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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桐全文阅读

作者:闲听落花     锦桐txt下载     锦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锦桐全文阅读

目前出现的人物

    姜家不说了,很清楚,姜焕璋,一爹一娘两个妹妹,一个媳妇四只小妾

    李家,更简单,目前就李桐跟她娘张太太;

    皇家:

    周太后:由皇后而太后,已经死了,统共生过俩娃,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福安长公主,福安长公主比皇上小18岁

    季皇后:第一任皇后,皇上发妻,出身书香大族,老季丞相的嫡长女,十三年前死了,没有孩子;

    宁皇后:第二任皇后,宁北侯宁侯爷嫡长女,宁梅,八九年前嫁进宫,生五皇子7岁,娘俩隐形在城外离宫;

    周贵妃:皇上几十年如一日的心头肉,青梅兼竹马,是周太后的亲侄女儿,生皇长子秦王和皇四子燕王;

    皇三子晋王:皇上酒后乱性偶然产物,默默无闻长大,已经成亲开府,王妃秦氏,生母杨嫔,有个舅舅就是那位杨舅爷;

    还有位皇二子,没成人就死了,皇二子生母苏贤妃,生皇二子次月,被周贵妃找岔罚跪中暑死,苏贤妃是安远侯苏侯爷一母同胞的妹妹;

    官员及世家:

    定北侯家

    世代镇守北方,宁皇后娘家,现任宁侯爷四个孩子,全部嫡出,长女宁梅,下面是长子,次子,以及三子宁远;

    首相墨相家:

    孙子墨七少爷,

    随国公周家:

    周太后和周贵妃的娘家。

    目前就这些,后面出现了,再来整理!

几句话

    到今天,锦桐开文两个月,上架一个整月了,这两个月里,每天都是感动和感激!

    感谢你们大家的爱和支持,有了你们,才有了小闲和所以这些故事!

    感谢宫主,一直以来,你都是我最大的支持和支柱,爱你!

    感谢猴子大王,你的爱护成就了锦桐的精彩,爱你!

    感谢豆豆,一切尽在不言中,爱你!

    感谢龟仙人、真真公主、亲爱的笑笑、云归第一帅、亲爱的龙龙、荒主任、小黑、二爷、北辰之风、嫖客帅哥、日天妹妹、亲爱的书香、风少、叶枫、圈圈鱼、阿紫,感谢你们大家,爱你们!

    感谢后宫和树下各位,坚持不懈的投票,不厌其烦的做任务,太爱你们了!

    感谢这一个月来所有的推包、所有的打赏,所有的票票,和所有的订阅,一点一滴都是爱,闲爱你们!永远!

    所有的感激和感谢,都化作写文的动力吧,这锦桐,从始至终,一直精彩而快乐!嗯,还有不断更,日更六千到底!闲是非著名蜗牛闲,码字速度奇慢,加更什么的……闲一定一定努力,有加更的时候,记得鼓励一下噢,对于蜗牛来说,加更简直就是天大的事!

    最后,月初求月票啊啊啊啊啊!

    月票真是好可爱啊!昨天的南瓜灯也相当可爱!

    爱你们,每一个!

今天的更新

    卡在要死要死要死不能活,今天的更新会晚,时间我也说不上来,但肯定是要三更的,只是要写够今天的任务再更新,这是防止断更的终极红线。

    嗯,至于卡在哪儿,是卡在一个心理转换的逻辑线点上。一早上起来就在翻心理学案例……

    谢谢云归盟主的大赏,谢谢小狮子的重赏,在2016年的年末,谢谢你们给这一年又多添了如此的美好!在这个忙碌的年末,如同两束灿烂而温暖的阳光。

    呃,好象今天开始月票双倍了……

    对了噢,我们也搞了个小活动啊,关于月票以及抽奖的,这次活动很仓促,而且闲这几天又各种状态集中在一起,辛苦各位管理了,小活动希望大家捧个场咯,春节我们再来大活动啊!

    以及,还是厚着脸皮求一求月票推荐票啦。

    最后的最后,推荐一部剧给大家吧,好象以前推荐过,英剧,布来切利四人组,只有两季一共七八集,好看啊。当然是个无底深坑。

结文了谢谢亲爱的您们

    这几天一直写番外删番外,删了再写,因为,不管哪一个番外,一旦下笔,就发现无法收起来,每一个,都有无数的故事,仿佛都是一个崭新故事的开头。

    这一本,其实,书中每一个人,都是主角,就如同生活中,我们大家,每一个人,都是主角。

    虽然这样,故事也要了结了,就这样吧。

    至于邵师的故事,太长了,放到新书中吧,一个执着的爱的故事。

    番外暂时到此吧,这一本书,每一个人物,在设定的时候,都是有来有去有因有果有结局的,不管写不写得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结局,不管想知道哪一个,来问,小闲一个一个告诉你,书里每一个人,都是这样。

