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石砖
“不过还有让石料更整齐的法子。”草人莫余对着石料比划了一阵，有了腹稿。
“什么法子？”八戒早就等着莫余的奇思妙想，自己的所谓“研究”虽然也有趣，但每次莫余提出的东西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能击碎八戒印象中的无趣的陈旧世界。
“嗯，齿轮传动的圆锯。”莫余想到的就是这玩意。
以妖精为动力，驱动齿轮转动，再带动锯齿转动，切割物料。
如果这个世界不具备修真这样的超凡力量，莫余不会把这玩意拿出来。在地球上，圆锯大放异彩的前置科技是非人力驱动和材料学，人力驱动的天然材料锯片效率又低又容易损坏。
但这儿是能够使用超凡力量的蛮荒，一头猪妖都能动用法术玩爆破采石，纯妖精驱动的圆锯自然有用武之地。
八戒很像问一句“圆锯是什么”，但他看到草人莫余正在调动法力，就闭上了嘴，静静等待莫余给他准备惊喜。
草人莫余心中有底，调起土行金行法力，正打算来一手修真版的3D打印，法力流动猛然一滞，刚刚在空中出现雏形的圆锯化光消散，连带着草人也没了动作。
过了几瞬莫余才缓过劲来，有些尴尬地抬起了头：“草人的法力不够，得回一趟本体。”
……
本体出手，制造一样仅有三四块零部件的凡俗物品自然是手到擒来，哪怕莫余刻意在意念中把负责切割的锯片想象得格外坚硬，一整副圆锯也不过是心念一动就被填充完毕的装置。
用于固定的底座、可调节锯片高低的圆轴、装置的核心——锯片和传动装置，共同组成了这架轻便小巧的妖精动力圆锯。
八戒的蹄子碰了碰底座，尚未固定的圆锯晃了晃，被莫余抽了一草叶，定在了原地。
“这个东西……看起来还算坚硬，不过只是坚硬的话，这连我的牙也比不过啊。”八戒又拿獠牙顶了顶锯片，他听莫余说，这就是用来切割石料的玩意，可连自己的牙都比不过，怎么能切石头呢？
“走，去采石场，我给你看看这玩意该怎么用。”给草人备足了法力，莫余操控着分身，带着刚做的圆锯跳上了八戒的背。
身为草，一大好处就是想怎么捆东西就怎么捆东西，把自己和圆锯一起绑在八戒的背上，轻而易举。
……
“滋……”莫余的生活常识有点不足，高速运转的圆锯切在石料上，下刀的速度倒是足够了，但锯片没一会就开始发烫失稳，急急忙忙调动水行法力，凝聚水流冲刷锯片降温，这才稳住了锯片的温度。
水流冲击还有个好处，切割石材飞出的碎沫随水流流走，没把这片空间搞得乌烟瘴气。
看，既环保又安全，只需要一名能调动金行法力和水行法力的妖精就能启动，多棒的工程机械啊。若是在山泉旁切割，就连水行法力都不需掌握，只要掌握用于填充锯片特性的金行法力，便可让这台机械无限期地运行下去。
第一块足以被称为石砖的石材被莫余从工作台上取下，这块灰白色长砖的长宽高被莫余特意切割成了贴近黄金比例的组合，还没完工就已经吸住了八戒的眼球，此时已然完工，被莫余放在了水流中冲洗。
“以后有空的话，可以拿这个机器将石材切成这种石砖，用石砖搭仓库墙缝会少一些。”莫余又演示了一下用圆锯将石材锯成石砖的过程。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有大工业设备制砖，调制泥土再填充进模具，烧制成砖，而不是纯手工将石材切割成砖。奈何现有条件就这么苛刻，他本人又不具备烧制砖石的知识，只能将就着用手动圆锯，期待未来能有工程大佬点开烧砖科技。
但八戒显然没莫余想的那么多。
一对猪眼紧紧地盯着石砖，他能从这块白色的石砖上感受到美。
他一定要用那个被莫余称为“圆锯”的东西，切出更多像这样具备美的石砖！
草人莫余一个人回到了本体身边，动力十足的八戒几乎是从他手里“抢”过了圆锯，一边哼哼一边走近石料，猪不停蹄地投入了工作。
那对猪眼里的热情让莫余看得害怕。
草人莫余闲的没事，又去蘑菇房里看了看大蘑菇的生长状况。
大蘑菇还是那样，在暗房里无所顾忌地生活，没有和盆地妖精沟通的倾向。
它这样做没什么不对，盆地妖精对它来说，立场颇为尴尬。
如果是奉行弱肉强食丛林法则的组织，干出这样强抢民妖的事没什么不妥，哪怕是把大蘑菇打到半死再救活，硬逼着大蘑菇加入己方也没事。
但莫余本妖不打算将盆地妖精组织变成那样的组织。
他希望加入盆地妖精的妖精都是自愿的，起码不是因为受到了己方的胁迫——这对在蛮荒世界企图扩大影响力的势力来说，显然是比自断一臂更戕害自身的行动方针。
盆地妖精的开局很幸运，灰琼是因为兴趣自愿加入，白玉是因为食欲自愿加入，这让莫余有了他这一套可以大行其道的错觉。
但大蘑菇的情况给他狠狠地浇了一盆冷水。
大蘑菇根本不吃这套。
大蘑菇不吃这套，那么其他妖精会吃这套吗？
对一群无拘无束，生活里只有吃喝玩睡——部分甚至只需要活着——就能满足的妖精来说，它们能明白学会普通话加入盆地妖精势力之后会打开通往怎样世界的大门吗？
大蘑菇只需要阴暗潮湿的湿热环境，只要它觉得自己没有别的需求，它就可以永远活在那样的环境中。那样的话，盆地妖精势力仅仅只是一群把它的家拆了，又把它搬到了陌生的地方，让它住进了和旧时环境相同的暗室，还时不时用吵闹声音骚扰它的暴徒罢了。
莫余不是圣人，他的意志经常动摇，哪怕八戒灰琼白玉时不时都会用近乎崇拜的眼神看他，他也常常会想。
这样招揽妖精，是不是一种错误。
用学会一种来自地球的语言作为加入盆地妖精势力的门槛，在这个蛮荒世界是不是一种错误。
谁能解答这个问题呢？
莫余望着天顶的月亮，夏天快过了。
第二十八章 猴妖
一只猴子躲在灰琼领地的东北角，透过树叶间的缝隙观察正在搜集灵材的盆地妖精势力。
今天莫余提议，要搞点团队建设活动增进感情，四妖便一起外出寻觅灵材。此时已经过午，林间温度也有些消磨耐性，灰琼腹中饥饿，和其余三妖说了声，就飞到大蘑菇的领地觅食去了。
那儿有小溪，小溪里有鱼，最近灰琼很喜欢吃那里的鱼。
草人莫余第无数次拦下白玉对自己的突袭，这只兔子知道偷袭莫余本体讨不了好，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分身身上。
毕竟分身是用草叶做的，吃了莫余分身就等于吃了莫余的草叶。
可惜，莫余的五行功不是白练的，今夏突破了第二重关隘之后，即使是草叶分身，也可以动用法术将白玉击退。
“闹够了吗？我们是来找灵材的，不是让你来撞我的法术。”草人莫余的视线扫过猴子的藏身处，这猴子的气息不对，但对己方无害，由它去了。
他已经强行把一只猪妖命名成了“八戒”，可不想再给一只猴子取名“悟空”。
“你自己说的嘛，今天是来增进感情的，我把你吃了，我们的感情绝对深厚。”白玉弹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立住之后抖了抖，一身雪白的皮毛把沾染的尘土尽数抖落，一双红色的眼睛朝四周看了看，盯着莫余开口。
草人莫余摇了摇头，八戒和白玉都没发觉那只猴子的异常，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
灵材灵植并没有那么好找，盆地内的灵材和灵植加起来统共也就两百多种，都是积年累月天生地养才保留下来的灵物，短时间内难以增长——至少莫余没掌握催生灵物的技术。
忙碌了一天的四妖空手而归，八戒琢磨着接下来要制造怎样的石砖，灰琼正在演练莫余提议的法术，白玉则第无数次地对着莫余本体流口水，被她盯着的莫余则在关注盆地外的不速之客。
猴子跟着搜集灵材的四妖，将自己隐藏在树荫里，一路跟到了盆地外。
隐藏法力很吃力，但为了不被四只妖精发现自己也是一只妖精，并被他们吊起来打，猴子还是尽量藏到了现在。
它要是不会藏，也没法活着抵达这里了。
脑海中的血腥记忆吓得猴子一激灵。它尽可能地再度隐匿身上异于凡物的气息，从树上跳了下来，走到山洞一侧，探头向内张望。
那四妖的身影消失不见，不知道去了哪。
猴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和睦相处的妖精。戒备、提防、战斗，才是妖精之间的主旋律，把臂同游可不是刚刚有了领地意识的妖精世界该出现的东西。
但它现在需要这些。
从前跑到其他妖精领地中，被其他妖精暴揍的记忆浮现在脑海，让它下意识地想要远离这几只妖精，向后退了几步，离山洞更远了些。
再退几步就是树林的荫蔽，昏暗的森林可以藏匿一切动物，让生与死在其中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血腥记忆再次翻起，它给自己来了一拳，眼里泛起泪花，走进了山洞。
就算这山洞能吃了自己又如何？死则死矣。
反正它没打算活了，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
……
莫余的神识在盆地附近常年巡航，一只猴子的动静自然全落在了眼中，见这只猴子是自己白天关注的疑似妖猴，不由得心中起疑。
一只妖精跑到其他妖精的领地来，这是要踢馆？
可普通动物感应到盆地内的妖精气息，别说靠近盆地了，跑都来不及啊？
总不能是只来窜门的猴子吧？
“问你们个事，你们的领地附近有没有猴妖？”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灰琼说有。
“能不能讲讲那猴子的情况？”莫余的神识持续关注猴子。
“没了解过，不过我到处飞的时候见到它前呼后拥的样子，应该是在一个猴群里当猴王，逍遥自在。那猴群大大小小的猴子有一百多只，有时候我飞的近了还会冲我丢石头。”灰琼转了转头，被一群猴子丢石头可不是什么好记忆，如果不是闯入其他妖精领地实在理亏，怎么说她都得报复回来。
“如果我没看错，那只猴子马上就要进盆地了。”莫余“看着”猴妖走进山洞，摸到进入盆地的入口，又畏畏缩缩地向前走。
“它怎么会跑过来？”灰琼扇了扇翅膀，很是不解。
这只猴子可是彻头彻尾逍遥自在的家伙，在猴群里一呼百应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吃喝玩乐都不愁，它为什么要过来？
“它来了，问它本妖不就知道了？”莫余开始准备普通话教程。
心存死志的猴妖一进盆地，就被八戒推搡着来到了莫余面前，一头雾水地接受普通话教学。
