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黑色漩涡（原稿）
天庭行政机构的最高长官正在药田旁刨土。
自从扶青宗在第三届修真者大会上开启了灵植培育计划，投入农业的修真者就越来越多。
这其中自然也有随大流的食草修真者执政长灵鹿“枝杈”的身影。
眼前的灵田正种植着两大灵植之一，浑元一号。
枝杈心不在焉地刨着土，目光扫过灵田中一片一片的浑元一号，回忆化雪报给自己的数据。
灵田中的灵药需要修真者照顾才能在如此高密度的人工环境中茁壮成长，而扶青宗的任务是确保更多灵植可以进入人工培育阶段，故此不会抽出太多修真者来照顾已有种植章程的两大灵植。
现如今，浑元一号和绿芽一号的种植规模还不够大，每年给所有修真者发一批尝尝鲜就能掏空所有产出。
枝杈漫步在灵田旁，思考着天庭未来的产出该如何调整，才能让大家满意。
“执政长！执政长！”从远处传来的喊声伴随着沉重急促的脚步声，一路摧枯拉朽地朝枝杈冲来。
枝杈转身看去，一头犀牛踩着石板路，从远处狂奔而来。
“别急，说什么事。”枝杈从容立定，不慌不忙地等待犀牛说话——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这种修真者匆忙跑来喊他的桥段，他已经见过太多。
“不好了！出事了！”犀牛一路跑来，四蹄在地上猛顿几下，这才没把枝杈撞飞，险险地停在了枝杈面前。
“发生了什么事？”枝杈再次发问。
“那……那儿，我刚才和探幽宗队伍一起去那里探险，看到一处黑漆麻乌的山洞，他们说要进去看看，说我太大了进不去。”犀牛头顶用法力造出一个闪亮的路标，指向西南方向的远处。
枝杈无意识地转头朝西南方看了一眼，看到的只是山壁上的一片片房屋——那是一届届砖瓦房设计大赛的遗留产物。
“然后呢，你不会因为自己被他们抛在了外头就说出事了吧？”枝杈正在思考这头犀牛是不是闲的没事干了来给自己找麻烦。
“不是，怎么可能！真出事了，执政长，您要相信我啊！”犀牛急的原地跺脚，脚下的石板被踩的渐渐下陷。
枝杈的眼角抽了抽，这犀牛再跺几次脚，他的工作就得多出一项找人修路，忙开口打断犀牛的动静：“刚才只是开个玩笑，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在山洞外头等他们出来，过了半天还不见他们，就往山洞里找去。但才走进去没十米深，就看见了一个古怪的东西。”犀牛平复了一下情绪，回忆起自己之前的所见。
“那个东西长成这个样子，我的神识扫过去，只觉得好像撞在了墙上。”犀牛努力地用法力模拟自己当时见到的奇怪东西，一个黑色的旋涡图样悄然浮现，正对着枝杈，开始旋转。
用法力模拟的投影并不具备本体那样的神异特性，所以枝杈看到这个黑色的旋涡也不知道犀牛当时究竟遇到了什么：“这个东西出现在山洞里，那么其他修真者呢？”
“这才是怪事啊！我看到这个东西在山洞中慢慢旋转，又喊了几声伙伴，但他们都不回应我，我把整个山洞都搜索了一遍，他们像是消失了！”
“山洞里唯一有古怪的就是这个黑乎乎的东西，只有这个东西会把他们都变不见！”
“然后我就去找修真者给他们报仇……我和相熟的修真者又回到了山洞，他眼睛比我好使，发现其他修真者的步伐到了这东西前面就停下了。”
“所以他们都是因为跑进了这个东西才会消失的？”枝杈心头一紧，这还是第一次出现修真者消失的事故。
“对，我朋友说他试试能不能进去，要是能进去的话，十分钟之内他就回来。”犀牛两眼一瞪，法力模拟出的黑色漩涡做了个把东西吞进去的动作。
“他没回来。”听到这，枝杈已经想到了后续。
“怎么办啊执政长！您可一定要派修真者救他们啊！”犀牛当着枝杈的面嚎啕大哭，伤心到了极致，全然不顾脸面。
“就算救不回来，也得毁了这个该死的玩意，给他们报仇！”犀牛哭诉的声音震天动地，枝杈听得心中烦闷，满口答应，让犀牛带着探员前往山洞，探查那个奇怪的黑色漩涡。
……
探员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那些疑似失踪的修真者活着回来了。
坏消息是，那些差点失踪的修真者在留下几句支离破碎的话语后就陷入了重伤垂死昏迷状态，被犀牛和探员抬回来抢救。
“有敌……防备……”
“快逃……”
“回去找援军……”
这还是天庭修真者第一次受到敌情讯息，枝杈闻到了一股血与火的气氛。
安排了对那个黑色漩涡的探查人手，枝杈决定动身去找天庭修真者中的最强者——莫余。
虽说莫余已经闭关五年，期间比五年前更不活跃，自新历后就没见莫余展现过实力，但从他闭关时期向传法堂上交的各种法术模型来看，天庭最强者的名号实至名归。
天庭遇到了所谓“敌人”，就需要天庭的最强战力筹备作战计划。
……
屋里没人。
枝杈看着房屋内的景象，心如止水。
心快死了，自然如止水。
这五年来，莫余几乎没在这间屋子之外出现过，就算因为实验需要外出寻找材料，也会在十分钟之内返回。
但从这里的残余法力波动来看，一名金丹期修真者的法力总量被抽了个空，并在起码两个小时之前就失去了最后的活动迹象。
换句话说，莫余不见了。
枝杈走出房屋，关上了门。
接着一溜烟跑到了暗卫的哨点——莫余是天庭战斗力和法术研发的象征，虽说他在闭关，但天庭的行政机构为了确认莫余的动向，在莫余的闭关处旁安排了两个岗哨。
……
枝杈撤回了岗哨，一路踱向盆地。
暗卫没见莫余出门，他说从昨天开始，莫余就没出过门。
怎么办？
枝杈回到盆地，眼前是正在哭诉的犀牛和跃跃欲试的修真者们。
他们迫不及待地要去平了导致修真者们重伤的黑色漩涡。
“莫余……”
“他……他听说了修真者遇袭的事情，已经早各位一步前往黑色漩涡了。”枝杈撒了个谎。
众修真者听说莫余已经身先士卒，欢欣鼓舞士气大振，便三五成群带好武器，朝着黑色漩涡冲去。
枝杈目送他们离开，立马派出探员去找天庭元老议事，心中祈祷不止。
异兽薄重
从前，有一类名为“薄重”的异兽，出没于湖海之地。人皆言说观之与常人无异，同跑跳，能吃睡，勿能飞难使长寿，混迹在常人中，以交合产子延续血脉。
但这种异兽有一点与常人大不相同，无有七情。
昔者，大能获“薄重”，以无上法力取“薄重”魂魄，惊觉其中失却生七情之能。只是失却七情，六欲尚存。
其本身如一汪深潭，饿它、渴它、伤它、养它皆无波动，饿极便死、渴极便死、伤极便死，给它足量营养，也只取生存所需，至于多余物资，则放在一旁置之不理，未有贪欲。
饿它，它不怒；渴它，它不怒；伤它，它不怒。
鼎铛玉石置于前，不见喜欲；五谷轮回置于后，不见恶惧；以怪奇手段激之，亦不见惊恐。
复又使其见同类死伤状，无悲无喜无哀无惧。
见其与人无害，遂放归人间。“薄重”学习人间的礼仪法律，表现出和普通人相似的行为举止，大能见此，飘然而去。
一日，某仙神路过“薄重”处，见薄重手执一物，于榻上翻滚蜷曲，极似蛆，且有巨量七情波动散发，搅得天地变色，于是按下云头，喝住薄重，究其七情来源。
薄重跪倒在地，却又恢复了无有七情状，口中呜咽，半天说不出个情由。
仙神诧异，命人收了这薄重去，他要试试这薄重的七情由来。
仙神执刀刺穿薄重，薄重口中说疼，身形抽搐弯折，但不见惊怒情动。
仙神用美食诱惑薄重，薄重因口腹欲吞食仙珍，但不见喜欲情动。
仙神大惑不解，此薄重无异其类，方才为何七情大动，能撼天地？
仙神沉吟片刻，命仙仆下凡接引优伶，上得天来，为薄重演一出《走麦城》。
戏未过半，薄重已是涕泗横流，其悲哀情动，竟仿若举国同悲。
仙神命优伶改换戏码，起一部《桃园结义》。
唱至三人义气，薄重手舞足蹈，喜笑颜开，其欢喜情动，仿若得见圣人降世。
仙神恍然，落笔定论。
“薄重者，无己情却感他情者，使其自处不见他者，则无情有欲；使其见他情，则情盛欲抑，惶惶现极情态，不闻世事矣。”
记于2021.4.17日，打新冠疫苗之后感
刚出生时，我被查出有肠梗阻。
懂行的人应该知道这毛病在婴幼儿身上有多恐怖，感谢我的家长和医生，我平安地活了下来，并没有任何后遗症。
要证明不存在后遗症似乎有点困难，但我觉得光是我现在一米八以上的身高就足以证明我的肠胃在那次治疗之后并不比同龄人差上多少。
往后也没什么大灾大难，我大抵可以算得上是有些遗憾的普通人，并这样健康成长着。
非典算是我蒙昧时期的全国性事件，我的家人或是亲戚并没人因此受到损害。
再往后，就是零八年的汶川大地震。
那一天，我在学校里待着，发生地震的时候，我们这儿没有震感。
铺天盖地的消息告诉我，有一个叫做四川汶川的地方发生了地震。
我知道地震是什么，然后我读到了，那儿发生的地震是里氏7.8级地震（之后修订为8.0级）。
我知道了地震的时候保护着学生的老师，保护着子女的父母，保护着陌生人的陌生人。
全国都动了起来，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我在报纸和电视上看，从收音机听，每听到一个已经在七十二小时外停留许久的同胞被救出，我都由衷的欣喜。
到了学校组织捐款的时候，我和其他小朋友一样，从父母那里拿到了当时绝不敢想的大面额，有的是二十，有的是五十，有的是一百，我已经不记得我拿的是多少了，但大抵也是这几个数字。
当时的我，花着家长的钱，来表示自己的立场。
后来，有雅安地震。
……
在我到如今区区二十年的时光里，我的祖国，经历了这么多。