    锦桐已了,君已归矣,下一个故事来继续传奇,明天开始更新新书啦。

    谢谢大家这大半年的支持,谢谢大家对小闲的包容和爱,谢谢大家对锦桐的喜爱,有你们,有你们的喜爱,才有了这个故事,才有了小闲这个写手,谢谢你们,和你们的爱。

    小闲是个毛病极多的人,因为写作,因为大家这份爱,小闲努力让自己好一点,更好一点,下一本,至少先改了不更新不打招呼的毛病,当然,闲自己的目标,是从明天起,更新稳定而准时,嗯,明天的更新在下午四点,在上架前,更新时间都争取在这个时候,上架前一天两更,有情况不能更时,会请副版主发贴说明。

    再次谢谢大家,希望大家监督小闲变的更好,嗯,就是不更新就揍,狠揍。

第一章 重生

    李桐面朝里躺在床上,看着大红帐子上的百子图发呆。

    她明明已经死了,怎么睁开眼,竟然回到了她嫁进姜府的第二个月?李桐额角的伤口突突跳着痛的厉害,好象血又渗出来了。

    她嫁进姜府的第二个月……

    事情隔了三十几年,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了,现在才知道,那一天的情形始终浓墨重彩、清晰无比的盘据在她脑海里,一刻也未曾模糊淡忘过。

    她是商家女,能嫁进以清贵闻名的绥宁伯府,嫁给那个以风姿出众闻名京城的绥宁伯世子,是因为清贵的绥宁伯府,这会儿已经穷的满府上下除了当票,还是当票了,就连这处祖宅也已经抵押了出去,若不是她阿娘及时拿出银子,这座宅子半年前就是别人家的,那大门上绥宁伯府的匾额和那些写着大大的姜字的灯笼,早就换了别人家的匾额和姓氏了。

    她们李家只有她和阿娘,她阿娘号称湖州女财神,极其会做生意,就连她,虽然不如她阿娘,可打理庶务、做起生意来,男儿中能及得上她的又有几个?

    她是带着李家一半家产嫁进来的,阿娘死后,她又接手收进了另一半家产,号称两浙首富的李家全部家产,经由她,全数归入姜家。

    李桐目光空空的想着今天之后的三十几年里,姜家的奢华富贵和她的辛苦忙碌,每一天,她的人都忙得象只急速旋转、无法停止的陀螺,她的心都在油煎火烤中!

    李桐心里酸涩的无法忍受,眼眶里却干干的没有半滴眼泪。

    她没能生出一男半女,他却有五个儿子九个女儿,长子赈济灾民修缮河道立了大功,用这功劳替他生母顾姨娘请封,那套和她一模一样的命妇服饰赐进府那天,她崩溃病倒了。

    李桐仿佛又看到了顾姨娘,五子九女中,她生了两子一女,她飘然若仙,气质清华,她读过很多书,浑身书香,她文采出众,她的字如人一般飘逸出尘,他说她让人见之忘俗……

    而她身上,除了铜臭,还是铜臭……

    “大奶奶。”大丫头水莲轻轻叫了一声,李桐慢慢扭过头,水莲忙上前扶起她,往她身后加了个垫子。

    李桐定定的看着水莲,水莲是她自小的丫头,为人精明,稳重仔细,打的一手好算盘,是她刚嫁进来姜家那两年里最得力的膀臂,两年后的冬天,她去后园替她折梅花插瓶时,失足滑入湖中淹死了。

    她不相信水莲是自己失足掉进湖里的,可那时候她当家正当的手忙脚乱,,水莲的死,让她失去了最得力的助手,也让她更加狼狈不堪,当时她没能查出什么,之后,等她站稳脚根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大奶奶,太太打发孙嬷嬷过来看您了。”水莲看着李桐头上隐隐有血丝渗出的细白纱和肿涨的半边脸,担忧的低声禀报道。

    李桐有些愣忡……是了,从前,她怕阿娘担心,没见孙嬷嬷,把受伤这事瞒下了。

    “让她进来吧。”

    “大奶奶,太太……”水莲话没说完,意思却表达明白了,太太要是知道,不知道怎么心痛难过呢,姑娘在娘家十几年,连层油皮也没破过。

    “叫进来吧。”李桐撑着双手往上挪了挪,示意水莲再加个垫子。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重新活回来,或者,从前的件件种种是刚刚做的一场黄梁梦?

    “姑娘这是怎么了?”孙嬷嬷一眼看到李桐烂猪头一般的脸,惊的脚底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

    没等孙嬷嬷走到李桐跟前,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绥宁伯夫人陈氏心腹婆子吴嬷嬷一头冲进来,几步抢到孙嬷嬷前面,连说带笑,“我们夫人听说亲家母打发人来,赶紧让我过来瞧瞧,孙姐姐不知道,我们府上规矩大,亲家遣了人来,不给我们夫人请安就先来见大奶奶,不大妥当呢,孙姐姐先跟我过去,给我们夫人请个安再过来,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大奶奶伤了额头,可不好多操心,要是伤了神可不得了,且安心静养,就算孙姐姐不来,夫人也要打发人跟亲家太太说说这事呢。”

    吴嬷嬷一边推着孙嬷嬷往外走,一边语若连珠的敲打李桐。

    “孙嬷嬷一会儿不用过来了,你回去跟太太说,我要见她,有事跟她说。”李桐没理吴嬷嬷,声音细弱却清楚的交待孙嬷嬷。

    孙嬷嬷被吴嬷嬷推的脚不连地,扬声答应着出去了。

    “她们这是干什么?”水莲气的胸口起伏,脸涨的通红。

    “这姜家一窝子从上到下,正事一点不会,心眼全用在勾心斗角阴人使绊子上了,别理她。”

    李桐想着从前在这府里吃过的无数说不得道不出的闷亏,一阵郁气涌到一半却又散了,吃亏不能怪别人,得怪自己傻!