……
“请允许我加入你们。”猴妖眼中没什么光亮，但比进入盆地前更有精神。
“可以，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从自己的领地出发，先是在灰琼的领地观察我们，再跟踪我们来到盆地。”莫余有突破两重关隘的五行功打底，不惧敌人来犯，在猴妖面前从容得很，压根不担心这只猴妖是来搞破坏的。
已知现在的八戒可以把遇见莫余前的八戒按在地上打，两年前的八戒可以和周边妖精打个赢多输少，而现在的莫余能把八戒按在地上打，这还有什么好怂的？
“和你的猴群一起生活不好么？为何要过来？”灰琼见识过这只猴妖的生活，如果猫头鹰族群能给她这样的待遇，她真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快乐。
“猴群……猴群没了……”猴妖的眼里像是要涌血，但最终落下的还是泪。
“跑了就跑了呗，就你那玩法，早就该跑了。”灰琼翻了翻白眼，这猴子不会直到玩崩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统治行为很不妥吧？
“他们都死了……”猴妖说完，吱吱哇哇地哭了起来。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鬼知道莫余为什么会想起这一句，可能是因为猴妖哭得太惨。
第二十九章 虎妖的屠戮
猴妖连哭带嚎地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他成为妖精“也”不过二十年的事，活到现在只有三十个春秋。具体是何时成精，他不清楚，但成精后的变化显而易见，他马上就发现自己掌握了一种力量，身体素质不断提高，思维也越发活络，很快就像那些有实力的公猴一样对猴王的位置有了心思。
他赶在发情期之前向猴王提出挑战，虽然那只公猴也是年富力强的好猴子，但在成了精的他面前，也只是一巴掌就能拍翻的玩意。
之后便是二十年的稳固统治，他惊奇地发现自己似乎没有衰老的迹象，体内的那股力量越来越强，渐渐能做到一些别的猴子做不到的事情。
跑得快、跳得高、抗揍能力强、攻击力大，那都不算什么，就算一跳能跳上树梢，只也是猴子的举动。
但挥挥手，调动潜藏在体内的力量，将树上的果子隔空摘下，就不是猴子能做到的事了。
自从展示过这样的神异能力，猴妖在猴群中的地位越发不可动摇，在打败了第四个敢于向自己挑战的公猴之后，他的猴王宝座便一直留到现在。
毕竟没有一只猴子会打算挑战可以隔空取物、一拳能把狼打趴下的猴王。
猴王有保护猴群的责任，猴群仗着猴妖的庇护，在猴妖的领地中“惹是生非”，渐成一霸。猴群声势浩大，时常“团伙作案”，祸害领地里的其他动物。
对猴群来说，生活是惬意的。猴王每天吃喝玩乐，除了没法跑到其他妖精的领地，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了分界线内，快活似神仙。
但意外发生了。
那天他躺在树杈上休息，却听见一声虎啸，爬起身来恼怒地吱哇几句，让侦察猴去看看究竟是哪来的不懂事的老虎，竟敢在他领地里撒野——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在这里得调个儿，只有猴妖允许，才能有其他动物在这儿称王称霸。
那侦察猴是最听他话的猴子，吱吱两声就从树梢上窜走，没一会儿就拦住了惊扰大王睡觉的老虎，“猴假猴威”地朝吊睛白额大虫发出了警告。
猴妖很满意，枕在双臂上的脑袋轻轻点了点，开始思考过会将哪只母猴赏给这只忠心耿耿的猴子。
但侦察猴的惨叫惊扰了猴群，自从猴妖执掌猴群，它们可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猴妖怒火冲天，猴子们对自己献上忠诚，为的不就是不受欺辱，有吃有喝？
他怒吼一声，随手切断了身侧的树枝，跳在地上，嚎叫着招呼小的们组成阵型，要去给那头该死的老虎一点教训。
他发誓要把老虎的皮扒下来，挂在树上，为侦察猴报仇。
等他带着猴群赶到，看见那只老虎正在啃食侦察猴的遗骸，热血往头顶心一涌，怒火直冲出天外天，愤怒的吼声吹响了战争的号角，把所有的力量集聚在爪子上，飞扑出去，冲着老虎脑袋就是一爪。
若是寻常猛兽，被猴妖这一爪拍在天灵盖上，那可就得红的白的一齐迸出，活的打成死的，死的打成烂的。可那老虎不慌不忙，抬起虎爪，虎目一瞪，一掌后发先至，把猴妖拍上了天。
猴妖这才发觉，这头老虎分明是来自他处的妖精！
这一掌势大力沉，猴妖险些就被一掌拍死。飞上天空的猴妖奋力转身，落在树梢上多荡了几下砸在地面，这才没屈辱地摔死。
虎妖以为他已经摔死了，在另一边大肆屠戮他的猴子猴孙，若是哪只猴子想逃，就会被它以极快的速度追上扑杀，开膛破肚，咬去五脏，当即倒毙。
没了猴妖撑腰，猴群们别说是打虎妖了，就连站在老虎前头晃尾巴都不敢，拼了命地四散逃开，但没有一个能逃出虎妖的扑杀。
猴妖捂着胸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外逃去。身后是猴群被残忍扑杀时发出的惨叫，一声声都带着血泪，直直撞入猴妖的脑海。
他吐了几口血，感觉清醒了不少。身后猴群的呼救声和叫喊声渐渐微弱，他不敢再多停留，压制住身上的气息，朝背离虎妖的方向逃去。
身后虎妖的气势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让他连复仇都不敢想，能想的只有逃。
他想要逃到妖精和妖精可以和睦相处的地方，或者逃到能够隐藏自己妖精身份的地方，至少得躲过虎妖的追击。
猴群的声音彻底消失，最后一只猴妖统领的猴群成员也被虎妖开膛破肚。又传来一阵树木折断倒下的声音，随后是一声震动山林的虎啸，其中饱含的愤怒情绪让猴妖又跑快了几步。
树木折断倒崩，山林中动物狂奔，猴妖混在其中，眼里渗血。
虎妖最终还是没能找到逃走的猴妖，追到新的边界线处就不再追赶。三四天后，猴妖悄悄潜回了杀戮现场，满地的断骨肉块映入眼帘，随后传来的虎啸让他再一次屁滚尿流地逃向了灰琼的领地。
这一次，他开始认真地观察四妖，决心要加入这个奇怪的组合，让四妖去灭了虎妖，为他的子民报仇。
……
“所以你是要来找我们帮你报仇的？”莫余抖抖草叶，存在捕食关系的妖精这就出现在了眼前，成了他要解决的现实问题。
老实说，他很想杀了猴子口中的虎妖，即使那是只可能加入盆地势力的妖精。
虐杀食物是不对的，超出取食所需的杀戮也是不对的。莫余坚信这一点。
猴子没看出莫余杀心已起，他还想劝说莫余：“是的，我想请你们去杀了虎妖，我，我可以用能喝的果子作为你们的报酬。”
猴子想来想去，什么也拿不出来，只能希望他们能对猴群无意间弄出的东西感兴趣。
“能喝的果子？百果酿，猴儿酒？”莫余看了看自己的形态，酒精对植物可是致死量，人形态的话说不定还能体验一下。
“噫，你竟然知道。”猴子惊了，猴群里顶多把那玩意叫做能喝的果子（猴语），怎么到了这儿，一棵草都知道给这东西起名？
“知道。各位，就当是为了百果酿，我们去把那虎妖灭了吧。不，抓起来，公审之后再判决。”莫余来了兴致。
第三十章 法典
公审。
一个从未出现在蛮荒世界的概念。
向妖精们解释这个概念花了莫余不少心力，并理所当然地引出了公审的“多数人暴力”版本。
“我觉得它该死，就该杀了它！”猴子是最希望虎妖死的，莫余提出的公审至少让他有了撬动盆地妖精势力的期望。
只要他咬定虎妖必须死，而莫余本妖已经被他用“百果酿”买通，表露出了强烈的灭杀虎妖的愿望，这盆地里，能说话的妖精加上自己不过五只，只要接下来有一只妖精同意虎妖该死，或是表示中立，那虎妖的灭亡就是板上钉钉！
“我也觉得这只虎妖做的过头了。”灰琼紧跟着猴子发表了意见，那些猴群虽然可恶，但也不该被虐杀。
“我同意。”八戒有点想尝尝“能喝的果子”。
“我也同意。”白玉和猴子切磋过，听完了这段故事，胆战心惊，明白自己要是遇见了那头嗜杀的虎妖非死即残，此刻恨不得那头虎妖当即伏法，死的越彻底越好。
这样可称不上公审，只是多数人暴力罢了——虽说莫余也觉得那虎妖该死，但苗头不能有。
“公审可不是大家觉得它该死它就得死——虽然通常会表现成这样——总得有个章程。你们总不愿意好不容易抓来了虎妖，开一场公审，最后弄得乌烟瘴气虎头蛇尾吧？”莫余既然给这个世界引入了“公审”，就要为这个概念负责。
“虎头蛇尾？把它尾巴剁了，再给它插上蛇的尾巴，那也不够出气啊。”猴子把这个成语理解成了私刑，有些讶异这究竟是什么刑罚。
“那是做事不认真，没有始终如一的意思……算了，这么说吧，只因为个人好恶判决固然畅快，但很容易留下隐患。我们得先立下一部法典。”莫余发觉引入公审这个概念需要点出的文化科技树还挺多，这一串前置全部落实，他厚一厚脸皮甚至可以宣布盆地妖精进入了近现代社会。
“法典？”莫余抛出的新概念再次让盆地妖精们陷入了困惑。
……
在莫余的引领下，盆地妖精确立了这个世界的第一部成文法典。
它甚至还确立在历法出现之前。
“妖精法第一条：认同此法的妖精享有本法典允许的一切权利，并应履行本法典所规定的一切义务。”
“妖精法第二条：妖精间不应互相杀戮。倚强凌弱杀妖者，死刑。”
“妖精法第三条：妖精取食应在正常范围内。凌虐食物、滥取浪费者，无期徒刑。情节严重者，死刑。”
“妖精法第四条：残害其他妖精亲属者，无期徒刑。情节严重者，死刑。”
“妖精法第五条：除妖精的个妖居所——原体型的长的平方的一百倍面积——之外，无任何只属于某妖精的私妖领地。一切资源归妖精集体所有。”
“妖精法第六条：任何妖精都有救助其他妖精的义务，应当在自身生命不受威胁的情况下帮助有难妖精。”
“妖精法第七条：由妖精集体选出的行刑官监督罪犯受刑，任何妖精都可监督行刑官在行刑过程中有无虐待罪犯行为。”
法条由盆地妖精中的所有妖精商讨决定，莫余仅起引导作用，并主动提出了妖精法第一条、第五条、第七条，其余法条均由其他妖精提出。所有确立法条都通过了盆地妖精成员的一致表决，在表决后立即正式生效。
顺带一提，那三个死刑判决都不是莫余提的，倒是两个无期徒刑判定是他提的。这帮蛮荒世界的妖精喜欢简单粗暴的套路，但莫余为了将来能把法条的管理范围伸向经济民生方面，得先开个死刑之外的先河。