我只是在她的荫蔽下成长着，没有报什么兴趣班或是辅导班，也没有做什么其他异于常人的事，就这么中考，高考，进入大学。
我没做过什么占用不合理资源的事，只是希望我不会成为国的累赘。
我爱我的祖国，但我是个没什么能力的人，即使我现在已经是个大二的学生了，但我除了能在课堂上表现得像是个绩点刚过三的学生之外，我并不能为我的祖国添砖加瓦。
我也参加过志愿者活动，但和伶牙俐齿的同学相比，他们可以和敬老院的老人们聊天排解忧闷，我只能在图书室里帮他们整理图书。
我希望我能帮助我的祖国，并且是以我自己的力量帮助我的祖国——起码不能是以从家长那拿到的钱捐给别人。
2019年的12月，新冠疫情开始抬头，并已经被人发现了。虽说我们是在一月份才确认这条消息。
那是我到大学后的第一次期末考试，在备考期间，也就是十二月底，我看到这样一条新闻。
现在要查也查得到，就是武汉有几人造谣非典疫情爆发的官方辟谣。
那时候能猜到接下来爆发的疫情的人，恐怕少于十指之数。
我把这个新闻当做笑话讲给我的室友听，因为这真的挺好笑。
虽然之后的事情完全让人笑不出来。
考试周过了，我带着我的电脑回家。然后得知，真的有一种疫情正在爆发，它正在武汉肆虐。
谣言和讥讽在网络上弥漫，这是2020年的一月，后来有人称此为魔幻元年。
现在看看，是挺魔幻的，而且还不止魔幻了这一年。
口罩，健康码，小区主动半封锁。
怎么说呢，一场当代的史诗，就在所有人的身边开始了。
只要待在家里，就是为国做贡献。
我本来就是宅男，待在家里，打打游戏读读书，时间也就飞也似地过了。
现在，我在学校，班主任找我们开班会。
说清了当前形势，我就报名打疫苗了。
不为别的，就为了能给国家做贡献。
我很荣幸，能生活在这样的国家，能在战火仍未熄灭的时代中生活在一片和平的土地上。
也很荣幸，能在这场抗击疫情的全民战争中，与各位共同作战。
我是个没什么能力的人，让我研究技术，钻研文学，或者是从事什么体力劳动，我自认是做不到那么好的。
但如果只是听从指示，在固定的时间段去固定的地点打一针疫苗的话，哪怕是我这样的人也做得到。
建国初期，五十、六十年代的爱国卫生运动，所需要的并不仅仅是每个人打一针免费的疫苗。我们的祖辈，或者父辈，总之，即是当时的人们，投入了大量心血，就为了改善卫生状况，消除疫病。
我们的祖辈父辈，当时的人们，取得了极其值得赞赏的阶段性胜利。
作为当代的青年，同志们，爱国卫生运动并不会停止，它将会是一场伴随着人类持续到终结或是不可能终结的日子的长久的运动，不求各位强行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钱财，也不求为此奔走呼号，出力救人，只希望大家能够传承祖辈父辈的责任为己任，为了国家，去打上这一次免费的疫苗。
同志们，很荣幸和你们一起面对这场战斗，很荣幸在未来和各位一起迎接最终的胜利。
记于2021.4.17日，晚。
《智慧生物复活公约》
我的面前是一份白纸黑字的文件，周围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我好像是坐在这份文件前，这份文件像是摆在一张桌上，旁边是一支笔。
钢笔？铅笔？圆珠笔？毛笔？我不知道，我感觉那是一支笔。
有一个长的和我一样的人慢慢在我眼前，在桌对面显现。
“这是哪儿？”我发问的声音好像是我在这片空间中听见的第一个声音。
“那不重要。签了它。”坐在对面的影子翻开文件，将笔递到我手中。
“这是什么？”
“智慧生物复活公约。”
“我签了对我有什么坏处吗？”
“你看得懂的，内容不长。”
对这片空间和我出现在此的缘由，我有些模糊的想法——大概是做梦。
文件已经打开，上面只有两条文字作为公约的总纲内容。
【第一，认可并签署智慧生物复活公约的物种被认为是公约成员。】
【第二，在条件齐备时，幸存公约成员将负责复活公约成员。】
“这什么玩意？”
“智慧生物复活公约。”
“你刚才说过了。这到底是个啥？”
“这是个机会，一个可能永远不会起效的机会。”
“这玩意看着一点都不严肃，我尽力去理解了。凡是公约总有要尽的义务，这份公约的义务是什么？”
“你不用管，签了就行了。”
“怎么签？”
“地球人类。”
提笔签了。
…………………
咳咳，讲点正事，我新书发了，《饱食终日，加点修仙》，各位可以去收藏了，给点推荐票养养吧。
第一章 扑街的莫余
天空的流云淡得几乎看不见，阳光接近垂直地照射在大地上，夏日的气氛在林间蒸腾起一片水汽。
毫无疑问，这片亚热带林地正在迎接一年一度的盛夏，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只是烈阳当头，林间的小动物多多少少都陷入了活动低迷期，就连植物也闭塞了部分气孔，免得被炎热的气温掠去更多的水分。
这片林地从一座山丘蔓延到另一座山丘，覆盖了这片占地三十万平方千米的丘陵的三分之一。
说是丘陵，但其中的一些丘峰落在人类的眼中，也能称得上是名山。
丘陵往东，是一片平原，再往东是海。
生活在这片亚热带林地的动物并不会翻山越岭去到东边的平原，更不会顺着穿过林地的河流游到海里去。一是它们所需的食物在这片丘陵中就能获得，二是这样的旅途对没有灵智的非迁徙动物来说未免有些遥远，三是那边的生活环境和这边大相径庭，四是会遇到陌生的妖精。
食素的妖精只会吃草，但为了维护自己在一片土地上的统治地位，一旦有不开灵智的动物跑进他们的领地，就算是另一只妖精为了这只小动物追了过来，两只妖精也要打上一架，最终倒霉的还得是那头没事找事跨过边界的小动物。至于食肉的妖精，他们会毫不客气地将误入自己领地的动物拿来祭自己的五脏庙。
至于西边、北边、南边。西边和北边是这片丘陵中不属于亚热带林地统治的地方，南边有一条大河，不论是什么动物，会不会水，都游不到对岸。
永不跨出这片亚热带林地，是这片林地中的动物在蒙昧中用血肉和生命牢牢记住的规矩。
那么，为什么，在如此炎热的夏日正午，还会有一头看起来就很难散热的野猪，在这片被阳光直射的林地上，盯着万千小草中的一株毫不起眼的小草，看那么久？
事情要从几天之前说起。
……
五天之前，莫余还只是莫余，性别男，爱好女，年龄二十，种族人类，生活在银河系猎户支臂太阳系第三颗行星。
那天他正在码字摸鱼，就扑街了。
各种意义上的扑街，包括但不限于码字没签约、考试踩及格线、体测刚跑完一千米……以及猝死后的肉体扑街。
现在想来，导致莫余猝死的最直接原因恐怕就是这场在冷空气中进行的一千米体测。
那一秒后，莫余就不是从前的那个莫余了。
他从一名叫做莫余的男性人类变成了一株叫做莫余的普通小草。
好在失去了所有神经细胞之后，他的意识依旧没有消散，得以在这株小草上延续自己的生命。
不过穿越并没有赋予他记忆方面的异能，他的记忆力依旧是那么差，并没能像是小说中的主角那样，穿越之后就获得了连自己几岁的什么时候尿床、尿成了什么模样都能记得一清二楚的强大记忆力。
记忆并没有固化，莫余已经忘了自己前天中午吃的是什么，但根据自己的生活习惯，他猜测自己当时吃的应该是外卖的炸鸡汉堡。
成为草后，炸鸡汉堡就和他永别了。
刚穿越来的莫余压根不能接受自己穿越成一株草的事实，哪怕穿越成虫子，都比草强啊！
他胡乱地在自己的心中咆哮，让自己的精神在悲苦和懊悔中被撕裂成一片片，又化作情感的巨潮撞击在理性的礁石上，心神沉入混沌……
生活仍将继续，将情感尽数沉于混沌只能短暂逃避现实，现实中的辉光依旧能从灰色的外壳上撕下一条小缝，照进渴求光芒的内心。
将莫余的灵魂从混沌的暗河里拖出来的，是小草吸吮大地的力量。
在莫余的精神沉沦的时候，小草本身的自主反应接管了整株小草的生理活动，兢兢业业无有停歇地从大地中吸收水分，以水分为载体运输矿物质，在叶片上进行光合作用，在过热的时候封闭气孔，以植物的姿态，在阳光下生长着。
当莫余的灵魂刚刚降临在这株小草上时，它在生长；当莫余的灵魂疯狂时，它还在生长；当莫余的灵魂沉沦时，它依旧在生长。
生活依旧要继续。一直沉沦，直至死亡，并不是莫余的本愿，他的灵魂在等待一个苏醒的契机。
盛夏的下午，度过了正午的炎热时光之后，草木的气孔再次张开，水分从根部上升，穿过小草那短短的根茎，在草叶上化成不可见的水汽蒸腾。
内外接通的水循环使得草木生机涌动，莫余醒了过来。
已经疯过了一回的莫余非常平静，或许是因为刚从沉沦中醒来的缘故，再次接收到来自小草的独特“视觉”，莫余的心中少有波澜。
只是感叹，这全方位的视角，他果然适应不了。
这种“视觉”来的很自然，就像是小草本就该长眼睛，本就该拥有这样的视觉。如果让莫余抛开上辈子对草的理解，恐怕他会认为草就是该长眼睛的。
莫余的视觉可以看到自己——也就是这株草。
自己长得有点奇怪。
莫余没学过细致的生物分类方法，对于植物的理解也就只有初中的那点知识——高考不考植物分类，最多也就带一点初中学到的常识——勉强知道双子叶单子叶，被子植物和孢子植物。
从自己的外表来看——这句话越想越别扭——像是被子植物。叶子成双成对，如果从种子状态生长到如今没有被风雨打残过，应当是双子叶植物。
草叶看起来细细长长，随风摆动，有些柔嫩。
