歹我帮了你。”连蔓儿缓缓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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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事情比较多,先更这些,明天争取多更一些。
第二十八章 箭如虹
“我是乡下的女孩,懂的不多,可我非常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今天的事情,我保证转过头就会忘记,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哪怕是一个字。”
连蔓儿小心地打量着男子说道。
男子用有些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连蔓儿。他被人追杀,几乎力尽,但是还有一个杀手紧紧尾随在后。他知道如果继续逃下去,他会死在杀手的手里。所以,他才找了这个土坡,坐下来,以逸待劳,等那杀手送上门来。连蔓儿突然出现,他一开始以为是对方安排的另一个杀手。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杀掉连蔓儿,是因为连蔓儿从天而降的方式,实在太不像一个杀手,她没有杀气,还将那么多致命的要害暴露在他面前。而恰恰,他的力气,只能再对付一个人。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松。
只要连蔓儿稍有一丝一毫让他不安,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然而她却是少有的镇定,尽心为她治伤。
然后,那个杀手终于追到了。他假作让连蔓儿为他治伤,故意露出破绽,果然引得那杀手出手,被他用最后一只袖箭解决掉了。
连蔓儿是帮了他没错,不过他的事情,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他是打算杀连蔓儿灭口的。
但是连蔓儿的镇定,平息了他的杀意。不多话,聪明,却绝不卖弄聪明,只是聪明的恰到好处,这就很难得了。
“我绝不想招惹麻烦的。”连蔓儿直视男子道。
“你几岁了?”男子不答反问。
“十岁。”连蔓儿答道。
“怎么不裹脚?”男子轻声问,话一出口,他自己就有些讶然。
“不是每个女孩都裹脚的吧。”连蔓儿也有些奇怪,不过还是答道,“家里总得有人做活计。而且,我也不喜欢裹脚。”
说到这,连蔓儿就住了嘴。好奇怪,她干嘛要跟他说这个。
“还是裹脚吧。”男子又道。
她和他,在这种情况下,谈这个话题,这太诡异了,这次连蔓儿没有吭声。
连蔓儿为男子处理好了所有伤口。
“你不需要找人帮忙吗?我是说,如果你饿了,我可以给你找些吃的来。”连蔓儿道,这男子应该死不了,趁着他看来心情不错,她想尽早脱身。
男子看了看连蔓儿,瞳仁乌黑,似乎直看到连蔓儿的心底。这绝不是普通人应该有的目光。
“你走吧。”男子道。
“那好。”连蔓儿忙站起身,男子这么好说话,她有一点意外。
“等一等。”
连蔓儿提起篮子,刚走出去几步,就听见男子在身后叫她。
连蔓儿的身体顿时一僵,这个人不会改变了主意了吧。她想撒腿就跑,但是想到方才男子对付那黑衣男人的手段,谁知道男子袖子里还有没有袖箭那,她可不敢冒这个险。
“什么事?”连蔓儿慢慢转过身,镇定地问道。
男子依旧靠着土坡坐着,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连蔓儿看不清他的表情。
“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男子问。
“哦,我……”连蔓儿顿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告诉他一个假名。转念一想,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我叫蔓儿,连蔓儿。”
“连蔓儿。”男子轻轻念了一句,才对连蔓儿点了点头,“你走吧。”
“你保重。”连蔓儿回了一句,再次转身走开。等估计走出了男子的视线范围,连蔓儿扭头一看,果然再看不见那男子了,她就小跑了起来。
安全了!等从山里跑出来,连蔓儿才停下来喘气,心道,现在应该安全了。
“二姐,你去哪了,咋去了这半天?”小七迎面走过来,从连蔓儿手里接过篮子,发现里面空空的,就奇怪地问道,“咦,姐你不是说去摘酸枣了。”
