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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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蔓儿的这句话,正说中了周氏的心病。
“你这小丫崽子,你还学会指桑骂槐地了,你说谁眼睛都气红了?”周氏颤着手,指着连蔓儿道,又扭头看连守信,“看看,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闺女。你不是大孝子吗,你就是这么孝顺的?看着你闺女这排揎我,这是不是你教的。”
“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和你没完,我和你拼了老命了我!”周氏一边骂着,一边就又扑到连守信身上,伸手又抓又挠。
“娘,你这是干啥啊。蔓儿多大,你老多大了,你跟她一般见识干啥。再说,蔓儿那是说别人,你干啥多心?”连守信一边护住头脸,一边辩解道。
一片赤心地来给爹娘送东西,却被他娘将东西扔到了他的脸上,又劈头盖脸地挨了一顿骂,连守信的心情不可能会好。
摊上这样的娘,他又狠不下心来,除了痛苦、无奈,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给吴家、王举人家送东西,那是外面的礼尚往来。还有王小太医家,我和我娘的命,都是多亏人家救的,那是我们家的恩人。害我们的人,不让我们记仇,这救我们的人,总不能不让我们报答人家吧。我们给送多少东西,只要懂点道理,她就没啥可说的。”连蔓儿继续说道。
“我们送来的东西,是比不上给这三家的。可这是能比的吗?我奶说我爹和外人亲,我奶这么比,不是她把自己个当成了我们的外人了吗?谁家老人这么攀比过?我们一家六口人也得吃饭,我们也得活下去啊。逼死了我爹,逼死了我们。我奶就高兴了?”
“对,我奶不是想逼死我们,她就是想臭我们的名声。我姐成亲那天,不就是这个事吗?还想让我们咋样,打完我们的左脸。我们还得把右脸送过去?用脚踩着我们。我们还得说踩的好,再狠点踩?”
“别听你奶瞎吵吵。她就是老糊涂了。你们别搭理她就行,这个家,还是爷说了算。”连老爷子沉着脸道。
周氏正被连蔓儿的话气的直翻白眼。听见连老爷子这么说。更是怒不可遏。
“你才老糊涂了那。我说的有啥不对,就这个小丫崽子巴巴地在这贬斥我,你还说好?我知道,人家翅膀硬了。结交上贵人了,你怕人家了……”
周氏已经被气的有些糊涂了。开始胡言乱语。
“你瞎咧咧个啥,还嫌脸丢的不够是咋地?”连老爷子也被说的上火,一张脸涨的通红。
“对了,我们是给我姥爷家捎东西了,我姥爷姥姥人家也没少给我们捎东西。我们做的没啥不对,也不怕谁说。”连蔓儿又道,“谁对我们好,我们就对谁好。谁要想欺负我们,那她以后都休想。”
“对。”张氏这个时候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拿着把菜刀,“蔓儿说的话,都是我教给她的。我们以后就这样,谁对我们好,我们就对谁好。谁要再想拿我们当泥捏,作践我闺女、儿子,坏我们名声,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怕啥,让她有啥都冲我来。上当街去,我陪她去,这些年我在连家过的日子,我是咋死过去又活回来的,咱都好好说说。”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张氏这些话是对谁说的,大家都心知肚明。这还是张氏第一次当面对抗周氏。
连蔓儿被惊住了。
周氏也被惊住了。不知道是张氏手里的菜刀的威慑力,还是张氏的话的威慑力,总之,周氏一下子卡壳了。
“爹啊,咱回去吧。”连蔓儿忙招呼连守信。
一家三口就趁着连老爷子和周氏发愣的这个间隙,从上房走了出来。当我们走进西厢房的时候,就听见上房里周氏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哭。
“嚎啥嚎,这还不都是你闹腾的,你还有脸嚎!”紧接着是连老爷子的一声暴喝。
“娘,你今天可真威武了。”连蔓儿就笑着对张氏道。
连守信的目光落在张氏手里的刀上,就不动地方了。
“啊?!”张氏抬起手,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刚才切菜,听叶儿回来说话,又听见上房你奶那声不是好声,我这一着急,就赶紧过去了,菜刀都忘了放下了。”
“娘,你也跟我四婶学学。”连叶儿在旁边,有些羡慕地对赵氏道。
“我……我赶不上你四婶。”赵氏的脸上露出苦笑,喃喃地说道。
“孩子他娘,要切啥菜,我切吧,你歇一会。”连守信走过去,轻轻地从张氏手中把菜刀拿了下来,这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张氏的性子历来温软,今天却拿着菜刀去了上房。他是怕张氏被逼急了,做出什么事来。现在见张氏把菜刀给他了,他才放心。
“把肉切了吧,切成丝,晚饭给孩子们做酱肉丝吃。”张氏就指着菜板上那两条子肉道。
这两条子肉,一条是她们送给上房的,一条是赵氏得的福利。
“他奶不是不要吗,那咱也别强迫人家。咱切一条,另外那条是他三伯娘和叶儿的。叶儿,这条肉我给你留着,你明天上铺子来,婶子给你炒了吃。”张氏就道。
“都死哪去了,做饭来!”周氏在外面声嘶力竭地嚎道。
连蔓儿略往外探了探头,就看见周氏头发散乱地,扶着门框站在上房门口,目光冷森森地朝她望了过来。
连蔓儿忙将头缩了回来。
“都死哪个耗子洞里去了,出来个人做饭,老太爷要吃饭!”周氏又在外面嚎了一嗓子。
连蔓儿差点笑出来,忙将嘴捂住。
赵氏就急匆匆地出去了,今天周氏吩咐她做饭。
周氏看见赵氏,劈头盖脸地又是一顿骂,赵氏垂着头。一声也不敢吭,连叶儿想要说话,被赵氏死死地给拦住了。
周氏终于骂顺了气,这才消声。
“为啥他奶说啥我都听着?看着没,他奶就是这个脾气。不让她骂顺了气。就没完没了。咱这好像是没事了,他奶把气撒他三伯娘和叶儿身上了。”连守信一边切肉。一边道。
“那要是我三伯娘和叶儿也不忍着了那?”连蔓儿就问。
连守信顿了顿,没有立即答话。
“那要是咱大家伙都不忍着了,我奶横不能没日没夜。一直骂下去吧。”连蔓儿就道。“爹,这个可不是好习惯。要是一开始大家都不惯着我奶这个脾气,今天也不能有这样的事。”
“那时候我们还都小,习惯了。你当你奶和我一样好脾气,你们说啥我听啥。”连守信想了想。无奈地笑道。
“爹,我们也就是说说,咱家不还是你当家?”连蔓儿嘻嘻地笑。
“对,我当家。”连守信确实好脾气,并不和自己的闺女争竞。
“娘,今天多亏你,要不,我和我爹,还不定得被我奶给骂啥样那?”连蔓儿对正在搅拌大酱的张氏说道。
“枝儿这是定亲了,蔓儿也十一岁了。过两年也该定亲了,蔓儿和她奶讲理,不知道的,就得说蔓儿是顶撞她奶。蔓儿是为了咱们这一大家子。枝儿定亲,她奶就那么干了,到蔓儿的时候那?”张氏没有回答连蔓儿的话,而是冲着连守信说道。
“刚才我切着菜,突然我就想到这了,吓了我一身的冷汗。……都是我这做娘的没用。”张氏说着话,抬起一只手,擦了擦眼角,“我但凡以前想的明白点,也不能让孩子们跟我受累、遭罪。”
张氏这样,让本来有些愉悦的气氛,立刻伤感了起来。
连守信停下了菜刀。
“他奶那脾气,这老些年了……”连守信说到这,就停了下来,似乎是在考虑这接下去的话该怎么说。
“爹,你可别说咱再忍忍这样的话。这些年。咱还忍的不够,可结果是啥?咱越忍,我奶越欺负咱。”连蔓儿就道,“我奶是刚硬,可她不也看人来吗。以前她对我大伯,我大伯娘,还有连花儿和连朵儿是咋样的,像对咱这样,一不顺心就骂,还嫌给的东西少?连花儿成亲,她也给连花儿没脸来着?”
“你大伯,是秀才,连花儿的婆家是宋家。”连守信有些艰难地道。
连蔓儿冷笑。
“就因为这,就不是一样的儿子和孙女了?敢情我奶对儿孙还讲究看人下菜碟。”连蔓儿抿了抿嘴,“我可不觉得咱比别人不好,我奶看不起咱,咱可不能看不起咱自己。”
连守信默然无语。
“娘,你不是担心我的名声吗,咱从现在开始,别再说啥忍不忍的,该咋咋地,再过两三年,咱的名声,肯定比现在好。”连蔓儿又道。
从现在开始,态度强硬起来,周氏啃不动他们,自然会慢慢地放弃。连蔓儿今天当面反抗周氏,她拿回那块肉的时候,连老爷子也并不高兴。以前,连蔓儿或许不会这么做,但是现在,她们不论是自家人的觉醒意识,还是外部环境,都有了足够的底气。
底气足,又有合适的机会,连蔓儿当然会抓住。而结果,甚至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好。
“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连蔓儿低声道,从今天起,她们才算是真的自己翻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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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平地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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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连蔓儿一家做了一上午的生意,打烊后,就开始准备自家吃的饭菜,也就是端午的节宴。三十里营子这边的风俗,过年过节的喜庆宴席,都是摆在晌午的。
今天私塾放假,五郎和小七都在家,他们还将鲁先生早早地请了过来。
过节讲究一家团圆,一起吃饭,赵氏和连叶儿上午帮着干完活,就回老宅去了。
有鲁先生,连蔓儿家这顿宴席准备的自然更加丰盛。
“我知道你们欢呼吃丸子,可现在一天比一天热,这东西存不住,咱就少炸点吧,够吃两天的就行。”烧热了油锅,张氏手里端了一个帘子,上面放着三只大碗。
端午节她们家准备炸三样丸子,一样依旧是粉丝、豆腐的素馅丸子,另一样按着连蔓儿的提议用鸡蛋和面,里面加剥了核的大枣的甜味丸子,另一样依旧是鸡蛋和面,里面加调过味的肉末,是肉馅的丸子。
一般的庄户人家,也就是在过大年的时候,才会炸一次丸子,端午节有丸子吃,而且还有肉馅的,有大枣馅的,连蔓儿几个孩子可都乐坏了。
张氏和连守信过日子,称得上节俭,但是却在给几个孩子的吃食上面,从来都是舍得花钱的。也许是因为过去的日子过的太苦了,张氏的记忆中都是孩子们吃不饱、吃好好,所以当手里有了钱之后,就有了一种要竭力补偿的心理。
其实,她们这样过日子,被那些节俭惯了的庄户人家看见了,肯定会说她们大手大脚。同样是庄户人家。不同的人,过的日子也是很不一样的。
连蔓儿觉得,过分节俭和过分铺张,都不是好事。她们家舍得在吃食上面花钱、花功夫,但绝称不上奢靡、浪费。几个孩子都在长身体。五郎和小七要念书。张氏和连守信每天要干很多的活计,营养一定要跟上去。这个钱决不能省。而且,吃,本来就是人生的一大乐趣。连蔓儿可不是为了赚钱而赚钱的人。
凡事都有个限度。过犹不及。比如她们村。一个姓王的小地主家,也有百十亩地,也有家底,可一家人就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恨不得将一文钱掰成两半花。他们吃的穿的,甚至比普通的庄户人家还不如。结果家里人各个面黄肌瘦。让人看了可怜。
也有家境一般,甚至不好的,却非要好吃好穿。比如何氏的兄弟何老六,他家原来也是有些产业的,都被他吃喝嫖赌地给败光了。平常难得寻几个钱回来,不是买酒就是买肉,顷刻就要花光,弄的上顿吃肉,下顿却连米也没有一粒。
依旧是张氏和连守信两个负责炸丸子,连蔓儿和连枝儿就在旁边准备别的菜。
扣肉、小鸡炖蘑菇、糖醋鲤鱼、土豆红烧肉、焖肘子、素炒油菜蘑菇、木耳炒鸡蛋、辣椒肉末爆炒嫩豌豆、韭菜炒蚶子肉,酱肉丝的大盘子旁边还摆上嫩嫩的葱段和干豆腐,,凉拌海带丝,凉拌野菜,凉拌海蜇丝,另外还从镇上买了一只酱鸭子。
主食就有大米饭、连记有名的灌汤包,当然还有应节令的粽子。
各式饭菜挤挤挨挨地摆了满满的一桌子,五郎就将鲁先生请了过来,连守信和鲁先生挨着坐着,还将吴家兴送的杏花村酒打开了一坛子,要和鲁先生喝一个不醉不归。
大家伙说说笑笑的,五郎在旁边不住地给鲁先生和连守信斟酒,一顿饭吃的足有半个时辰。鲁先生和连守信都有些醉了,这才散席。
鲁先生由五郎和小七扶回到庙里去歇息了,连守信就被张氏扶到里屋的炕上。
连守信的酒品相当好,傻笑了一会,就到头睡了。
一会工夫,五郎和小七走了回来,说已经服侍鲁先生睡下了。张氏带着连枝儿和连蔓儿也将屋里屋外都收拾利落了。
“今个的晚上,明个的早饭,这就都有了。”张氏道。
加上鲁先生,一共七口人,那一大桌子菜,他们就吃了一半还不到。
“收拾完了,咱也歇歇吧。”张氏又道,“看你爹睡的多香。”
“娘,你在这边歇着,我回老宅。”连枝儿就拿了钥匙道,“猪和鸡鸭就早上喂了一回,我得赶紧回去再喂上一顿。”
今天这顿过节的饭,她们是在新铺子里做,新铺子里吃的。一家人早上从老宅过来,并没有再回到那边去。毕竟昨天周氏闹了一场,谁知道她今天会怎么样。难得一个端午节,连蔓儿一家自然是想开开心心地过。
“那也行。”张氏就点头道。
“娘,我跟我姐一起回去吧。”连蔓儿就道。
“姐,我也跟你回去。”小七道。
“你在这边吧,这边安静。”连蔓儿就道,“你歇一会,就和咱哥一起看书去。”
“哦。”小七答应了,自从进了私塾,他就不像过去有那么多工夫玩了。
“今天过节,放一天假。”张氏就道,“你要是不歇着,你就找小坛子玩去,记着把素丸子给他带些过去。”
“哎。”小七的声音明显比刚才明快多了。
连蔓儿微笑这摇头,却也没再说什么。小七懂事,但毕竟年纪还小,也不能总拘着他念书。
连蔓儿和连枝儿出了门,一起往老宅来。连家的院子里静悄悄的,看来也已经吃过了晌午饭了。两人回了西厢房,一个烧猪食,另一个剁菜叶,拌了糠皮,喂鸡喂鸭。
等干完了活计,两个人回屋,蒋氏抱着妞妞走了过来。
“刚才翻箱子,又找出几个花样来,我看着还挺不错的,枝儿、蔓儿,你们挑挑。看有喜欢的不,我帮你们描下来。”蒋氏将妞妞放在炕上,让她自己玩,就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将里面夹着的花样。指给连枝儿和连蔓儿看。
蒋氏心灵手巧。以前一直住在镇上,后来又在县城里住了一段时间。她手里的花样多,也新巧、漂亮。
连枝儿要给吴家兴做鞋,还欠了连蔓儿几双鞋。而且还答应要给连蔓儿的新裙子绣花。她见了这些花样,当然欢喜,当下就挑了起来。
连蔓儿就搬来一张桌子,拿出两样点心来给妞妞吃。又另拿了石笔和薄纸,看蒋氏描花样。
“今个咋这么安静?”连蔓儿问蒋氏。
“……二伯、三伯他们回来吃了晌午饭。就又上工去了。咱奶和老姑在歇晌,二伯那屋里,只有二郎媳妇在歇晌。二婶带着朵儿出去串门了。”蒋氏说到这,略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咱爷听人说有地方要做馆的,带了你大伯去说了。你大伯娘、三伯娘还有叶儿,让咱奶打发去挖野菜了。你继祖哥在屋里看书。”
“继祖哥还挺用功的。”连蔓儿就笑道,“大伯要有馆做了,这可是好事。”
“谁说不是。”蒋氏也笑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说下来。”
姑嫂三个正在说笑,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响,紧接着门帘被掀开,连继祖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妞妞她娘,你出来。”连继祖向蒋氏招手道。
“啥事?”蒋氏就是一愣,她和连继祖夫妻两个这些年,一直很和睦。连继祖的性格算得上平和,很少和她摆脸色。
“叫你出来,你就出来。”连继祖皱了皱眉道。
蒋氏抿了抿嘴唇,连继祖这样,就是在堂妹们面前下了她的脸,她心中不高兴,脸色略变了变,就露出一个微笑。
“你这么黑着脸,你不怕吓着咱妞妞,你也不怕吓着枝儿和蔓儿?”蒋氏嗔怪着道,似乎连继祖并不是来下她的脸,而是夫妻之间的小玩笑。
这么说着话,蒋氏就站起身,回头看了妞妞一眼,迟疑着是不是该抱着妞妞和连继祖出去,很快,她就决定还是将妞妞留下。
“你继祖哥找我有事,我一会就回来。”蒋氏就笑着对连蔓儿和连枝儿道,又嘱咐妞妞,“好好跟着你枝儿姑姑和蔓儿姑姑玩,不要淘气。”
“嗯。”妞妞奶声奶气地嗯了一声。
连继祖已经有些不耐烦,率先走了出去,蒋氏随后就跟了出去。
连蔓儿和连枝儿交换了一个眼色,都觉得有些诧异。
“继祖哥脸色可挺吓人。”连蔓儿小声对连枝儿道。
“可不是。”连枝儿点头,“还没见过他这样那,不知道是啥事。”
她们两个正在奇怪,就听见外面传来连继祖的一声怒吼。
“我马上就写休书,这就休了你。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婆娘!”