光从外观来看，和莫余心目中的草没有差别，但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没有一株草，能长得和一名对生物没有研究的普通人心中的草一模一样。
就连浸淫草木多年的专家都不敢保证自己心中构建的草木就能长得符合现实，更不用说没有研究的普通人了。
莫余看向自己的草叶，这株小草原本应该长成这样么？
第二章 穿越大神给的福利
既来之则安之——莫余实在没有资格这么想，疯了一天的那个人不就是他么——莫余不再细想一株草的模样背后究竟有多少道理，就当作这种万金油一般的模样是穿越之神赐给他的福泽，转过视角去观察自己的根。
莫余对草并无太多了解，再怎么细致地观察自己那些灰白色的根也看不出什么线索，只能知道自己的根系很健康，很像一株草应该有的根。
其他嘛……没了。
莫余挺想利用小草的视觉看出更多的信息，奈何自己并没有这种本事，只能看出自己应当是一株长得还行的草。
毕竟不是生物大类的学生，莫余也没在闲暇时间研究过草木，没穿越的时候，他对植物的了解就快五谷不分了，哪还能看出什么细节。
别人家的主角转生成了草木，看到自己的树皮草根就知道有什么毛病，可以动用金手指对症下药。莫余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能耐，体验了一下小草光合作用的过程，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作死比较好。
活着就已经是生命的奇迹了，在攒足经验之前，莫余可不打算干扰自身的正常生长。
奇特的视觉可以让莫余看见自己的草叶内部正在发生怎样的变化，包括但不限于看见叶脉中流动的物质，茎干的缓慢生长，草叶的光合作用。
看着自己那灰白色的根系正在奋力地汲水，莫余来了兴致，意识沉浸在观察视角中，给自己的根系呐喊助威。
“加油，加油！”身体只是小草，在这片丛林里显然找不到可以取乐的事情，只能像这样给自己找点乐子。莫余一番自娱自乐，兴致越发高涨，像是在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情绪跨过了某个界限，莫余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体内散了出去，混在了加油声中，产生了奇妙的反应。根系猛地加快了吸收水分和矿物质的速度，连同地面上的草叶也加快了光合作用的速率。
他被突然加快的生命节奏吓了一跳，先前奋起的情绪被这一吓，早就掉回了界限之下，奇妙的反应当即消散，小草的生命活动又回到了原先慢吞吞的节奏。
他敢用草叶上还未散去的水汽发誓，刚才自己——这株小草——的生命活动，的的确确是加快了。
要是没加快也不可能会在烈日直射下暴起这么一团水雾。
他好歹是个读过高中生物的学生，知道小草想要多吸水，只能等叶片上的蒸腾作用加快速率。
可刚才叶片上的气孔只张大了那么点，也没见阳光变强，更没有微风吹来。这些变化都没有，蒸腾作用刚才是在用原力加速？
莫余意识到，这个世界或许不怎么遵循上辈子的那些科学定律。
莫余看了看自己的草叶，穿越本就是很神奇的事情了，这个世界不怎么遵守那些科学定律，对自己这个穿成草的人来说，可能算是一件好事。
好像是检测到了莫余的想法，一串信息从意识深处翻了上来，原本满是活力的小草在微风中僵住了。
等到莫余的意识再次掌控身体，已然是夕阳西下，日落时分。
丛林还是那个丛林，不远处树上挂着的果子还是青色的，不见变色也不见变大；地上的草收敛了晴空万里时的光彩，在夜里吐出浊气。
世界没变，只是莫余理解错了。
这压根不是地球。
这也压根不是那个地球所在的宇宙。
这是个能修真的世界。
他刚才整理完毕的信息，是穿越者的金手指，也是他穿越成这株小草的唯一福利。
一套修真功法。
吸收天地间的五行之气，孕育己身。没有出类拔萃的运用方法，没有练气筑基之类的境界划分，唯一出彩的内容，是本功法练到精深处可以延长寿命。
这本功法没有名字，莫余便自己给它取了个名字，“五行功”。
莫余承认自己没有什么取名字的天赋，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贴合功法内涵的名字了。
实在不行也可以叫“五行长生功”，但在这个世界，自己给一门功法取个好听的名字，又要说给谁听呢？
莫余小小地寂寞了一下，然后又兴高采烈地准备尝试刚取完名的五行功。
功法简单得出乎意料，就连入门步骤都很贴心，为莫余这样的零基础人士提供了即时入门法。
莫余努力将五感消除，想象一股气流在小草中流动——如果这门功法给人修炼，则应当过五脏六腑，至于小草，那就得靠莫余自己琢磨——在自身的根茎中上下穿梭，形成通路。
莫余想当然地把导管和筛管充作了想象中气流走过的路径。导管中的气流向上流通，越往上越稀疏；筛管中的气流往下流通，越往下越稀疏。
至于观想中的导管和筛管究竟来从何方，去往何处，则是发生在更细小结构中的事。莫余的意识不必想象一上一下的气流究竟会在何处转换角色，最基本的生命活动就担下了这份重任。
虽然莫余观测不到细胞层面的结构，但他猜想两股气流应该会在自己的细胞处完成转换。
在微观处，气流循环显得有些凌乱，但莫余放开心神，便能看见被自主反应补完的气流循环的整体。
有点像是通电螺线管的磁场线，而他的本体就是那个螺线管，导管在内筛管在外，气流在中央的导管自下而上，到了顶部又各自散开，进入各支筛管后，与中央向上的气流隔开一些距离下行，又在底端涌入导管合为一股，形成了形状奇特的气流循环。
气流循环暗合阴阳之理，五行功又是穿越的福利，莫余几乎是在形成气流循环的下一刻就感受到了五行之气。
最先显现的是土。
实而散的气息中蕴含着谦虚和顺的精神，莫余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其看做了一片黄土。
观想中的五行之气很给面子地附上了一层色彩，变作一粒黄色光华，轻轻飘近观想中的气流循环，但却只是浮在草叶的顶端，也就是中央向上气流的顶端。
第三章 假丹
莫余有些惊讶，但现在是五行功入门的关键时刻，前世所见的小说家言，可都说运行功法最忌心如乱麻，就怕运功时心生杂念、走火入魔，轻则经脉受损，重则重伤致死。
他都穿越了，还穿越成了一株小草，早已不是在那个毫无异常的世界中悠哉摸鱼的莫余，就算这些小说家言在地球上只不过是痴人呓语，现在也要放在心上，谨防自己行差踏错。
压下心头的惊讶，莫余继续观想那道气流循环。
第二种五行之气紧随着土灵之气的步调，出现在了莫余的观想世界中。
柔而专的气息中蕴含着和谐忧患之心，这是木。
化作一粒青色光华的木灵之气沿着土灵之气来时的道路一路上行，停在了土灵之气的一边，上下浮动着，像是在等待什么。
莫余似乎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土灵之气与木灵之气之间产生了一点联动，但这点联动似乎还不足以产生明显的影响。
随着功法运行，第三种五行之气来的稍微慢了点，但还是来了。
众而虚的气息中蕴含着调和万物的善意，这是水。
与它的同伴一样，被莫余感知到的水灵之气化作一粒黑色光华一路上行，停在了土灵之气的一侧。
莫余挺想知道黑色哪来的光华，但这粒水灵之气确实会冒出黑色光华，只能当做是玄幻世界的特产，把疑问深深按在了内心深处，不再去想，只是专心运转功法。
若是将土灵与木灵连成一线看做x轴正方向，草体中心到土灵连成一线看做z轴正方向，那土灵到水灵连成一线刚好是y轴正方向，三条直线在莫余的观想空间中形成了完美的正交。
很美的图形，不过莫余现在没空欣赏，他还要运转功法引来剩余的两种五行之气，全数引来才算是完成了功法入门。
第四种五行之气姗姗来迟，毕竟它离得确实远了些。
寡而精的气息中蕴含着求同存异的道理，这是火。
从大日遁来的阳火火灵之气化作一粒红色光华，停在土灵之气的一侧，与水灵之气隔土相望。
气息流动，来自大日的阳火赋予了另外三种五行之气在阴阳中的归属，为它们添上了一层太阳之力。
气息继续流动，四种五行之气的交感在同为阳属的太阳之力覆盖下急剧增强，由水灵之气开始，一丝黑色流光颤抖着落向木灵之气，激起一层青光，青光绕出一个圆弧，飞向火灵之气，火灵之气受此一激，一抹火红直冲中央土灵之气。
土灵之气将火红尽数吞入其中，周身胀大，一个晃眼的工夫，一粒白色的金灵之气已然停在了土灵之气的一边，与木灵之气隔土相望。
因为金灵之气是从已经成为阳土之气的灵气中诞生，便天生自带阳属。至此，阳属五行灵气都已在气流循环上方齐聚，一层阳气完美无缺地笼罩在五行之气上，伴随五行之气流转，上下浮沉。
有阳自然有阴。
当五行灵气互相感应，阳气层层叠加，到了阳属五行循环承载的峰值时，抵达巅峰的阳气骤然回落。
莫余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的功法出了问题，以为是自己刚才心神不定，导致好不容易攒起的阳气没能留住，这就要前功尽弃。
惊慌一瞬，下一刻福至心灵，将视角转向了气流循环的下部。
不知何时，与气流循环上方几乎完全一样的五行循环已经出现，在阳五行循环的正下方潮起潮落。
一点阴气从下端五行循环生起，与阳五行循环的阳气交相呼应。阴气转瞬之间膨胀数倍，与上方阳气一阴一阳明暗起伏，伴随着气流循环，越发强盛。