“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就在那树荫底下坐了一会。”连蔓儿答道。她并不打算将刚才的遭遇告诉任何人,也不是出于信守承诺的考虑,仅仅是不想招惹麻烦。那样的经历,还是早点忘光了的好。
“姐,你现在没事了吧。”小七听见连蔓儿这样说,忙就扶住了连蔓儿的手。
“没事了,一点事都没有。”连蔓儿并不想让小七为她担心,“咱们快点回去吧。”
两人回到山下溪水旁,五郎正架起篝火在烤鱼。
“回来的正好,鱼马上就熟了。”五郎道。
“这鱼肯定好吃。”小七就放下篮子,和连蔓儿在火堆旁坐下,“用了好些椒盐那。”
连蔓儿几个这些日子经常下田上山,有的时候抓麻雀,有的时候就是掏鸟蛋和野鸡蛋,有的时候干脆就吃新鲜的野菜。这些东西,总要加些调料才好吃,而连家只有粗盐。连蔓儿就拿了些粗盐制成精盐,又将花椒磨成粉,一起在铁锅里炒香了,制成椒盐。
加了椒盐拷出来的食物,当然更加美味。
“蔓儿给你。”五郎烤好了鱼,挑了一条最肥的递给连蔓儿。
连蔓儿将鱼接过来,这鱼里外都抹了椒盐,鱼皮已经烤酥了,还没放进嘴里,那香味就已经足够诱人了。连蔓儿将烤鱼放到嘴边,突然又想起山里的那个男子。她能平安出来,就是说那男子并不想杀她。是她想的太多了。不知道现在那男子如何了。
…………
男子见连蔓儿的身影消失了,这才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立即就有十几个劲装的汉子跳了出来,就好像是平地里冒出来的一样。
领头的是个大高个,他走上前,在男子身前单膝跪倒。
“所有杀手已经全部伏诛。属下来迟,让大人受惊,请大人责罚。”
男子只是摆了摆手,这人忙起身将男子从地上扶了起来。
“大人,您的伤……”
“暂且无妨,已经处理过了。”男子道,“先回府城,再做道理。”
“是,大人,山下已经备好了车。”
男子点了点头。
“大人……,可还需要善后?”劲装汉子略作迟疑,还是问了一句。他所说的善后,自然不是指旁边那具尸体,因为刚才他就已经吩咐两个兄弟将那具尸体搬走处理了。他问的是连蔓儿。
“大人此行甚为机密,若是不小心泄露出一丝半点……”男人小心地道。若是平时,他根本就不需要问。大人行事,历来干脆利落,从不会有妇人之仁。方才他见大人打发那小女孩离开,就想是大人念在小女孩为他止血包扎伤口,不想她死在面前。那时,他已经想好要派哪个兄弟出手料理了。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大人又叫住了那个小女孩,问了小女孩的姓名。
连蔓儿。
如果大人要那连蔓儿死,根本就不会多此一举。
他虽是如此想,这时依旧问出来。因为,大人的行踪,绝不可以被任何人知道。
“机密……”男子唇边露出一丝冷笑,“若真的机密,这些杀手从何而来!”
“都是属下疏忽。”高个男人赶忙道。
“不是你,是我……小瞧了他们。”男子道,冲着旁边一个小个的青年招了招手,“十三,你过来。”
那被叫做十三的忙走到男子跟前。
“你……”男子在十三耳边嘱咐了几句。
“属下遵命。”十三答应了一声,只几跳便消失在灌木丛后面。
…………
五郎和小七一人捧了一条鱼吃的正香,抬头看见连蔓儿正拿着鱼发呆,一口也没有吃。
“蔓儿,怎么了,鱼不好吃吗?”五郎忙问。
“不是,我突然想起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连蔓儿道。
“啥事?”
“早上出来的时候,娘嘱咐要拔两篮子草回去,只要南山下咱们地头那片草地上的。”连蔓儿道。
“哦,就这事啊,不用急,我和小七去,一会就能弄两篮子。”五郎道。
小七连连点头。
“时辰不早了,咱也该回家了。”连蔓儿又道。
“那我和小七这就去。”
“行,我就在这等你们回来吧。”连蔓儿道。
五郎就和小七提了篮子,一边吃烤鱼,一边朝田里去了。
连蔓儿看着五郎和小七走远了,再也看不见她,便忙用树叶将烤鱼包起来,快步朝后山那处山湾处走去。
连蔓儿一边走,一边想,她这是在做什么啊,那句找吃的话,不过是她的脱身之计,她当时根本没有打算去给那男子送吃的。好不容易脱身了、安全了,她这是怎么了,又巴巴地跑回来,要给他送烤鱼。她最爱吃鱼了,可是自打到了这里,还没吃过鱼那。
连蔓儿心里纠结,但是脚下却没有停。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想再见那男子一面,知道他平安就好。如果他还在那,那她就把他带出来。连蔓儿这样告诉自己。
等到了地方,连蔓儿不由得愣住了。
土坡下,方才男子坐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连地上被血染湿的痕迹都不见了。他离开了,可是怎么没看见脚印?