连蔓儿和连枝儿都是大吃一惊,两个人忙穿鞋下地,从西厢房里走了出来。
上房门口,连继祖用力地甩开蒋氏,怒气冲冲地就往外就走。蒋氏已经哭的满脸泪水,却不肯高声。
“这、这是怎么了?”连蔓儿喃喃道,眼神无意间往东厢房的方向一扫,就见东厢房门帘晃动,隐约可以看见赵秀娥的一个背影。
“赵秀娥,赵秀娥你出来,咱们把话说清楚。”蒋氏见连继祖往外走,就小步跑到东厢房门口,朝里面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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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攀扯
连继祖说要休蒋氏,蒋氏喊赵秀娥出来说清楚。连蔓儿微微挑了挑眉梢,连继祖要休蒋氏和赵秀娥有关!这还真是耐人寻味。
这种事,连蔓儿和连枝儿都不好上前。
蒋氏到东厢房门口,喊赵秀娥。东厢房里却是静悄悄的,若不是刚才连蔓儿看见了赵秀娥的背影,怕是要想赵秀娥根本就不在屋里。
蒋氏见赵秀娥没有应答,就又喊了一声,里面依旧没有应答。蒋氏扭头看了连继祖一眼,连继祖正站在下面的菜园旁边,没有继续往门外走。
连继祖跟随着连守仁,长大后就极少住在村子里。村中与他同龄的,早就都成亲生子,过着祖祖辈辈、周而复始的庄稼人的生活。即便是小时候曾经玩在一起,长大了,因为不常联络,又因为身份的差异,也早就疏远了。
所以连继祖在村里,是没有可以说知心话、散散闷的朋友的。这就是为什么他一气之下想往外走,最后却只能在院子里徘徊的缘故。
又或许,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不好到外面去宣扬,所谓的家丑不可外扬。
蒋氏见连继祖没有出去,心里略微安定,也恢复了一些理智。她一开始想要将赵秀娥叫出来说个清楚,现在却也想到,这件事不好喧嚷的让人知道。否则,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对她的名声都是有害无益。
想到这,蒋氏抬起手掀起东厢房的门帘。就往里面走。
这个时候已经是初夏时分,庄户人家都换上了珠帘。这种珠帘,用的珠子可不是大户人家的香闺中用的玉石、玛瑙珠子,也不是后世的玻璃珠子、甚至塑料珠子,而是一种农家自己种植出来的珠子。
那是一种被张氏称作豆黍子的植物,这种植物长的青杆和高粱、糜子很像,结出来的穗子更像糜子。穗子里包裹的是一颗颗原形的珠子,也叫做豆黍子。去掉豆黍子的外皮、并且晒干后,这种珠子将变成十分光润而且坚硬。豆黍子和莲子相似。里面有一条心,用粗针去掉这根芯子,就可以用线把豆黍子穿起来。
张氏今年就寻了些豆黍子的种子。在菜园子外围种了一小块地,打算等秋下结了豆黍子,就可以穿几扇门帘子。
三十里营子的庄户人家到了夏天,用的都是这种豆黍子穿起来的帘子。心灵手巧的庄户人家的媳妇和姑娘们,能将豆黍子穿出各种花样来。这种帘子既透气,又能够防蚊虫,有风吹来哗啦啦的响声也很动听。
蒋氏因为心里有气,用力过猛,一手就将大半的珠帘给拉扯断了。
“哎呦呦,大嫂。你这吓人吧啦地你是干啥那?”赵秀娥的声音从东厢房里传出来,“看我怀着身子不自在,你也不能这么吓唬我啊?俗话不是说了吗,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不看我和你二郎兄弟。你好歹也得看着你这侄儿的面子吧。”
赵秀娥的好整以暇,让蒋氏更加气苦。
“赵秀娥,你、你也好意思说这些话。你刚才跟妞妞她爹说啥了?你平时就爱挑三唆四的,我是长嫂,我让着你,没和你一般见识。你还踩着鼻子上脸了?我没招你没惹你。你咋就心肠歹毒到这步田地,你是亲眼看见了,还是亲手抓住了?你平白的编排这种事情,你也不怕遭了报应?你害了我们,你能得着啥好?这老连家,她啥时候能让你一个人霸占了?”
蒋氏气急了,上前去拉住赵秀娥,一句句地数落着。
“今天这个事,你不说清楚,我就和你没完。走,你跟我上咱奶跟前,当着妞妞她爹,咱连家一家子的面,咱俩去对质。信口胡说,你也不怕进拔舌地狱。”
蒋氏也开口骂人了,不过她的骂法与周氏、赵秀娥等人的骂法不同。蒋氏骂的比较文明,但文明的骂法,也可以骂的非常狠。
比如说拔舌地狱,这可是相当毒的诅咒。连守仁和连继祖都是读书人,蒋氏跟着耳濡目染,也有了点文化。
赵秀娥坐在炕上,手臂被蒋氏拉着,她还是坐着没有起身。
说实话,她一开始是有些心虚的。和连继祖说了那些话之后,她预料到连继祖会和蒋氏吵架,但是她没想到,连继祖脾气这么暴,没说几句话,就说要休了蒋氏。事情闹的有些大,她真没想让连继祖休的蒋氏,她只是想挑拨连继祖和蒋氏的夫妻关系,要连继祖不待见蒋氏,两人关系恶化,蒋氏没脸面什么的。
因为心虚,所以蒋氏喊她,她就没吭声。
可是,眼见着蒋氏找上她,这件事情躲不过去了,而且听蒋氏数落她的话,只有她、蒋氏和连继祖能听得懂,蒋氏不肯正面提那个话茬,这可让赵秀娥抓住了蒋氏的弱点,她的气势就又上来了。
“我肚子疼,你可别这么拉扯我。我要一尸两命,下油锅的是你。”赵秀娥看着蒋氏,挑眉道。
赵秀娥一边说,一边用力想甩脱蒋氏的手。
蒋氏心里也顾忌着赵秀娥的身孕,不过她并没有放手。赵秀娥所说的一尸两命,并没那么容易发生。而如果她不让赵秀娥把事情说清楚,她就算活着,怕比死了还要难过。
蒋氏从来就不是一个软弱的女子。
“谁没怀过身孕,孩子谁不会生。我生妞妞的时候,还不知道你在哪那。赵秀娥,你少拿腔作势,凭着一个不知道咋样的肚子,就想把一家的老少都拿捏住了。连家可不是你们家那没规没法的人家,咱爷和咱奶还都在那。谁下油锅,老天爷有眼睛。”
“赵秀娥,你不总说你是响当当吗。咋地,现在敢做不敢当了?不敢跟我上咱奶跟前对质去?”
赵秀娥也是经不住激的性子,切了一声就站起身来。
“去哪我还能怕了你。我又没做亏心事。”赵秀娥跟着蒋氏往外走,走到门口却话锋一转,“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你还没把事情说清楚,凭哈你让我去我就去啊。”
“你背地里调理啥坏了。还用人说?我懒得跟你费口舌,到咱奶跟前,咱好好辩白辩白。”蒋氏气的咬牙道。
“哎呦呦。好个文明人、菩萨似的人,可真能装。我看是个母老虎还差不多,看把我们这门帘子给祸害的。啧啧。”赵秀娥看见被扯断的门帘子,啧啧地道。
“不就是大哥要休了你吗,你有本事和大哥自己个说去。你拿我这做弟妹的撒气,算啥事?”赵秀娥挺着肚子,慢悠悠地从门里晃出来,根本不将身边怒气冲冲、满脸泪痕的蒋氏放在眼里。
“你……”蒋氏见赵秀娥这一副无赖的样子,一点都不顾及大家的脸面,气的浑身发颤,“赵秀娥,你也是女人。你咋能这么信口雌黄、血口喷人。”
“你自己跟人做下了丑事,还当谁不知道那。继祖哥只说要休你,这就是好脾气的了,要是换个血气旺的,还不先打你个烂够。”赵秀娥站在院子里。故意提高了声调道。
“赵秀娥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敢对天发誓,我要是真有哪怕一点行差踏错了,就让老天爷一个雷下来把我劈死。”蒋氏见赵秀娥这样,是故意要在人前坏她的名声,不由得又气又恨。“这些年,人的名树的影,我是怎样的人,大家伙都知道,不是你赵秀娥一个人造谣,就真能赃污了我。”
蒋氏指天发誓,又用手指着赵秀娥。
“反倒是你,你以为你的名声好听,你在娘家的时候的事,大家伙就都不知道。我是不愿意脏了我的嘴……”
连蔓儿在西厢房中,听赵秀娥和蒋氏吵骂,已经听出了一些眉目。
“肯定是秀娥嫂子跟继祖哥嚼舌头,说大嫂……咳咳……”作风有问题。
连蔓儿和连枝儿又交换了一个颜色,姐妹俩谁也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而连蔓儿更是想到了在赵秀娥和二郎成亲那一天,张采云告诉她的那些话。
凡是一大家子,几个妯娌之间,又在一个大锅里吃饭,真正处的仿佛姐妹的,也不能说绝对没有,相互之间仿佛仇敌的,也不少。但是相互之间各种明里暗里的小争竞、小绊子、你踩我一脚我压你一头,当然有的时候也会相互帮一把手,这才是最普遍的,大面上维持一个平和,就是很不错的了。
这个年代,因为女人附庸的身份,社会舆论、道德对女人的贞洁有着无比严苛的要求。一个女人若是沾上一点,往往就会万劫不复。
有的根本就不需要实证,捕风捉影,也能害了女人的一生。所以蒋氏找赵秀娥理论,却始终避忌那个话题,只想到周氏面前说清楚。
赵秀娥和蒋氏平常的明争暗斗也就算了,在这方面下手,相当于要人性命,未免太过阴损、狠辣。
蒋氏深知其中的厉害,因此当即指天发誓,而且还反戈一击。所谓你不让我好过,我就拉着你一起死。
“姓蒋的,你血口喷人!”赵秀娥立刻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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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豆黍子,现在几乎找不到了。弱颜想要副豆黍子穿的门帘子,弱颜的娘表示,很难,很难、很难。豆黍子,是弱颜根据家乡话的发音猜度着写的。广大书友,谁有详细的资料,一定要发帖分享啊。
小时候的很多东西,爷爷奶奶的很多土话口语、俗令儿,正在渐渐的消失,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能捞起来一点是一点,写在文中,等弱颜老了,记忆力模糊了,起码还有这些文字……(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真假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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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蒋氏,赵秀娥对于这个话题的反应,可是激烈也直接的多了。
“我响当当,拳头上立得住人,胳膊上跑得了马。伱去我们街坊邻居打听打听,她谁能说出我的一点半点错来?咱这不时兴牌坊,要不我就挣一座牌坊来给伱开开眼。”赵秀娥指天画地,似乎她是天地间第一贞洁贤淑的女人。
“伱拿什么比我?我呸,我是老连家三媒六证,用了大笔的聘礼千催万请地迎娶进门的。伱是啥,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捡菜叶子吃的破落户,借了亲戚的光,半卖半送地,送进老连家的门的。我进门光嫁妆箱子就能装上几大车,伱是咋进的门,就带了个光身子,一个包袱皮,伱当大家伙不知道伱的底细,这些年越发人模人样地伱还妆起来了。姓蒋的,伱凭啥跟我大声小气的,凭伱也配!”
表白完自己,赵秀娥又开始指着蒋氏一阵的排揎。
因为这妯娌两个的话题尴尬,连蔓儿即便想上前劝阻,也不好出头。这个时候,更是听得一脸的囧态。赵秀娥所说的关于蒋氏的这些事,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而且显然是发生在赵秀娥嫁入连家之前的。
看来赵秀娥在蒋氏身上,是很做了一番功课的。
“伱往我身上倒屎盆子,还不就是因为我说到了伱的痛处。伱这是猪八戒倒打一耙。”别看赵秀娥挺着个大肚子,这一吵起架来。她的精神头依旧是特别的足。“伱以为伱做下的丑事,瞒的风雨不透那。我告诉伱,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篱笆墙。伱是连家第一贤良人,贞洁的大嫂子,在小叔子成亲的喜宴上,伱就忍不住了去私会男人,这事伱做的出。我说的都嘴巴发麻呦!”
赵秀娥说到这,还俏皮地指了指自己嘟起的嘴唇。
一开始只是模棱两可地在连继祖面前挑拨两句,现在却说的这样有形有影。似乎越证明蒋氏不清白。才能越表明她自己的清白。
其实很多时候,面对很多事,大多数人都有这种心理。
连蔓儿在西厢房里。也大吃了一惊。难道那天蒋氏见周捕头的事情,不只张采云一个人看见,而且还告诉了赵秀娥?要不然赵秀娥凭空编造,也编造不来这么巧吧。赵秀娥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那,应该不是早知道的,否则以赵秀娥的性子,早就闹开来了。她应该是最近才知道的。
对了,端午节前,赵秀娥曾经回过一次镇山的娘家。
“赵秀娥,伱满嘴喷的是啥。伱和二郎成亲那天,我可一直带着妞妞跟朵儿在一起,咱马上就找朵儿来作证。伱烂嚼舌根,无故的污我的清白,我跟伱拼了。”蒋氏就过去抓打赵秀娥。
说起来。单论这样的吵架,蒋氏还真不是赵秀娥的对手。不说别的,就说人家赵秀娥放得开,蒋氏放不开,跟赵秀娥吵,蒋氏就吵不赢。
蒋氏自己也应该知道这一点。所以平时都尽量避免和赵秀娥正面冲突。今天的事,实在是超出她的忍耐极限,怒极之下,失去了控制。
赵秀娥毫不示弱,一边还手,一边哎呦哎呦大声的叫唤,只说蒋氏要啥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连继祖在旁边看的不耐烦,又不好上前,只是大喝了一声助手。赵秀娥就像没听见一样,蒋氏听见了,但是心里怨连继祖耳朵根子软,看着她受委屈,也只当没听见。
院子里这样吵闹,上房歇晌午觉的周氏和连秀儿也被吵醒了。
“有啥话,屋里说,在外面这么吵吵,伱们嫌人丢的不够是咋地。多有脸面的事那。”连秀儿出来,将赵秀娥和蒋氏分开,传周氏的话,让两个人去上房。
“继祖,伱也来。”连秀儿有冲着连继祖招了招手,就率先走进了上房。
蒋氏巴不得能在周氏和连继祖面前辩白,自然第一个跟上了连秀儿,赵秀娥也不甘示弱,冷哼一声,抬腿就往上房走,连继祖跟在最后,一脑门子的官司。
妞妞听见外面蒋氏和赵秀娥吵架,吓的几乎要哭出来,直嚷着要找她娘。连枝儿就拿着点心哄她,说蒋氏一会就会来找她。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让妞妞去找蒋氏。
连枝儿哄着妞妞,连蔓儿就从西厢房里出来,她想知道周氏到底会如何决断,而且,不得不说,私心里,她也是很想知道,蒋氏和那位周捕头到底有没有私情。
上房屋里,周氏坐在炕上,连继祖沉着脸坐在炕上,蒋氏和赵秀娥站在地上,周氏正在一句一句的审问。赵秀娥指认和蒋氏私会的是周捕头,并说了是她邻家的一个半大孩子看见的。连朵儿也被找来,她给蒋氏做证明,说二郎成亲那天,她和妞妞是一直都跟蒋氏在一起的。
连蔓儿在外面就听出些不对劲来,屋里面周氏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奶,二郎媳妇她那些话,都是胡编滥造。我对天发誓,要是我有一点苟且的心思,就让我天打雷劈。”蒋氏再次指天发誓,然后缓缓地跪在地上。
“奶,求伱给我做主。”蒋氏含泪对周氏道,“妇道人家,这名声第一重要。我清清白白地,被扣了这么一个屎盆子,这让我以后怎么活。别说是我,就是妞妞也跟着受连累。妞妞她爹,以后是要考功名的。……二郎媳妇她怎么编排我,我不和她计较。可她不该在这上面做文章,她这想害的不是我,是妞妞她爹。”
“还有妞妞他爷,脸上也不好看。咱们整个连家,都得因为二郎媳妇这些瞎话,让人背地里笑话,让人瞧不起。老姑就要到说亲的年龄了,三郎也该娶媳妇了,还有家里其他的弟弟、妹妹们。……二郎媳妇的心好毒啊……”
蒋氏话里的意思,是赵秀娥因为恨连家全家人,才给她编造的这个谣言。
周氏盘着腿,手指微微地动了一下。蒋氏说那天一直跟妞妞、连朵儿在一起,她并不相信,因为连秀儿那天出去找四郎和六郎的时候,曾经看见连朵儿和妞妞,却没有看见蒋氏。连秀儿回来无意间跟她提起,她也没放在心上。
今天蒋氏和连朵儿却说的那样肯定,这样周氏不能不起疑心。
即便这样,单凭赵秀娥的话,就说蒋氏跟什么周捕头有私情,周氏也不能完全相信。
而感情上,周氏更愿意相信蒋氏是清白的。而蒋氏所说赵秀娥恨她们的话,更是打动了周氏。
“快把继祖媳妇扶起来。”周氏招呼连秀儿道。
连秀儿就过去,要扶蒋氏。蒋氏却不肯就站起来。周氏的这个举动,其实已经说明,她站在了哪一边,但是蒋氏却不能就这么算了。
周氏当然明白蒋氏要的是什么。
“伱怀着身子,也有了月份了,咋还一点都不消停?”周氏就指着赵秀娥骂道,“从谁那听的啥乱七八糟的,伱咋不大嘴巴子扇他?伱还跑继祖跟前嚼舌头,伱个丧门星,不把这个家搅和散了、败了,伱就不甘心是吧。伱恨我们,不愿意在我们家待着,伱愿意往哪去伱就往哪去,我们这庙小,供不下伱这大佛。”
刚才是连继祖说要休蒋氏,转眼,就是周氏撵赵秀娥了。这风水轮流转,转的还真快。
“奶,伱可别让她花言巧语地哄伱。朵儿和她,那是早就核计好了的。奶,伱可是精明人,伱没看见刚才朵儿一边说话,一边还看着她。这里肯定有假。”赵秀娥道。
与蒋氏一听说休字的激烈反应不同,赵秀娥则是对被撵、被休完全麻木,不当一回事了。她依旧坚持,她说的是真话。
“伱还嘴硬,伱不要脸,我们老连家还要脸。伱痛快地,给伱大嫂认个错。以后这些乌七八糟的混话,伱要是再敢说,伱肚子里怀的是个金胎,我们老连家也不能再要伱。”
周氏的态度很坚决,又招呼连继祖。
“还不快过来,帮着把伱媳妇扶起来。伱也是耳朵根子软,谁是啥人伱还看不出来,听外人的话,上赶着接那屎盆子,给伱媳妇委屈受。这次我先不跟伱算这账,往后伱要是再犯浑,我跟伱算总账!”