    现在,她大约还是玩不来那些下三滥的小手段,可这些小手段,她经过见过的太多了,如今她们再想用这些小手段阴她绊她,那就是做梦了。

    “你们大奶奶好些没有?”外面传进来的这一声问询清泠泠象初冬刚凝起的雪水。

    李桐一下子握起拳头,浑身僵硬,这是她的夫君,绥宁伯世子姜焕璋,那个最初以风姿出众闻名京城,后来以文韬武略、治世能臣闻名天下,生生将这绥宁伯府改换成绥宁王府的男人。

    李桐直视着手里捏着把折扇,沉着脸进来的姜焕璋,她几乎忘记了三十年前的他是什么模样了。

    原来这么让人目眩,不愧是号称貌过潘安、才胜子建的美男子,当年自己就是一眼被他迷惑,心甘情愿的替他、替姜家做了几十年牛马,到头来,却落了个心先死而后身死的凄惨下场……

    离床四五步,姜焕璋停步,迎着李桐愤怒的直视,不由蹙起了眉头,她这目光……她当年竟然如此不驯过?

    盯着李桐肿涨的半边脸看了片刻,姜焕璋脸上隐隐有几分不忍,片刻,移开目光,再开口,声音就如同从寒冬进了初春,温软许多。

    “你跌成这样,把大家吓坏了,阿娘吓病了,阿婉难过的恨不能替你受下这苦,以后一定要小心些。”

    李桐满眼讥笑,轻轻‘呵’了一声,“阿婉难过?替我受下这苦?她没告诉你,是她把我推倒的?她难过的是用力太轻,没能把我当场摔死吧?”

    姜焕璋神情一滞,眼睛里透出浓浓的寒意,凌利的目光看的李桐心惊,这个时候,他的眼神就这么凌利可怕了么?

    “你跌了这一跤,糊涂了!你是大嫂,这是你该说的话?阿婉和阿宁对你只有爱敬,好好歇着,不许再胡思乱想!”

    姜焕璋转身就走,临到门口,又转身道:“你刚刚归家,我就多说一句,你记着,你是姜家妇。阿婉和阿宁不好,就是姜家不好,姜家不好,就是你不好。”

    姜焕璋扬长而去,李桐遍体寒意。

第二章 阿娘

    “姑娘,明明……”水莲气的脸都青了,当时,她就站在姑娘后面,看的清清楚楚,二姑娘故意踩姑娘的裙子,大姑娘从背后猛推姑娘时那一脸狠厉劲儿让人不寒而栗!

    “我知道,别说了。”李桐心乱如麻,打断了水莲的话,“我累了,要睡一会儿,不管谁来都别打扰我。”

    水莲忙从李桐身后抽去靠垫,小心的侍候她躺好,放下帐子,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李桐睁眼看着大红罗帐,原来他姜焕璋自始至终都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东西,当年是她眼瞎!

    以后,她该怎么办?

    她宁可现在一头碰死,也不愿意象从前……或者梦中那样在姜家操持家务、庶务,活的象一头牛马,到末了……

    李桐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满府的喜庆喧哗中,气宇轩昂的礼部堂官越过她,将那套亮闪刺目的超品诰命服饰递到顾姨娘手里,她看着顾姨娘被儿孙围在中间,看着姜焕璋抖诰命妇人的翟衣,含情脉脉披在她身上……

    他说:顾氏为姜家开枝散叶,教养出那样出色的儿子,顾氏的功劳最大……

    她为什么要活回来?既然让她活回来了,为什么不能早哪怕一个月?

    要是那样,她说什么也不会再嫁进姜家。

    现在怎么办?

    和离?京城的高门旺族有和离的先例吗?她从来没听说过。

    如果和离,姜家立刻就会再次受到整个京城的瞩目,惹起无数闲言碎语。

    这些闲言碎语会毁掉她的名声,也会毁掉姜家已经很脆弱的家声,会断掉姜焕璋的大好前程,她不在乎,他呢?

    她敢妨碍他那大好前程,他就敢杀了她!几十年的夫妻,她太了解姜焕璋的狠辣了!