连蔓儿想了想,鼓足勇气,朝方才那个偷袭的人倒下的地方走了过去。那人的尸体也不见了,周围也没有血迹。
难道方才发生的不过是个梦境?不,当然不是梦境,只要再仔细看看,那杂草上有被压过的痕迹,一两片草叶上,依稀能看见有红色的水点,土坡下的土也有被动过的痕迹。
那个人走了,而且是被人带走的。
他不肯让她叫人帮忙,应该是在这里等人吧。那么他应该是平安的。她巴巴地跑回来,算不算多此一举。
手里捧着的烤鱼已经有些凉了,微风吹来,连蔓儿有些怅然若失。
…………
连蔓儿提着篮子走进村口,几个女孩子正坐在一棵大柳树下乘凉,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笑。
“那不是连蔓儿?”其中一个抬头道
“连蔓儿,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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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闲言
连蔓儿看了一眼,当间一个最显眼的,就是那个英子,旁边那个皮肤黝黑的叫做七巧,两个长的极像都穿着青色衣裤的是两姐妹,一个叫春妮,一个叫春燕,那个年纪最小的就是家里有甜姑娘儿的二丫,另一个年纪略大些的叫做小红。
都是连蔓儿认识的,其中春妮、春燕两姐妹和二丫,过去与她常在一起玩,另外几个却和连花儿更要好些。
“连蔓儿,你咋都不跟我们玩了?”二丫跑到连蔓儿跟前道。
“连蔓儿,过来歇歇吧。”小红坐在树荫底下招呼道。
“蔓儿,家里吃饭还早那,这里凉快,你要想玩,就在这玩会再回家。”五郎道。
“姐,等我和哥把鱼和草送回去,我回来找你。”小七道。
连蔓儿想了想,她到这里之后,就再没和同村的女孩子们交往过。她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这些小伙伴总不好都不搭理。
连蔓儿就将自己手里的篮子给五郎提着回家,她跟着二丫走到柳树下,春妮和春燕就往旁边挪了挪,将石墩子让出一半来给连蔓儿和二丫坐着。
“蔓儿,你的头都好了吗?”几个女孩子问。
连蔓儿点了点头,“都好了。你们看,纱布都拆掉了。”
“我听说,你好些事情都不记得了。”小红看着连蔓儿道。
“她们说你磕破了头,把人磕傻了。”七巧快人快语道。
“是谁说我傻了?”连蔓儿笑着问。
七巧就看小红,那意思显然就是小红告诉她的。
英子在旁边扑哧一声笑了。
“我可啥都没说过,”小红立刻否认,又十分不忿英子笑她,“有人还说你死透了那。”
小红说着话,就看英子。
因为生活环境的关系,乡村的女孩子即便有些心机,也多摆在表面上。
“你们看到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谁再要说那种话,我可就当她是咒我。”连蔓儿道。
“蔓儿姐说的对,以后谁也不许说那样的话了。”七巧就道。
连蔓儿觉得没什么趣,就想起身离开。
“蔓儿,你家花儿姐是去县城了不,她啥时候回来,都办啥嫁妆了?”小红拉住连蔓儿,一连串地问道。
几个女孩子都热切地看着连蔓儿。
大前天,古氏、连家老大、老二就带着连花儿、连朵儿和连秀儿一起去县城,去找连兰儿给连花儿置办嫁妆去了。
她们拉住她说话,不会就是为了打听连花儿的消息吧。连蔓儿心中恍然,连花儿砸碎了定礼,七巧、小红和英子当时就在场。自那以后,她们就被连家视为拒绝往来人员了,连花儿也再没有招村里的女孩子到家里玩,周氏更是对胆敢上门的女孩子没好脸色,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天,都没人来找她和连枝儿玩的缘故。
即便这些女孩子不好再进连家,但是连花儿的这桩婚事,依旧是她们关注的焦点。
连蔓儿有些无语地看着几个女孩子,小红和英子这两个比较大些的也就罢了,剩下的几个和她差不多年纪,就开始关心这个问题了。