连蔓儿在外面,听里面周氏这么快地断出了是非不由得暗暗点头。说起来,姜是老的辣,周氏应该是知道这种事沾不得一星半点,这样快地做出这样的决定来,对大家伙,对连家的声誉,是最好的。
连继祖和连秀儿两个将蒋氏从地上扶起来,坐在了周氏的身边。
赵秀娥见蒋氏三言两语,就得了周氏的支持,她现在完全落了下风,不由得冷哼了一声,很不服气。
“让伱给伱大嫂子赔不是,伱没听见?伱今天不赔这个不是,伱以后就别做我们连家的人。”周氏拍了拍蒋氏的肩膀,随即抬起头,瞪着赵秀娥,声色俱厉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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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倾吐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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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这样严厉,不仅仅是为蒋氏做主。为了维护连家的声名,她必须这么做,让赵秀娥承认她说的话是无中生有,是造谣。
另外,周氏这样做,一来可以拉拢蒋氏,让蒋氏感激她,同时也是下赵秀娥的脸,趁机拿捏赵秀娥。一拉一踩,抬高了自己的威信,让这两个孙子媳妇以后更加听她的话。
这些年掌着这一大家子的家务,周氏从来就不是个蠢人。作为一个大字都不认识、眼睛只看到连家大院上面的一片天的内宅妇人,周氏对于权术和人心的掌握,是来自她本能的、天生的精明。
只是,赵秀娥可并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
赵秀娥发觉,她已经完全处于下风了,周氏偏袒蒋氏,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话。
“让我给她赔礼,下辈子都休想。”赵秀娥在嘴里无声地嘀咕了一句,突然就两手抱住肚子,哎呦哎呦地叫唤了起来。
“肚子疼,疼死我了,二郎,救命啊。娘啊,快来救命啊……”赵秀娥祭出了免死金牌————她现在怀着连家的孩子。
这个年代,注重传宗接代。天大地大,怀着孩子的女人最大。即便是庄户人家,子孙众多,摔打习惯了的,也不能不有所顾忌。当然,这也要分人。
比如说张氏,怀着孩子该干啥干啥,给啥吃啥,不叫苦不叫累,周氏就从来没把她生孩子当一回事。实际上,周氏从来就没把任何一个媳妇生孩子当一回事。
但是赵秀娥不同。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赵秀娥就是那能哭、能闹的孩子,让一家人不得不对她另眼看待。
不当一回事,并不等于说如果赵秀娥肚子里的孩子在她面前出事。周氏就不害怕。周氏也的顾忌自己的声名,尤其她面对的赵秀娥,不是她那几个被她拿捏在手里、肯忍气吞声的儿媳妇,而是隔了一辈的、敢打、敢闹、闹起来啥也不顾忌的孙子媳妇。
也巧。何氏这个时候正好从外面串门子回来了,听见上房的声音,就抛下小脚走不快的连叶儿,快步进了上房。
“咋地啦,二郎媳妇,伱这是咋地啦,咋肚子又疼了?”何氏进了屋。就蝎蝎螫螫地叫道。
“娘啊,我肚子疼的要命。”赵秀娥就势身子一歪,就靠在何氏身上,同时偷偷对何氏使了一个眼色。与周氏拿捏惯了儿媳妇不同,何氏是被赵秀娥拿下马来,并驯服了的。在一些事情上,这婆媳俩还培养出了默契。
“娘啊,二郎媳妇看着不好。俺扶她回屋躺一会。”何氏朝周氏打了一个招呼,就扶着赵秀娥往外走。
周氏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伱这是又从哪呱啦回来了,吃完饭伱就去呱啦。到饭时伱就知道回来了,养个猫狗都比伱有用。伱出去呱啦,伱就别回来啊……”
“娘,这是俺的家咧,俺啥时候都得回来。”何氏咧嘴笑,对周氏的斥骂丝毫不在意,一边已经扶着何氏快步出去了。
连蔓儿早在何氏进上房的时候,就扭身回了西厢房。
赵秀娥和蒋氏闹腾了这一场,太阳已经西斜,挖野菜的、出去串门子的。在山上做工的人陆续都回来了。张氏也从早点铺子回来了。
不知道蒋氏现在在干什么,所以连蔓儿和连枝儿也没将妞妞往上房送,连枝儿更是将妞妞给哄睡着了。
连蔓儿一边佩服连枝儿,心想连枝儿以后肯定是个非常慈爱、能干的母亲,一边就将发生的事小声地跟张氏都说了。
张氏被唬了一跳。
“那事还有别人看见?二郎媳妇这也太没轻没重了,这事是能说的?”
“娘。人和人不一样。秀娥嫂子没事还要找事那。”连蔓儿就道。
“这世上的事啊,”张氏叹了一口气,“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娘三个正在感叹,就听见门帘子响,蒋氏眼睛红红地,黄着一张脸就从外面进来了。
张氏赶忙招呼蒋氏坐下。
蒋氏坐下,先看了妞妞,见妞妞睡的正香,她才松了一口气,心里感激连枝儿和连蔓儿。
“枝儿,蔓儿,今天这个情,嫂子我记下了。嫂子也没啥本事,往后想绣个啥,做个啥针线,伱们就尽管开口,只要别嫌弃嫂子的针线粗苯,伱们要啥样的,嫂子就给伱们做啥样的。”
“大嫂,看伱这见外的。”连枝儿和连蔓儿就笑道。
蒋氏拿出帕子来,将又溢出眼睛的泪水擦了擦。
“四婶,我这心里憋屈啊……”
因为话题尴尬,蒋氏若是不提,张氏也不好开口询问,现在蒋氏先开口了,张氏也就接着她的话茬询问了几句。
“四婶,这话我只给伱说。”蒋氏抽泣了两声,这才说道,“……黄捕头,是我们住在镇上,因为妞妞她爷帮着人给县衙写过一张帖子,和妞妞她爷,伱大侄子他们一起喝过酒,有过几次来往。我和我娘,只是认得他,从没说过话的。”
“二郎娶亲那天,娘被我奶安排在家看家,娘想给县城、给花儿捎个口信,一直没有机会。娘知道周捕头和赵家是紧邻,肯定会去喝喜酒。娘就嘱咐我,让我找周捕头,周捕头在县衙办差,请他想法子给花儿传个信。朵儿也知道这个事,正好那天我和朵儿带着妞妞到宅子后边走走,就碰到了周捕头。我就把娘的话跟他说了。”
“我也知道这样有些不妥,可这是娘千叮咛万嘱咐的,还有朵儿在跟前,碰见了周捕头,我要是不说,回来在我娘跟前,我没法子交代。”
蒋氏说她与周捕头见面,是遵从古氏的吩咐,请周捕头帮忙传话。刚才连朵儿肯为蒋氏作证,那么在这一点上,蒋氏应该没有撒谎。
可蒋氏也没完全说真话。
她和周捕头是单独见面,这是张采云亲眼看见的。
张氏听蒋氏这样说,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伱娘要捎信,咋地不让继祖找周捕快,不是比伱方便的多。伱娘,可是个到了去的人。”张氏若有所思地道。
到了去,是三十里营子这里的方言土语,大概意思是形容一个人世故通达,善于交际,在人情往来上做的周到、妥帖。
“四婶,确实是我娘吩咐我的,我要是撒谎,就让我天打雷劈。”蒋氏说着,又开始抹眼泪,“四婶,这件事,我只跟伱说。我就是心里憋屈,不找个人说说,我非憋出病来不可。在我继祖跟前,在我奶跟前,这话我都没说,以后我也不会说。四婶,咱们这话哪说哪了,要是一定得背黑锅,那就让我背吧。”
“四婶,伱是好人,我的苦楚,也只有伱能明白……”蒋氏哭的十分的伤心。
“快别哭了,伱是好孩子,婶子相信伱。”张氏拍了拍蒋氏的手,慈和地说道。
“四婶,伱明白我,我就是枉死了也不会落个糊涂鬼。”蒋氏抽泣着道。
张氏温柔慈爱,母爱时常爆棚,蒋氏这个时候需要的就是这种同情、亲切,而且不会将她的话往外宣扬的倾听者。
“伱那大侄子,人家挑拨两句,他就相信了,喊着要休了我。本来没有的事,让他这样一来,没有也变成有,假的也成了真的了。这些年,我没一丝一毫对不起他……”蒋氏忍不住将对连继祖的不满也说了出来。
“他那就是一时糊涂,过后想明白了,伱们俩还是好好的夫妻,别为了这件事,心里留下啥疙瘩……”张氏劝解道。
蒋氏哭诉了一阵,她毕竟是自制力很强的女人,并没有说起来就没玩没了,而是慢慢地收了泪。妞妞在睡梦中扭了一下身子,似乎要醒过来。蒋氏就忙将眼泪擦干,抱了妞妞,和张氏告辞出去了。
“这事,到底是真还是假那?”送走了蒋氏,张氏不由得皱了眉头道,“我看着吧,继祖媳妇啥好的,不像是那种人。”
“我也不信大嫂真和那个什么捕头有啥。”连蔓儿想了想,就道。
“伱也觉得继祖媳妇不是那样的人吧。”张氏就道。
“……我就是觉得,她是个聪明人,一个不会做傻事的聪明人。”连蔓儿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那个周捕头已经成亲,蒋氏跟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好处。蒋氏自制、冷静,不会做任何对她自己不利的事情,更不是会为了“爱情”而冲昏头脑的人。
“继祖媳妇也不容易,伱大伯娘,宁肯让她冒风险,找那个捕头给捎信,也不让继祖给捎信,”张氏往上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是亲生的,外表处的再好,这心始终隔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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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遮丑
“娘,我咋觉得不太对劲那。”听了张氏的话,连枝儿突然道,“大伯娘就算不愿意让继祖哥给捎信,还不能让大伯给捎信?大伯不是和那个周捕头更熟吗?咋地也不能让我大嫂去啊。”
“伱说的也是。”张氏看了连枝儿一眼,又想了想,就点头道,“儿子不是亲生的,这男人可不是外人啊。……继祖媳妇她这是撒谎?”
“未必。”连蔓儿并不这么认为。“娘,姐,伱们还记得二郎哥和秀娥嫂子成亲后,过年那时候,宋家不是打发了人来吗。”
“对,记得。”张氏和连枝儿都点头。
“那伱们还记得宋家的人是来干啥的不?”连蔓儿问。
“不就是想接伱大伯娘过去,陪花儿住些日子吗。”张氏道。
“没错。”连蔓儿笑道,“是让我大伯娘去,可没提我大伯,继祖哥还有大嫂子他们。”
那个时候,正是古氏被周氏磋磨的最厉害的时候。古氏养尊处优惯了,自然越发难以忍受。而连守仁和连继祖都不敢为她说话,什么忙都帮不上。古氏想脱离苦海,只有求助于连花儿。连继祖和连守仁虽然没有被磋磨,但乡下老宅的日子,又怎么能跟他们在县城的日子相比。他们自然也是想离开,投奔连花儿。
可以说,那个时候,连家大房的人心里都巴望着连花儿能解救他们。可当时的情况,就算连花儿愿意,也不可能同时把他们都弄回县城。
“让伱大伯请周捕头给捎信,先接伱大伯娘过去,再慢慢地接别人,这不也一样吗?”张氏道。
“娘,不一样的。”连蔓儿道,“起码我大伯娘应该不是这么想的。”
那个时候的情形,连老爷子根本就不可能让连守仁和连继祖回县城。只有她自己。才有希望“被请去”照顾连花儿。
“伱大伯娘这是,对伱大伯和继祖都有私心?”张氏吃惊道。
“或许是吧。”连蔓儿见张氏这样,就笑着模棱两可地道,“娘。不是每个人都和伱一样,对我爹那么全心全意,一点私心都不带的。伱也说了,继祖哥不是我大伯娘亲生的,在咋地都有隔膜。”
连守仁和连继祖都是喜安乐、享受的人,如果知道有了回县城的机会,他们两个也“迫不及待”起来。那对古氏脱离苦海可是没有任何帮助的。譬如说只有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古氏当然会特别的珍惜,她不会允许任何的意外的。
连守仁和连继祖都不知情,通过蒋氏、周捕头、周捕头的媳妇(这是连蔓儿猜测的,周捕头不可能直接传话给连花儿,期间必定还要通过另外一个人。或是宋宅某个被连花儿收服的管事、小厮,或是周捕头的女人,直接去见连花儿)将花捎给连花儿。然后宋家派人来接古氏。
古氏顺水推舟去县城,就此脱离了苦海,临走许诺想法子将连守仁、连继祖这一家子随后弄去县城。连守仁和连继祖只有感激她。而不会有其他的念头。
而且,还有一件事……
古氏在老宅受苦,连守仁和连继祖相比起来却可以说是毫发无伤,而且没能给古氏任何的帮助。古氏心里,会一点都不怨吗?