当二气强盛过了一点，变化又起。
阳五行倏忽下落，正遇上极速上升的阴五行，莫余只觉得自己像是听见了什么美妙的声音，意识一白，等回过神来时，发觉观想的气流循环正中央，凭空多出了一颗浑圆的珠子。
这枚珠子就是五行功入门的凭证，也可称为假丹，虽没有正牌金丹“一颗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神奇功效，但五行功主攻长生法门，就得从这枚假丹启程。
见到这枚假丹出现，莫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缓缓收功，将意识从观想中抽离。
等到出了观想状态，视角转向现实世界，方才见到天光大暗，一片清光落入林中，为这片没有树荫遮蔽的草地盖上了银辉。
第一次运转五行功，便恍惚间过去了半天，难怪世人常说修行无岁月，都像这样把日子糊弄过去了，还哪来的烟火岁月？
莫余看着异世的月，不禁有些发痴。
从华夏落入异乡的灵魂，即使是再木讷的人，也会在望月的时候涌动起思乡之情。
异世的月有些特殊，月盘显得大些，亮些，少了些分布在月面上的环形山，看起来真像是一轮瑶台镜。
可惜了，这不是地球的月，就算是盯着月亮看，也不会有故乡人和自己同时望月，连寄托乡愁都不行。
莫余看着异世的月，脑海里翻腾着诗文中有关月的碎片，但终究不是文学种子，自己想不出好句子来赋诗一首以表情思。
可能不只是自身水平不够，假丹的干扰也能算是半个作不出诗的原因。
莫余将视角一转，正看见假丹的虚影在草体内闪烁，接引天上的月华，哺育丹体。
五行功已经入门，这套只求长生的法门还有个好处，足够简单，简单到入门的功法成功运行一次，就会在潜意识驱动下缓缓运行。虽然不及全神贯注运转功法那般气息循环之速，但好歹也是日增一毫夜涨一丝，功力只有长进没有缩退。
至于何时遇到瓶颈，修习这门功法的修真者又要如何破关，那就得看修真者自己的本事，五行功能够简单到自主运行，但要说自己破除关隘，让修真者无瓶颈之忧，那可真是痴人说梦。
第四章 野猪，你看我干嘛？
功法自行运转引来的月华经气流循环，自下而上进入假丹，充实假丹中的太阴之力。
假丹虽然名中有一“假”字，但丹体内的力量真实不虚，是至真至纯的阴阳五行之力，此刻吸收月华，提取太阴之力入丹后，剩余的好东西被反哺到草叶中，暂时表露不出好处，只等未来量变引起质变，到那时再一鸣惊人。
假丹中的力量构造虽然简陋，但也五脏俱全，阴阳五行自如运转，形成巧妙的平衡。此时太阴之力缓缓增多，在假丹中的阴阳平衡里滚过一圈，太阳之力也跟着增长，连带着五行灵气也微微加快了转速。
莫余见假丹运功如此努力，自己有些惭愧。
一个大活人的灵魂被塞到了草里，又掌握了一套长生的修真法门，反倒还不如自己练功入门附赠的假丹努力，这算个什么事？
赏月暂且告一段落，莫余沉下心神，将意识沉入气流循环中，亲自掌控假丹吞吐灵气，好好修行，等到出了变化，再做打算。
……
莫余给自己定了个规矩，一天里回神四次，不论外界是否有异，权当是提醒自己时间流逝，不能淡漠了时间。
他这是学《鲁宾逊漂流记》的主角，一个人孤悬在外，一定得想办法记下时间流逝，不然容易和过去断了联系，人就没了根。
大抵是从日出修行到日中，从日中修行到日落，再从日落修行到月中——这段时间相对变化会很大，毕竟月和日相对这片大地并不是固定在同一角度——又从月中修行至日出。
总之，他要在每天日出、日中、日落、月中四时观摩日月，顺带着观察周遭环境变化，在修行中保护自己生为凡人的那一面不被岁月消磨。
每天看看花看看草，看看树木看看日月，时不时有点小鸟从头上飞过，日子还算惬意。
只是莫余偶尔会想，这林间的食草动物若是跑过来，自己现在功力微薄，又不能动弹，毫无还手之力，那食草动物将自己一口一口吃了，要是留了根，那自己的意识究竟还能不能在，五行功究竟还能不能练；若是连根都不留——有些食草动物会干出这种事，比如兔子——那可能就未成功先成仁了。
不过这几日一直没有食草动物出没，偶尔爬过的小虫子也都匆匆地钻入泥土，离开自己的视野，莫余便觉得自己运气不错，没在最虚弱的时候被“天敌”啃走。
时间匆匆，很快就到了莫余到这世界的第五天。
莫余观摩了日出时的大日，心神沉浸在五行功中，没过多时，突然从功法运转中察觉到外界环境有了变化，就急匆匆地退出功法，将目光投向异常之处。
他看见了一头野猪。
上辈子的莫余是个只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的家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用来形容他只是稍微有点过分，但野猪的形象实在是太出名了，以至于莫余见到距离自己仅仅只有二十厘米的挺着獠牙和拱鼻的庞然大物时，第一时间想起了山林中野猪的赫赫威名。
野猪身躯庞大，莫余的小草视角只能刚好看见它挺过来的拱鼻和拱卫着拱鼻的獠牙，勉强从拱鼻的上方看见正盯着自己的两只小小的黑眼珠。
莫余要是有腿脚，他早就该跑了，奈何他是棵草，扎根在地里动弹不得，只能被野猪这么盯着。
野猪的拱鼻中吹出的热风将草叶吹动，莫余虽然没有嗅觉，但还是一阵阵地犯恶心——当然，他也没法吐。
莫余被这阵热风鼓动着，想起一件事。
野猪……好像是杂食性动物？
这头野猪很可能会把自己吃了？
想到这一点，莫余一阵惊颤，草叶上气孔大张，竟慢慢涌出了不少水珠。
自己的性命或许就会被这头野猪断送，莫余哪还能静下心去修习五行功，只能紧张地和野猪对视，祈祷这头野猪只是鬼迷心窍，看自己一会就要跑到别处刨食。
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对视，便是一个上午。
夏日正午炎热无比，被太阳直射的草木纷纷关闭气孔，只有一些受到树荫遮蔽的草才好些，得以继续它们的生活。
野猪依旧在盯着莫余，若不是它呼吸自然，时不时眨眨眼，莫余还以为这头野猪已经立着死了。
可恶，这野猪难道不会饿吗？野生动物难道不该为了觅食四处奔走，哪儿来的这么多时间和自己对视？
莫余生为人类，耐心上竟然比不过这头野猪，和它对视了大半天，纵然有生命危险，现在依旧开始神游天外，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野猪还在盯着莫余，吃喝拉撒这四样事，仿佛都被它割舍了，它今天的目标似乎只是盯着莫余这株小草。
莫余观摩了一会中天的太阳，决定不去理会面前这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野猪，继续修习五行功。
修真等阶高了，应该可以化形吧？到时候就能跑了。
加油努力，争取早日进阶，就算不能化形，至少也得练到能够拔起根就跑的程度。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确立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目标，莫余觉得自己修炼的动力又足了些，沉下心来推动五行功运转，功力增长得也仿佛快了些。
就在这时，野猪终于有了新动作。
一片阴影遮蔽了莫余，莫余慌忙退出修炼状态，去看那野猪究竟在发什么疯。
他可才刚想着要修炼，这野猪怎么就来捣乱了？
总不会现在要对自己下手了吧？
莫余想什么，这野猪就来什么。
只见野猪的两颗獠牙一左一右插进了自己身边的地里，那张大嘴正对着自己，而草叶顶上就是它突出的拱鼻。
换句话说，莫余已经在这头野猪的嘴边了。如果这头野猪很不挑食，将泥土也看做佐料，那只需要合上嘴，把莫余和泥土一起咽下，那莫余就只能祈祷，连根拔起的自己在野猪的胃里依旧能够保住意识，并且奇迹般的从野猪肚子里生还。
莫余“扯了扯嘴角”，如果真要以杂草的形态往野猪肚子里走一遭的话，他还不如在地球魂飞魄散，至少那样还能保留一点人的体面。
第五章 连根拔起
野猪的动作突然停下，似乎是觉得獠牙插入泥土的角度并不舒适，也可能是觉得这样连土带泥地将莫余吃了不太妥当，大嘴往回一抽，獠牙拔出的时候带起了几块泥。
莫余身旁的小草很不幸，被这两支獠牙对穿而过，能不能活，莫余也不知道，但看它们草叶碎裂的模样，或许是活不成了。
莫余心中大惊，觉得这野猪多半是疯了，这么好的草，它只是用獠牙刺了个对穿，抽出獠牙之后更是连头都不扭一下，就盯着自己这一株。难道是自己有什么会吸引这头野猪的特点？
莫余急忙审视自己，草体和别的小草在外观上并无不同，这野猪只要脑子没毛病都应该先把那些被戳得稀烂的草叶吃了，而不是把其他草叶戳烂之后还盯着自己看。
这野猪还不消停，抽出了獠牙之后，踏着步子绕着莫余转了半圈，又把獠牙插进了莫余两侧的泥土中，一使劲，头往前一突，再向上一仰，獠牙破土而出，又带起了一大块泥土。
泥土里还有被獠牙挖断的根须，好在莫余的根须并没有那么长，以至于会被野猪獠牙带起的泥土撕裂根须。
野猪有自己的行事计划，见自己的举动再次落空，它又迈起了步子，绕着莫余转了几圈，眼睛紧紧地盯着莫余。
莫余被这俩次獠牙冲击吓得……也不能吓成什么样，他本来就是棵草，压根动弹不得，只能盯着野猪，祈祷自己能从这场无妄之灾中讨一个活路。