“是去县城办嫁妆了,再过两天就该回来了。”连蔓儿还是向她们透露了些信息,“到时候办了嫁妆,要抬回村里来,你们都能看得见。”
“真的?”七巧道。
“嗯,七巧,到时候你和我大姨奶一起来家看把。”连花儿对七巧道。周氏的一个堂姐,也是嫁在三十里营子一户姓郑的人家,七巧就是周氏堂姐的孙女,和连花儿算是表姐妹。
“好啊。”七巧忙道。
“连花儿可算是要去享福了。”英子说着话,抬起胳膊,露出手腕上黄澄澄的一只镯子。英子长的偏胖,手腕也有些粗,那镯子则有些小,紧紧地卡在她的手腕上
几个女孩子的眼睛都被那金光闪到到了,纷纷露出艳羡的目光。
“英子你这镯子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腻。”春妮道。
“就是样式老了些。”小红撇了撇嘴。每次只要英子一出现,就会炫耀这金镯子。
“这样式哪里老,是县城里正流行的。你成天呆在村里,能知道个啥!”英子立刻道。
小红被说的脸上一红。
“这镯子你戴着可小,原来就不是你的吧。”小红道。
“我不是跟你说了,是我姥姥给我的。”英子白了一眼小红。
“我看着镯子是好看,就是戴着卡腕子,英子,你不难受?”七巧道。
只怕是好受不了,连蔓儿心道。
“镯子好看,不过要是熔了做钗子,戴在头上,就更好看了。”连蔓儿道,“英子,你这镯子起码能熔一只钗子,一对耳坠子。”
“那可要再添手工的钱,她家出的起?”小红笑道。
“谁说我家出不起?”英子立刻反驳,“我娘和我说,是要拿了这镯子给我熔钗子,要最新的花式的。”
“我该回去了,你们有空到我家玩吧。”
连蔓儿往家里走,还没走进大门,就听见了周氏的声音。
“就这巴掌大的鱼,有啥肉,还要大把的油盐煮它,我不要它,你们给我扔出去。”
连蔓儿忙走进门去,就看见五郎和小七手里提着鱼,正在被周氏训斥。
“奶,”连蔓儿忍不住走上前去,“我们也是一片好心,大太阳底下抓了鱼回来,想着孝敬爷和奶,给一家人打打牙祭。奶要是不同意,我们也不能说啥,犯不着这样呵斥。”
“你个丫头片子,吃我的喝我的,还会顶嘴了。”周氏立刻将矛头转向连蔓儿。
“奶,我爹和娘也干活,我吃他们的就够了,不敢吃奶的。”连蔓儿道。
“蔓儿,说啥那,快给你奶赔礼。”连守信陪着连老爷子从外面走进来道。
“奶,煮这鱼用不了多少油的。”连蔓儿忙笑道。
“去抓鱼了?”连老爷子走过来,看着五郎和小七手里的鱼。
连蔓儿赶忙跑到连老爷子跟前。
“爷,你看我们抓的鱼,这几条鲫鱼,炖汤可好喝了,给爷晚上下酒啊。”连蔓儿道。
“爷,这条大的是我抓的。”小七忙举起一条鲫鱼,向连老爷子炫耀。
“行,我孙子知道孝敬我了。晚上,让你妈把鱼做了,咱们吃。”连老爷子揉了揉小七的头,就往屋里去了。
“几条鱼,是孩子们的心意,能用多少油?你回屋来吧。”走过周氏身边,连老爷子又道。
连老爷子毕竟是一家之主,他这样说,周氏也无法。
“要是把我的锅弄腥了,就让你们拿舌头舔。”周氏道。
“奶放心吧,肯定不腥。”连蔓儿道。
五郎和小七就提着鱼,找张氏去收拾。
连守信把连蔓儿叫到身边。
“蔓儿,你奶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以后凡事你都顺着你奶点,也省得你奶生气。”连守信嘱咐连蔓儿。
“爹,就是奶错了,也要顺着吗?”连蔓儿问。
“哦,这……”连守信方才的话,就是这个意思,可是被连蔓儿问的这样清楚,他就不好真的答是了。
“可总是这样,那不是害了奶,让她总错下去。外面的人要笑话奶的。”连蔓儿道。
连守信无语,他是个老实人,不会说谎,更不会强词夺理,即使在自己的孩子面前,也是这样。
“不说对错,刚才的事,奶那样,我和哥还有小七,就觉得很伤心。可是爷一说话,我就觉得,爷真是可亲可敬的长辈,也心疼我们,看重我们。”连蔓儿又道。
“你爷当然好。”连守信道,“那个,你奶心里也……疼你们的。”
连蔓儿有些同情地看着连守信,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话吧。