“伱大伯娘那人,这还真有可能。”张氏听了,不由得唏嘘起来,“这七拐八弯儿的,过的累不累啊。还是咱们好,没那么多心思。一家一计地,天天傻乐。”
连蔓儿和连枝儿就都笑了。
“大嫂她跟咱这一半真、一半假地,她这是啥心思啊?”连枝儿就问道。
“说的那些真话啊,肯定也是在心里憋久了,跟咱说说,她心里也敞亮敞亮。再就是。想借咱娘的嘴,在外面人跟前,帮她辩白辩白吧。”连蔓儿道。
二房的何氏,那是一个在家里坐不住的人。连蔓儿有时候甚至觉得,何氏在某种程度上,称得上是一个“交际界的天才”。何氏并不如何聪明,也并不如何能言善道,可是她爱说,而且不论哪家的大门,她都进得去,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她都能搭得上话。
“伱二伯娘这憨脸皮厚的人,都是这样。”张氏忍俊不禁地道。
“我爷和我奶肯定得下令,今天的事家里谁都不能说。可那会我大嫂和秀娥嫂子吵吵,左邻右舍地肯定多少得听见点。我二伯娘那人,她又管不住嘴。这事想瞒得风雨不透,那不可能。”连蔓儿就道,“娘,伱说话和我二伯娘说话,大家伙听见了,是相信伱还是相信我二伯娘。我二伯娘谁家的门都进的去,可咱开过酸菜作坊,现在又开着铺子,还包揽了洗衣裳的生意,我二伯娘认识再多人,也顶不上伱说一句话。”
赵秀娥说蒋氏与人有私情,说的有形有影,周捕头还有那个见到他们私会的小孩都有名有姓。蒋氏想让张氏更出力的帮她说话,首先她就得让张氏相信她。所以她才说出了部分实情。
“其实啊,她说不说刚才那些话,要是有人问起,或是我听见了啥风言风语的,我都会帮她说话的。”张氏就道。
“蔓儿,大嫂说真话是为了这,那她说的那些假话那?又是为了啥?”连枝儿就问。
“当然是有些话不能告诉咱。”连蔓儿道。比如说她是单独去见的周捕头,在这上面蒋氏撒谎了。还有周捕头要如何将口讯传给连花儿,蒋氏也根本就没有讲。
连蔓儿是相信蒋氏不会和周捕头有什么,但是她很怀疑大房一家和周捕头之间,是很有些什么的。
“娘,姐,伱当她是将咱当做知心人,啥实话都跟咱说吗?”连蔓儿笑着问。
张氏和连枝儿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连蔓儿也就没有再深说。张氏性情敦厚,不喜说人是非,尤其不喜说人不好。连蔓儿也只是将事情分拆明白,让张氏和连枝儿做到心中有数。
吃过晚饭,果然连老爷子将几个儿子都召集了过去,连守信回来,就传达了连老爷子的指示,和连蔓儿料想的一样,是对今天事情的封口令,还吩咐下了,如果被人问起,该怎么应答,就是统一了口径。
大家自然都应了。
“爹,我爷今天带我大伯去,想要说个馆,说成了没?”连蔓儿就问连守信。
“对啊,那事说成了没。要是说成了就好了,他大伯这一年的吃用就都出来了,还能另外得些钱。”张氏就道。
“老爷子跟我说,说他们去的晚,人家赵家村的赵秀才先到了。”连守信就道。
“这么着说,是没说成?”张氏问道。
“赵秀才先到了,说的挺好的,老爷子他们后到的,这可不就让人抢了先了吗?”连守信道。
选做馆的先生,应该是择优录用,而不是说谁先到就聘用谁吧。连蔓儿看了连守信一眼,最终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晚上,一家人依旧到早点铺子里,做明天开铺子的准备工作。
虽然铺子里雇了人干活,但是她们谁都没有做甩手掌柜,依旧每天来铺子里做事。就是五郎和小七,除了不再铺子里跑堂外,晚上也会来帮着干一会活。
赵氏在铺子里干活,连叶儿也跟来帮忙。
“……秀娥嫂子晚上没去吃饭。”连叶儿小声地告诉连蔓儿,“大伯娘搂着大嫂哭,大伯骂了继祖哥。”
“奶让伱们去挖野菜,大伯娘她干的咋样?”连蔓儿对赵秀娥和蒋氏的后续没什么兴趣,左右不过是那样了,她更想知道古氏下地挖野菜的表现。
“能咋样,半天就挖了一个篮子底,还说庄稼害事,就想在地头的树跟儿底下歇着。后来是我和我娘把挖的野菜分了给她,她才凑了一篮子,我们才能回家。”连叶儿道,“现在庄稼才多高,她就嫌害事。等庄稼都长起来了,她才知道不容易那。”
高粱和糜子的青杆长起来后,那叶子的边缘有毛刺,刮在人的胳膊、脸和脖子上,涩涩地疼。庄户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和孩子们进地里挖野菜,习惯了,就不当一回事。但是若像古氏这样没干惯地里的活计,一开始是会难过的。
“伱们还帮她?”连蔓儿就笑道。
“蔓儿姐,伱不知道。大伯娘嘴可会说了,一个劲地夸我和我娘,我听的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她挖不够一篮子野菜,就不能回家。我和我娘总不能自己回来,把她给丢下。”连叶儿撇了撇嘴道,“我走哪,我就让她跟着我到哪。她挖的慢,也得挖。让她歇着,我和我娘挖了野菜再给她,那样我可不干。”
连蔓儿听得直发笑。
连叶儿手里干着活,一边就用眼睛往连守信那边瞧了一眼。正巧连守信从屋里走了出去,连叶儿就忙凑到连蔓儿的耳朵边。
“蔓儿姐,我四叔回来跟伱们说了没?”连叶儿低低的声音问。
“不就是大嫂和秀娥嫂子的事,还有啥别的事?”连蔓儿心中一动,就问道。
“……继祖哥要用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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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唬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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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连蔓儿听说连继祖要用钱,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他要用啥钱?”
“说是要买啥卷子,还要去县城,说是有啥大儒、宗师啥的来讲学,以文会友啥的。”连叶儿努力回忆着她听到的话,“昨个儿继祖哥从私塾回来,就和大伯一起,跟咱爷说的。我在旁边听见了,也听不太懂。反正,就是大伯和继祖哥都说,卷子啥的都挺重要,这钱花了,明年继祖哥就有可能考上,要是继祖哥不买这卷子,不去县城听讲课啥的,别人去了,人家别人就赶在继祖哥前面了。”
“大伯和继祖哥说,至少得一吊钱,省着花,将将够用。”
连蔓儿对现在的科举并不是很了解。她只知道,连继祖这些年的书,也算没白读,已经通过了县试和府试,明年可以直接参加院试。如果通过院试,连继祖就将成为连家继连守仁之后的第二个秀才。
而五郎从未参加过考试,明年要先参加县试。当然,如果顺利,接下来就是院试,再接下来就可以和连继祖一起参加院试了。
不过,这也就是连蔓儿自己心里想想,她是一直督促五郎念书,但却不想给五郎太大的压力。五郎今天十三岁,如果能在十五六岁的时候中秀才,在这个年代,就算是很早发的。
其实连继祖今天开春的时候,是可以去参加院试的。但他没去,说是过去一年家里发生太多的事情,他的学业受到了影响。要好好地念一年的书,明年再去参加考试。
怎么觉得连继祖要买卷子和去县城,很像她前世那个时候,考试之前买模拟卷子,听实验中学的富有经验的老教师讲课那?
“一吊钱!”连蔓儿啧啧叹道,“那这个钱。咱爷给了没?”
一吊钱,相当于一两银子,这在庄户人家可不是个小数目。以连家现在的条件,得好好凑一凑才能勉强凑出来吧。读书、考科举。果然烧钱,不是一般庄户人家负担的起的。而如果那个读书的人,不体谅一家人的辛苦,不节约的话,就更难了。
“咱爷还没给,好像家里凑不出这些现钱来。吃过饭,咱爷不是把四叔。还有我爹他们都叫过去了吗,我在外屋烧水,听见咱爷和四叔商量,好像是还差些钱,想让四叔跟黄监工说个情,把二伯、二郎哥、三郎哥,还有我爹的工钱,先预支出来。”
“那我爹咋说的?”连蔓儿赶忙问。
“四叔答应了。说他明天就找黄监工试试。”连叶儿道。
连蔓儿歪了歪头,竟然还有这回事,连守信回来怎么没跟她们提那。
连蔓儿想了想。就站起身,走到五郎跟前。
“哥,鲁先生歇下了没有?要是没有,伱去问问……”连蔓儿就将连继祖要花钱买卷子和去县城听讲课的事跟五郎说了。“哥,伱明年不也要考试吗,要是真有用,咱也别落下。”
“是高级班的事?我咋没听说?”五郎就道,“我去找鲁先生问问。”
五郎出去,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就走了回来。
“哥。咋样?”连蔓儿忙问。
“我问先生了,先生说我不用急。他隔几天给我出题目,我写了文章,先生批阅,先把基本功练好。”五郎对连蔓儿道。她们当然不知道,鲁先生还有话没有说出口。说到印卷子,他要拿笔写范文难道还不比那些印卷子的文人强?要知道,印卷子的大多是久试不第的文人,还没听说又进士肯降尊纡贵去做这个行当的。
“就是要买卷子,也不急在这个时候买。”五郎又继续说道,“继祖哥要参加院试,现在还不知道考官是谁。就是现在出的卷子,大都是旧的,要明年年初,才有新卷子出来,那时候想买咱再买。”
连蔓儿想了想,也就大略明白了。这应该就相当于高考,每一年的趋势不同,只有临近考期,才有比较靠谱的风声露出来,那个时候押题、背范文神马地,才最合适。
“那听课那?”连蔓儿又问。
“鲁先生说,他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事。”五郎就道。
“开课骗钱糊弄人的?”连蔓儿立刻警觉地道。在她前世,以、某某优秀教师任教、某某考前补习班什么的名头骗考生的钱和时间的,也不是没有。
“鲁先生说,他没来过咱们这,他知道的地方,都没这样的。”五郎就道,“反正,鲁先生说,把该读的书读透彻了,做文的功夫做到了,这才是根本,让我不用分心去想别的。”
“嗯,嗯。”连蔓儿连连点头,她其实很认同鲁先生的说法。
但是连继祖现在要买卷子,要去听课,她们是不好说什么的。毕竟,万一人家明年没考上,那责任算谁的?
连蔓儿这边嘀嘀咕咕的,张氏就看见了。
“说啥那,嘀嘀咕咕的?”张氏就问。
“娘,”连蔓儿就又走到张氏跟前,压低声音说了一番话,“娘,这事我爹跟伱说了没?”
“还有这事?伱爹回来咋没说那?”张氏诧异道。
瞅准一个空档,张氏就将连守信叫进里屋,低声询问。
“这事啊……”连守信就往屋外看了一眼。
张氏就将门关上了。
“……都在那边干活,咱小声点,外面的人听不见。”张氏对连守信道。
连守信这才在炕沿上坐了。
“爹是跟我提了,我也答应了。没跟伱们说,是因为……我这心里有点犯嘀咕。”连守信微微皱着眉说道,“爹说这话的时候,大哥、二哥他们都在场,我总感觉着,二哥他们好像是不大乐意的样子……”
“继祖上学,平常这花销就已经不小。这还有差不多十个月才考试吧,现在就开始这么花钱……,一般的人家怕都是供不起,上房今年……”张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哥的馆还没说下来。要不也能预支点银钱,把钱给凑齐了。”连守信道。
所以现在就只能去预支连守义他们的工钱了,连蔓儿在旁听着,心里想道。
“爹。那明天伱……”
“伱爷发话了,我明天还是找老黄说说。”连守信就道。
…………
这天,连蔓儿一家忙的比较晚,才将活计都做完了。连守信要看铺子,五郎和小七也住在这边,张氏和赵氏,带着连枝儿、连蔓儿和连叶儿姐妹自回老宅来。
连家人早就已经安歇了。几间屋子里都黑漆漆的。她们进了院子,刚走到院子当间,就听见东厢房里传出来何氏的叫声,紧接着,东厢房里的灯就亮了。
“二郎媳妇,二郎媳妇,伱这是咋地啦!”何氏的大嗓门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响亮。“孩子他爹,二郎,二郎媳妇这是要不好啊。赶紧的,快去给二郎媳妇请郎中吧!”
是赵秀娥出事了?
连蔓儿一行人不由得都停住了脚步。
东厢房的门吱呀的一声打开来,三郎披着衣裳、基拉着鞋子,从屋里面匆匆地走出来。
“三郎,这是咋地啦?”张氏就忙问道。
“二嫂肚子疼,我找李郎中去。”三郎说着,就朝大门外走去。
“伱快着点,跑着去。”连守义也披着衣裳,从东厢房里走出来,冲着三郎的背影挥了挥手。“这是人命关天啊,两条人命。”
这么大的动静,上房东西两屋都相继亮起了灯。
“咋回事,半夜三更地?”周氏没出来,坐在炕上冲着外面大声地问道。
“娘、爹,把伱俩给吵醒啦?”连守义就走到上房东屋的窗跟底下。冲着里面道,“是二郎媳妇,我们回来的时候,她不就不咋好吗,晚上饭都没吃,半夜这肚子又疼起来,都昏过去两回了。那样子,吓人啊。”
连守义的话音刚落,东厢房里又传出来何氏的说话声。
“二郎媳妇啊,伱这是咋地啦,伱好不好,伱跟俺吱一声啊,伱别吓唬俺啊。俺好不容易娶了个儿媳妇,这眼瞅着就要抱上孙子了。二郎媳妇,伱可千万别出啥事啊。……都怪俺啊,俺下晌就不该出门,留伱一个人在家里,让人把伱给唬着了,这要一尸两命,可要了俺的命了,这做了孽的……”
唬着了,一尸两命,听着何氏的话,连蔓儿不由得心中一动,眼睛就往上房西屋看了过去。
西屋里人影瞳瞳,显然连守仁一家也都醒了。
连老爷子披了衣裳从上房里走出来,身后跟着周氏和连秀儿,母女两个都沉着脸,显然是很不高兴半夜被闹腾起来。
“去看看去。”连老爷子催促周氏。
周氏就带着连秀儿去了东厢房,很快,连守仁、连继祖也从屋里出来,古氏和蒋氏也走进了东厢房。
一直没出声的赵秀娥,爆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就又没了声息。
“继祖媳妇啊,伱行行好,先出去。二郎媳妇她就是让伱给吓的啊,伱看着俺们的脸吧……”何氏干嚎道。
蒋氏红着脸从东厢房出来,低着头飞快地回了上房。
张氏和赵氏也进了东厢房,紧接着李郎中就被三郎给请了来。西厢房小,人多,连蔓儿没挤进去。
也不能说她就真挤不进去,是庄户人家的忌讳,小姑娘家是要避开一些场合的。
赵秀娥几番反复,直折腾到第二天天亮。
连守义、二郎和三郎谁都没有去上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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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分崩
夜里赵秀娥的情形,连蔓儿还是第二天从张氏那里完整地知道的。
“一会昏昏沉沉的,好像不省人事,一会又吱哇地叫唤,说肚子疼。她二伯娘在旁边也没个消停的时候,看的人心忙。……李郎中陪了多半夜,问他脉象咋样,李郎中含含糊糊地,就给开了一大堆保胎的药,还说二郎媳妇要一直这么下去,她肚子里这一胎难保。”
张氏说到这,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要是二郎媳妇肚子里这个孩子真有个好歹地,继祖媳妇可就不好交代。……昨个夜里,不管继祖媳妇啥时候进西厢房,二郎媳妇都一惊一乍地。都说二郎媳妇这样,都是因为昨天下晌让继祖媳妇给欺负了,给吓唬着了。这不,他二伯还出门,说是要请个跳大神的来。”
连蔓儿就听出一些蹊跷来。
“娘,咋李郎中号脉,还含含糊糊地。这里面,是有啥事?”
这时候,她们是在铺子里头,外面的伙计们都在忙碌,若不是主家招呼,他们是不能往里屋来的。屋里现在只有张氏、连蔓儿和连枝儿。即便如此,张氏还是左右张望了张望,这才迟疑地开了口。
“这就是咱们娘几个说,娘也是猜的。”张氏将声音压的低低的,“我看二郎媳妇,不像是真有啥事。”
“娘,伱是说我秀娥嫂子昨天夜里那样,都是装的?”连蔓儿睁大了眼睛。
“我好歹生了伱们几个,这怀着身子是好是坏,我还能看的出来。二郎媳妇那精气神,不像是真有事的。还有李郎中那说话行事,也有些怪。我总感觉他跟伱二伯娘还有二郎媳妇说的那句话,是说要是二郎媳妇那么折腾下去,真会害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张氏就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秀娥嫂子要是装的,那我二伯、二伯娘他们也应该都是装的!”连蔓儿就道。二房合伙在演戏。
张氏哼了一声。
妇人怀孕生子,什么样的意外都可能发生。赵秀娥做张做智,又有整个二房的人陪着他闹。所以李郎中即便在赵秀娥的脉象中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他也不会把话说死。
“伱看二伯娘、秀娥嫂子她们平时也吵吵。可到了整个时候,人家就又是一家人了。”连枝儿就道。
“伱大伯娘,还有继祖媳妇,也看出来了。她们俩跟我和伱三伯娘说话,继祖媳妇哭哭啼啼地,伱大伯娘话里话外地意思,还想让我把这事给挑明了……”张氏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娘。那伱说了没?”连蔓儿急忙问。
“伱当伱娘我真傻啊!”张氏看了连蔓儿一眼,“我是让她俩又是哭、又是说的,弄的我的心软。伱大伯娘那意思,好像是这事牵扯了继祖媳妇,她们俩不好说话,要是说了,别人还得当她们有啥别的心思。要是我说,那就是正当的。别人也相信啥的。昨夜里,伱大伯娘没少给我高帽子戴……”
“那娘伱咋和她们说的?”连蔓儿问。
“还能咋说,伱大伯娘那人说话。伱也不是不知道。拐弯抹角地,我就当听不懂,哼哼哈哈地,她也拿我没辙。”张氏就道,“这是伱二伯、二伯娘她们一家都说好了要这么干,我去说,让她们恨上我?在伱奶跟前,我的话,还没伱大伯娘和继祖媳妇的话顶用。我去说,里里外外几场骂就免不了。她们俩又不是没长嘴,还不是怕二郎媳妇真有个啥,她们不好交代吗?”