野猪的每次动作都会让地上的小草受到灭顶之灾，它庞大的体重让它四蹄落下的地方都是一片狼藉，草叶和泥土混在一起，草汁将从泥土中获得的营养重新还给了泥土。而它每次尝试将獠牙插入土地时，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达成目的，最终只能让獠牙无功而返，只是弄断了更多的小草根须。
好在莫余像是被神明护佑了一般，明明这头野猪是在不停地对着他使劲，两只小黑眼一刻都没离开过他，四蹄就不用说了，对着莫余转圈的野猪压根没机会用四蹄踩到莫余，但两枚獠牙每次往地里捅的时候都只是冲着莫余两边，也没能伤到莫余的草叶和根须。
莫余有种被人绑起来玩俄罗斯轮盘的感觉，枪不在他手里，吩咐开枪的人也不是他，他也没打算玩俄罗斯轮盘，更不知道这场俄罗斯轮盘游戏中，塞到转轮里的子弹数量究竟是多少。
希望是零。
野猪把莫余周围的地面拱得像是被人翻种过的田地，从早上见到这头野猪开始，莫余就没见这头猪吃过什么喝过什么，但偏偏就像是拥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一头猪就把这块地方闹得天翻地覆。
它终于放弃了只使用自己獠牙达成某个目的，眨了眨眼，稍微退开几步，将自己的獠牙插到土中。
莫余看这场景看的都快睡着了——他可以靠暂时忽视感官反馈来获得身为人类时同样的睡眠体验——这头野猪已经重复了超过一百次同样的动作，现在更是发了猪瘟，它那两支獠牙这样下刺，除了泥土，还能捅到什么？
野猪当然不知道莫余心里在想什么，它那漆黑的小眼睛紧盯着莫余，两支獠牙插在土中，稍微更换了策略。
莫余快要沉睡的意识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瞬间清醒，就在刚才，假丹中一直在“后台运行”的五行功告诉他，不远处有超凡力量涌动，如果要对那种力量下个定义，那就是妖力。也可以称作真气、法力，总之，是修习之后可以改变自身的超自然力量！
这个世界，除了自己，还有会修炼的生物！
妖力的数量比自己更庞大。那也难怪，自己才修炼了五天，修炼的还是只针对长生的五行功，若是遇到了妖怪，总该比自己更强。
妖力的方向和距离……
莫余把视角转向野猪，心中惊涛骇浪。
野猪缓缓抬头，两支獠牙间，一张暗金色的薄膜将一捧泥土包住，随着獠牙上抬，泥土被高高举起。
这野猪是妖？
野猪——哦，该叫猪妖了——见实验成功，便散去妖力，暗金色薄膜消失，泥土纷纷落下。
它往前走出几步，又回到莫余身前，低下头去一突，两支獠牙深深地扎进了泥土，牙尖从地下绕过莫余的根须，随后妖力涌动，一张薄膜在泥土间生成。
野猪抬头，暗金色薄膜连着泥土将莫余整根抬起，平举在距离地面大约半米的地方。
莫余幻想过重生为草后要怎么修炼到可以自由活动，最终脱离地面的情形，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重生之后第一次脱离地面，竟然是因为一头成精的野猪用妖力把尚未化形的自己连同扎根的土壤一起高高地举了起来。
那么问题来了，这头猪妖在这里又是盯着自己又是掘土，不会就是为了把自己给连泥带草地举起来吧？
莫余重生之后还是第一次体验从半米高的地方向外张望的感觉，原本他觉得只要自己生长得够高，总能拥有这个视角；或是化形之后，那时候大概什么都能做到。
不过从半米高的地方能够看到的东西和十厘米高的地方能够看到的东西差别不大，只要视角不会比树木更高，他再怎么往外望都会被树木挡住视线。
野猪把莫余从地里挖了出来，还装在了獠牙之间那个暗金色的薄膜上，有些开心。猪妖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莫余和泥土在薄膜上的平衡，迈动四蹄，向林地深处走去。
树影婆娑，在林地中一步一景，莫余重生至此，不过只是一株草，五天的工夫也就把周围能见到的环境认了个眼熟，现在被猪妖的妖力抬着，才不过朝着丛林中走出了几步，就像是到了一处新天地，一点熟悉的感觉都找不到了。
这头猪妖究竟要带自己去何处，它为何要盯上自己，又为何要用妖力抬着自己向山林中走去？
第六章 下饭
一路上穿山过林，莫余的视角上下起伏，却不觉得颠簸。
这头猪妖很有耐心，两支獠牙间的暗金色薄膜将莫余和少量泥土抬在半空，四蹄摆动，以和庞大体型不相称的敏捷在山林中快速穿梭，头却稳得很，像是一辆在山林中抬着货物前进的叉车。
转过了四五个小山包，猪妖总算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抬着莫余往小山包山腰上的土洞里钻。
莫余还没看够山林中的景色，眼前倏忽一亮，被猪妖抬出了树林，但还没来得及欣赏小山包的景色，就发现了视野中缓缓放大的洞窟。
土洞挺宽敞，以猪妖那起码三米来长的体长，可以在洞口打着旋地晃荡。
被抬进洞时，莫余扫了洞口一眼，洞口边缘的獠牙痕迹实在引人注目。难不成这个山洞原本并不是这个模样，只是这猪妖有所图，利用自己的獠牙将山洞改造了一番？
猪妖抬着莫余就往山洞里走，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在快到洞口尽头的时候拐了个弯。
方才莫余的注意力全在山洞洞底，没发觉昏暗的山洞中，一侧洞壁上还有个稍小一些的洞窟，此时猪妖转身，莫余才看见那小洞窟中隐隐约约冒出的宝光。宝光来自洞窟两壁嵌入的宝石。
猪妖进了小洞窟，这次不再拐弯绕路，顺着洞窟走到了底。
眼前的光线越来越亮，不是洞窟两旁摆放的宝石毫光所能比拟，莫余好奇这洞窟中到底究竟有什么。谜底马上就揭开了。
眼前一片大亮，看着在阳光下摇来摆去的各种植物，莫余把酝酿已久的惊呼声按了回去。
他还以为洞窟的尽头会是某种等阶奇高的重宝，再不济也得是一件体型庞大效果惊人的夜明珠，但他万万没想到，在这条有宝石点缀的洞窟之后，会是这么一片被奇峰环绕以致与世隔绝的盆地。
而那在洞窟中便能看见的越来越亮的光线，就是太阳洒下的光芒，让通往盆地的洞窟也能拥有一点光亮。
猪妖抬着莫余向盆地中走去，它熟悉这里的一切，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那些排布整齐的奇花异果，绕到了盆地的中心。
那里有一个小土坑在等着。
猪妖踱步来到坑旁，两只漆黑的小眼珠居高临下打量莫余和土坑之间的位置关系，四蹄挪了挪，探出头去，撤除了形成暗金色薄膜的妖力。
失重感维持了不过半秒，莫余就掉进了这个土坑，不少根须撞在土块上受了损伤。这头猪妖挖他出来的时候还挺细心，但把他种回地里的动作可太粗暴了。
就算用妖力垫在下面把他放下去也行啊，直接自由落体入土……莫余决定等自己有能力了，也得让这猪妖尝尝自由落体入土的味道。
猪妖看起来挺满意——毕竟莫余的草体确实落入了它准备好的土坑，整体没太大损伤，任务圆满完成——转过身来，用后蹄刨了点土，将莫余裸露的根须盖住。
见自己成功将莫余种在了这片盆地，猪妖左瞧瞧右看看，确认自留地还是那片自留地，便施施然地进了洞窟，从山洞离开了盆地。
猪妖走后，这块盆地再无动物的存在，成了植物的乐园。它们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享受着盆地中今天最后的阳光。
猪妖在莫余原址花的时间实在太久，等到莫余在此处落脚，太阳已经西斜，而盆地中的太阳本就比外界落的早一点，再过一会，莫余就只能看见明亮的天空，却见不到耀眼的太阳了。
莫余满脑门子的问号。
这头猪妖花了大半天的工夫，就是为了把自己移植到这？
是它的脑子进水了还是我的脑子进水了？
莫余左看看右看看，这块被周围山峰包围的平地没有第二个出口，也不见有动物出没的痕迹。这头猪妖行事真是令人一头雾水，看不出究竟有什么用意。
事情已经发生了，莫余看不出猪妖的深意，不过修炼还要继续。莫余在地球时代看到过一句话：“任何伟大戏剧必然包含的两个因素，无可避免的死亡，以及必将继续的生活。”此时虽然没有发生“死亡”这样的悲伤事件，但被一头猪妖从山林中移植到这片盆地纯属无可避免的意外，既然短时间内反抗不了，生活就还得继续下去。
稍稍观赏了一会已经垂在山边的太阳，莫余再次按下了心绪，进入了修炼状态。
……
要吃喝拉撒的人在修真时，尚且有修真无岁月的感叹，莫余这一株靠光水土壤就能活下来的小草，自然更觉得修真中时光如白驹过隙，每日四观摩以外的时间都在几乎无干扰的环境中修习五行功，功法进度一日千里，莫余还没多少实感，便已经在这盆地里修炼了了半个月。
为何说是几乎无干扰，这当然得提到那头拿他下饭的猪妖。
没错，这猪妖把他从山林中移植到盆地中，目的就是拿他下饭。
说的更准确些，是为了同时拿种在这片盆地里的所有奇花异果下饭。
每逢莫余观摩日升月落，这头猪妖都会准时从洞窟用妖力推着一堆果子进来，找一个看着舒心的角落躺下，一边用贪婪的目光扫视盆地中自由生长的奇花异果，口边滴滴答答地落下涎水，一边用妖力将它在外界搜索的果子送入口中，就当做是在吃它目光所及的奇异植物。
明明莫余只是一株草，就算人与猪之间的想法大有差异，看起来也不会比不远处生长的浑圆透亮的果子好吃。偏偏这头猪妖看向莫余的视线尤其灼热，将猪妖每餐看植物下饭的时间平均算作一，其中就有四成紧紧盯着莫余，剩余六成才轮到流连其余四十六株奇花异果。