法典内容被刻在了一块巨石上，立在了八戒最喜欢的大草棚里——八戒把自己的大草棚让了出来，他喜欢自己和朋友们制定的新规矩。
喜欢的东西放在最喜欢的大草棚里，八戒乐的一天能吃五顿水果。
而正式使用的法典被莫余刻在了金属板上，时时朝其中灌注法力，只要他不死，这份法典就不会出问题。
法典既定，众妖精请战，要去平了那只残害生灵的虎妖。但莫余是个脚踏实地的家伙，坚持让各位等他再开发一点战斗能力，不仅要师出有名，还要战则必胜。众妖精这才多等了他两天。
没想到，就在这两天的工夫，又有三只妖精前来投奔盆地妖精，都是被虎妖屠光了族群，重伤之下侥幸逃离，想来无处可去，又想起盆地妖精这群奇怪的组合，纷纷逃来碰碰运气。
莫余当然是来者不拒，自己的武力值足够碾压这些投奔来的妖精，蛮荒世界的妖精又没什么鬼心思，一个个又被虎妖吓破了胆，学会了普通话之后看着妖精法典就差以泪洗面，只恨没能早知盆地妖精势力，不然哪会被那只虎妖残害了部族。
最离谱的是最后投奔前来的狼妖，先前是个山林中猎杀动物的狠角色。可自从那虎妖在它的族群里来了一套惊魂之夜，现在被吓得只敢吃水果了……
另两只妖精，一只是鹿，一只是和白玉相同的兔子。母鹿逃来那天差点流产，莫余便履行了妖精法典第六条的义务，母子平安——指胎儿没流产。
兔子倒是雄兔，为了和白玉名字相合，给自己取了个“青玉”，才刚治好伤就去找白玉搭窝，被白玉一顿臭揍。
被揍完了，青玉还不气馁，挺着一副刚被暴揍完的嘴脸在众妖精面前施施而行，看起来颇为自得。
灰琼作为盆地妖精势力的侦察兵，为盆地妖精带来了周边状况的最新消息。
受害者不仅仅是这三位还有这三位的族群，原先灰琼领地周边的妖精全都惨遭毒手，不仅族群被虎妖尽数屠戮，妖精本身也疑似成为了虎妖的腹中食粮。这四只逃出来的妖精才是少数派，是连续灭门惨案中幸存下来的幸运儿。
莫余准备了两天，感觉已经没什么好准备的了，便和众妖精一起出发，去搜寻虎妖的踪迹。
第三十一章 树人
此次出征，盆地妖精势力全员出动，为的就是不留后患，彻底灭杀虎妖。
既然是全员出动，莫余就没有只派分身的道理。他花了两天时间准备，挖掘了五行功的特性，让自己的本体拥有了移动能力。
八戒情绪复杂，看着前方开山过林的庞大身影，继续思考自己什么时候能拥有这种能力。
莫余伸出大手，将一棵刚好挡在面前的小树连泥拔起，又朝身侧轻轻放下。地面自行裂出一个坑洞，小树便落了下去，像是一直生长在那儿一样。拔树产生的坑洞则被法力抚平，在前方形成坦途。
落足，起步，拔树，填坑。一条两米宽的土路就这么从蛮荒山林中长出，蔓延向远方。
莫余展现的力量显然镇住了在场的妖精，他们一个个都跟在莫余身后，交头接耳，议论莫余现在究竟有多强。
顺便议论莫余的形态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一只十多米高的树人迈开双腿在蛮荒山林中开山过林，时不时还远眺四周，这动静，不管怎么看都很瘆人——也很瘆妖。
这就是莫余接近第三次突破时，奋力挖掘五行功特性得到的能力。
第一次突破五行功，让莫余拥有了远超普通草本植物的十年寿命。第二次突破，则是百年。
第二次突破时，莫余便心有所感，觉得会有所变化。感觉告诉莫余，就算在这个阶段什么都不做，等到第三次突破的时候，自己也能拥有梦寐以求的移动能力——至少是有了变化的可能。
但猴子提出的要求太急，虎妖连续作案的速度也很夸张，给盆地妖精带来了不小的心理压力，没更多时间让莫余继续修炼，稳定突破第三重，这才花了两天时间，深挖了五行功的特性。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拥有百年寿命的时候莫余就隐隐觉得自己解锁了树形态，而第三重关隘之后，莫余猜测，解锁的形态不是能动的藤蔓就是食人花之类的植物形态，但绝不会是树人。
树人形态是莫余魔改树形态的产物。在突破三重之前强行拥有植物少有的运动能力，莫余付出了极大代价。
他不能变成真正的树了。
往更深处扎根，去更高处展开叶片，在莫余变的更强之前都是奢望。
莫余的魔改版树人形态可没有扎根的能力，那是树形态被扭曲的产物，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枝干为自己造就了四肢、头脑和躯体，粗糙的树皮是莫余的铠甲，庞大的体型用来储藏同样庞大的法力。
这个形态没法从土地中汲取营养，没法持续光合作用，强行将莫余从生产者变成了披着生产者外皮的消费者——甚至是分解者——为了弥补这部分损失，莫余必须在树人形态时加速五行功的修炼速度，让假丹高速运转，产生的大部分能量投入到维持树人状态和催动树人行动中去。
比扎根地下的草形态和树形态差了不少，外强中干，但满足了莫余让本体拥有行动能力的愿望，莫余还算满意。
此次出征，用这外强中干的形态，气势拉满，效果拔群。
等过了灰琼的领地边界，四只被虎妖残害过的妖精跑到树人的前头领路。如果说在这之前他们觉得通往胜利的方式是妖多势众，群殴获胜。那么在见到了莫余变换形态之后，他们更觉得一骑当千才是取胜之道。
那头虎妖可不会这么酷炫的能力！所有妖精都不会，只有莫余会，莫余就是强！
莫余的体型太容易被发现。几只妖怪讨论了一下，决定让四个认识虎妖的妖精分散开寻找虎妖，八戒和白玉随时照应，防止被那虎妖逐个击破，灰琼则是在空中搜查，如果妖精们发现了虎妖，就由她来通知所有妖精，让场外等候的莫余入场打趴虎妖。
计划已定，诸位妖精信心十足，莫余也欣然同意，藏在边界线上看他们出发，等待他们的好消息。
……
灰琼疾飞而回，莫余看见了天上的飞鸟，从林间窜出，二话不说就往灰琼飞来的方向跑，不顾一路上树木断折动物逃避——他好歹还注意了点没把小动物们踢死，至于树木们就没办法了，虽说他现在用的是树人形态，但毕竟是魔改山寨版，只能给它们随手丢点木行法力保住性命——大跨步奔向前方。
“猴子遇到了虎妖，八戒和他正在和虎妖纠缠，其他妖精怕惊走了虎妖，抓不了它，一直没出手。”灰琼一个回旋，又飞到莫余前头，给莫余引路。
“明白。都没事吧？”
“八戒和猴子配合得还行，但两个加起来都挡不住那虎妖。我猜其他妖精应该出手了。”灰琼飞的不急不缓，她要保持些体力，等过会看到虎妖的时候突击过去给它来上一爪。
等两妖看见战斗现场，其他妖精别说是出手了，场面已然演变成了虎妖一打六不落下风，要是灰琼和莫余来迟几步，起码得出现两个伤者。
虎妖的爪击尾扫惹得场中处处罡风阵阵，山林之王杀戮本性全开，天生的狩猎者将成为妖精后的力量全数加在了战斗上，便把场中的非专业狩猎者打的抱头鼠窜，若不是还占了点妖数优势，知道援军马上就到，让他们还有战斗下去的底气，恐怕六妖早就跑了。
虎妖的爪子上泛着金光，全力出击，一掌抓向躲避不及的猴子。八戒抖着身子挡在了虎爪前方，拼命撑起一层法术防护，却被虎妖一爪破开，带着四道血痕嗷嗷叫着滚到了一旁。
虎妖一扭身，虎尾扫出，又是攻敌必救。狼妖悲呼一声，当空跃起用头去撞虎尾，法力下意识地聚向头部，希望能少受点伤害。
那虎尾砸在狼妖头上，就像是铁棒砸泥偶，狼妖被这一尾巴抽的没了动静，软扑扑地横空飞出生死不知。虎尾势头不停，一道金光从尾尖扫出，化作破空光刃，斩向被惊吓过度站在原地发愣的鹿妖。
第三十二章 风刃
千钧一发之际，莫余总算加入战场，身还未至，一根藤条当先抽出，越过七八米的距离，正中斩向鹿妖的光刃，青白色的亮光一闪即逝，藤条退回，光刃消散。
这一场交锋看起来像是平手，但当莫余的身影立在鹿妖身前，与虎妖对峙时，还是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出击的藤条卷在莫余的手臂上，同样的藤蔓在小半米粗的树干胳膊上大量缠绕，构成了莫余的手臂肌肉。这些“软鞭”只要操控得当，可比一拳一指好用多了。
不过莫余出于习惯，还是给自己的树人形态做了拳头。
长相奇异的树人并不在正常生物的范畴，就算要自然进化，树人和这些动物也不可能在同一个时代。虎妖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双目紧紧地盯视着莫余，防备这棵看起来像植物但又能像动物一样行动的家伙。
已知的事物有已知的危险，未知的事物有未知的风险。虎妖的狩猎记忆中有千百种把兔与鹿这样的食草动物撕碎的方法，也有千百种把狼这样的食肉动物灭杀的方法，但对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莫余，虎妖没能找到任何有用的狩猎记忆。
虎妖的爪子能拍断大树，但眼前这具缠绕着藤蔓的多枝少叶的妖精，是用爪子能拍断的对象吗？
虎妖犹豫着，迟疑着，但目光炯炯，紧紧盯着莫余，脚下步伐变换，和莫余保持距离的同时，慢慢撤向妖精们的薄弱区。
它没有在这里战斗至死的打算，如果莫余和灰琼不来支援，它倒是很有兴趣以伤换命把其他六只妖精留在这里。
莫余神识一扫，总算放心。
这头虎妖确实够强，如果要作比较，它在修真一途上应当有莫余第二次破关时的水准，但神识方面依旧是普通妖精的水平，比八戒灰琼他们略低一线。
再从攻击方式看，战斗天赋带给虎妖的优势并不算大，虎妖的想象力仅仅局限在了将法力压缩在凡俗的攻击方式上，如果虎妖走的是通常称为“体修”的路子，那这样的做法说不定刚刚好，但莫余的神识并未发现虎妖的身躯存在被法力特意强化的迹象。
境界：第二次破关；攻击方式：普通妖精；身体素质：八戒水准；神识素质：普通妖精。
综合判定：碾压式击杀。
莫余想不出自己有任何打不过虎妖的可能。
虎妖脚步一错，虎掌向地面一拍，一扭腰，冲着妖精们包围的薄弱处就要冲出去。
那处薄弱是狼妖被虎妖打飞后留下的，莫余到场之后，几只妖精觉得大局已定，稍有松懈，就让虎妖抓住了这个空档。
莫余既然已经到场，又有十几米的身高在那儿顶着，又怎么看不到这处薄弱？
木行法力一动念间就在虎妖前行路上暴起，散成一团灵雾融入杂草树木，神识引导，一片盘踞交错的树墙拔地而起。
说时迟那时快，这法术从法力暴起到树墙长成不过转瞬之间，虎妖压根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下意识想要侧身也没能躲过，几乎是直直地撞上了树墙，将树墙撞得向内凹陷，自己也好不到哪去，险些嵌进了树墙。