被连蔓儿这样看着,连守信有些尴尬。
“那个,蔓儿啊,去帮你娘干活去吧。”
连蔓儿忍不住就笑了。
“你这孩子,还笑话你爹!”连守信无法,自己转身走了。
晚饭桌上,就多了一盆奶白鲫鱼豆腐汤。
鲫鱼是张氏收拾的,用盐、生姜、葱花简单地码了味,用薄薄的面糊裹了,然后用少许的油在铁锅里煎的两面都泛黄了,这才倒进水炖煮。连蔓儿还从连老爷子那要了两文钱,买了两斤豆腐,等鱼汤炖开了,将切好的豆腐放下去,又大火烧开,又用小火焖煮了一会,就煮出一锅奶汁般的鱼汤来。
晚上的主食是黍米面窝窝,连蔓儿这张桌上的都是一人分到了两个。周氏一直沉着脸,任张氏和连蔓儿怎么让,都不肯喝鱼汤。因为这鱼汤周氏不喝,何氏就没了顾忌,一边往自己碗里舀,一边给连芽儿舀。
“芽儿得多吃点,这鱼肉都给芽儿,芽儿缠脚咧,辛苦着那。”何氏道。
连蔓儿不是个小气的人,但是何氏这样,却让人不舒服。连蔓儿也不说话,只是扯了鱼肚子上最肥的一大块肉夹给小七,又飞快地夹了两筷子给连枝儿和张氏。
连芽儿被何氏塞了一口鱼在嘴里,被鱼刺卡住了,咳嗽起来。
“枝儿,给你妹子拍拍。”何氏手里不肯放下筷子,就叫连枝儿道。
连枝儿看连芽儿涨红了脸,就放下碗和筷子,在连芽儿背上拍着。
周氏突然把筷子摔在桌子上。
“你们今个儿是谁做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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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奇怪的张氏
第三十章奇怪的张氏
周氏厉声问是谁做的饭。
“娘是问这汤?是老四媳妇做的。也不大好吃的,倒费了不少油盐。”何氏马上道。
“二伯娘,方才让把鱼肉都给芽儿的话不是你说的,你那碗里是什么?”连蔓儿问。
“你这丫头……”何氏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鱼肉,就这样被连蔓儿问到脸上,依旧是面不改色。
“我是问这窝窝,是谁蒸的?”周氏又问。
周氏当然知道今天是何氏做饭,但是她就是习惯这种问法。若是平时,连蔓儿什么都不会说。但是方才何氏挑衅,她也只好微微还礼。
“今天是二伯娘做饭。”连蔓儿脆生生地道。
“这是你蒸的窝窝,就这面疙瘩,扔出去都能打死条狗。从村头数到村尾,能把窝窝蒸成这样的,再没别人了,你个废物懒婆娘,你还有脸坐在这吃。”周氏指着掰开的窝窝里面一块生面,冲何氏大骂道。
连蔓儿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窝窝。连家每顿饭,都是有定数的,比如这黍米面也是一样,要蒸出多少窝窝也是有定数的。张氏蒸的窝窝,不仅松软,而且每一个都是同样大小,分量也是一样,就像用称称过的一样。可是何氏蒸的这窝窝,大的大,小的小,有好些个根本就没有蒸起来。连蔓儿手里这个,就是个硬硬的面疙瘩,多亏有鱼汤泡着,才勉强能吃。
开饭的时候,周氏对窝窝的大小并没说什么,现在看来是吃到生面了,所以恼了。
“娘,今天火不好烧,芽儿不能干活,就我一个人忙活。”何氏辩解道,扭头看见赵氏低垂着头,立刻又道,“……窝窝是老三媳妇蒸的。”
周氏转头骂赵氏。
“你也是个白吃饭的,蒸这样的窝窝出来,你想吃死我……”
赵氏被骂的缩起了身子,无声地哭着,连叶儿也咧了嘴,靠近赵氏怀里。
“娘,今个不是三嫂的班,三嫂帮二嫂烧火,窝窝是二嫂自己蒸的。”张氏看不下去,忙道。
赵氏感激地看了一眼张氏,依旧不敢说话。
连蔓儿偷偷扯了扯张氏的衣角,被周氏训斥的时候,张氏从不为自己辩解,可是却这么积极地帮赵氏说话。她这样做,一定会引火上身的。
果然,周氏撇下何氏和赵氏不管,只骂张氏。
“你看的清楚,你能干,你就看着她把窝窝蒸成这样,你安的什么心?”何氏斜眼看张氏,骂道,“你们年轻,啥都吃的下去,就是想吃死我这老的。”