刚开始莫余还会被这猪妖的目光吓到，害怕被猪妖所食，时间长了也就无所谓了。猪妖看他下饭，他观摩日月升落，双方谁也影响不到谁。
莫余偶尔来了兴致，想要给这猪妖起个名字，看它如此贪吃，又偏偏是个猪妖，就在心底将其称为了“猪八戒”。
第七章 琢磨，再琢磨
根据莫余这半个月来观摩日月之余的观察结果，这片盆地全然是八戒的自留地。
盆地旁的土墙上依稀留有八戒那对獠牙的痕迹，这片盆地的土壤稍深处土质也存在明显差别。综合这些线索，八戒应当是发现了盆地后欣喜若狂，动用蛮力将整块地都拱了一遍，然后去山外迁移奇花异果，将这里打造成了原生态的植物园。
这头猪妖可真会为自留地卖力气，莫余的根须朝着地下奋力探出了半米，这才感觉到松软的泥土到此为止。而根须能探出半米，少不了草体生长的功劳。
这半个月来，莫余的全部意识投入到修真上，维持生命活动的自主反应也没闲着，甚至得到了假丹反哺，带动了草体生长，让莫余的本体在这半个月里又多长了一对叶子，还有一对小叶芽即将长开，看起来长势喜人。
草体的成长对修习五行功自然也有微弱的影响，只是和全心全意的修炼相比，提升的修习效率实在太少，莫余并未对此有切实的实感。
体内的假丹并未变形膨胀，阴阳二属五行之力随着修行时日慢慢增长，虽说还是米粒之珠，但也能放出光华。
只是莫余不太敢在猪妖在时研究法力的用途。猪妖动用妖力的动静能被他感受到，那自己动用法力，也有被猪妖发现的可能。
没暴露法力的时候就被猪妖种在自留地用于下饭，要是动用法力之后，这头猪妖忍不住馋虫，把自己一口吞了，那要像谁说理去？
还是那句话，只要不是万不得已被迫暴露，自己有法力这件事，都得等到具备实力之后再展露给这头猪妖。
然后让它感受一下自由落体的乐趣。
莫余，没那么记仇，但有点记仇。
……
现在是日头西斜的时候，八戒刚吃饱喝足跑出了盆地，莫余便开始试验法力的用法。
他得抓紧时间练习，争取早日练成某种防身的术法，要么把猪妖打趴下报一摔之仇，要么至少得把自己从这种动弹不得的局面中救出去，玩一手战略转进，来日再做打算。
赤红色的火灵之气化作火行法力透体而出，一点红光自假丹显形，引起了奇花异果们的应激反应。
莫余无奈地看了一眼周遭瑟瑟发抖的奇花异果，这些花果多多少少有点灵性，但没到有灵智或是懵懂修真的地步，每次自己放出火属金属的灵气都会发抖，看起来就好像自己是个要残害它们的魔头似的。
为了这些花果的身心健康，也为了猪妖来就它们下饭的时候不会惊讶地发现这些花果意外倒伏，莫余非常贴心地先研究了一套遮蔽法力不必要的气息外放的技术，这才将这些奇花异果的应激反应限制在了仅仅会发抖的水平，没有离谱到把它们直接吓瘫。
从无到有研究一套术法，哪怕仅仅是为了遮蔽气息外放，也花光了莫余这十几天来的所有研究时间。
每天给术法研究分配的时间大致在全部修真时间的四分之一左右，从今天开始，莫余总算能放心大胆地研究其他术法，给自己找点乐子了。
比如眼前的火行法力。
莫余可还记得，八戒把自己抬到这片盆地时，动用的法力是不纯的金行法力。
若是至纯，至少应当是白色光辉。
可能有人会认为，金行法力，就应当是金色，其实不然，正统的金行法力应当是白色。
八戒的法力，应当是以土行法力为主、金行法力为辅，想要克制，最好是修炼火行和木行的术法。
只是五行相生相克，这四种法力刚好因为生克关系导致互有优势，真要和八戒过招，还得细细研究。
莫余将脑内的五行生克图挥去，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火行法力上。
火行法力天生的暴烈特性让它成为了进攻型法术的最好原料，尤其适用于术法新手。对他们来说，将不可控的易燃易爆品丢到敌人脸上爆炸是技术含量最低但又很有效的进攻方式。
而莫余本人又是一个五火球教的“忠实信徒”。
先来试试火球术。
莫余盯着空中飘浮的火行法力，想要催动它爆裂，但似乎是哪里有点问题，火行法力仅仅是几不可察地膨胀收缩了一下，就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不对劲，有问题。
抖了抖草叶，莫余开始思考大概会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次尝试影响最终结果的因素，大致可以拆分成三块内容。一是投入，二是工序，三是成立与否。
他的道法水平还没到可以琢磨工序对结果影响的程度，这一块可以暂时忽略；用火行法力使用火球术，从属性角度完全说得通，如果这条不能成立，那他很怀疑这个世界的法术究竟是什么东西。
唯一问题，就是投入。
用火行法力不经过任何工序制造火球术显然是力大砖飞的活，现在砖没飞起来，肯定是力不够大。
莫余想到此处，说干就干，把自己能调动的火行法力一口气放了出来，意念起爆。
稍稍大了一圈的火行法力像心脏般跳动了一下，然后归于寂静。
还是没有变成火球术。
草叶抖了抖。
莫余把目光看向身旁长出的杂草，意念一动，火行法力“吧唧”一下贴上杂草，一团火焰噼噼啪啪地将饱含水分的小草烧成了灰。
没错啊，这是火行法力啊。
莫余一边思索，一边放出水行法力灭火。
总不能以后想用火球术了，就把自己的法力全都转换成火形态，凭借火焰硬烧吧？
那倒能算是火球术，毕竟是火，控制起来是个球，形成它用到的又是术法，勉强是字面意义的火球术。
但自己想要的是那种只要形成、之后就能biubiu乱飞的、一撞到敌人就会爆炸的火球术啊！
直接用法力切换火形态，不仅没法爆炸，还得一直投入精神控制，直到命中目标才能撤去投入的精神。
一定哪里还有问题，得研究。
第八章 回马枪
折腾出正经的火球术，已经是莫余开始研究后的第三天。
虽然没有对火球术的工序进行任何改进，依旧走的是力大砖飞的路子，但莫余已经绕过了思维盲区，获得了足以让火球术成型的法力。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虽说这里的“法”，是效法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莫余从这句话里联想到了破局的关键。
既然我自己的法力不足以支撑力大砖飞式火球术的使用，那我将天地间的火灵之气纠集过来，为我所用，不就行了？
基于这个理念，莫余制造了一种术式——一种压根不可以被称为术式的术式。
先把自己的火行法力凝聚到外界，再利用法力可以精细操作的特性，意念在其中构造一圈五行功的运转路线，接着把这玩意丢出去。
以火行法力为主体，运行五行功，召来的自然是天地间的火之灵气。
而五行功的主旨是以相生相克控制灵气和法力运行，使原本难以掌控力量乖乖听话，为长生做贡献。
此时，运转五行功的主体，有且只有火行法力。
五行失衡，无法控制灵气和法力运行，这个循环便越来越不稳定，越来越接近崩溃。
如果这场失衡发生在莫余体内，那就是实打实的走火入魔。
但发生在体外，还被远远地丢了出去，那这就是实打实的火球术。
位于能量团中心的法力循环终于被混乱的灵气冲乱，再也不能为稳定能量团做出一丝贡献，当即带着裹在外壳的火之灵气自爆，完成了身为火球术的一生。
“轰！”
莫余看了看被自己炸出一个小洞的山石土壁，火球术算是已经研制成功，这是他掌握的第一个法术，可喜可贺。
然后全神贯注地放出土行法力，抓紧时间去修补山石土壁上的洞。
“我可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怎么会对着墙试射。留下了痕迹，那头猪妖回来看见了，不就知道这盆地里有能放火球的东西了？”莫余一边修补一边叨叨，满地的奇花异果都在瑟瑟发抖，有些还倒伏到了地上，好像这样就不会被突如其来的火球术打中。
于是今天八戒推着果子来下饭的时候就纳闷了。
一头猪妖乐呵呵地推着果子从洞窟里走了出来，迎接他的却不是满盆地可口的奇花异果，而是满盆地倒伏的奇花异果。
莫余为了不显得出众，也控制着草叶根茎倒伏下去，悄悄地观察八戒的动作。
猪妖口中衔着的一串小果子吧嗒落地，只见它一只大头左看右看，两支獠牙左撅一下右撅一下，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一阵可以称得上是伤心欲绝的嚎哭声从这头猪妖口中响起，它从入口开始狂奔，绕着盆地跑了一大圈，两只眼睛都红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愤恨的目光扫视盆地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可能被外敌入侵的地方。
它没能找到那个倒伏在它眼皮子底下的“罪魁祸首”，只能冲着天上刚好飞过的鸟儿发出了一声大吼，把那只鸟吓得肝胆俱裂，直直地落了下来。
猪妖知道这鸟儿并不是凶手，它在盆地里留的气息，除了和它一样的东西，谁敢落下来？
只是心口一股郁气难发。
猪妖又不是人，也没有经受过不要迁怒他人的教育，这只鸟儿从空中落下，正好给了他一个解气的途径。
四蹄在落地的鸟身上踩踏，猪妖把这只鸟儿的小小身体当成了蹦床，气愤地在上头跳来跳去。
一头起码两百公斤的猪妖在实心地面跳蹦床，一声声地动山摇，一阵阵鬼哭狼嚎。