    想抽身退步,得从长计议……

    李桐失血过多,用的心思多了,一阵浓烈的疲倦涌上来,迷迷糊糊睡着了。

    “阿囡醒了?”李桐一觉好睡,眼皮刚动了动,就听到了阿娘的声音。

    时隔二十几年,重又听到阿娘的声音,睁眼看到不知道梦到过多少回的阿娘,李桐满腔激动委屈混合成一股酸辣无比的气息,只冲的她一头扑进阿娘怀里,放声痛哭。

    “大奶奶哭什么?您瞧这哭的,倒象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大奶奶不小心碰了这一下,我们夫人难过的一夜没睡着,天还没亮就起来替大奶奶祷告求菩萨保佑,世子爷一大早就过来给大奶奶陪不是,大娘子、二娘子一片好心却办了坏事,难过的眼睛都哭肿了,从昨儿大奶奶受了伤,这满府上下人人不安,瞧大奶奶这哭的,倒象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吴嬷嬷在旁边夹枪带棒、听着象是在跟张太太解释,其实是指责李桐不懂事,这事儿她最擅长。

    “我记得你们府上最讲规矩。”张太太搂着泣不成声的女儿,斜着吴嬷嬷,慢声细语:“也最讲礼仪法度上下尊卑,我正跟你们大奶奶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吴嬷嬷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下意识的退了两步,干笑几声道:“老奴是奉着我们夫人的吩咐,是我们夫人……”

    “你那话里的意思,我已经听明白了,”张太太一声轻笑,“你们夫人是疼爱媳妇的好婆婆,你们世子爷忍辱负重,你们大娘子、二娘子天真善良,只有我闺女娇纵不懂事儿,是这意思吧?”

    吴嬷嬷干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见过亲家太太不知道多少回,这位亲家太太宽厚爽朗,出手极大方,没想到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刻薄话儿。

    “你也好,你们夫人也好,得记住一条,疏不间亲,说话做事前,得先睁开眼睛看看清楚,这是我闺女,我是她娘,亲娘!你就是说出个天花乱坠,我还是觉得我闺女天底下最好,听明白了?要是没什么事,去给你们夫人回话吧,把我这话说给她听,我要和我闺女说说体已话儿,你在这儿站着不合适。”

    吴嬷嬷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烫的难受,狼狈不堪的出了上房。

    “看你哭的,怎么委屈成这样了?”李桐哭声渐止,张太太接过帕子给李桐擦脸。

    “阿娘!”

    “我都知道了,两个小妮子使坏罢了,犯得着哭成这样?”张太太心疼的看着闺女的脸,“阿娘让人去请胡一贴了,可不能留了疤。”

    “阿娘,我不是因为这个哭,我是……”李桐眼泪又开始大滴大滴往下掉,她哭,是因为她见到了离开她二十多年的阿娘,最疼最爱她的阿娘。“见了阿娘……阿娘,我想你,我天天做梦梦到你,阿娘!”

    张太太被闺女哭的鼻子一酸,眼泪也下来了,“傻妮子,你看你哭的,阿娘眼泪也下来了,你才嫁过来几天,就想成这样?还天天梦到阿娘?世子没跟你睡在一起?”

    张太太可不是一般的精明。

    “不是。”李桐哭的太厉害,一声接一声抽泣,直抽的说话都断断续续,“我……觉得……好些……年,好些……年!”

    “我的傻闺女哟!水莲,倒杯茶,让你家姑娘清清喉咙顺顺气。”张太太又气又笑,抚着女儿的后背吩咐道。

    李桐喝了茶,理顺了气,哭是不哭了,却还是抱着张太太的胳膊不肯撒手,张太太哭笑不得,“你看看你!嫁了人,倒越嫁越小了!”

    “阿娘,我有话跟你说。”

    “好,阿娘听着呢,囡囡说吧。”

    “阿娘,”李桐沉默片刻,“我不知道怎么说。”

    她已经活过一回了,活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可她该怎么说?

    她这般经历,是死而重生,还是黄梁一梦?说出来,阿娘相信吗?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夫妻之间,世子对你不体贴?”张太太头一条先想到这个,李桐被阿娘一句话噎的差点要伸脖子。

    姜焕璋和她夫妻之间……她四十不到就断了癸水,从那以后他再没在她屋里过过夜,她和他床第之间是什么情形,她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第三章 血淋淋的悔

    “伤着你没有?伤着你了?”张太太见女儿沉默不语,眉梢往上竖,声音就高上去了,那小子是没经验不懂,还是成心的?

    “不是!”李桐急忙摇头,张太太眉梢落下,神情一松,没有就好!那小子要真是在床上死命折腾她宝贝闺女,这事管起来还真不容易。

    “阿娘,咱们不该和姜家结亲。”李桐斟酌着道。

    张太太愕然看着女儿,这些年到她们家求亲的人多如牛毛,这姜家,是她的宝贝闺女自己挑中的,才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后悔了?

    “姜焕璋待你不好?外头有人?身有恶疾?不能人道?”张太太思维敏捷,一串话问的又快又急。

    李桐一个怔神,外头有人……这个倒是真有,顾姨娘是陈夫人外甥女,姜焕璋和这个表妹青梅竹马,她嫁进来刚刚满一年,姜焕璋就纳了顾姨娘……

    “阿娘,他们不是待我不好,而是,压根没把我当姜家媳妇儿看,也没把咱们李家当成真正的姻亲。”

    张太太面色如常,“姜家门第儿清贵,到你公公这一代,更加清高的不得了,你公公连个钱字都不肯说,那份高洁是出了名的,你婆婆……”张太太嘴角往下扯了扯,“国子祭酒这样虽贫却清贵的不得了的读书人家出身,又嫁到姜家这样的人家,再穷也瞧不起阿堵物,倒是玉哥儿还好……”

    玉哥儿是姜焕璋的小名,李桐听阿娘这么亲呢的称呼姜焕璋,一阵恍惚,那年阿娘突然病死,她得了信儿就病倒了,阿娘的后事,听说姜焕璋张罗的极其风光……

    “……姜家肯定瞧不起咱们,结亲前,咱们娘俩不就说过这事了?阿娘用不着他们姜家瞧得起,你如今是姜家媳妇,姜家吃穿用度都得靠着你的嫁妆,这个家,他们想让你当最好,不想……那可由不得他们!”