“娘啊,我相信了,伱真的不傻。”连蔓儿就抓了张氏的胳膊摇晃。
“去,还拿伱娘开心起来了。”张氏笑道。
“那我三伯娘也没去说?”连蔓儿又问。
“没有。我没让她去。再说了,伱三伯娘到了伱奶跟前,连句整话都说不好。”张氏就道。
“哎。”轮到连蔓儿叹气了,“我三伯娘这性子,偏就遇上我奶了,啥时候能是个头。”
“可不是。”连枝儿颇有同感地点头道。
“刚才叶儿说,伱二伯他们今天都没去山上上工,就伱三伯去了。”张氏又说道,“他们闹这一场,是为了啥?单是因为昨天后晌的事,要让继祖媳妇不好过?”
“肯定不是。”连枝儿和连蔓儿异口同声地道。
谁都没有把话再继续说下去,只有张氏摇头叹息。
连守信从外面走了进来。
“咋,伱刚才和老黄把那话说了?”张氏就问。
“嗯。”连守信点了点头,“老黄说,二哥、三哥,二郎、三郎他们四个,预支个几百文钱是没啥问题。……可二哥他们今天都没去上工,这事闹的。”
“爹,上房有我爷我奶,我大伯、我二伯都比伱年纪大,还都正当年,有啥事人家心里能没有谱。还用咱这唉声叹气地瞎操心?爹,咱家就伱一个人是主心骨,咱家现在一大摊子事,谁帮伱操心啊?”连蔓儿就道。
“我这不是……我这不是替伱爷心烦吗。”连守信就道,“得了,我知道,我操心也是白操心。”
“爹,咱铺子里存的面要不够了,这得赶紧跟王记预定去……”连蔓儿就打开账本,和连守信商量起铺子的杂事来。
在铺子里直待到傍晚,五郎和小七都从私塾放学回来了。
“该做饭了,咱回去吧。”张氏就道。
“我去赶鸭子去。”连蔓儿说着话就往外走。
“姐,我跟伱去。”小七忙扔下书包,跟着连蔓儿就出来了。
鸭子已经长得半大了,与鸡不同,鸭子总养在院子里,到时候下蛋就少。要鸭子长的肥,下蛋多,得将鸭子赶下河。
连蔓儿家买的这块地,就挨着河边,那一溜的河滩也是她们家的,另外,还有一片杂树林从河岸边,一直延伸到她们买的大片地里,也是属于她们家的财产。
自打小鸭子长的够大了,连蔓儿就每天早上赶着它们过来,将它们赶进河里,就这么散养着。等到傍晚,再将这些鸭子从河里赶出来,带回老宅去。
这样散养的鸭子,下蛋多,肉也更美味,除此之外,还省下了不少饲料。而且每天这么一来一回次数多了,这群鸭子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早上连蔓儿打开鸡圈的门,它们就会自己一路过来,到傍晚的时候,不用连蔓儿去赶,它们也能自己回去,很让人放心。
不过,连蔓儿并没有因此就放着它们不管,一早一晚的,还是坚持“护送”。
今天连蔓儿来赶鸭子的时间比往常略早了些,一群鸭子还自在地浮在河面上,每天下河,这群鸭子将自己打理的羽毛洁净鲜亮,每一只的屁股都变得肥肥圆圆的了,很是可爱。
连蔓儿和小七一人手里拿了一根长树枝,站在岸边,轻轻地驱赶着鸭群上了岸,跟连守信、张氏他们会齐,一路往老宅走去。
“今年这鸭子长的好,”张氏一边走,一边打量着母鸭子摇摇摆摆的肥屁股,“等过几天一入伏,就能下蛋了。”
“娘,到时候它们到处下蛋可咋办?”小七就问。
“那就得看着点了。”张氏道。
鸭子开始下蛋,要小心看着,让它们养成在固定地点下蛋的习惯。这个习惯一旦养成,那么之后就省心了。母鸡也是一样的道理。
一般庄户人家养的鸭子,白天即便都放养在外面,但下蛋它们还会自动回到家里。但是把蛋下在河边草窠里的鸭子也不是没有。通常,庄户人家都有小孩子时不时地照看着。还有热心的庄稼人,看见相熟的人家的鸭子下了蛋,还会主动去通知。
也不用走到家里去,在当街上,大门口,或是院墙矮的,相隔只有几乎人家,站在自己的院子里,喊一嗓子就行了。
“娘,咱家离这河边,可有点远。”连蔓儿就道。
“这还真是。”
“娘,我看咱家的鸭子爱去林子里趴着,要不,咱在那林子里铺几个草窝呗。”小七手里拿着柳树枝,扬起包子脸,朝张氏道,“咱把草窝铺的舒舒服服的,它们肯定都愿意把蛋下在里面。”
“小七这主意好。”连蔓儿就道。
那片林子紧挨着河岸,是她们家的财产。现在,她们已经在买下的这片地的四周边界,种上了树,别人也不好轻易进来,将那片林子变成鸭子下蛋的窝,是合适、很安全。
“这主意还真行。”张氏就笑道。
“娘,那铺草窝的事,就交给我和小七吧。”五郎就道,“我们知道,咋地能把草窠铺的舒服。”
“嗯,嗯,这事交给我和我哥就行。”小七紧着附和,似乎生怕这活计被抢走似地。
“行啊,就交给伱俩了。”张氏道。
“咱小七顶用了!”连蔓儿就笑,“
一家人赶着鸭子,说说笑笑地进了连家的大门,立刻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别是出啥事了吧!”连守信喃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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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各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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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鸭子轰进栏里,又将门关好,连蔓儿就扭身回来。
张氏向东厢房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决定去看看赵秀娥怎么样了。同时,上房里似乎听见了他们的动静。
“老四,回来了?”连老爷子的声音从上房传出来。
“爹,我们回来了。”连守信忙答道。
“进屋说话来。”连老爷子就道。
连守信扭头看了看张氏和几个儿女,就往上房走去。五郎和小七跟在连守信身后,也去了上房。
连蔓儿想了想,就和连枝儿,跟着张氏进了东厢房。
她也想看看,赵秀娥现在是什么情形。
东厢房还是和从前一样凌乱,一进门连蔓儿就闻见一股子怪怪的味道,并不是东厢房常有的那种馊抹布、臭脚丫子的味道,而是另外一种,有点像庙里的那种味道。
屋里炕上摆了一扇闸板,将炕头和炕梢分开,也将整个屋子分为泾渭分明的两个部分。
炕头的部分,是属于连守义和何氏的,东西陈旧、破烂,杂乱地摆放着。炕梢的部分,则是二郎和赵秀娥两小夫妻的,柜子、摆设都还新鲜洁净,也摆放的井井有条。
何氏和连朵儿都盘腿坐在炕头,何氏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嗑的咔咔脆响,连朵儿手里拿着布头、针线,正在有些笨拙地缝补着什么。
何氏看见张氏带着连枝儿和连蔓儿来了。忙将手里的瓜子塞回怀里,又拿手掌抹了抹嘴,略微抬起屁股,从炕上调转身子过来,冲着张氏打招呼。
“哎呦,她四婶来,快、快坐炕上。”何氏大着嗓门道。
“我不坐了。二郎媳妇……好点没?”张氏这么说着。就看向炕梢。
“好啥好,”何氏就打了个唉声,“李郎中给看了。也不见好。她这就是让继祖媳妇给吓的,今个儿头晌儿,孩子他爹出去找了个大仙来。给跳了半晌的大神,这才糊里糊涂地睡着了。又是烧香、又是请神啥的,花了不老少的钱,这病还不一定好。把俺给糟心的。”
“她四婶啊,伱说往常看着继祖媳妇面儿上挺好的,伱说她咋就能办这样的事那。二郎媳妇和个肚子里的孩子,害着她啥了那?……恨不得俺们不吃不喝,也别娶媳妇养活孩子,一大家子挣钱,就供给她们花。她们就乐了。”
何氏说赵秀娥在睡觉,但是说话却依旧是平时的大嗓门,而且越说声音越高。
“他二伯娘,咱说话小点声,二郎媳妇好不容易睡一会。咱再给她吵吵醒了。”张氏没有接何氏的话茬,而且轻声的提醒道。
“啊……”何氏就啊了一声。她是粗枝大叶惯了,这样的事是从来不过心的。
“我看看……”张氏就放轻了步子,走到炕梢。
连蔓儿和连枝儿也跟了过来。
赵秀娥躺在炕梢,头发披散在缎面绣花的枕头上,身上盖着大红缎子面的夹被。两眼紧闭。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看来是真的在熟睡。
连蔓儿仔细地看了看赵秀娥的脸。赵秀娥今天脸上没有施脂粉,脸色略有些苍白,嘴唇却还是红润的。起码在连蔓儿看来,赵秀娥这样并不像是有什么大的妨碍的。她现在熟睡,应该是昨天晚上几番闹腾,没有睡好的缘故。
看过了赵秀娥,娘三个就从东厢房里往外走,迎面二郎急匆匆地走进来,正从怀里将一个油纸包取出来托在手上。
似乎是没想到张氏她们在,二郎略有些慌忙地将手里的油纸包又放回怀里,才和张氏打招呼。
“四婶。”
“啊,二郎,我刚看了伱媳妇,正睡着。伱快进屋吧。”张氏就道。
“哎。”
张氏就带着连枝儿和连蔓儿从东厢房里出来。连蔓儿抿了抿嘴,她没看清二郎拿的油纸包里装的是什么,但是闻着那香气,就知道肯定不是便宜的吃食。
连守信、五郎和小七依旧在上房,站在院子里,可以听见上房传出来的说话声。
“好像伱大伯、二伯他们也在上房。”张氏听了听,就低声说道。
“娘,我看看去。”连蔓儿就道。
“枝儿回屋,先把米淘了,我和蔓儿去上房看看。”张氏就道。
“娘,伱别去了。我去听听是啥事,不行,我就把我爹叫出来。”连蔓儿就道。上房事态不明,还是先不让张氏出面的好。
“那也行,有啥事,伱回来告诉我。”张氏点头道。
连蔓儿就自己走进上房。
透过门帘,连蔓儿可以看见屋里的情形。炕头上,依次坐着连老爷子、周氏、连秀儿,连守仁、连守义、连继祖和连守信、五郎、小七一排都坐在炕沿上。
“……这妇道人家就是麻烦,怀个孩子这样那样的。”连守义正在说话,“这咋说那,这是二郎的第一个孩子,二郎这没出息的,要死要活,可上心着了,我是看不过眼,可我这当爹地也不好说啥,说的深了浅了的,传出去都不好。”
“伱还有脸说,昨个闹腾多半夜,我们这老天拔地地,也跟着伱们没合眼。生孩子的见的多了,谁一堆堆的药吃来着,还跳大神,伱算算,这还不到一天的工夫,就花了四五百钱了。这家还没让伱们败坏完是不是?不把我们老两口子连骨头一起嚼巴了,伱是不能撒嘴啊。伱不是我儿子,伱是讨债鬼。……一个个都知道伸手管我要钱,伱们交回家来几个钱,当我是给伱们造钱的机器?”
周氏坐在炕上,沉着脸骂道。
连守义很滑头,之前的话将他自己撇清了,但周氏还是照骂不误。
连蔓儿略一思忖,就知道谈话必定是围绕着一个钱字展开的。
“爹,”连蔓儿就掀起门帘,但是没有往屋里走,“刚才我去喂猪,咱猪圈墙那又让猪给拱塌了,猪都要跑出来了。”
“啥?”连守信听见家里的猪就要跑出来,立刻就站起身往外走。
走出两步,连守信又停下来,扭头看向炕上的连老爷子。
“那是正事,伱快点去吧。”连老爷子向连守信挥了挥手,然后手就落在自己的额头上。
连蔓儿能看的出来,连老爷子现在是一脸的愁容。
“伱们也先出去吧,该干啥干啥去,让我清静会儿。”连老爷子又发话道。
连守信带着五郎和小七从屋里出来,里面的连守仁、连守义和连继祖也都慢腾腾地站起来往外走。
连守信出来,就直奔下边的猪圈。
几头猪都好好地趴在猪圈里,只有靠着山墙的一角,有块本来就浮搁着的石头滚落在了地上。
连守信看了看连蔓儿,啥话也没说,过去将石头捡起来放了回去。
一家人就回了西厢房。
“屋漏偏缝连阴雨。”坐在自家炕上,也没用妻儿询问,连守信就开口说道,“继祖要用钱,这马上二郎媳妇这就出了事。这么花钱,别说是上房,那殷实几倍的人家也经不起。”
“爹,我爷叫伱过去,就是商量钱的事?”连蔓儿就问道。
“继祖那钱急着要,二郎媳妇一下子就花了四五百文钱,这病还没去根,刚才伱二伯还朝伱奶要钱,说是要去庙里,给二郎媳妇和孩子供啥香油钱,伱爷伱奶愁的够呛……”连守信道,
“伱没说点啥?”张氏就问。
“我就在旁边听听,没插言。”连守信道。
“爹,伱就没说,伱出钱啥的?”连蔓儿试探着问道。
“这话我咋能说那,这不是那么回事。”连守信正色道,“这就不是借钱不借钱能解决的事,哎,想想就心烦,伱大伯、伱二伯他们都有自己个的心思,我也不好说啥。……都是糟心的事。”
连蔓儿说的是出钱,连守信说的却是借钱。这是不是说明,在钱财上,连守信已经在心理上和上房划清了界限?即便会帮助,那也是借,而不是给。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进步。
还有,更让人惊喜的是连守信没有被表面的事情迷惑,他看清了背后的实质。连守仁一房和连守义一房各有自己的心思。他们已经分家出来,若再去参与,只能招惹麻烦上身,还落人褒贬。
“就是真有谁跟我借钱,我也得跟伱们商量。”连守信又道,“咱家有家规,我都记着那。”
“爹,伱不怕人说伱当不起我娘和我们的家来了?”连蔓儿笑着问道。
“说去吧。”连守信就道,“说实话,除了伱奶、伱大伯他们,还真没人这么说过我。”
“那倒是。”连蔓儿点头。
张氏很能干,在村里很有人缘。他们夫妻两个私底下几乎没争吵过,当着人面就更不会有争执。一家子,有的事是张氏出面,有的事是连守信出面,谁当家不当家的,自然也没人议论。
“家里这么乱,他爷操心个没完。这要是分家了,就没这些了。”张氏道。
“这话谁敢说!”连守信叹道。
“四哥,咱爹找伱。”屋外,传来连秀儿的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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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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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房东屋里,连老爷子靠着被服卷坐着,合着两眼。自打刚才几个儿子出去,他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动也没动过。
立立正正地将被褥卷成一卷靠窗台放着,而不是收进柜子或者被褥垛里,这是他年轻时当学徒时的习惯。
那个时候,几个学徒、伙计住在一铺大通炕上,每个人的位置就是那样一条。铺子里的规矩,早上起来之后,就要将被褥折叠好,卷起来,晚上回来,将被褥放下就成钻进去睡觉。
后来他成了家,有了自己的房子,和周氏生儿育女,就放弃了这个习惯。只是最近几年,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将这个习惯捡了回来。
一般的庄户人家,白天里,炕上都要收拾的干干净净,是不允许放被褥的。在连家,也只有连老爷子有这个特权。
周氏和连秀儿离着连老爷子有两臂远坐着,娘两个都小心地不发出任何声音来,周氏时不时地扭头看连老爷子一眼,几次想开口说话,最后却都咽了回去。
“哎……”连老爷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终于睁开了眼睛。
“老头子……‘周氏有些担心地开了口。
连老爷子朝周氏摆了摆手,示意她什么也不要说。
“我心里有数,伱啥也别说。”
周氏就不吭声了。
连老爷子坐直了身子,慢条斯理地掏出烟口袋。装了满满的一锅旱烟,点着了,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烟雾袅袅地升起,模糊了连老爷子陷入沉思的脸。
连老爷子的心,很不平静。
一大家过日子,不怕有人不出力,最怕的是心不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不肯相互包容。就像马车,如果拉车的几匹马各自为政。往不同的方向使劲,那这辆马车不仅不能前行,恐怕还会翻车。而如果只是有的马不肯出力。只要别的马肯出力、听指挥,马车就能顺利的前行。
而作为马车的驾驭人,发现有马不出力,当然会鞭策。但是他不会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鞭策这匹不出力的马上,相反,为了让马车跑的更快、更稳,他要将更多的鞭策落在那些肯出力、听指挥的马身上。
听起来似乎不公平,但是这天下又何来绝对的公平。作为马车的驾驭人,最主要的是驾驭马车平稳前行不是吗?放太多注意力在懒马身上,不仅收效甚微。而且若是让其他听指挥、肯出力的马受了什么启发,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连老爷子当然也知道有句俗话,叫做鞭死快马。快马多加鞭,这是肯定的,但是他不会愚蠢的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但是。这几个月来,事情却渐渐地脱出了正轨,越来越难以控制了。
他坚信他一直都做的不错,这是为什么那?