虎妖毕竟是成了精的妖精，用尽全力的撞击没伤到它，挥舞着爪子将树墙撕开，却又看见另一面树墙生长完毕。更远处的声音则是向它宣告，它逃不掉了。
虎妖一声怒吼，转过头来冲向莫余。莫余提起手臂，充当肌肉的藤蔓开始变形蓄力，准备一拳把虎妖砸到泥地里。
可那虎妖冲锋到一半，尾巴一摆，竟朝旁侧冲去。
莫余一拳挥空，也不生气，木行法力源源不断地洒出——本体出战就是这点好——形成一道道树墙困住虎妖。
虎妖左冲右突，把身为猫科动物的智慧表现得淋漓尽致。奈何莫余玩的压根不是凡俗生物的手段，将法力融入自然界操控物体本就是法术范畴的产物，如果不是莫余现在想的是生擒而不是灭杀，几个高速飞行的火球术可比树墙好用多了。
虎妖被树墙断绝了逃跑的期望，没了办法，只能朝莫余冲来，真刀真枪地和莫余来一场决死之战。
动了杀心的虎妖冲向莫余的姿态和假冲锋时大相径庭，莫余能感受到一阵阵寒风刺向自己用层层树皮构成的外壳，而虎妖的目光更是在莫余身上扫动，企图找到一击必杀的死穴。
看来这头老虎终于要动真格了。
莫余将法力布在树皮下，构成了未伤敌先伤己的陷阱，决心要一举活捉虎妖。
虎妖咆哮一声，跃在空中扑向莫余，体内的法力汹涌澎湃地冲出身体，体内的法力空了，它还在用意志索取，损伤根基，从自己的骨子里压榨出了最后的法力。它有预感，如果冲不出这个奇怪妖精的包围圈，它就没有未来了。
冲出体外的法力受到虎妖悲愤意志的影响，自发地在空中形成术式。
莫余意外地看向虎妖周身冒出的风刃，如果他没看错，这应该是他在自己之外看到的第一种法术。
而且和他研究出的那些力大砖飞的法术不同，这是真正走修真科技路线的法术。
死亡威胁让虎妖的生命开出了美丽的花。
虎妖被死亡胁迫，没能明白自己此刻放出的法术究竟是多么伟大的东西，它只是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打倒莫余，逃出生天的地步。
虎妖的利爪上闪烁着它最后的法力的光芒，周身环绕的风刃像是它的军队，组成密集阵列随它一起撞向了莫余。
树皮碎裂，藤蔓断绝。纷飞的木屑和藤蔓中渗出的汁液甚至还来不及下落就被随后赶到的风刃切成了更细碎的碎片。木屑被打成了粉末，汁液被切成了雾气，虎妖和莫余的身影被淡绿色的浓雾笼罩，只听见一连串的噼啪声，却不见有某位胜者从浓雾中走出，宣告自己的胜利。
妖精们围着浓雾趴了一圈，他们个个身负重伤，参战的妖精中伤势最轻的是鹿妖，但此刻也被杀气笼罩难以动作。倒是灰琼从头到尾没有参战机会，只趁着虎妖在树墙间穿梭的时候上去抓了虎妖几下，既没有受伤也没有战果，此刻正焦急地在浓雾上空盘旋，等待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第三十三章 第一次审判
一条缠绕着藤蔓的树人手臂破开浓雾，东扫一下西扫一下，想要将浓雾扫开。
莫余置身在浓雾中，和人不同的呼吸系统并不会被浓雾呛到，但前身为人，让他对浓雾有些不好的回忆。
至少他不想被淡绿色的浓雾笼罩。
破开雾气的树人手臂让妖精们松了口气，既然己方的最强者还能挥动手臂去做些与战斗无关的杂事，那必然是大局已定，那只虎妖翻不起什么浪花。就是不明白虎妖是被生擒还是被击杀，动静那么大，别是被击杀了吧？
灰琼没受伤，又能飞，见莫余要驱散浓雾，忙绕着莫余转圈，用自己带起的风将浓雾吹散。
莫余放下手臂，牢牢地抓住已经奄奄一息的虎妖，渡去一丝丝法力吊着虎妖的命。
这虎妖可还不能死，至少得等到宣判完毕，行刑的时候才能死。
等到浓雾散去，灰琼停在旁边的树墙上，众妖精这才看见了两强相斗后的结果。
原本威风凛凛的莫余此刻有些狼狈，立足于大地上的两根粗木钉在了泥地里，作为身躯的庞大圆木被连绵不断的风刃挖出了一个大洞。
同样的伤势落在人类的身躯上，受这样重伤的人早该死了。五脏六腑被掏走一半以上，身体机能坚持不了半分钟就得停转。好在莫余现在用的是树人形态，受到这样的重伤，也只是看起来伤势恐怖，用以维生的部分大抵还能运行，所以莫余也没心思用法力弥合伤势。
毕竟又要吊住手头这只虎妖的命，又要防着虎妖可能会有的暴起攻击，莫余心累。
心累就难免想要快点完事。
“虎妖已经被我擒获，丧失战斗力，大家准备一下，进行第一场公开审判。”树人状态的莫余顶着身躯上的大洞，两只大手掐着虎妖的脖子，又得照顾虎妖，让虎妖在行刑前不死，看起来有些悲壮。
众妖精已经排练了两天，当即行动起来——重伤的挪、轻伤的走、昏迷的被轻伤的背着走，在莫余面前排成了三列，一左一右一对面。
莫余是审判台兼法官兼书记员兼陪审员，被莫余掐在手里疑似昏迷的虎妖则是被告位，在莫余左面的狼妖鹿妖猴子兔子是原告位，右面该是检察官的位置，灰琼受众位推举做了检察官。
至于八戒和白玉，则作为旁听趴在地上——这俩都是重伤，八戒是全队唯一的抗揍妖精，而白玉是躲闪不及，被虎妖抓了一下。
一名律师都没有，也没有庭警，身兼数职的莫余很奇怪，被告处在疑似昏迷状态也很奇怪，原告之一的狼妖同样昏迷，法官掐着被告的脖子，同时还在给被告续命，明明是刑事案件，却又以民事案件的程序进行。这可真是一场奇特的庭审。
但总算是开始了。
“当事人陈述。原告陈述诉讼请求。”莫余见众妖精已经就位，当即开口。
鹿妖兔妖猴子将自己的惨状说了一遍，又替昏迷状态的狼妖说了一遍情由，算是完成了原告陈述。
“被告有无异议？无有，好，下一项，举证质证。”莫余这句话纯属走个过场，虎妖杀妖还有妖精亲属可是人证物证具在，虎妖本妖又是昏迷状态，真要按流程走，这场庭审都开不了。
证据是灰琼提供的，先前两天她出去转悠了一圈，不仅确认了其他妖精惨遭毒手的惨状，同时也带回了虎妖杀害其他妖精的证据。
公布了鉴定结论，众妖精自然毫无异议。
“被告是否质疑？不质疑，好，下一项，法庭辩论。”
辩论当然是一边倒，虽说没有律师，也没分清公诉和民诉的区别，但在被告兼当事人处于昏迷的情形时，这也只是走个过场。
全场唯一看过地球庭审视频的就莫余一个，莫余还是个半吊子，最后能总结出来的庭审流程就是这么个四不像的玩意。
“被告人陈述。被告人放弃陈述，宣布休庭。现在继续开庭。根据《妖精法》第二条：妖精间不应互相杀戮。倚强凌弱杀妖者，死刑。第三条：妖精取食应在正常范围内。凌虐食物、滥取浪费者，无期徒刑。情节严重者，死刑。第四条：残害其他妖精亲属者，无期徒刑。情节严重者，死刑之规定，判决如下。”莫余看了看各位，一个个身负重伤，决定跳过全体起立环节。
但妖精们不肯，他们排练时就知道有这个环节，此时执意要进行，纷纷立直了身子，等待莫余宣判。
“欸……请全体起立。虎妖，死刑，立即执行。宣判完毕，请坐下。”莫余掐着虎妖的脖子完成了本次宣判，心中觉得滑稽。
“对本判决有无意见？”
众妖精摇头，他们等着看接下来大快妖心的一幕，哪会在这时候炸刺。
“开庭审理到此结束，现在闭庭。”莫余提溜了一下虎妖的脖子，发现自己并不能一边掐着虎妖脖子一边退庭，只能强行进入下一步，“现在散庭。”
妖精们激动起来，等着复仇的妖精恨不得上手把虎妖撕了，但推举出的行刑官是莫余，只能由莫余行刑。
莫余想了想，捏着虎妖的脖子，凭空造了一副断头台，将虎妖的脖子卡在上头，放下刀刃的同时用手臂狠狠地压在了刀背上，注入法力，一刀斩下了虎妖的头。
接着又是一阵法力风暴，直到属于虎妖的两部分躯体都不再具备生理反应，莫余才停下了行刑过程，宣布行刑完毕。
妖精们没有欢呼，轻伤的妖精抬起了重伤的妖精。灰琼去收起了所有物证，又将虎妖的遗骸放在了一块石台上，请莫余将它拖回盆地。
众妖精回到盆地，把虎妖放在大火上焚烧，烧成的灰拿去填了灵田的洞，而一块沾满了虎妖受刑时溅出的血液的石头则被白玉珍而重之地放在了刻着法典的大石头旁，被当做第一次开庭的纪念与法典刻石一同保存。
狼妖因为重伤昏迷错过了庭审现场，但它坚称自己在冥冥之中看见了莫余行刑的英姿，并详细地描述了莫余用手臂将刀刃猛然斩下的画面。
莫余告诉它，有一种被称为绘画的技巧可以让它将那一幕画下来，它很高兴。从植物中提取的染料被狼妖涂抹在石板上，就为了展现出它的所“见”。
那是一幅好画，画面中有莫余，有虎妖，也有那座断头台。
莫余的树人身躯威风凛凛，立足在大地的双腿充满力量，奋力将刀背下压的手臂是画面中的重点，狼妖将这个动作画的极具冲击力。
下方的虎妖则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惨样，皮毛泛灰，双目紧闭。在下落的刀刃面前，是那么渺小。
第三十四章 幼虎与法典修订
狼妖像是觉醒了名为“画”的艺术种子，自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又连着在石壁上画了几幅，但画在石壁上，又没有特殊涂料，风吹日晒用不了多久，墙上的画就会剥落。狼妖来找莫余诉苦，莫余被烦的没办法，只能给他支招，让他去鼓捣造纸术。
反正是妖精嘛，大不了力大砖飞，用蛮力把木浆打出来高温蒸干，最终出来的纸品虽说不可能洁白如雪——那是精加工后的产物——好歹能拿来画画用。
狼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画师”。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回审判后，众妖精回到盆地的日子。
重伤的妖精找了舒适的地方疗伤，莫余回到他的宝地，又变作一株草扎在地上，丢出了一个草人分身，找到了正在搬运杂物的灰琼。
“有空吗，带我去一趟虎妖的领地。”
灰琼歪头，表示疑惑。
“我担心虎妖的领地存在刺激妖精发狂的灵材，如果那种东西真的存在会很危险，必须回收之后妥善保管。”莫余可不觉得一头虎妖会莫名其妙突然做出屠戮妖精的事，他问了一圈，妖精们初具雏形的领地意识仅仅只是停留在了互不侵犯阶段，相互征讨攻击可是百余年来未曾听闻过的事情。
如果没有外界刺激，妖精之间互不干涉互不侵犯的时代或许还要持续几万年。
妖精只会自行老死在它们的领地，而新妖精则是被更资深的妖精让出一块领地，懵懵懂懂地越界之后挨几顿揍，恍惚间明白了妖精之间的处事方式，等到新的妖精出现，再扮演资深妖精的角色，教它们做妖。