    张太太笑的云淡风轻,“你管着家捏着钱,这府里不管谁瞧不起你,都得埋心里憋严实了,过两年,等他们家两个姑娘嫁了人,你再有了儿女,也就没什么瞧得起瞧不起了。这事儿,先前咱们娘俩都商量的好好儿的,怎么现在突然又提起这话儿了?”

    “阿娘,”阿娘的话,让李桐想起了无数陈年旧事,五味杂陈,“我记得您说过,姜焕璋心眼多心机深,能屈能伸,你还说他能位极人臣。”

    李桐心里一阵酸痛,阿娘看人从来没看走眼过。

    “你这孩子,怎么能直呼玉哥儿的名讳,让人听见就是把柄!”张太太点着李桐的额头。

    “阿娘,要是世子瞧不起我呢?从骨子里瞧不起我,瞧不起您,瞧不起咱们家?”

    张太太微愣。

    “他娶我是不得已,姜家太穷了,他为了钱才娶了我,他觉得屈辱……”

    李桐脑子里一道亮光划过,姜焕璋骨子里有多高傲,她看了一辈子,看的太清楚了!当初他被一个穷字压的喘不过气,李家山一样的银子,带给他的只怕不是富足,而是屈辱!

    李桐机灵灵打了个寒噤,他从来不问银帐上的事,刚成亲那些年,每到年底,她捧着帐本,满怀希望想得到他一句夸奖时,他从来不听也不看,她清楚的记得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厌恶,她以为他是嫌铜臭,是她傻了,他那样的通透精明,怎么可能不知道银子的重要,怎么会厌恶钱……

    “阿娘,他恨我,他恨咱们,恨咱们的银子。”

    张太太脸色变了,“囡囡,这话可不能乱说!”

    她没有乱说,她想起来很多事,他刚在晋王身边崭露头角时,有一回,御史弹劾姜家吃用媳妇的嫁妆,他在后园子里大醉、疯了一般狂哭狂骂的情形,好象就在眼前!

    那时候她懵懵懂懂没多想,她以为他骂的是御史……他骂的是她!

    那个时候,她爱他!她疯狂的迷恋着他!为了不让他被人说闲话,她变卖自己的嫁妆,悄悄给姜家置办了无数的良田和铺子,打理的红红火火……

    李桐一阵阵揪心的痛。

    “阿娘,我没有乱说,他……他不愿意碰我,碰了我就擦,就洗……”李桐看着眼前血一样红的锦被华帐,她想起来了,当年那些让她不自在,却没有深想的细节……

    “阿娘,他厌恶我,他恨咱们。”

    “那你……还是处子之身?”张太太指尖微凉。

    李桐摇头,“阿娘,你说过他心机深。”

    张太太心乱了。

    “阿娘,要是……他让我管家,他表面上敬重我,但他从心底不把我当姜家人看,他从来没打算让我做真正的姜家人,他可以不让我生孩子,他会纳妾,纳那些他看得上的、书香门第家的穷女孩子,象……他表妹顾娘子那样的,他让她们给他生孩子,他只是把我、把咱们当成姜家的银库,他娶我,是为了咱们李家的银子,是为了让我给姜家打理庶务挣银子,供他们姜家富贵荣华,供他飞黄腾达,把我当牛马……”

    李桐想着自己那几十年的苦难,痛的浑身发抖,靠在阿娘身上说不下去了。

    张太太紧紧抿着嘴,一双眼睛幽深不见底,“囡囡,你老实跟阿娘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前几天满月宴上,囡囡还是眼里只有姜焕璋,姜焕璋一个微笑都能让她幸福到发光,可今天,囡囡嘴里的姜焕璋,就如同杀父仇人一般了,这中间必有缘故!

    李桐头一回觉得,阿娘的精明应该少那么一点点。

    “阿娘,你叫水莲进来。”

    张太太叫进水莲,李桐吩咐水莲解开头上的药纱,她知道她伤的很重,因为上一回,她不知道轻重,姜焕璋说她再不好,他阿娘担心太过,就要病倒了,他阿娘病倒,就是他不孝,她就强撑着好了,这头就痛了一辈子。

    张太太震惊的看着李桐头上那个血窟窿。

    “阿娘,我觉得我已经死过一回了。”李桐声音幽幽,“我躺在床上,又好象飘在空中,周围很静,我听见姜焕璋在发怒,他说,她要死,也得等上三五年,她现在不能死,她现在死了,姜家的银山就没有了,够姜家吃用几代人的银山就没有了。”

    张太太心疼的眼泪都下来了,“我的囡囡!”