莫余假装倒伏，一边看着猪妖发疯，一边思考自己什么时候可以逃。
这头猪妖对被迁怒的对象都能这么残暴，要是自己是罪魁祸首的事实暴露了，这头猪妖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
猪妖的“战争践踏”直到将鸟儿的尸骸和泥土完全混在了一起才罢休，喘着粗气——这会真是累了——迈开四蹄，绕开倒伏的奇花异果，跑到莫余身旁，开始观察莫余的状态。
莫余只是假装倒伏，又不是真的被伤到了哪里或是生了病，八戒对着莫余打量来打量去，也没发现究竟哪儿有损。看了十几分钟，两眼困惑，一头雾水地去探查其他植物。
将盆地里种下的植物通通看过一遍，猪妖傻了。
盆地里没有异常，但偏偏所有植物都倒伏了，既不是因为生病也不是因为受伤。
猪妖虽说有些智慧，但没人教授，懵懵懂懂地活到现在，除了吃喝拉撒比较精通，偶尔打打架以外，还真想不出这片盆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会导致所有植物倒伏的事。
不过自己的宝贝花果都没事，那就好。
猪妖又恢复了原本懒懒憨憨的样子，跑到洞口推着果子过来，趴在地上，一边欣赏花果，口中流涎，一边呼噜噜地吃推来的果子，就像是没发过刚才的那阵疯。
吃完了果子，猪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跑回了刚才“战争践踏”鸟儿的地方，用獠牙和妖力将混杂了血肉骨头渣子的泥土掀了起来，跑到莫余旁边，挖了一个新的小坑，将这些混杂了大量生物遗骸的泥土填进了小坑，提起一只蹄子在上头压了压，将坑压平。
做完了这些，八戒才一步三回头地跑出了盆地。
莫余依旧保持倒伏状态，鬼知道这头猪妖会不会脑筋接错了线，刚出去没多久就回来杀个回马枪，要是被猪妖看见自己万绿丛中一点红的鹤立鸡群模样，怕是会闹出别的岔子。
反正自己是棵能修炼的草，就算一直倒伏，也就是影响一下生长状态，等熬过了这段时间，修为突飞猛进，面对猪妖有底气之后，一样能把现在被影响的生长状态补回来。
莫余趴在地上，刚准备进入修炼状态，就见猪妖甩开四蹄跑了回来，扫视了一圈盆地，满意地点点头，又顺着洞窟跑了回去。
果然是回马枪。
第九章 直接灌注只有催生作用
自从上次莫余试射火球术把洞壁炸了，把其他奇花异果吓到倒伏，八戒就不只是在进餐时间才来盆地趴窝了。
它似乎坚信有一个会吓到花果的家伙，会趁着它不在的时候跑到盆地里作威作福，恶心它的宝贝花果。
为了不让那个家伙得逞，八戒一反只有进餐和移植花果时才会进盆地的常态，一天中除了必要的食物收集时间，全都泡在了这片盆地里。
比如现在。
八戒躺在地上，嘴边难得没有什么食物，只是懒懒地晒太阳，时不时地哼哼几声。
莫余哪敢在这头猪妖在的时候实验法术，只好运转五行功，等到八戒走了才好进行法术修炼。
好在八戒似乎不会察觉自己运行五行功吸收天地间灵气修炼的动静，若是自己会修炼这件事也被八戒发现了，恐怕免不了麻烦。
解决与智慧生物之间的问题有两种途径，第一种是交流解决问题，第二种是动手解决提出问题的智慧生物。
现在法术修炼刚刚起步，莫余只掌握了火球术。很明显，火球术可不能用于暴力以外的交流，而想要将其用于解决智慧生物本身，所含的能量未免少了些。
至少以莫余目前一火球才炸了土墙一个小坑的水平，他不觉得自己能够用火球术对八戒造成足够威胁。
说不定反而会激怒八戒，到时候八戒红着眼睛把自己像那只小鸟一样踩成了烂泥，可没有第二个穿越大神会把他救活。
还是得好好修炼，至少得拥有和八戒沟通的办法。
……
眼见得八戒总算是哼哼着出去找食，正勤修苦练的莫余忙提起心神，将五行法力现于世间，抓紧时间研究其他术法。
这几日可苦死他了，这头猪妖没日没夜地在盆地里趴窝，饿了也能忍段时间，不到固定时间不走。一天就出四趟门，每次出去的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便仿若秋风扫落叶一般地从外头的山林里搜刮到了足够的食物，回盆地接着趴窝。
和一头连食欲都能忍耐片刻的猪妖暗中比试耐力，让莫余再次发现自己生为人的耐性甚至比不过八戒。
好在他还有功法可练。
抓紧时间修习的莫余对这段短则半小时、长则一个钟头的时间更为珍惜，刚在空中化作光华的木行法力便被莫余一阵拉长抽丝，变成了一根细细的青丝。
字面意义的青丝，不是黑色的头发。
木属，柔而专。
莫余硬着头皮解析木行法力的特性，柔很好理解，上辈子各种以柔克刚、刚柔并济的理论见得多了，总之先把法力变作软鞭样式，大抵不会有错。
只是木行法力变作了软鞭模样，又不会自己施法，依旧是法力形态浮在空中，静静等待莫余的下一步命令。
抖抖草叶，看来使用木系法术不是让法力变形就能办到的事。
心念一转，木行法力退化成木形态，空中的青丝当即化作一支蜿蜒枯木，虽说在意念的作用下依旧浮于空中，但柔韧性么……
莫余没有将木行法力退化而成的枯木再化为法力的能力，好在假丹之内五行轮转生生不息，给莫余提供了大量的实验材料。
将蜿蜒枯木远远丢开，莫余又抽出一丝青色法力，思索该怎么利用这玩意。
木行法力要退化成凡物只是一动念的事，法力作为能量，能够填充物质，想想也算是勉强符合自己上辈子听说的质能互换——就是这个互换的比例奇怪了些。
而木行法力，能够退化的凡物当然不止枯木一种。
莫余想了想，给抽成丝的青色法力拍上了一缕阴气，接着动念，让其退化。
一根柔韧性极好的藤条“啪叽”一下落在了地上。
草叶又抖了抖。
莫余觉得是自己钻了牛角尖。
虽说木属柔而坚，但用木行法力施展法术，似乎也不用将法力本身变成柔而坚的模样，让法术效果柔而坚不就行了么？
总不能让修真者战斗的时候拿着临时退化形成的兵器对拼吧？
转了转思路，莫余再次祭起一颗木行法力，没有急着将它捏成其他形状，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周围的奇花异果。
和火行法力抛头露面的结果不同，这些奇花异果好像很喜欢木行法力，自己将木行法力放出，它们就一阵振奋，叶更绿了、花更红了、果子更有光泽了。
莫余控制着法力小球靠近身边一株长得像番茄丛但结的像苹果的植株，那植株越发昂扬挺立，原本被苹果压得下弯的枝条微微一振，硬是抬起不少，拼了命地朝法力小球凑来。
莫余思索。
莫余恍然大悟。
莫余撤掉了法力小球外头罩着的气息屏蔽法术。
枝条一弹，挂在上头的苹果被高高甩起，刚好撞在法力小球上，把莫余刻意放出的法力吸的涓滴不剩。
枝条回弹，苹果一个回旋从枝条上脱落，落在地上，入泥三分。
莫余看了眼植株上翘起的枝条，再看眼已经落地的苹果样果子，转过头来给自己灌了一身的木行法力。
……
很遗憾，简单的法力灌注只能引起生长加速，不能提升质量。
莫余自己灌自己，催生成长的计划失败了。那些法力从他体内流出，再落回草体，就径直落进了假丹。
而旁边那颗法力催熟的苹果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它的母体以极快的速度吸收了一片土地中蕴含的养分，顺带着抽干了小范围内的水分，这枚苹果的灵性也没有增加，只是表现出了它熟透后该有的样子。
直接用于灌注的木行法力看起来像是植物生长的催化剂，只能催化，但不能提升本质。
而且对使用者本身似乎并不适用。
莫余抖了抖草叶，把所有法力收了回来。
不排除研究到深处可以获得更多能力的可能，毕竟他现在只是修真路上刚起步，未来可期。
好了，那头猪妖也快回来了，自己就老老实实地修炼，等着哪天大功告成……吧？
莫余回过神来，看见八戒那双圆溜溜的小黑眼睛正盯着自己。
这头猪妖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十章 金声玉振
在不该出现的时候，不该出现的地点，出现了一头不该出现的猪妖。
这一瞬间，莫余吓麻了，草叶抖得像是通了电，细细的草叶抖得“唰唰”直响。如果他现在长着腿，早就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可他没腿，不仅没腿，根还扎在地里，别说跑了，目前最大的动作也就是抖一抖草叶，这可对当前局势起不了一点正面作用。
天可怜见，当一个人正在“偷偷摸摸”地做一些求生事宜时，一转身发现身后一直有人看着自己，那得多恐怖。
八戒的一对黑眼珠直愣愣地盯着莫余，抬起蹄子，朝这边走来。
莫余一激灵，曾身为人类的尊严让他下意识地收住了自己那丢人的样子，草体僵硬地扎在地上，再也不抖上一下。
成为一株被猪妖看着下饭的草已经很丢脸了，刚才被猪妖吓到颤抖也已经很丢脸了，如果现在，和猪妖摊牌的关键时刻，还哆哆嗦嗦得不像个人——身为地球食物链顶端生物的人——那还像什么话？
如果要死在这种注定回不去家乡的地方，请让我体面。
因为除了体面，我什么都没有了。
猪妖当然不明白莫余心中一下子转过这么多念头，它只是一只猪妖，又没有读心的神通。
它只是好奇，非常好奇。
莫余见猪妖走近，心中思绪乱转，想要找出破局的办法。
金声玉振。
莫余觉得自己的视野都开阔了几分。
脑中乱窜的思绪把这个成语拍进了脑海，然后在一片混乱的背景中显得越来越明亮。
金声玉振！