“娘,我这就去和面,另给您蒸几个窝窝。”张氏被骂的抬不起头来,连忙下了炕,到外屋给周氏另做窝窝去了。
周氏这才安静下来。
连蔓儿将碗里的汤喝完,就放下碗,一声不吭地溜下炕,去找张氏。连枝儿和小七也跟了过来,接着是赵氏和连叶儿。桌上,只有何氏见别人都不吃了,干脆将汤盆抱到自己跟前,就着汤盆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你个懒货,你也给我干活去!”周氏看不下去了,骂道。
“娘,我这就去。”何氏裂了裂嘴,干脆将汤盆抱了,往外走。
周氏被气了个倒仰。
外间屋里,张氏在和面,赵氏站在旁边,帮着打下手。
“老四媳妇,又因为我,让你吃了挂落。”赵氏小声道。
“没事的,三嫂。这不算啥,咱是一家人那,哪能干看着你受委屈。”张氏笑了笑道。
“娘,你都肯帮三伯娘辩解,咋奶说你的时候,你自己不知道辩解那?”连蔓儿问。
“我、我受点委屈没事。蔓儿你别问了,你小孩子懂啥?”张氏就不让连蔓儿再问。
赵氏抹了抹眼睛,轻声道,“蔓儿,你娘是个厚道人……”
“上次二伯娘蒸的窝窝,也差不多就这样,奶就说了两句,今天咋发这么大的火?”小七问,然后眼巴巴地道,“鱼汤让二伯娘端到她屋里去了,我还没喝够那。”
连蔓儿心中一动。
“也许,是就是因为这鱼汤。”
“奶看着咱喝鱼汤,心里不舒坦那。”连枝儿就拉着连蔓儿小声笑道。
连蔓儿点头,还真是这么回事。
“回屋歇着去,别乱说话!”张氏嗔了两个女儿一眼。
连蔓儿几个回了西厢房,还忍不住在笑。
“姐,我没吃饱。”小七毕竟年纪小,还在想着那鱼汤。
“看着是什么?”连蔓儿从怀里摸出四个大个的土豆,“我刚才从上房外屋摸的,弄点柴火烤着吃,抹上椒盐,也好吃的。……想吃鱼,咱下次再去捉。”
“蔓儿?”连枝儿吃了一惊。周氏对所有吃的东西都看的很紧,连家的孩子们也习惯了周氏的分配制,即便是独自饿,也只会想到外面去找吃的。连蔓儿的举动,在她们看来是很新鲜的。
“放心吧,我看了,土豆那么多,奶数不过来。”连蔓儿道。
连枝儿就去外边抱了些柴火进来,连蔓儿将土豆洗干净,埋进火堆里。正烧着火,五郎也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个碗。
“快来吃,还热乎着。”五郎招呼道。
“鱼汤!”小七欢呼。
连蔓儿看着五郎。
五郎挠了挠脑袋,嘿嘿笑了两声。
“听见奶骂人,你们都先下桌了,就知道你们没吃饱。我就舀了碗鱼汤回来给你们。”五郎道。
“你们那一桌那么多人,哪容得你多舀一碗,这是你的份,你没吃,省下来的吧。”连枝儿道。
五郎就不说话了。
“刚才是不是该忍忍,怎么着也应该先吃饱,那鱼还是咱们去捉的,娘亲手做的那。”连蔓儿故意叹气道,“可是,实在是忍不下去啊。”
“看二伯娘,奶咋骂她,她都当耳旁风,那一盆鱼汤,她还抱自己屋里去了。”连枝儿也跟着摇头叹气。
“这就叫: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五郎道。
“这话谁说的,话粗了点,还真是这个理。”
“这可是咱乡下人的老话了。”五郎道。
几个孩子正说着话,连守信从外面走进来,手里也端着一碗鲫鱼豆腐汤。
“有点凉了,刚才让你娘给热了热,快吃吧。”连守信道。
“爹,你也把你的份省下来带回来了?”
“爹不爱吃鱼,你们吃吧。”
一会功夫,张氏也从上房回来了,说是伺候周氏吃了新蒸的窝窝。
“终于脸上见晴了。”张氏松了一口气道。
连枝儿将烤好的土豆剥了皮,放在一个盘子上,连守信、张氏和几个孩子就围坐着,一口鱼汤一口土豆地吃,鱼汤的油很少,因为不敢拿太多的柴火,土豆有些没烤透,但他们却好像在品尝着天下最珍贵的美味。
连蔓儿吃着吃着,又想起一件事。
“娘,我方才问你为啥帮三伯娘,不帮自己。那时有三伯娘在,你不好说,现在能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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