第四章 他也回来了

    “阿娘,我醒了,当初是我鬼迷了心窍瞎了眼,阿娘劝过我的,说姜家太穷,姜焕璋心机太深……阿娘,我好后悔!”

    李桐一个悔字说的血肉淋漓。

    张太太心乱如麻,当初求亲的人家中,姜家并不是她最中意的人家,是囡囡看中了姜焕璋,一心一意要嫁给他,可现在,才成亲不过一个月,囡囡竟然悔成这样,恨成这样!

    张太太托着女儿的脸,李桐哭的泪水淋漓,那眼神,仿佛老了几十年,看的她心如刀绞,爱之深恨之切,她懂……

    “阿囡,先别哭,你听阿娘说,姜焕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咱们还不知道,你刚才说他说的那些话,你那时候晕迷,不一定是真的。”

    “阿娘!”李桐急了。

    “我知道我知道,囡囡别急。”张太太急忙拍着李桐的后背安抚她,“你听阿娘说,不能当真,可也不能当假,这件事真假难辩,可这个人,咱们想看,还是能看清楚的。”

    李桐松了口气,泪眼婆娑看着阿娘,等她往下说。

    “头一条,阿娘一直教你的……”

    “不动声色。”

    “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晚上世子回来,你让水莲把那两个小妮子是怎么使坏推倒你的,原原本本告诉世子,告诉他就行,别的一句话别多说,就看他怎么办。我这就去见陈夫人,我走后,那两个小妮子必定要来陪礼,你要当着世子的面再见她们,记住,要大度,你呀,什么都好,就是沉不住气,现在不比在家里,你可一定得学会沉住气。”

    “我记下了,阿娘放心。”李桐心里一阵酸涩,从前,她因为沉不住气,吃了不知道多少亏!她早就记住学会了。

    张太太站起来,李桐拉着她的袖子不松手,张太太用力拽出衣袖,哭笑不得,“你这孩子,越长越小了!”

    姜焕璋急匆匆赶回绥宁侯府时,张太太已经走了,陈夫人正坐着抹眼泪,一看到儿子回来,顿时哭出了声,“你怎么才回来?我和你妹妹快被人家逼死了。”

    “张太太说难听话了?”姜焕璋皱眉问道。

    “非说是你妹妹的错,要你妹妹去给她陪礼道歉,她自己跌倒,你妹妹去拉她,一片好心倒成了错了,谁让咱们用了人家的银子……”陈夫人眼泪滚珠一般往下掉。

    坐在旁边的姜大娘子姜婉和姜二娘子姜宁用帕子掩着半边脸,浑身紧张,头不敢抬。她们两个谁也没想到大奶奶摔的那样重,原本只想让她跌一跤出出丑……

    “阿娘想多了,李氏娇生惯养长大,刚归咱们家不过一个月就伤成这样,张太太心疼难过,说话不客气也是人之常情,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李氏是大嫂,不管妹妹有错没错,过去陪个礼也没什么,她伤成那样,真闹起来,还是咱们姜家难堪。”

    姜焕璋坐在陈夫人身边,温声细语劝解道。

    “倒要你劝我,咱们家,最委屈的就是你,阿娘一想起来她是个下贱的商户女,就难过的睡不着觉……”

    陈夫人看着儿子,难过的不能自抑,这么优秀的儿子,原本应该娶显贵之女,有一门举足轻重的妻族扶持,仕途一帆风顺……

    “阿娘!”姜焕璋打断陈夫人的话,“别再说这些话,李氏有李氏的好处,咱们家往后必定会越来越好,我不会再让您难过受苦。”

    “她除了那阿堵物,还有什么……好好好,我不说了,婉姐儿,你带着宁姐儿跟你哥哥去一趟,我的儿,你就委屈些,看在你哥哥面上。”陈夫人眼泪又下来了。

    “阿娘放心,我带妹妹走一趟就回来,不会委屈妹妹。”姜焕璋又安慰了几句,起身带着心虚胆怯的姜婉和姜宁往清晖院去。

    姜焕璋走在前面,姜婉和姜宁心虚胆颤的跟在后面。

    姜婉手里的帕子都快拧烂了,她和阿宁不怕阿娘,阿娘太好哄了,她们怕的是大哥,从小到大,就没什么事能瞒得过大哥,大哥三两句话就能把她们问的底儿掉。出了这院门,大哥肯定就要审问她们了。

    已经出院门了!怎么办?实说?那贱人那么凶,自己和阿宁不死也得脱层皮,不能说!可不说能瞒得过大哥?不可能!姜婉急的后背一层白毛汗。

    “姐,你怎么了?快些,你看大哥都走远了。”姜宁推了推姜婉。

    姜婉猛抬头,果然,她们已经落后大哥上百步了,姜婉心里大喜,一把拉住就要小跑追上去的姜宁,“不能追!就远远跟着,省得大哥问那事。”

    姜宁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两个人远远落在姜焕璋后面,走一步蹭两蹭,能多慢就多慢的往清晖院蹭。

    清晖院里,李桐扫了眼站在床前的姜焕璋,垂下了眼帘,她要不动声色,别人还好,对着姜焕璋,她掩饰不住心底的恨意,她怕她的目光会出卖了她,姜焕璋的精明敏锐,她看了一辈子,太清楚了。

    “水莲,把你看到的告诉世子爷。”

    水莲答应一声,简洁利落的和姜焕璋禀报她看到的那一踩一推。

    李桐的目光从姜焕璋衣角往上移,那块玉佩,从姜焕璋的祖父的祖父传下来,到姜焕璋的父亲,再到他,在顾姨娘生的他的长子进学那天,他将玉佩给了他的长子。

    那时候她才二十五六岁,他就知道她生不出嫡子了?