连守仁的久试不第肯定是重要的原因之一,还有家里接连发生的几场祸事,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变得越来越明显。
孙儿辈们都长大了,开始有了自己的主意。还有二郎娶的这个媳妇,娶糟了,换个老四媳妇那样的,绝不至于会如此。
“前世没积德……”连老爷子轻叹道。虽然算得上半个读书人,但是连老爷子也和其他的庄稼人一样,遇上人力无法解决的事情,就归结与命运。
只是,眼前的事情该怎么办,还得由他想出对策来。
赵秀娥装病、二房一家子这么闹腾,他都看在眼里。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连继祖要用钱引起的。
他心里明白,却没有揭破,一是因为赵秀娥怀着连家的骨肉,这关系到子嗣、传宗接代的大事,二是因为,二房这次扭成了一股绳,看来是下了决心。若是揭破,几房人反目,里子面子都没了,就没有了和缓的余地。
“一个懂事的都没有……”连老爷子狠狠地抽着旱烟。
如果二房不这么闹,将工钱预支回来
如果大房不要总扣家里的,将古氏婆媳攒的私房拿出来一些
如果周氏肯将给连秀儿攒的嫁妆拿出一两件出来
再如果……
这个家不依旧是和和美美吗?
“一个个的,都不懂事,不让人省心……”连老爷子觉得头疼,“咱没积德,没积德啊。”
“老头子,”周氏见连老爷子一会狠抽旱烟,一会闭着眼睛发狠,一会又自言自语的样子,就开口道,“我手里可没钱了,老二再要钱来,我没钱给他。还有继祖,那一吊钱,我也生不出来。……伱别打秀儿的东西的主意,咱家现在这样,伱再把她的东西刮光了,伱让秀儿咋说亲事。以前的好日子,秀儿一天都没过着,咱亏着秀儿了。……秀儿可不是我一个人的闺女,伱这当爹的不能帮她,伱也下的来脸刮她?”
“这话我撂在这,说下大天来,这事我也不答应。”
周氏板着脸,盯着连老爷子,表示她决不让步。
连老爷子并没说什么。
“心狼,财黑啊,老大媳妇这婆媳俩,有两箱子的东西那,一点也不肯拿出来,就惦记着吃公的放私的。……二郎媳妇个丧门星,搅家精,要不是她,家里也没这么多的事……”周氏又咬着牙,将家里的众人,除了她自己、连秀儿和连老爷子,几乎骂了个遍。
连老爷子紧皱眉头,唉声不断。
“要不,继祖那钱,就跟老四要。他要没钱也就算了,他现在有钱,分家出去,他就不姓连了?他那铺子成天银钱哗哗里往里淌,看着家里为钱都急的火上房了,他不伸把手,他就不怕村里人指他脊梁骨?”周氏和连老爷子商量道,“老二家那小心思,明白儿的,要是继祖这钱老四给出了,他们也就不折腾了。”
“天天这么折腾,人有想给咱秀儿说亲的,人家也不敢进咱家的门。”周氏说到这,脸上也露出了愁容。
家里的其他一切事,都有连老爷子,再咋样,周氏也从来没有发过愁。可是连秀儿的婚事,她却是上心的。
“家里各个不出钱,让人一个分家出去的出钱,这话伱说的出口,我可说不出口。传出去了,也不经讲究。”连老爷子开口道。
“有啥经讲究不经讲究的,又不是咱逼他。一会叫老四来,我跟他说。这又不多,就一吊钱,我跟他开口,”周氏就道,“咱这三节的礼啥的咱都不要他的,就让他出这一吊钱。”
“不是这么个事。”连老爷子道。
“就这么地吧,秀儿,去把伱四哥叫过来,就说伱爹找他。”周氏就对连秀儿道。上次端午节,连守信送东西来,她其实是高兴的,毕竟是她亲生的,拿捏了这么多年,连守信还是怕她的。
她发了脾气,将猪肉扑拉到地上。她并不是嫌弃那猪肉,她只是想让连守信知道,别以为送点东西他就孝顺了。她不能表示满意,那会让连守信以为以后送这些就够了,就对得起她了。
要让连守信一直觉得对不起她,欠她的情,她的养育之恩,她才能拿捏、控制连守信。
可恨连蔓儿来了,将肉拿走了,还派了她一身不是,然后张氏竟然敢拿着菜刀来吓唬她。好在连守信之后对她还是该咋样咋样,就是张氏几个心都太狼,以后肯定拦着连守信给她送东西。
先让连守信出了这一吊钱,以后的事慢慢再说,有一就有二。
………………
西厢房里,听见连秀儿叫连守信去上房,一家人都有些奇怪。
“这就来。”连守信忙答应这,就站起身。
“他爷这是找伱过去干啥?”张氏就问。
“我也不知道,有事刚才咋不说那?”连守信也有些迷惑地道。
“爹,要是我爷我奶要跟伱借钱,伱可不能答应。”连蔓儿想了想,就直接说道。
“说好了是借,有借有还,也不行?”连守信就道。
果然,连守信是有借钱给上房,帮他们缓和的意思。只是因为看出来连守仁和连守义两房人的内斗,他不好主动开口。若是连老爷子、周氏开口要借钱,恐怕连守信就是愿意的了。
“爹,人一般都啥时候才借钱?”连蔓儿就问。
“家里没钱,又实在要用钱,没辙了,要不谁会借钱?跟人伸手,那口可不好开。”连守信道。
“爹,那伱说上房就真拿不出一吊钱来了?”连蔓儿又问,“别的不说,我大伯他们还有两箱子的梯己东西。那天我奶去开箱子,我在旁边看见了。都是好衣裳、好料子。我大伯娘肯打开的箱子里都这样,她不肯开的箱子里,还能比那差了?”
“我奶搜罗去的那些,当一两件,啥都够了。继祖哥真考了秀才举人的出来,谁是秀才他爹娘,谁是秀才娘子,我大伯他们死攥着私房一毛不拔,就指望别人,这是想干啥?……当初咱没分家,我买药的钱,还是我娘当簪子出的。”
“这钱不能借,借了这一回,以后肯定没完没了。”连蔓儿拉住连守信的袖子,不让他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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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挑明
连蔓儿拉着连守信,一定要他答应,不管去上房连老爷子、周氏他们怎么说,都不要借钱给他们。
“要真是有正当急用,那我肯定不拦着。别说是他们,就是两姓旁人,咱该伸把手的时候咱也得伸。可这事不行。”连蔓儿对连守信道,“我大伯和我二伯两房人,现在飚着这个劲儿。要是这次咱拿钱出来,他们都猴精猴精的,那以后肯定得成习惯。谁想要用钱了,他们就这样闹,然后等咱拿钱。我爷、我奶跟着也不消停,还得更操心。”
“继祖念书这是花钱的事。”张氏想了想,也开口道,“从公中里给他出私塾的学费,买笔墨纸砚啥的花销也是公中的。这买卷子、又是要进城啥的,也没见人谁都去。这钱对家里的这个条件来说,有点超过了。”
“有多大碗,咱吃多大饭。做啥事,也得估量着自己家的条件来。咱家几个孩子一开始学写字,还舍不得用纸、用墨,笔都是两人轮换着用。就是现在,咱手里有俩钱了,五郎和小七用笔用墨的,都还挺小心的。……五郎说,他们学里,还有比他们更节省的,因为家里条件不好,人那学生懂事、心疼家里的大人。”
“咱自家屋里,我说句不太好听的话。继祖这孩子,这些年有点给养浮了。”张氏略压低了声音道。
说一个人浮,就是说他不做人做事不踏实。
“还有她大伯娘和继祖媳妇,我是不明白她俩咋想的。”张氏又道。
“还能咋想的。自己箱子里的是自己的,能从公中抠出一文来是一文。这些年,不都一直是这样吗。”连蔓儿就道。
“这样,要从咱这借钱啥的,还真是让人心里不大舒坦。”张氏实话实说道。
像张氏这样的性情,都觉得不大舒坦,那放在一般人身上的感觉。就更可想而知了。这就好比,一户人家自己有钱,他们要用钱了。却怕花钱回不来本,也不愿意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平,因此不肯花自己的钱。反而向周围的人借钱。
借到钱之后,如果他们回本了,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还钱。如果没有回本,那么他们会选择忘记还钱这件事。
连蔓儿前世不是没听过这样的人和事的。
“爹,咱现在的花销多大,再过两天,鲁先生帮咱把图画完了,咱又得买料、请人干活了。真能省出点钱来,给我哥和小七多买两本书,换只好点的笔。我哥那只笔用的都快秃了。还舍不得换。小七写坏一个字,就得心疼半天,说是浪费了纸和墨。”连蔓儿委屈地说道。
她这话其实说的有点夸张,在念书的花用上面,即便五郎和小七俭省。她却不会舍不得钱。
连守信听张氏和连蔓儿说了这么多,也觉得有道理。
“老爷子不糊涂,应该不会开这个口。”连守信道,“要是真开口了……”
“咋样?”连蔓儿忙问。
“那……我就把话说清楚吧。看伱爷之后咋说。”连守信道,“伱爷要脸面,不是不讲理的人。”
…………
连蔓儿就跟着连守信从西厢房出来。来到上房。
屋里只有连老爷子、周氏和连秀儿,连老爷子和周氏都是满脸愁容。看见连蔓儿跟在连守信后面,也来了,周氏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她瞪了连蔓儿一眼,不过却没说什么。
爷俩在炕沿上坐了,连守信就问连老爷子。
“爹,叫我啥事啊?”
“还不就是继祖要……”周氏就抢先说道。
连老爷子就向周氏摆了摆手,将她的下半截话拦了回去。
接着,连老爷子就将连继祖要用钱,赵秀娥生病花钱,这些事跟连守信絮叨了一遍。
“……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一想起他们来,我这脑仁子生疼。……二郎媳妇看病、跳大神的钱,伱娘都给了,这手里也精光了。继祖那笔钱,哎。老四啊,伱跟老黄说了没,能提前支钱出来不?”最后,连老爷子说道。
“爷,我听老黄大叔说,要是我二伯他们继续去上工,那应该没啥问题。”连蔓儿就道。
“对,是这么回事。”连守信附和连蔓儿道。
连老爷子不由得一滞。他心里清楚,连继祖用钱这事一天不能圆满解决,赵秀娥的病就一天不能好,连守义那几个就不会去上工。
“老四啊,这回家里就难到这了,”周氏这个时候就开口道,“继祖要用一吊钱,这是念书考学的大事,家里没这钱,伱还让我和伱爹,我们老两口子砸锅卖铁?伱现在也不是没钱,这一吊钱,搁伱身上不算个啥,这里那里省出点来,就够了。……我不是白要伱的,伱给了这个钱,今年啥八月节、过年,伱啥东西也不用给我们买了,就拿这钱冲了?”
“啊?”连守信明显地吃了一惊。
连蔓儿也有些出乎意料,她想到了周氏会直接要钱,连老爷子要是开口,那肯定是借钱,她没想到,周氏竟然会这么说。
果然,姜是老的辣吗,她还是经过、见过的太少了。
“这、这咋能行。”连守信吃惊过后,就忙摆手,“这一码是一码的。”
“奶,要真是这样,让外人知道了,我继祖哥的名声可不好听。就是真考上了,人家一查,知道这么回事,兴许就把他考的功名又给要回去了。”连蔓儿缓缓地道。
“我愿意,他谁能说啥?”周氏就道。
“奶,人家当官的有当官的规矩,人家不和咱们讲理。”连蔓儿道。分明是周氏不讲理,但是连蔓儿只能这么说。
连老爷子在旁边沉吟着,没有说话。
一说到官,周氏的见识就有些不足,对连蔓儿的话就信以为真了。
“这可咋办啊,这是要我的老命哦。”周氏抬手捂住脸,又低下头去,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活了这一把年纪,从来就没难到这样过,老了,老了,我还得低三下四地跟人张口,我这是啥破命啊……”
连守信看周氏这样,心中发软。可是刚才和家人已经说好了,他也知道,答应了这一次,后患无穷,因此,就使劲硬下心肠来。同时他心里也有些悲凉。
并不是真的就凑不出钱来,周氏在别人面前是怎样,为什么就要如此逼迫他这已经分家出去另过的儿子那?
连老爷子的脸,隐在旱烟的烟雾后面,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了。
“老四,家里有些难处,继祖要用这钱,这是正事。等继祖考出来,这是光耀咱老连家门楣的事,咱大家伙都跟着沾光。……伱要是手里方便,这钱,算是爹跟伱借的。把这个坎过去,继祖第一个就得记伱的好,伱娘、我,咱这一大家子都感激伱。街坊邻居知道了,也得夸伱仁义。这钱,到秋下,我就能想法给伱还上。”
连老爷子终于开口朝连守信借钱了。
“爹,伱说要用钱,我本来不该驳回。可今天这回事,爹伱想过没,这不是我拿出钱来就能解决的了的事。”连守信深吸了一口气,对连老爷子说道。
连老爷子很吃惊,他诧异地看着连守信。他本来想,只要他一开口,又说的是借,连守信应该二话不说,就把钱拿出来的。
“伱说的好听,伱这不就是驳回伱爹。伱爹第一次朝伱开口,老四,伱丧了良心了……”周氏立刻破口大骂起来。
“奶,伱先别急着骂,先听我爹把话说完呗。”连蔓儿就道,“爷、奶,伱们听我爹说说,我爹是为了伱们好。”
“行,老四,伱就说说。”连老爷子就道。
“爹,咱这没外人,我咋想的就咋说。继祖要用钱,这钱真是非用不可的?二郎媳妇咋就病了?我二伯爷三个,咋就啥也不说,就不去上工了?我大嫂她们真就一点都拿不出来帮补继祖?”
连守信的一番问话,让连老爷子顿时哑口无言。
“爹,为了伱们二老,我不怕得罪人,这话我都给说明白了。”连守信接着就将刚才在西厢房、连蔓儿和张氏掰扯的道理大略地跟连老爷子说了一遍,当然其中也略去了某些批评连继祖等人的话。
“爹,我今天要是出了这个钱,以后再有啥事,我大哥、二伯,还不得把这个当成例了?爹,我知道,这些事伱肯定比我想的明白,伱老就是想家里清净。可要真这样,这以后家里就更清净不了了。”
连守信的一番话,推心置腹,听的连老爷子脑袋轰隆一声,拿着旱烟袋的手都抖了起来。
“老四,伱这说的都是啥胡话,伱看伱把伱爹气的。伱要把伱爹气个好歹地,我就跟伱拼了这条老命了。”周氏看见连老爷子这样,立刻大声骂着,张着手就要扑打连守信。
“伱别瞎吵吵。”连老爷子冲着周氏暴喝了一声。
周氏顿时愣怔住了。
“老四,伱说的对啊。”连老爷子表情古怪,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我这是让糊涂油给蒙了心,伱大哥、二哥他们,这是要闹着分家啊。分,我这就给他们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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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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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老爷子嚷着要分家。
周氏第一个变了脸色。
“老头子,你糊涂了?分啥家,咱俩这都硬实,秀儿的亲事还没个准谱那。”周氏急忙道,又扭头瞪着连守信,“你都跟你爹瞎咧咧个啥,你看现在咋办,就一吊钱,我这张老脸,就不值那一吊钱,你掉钱眼子里了?”
连守信很无奈。
连蔓儿抚额。遇上不讲理,而且将不是当理说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家里的长辈,打不得、骂不得,除了憋屈到内伤之外,你还能怎么样。
被周氏纠缠上,肯定就没完没了。连蔓儿就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过在走之前,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爷,我爹把话都跟你掰扯明白了。爷你当这个家,还是你说了算。”连蔓儿不理周氏,只对连老爷子说道,“爷,我和我爹先回去,你老好好想想,要还是让我爹出这一吊钱,那就让我老姑来给我们个信儿。”
连蔓儿说完,就从炕上下来,给连守信使了一个眼色。
连守信也跟着站了起来。
“爹,娘,那我先回了。”
连守信和连蔓儿从上房出来,回了西厢房。
张氏正拿了盆子从锅里往外掏饭。晚上蒸的是一锅高粱米饭,火候刚刚好,将饭铲出来之后,锅底还留了薄薄的一层锅巴。
“娘,锅巴给我吃啊。”连蔓儿就道。
“行,娘给你留着。现在先别吃,等会上桌了再吃。”张氏就将锅巴小心地铲下来,团成一个饭团状,放在铲出来的米饭上面,又在盆子上盖上了盖帘保温。
“说的咋样?”张氏就问,“刚才在门口。我都听见老爷子吵吵说要分家。真要分家?”