猪妖的四蹄轻巧地避开了满地昂扬的植物，这些植物在刚才的木行法力影响下依旧涌动着比平时更多的活性，好在仅仅只是活性涌动，没有被法力刺激，成了精。
莫余脑海中的混乱背景如同海水退潮，纷杂的思绪迅速退下，露出思潮下的一片白纸。
人的听觉敏感范围在三千赫兹到四千赫兹。
来到此世后，也可听见声音。
虫鸣鸟叫和猪妖的哼哼都与自己在地球上听见的差别不大。
猪的听觉范围是……
喊家猪进食时通常有敲食盆的举动，家猪应当能听见敲盆的声音，野猪差异不应该太大。
敲盆的声音人也能听见。
猪的视力颇差，为了补偿视力，它的听觉和嗅觉会更强。而猪妖在实力上似乎有弥补弱项的迹象，存在强项更强的可能性。
声音频率，锁定在三千赫兹左右。
音色……不管了，这猪妖马上就到面前，在那之前自己若是不能做出惊人之举，恐怕得被这头猪妖先发制人。
到时候不论是把自己当做特殊品种从地里挖出来还是为了前两天的全场倒伏报仇雪恨，都很不妙。
猪妖迈动四蹄，想看看这株外表并不出彩的小草究竟还会给它带来什么惊喜。
一道白色法力从草体上飞出，迎风就长，挂在猪妖和小草之间，变作一块圆盘状物事。
猪妖停下四蹄，好奇地看向这面法力退化而成的金属圆盘，不明白这圆盘是干什么用的。
圆盘突然动了。
一阵低沉缓闷的声音从圆盘传出，这种低音让猪妖有些不舒服，也让莫余不太舒服。
声音迅速向高处走，从令人不适的区域中脱离，金属的声音在盆地中回荡。
猪妖对这个会发出声音的东西很好奇，它拱着鼻子，哼哼着，将自己突出的獠牙探向了金属圆盘。
金属圆盘的声音猛地飙到更高处，这又让猪妖不适，八戒不免退了几步，好奇的目光中带着一点惊恐。
它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吃过亏，就算有什么神秘事物出现在它面前，也只会帮助它成长，而不会伤到它分毫。
不然，它哪来的这副乐乐呵呵好奇心过剩的脾性？
可是今天，这块凡物圆盘，竟然会自己发出声音！
这种声音还会让自己不舒服！
八戒有些惊慌，这是种它自从懵懂成精后再未体验过的感觉，智慧生物对未知事物的本能警惕。
敲击某些物体会发出一段时间的声音，这它知道，但这块圆盘可是悬在空中，除了那株小草，没有任何会影响圆盘的生命。
猪妖惊慌的目光扫了眼小草，它知道这株小草有吸收天地灵气的本事。
那一天，它感受到天地灵气异动，便第一时间赶到异动所在的位置，发觉是这株小草在吸收天地灵气。
也就是莫余第一次运行五行功，凝结假丹的那一天。
它生来好奇，那天傍晚在林中发现了这株小草，就趴在地上没挪过窝，就这么看了小草五天。
这五天来，什么蛇虫鼠蚁、未羊卯兔，想来这片林地里吃草的动物全被它赶了出去，就连天上的飞鸟也被它针对性的气息外放吓破了胆，绕开了这片林地。
等到了第五天，它总算是忍不住了。先是打算用獠牙将小草连根带土撅起，不敢毁伤它一丝一毫。但它办不到，只能放出自己的法力，将泥土和小草一起带走，搬到这片只有它知晓的天堂。
之后的时光分外快乐，闻着这株能吸收天地灵气的小草散发的甜美气息，吃着嘴里的果子，让它感受到无比的幸福。
只是前些天，天堂中的花花草草突然倒伏，让它觉得事情可能正在脱离它的美好想象。
它想着，只要自己守着这片盆地，那就不会有事。
然后就到了今天。
它刚出去搜寻果子，还没过多久，脑中的感应就发来了警报，告诉它在盆地中，有一抹陌生的法力蹦了出来。
它当时就慌了，连辛辛苦苦搜集的果子都没带，撒开四蹄就朝盆地跑。小心翼翼地穿过了通向盆地的洞窟，还没探出身子，就看见小草正用木行法力浇灌自己，在小草的身边，掉着一枚苹果。
这株小草，原来不止会吸收天地间的灵气么？
圆盘传来的声音忽高忽低，从低音到高音再从高音到低音，扫了三四遍后，才停在了让八戒和小草都舒服的区域。
金属振动发出的声音让八戒有些茫然。
“呆子！可还认得为师！”
第十一章 蛮荒好声音
这声音当然不会来自西游记中那个天蓬元帅下凡而成的八戒的师父唐僧，这又不是西游记世界，猪妖也不是天蓬元帅下凡，更没有一名称作唐僧的师父。
事实上，在今天之前，它连这种声音都没听到过。
它压根没听懂这句话，只觉得抑扬顿挫，有些好听。
但比不过自己的哼哼。
八戒退了几步，这金属圆盘传出的声音有点大，它不舒服。
退开点距离，八戒深吸一口气，“嗷”的一嗓子，震动山林。
莫余没有耳朵，更别提把耳朵捂住，被这“虎啸山林”的一嗓子吼得心神不定，连意识操控的金属圆盘都拿捏不住，险些让它落在地上。
猪妖缓缓收声，见天上鸟儿惊慌失措到处乱飞，地上草木瑟瑟发抖，大感满意，一双小小的乌黑圆亮的眼珠子看向金属圆盘，哼了一声。
金属圆盘又没长脑子，猪妖这一哼算是哼错了方向，但莫余听出了其中的情绪。
这头猪妖是在挑战金属圆盘，想要来一场生命体和非生命体之间的声音比赛。
真会玩啊。
莫余的目的又不是和猪妖比赛。缓过神来，意识抓住金属圆盘，按照刚才摸索到的规律，催动圆盘。
“八戒。”
猪妖疑惑，这金属圆盘难道是会叫“八戒”的盘子？
也不对啊，刚才那阵抑扬顿挫的声音，可不是假的。
“八戒。”金属圆盘振动，又发出了一声。
莫余悄悄调整催动圆盘的方法，这块振动片发出的人声稍微真实了些。
金声玉振，原本的意思是从始至终奏乐响亮、和谐，又可比喻人学识渊博。但到了危急关头，霎时间闪现在莫余脑海中，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莫余想起了发出声音的原理。
让一草一猪能够直接交流的法术他一时半会研究不出来，可用法力造一块金属片，振动发声，凭借现在的能力，刚刚好做得到。
老实说，直到莫余成功用这片金属片发出极度失真而又勉强可以辨识的声音的前一瞬，莫余心里都没个底。
上辈子的喇叭可以发声，至少是采集了现实存在的声波，进行一系列转换后再从振动片上激发声波，从而发出人声，那是有源可溯的过程。莫余在这个世界，只用一片金属片，没有参照物，凭空想象发出声音的频率，就想要拟合出接近可辨识人声的声音，只能说是痴心妄想。
奈何莫余运数到了，今天的运气像是衰极反盛，竟然真让他简单地扫了几遍声波频率就找到了发出人声的办法，也可能是生死之间的大恐惧让他的潜力被无限制地激发，福至心灵般地找到了诀窍。
于是莫余顶着庞大压力的负面状态，操控着金属圆盘发出了极度失真的一句话：“呆子！可还认得为师！”
嗯，这就是负面状态。
他本来想发的是“八戒”，结果精神压力过大，这边心里想法乱窜，那边就径直把这句内心的叨叨发了出去。
听到这金属圆盘在重复同样的两个音节，猪妖呆住。莫非这金属圆盘是种长相奇异的鸟儿，就像是那种只会“布谷布谷”的鸟，它只会“八戒八戒”？
有智慧的生物总有想要模仿的冲动，对这头没吃过亏的猪妖来说，模仿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自然遵循本心，扭着嗓子想要嚎出一声“八戒”。
它又不知道这个词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叫着好玩，便这么干了。
奈何它只是头猪妖，以前又没花过心思改造自己的发声器官，更没有什么凭空发声的法术可以驱使，这一开嗓子，只是两声变了声调的哼哼，听起来颇为滑稽。
莫余见这头猪妖有想要交流的意思，忙又催动金属圆盘，“八戒”“八戒”地发出声音。
莫余只当自己是在养狗，新进家门的狗，多叫叫它的名字，时间久了，它自然就明白这个名字是在说它。
希望这一招对猪妖也能行。
猪妖听到自己发出的只是哼哼，而金属圆盘上的声音更加圆润，心中起了好胜之心，法力浑身上下游走，不停地叫，就想叫出一声和圆盘一样的“八戒”。
这边猪妖哼哼一声，那边圆盘就一声“八戒”；这边猪妖一声哼哼，那边圆盘就“八戒”一声。
场面酷似百灵鸟互斗，只比声音不比战斗，这场比赛的题目便是“八戒”，谁叫的最好听最优美最正统，谁就胜了。
至于究竟怎样才算优美才算正统，判定权当然不在莫余手里，而是全看八戒自己的想法。
八戒对自己的叫声不满意，也不觉得金属圆盘那样的叫声就是满分，它要用自己的声音发出一句“八戒”，那才算是功德圆满，大胜而归。
和金属圆盘比发音显然是八戒在山林中未曾体验过的新奇事情，在这除了吃饭睡觉打架交配就没事做的蛮荒世界中竟也能算是一种娱乐。
猪妖下午回盆地见到这面金属圆盘，一直嚎到了第二日上午太阳即将挂上中天才肯罢休。
结束的原因不是它困了或是饿了，它精神抖擞得很，像是在战场上得胜归来的将军，像是已然在盛会上用过了一顿好饭，一头猪油光水亮，卖相甚好。
它之所以停下了嚎叫，是因为它已然获得了这场比赛的胜利。
就在刚才，它一声字正腔圆、声音低沉而有力的“八戒”，杀死了这场发音比赛，那只金属圆盘自惭形秽，不再发声。
字正腔圆是莫余给的评价，用意念操控金属圆盘振动发声实在容易让人发出“人力有时穷”的感叹，这头猪妖刚开始只会哼哼，后来听起来有点像是说话，接着又像是坏了嗓子低声呜咽，等到了太阳升上天穹，这头猪妖说“八戒”二字时，就已经达到了至少普通话二甲的水平。
八戒非常得意，对着金属圆盘“八戒”“八戒”地叫了两声，暂且不看金属圆盘，又把目光转向了莫余。
玩归玩，它可还记得昨天，这株小草用法力浇灌自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