新相难成，这个概念在社会关系中同样适用。意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莫余就是妖精间沟通的第一座桥梁，将会让已经沉寂许久的懵懂的妖精世界发生剧变。
但剧变会有两种方向。莫余代表的是和平共处，虎妖则象征着血与火的暴力。
和平共处能够防止劳动力无谓地损耗，暴力能够用高压催动妖精社会的运行。
如果没有足够的前瞻性，蛮荒时代的文明发展走和平共处的路子太难了。暴力试错不需要动脑，活下来的就是更正确的方向。
但那花的时间太久了，代价太大了。莫余决定挑战一次，他想用人类世界积累至今的理念挑战名为“从蛮荒开始和平发展文明”的难题。
人类世界曾经就是从血与火的暴力走过来的，在没有超凡力量的世界铸就了自己的文明，而莫余则生长在人类文明中历史最悠久的国度。莫余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颗人类文明遗落的火种，虽然渺小不全，连人类文明辉光的亿分之一都难以照见，却足以成为妖精文明生长的基石。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明白了，现在就出发？”灰琼伸展翅膀，莫余从翅膀上爬到了灰琼的头顶，牢牢抓住了灰琼的两道“眉毛”。
“……能换个地方抓吗？”灰琼转了转头，这两撮羽毛要是被莫余拔下来了，她也不用见妖了。
莫余默默地松开手，抓住灰琼头顶的羽毛。
八戒比她好抓多了。
灰琼无语，拍打翅膀飞上了天空。
虎妖领地所在的位置早已熟知，灰琼本就是速度特长，带着草人莫余没一会就赶到了虎妖领地。
虎妖领地有山有水，却莫名的有些萧条。
灰琼之前来踩过点，大致知道虎妖的巢穴在何处，多找了一会，带着莫余落在了虎妖巢穴的洞口。
草人莫余从灰琼头上跳下，正好落在洞口旁的石头上。伸手抹了抹石头上残留的血迹，和虎妖的血不太一样，但泛着丝丝法力。
是妖精的血。
再看看旁边的骨骸，也泛着法力。看来这虎妖把其他妖精打死，是为了拖到巢穴饱餐一顿。是因为习惯在家用餐吗？
莫余和灰琼朝洞内走去，如果有什么会刺激到虎妖，并让虎妖大开杀戒的东西存在，应该能在虎妖的巢穴中找到线索。
进入山洞，灰琼好像发现了什么，迈着步子朝山洞深处跑去。莫余见状也跟了上去。
两只小虎崽在山洞深处扭动着，好像是饿了。
那头虎妖好像是母虎，所以……
莫余跑过去掰开虎崽的嘴，残留的乳汁里存在法力波动。
虎崽还太小，连乳牙都未长出。吃不了肉，只能吃奶。
种种迹象来看，应当是一周之内出生的幼虎。此时已是夏末，早就过了虎类的繁衍期，想来是母虎身为妖精，怀胎方面与寻常动物不同。
但幼虎身上没有自发的法力波动。虎妖生下的幼虎仅仅是普通动物么……
乳汁中满溢的法力似乎能说明虎妖为何要杀害那么多妖精，但莫余可不会认同这种做法。
八戒没为这问题杀过妖精，灰琼也没为这问题杀过妖精，白玉未曾，猴子未曾，他们都未曾。
“把幼虎带走吧，它们是无辜的，盆地妖精要担起抚养它们的责任。”莫余没了兴致，所谓的“会刺激妖精发狂的灵材”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他还得想想回去之后怎么修改妖精法典。
灰琼答应了一声，两只爪子一爪攥一只幼虎，将草人莫余顶在头上飞回了盆地。
幼虎的到来引动了受害妖精的悲伤情绪，不少妖精差点就要提议血债血偿，莫余好不容易才将他们劝回，大着脑袋准备修订妖精法典。
新的提案通过了。
“妖精法第八条：受刑妖精如有未成年亲属，在受刑后或受刑期间无法照料，由妖精集体抚养长大。”
“妖精法第九条：新修订条款不对过去事件生效，旧有条款对过去事件的判决不受非针对新修订条款影响，独立执行。”
莫余把这两行字刻在了石头的背面。
受害妖精们不能理解这样的条款为何出现，但没必要在这种“友好”条款上惹莫余不开心，故此通过了这两条法条。
幼虎就这么在盆地里住下了。
第三十五章 滚吧
出乎莫余的意料，盆地妖精势力未曾外出搜寻同伴，同伴却自己找过来了。
虎妖事件之后，隔三差五地有妖精加入盆地妖精势力。经过普通话培训班之后对着石板法典行注目礼，再到莫余面前签到，就算是正式加入盆地妖精势力。
这套流程进行得多了，莫余也不堪其扰，拜托画师将他假丹投影的模样画在了石板法典前新立的石碑上，后来加入盆地妖精势力的妖精只需要走个流程，便能成功加入盆地妖精。
妖精们心智健全，早已不堪忍受蛮荒世界淡薄的社交手段，从远古遗留下来的分地而治固然让他们有了占山为王的权利，但占山为王，又能给谁看？
当他们发现自己的心智与日俱增，自己和同族的交流不再得到令自身满意的反馈，昔日熟悉的同伴渐渐老去死亡，便陷入了智慧生物才具备的苦闷。
慢慢地，能称得上他们同类的活物，就只剩下了边界线另一头的妖精。
他们有千百种证据可以证明另一头的妖精和自己一样拥有想要交流的欲望，但分地而治的副作用让他们在越过边界线的时候只会获得和另一边的妖精打一架的机会，而不是满足他们想要交流的欲望。
拳拳到肉或许是一种交流方式，但没有妖精能承受这种交流方式的副作用，再建立起妖精与妖精之间沟通的桥梁。
但盆地妖精势力出现了。
一个正在运行的妖精社交世界是冉冉升起的太阳，足以让这群苦闷太久的妖精投身其中，为自己寻得一个位置。
莫余很忙，这帮陈年老妖精从前过着的浑浑噩噩的生活在他们体内留下了过量纷杂的能量，为他们设计梳理能量的方案着实花费了莫余不少时间。
好在有八戒灰琼白玉三妖精引导，这帮陈年老妖精互相交流也有了不少心得，再经过莫余的点拨，梳理成功也只是时间问题。
今日得闲，莫余抽出时间，和八戒一起带着新加入的妖精去范围越发广阔的集体领地边界地区巡逻——主要任务是搜集灵材，次要任务是团队建设。
盆地周遭已经修起了不少土路，但在越来越远的边界地区，还是一副蛮荒山林的景象。只是越往东南去地势越平，也越容易见到溪水。
草人莫余趴在八戒头顶，身后的妖精又发现了一块灵材，和两妖打了声招呼就搬着灵材朝盆地方向跑去。
身后还跟着几个妖精，不同种类的动物汇在一起，悠游自在地漫步在林中，看起来有点童话色彩。
草人莫余指了指远处的光芒，那儿是山林和平原交界的地方，盆地妖精的势力范围在昨天刚刚蔓延到此处，但平原处的妖精似乎没有加入盆地妖精势力的打算。
八戒会意，朝着那处光亮小跑而去，很快就来到了山林的边界。
茂盛的草是此处的主旋律，虽说已经入秋，但一片高高的金黄依旧能在风的吹动下化作草浪，将任何肩高不足一米五的动物藏在金黄色中，只留出一个脑袋。
莫余不知道这片平原算不算的上是草对树的逆袭，但从结果来看，草在这片平原打了大胜仗。
树木也太少了……
八戒虽说是一头强壮的猪妖，但体型方面和野猪差距不大，只是稍稍比平均水平大上那么一些，肩高不过一米一，此时仰着头，让莫余站在他的獠牙上，才能探望平原上的动静。
草人莫余从獠牙上跳下，落回八戒的头顶。八戒看不到外面，只能低下头：“莫余，看到什么了吗？”
“远处有几棵树木，到处都是这种草，连动物的踪迹都没瞧见。”莫余有些佩服这个世界的植物，怎么能长成这个样子。
“我想在这里打滚。”八戒看着比自己还高的草叶，用猪头探了探，草叶刷刷擦过身体，很舒服。
“滚吧。”莫余闭气，享受美好生活也是团队建设的一部分，他实在没理由压制八戒的本性。
身后的妖精们欢呼一声，冲到草原中，就像投入了金黄色的光海，没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没入草海的妖精们在草原中泛起浪，莫余不忍多看，这帮妖精玩的忘乎所以，全然不顾这儿是未知妖精的领地，若是有妖精偷袭，这帮妖精没有地利，说不定会吃大亏。
山林妖精和草原妖精的关系可没小地区之间的妖精那么好，八戒和灰琼低头不见抬头见，就算有一方误过边界也不会被另一方下狠手——一边和母猪阴阳交泰一边闯入灰琼的领地则是另一回事。但山林之间的妖精跑到了草原妖精的地盘，那可完全找不到共同话题，被打一顿都是轻的。
盆地妖精势力想要扩张，就必须打破山林与草原之间的藩篱，证明这个妖精社会具有接纳一切妖精的属性。
莫余希望自己带着妖精们在边界处徘徊，能够让草原妖精认识到他们这边的和睦气氛，但没想到八戒见到这片草原竟会玩心大起，带着妖精们就地玩了起来。
这下好了，也别认识和睦气氛了，直接认识沙雕气氛吧。
莫余爬到树头，看八戒在草浪中东扑一下西扑一下，接着扑倒一大片的草叶，顺着草叶的倒伏方向打滚，像台压路机一样滚向了草原深处。很有活力的一头猪妖，但……
不对啊，八戒，你滚反了！那是草原妖精们的领地啊！
草人莫余蹭一下从树上跳下，也不管自己究竟落在了哪只妖精的头上，一声大喝将沉溺于快乐中的妖精喊醒：“八戒滚错方向了，还不快去追！”
座下妖精仰起头颅，竟把莫余抬得更高，不仅超过了草叶的高度，还更胜几筹。
却是一头通体棕褐色的野牛。
“明白，八戒没我高，他肯定不知道自己滚到哪去了。莫余，拽稳了，老牛这就去找他！”座下野牛看来很熟悉八戒和莫余，抬起头来张望了一下草浪翻滚的方向，便朝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草浪小跑而去。
第三十六章 橙红色的火光
八戒在一片金黄色的草浪中立起，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除了蹄下黑色的泥土和头顶蓝色的天空，就只剩下身旁的金色草叶。
进了这片草原就失去了地面的参照物，只能靠天上的太阳来分辨方向。八戒看了看太阳，朝着一个方向坚定不移地滚去。
曾经，八戒有三大爱好。
一是天地伦常，二是吃饭，三是草地打滚。
后来遇见了莫余，成了四大爱好。一是探讨交流，二是天地伦常，三是吃饭，四是草地打滚。
再后来，莫余给他吃了顿撒盐的炭烤蘑菇，他的爱好变了。一是探讨交流，二是品尝美食，三是天地伦常，四是草地打滚。
可美食并没有那么好做，就像莫余不会干扰他的正常生活一样，他也拉不下脸来让莫余忙活半天只为了给他做一顿饭。品尝美食这个爱好只能孤独地埋藏在心中的某个角落，让另两个爱好顺位上升。
再往后一段时间，盆地妖精势力的妖精越来越多，出入盆地的妖精多了起来。他几次去盆地外头找母猪行大伦，见着其他妖精的次数比没见着的次数还多。
次数多了，八戒莫名地也有了羞耻心，觉得自己行大伦的时候被妖精看到有些败兴致，久而久之，出盆地找母猪行大伦的频率都低了。