“屋里说去吧。”连守信说着,就从张氏手中接过饭盆,走进里屋。
在里屋坐下,连守信和连蔓儿就将刚才在上房的事情。跟张氏学说了一遍。
“蔓儿,你跟你爷说,他要还是让咱出钱,咱就给出?”张氏听了之后,就问道。
“都说那么明白了,老爷子不能这么干。”连守信道。
这话说的没错,连蔓儿那么说。也不过是为了好听。
“他爷真能下决心分家?要是分,可咋分?”张氏自言自语道。
正说着话,连守礼、赵氏和连叶儿从外面走了进来。连守礼是刚刚从山上收工回来,听到了风声,来找连守信打听。
“爹真说要分家?”连守礼问。
“是有这个话。等等看吧,一会爹捋清楚了,就该叫人过去了。”连守信道。
“咋感觉跟做梦似地。”连叶儿轻声道,一张小脸蛋兴奋地有些发红。眼睛也闪烁着希冀的光。
…………
上房西屋,门关的严严实实地,除了妞妞正躺在炕上睡觉。连守仁、连继祖、古氏、连朵儿、蒋氏都围坐在炕上,小声商议着。
“老爷子这次,是真的要分家?!”连守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听的可真了。我爷说话声,好像还挺生气的。”连朵儿小声道,又扭头笑着问古氏,“娘,是不是分了家,咱就能搬到城里去了?”
“别净想着回城,这八字还没一撇那。”古氏嗔了连朵儿一眼,心里暗暗叹气。连朵儿和连蔓儿同岁。可这说话、做事却和连蔓儿根本没法比。比如说现在,连朵儿就只想到要去城里享福,完全没意识到,分家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如果真那么简单,她们现在早就在县城里了,难道谁愿意在这乡下地方受罪。老天有时候也很不公平。张氏竟然能生出那么机灵的闺女来,而她却生了个笨闺女。
不过,好在还有连花儿。也许是聪明劲都被连花儿给占了,所以落在连朵儿身上的就少了吧。
“他爹,这要真是分家,咱咋说?”古氏就问连守仁。
“我这以后要是还想做官,分家这事咱就不能赞成。”连守仁想了想,就缓缓地道。
“咱又没说分家,这不是我爷提出来的吗?”连继祖插话道。
“要是老爷子坚持分,那就好说了。”连守仁两手握在一起,手指头轻轻地敲着手背。“那咱就顺着老爷子。”
一家人谁都没说话,只有一股名为喜悦的气流在他们之间来回传递着。
“他爹,这分家,你估摸着,咱能分到些啥?他爷和他奶是跟着哪一股过?”古氏又问道。
“家里的东西都在明面上,分啥不分啥的,谁也背不过谁去。”连守仁就道,“老爷子和老太太……,身子还都硬实着,我看,他们愿意自己过的面儿大。”
所谓面儿大,是三十里营子这里的土语,就是可能性大的意思。
古氏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连守仁的目光就转了过来,落在古氏的脸上。夫妻俩交换了一个眼色,知道他们这是想到一处了。
“他爹,话是这么说,可咱还得往细里想想。他三叔那边估计是没啥,可他二叔那人最赖,还有二郎媳妇,说起来这事就是她闹的。咱得多想想,要是他爷和他奶现在就要归一股,那咋办好?”
所谓的一股、一股人,也是三十里营子这边的土语,指的是一房、一房人。比如在连家,从连老爷子往下,连守仁这一房的人就算一股。
古氏所说的连老爷子和周氏归一股,就是说这两人和哪一房人过日子,归那一房人抚养。
连守仁就沉吟起来,这个年代,若是分家,父母一般都会跟着家里的长子。要不然,长子就会被人指摘为不孝。
如果以后只是依附着连花儿做个富家翁,这还罢了。如果以后他要出仕,那这不孝的名声是万万不能有的。
连守仁有些头痛起来。
“你有啥法子没有?”连守仁就问古氏。
遇到这种情况,连守仁习惯询问古氏。当然,这不是说古氏就当的了家,这最后做主的人还是他。
“要是不分家,这话我就不好说。要是分了家,我打算着,先得把继祖送县城去。那有好书院,继祖在那念一天书,比在镇上念一个月都强。”古氏并没有直接回答连守仁的话,而是说起了连继祖念书的事。“花钱的事,继祖完全不用操心。我和妞妞她娘辛苦点,再不行,那不还有花儿吗。她大哥念书用钱,不用谁去要,她自己就得送来。”
古氏这话,连继祖当然爱听。
“娘,你也别总先紧着我,咱要去县城,当然是一起去。”连继祖就道。
“咱都去了县城,大半是要靠着宋家和花儿,就怕你爷和你奶跟着咱,不自在。”古氏就道。
“那就让我爷和我奶还住老宅呗。老人年纪大了,冷不丁换个地方住,对老人不好。”连继祖道。
蒋氏瞟了连继祖一眼,随即飞快地收回了视线,脸上看不出什么感情波动来。
“继祖这么一说,还真提醒我了。”古氏就笑道,“……他爷他奶在老宅,咱吃点亏,那一股帮咱照看老人,咱的地就给那一股人种,房子也给他住。这些换成钱,啥都够了。咱就进城投靠花儿,你们父子俩专心念书,等啥时候考出个功名来,那个时候,又有另外的说法。”
连守仁听得不由得眼睛一亮。
古氏说的这个法子好啊。连家就剩这一点东西,分成几股,他们能得到的非常有限。有连花儿和宋家的照应,他们当然不会将这么一点东西放在眼里。而将这些东西当做连老爷子和周氏的抚养资费,谁也不能说他不孝,不抚养老人。
若是他不做官,就一直保持这样。若是他做了官,到时候就说连老爷子和周氏一直都是他抚养的,他并没有单独分出去,那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就这么办。”连守仁右手握拳,击在自己的左手掌上。
“他爹,凡事我们都听你的。”古氏就笑道。
…………
东厢房门口,连芽儿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手里坐着针线。她是被打发出来望风的,屋里,连守义一家正在召开紧急会议,商量着对他们一家的未来非常重要的事情。
说是一家人商量,但是二郎、三郎几个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发言最多的只有两个人——连守义和赵秀娥。
赵秀娥饱饱地睡了一觉,又吃了二郎给她买回来的酱猪蹄,她现在精神抖擞,完全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病态。
她正一边掰着手指头,鲜红的嘴唇仿佛是蜜蜂的翅膀飞快地扇动着,旁边的何氏、二郎、三郎等人都看着她,似乎是被她给说晕头了。
连守义的表情却是越来越欢喜。
“二郎媳妇,你说的好啊。咱就这么办,二郎媳妇,二郎最笨,一会可就看你的了。”连守义笑着对赵秀娥道。
“该我开口的时候,我当然会说。可这事,爹、娘,你们得打头阵。”赵秀娥挑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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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闹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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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连守仁和连守义两房人口不同,三房的连守礼和赵氏只是坐在连蔓儿家,安静地等待着,直到连秀儿过来传话。
“三哥,爹和娘让你过去。”连秀儿沉着脸,嘴角往下耷拉着,一副谁欠了她米还了她糠的模样,”四哥,还有你,爹让你也过去。“
连秀儿说完话,瞧也没瞧连守信,一扭身就走了。
连守礼先站起身,连叶儿拉着赵氏也站了起来。连秀儿传话,并没有让赵氏去,但是分家这件事,关系到家里的每一个人。
“我和我娘也去。”连叶儿就道。
“是该去。”连蔓儿点头,“该说话的时候,还得说话。”
“嗯。”连叶儿点头。
“老四,一起走吧。”连守礼就叫连守信。
“孩子他娘,那我就过去?”连守信也站起身。
“都叫你了,你就去看看吧。”张氏微微叹气,虽然他们分家出来,自家的事都只自己操心,但是上房可并没有将他们当做外人,一有事,总少不了要叫上连守信。
“咱已经先分出来了,他们再怎么分,也没咱们啥事。你就带着耳朵去就行,啥也别说。”张氏手里拿了笤帚,说要给连守信扫扫衣裳。等连守信走过来,她就在连守信耳边低声的嘱咐。“一窝一块的,他们爱咋争,就让他们自己个争去。他爷、他奶压得住,咱最小,说啥都不合适。”
“我知道。”连守信点头应承。
“娘,你不去听听?”连蔓儿就问。
“我,”张氏瞄了连守信一眼,她心里不愿意去看周氏的脸色。“我去干啥,没咱的事。该吃饭了。你啥时候能回来?”
“谁知道这事。”连守信摇了摇头,“你们娘几个先吃吧,给我留点饭菜就行。”
“娘,我也跟去听听。要吃饭你叫我一声。”连蔓儿说着话,就跟着连守信往外走。
“这孩子,这个好信儿劲儿的。”张氏看着连蔓儿蹦蹦跳跳的出了门,无奈地摇头道。
所谓的好信儿,大概的意思就是说一个人好奇心特别重,什么事都想知道。
其实连蔓儿还真不是好信儿,上房再次分家。从道理上是跟他们没关系的,但实际上就难说,所以她还是很关切的。
众人都往上房东屋走,一会工夫,屋子里就坐满了人。
“小孩崽子都来干啥?”周氏看见连蔓儿、连叶儿几个,就瞪起眼睛道,“都出去、出去,该干啥干啥去?……都不走是吧。那咱今天这事就别说了。”
连蔓儿、四郎、六郎和连叶儿就这样被赶了出来。
周氏还是觉得人多。
“每屋就留一个人,别人也都回去。”周氏又道。她的意思,是只要连守仁、连守义、连守礼和连守信这四个儿子留下来。别人都出去。
周氏的话说完了,却半天都没人动换。
“咋地,这还没分家的,就都拿我的话当放屁了!”周氏怒道。
蒋氏先站起身,紧接着古氏也起身,婆媳两个一前一后地从屋里出去了。赵氏看了一眼走出去的古氏,又看了一眼坐在那不动地方的何氏,犹豫了一会,就站起来,在周氏瞪视的目光下。战战兢兢地也从屋里走了出去。
周氏哼了一声,刀子一样的目光落在何氏和赵秀娥身上。
“娘,我们这股男丁多。”连守义就咧着嘴笑了笑,说道。
“二郎媳妇这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何氏接口道。
“你那肚子,也怀着一个?”周氏就道。
“娘。咱老连家这几个孙子都是从俺的肠子里爬出来的。……俺在这,还得照看二郎媳妇。”何氏就道。
留下来的除了儿子,就是已经成年的男孙,赵秀娥是肚子里怀着连家的重孙,而何氏,是为连家生育了最多男孙的媳妇。
连蔓儿在东屋窗户跟下,听见里面的说话声,心中想,二房这几个人这借口还找的真巧。
周氏还想说话,被连老爷子在一旁拦住了。
“就这么地吧,说正事。”连老爷子开口道。
院子里,连叶儿站在连蔓儿身边,紧抿着嘴唇,闷闷不乐。现在屋子里的情形,二房的人最多,然后是大房的人,三房只有连守义一个。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任何其他的方面,他都是处在最劣势的。
“叶儿,你进去。”连蔓儿就推了推连叶儿,“大伯、二伯都有儿子在跟前,三伯就你一个孩子,你就该留着屋里。”
连叶儿也正想进去,听连蔓儿这么说,立刻迈步就进了屋。
“你咋又回来了,出去,大人这说正事那。”周氏见连叶儿去而复返,立刻呵斥道。
“我爹娘就我一个孩子,分家的大事,我也要听。”连叶儿就道。
“你个丫崽子,这有你啥事。你还翻了天了!”周氏就骂道。
连叶儿抿着嘴,走到连守礼身边,就坐了下来。
“你们不能因为我爹没儿子,你们就欺负他。我不答应。我得在这听着。谁撵我,我也不走。”连叶儿大声道。
“老三啊,你这个丫头是咋教的?没大没小的不说,”连守义就开口道,“连个男女都不分了?爹找咱们来分家,这个场合,有她一个丫头啥事?你看芽儿,我们干脆就没让她来。你这传出去,都能让人笑掉大牙。”
“就是再想儿子,拿一个丫头片子,你也充不了数。”连守义翘着二郎腿,说完这句话,就哈哈笑着四下扫了一眼,意图引起大家的一片哄笑。
何氏自然要捧自家男人的场,也跟着咧开嘴哈哈地笑的前仰后合,似乎刚才听见的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
屋里的其他的人都沉默着,并没有像连守义期望的那样附和。
连守礼和连叶儿,更都是涨红了脸。
“我爹没儿子咋啦?”连叶儿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道,“我们不偷不抢,做的多,吃的少。我们不欠谁的,啥伤天害理的事我们都没做过。走出去,人家也都说我爹和我娘是好人。二伯,你拍着自己良心你说。是我爹仁义,还是你仁义?是说我爹好话的人多,还是说你好话的人多。你有啥脸笑话我爹?”
为了能看清楚屋里的情形,连蔓儿现在正两手扒着窗框。站在东屋外面的窗台上,听见连叶儿这样说,她几乎想为连叶儿鼓掌。
说的太好了。
扒着窗框的人不只她一个,四郎、六郎也扒着窗框往里看。
“别人没作践我爹,你倒先作践起来了。你和我爹是亲兄弟吗,你就是这么对家里的人的?”连叶儿接着又道。
连守义被连叶儿说的心里好大的不自在,他也不跷二郎腿了,作势就要站起来教训连叶儿。
“二哥。你刚才那话是伤人。”连守信这个时候突然开口道,“三哥还正当年,这有早生的有晚生的。谁敢说三哥以后就不生儿子了?”
“老四,你这是向着老三说话?”连守义听见连守信开口,就转向他,气势汹汹地道。
“二哥,我是帮理不帮亲。别说咱都是兄弟,就是对别人,也不能像你刚才那么说话。”连守信道。
“都别吵吵了。”连老爷子在炕沿上磕了一下烟袋锅,开口道,“老二,你刚才说的那是人话?消停点坐下。”
连老爷子说话了。连守义虽然还有些气哼哼的,却也只好坐了回去。
“爹,这不管话咋说,理还是那个理。叶儿这丫头坐这,算个啥事?”
执意要将连叶儿赶出去,却让何氏和赵秀娥留下。原因是生过男孙和即将生男孙,连守义的心思,颇有些耐人寻味啊。连蔓儿想。
“叶儿是替她弟弟坐那的。”连蔓儿扒着窗框,说了一句,“大伯有继祖哥,二伯有二郎哥和三郎哥,三伯只有一个叶儿,那他不带叶儿带谁?不管叶儿是丫头还是小子,我三伯坐在那,就准准的有叶儿一个位子。”
屋里众人都扭过头来,面色各异地看着连蔓儿。
连守礼和连叶儿都是一脸的感激。
周氏则是狠狠地瞪了连蔓儿一眼,她现在心里是厌恶透了连蔓儿了。
连蔓儿却并不在意众人的目光,脸上带着微笑,和任何一个无所事事,就爱凑热闹,你拿她没办法的小孩一样。
“回家帮你娘做饭去。”连守信有些无奈,冲着连蔓儿摆了摆手。
“嗯,嗯。”连蔓儿嘴里答应的痛快,只在窗台上挪了一下,就又站着不动了。
“叶儿就让她坐着吧,老三现在就这一个闺女。”连老爷子说道,“咱说正事……,这两天,我一直在寻思。树大分枝,先前把老四已经分出去了,现在剩下的这几股,咱也分了吧。”
没人接连老爷子的话茬,大家伙都保持了沉默。
“老大,你说说,你有啥想法?”连老爷子就转向连守仁,问道。
“爹,我不愿意分家。”连守仁抬起头来,缓缓地道。
连老爷子的嘴角微微地往上抽动了一下,周氏的眼睛亮了亮,期待地投注在连守仁的身上。
“咳咳,”连守仁低下头干咳了两声,这才又再次抬起头来,“可是,爹说要分家,那我也没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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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各有各的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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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老爷子和周氏都不约而同地垂下了眼皮,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老二,你那,你有啥想法?”沉默了一会之后,连老爷子又问连守义。
“爹,家里你老做主,我能有啥想法,我就看我大哥的,你老咋说就咋说。”连守义道。
连守仁和连守义这都是赞成分家,那么再问连守礼似乎就没什么必要了。
“老三,你咋看?”不过连老爷子还是问了连守礼,这次并没有丝毫的停顿。
“爹,看你老的,咋说都行。”连守礼道。
“一群王八犊子,要分就分吧。”周氏忍不住骂了一句,扭转身子背冲着几个儿子坐着。只是她这样,脸就正好朝向了窗外,正好能看见连蔓儿。
周氏又挪了挪屁股,调整了一下方向,脸冲着墙角,这才算眼前清净了。
“大家伙都同意分,那就分吧。……我和你娘都老了……”连老爷子叹了一口气。
依旧没人搭茬,大家伙都在等着听连老爷子说怎么分家。
连老爷子此刻的心里可谓五味杂陈。从心里说,他是不愿意分家的。谁家的老人是愿意分家的那,谁不是希望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子孙同聚一堂、承欢膝下那。
连守信刚才说的那番话,他难道心里不清楚吗?