    李桐的心木木的,目光慢慢往上,落在姜焕璋腰间,荷包、香囊、扇套,和手……

    李桐盯着姜焕璋不停曲伸的左手手指,眼眶猛的一缩。

    姜焕璋靠上晋王没几年,黄河泛滥,他去河北赈灾,半路上被人设计,粮船在黄河沉没,他被灾民劫持,救出来时,左胳膊被捆的太紧太久,左手麻木僵直,大夫让他多动手指,在那之后的几十年,他的左手只要闲着,就是这样不停的轮流曲伸……

    可现在才刚刚成亲,离他去河北赈灾还有三四年,他的左手好好儿的!

    李桐喉咙紧的几乎透不过气,额头的伤口突突狂跳。

    李桐眼前一阵接一阵发黑,喉咙里咯咯作响。

    “姑娘!”水莲一声尖叫。

第五章 顾娘子

    “快去请大夫!”姜焕璋吼了一声,‘呼’的转身,目光如刀,直视着一前一后、胆怯无比站在他身后的姜婉和姜宁,姜婉和姜宁腿一软就跪下了,“大哥,我……我们……”

    不等她们‘我’出来,姜焕璋一袖子甩在姜婉脸上,“出去!”

    姜婉一声尖叫,拉着吓的几乎站不起来的姜宁,仓皇逃了出去。

    刚拐个弯,惊恐不安的姜婉和姜宁差点一头撞上了人。

    两人差点撞上的,是一位十七八岁,长相柔美、气质清华的女子,女子身上的靛青绸长袄已经洗的褪色,衣袖周圈磨的将破未破。

    “阿婉,阿宁,这是怎么了?”女子声音柔婉动听。

    “顾姐姐!”姜婉和姜宁和表姐顾娘子一向亲近,拉着顾娘子的手,姜婉和姜宁的眼泪滚珠般往下掉。

    顾娘子拉着两人在旁边亭子里坐下,姜宁靠在顾娘子身上,哭个不停。

    “怎么回事?怎么把阿宁委屈成这样?”顾娘子问姜婉,姜婉目光闪烁,“还不是大嫂跌倒的事,不过磕破了点油皮……非说是我和阿宁把她推倒的,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大哥护着她,我和阿宁陪礼就陪礼了,谁知道她一看到我们就翻白眼装着要晕过去了,大哥就把我们赶出来了。”

    顾娘子目光幽幽,看着目光躲闪就是不看她的姜婉,和哭声一下子低下去的姜宁,眼皮微垂,片刻笑道:“大哥要护,也是先护着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大哥问过你们没有?”

    “没有,大哥没跟我们说话,其实……”姜婉咬着嘴唇,这事能瞒得住阿娘,肯定瞒不住大哥,大哥最听顾姐姐的话,要不……

    “顾姐姐,其实,我和阿宁是推了……”

    “嘘!”顾娘子伸手捂住了姜婉的嘴,“你和阿宁,都是实心眼的好孩子,我都知道了,阿婉,阿宁,你们要是相信姐姐,就听姐姐说。”

    顾娘子拉过姜婉和姜宁,神情郑重,“大嫂出身商家,从小娇生惯养,咱们这个家又是……”

    顾娘子难过的叹了口气,姜婉和姜宁神情忿恨,那个商户女,拿银子要挟她们家,逼大哥娶了她,害的阿娘整天以泪洗面,她哪一点配得上她们姜家?配得上大哥?

    “如今她没拿到姜家的错处,已经闹成这样,真要让她捉到姜家的错处,她肯定不会饶了你们两个……唉!”

    顾娘子又是一声难过的叹息,“你们两个不能有错,一丁点儿都不能有,因为这个,大哥才一句话也不问你们,因为大哥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实心眼儿,不会跟他说谎话,所以,他不能问,你们更不能说。”

    姜婉和姜宁神情怔忡,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

    “大哥相信你们两个没做错事,大嫂是自己跌倒的,他不用问就知道,可万一呢?万一不是这样她自己跌倒的,大哥人品高洁,必定要公道处置,你们也知道,前些年你们族里有个伤了妾生子的,是怎么处置的?那还是妾生子呢。”

    顾娘子的声音低若耳语,姜婉和姜宁机灵灵连打了几个寒噤,那个害的妾生子几乎病死的姜家媳妇当月就‘病’死了。

    “记住!大嫂是自己跌倒的,不管谁问,都是她自己跌倒的,因为,事实就是这样!记住没有?”