再加上猪的发情期局限在冬夏两季，就算八戒真不害臊，这爱好也不能天天享受。
草地打滚荣登八戒享受快乐方式排行榜第二名。
这片草原此时就成了八戒的快乐之源，他凭借天空的太阳确认了方向，就在这片快乐的海洋中徜徉。
在八戒的意识中，他应当是在山林和草原的边界线上晃悠。但他显然没有意识到，他一开始就搞错方向了，从他滚入草原的那一瞬间开始，他只是一味地朝草原深处冲去。
……
莫余骑在野牛背上，直追八戒。
八戒翻滚的速度真不愧妖精之名，将速度和力量完美平衡，骑在野牛身上去追八戒，才不过比八戒晚起步那么会，野牛追了半天都没跟上。
见怎么追都追不上，牛妖自己都觉得尴尬：“莫余啊，八戒滚得还挺快，老牛我可能是追不上他了。”
“没事，尽量追吧，只要八戒能听见，知道自己滚错方向了就行。”草人莫余往身后一看，山林的树影已经快看不见了，要不是还能记住方位，可以借太阳位置回家，这具分身和失落在草原中的八戒可就都找不回来了。
草人莫余随身携带的扬声器大声播报着提醒八戒回头的声明，但八戒像是泡在隔音海棉构成的世界中，怎么也听不到，眼看着越滚越远，直到草叶稀疏了低矮了才慢慢减速，似乎发现了不对劲。
看着前方分开草浪的猪影终于直起身来缓步前行，莫余和牛妖松了口气，总算赶到了八戒身边。
莫余抬头看了看天色，天都黑了。从盆地到草原本就够远了，现在又在草原中深入了这么远，这具分身和八戒牛妖估计得明天下午才能回到盆地。
其他出来玩的妖精都已经回本体那报了到。本体在盆地驻扎，少了两个妖精大家也能安稳休息……
只是距离太远，本体和分身之间已经难以传递消息，这只分身现在成了离线运行模式，和本体暂时失去了联络。
莫余不由得发散思绪，若是将千千万万个分身扎在地里，当成天线，岂不就能在这个蛮荒世界建设通讯网络？
想了想，这法子还是不行。上行下行带宽全靠他本人的境界支撑，就他现在的水平，点对点超过一千米就没法传输高清影像，过了百公里稳定失联，更别说是多个用户同时使用了。
而且他也没有把自己的精神切成千万份培养成只会来回传输信息的工具的想法，他不是来物化人的，更不该把自己物化。
草人莫余晃了晃脑袋，牛妖总算是赶到了八戒身边，与八戒并肩而行：“八戒，你滚得可真快。老牛我花了不少时间才追上你。”
八戒乐傻了，倒也没觉得哪儿不对：“你追我？好玩！我再滚，你再来追。”说着就作势要滚，被牛妖拦住了。
“八戒啊，你可别滚了，老牛我追的快累趴下了，要不是莫余说要我追上你，我早就走了。”牛妖累坏了，低头吃进几口草，大嚼起来。
“嗯？要你追上我？莫余，怎么了？”八戒这才发觉不对，心里有点预感。
“你滚错方向了……现在的我只是分身，你这滚得也太远了，我们得等到明天才能回盆地……”草人莫余说话有气无力，他可真没想到追一趟八戒能追出这么远。
“好吧。我有点饿了，先找点吃的，再想回盆地的办法。”八戒清醒了，乐劲没了，终于觉得肚里发饿，开始满地找食。一抬眼，从稀疏的草叶间看见了怪东西。
“……莫余，那边的光不会是火光吧？”八戒的声音有些颤抖，火，野生动物刻在骨子里害怕的东西，人也怕。
水火无情，就算成了妖精，该怕也得怕。
盆地里掌握了火行法力的妖精不多，能算得上熟练掌握的就莫余一个。平日里妖精们压根不见火光，此时看见了远方的橙红色光芒，八戒难免心中恐慌。
“好像是。”八戒怕了，莫余精神了。
远处的火光没有野火那样凶神恶煞蔓延的气势，这火，是有人控制的！
也可能是妖！
会用火的生物啊，这起码得是会使用工具的生物！
要是那生物是妖精，那自己这一趟可算是准备和草原妖精接头了。
要是那生物不是妖精，那就更不得了了！
自己这是和这世界野生的智慧生物接上头了！
“快，快去那边的火光看看，说不定有好事！”草人莫余停在牛妖的头上，喊牛妖往前面跑。
牛妖正低头吃草，听到莫余发话，这才抬头看了眼远处橘红色的光亮，心里也怕，但这时候露怯影响更大，便抖着腿向前走去。
第三十七章 一群不怕死的羊
“莫余，老牛我可不想见火，那东西有啥好的，你也不怕把自己烧了？”牛妖一边哆嗦一边前进，趁着离火光还远，企图凭语言打消莫余想过去看看的念头。
“不怕，我能控制火。”草人莫余抬手，一道火光一闪而过。
虽说这具分身的法力不多，但莫余还是能轻轻松松地控制凡火。
牛妖被这一手镇住了，闭嘴反刍了一阵，又多吃了几口草，这才说话：“老牛我叫黑子，我要是死了，麻烦你们把这个名字刻在石头上，好告诉后来的妖精，有一头胆大妄为的牛妖，曾自行朝火光跑去，最终引火烧身。”
“都说了，我可以控制火。你们两个跟我在一起不会被烧。”草人莫余想翻白眼，奈何草叶分身没设计这个功能，只能仰头朝天，看漫天繁星挂在夜空。
火光看着近，实际却远。黑子驮着莫余走了二十多分钟还没赶到，惹得八戒直喊饿。
饿也没办法，这边的杂草长得茂盛，却少树木，灌木丛也没看到几丛，更别说是果子了。八戒好歹是个妖精，在吃饭上有自己的讲究，除非真是饿着肚子了，必须得吃点东西果腹，不然只吃香甜的水果。
八戒喊饿，其实也就是心理作用，嘴馋了，肚子又没那么充实，不然早就满地吃草了，哪还会喊。
“八戒，别嚷了。这片草原哪来的水果给你吃，你就不能像黑子一样，吃点草垫垫肚子？”莫余看着远处的火光，估摸着还得走上半个小时才能靠近火光所在。
此处风光又和那片金黄色的草浪不同，草叶稍微低矮稀疏些，总算看见了不少动物活跃的踪迹。小动物来回奔跑形成的通道在草地中歪歪扭扭地连成了网，将草地分割得七零八落。
一只绵羊从草叶间探出了头，发现自己的目光和莫余等妖对上了，惊叫了一声，扭头就往旁侧钻去。
不叫没事，这一叫可不得了。羊群受惊，“咩咩”之声连绵不绝，霎时间从草丛里跑出了一群绵羊，在一片漆黑中如潮水般流向了三只妖精以外的所有方向，只有几只老羊跑的不快，被八戒跑过去拦了个正着，咩咩叫着又打算转向逃跑，却始终被八戒挡在前方，只能兜着圈子跑回了黑子身边。
“只听说过有牧羊犬，可没听说过有牧羊猪……算了。八戒啊，你看这群绵羊里也没有妖精，就别折腾它们了，放它们走吧。”莫余看着几头老羊被八戒驱赶着靠了过来，哭笑不得。八戒不吃羊，大半夜地把这些老羊赶来赶去，也不知道是在折腾自己还是在折腾羊。
“诶，这群羊和林子里的不一样，好玩着呢。依我看啊，这些羊警惕心太差了，要是画师还吃肉，他一匹狼就能把这群羊包圆。”八戒又多玩了一会才把老羊放走，回到莫余身边也不喊饿了，只是冲着羊群指指点点。
羊群都没跑开，方才八戒驱赶老羊的时候，见八戒没有吃羊的意思，一只只又围了上来，找着草地躺下。几只灵动一点的绵羊则是看八戒赶羊，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等到老羊们逃回来的时候，这些绵羊也不跑开，只是又朝着八戒走了几步，在和八戒一羊之隔的位置站住了脚，抬头去看黑子头上顶着的草人。
懂了，这是冲我来的。莫余环顾四周，几只不怕死的羊隐隐围成了个圈，他刚好就在圈的正中间。
生而为草，我能咋办？
八戒绕着黑子跑了一圈，围了一圈的羊见他跑到自己面前，也只是后撤半步，八戒一跑过，羊们又踏前一步，回到刚才的位置，接着盯住莫余。
八戒也看明白了，咧着嘴乐道：“莫余，你说要是有匹狼举着你来了，这些羊究竟是逃还是留？”
“我想应该是留，只要那匹狼动作小一点，它能用一根好草把整个羊群都吃到肚里去。”莫余借着星月光辉细看，发现那群已经躺倒的羊也不老实，一个个看起来合上了眼，但都留了个缝，朝自己偷瞄过来。
一只羊偷瞄也就算了，一群羊都在偷瞄，就像是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看下面五十多个低着的头，一个个以为自己上课睡觉藏得很好，实际上没一个能藏住。
……
“这群羊是怎么活到这时候的？”莫余气乐了，他让黑子向前迈步，这群羊竟然偷明目张胆地跟在了黑子的身后，有几只不知死活的羊还跑到了黑子前头，要不是它们一步三回头，一对灰色的眼睛来回扫视莫余的分身，嘴角还流下了晶莹的“泪水”，莫余还以为是自己雇了一群羊当向导，这群羊是来给三妖引路的。
莫余他们是什么？是妖精啊！怎么会有动物感受到陌生妖精的气息还敢在陌生妖精身边徘徊？林子里那帮动物可到现在还没熟悉陌生妖精的气息，见着不熟悉的妖精，可都是惊慌失措扭头就跑。
就这帮羊的习性，能从食肉动物嘴下偷得性命活到现在？
自然选择也留不下这群奇葩啊。
八戒从羊群**出，像是一团从白云中钻出的乌云。浑身法力一震，将勾连在身上的羊毛震飞，八戒这才开口：“说不定是生的比吃的多，这种事我见多了，就凭它们现在还能有那么多活口，这情况八九不离十。”
羊群发觉八戒对它们毫无威胁之意，都不提防八戒了，跟了黑子一路，羊群越挤越近，最后把八戒埋在了羊群里，这才有了八戒从羊群**出这一幕。
“呵，希望它们到了火光旁边还能有这样的兴致。”莫余扭头看向前方，他们走了这么久，可算是要到地方了。大约还有五百多米，就能走到火光的位置。
只是火光旁边的地势有些特异，距火光不远有条河，周围还坐落着几个小土包，看起来……
如果那几个“土包”是茅草棚的话，看起来像是原始人类部落的雏形……
第三十八章 新石器时代部落
人类。
抑或是其他灵长类动物的聚落。
总之，是一群扮演着地球上远古人类角色的动物群落，在河边升起了篝火，建起了草棚。
骑着黑子的莫余还未接近火光，就有些近乡情怯般的情愫，直愣愣地看着火光与自己越来越近。
座下的牛妖离火光越近就越慌，但脚步踏实，反倒不抖了。
八戒走在黑子前方，他相信莫余说的话，相信莫余能保他平安无事，不被火焰吞噬。
聚在牛妖身边的羊群慢慢地散开，草人莫余对它们的诱惑力被火光冲淡，羊群终于想起了现在是什么时候，纷纷退回到属于它们的草场，趴倒睡觉。
三妖从羊群中脱离，走到了河边，对岸就是燃着橘红色火光的篝火。
莫余坐在牛妖背上，看着河面上映照的随波浪破碎聚合的篝火倒影，心中忐忑。
围绕着篝火建设的草棚屋出乎意料得多，占地面积约在二十平方米左右的草棚屋足足有二十二座，绕着篝火半边建了四圈，三五七七的排法看着有些美感。
草棚屋的间距集中在一个极小的区间内，这让莫余肯定这个生物部落已经有了基本的长度观念，甚至可能拥有一种用于标示标准距离的衡器。
莫余轻声说话，让两只妖精收敛自己的气势，再靠近些，好观察这个部落是怎么回事。
三只妖精潜到近处，与部落隔河相望。