几十年的阅历,他比连守信看的更清楚。但是,他不愿意去看。但凡有一丝丝的希望,能将这一大家子捏合在一起,他都是不会放弃的。
可是事情挤到这来了。连守信害怕后患无穷,因此不愿意救急。连守仁和连守义各有自己的小算盘。
无路可走,急怒之下,喊出了要分家的话。
如果有哪一个儿子能出来拦一下就好了。本来他是寄希望于连守仁的。做为连家的长子,身上有秀才功名的连守仁如果反对分家。那么这个家就能够继续聚合到一起。
可是,连守仁让他失望了。一直在他的主持下,被一大家子供养了这么多年的连守仁,竟然是这么的愿意分家。这比分家这件事本身,还要让他伤心。
这个家几次面临分崩离析,是他力挽狂澜,又将这一大家子捏巴在了一起。可是现在,却是再也捏巴不了了。
一时之间,连老爷子心如死灰。
“这个家咋分,你们都说说自己个的想法吧。”毕竟是当了一辈子家的人。连老爷子还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他收拾起碎了一地的心情,又开口说道。
“爹,你看,我们这一股,人口多,男丁也多。老四他已经分出去了,他那股咱不算再内。剩下我们哥几个,一共是五个男丁。我这一股。就占了四个。二郎、三郎、四郎、六郎,这以后可都是传继咱们老连家香火的人。咱老连家啥最重要啊,还不就是这个香火根最重要。二郎娶了媳妇。这马上你老的重孙子就要生出来了。三郎、四郎、六郎,这都得娶媳妇。”
“我说个简单的法子吧,咱家这财产啥的,都拢一拢,分成五分,继祖他们哥五个一人占一份。我和我大哥,这以后就得靠儿子养,也不单分啥了,以后就跟儿子过就行。”
“对,俺们不要啥。就给几个孩子分。”何氏忙就附和道。
听见这个分法,连蔓儿扒着窗框,不由得呆了一呆。连守义很会算计啊,他怎么不说把所有东西都归了他们那。这么分,二房的人占的当然最多,三房则是一无所有。甚至连老爷子、周氏和连秀儿也是啥也没有。
“我呸,你个丧良心的王八犊子。”周氏嗖的一声,扭回身去,冲着连守义就吐了一口,“你可真会算计,你咋不说把我们都赶出去,啥都归你!你让我、老爷子和秀儿喝西北风去?你个败家子,一个大宅子,一百多两银子都在你手里打了水漂,你有那个驴子脸,你还要分东西。趁早,你给我光身滚出去。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畜生,生下来就按尿桶里沁死了得了。”
关系到切身利益,周氏的活力强劲无比。
“娘,你老别着急骂,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吗。”连守义就咧着嘴陪笑,“你二老这老些儿子、孙子地,咋能让你二老自己个带着秀儿过那?爹、娘,你们当然是跟我大哥过啊。”
“你个王八犊子,你到推的干净。你现在就开始把我们往外撬了?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们拉扯到,血都让你们给喝光了,看我们老了,不顶用了,就想把我们扔阳沟里去……”
“娘,你和我爹要是愿意跟我,那我也没话说,我肯定乐意。”连守义忙又陪笑道,“我这不也是为你们二老考虑吗。我大哥是秀才,继祖这马上也考秀才了,我大嫂和继祖媳妇,那都是贤良人,干活说话啥的都利索。你们二老跟着他们生活肯定是最好,一点不受罪。”
周氏只是恶狠狠地盯着连守义,对他的这些话这次却没有驳斥。
“再说,还有秀儿。要是跟着我们,秀儿这亲事的档次,她就上不去。我们就是苦大力,种地的,跟着我大哥他们,那可就不一样啦。最低、最低,咱秀儿也得嫁个秀才,做秀才娘子才成啊。”
刚才连守义说道按男孙的人头儿分财产,连守仁和连继祖的表情都很淡然,等听见连守义说到这,这父子俩对视了一眼,眼底都闪过一丝忧虑。
“二、二哥,照你那么说,我就啥也没有?”连守礼在连叶儿的连番催促下,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啊?”连守义似乎吃了一惊,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连守礼,似乎他才发现屋里还有连守礼这么一个人。
“三弟,咱自家兄弟说话,我都是实打实的说,你别嫌不好听啥的啊。”连守义就冲着连守礼坐着,摆出一副推心置腹,我很为你着想的派头来。“你也没个儿子啥的,你分啥那不都是白搭。我替你虑虑了,四郎和六郎两个,你稀罕哪个,哥就把哪个过继给你。你以后就跟着我们过日子,啥事都有我和你嫂子给你安排好了!”
连守义一副大哥模样,还向前探身,拍了拍连守礼的肩头。
连守礼的肩头就被拍的往下塌了一塌。
所谓的给连守礼安排好了,是不是指连守礼、赵氏和连叶儿从此以后,就归他连守义领导了那。
“二哥,你咋就看死我、以后不能生儿子了那?”连守礼问。被人看死,即便老实如连守礼,也不能不发火。
“老三,咱自家人,我不能像别人那样说白话糊弄你。这都多少年了,叶儿都十一二了吧,你老婆那肚子有过动静吗?”连守义冷笑道。
“你……”连守义的这句话,即便被说的是个死人,也会忍不住跳起来。连守礼毕竟还不是个死人,他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一手握着拳头高高举起。
连蔓儿顿时睁大了眼睛,心想,连守义就是欠揍,连守礼现在揍他,太理所当然了。
但是,令连蔓儿失望的是,连守礼的拳头并没有落在连守义身上,而是缓缓地、无力地垂落在自己的身侧。
连蔓儿顿时泄气,无奈地闭了闭眼睛。这时,就听得一声惨叫。连蔓儿忙又睁开眼,就看见连叶儿手里抓着一个空瓷缸子,连守义正跳着脚用袖子擦自己的脸,只见他一头一脸的碎茶叶沫子,湿淋淋地往下滴水。
原来是连叶儿将给连老爷子沏的砖茶泼在了连守义的脸上。
“你这臭丫头片子,你想烫死我是咋地?”连守义怒道。
“烫死你,让你咒我爹娘,我烫烂你的嘴,看你还敢不敢再欺负我们。”连叶儿指着连守义回骂道。
连守义就要上前打连叶儿。
连守礼拦住了连守义。
“老三,你是要跟我叫板呢?”连守义威胁地看着连守礼。没有儿子,连守礼以后注定要落在他的翅膀下,连守礼怎么敢得罪他?
“二哥,你不能打叶儿。”连守礼道。
“我爷上次答应了,不管啥时候,家里的东西都有我们一股,你想霸占我们的东西,你休想。”连叶儿有连守礼在前面,胆子更大了些,就大声叫道。
“都坐下!”连老爷子大喝了一声。曾经听过、也见过有些人家因为分家,亲兄弟们人脑子几乎打出狗脑子来,没想到,这样的事有一天竟然也会发生在自己的家里。
“老二,你再瞎咧咧一句,你就给我光身出户。”连老爷子用旱烟袋指着连守义道,“叶儿泼你,那泼的对,就当是替我泼的。”
连守义闹了个灰头土脸,这下无话可说,只好嘟嘟囔囔地坐了回去。
“家里现在这个情况,你们也都清楚。这分家,就跟当初老四分家的时候那样,房子、地就分成四股。我和你娘、秀儿我们一股,你们兄弟三个一人一股。”
房子是谁现在住着,就是谁的。至于地,连家现在还有二十四亩地,每一股六亩地。除此之外,各人屋里的东西摆设也都归各人。
“爹,那钱那,分给我们多少钱?”连守义忙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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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抢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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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老爷子的意思,是按照连守信当时分出去的旧例,将房子和地都分了。至于别的东西,那就是什么都没有。
连守义一听就急了,他那一股人口多,几个儿子娶媳妇都是大花销,这么分他最吃亏,地不够种,房子不够住,一文钱没有,他们怎么生活?所以,他提到了钱。
“你还想要啥钱,家里哪还有钱?”周氏立刻就指着连守义骂道,“有的那点,不也都让你给败花光了吗?镇上的房子,不就都填给了你。你还腆脸这要钱。你个丧良心的东西!”
说了这么半天,大多是连守义一个人在上蹿下跳。连守礼自来是话少,就是连守仁和连继祖父子两个,也一直没有开口。
这么看来,连守义做的很不明智。他做了出头鸟,一次次地被周氏讥刺。但是仔细想想,连守义也似乎只有这么做,才能争取到更多的利益。他上面比不得连守仁,人家有连花儿那一条退路,下面比不得连守礼,人家虽然没儿子,但是两夫妻带着一个闺女,花销极小。
“娘啊,你看看你这几个孙子,你总的给他们留条活路。”连守义被周氏骂了,一点也不恼,反而苦下一张脸,冲着周氏哀求。
“娘,我说这钱,不是跟你们二老要。”连守义说着这话,就用眼角往连守仁和连继祖父子那夹了一夹。“这些年。我和他娘还有几个孩子,吃糠咽菜,累死累活地,总算把我大哥给供成了一个秀才,还有继祖,这也眼见着又是一个秀才。”
“大哥,这要分家了。你那黄的、白的,就不给兄弟分点儿?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几个侄儿受穷、打光棍儿?”最后这一句话,连守义是冲着连守仁说的。
“老二。咱家的钱都在爹和娘手里,我哪来的黄的、白的,你穷疯了。见谁都想咬一口?”连守仁这下子可淡定不下去了,立刻反驳连守义道。
连守义直接挑上了连守仁。要挖钱,要争产,连守礼毕竟太瘦,全霸占了也没有多少。连守仁才是最肥的。
连蔓儿扒着窗框,眯了眯眼,为了争到更多的钱财,连守义这是什么都不顾了。
“大哥,你这话想糊弄谁啊?”连守义冲着连守仁,又翘了二郎腿。“你在镇上那老些年。都是家里供着,那可真是吃公的放私的。攒下来的私房,就那一所宅子?这谁相信啊,你手里的银钱,最起码还能再买上一所镇上那样的宅子!”
“老二。你胡说八道!”连守仁急了,指着连守义道。
“大哥,你在镇上做的那些事,你瞒得了咱爹娘,你可瞒不了我。这还只是镇上的,后来你们去了县城。又得了一所宅子。花儿那丫头可精,那黄的、白的没少往你们那搬吧?”连守义笑着打量连守仁。
“二叔,你是看着了是咋的,你咋瞎说那。”连继祖也发话了。
“你们别瞒着了,为了把花儿嫁进宋家,咱家可是花了血本了。就连老四的闺女都舍出去了,又是借高利贷啥的,一家人差点没给逼死。没我们,花儿能嫁进去?她能不想法子报答我们?”连守义指手画脚地道,“大哥,我也不朝你多要,你给你一个侄子一百两银子,再给我一百两,咱这账就两清?”
连守义这样说,屋里屋外的人都愣住了。
“老二,你这是、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你,你胃口不小。你凭啥你跟我要几百两银子。……你是我儿子?……我要是有那几百两银子,我现在能在这?”
连守仁被气着了,说话就也不再咬文嚼字、不端着秀才老爷的派头了。
咬文嚼字,连守义也许不是连守仁的对手。但是胡搅蛮缠,说歪理、骂村话,连守义却正和连守仁是个对手。
两个越说越僵,将最后一层面皮也撕掉了,都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看样子再说一会,就要打起来了。
“这些年,我们爷几个都供了你们爷俩了,要分家,你就得把这些年的钱,算上利息,你一文不少地还给我们。要不然,我就去县衙告你去。大哥,你做的那些个事 ,可是一件也不经讲究啊!”连守义说着话,就威胁上了。
“我一个秀才,我用你供。不是借了我的光,你一个土里刨食的庄稼人,你能有这么大的体面。我花家里啥钱了,我都拿回来了。你那,你想想你都败花了多少,镇上的一所宅子,就他妈的让你给败花了。”连守仁说着话,还带上了三字经。只是此三字经,非彼三字经。“不是我秀才的功名在这顶着,当天你们爷几个就得让人锁拿到县里去、站枷、游街,不死你也脱层皮!”
抛去了秀才老爷的斯文外皮,连守仁也完全放开了。一边在屋里来回踱步,一边指着连守义骂。
“我还没说那,老二,何老六上哪去了,咋还没回来。那件事不是你和他做的局,就是为了黑我那所宅子,再黑家里的银钱吧?……准是这么回事,我还不知道你,油锅里的钱,你都能捞出来花。”
连守仁和连守义兄弟两个,相互揭底,互不相让。连蔓儿在窗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亲情、家人,在利益面前就变得这样不堪一击。这真是无比丑陋的一幕。 以连守仁和连守义的品性,连蔓儿预想到今天的事情不会愉快,但是这么快就冲突到这种程度,还是有一些超出了她的预料。
“住口,畜生,你们两个畜生,都给我住口!”连老爷子暴喝了一声,紧接着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连守仁和连守义起先还不打算停下,直到看见连老爷子咳嗽的快上不来气了,这才都消了音。
周氏和连秀儿一边喂连老爷子喝水,一边顺着连老爷子的后背,好半晌,连老爷子才把这口气缓过来。
“孽子,都是孽子。作孽啊、作孽啊。”连老爷子一连声的道。
这会工夫,太阳早就已经落山了,连蔓儿觉得脚后跟有些发痒,一低头,看见是小七正拿手挠她的脚。
“姐,娘叫你吃饭。”小七用口型,向连蔓儿说道。
不提还好,被小七这样一说,连蔓儿还真觉得肚子饿了。
连蔓儿就冲屋子里的连守信招手。
“爹、娘,天不早了,该吃饭了。有啥事,吃晚饭再接着说吧。要不再饿个好歹的。”连守信看见了,知道连蔓儿是叫他回家吃饭,就对连老爷子和周氏建议道。
“吃啥吃,就你还有心思吃饭。气也气饱了,干脆今天就气死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你们就省心了。”周氏不分青红皂白,破口就是一顿大骂。
连守信自然是又被炮灰了。
“先做饭、吃饭,吃完饭再说。”连老爷子就道。
周氏骂了一通,也觉得饿了,就叫了几个儿媳妇过来做饭。
“黑心尖的,不知道心疼人,我不说,谁也不想着做饭,这是恨我这老不死的,巴不得把我给饿死了才乐那。”看着儿媳妇们做饭,周氏又是一阵骂。
西厢房里,一边吃饭,一边就能听见周氏在上房出出进进的骂声不断。
“这都要分家了,还这么骂。”张氏低声道。
“就是要分家了才骂那,以后没这机会了。”连蔓儿小声道。分了家,不再一处吃,周氏无法再继续控制儿子、媳妇们了。
“所以你奶才不愿意分家,分了家,她还管谁、骂谁去。”张氏道。
“总有人送上门去挨骂的。”连蔓儿说着,就往连守信的方向瞥了一眼。
连守信只能苦笑。
上房东屋,吃过了饭,饭桌还没来得及收拾下去,连守仁和连守义就又吵起来了。一个要钱,一个说没钱。
“你说没钱,这我们都不信。”赵秀娥坐在炕上,拿牙签剔了剔牙,脆生生的开口道。“我有个法子,咱现在就把大伯屋里的箱子、柜子咱都抬过来,打开来,看里面到底又没有钱。”
古氏和蒋氏正在收拾饭桌,听了赵秀娥的话,就都变了脸色。
“这不行。”连守仁立刻就道。
“咋不行?”赵秀娥问。
“刚才老爷子说了,各房里的东西就归各房的。”连守仁就道。
“那是说各房的摆设,可没说你们从公中私吞下的钱财。”赵秀娥冷笑了一声,说道,“大伯,你也别说那是大伯娘和大嫂子的东西,她们俩进门时带来的东西都是有数的,箱子里但凡有值钱的,就是你们这些年刮了二郎的。”
“我的嫁妆放在镇上,还是你这个秀才老爷带着人给抢走了。今天这是连家的东西,有我们一份,你就拦着我们不让我们动?嘿嘿,别人怕你秀才老爷,我可不怕你。”
赵秀娥说着话,就冲着二郎怒了努嘴。
“二郎、三郎,你们还愣着干啥,还不搬东西去?”
“这我得去,你们别粗手粗脚地把东西给弄坏了。”连守义第一个大步向西屋走去。
“那么老些东西,你们搬不过来,俺来帮你们。”何氏一边卷着袖子,一边咧着嘴笑呵呵地跟在了连守义的身后。
赵秀娥得意地看了蒋氏一眼,轻轻地吐出一句。
“这可真是现世报,来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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