离篝火最近的三间草屋比其他草屋的形制更大，且多了些装饰物。
某种食肉动物的头盖骨被挂在三间草屋的顶上，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还有几串细碎的贝壳挂在草屋上，作为草屋的装饰品。
这些迹象无不表明草屋的主人在部落中具有较高的地位，若是按照地球人类原始部落的等阶划分，住在这三座草屋中的部落成员在部落中应当扮演着族长和巫的角色。
篝火旁守着两名值夜的部落成员，看到他们，莫余总算确认了这个部落的族群构成。
类似人类的蛮荒世界部落。
值夜的部落成员面容苍老，但依旧能稳稳地拿起脚边放置的石矛，拨弄篝火里快要燃尽的木头，再往里头添上一些柴。
很难看出这两人究竟多大岁数。如果只看他们的脸，莫余能猜到七十，但看他们手拿石矛的细致操作，莫余猜五十，若是算上在地球听闻的原始人平均寿命，莫余只敢猜三十。
弄清一个部族内“老人”的年龄很重要，一个谋求发展的部族只有在发展状态极好的时候才能保住老人的性命。若是这两位老人当真是七十岁，且这个部族没有强行赡养老人的传统，那么这个部族一定拥有稳定的食物来源，良好的医疗保障，强大的对外武力。
莫余的目光扫过了石矛的尖端，那里有块被磨成了尖刃的石头。
这是新石器时代的工艺，和旧石器时代那些掐着鼻子厚着脸皮才能说是锋刃的石刀不同，这块石头被磨成了后世人们熟知的矛头形状，并通过一个孔洞和木柄绑在了一起。
从手法来看，是熟练工。这个部族的工艺水平在新石器时代左右，但没看见陶器的身影。
陶器、农业、磨制石器，新石器时代部族三宝，石器时代的部落只要拥有其中一样，就可以看作迈入了新石器时代。
或许陶器是被部族的领袖当做私有物了……虽说石器时代多是公有制，但这个世界的情况不同，说不定这个部落中的强者能拥有一些私产。
那两个老人不知往篝火里放了什么东西，火焰“腾”地一下窜起三四米高，火舌一卷，险些把两人头脸上的毛发全燎了。
两人痛呼出声，“啊呀”一声叫喊，三座最近的茅草屋传来响动，正当中的茅草屋当先窜出了一个壮汉。
莫余忙把两妖的身躯压低。这壮汉可不是一般人物，身上漫着法力的气息，是个……妖精？
动物植物都有成精的几率，人是灵长类动物，灵长类动物还是动物，当然也可以成精。
会修炼的人类该叫妖精吗？咋那么别扭……
回去一定得把妖精法典改了，改叫修真者法典。
壮汉从草棚房里跳出，身上只围了一块兽皮围裙——刚刚盖到了膝盖上头——脚下蹬着一双兽皮靴，一声闷响落在了泥地，挺直腰杆，四下看了看，这才朝着篝火走来，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些部落语。
莫余和八戒黑子藏在河边的芦苇荡旁，观察对岸的壮汉。莫余好藏，一个草人躲哪儿都不起眼，但两妖就没这待遇了。为了隐蔽，两妖的身子入水一半，要是不仰头，还得吃水。
离得远了，莫余也不敢确定那壮汉身形如何，但少不得一句虎背熊腰，说不定还有身高八尺——一尺二十五厘米的那种。
再看那一脸不拘一格的发髯，那刚毅的五官，像是把张飞的胡子贴在了吕布脸上，还得是94版央视三国演义的人物形象。
猛将兄胸前还挂着一块用草绳穿起的石头吊坠，那块石头被盘的圆润光滑，照出篝火中的光焰。
两名老人抬手指了指篝火，嘴里也叽里咕噜地用部落语回复。
猛将兄的草屋里传来了女人的声音，他扭头说了几句，那女人答应了几声，草屋就没了动静。
看来是在问他外头发生了什么，猛将兄大抵是让自己妻子睡觉去了。
骚动的部落听到了猛将兄的回复，又重回平静。值夜老人的痛呼可是蛮荒世界中的警报，要不是猛将兄有法力在身异于常人，早众人几步窜出了草屋，恐怕整个部落的能战之人都得提着武器出来防备。
现在猛将兄醒了，还告知大家无事，被半夜吵醒的人们这才收拾东西再入梦乡。
另两座茅草屋此时才走出人来，他们和其他部落成员不一样，享受的待遇好，要做的事情当然也多，哪有现在扭头再去睡觉的道理。
猛将兄先是扭头朝着手执长杖的中年男子恭敬地低语几句，再一回头将身上披挂着一堆小玩意的少年骂了一顿，把少年朝草屋推去，看着是要叫他回去睡觉，别出来折腾事。
第三十九章 交流切磋
执杖的中年男子显然身份不俗，莫余觉得他应该就是这个部落中的巫。而猛将兄多半就是族长，那浑身上下挂着一堆零碎玩意的少年可能是他儿子。
毕竟只有老子打儿子才有可能让一个少年闷声不响扭头就跑。那浑身挂着零碎的少年被猛将兄捶了几下，溜到自己的草屋中，只伸出个头朝外头看，脖子上挂着的一串小贝壳叮铃铃坠下，又被猛将兄看了个正着。
猛将兄吹胡子瞪眼就要把自己儿子赶回屋里老老实实睡觉，却被执杖的巫拦住，劝了几句，这才不再管少年探头探脑，俯下身去，伸出双手对准两位老人，运起法力。
幽蓝色的水波荡过，老人脸上的烧伤恍若艳阳下的积雪般消失，就连头上脸上的污渍都被洗去。
猛将兄收功停手，两位老人要扑倒言谢，猛将兄忙把两老人拦住，把地上的两支石矛递在他们手里，自己多走了几步，绕开篝火，在黑夜中远望河对岸的草场。
巫和族长搭档多年，知道族长此时故意走到一旁是为了什么，忙走出几步，和两位老人交流起来。
族长负责解决族群的物质需求，巫负责解决族群的精神需求。
猛将兄听着身后的巫开解两位老人，目光从草场扫过，在河岸上停留了一会，扭头朝草屋里探头探脑的小子说了几句，那小子脸色一变，缩头躲进了草屋。
巫听到猛将兄对他儿子说的话，脸上表情没变，带着笑站了起来，拍了拍两位老人，让老人回身后的茅草房歇着。
老人们握着石矛站了起来，原本背对着猛将兄的他们惊慌地回头看了眼猛将兄，朝着巫说了几句。
巫还是面上带笑，手上用力，有些强硬地将两位老人推向了茅草屋，提着长杖站到了猛将兄身边。
猛将兄伸出右手，法力涌动。一杆金属长枪凭空显出，杯口粗的长杆被他握在手中，枪尖三棱尖刃直挺挺冲着天空。
巫向后撤去半步，猛将兄吐气开声，一声啸叫直冲三妖藏身处逼来。
“起来吧，对面发现我们了。”莫余叹气，这猛将兄不好糊弄，三只妖精也不知道是哪儿漏的马脚——也可能一开始就没藏住——被猛将兄发现了。
啸叫在水面上激荡，音波中蕴含的力量将一波水纹推向对岸，扫过芦苇丛时，倒伏的芦苇显出了两妖的身形。
莫余见八戒和黑子都被这一声逼得显出身形，自己也不好再藏下去，运起法力做了个木筏，将两妖放在了上头，自己立在木筏前端，操控着大喇叭喊话：“你们已经被包围啦，放下武器，赶快投降。”
劝降当然没用，莫余说的是普通话又不是部落语，对面能听懂才怪。这不过是莫余的恶趣味罢了。
猛将兄显然没想到自己这一声啸叫竟逼出了三只妖精，一愣之后急促地对巫说了些什么，巫点头称是，转身就跑。
部落在猛将兄啸叫之后就有了大动静，一个个纷纷从草屋里钻了出来，发觉猛将兄正在和河面上的什么东西对峙，提着武器就要去帮猛将兄扎场子，全被巫拦下了。
巫的地位崇高，有猛将兄刚才一番急语的授权，三言两语就将部落众人的指挥权拿到了手中，组织着人群头也不回地朝远方跑去。
不跑不行，猛将兄一个修真者平日里和其他地方的妖精单打独斗倒是能得胜，可也没试过被群殴啊。刚才猛将兄告诉巫，说他这一嗓子吼出了三个妖精，巫要不是从小受巫的教育长大，知道越是危难时刻越是不能动摇，可能站都站不住。
这部落传承至今不知道多久了，才等到猛将兄这么一位能和妖精打架的绝世猛人，换作之前，有一个妖精出现，他们部落都该跑路了。
猛将兄回头看了眼渐行渐远的部族，见他们确实跑了，松了口气，又一紧手中的长枪，双目圆睁，一副要和三妖决一死战的样子。
莫余开始思考，这种坐在火药桶上又没有通用语言的情况该怎么解场。
他要是来的是本体，上手一套藤蔓缴械绑缚拘束就能让猛将兄被杀得丢盔弃甲乖乖投降，但来的是分身，法力不够，如果不能一击拿下，陷入对拼，就对自己不利。
总不能真群殴吧。
分身持续战斗力不够，双方群殴就是八戒黑子和猛将兄对打。看那猛将兄手中法力所化长枪的卖相，隐隐有方天画戟的味道，再看看自家这边的数量，总有种既视感。
莫余有私心，他上辈子是人，这辈子虽说成了草妖精，要组织妖精们建设世界，但还希望妖精们能变成人形，更希望能在这个世界多留一点生物学意义上的人。
他没想着逼迫猛将兄加入己方，强扭的瓜不甜，最好能让猛将兄自行加入。
莫余想了想，将八戒推了出去，自己和黑子后退一步。
猛将兄没懂，八戒也没懂。
莫余再想了想，一拍脑袋，用法力做了缩小版的猛将兄和三妖的投影，演示了一下。
闪着金光的投影猛将兄丢掉了手中的长枪，投影中三妖派出了八戒，双方打在一起。之后双方点到为止，投影里头的八戒还很像人，打完之后和猛将兄互相作揖。
现实中的猛将兄挠挠头，将自己的长枪平放在地上。
八戒被莫余推着在木筏上向前走了两步。
猛将兄又把长枪拿了起来。
莫余和黑子上前几步，和八戒并肩站立。
猛将兄把长枪放下，朝木筏招了招手。
成了，猛将兄看明白了。
“上吧八戒，你俩去交流切磋，稍微让着点，能打赢就打成勉强获胜，我们等会把他骗到盆地去上课。”莫余操控着木筏开向对岸，猛将兄捏着拳头等着呢。
放下武器单挑切磋的意思传达得透彻，莫余这套投影式交流法大成功，八戒上了岸，莫余把手一抬，双方就打了起来。
莫余：“我是想让你们等我把手放下再开打……算了，已经开打了。黑子，我俩去火堆边上看。”
“老牛我怕……行吧，火堆就火堆吧。”黑子认命，和莫余到篝火旁坐下。
第四十章 一人一猪打假赛
莫余招呼牛妖来篝火旁观战，倒不是他胸有成竹不怕变故稳坐钓鱼台，而是拖时间积攒力量。
八戒要是打得赢，等八戒把猛将兄打服了，三妖还得想想办法劝猛将兄学习语言——是把猛将兄带去盆地还是就地进行普通话教学还是个问题。
要是八戒打输了，那可比打赢了要麻烦得多。
趁现在多攒点法力，等过会双方分出胜负了，不管猛将兄是输是赢，自己给他来上一套花里胡哨的法术，从力量到技巧多方面展示盆地妖精势力的优势，争取让猛将兄对盆地妖精势力的文化心生向往，自觉学习普通话。
主动学习和被动学习的效率是两码事，能不能在短时间内将这个部落纳入势力范围就看这一套由八戒单挑猛将兄作为起手的连环招了。
这边莫余和黑子作为观众已经落座，那厢的八戒刚和猛将兄开始角力。
猛将兄不是没打过野猪，可以前打野猪都是为了吃肉，要么打死要么打残，现在自己放下了武器，篝火边两只妖精以逸待劳，要是真对这头猪妖下死手，胜负暂且不论，另外两只把猪妖推出来和自己单挑的妖精能善罢甘休？
猛将兄是没学过普通话，智商可不差，放下武器单挑，双方点到为止，他很明白这就是这场战斗不能越界的规矩。
三只妖精给他一个单挑的机会，至少比二话不说把部落全屠了再来围殴他友好，就凭这一点，打完一架，不管输赢，不管这三只妖精要做什么，只要不会对部落产生威胁，他都得给这三只妖精面子。
只是打输了会没底气，能打赢还是打赢好。
但不能下狠手杀手，也不能用兵器，猛将兄攥着一双铁拳，也犯了难。
拳法？这时代哪来的对人内战用的拳法？
就算是他们部族想要狩猎，那也是有工具用工具，真轮到赤手空拳上阵，怕不是在拿全族的命开玩笑？
猛将兄攥着拳头，躲过了八戒的撞击，反手就是一拳，砸中了八戒的侧腹。
这一拳隐隐带着法力加持，八戒倒是经常和盆地内妖精过招，知道用法力防护本体，这才没被这一拳砸的出了洋相。
八戒这一撞未能成功，反被猛将兄砸了一拳，转过身来，心里也郁闷。
他平日里在山林中生活，后来与盆地众妖精切磋，只练出了“三板斧”。
一撞二刺三撕咬。
这一撞就是自己撞上去，二刺就是用獠牙戳刺，三撕咬就是字面意思，也是贴身战的办法。
刚才就是一撞，可压根没撞上猛将兄，还被他反手打了一拳，这一招怕是不能用了。
那就用二刺吧。
老老实实地将法力贴在獠牙上，既然对方也会用法力附着在身上攻击，那他八戒也不用在这方面留手，万一阴沟里翻船，那就成了笑话。
八戒缓步靠近，一对獠牙暗暗朝猛将兄浑身上下试探，想要寻一个就算扎穿了也不会使猛将兄伤残的地方。
愣是没找到。
面前这个靠两足在地上行走，两只手又充作武器的生物让八戒犯了大难。
和猛将兄体型结构最像的猴妖好歹还有一条尾巴辅助行动，这位猛将兄浑身上下，不论哪一处，被他的獠牙刺穿，那可都是半废。
看他那双臂，要是刺穿一条，就只剩一条能用了，进攻手段废了一半。再看他的双腿，要是刺穿一条，他还能像刚才那样闪过自己的攻击？更不用说躯干和脑袋了，这要是刺个对穿，能救回来吗？
莫余说要勉强获胜，自己把对面打成了半废，那不得把自己也打成残疾才能算是勉强获胜？
八戒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可单挑依旧在进行时，猛将兄没想到三只妖精还商量着要勉强获胜，看见八戒那一对獠牙对他威胁颇大，当即决定先下手为强，一拳朝八戒的脑门砸了过来。
八戒下意识地用獠牙迎了过去，正对着猛将兄的铁拳！
猛将兄知道野猪的那对獠牙有多狠，他的长枪还是从獠牙上得来的灵感，此时看见獠牙泛着光戳向自己的拳头，哪敢用拳头去碰。
想也不想，两只大手一张，分开一握，刚好握住了八戒的两支獠牙。
一人一猪愣住了。
八戒以前没被人握过獠牙，猛将兄也没干过。
可这一握，像是有一道闪电噼啪一下在两个正在单挑的修真者脑中闪过，给他们找到了破局的办法。
既然都没把握在不下杀手的情况下从容地战胜对方，那角力不就行了？
这个他俩会啊！
一人一猪眼神一对，发觉对方也是这个心思，顿时心中有数，开始打起“假赛”。
具体怎么假……
八戒口中哼哧哼哧，四蹄踏在地上拼命用力，看起来像是疯了似的要顶翻猛将兄。
猛将兄也不甘示弱，头上青筋暴起，好好的一个人浑身上下肌肉绷紧，像是石雕出来的，鼻下喷出两道白线，时不时喊两嗓子给自己助威，抓住獠牙的双臂更是肌肉虬结。
如果这一幕被拍下来做成照片分发给不在场的路人，或许他们会觉得这是人与猪的生死搏杀一瞬，但偏偏莫余和黑子已经看了这一幕半个多小时了，这俩还是这姿势。
“算了八戒，平局就平局吧，你俩打假赛觉得不累，我看着都累了。”莫余决定开口中断切磋，对方的态度已经摸的差不多了，这场假赛打下去没有意义，只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八戒朝猛将兄递了个眼神，轻轻抽了抽獠牙，猛将兄心领神会，和八戒各自罢手，撤到一边。
八戒撤回本阵，口中不甘示弱：“什么叫假赛，我和那个……那个什么来着是在角力！我俩累得都没力气了，法力也拼的差不多，你们在旁边看着难道就不觉得凶险？”
“不觉得，行了，咱快想个办法给这猛将兄开个普通话培训班，要是后天还没回到盆地，本体要觉得我们走丢了！”草人莫余见猛将兄算是服气，站在那等三只妖精的下一步动作，连忙组织八戒和黑子给猛将兄开普通话培训班。
刚才准备的后招没用上，计划很顺利，莫余很欣慰。
第四十一章 好学上进的巫
给猛将兄安排普通话培训班的时候，他的族人跑回来了。
猛将兄让巫安排部族开始新一天的生产生活，自己继续和三只妖精学习普通话。
三只妖精和猛将兄说的明白，他们对猛将兄和他的部族没有恶意，并且猛将兄和他的部族都在《妖精法》的庇护范围内。
毕竟除了莫余，在其他妖精的眼里，现在还处在新石器时代阶段的人类也只不过是一种普通动物，而这群人类中作为族长能修炼的猛将兄就是人类妖精。
如果不是莫余强烈抗议并且提议改名，八戒和黑子打算称呼猛将兄为人妖猛将兄。
草妖莫余、猪妖八戒、牛妖黑子，同样的逻辑，人妖猛将兄，很合理。
莫余提议，以后别叫妖精了，其实可以叫修真者，以后莫余就是草类修真者，八戒是猪类，黑子牛类，猛将兄就是人类修真者。
为了这事，他打算回去把妖精法的名字也改了，改叫修真者法典，然后再推出一部非修真者法典。
普通话一天教不完，猛将兄也要吃饭，八戒闻见饭食香味，教课的心早就没影了，和猛将兄一阵交流，才算让猛将兄明白了他也想吃点饭食的意思。
半只烤羊放在八戒面前，八戒毫不客气就开吃，黑子也觅草去了，只有莫余不需要进食，无聊地站在一旁，观察这个部落。
昨天晚上那群不知道躲闪的羊群为何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他已经找到了。
那群羊是这个部落的主要食物来源之一，这个部族依靠猛将兄的个人武力在过去的日子里将羊群驯养成功，培养到如今，这群羊已经成了不需要羊圈就能留在部落周边的牲畜。
河对岸有足够多的草料供羊群采食，部落要做的只是防止其他食肉动物夺走自己的盘中餐。
很划算的买卖，自从有了这群予取予求的羊，部落就再也没因为缺少食物死人。
他们也会采集水果、捕捞游鱼，甚至已经有了早期农业的雏形——自从有了猛将兄，巫的各种奇思妙想都有了实践的可能，甚至可以跳过不少材料学的瓶颈，手搓火箭也不是没可能。
当然，巫的奇思妙想还是受时代局限，能借用猛将兄的能力改良生产工具就算不错了，真要是指挥着猛将兄手搓了火箭，莫余都得以为这位巫也是穿越来的。
巫中午偷偷摸摸回到了部落旁边探查情报，猛将兄让他把部落成员们都带回来安排工作，下午安排停当，普通话培训班就又多了一名学生。
有猛将兄带头，巫的学习进度飞快，很快就跟上了猛将兄的进度，并且在猛将兄要求停课吃饭之前完成了反超。
由此得见，巫的语言学习能力比猛将兄更强。
等到两人学完，已经到了草人莫余出来的第四天，理论上莫余的本体已经派出搜寻他们的妖精……动物修真者了。
究竟是带巫回去，还是带猛将兄回去，这是个问题。
草人莫余想把这俩都带回盆地，让盆地里那帮妖精见见世面，看看什么叫会说话的普通动物——由于一些很现实的原因，盆地里那帮妖精到现在都觉得说普通话是妖精的特权，不会修炼的动植物不可能掌握这项特技。
然后借猛将兄和巫的出现，给自己修改妖精法典和制定非修真者法典创造条件。
但巫不同意。部落需要族长和巫，这俩少一个还能运转，俩都跑了，部落会出事。
就算提前告诉部落成员，族长和巫要出趟门，这也没用，该出事还是会出事。
所以莫余一趟只能带一个人回去，另一位得等到前一位回来了才能去。
“难道就没有预备族长吗，让预备族长先干活不行吗？”莫余关注那个满身零碎的少年很久了。
“其实我们还没想好，是让他当族长还是当巫……”巫挺为难，那少年虽说是猛将兄的儿子，但显然没能继承猛将兄的修炼天赋，体格在蛮荒世界只能算中规中矩，要说当族长略有点牵强，只是猛将兄要求同时教授少年巫和战斗的本领，这才导致少年到现在还是个两个都学了但两个都不精通的材质。
“诶，那就把他留下来嘛，我们抓紧回一趟盆地，再把你们抓紧送回来，这事情不就办成了嘛！走吧各位！”八戒心急，听草人莫余说盆地那边多半已经派出了救援队，归心似箭，想要早点回盆地看看有没有多什么新东西，这边一嘴扯住了巫的贴身兽皮，将巫扯了个趔趄。
猛将兄和巫没了办法，只能让少年先出来顶一顶，启程和三妖一起跑向了盆地。
……八戒和黑子真没想到，猛将兄背着个巫还能跑那么快，开始他俩撒欢地跑，觉得肯定能压猛将兄一头，没想到猛将兄面不红气不喘，到后来反倒成了猛将兄顶着草人莫余背着巫跑在前头，他俩跟在后头。
等跑到了盆地洞口，已经和本体同步完毕的草人莫余跳下了猛将兄肩头，看了眼跑的疲惫的八戒黑子：“人的身体很有优势，他们在耐力上数一数二，还拥有更强的使用工具的能力。如果让你们同时起步，最终的赢家应该是有这样身躯的人类。”
“怎么可能，最强的当然是猪啦！你难道见过他们最终获胜的样子？”八戒哼哧哼哧地喘气，还不服气地反驳，就是声音听起来有些心虚。
他的同类可没有发展出能够使用各种工具的文明，也没有制作美食的能力，八戒自己琢磨了一下，发觉输的挺彻底。
连美食这方面都输了。还有哪方面可以比？
莫余笑了笑，没有修真的地球上就是人类获得了最终胜利，还不只是一种人类获得了最终胜利。甚至在人类进入文明时代之前，胜者就已经被定下了。
莫余甚至可以大胆地假设，假如他并没有在这个世界搞什么妖精联合，就凭人类已经点燃的文明火种和几乎是一视同仁的天然修真者出现概率，人类最终还会在这个可以修真的世界杀出重围，再次获得最终胜利，并把其他种类的修真者定义为异族，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而这种发展到了更久远的未来，就会有一群人反思自己的祖先把同样拥有灵智的妖精视作异族是否是一种错误，继而形成一系列在人类世界中很有影响力的伦理问题。
莫余打算在尚未分出胜负，一片混沌的蛮荒世界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他想要的是一个美好世界，不是一个“人神鬼妖”天生存在裂隙的世界。
第一步，就是要让修真者们形成他们是一个同一个整体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