    顾娘子郑重的交待两人,姜婉和姜宁不停的点头,“姐姐放心,我们记住了,就是大嫂自己跌倒的!谢谢姐姐,姐姐对我和阿宁最好了,姐姐要是我们的大嫂多好!”姜婉和姜宁感动的眼泪汪汪。

    清晖院里,水莲用力掐着李桐的人中,李桐长长吐了口气,低低道:“我头疼,想安静一会儿。”

    “那好,你好好休息,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姜焕璋的手指上下翻飞,快的让人眼花,这代表他心情极其不好,李桐心乱如麻,几十年里,她对他用尽了心,她知道他每一个小动作代表的含义。

    难道姜焕璋也……和她一样么?一念至此,李桐恐惧的喉咙发干,要是姜焕璋真和她一样……她还有活路吗?

    镇静,要镇静!阿娘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先要镇静。

    李桐深吸了口气。

    姜焕璋从清晖院出来,走不多远就看到表妹顾娘子正坐着和姜婉、姜宁说话。

    “表哥!”看到姜焕璋,顾娘子脸上顿时焕出光彩,急忙站起来迎上前。

    “你来了,怎么不进去说话?”面对顾娘子,姜焕璋整个人柔和温暖的如拂面春风。

    他一直极其怜惜这位品貌俱佳、才华出众,却偏偏生在那样不堪之家的表妹,就象怜惜他自己,再好的品貌才华又怎么样?终究抵不过一份好嫁妆!

    “我来看看大嫂好些没有,正好碰到婉妹妹和宁妹妹,她俩……”

    “噢!”姜焕璋皱了眉,狠狠的看向姜婉和姜宁。

    姜婉和姜宁瑟缩成一团。

    “婉妹妹和宁妹妹吓坏了。”顾娘子怜惜的看着姜婉和姜宁,“大哥就别责备她们了,大嫂不过一时没想开,等想开了,自然明白,咱们这样的人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兴旺之道。”

    “她要是象你这么明理懂事就好了。”姜焕璋言语含糊,叹了口气,抬起手,似乎想抚上顾娘子的面颊,手抬到一半,硬生生折到了一边。

    “既然来了,去看看你大嫂,劝劝她,我有事先走了,要是没什么事,你在这儿多住几天再走,陪陪阿娘,还有,替我好好教导教导她们两个!”

    姜焕璋狠盯了姜婉和姜宁一眼,直盯的两个人脖子快缩进胸腔里去了。

    姜焕璋这几句话说的顾娘子流光溢彩、心花怒放。

    清晖院,顾娘子离床四五步,曲膝见礼,“大嫂气色好多了,路上看这栀子花开得好,就编了个花篮给大嫂赏玩。”

    顾娘子从丫头玉墨手里接过只小巧的花篮,捧到李桐面前。

    李桐看着那只花篮,迎春花枝编成的小蓝子,里面放了七八朵半开的栀子,这只花篮也就两三个大钱,这可不是清雅高洁的顾姨娘的作派,顾姨娘送出来的花,一定是用莹润古雅的玉器盛着。她说,‘花儿艳俗,也就玉能压一压’。

    李桐的目光从花篮移到顾娘子身上,我见犹怜的巴掌小脸,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头上一支有些褪色的包金簪,她用过金饰?她不是说,天下最粗鄙者莫过于黄金灿灿?

    顾娘子身上的靛蓝绸长衫已经洗的颜色不均,白绸裙泛着黄斑,裙子下露出的半张鞋面上补丁补的歪斜着十分难看。

    那鞋子在她的目光下往里缩了缩,又缩了缩,缩进了裙子里,李桐抬头看向顾娘子。

第六章 又一个宠妾

    顾娘子红涨的脸上,笑容几乎挂不住,那份难堪不自在,看的人简直要跟着难堪起来。

    在这满屋的逼人富贵中,她的穷酸寒瑟让她难过到想夺路而逃。

    姜焕璋说她眼中无贫富,贫贱不能改其洒脱,富贵中不染铜臭……

    李桐往后靠了靠,露出丝似有似无的笑意,从前姜焕璋的每一句话都是她的真理……她得多傻!

    顾姨娘抬进门前,她没留意过她,她不记得她衣衫破旧时的模样和窘迫,她印象中的顾姨娘,都是穿着满绣的绡纱和寺绫,飘飘欲仙的模样。

    她喜欢绡纱,喜欢比缂丝还贵的满绣的绡纱,绣绡纱的绣线要劈成十六股,最好的绣娘一天也就能绣出半个花瓣,府里养了十几个绣娘,专门给她绣绡纱。

    她还喜欢寺绫,比满绣的绡纱还贵的寺绫,姜焕璋每年都让人专程去给她采买寺绫……

    姜焕璋说这是因为她生性纯直简朴,所以她只喜欢素淡的绡纱,就是在绡纱上绣花,也只肯用同色丝线,她喜欢寺绫,是因为寺绫的不染铅华……

    “大嫂病着,我就不多打扰了。”顾娘子被李桐幽深冰冷的目光看的如披荆棘,也顾不得姜焕璋让她劝劝李桐的嘱托了,仓皇告辞。

    “多谢你,慢走。”李桐慢吞吞道。

    顾娘子一头冲出门,差点撞上姜焕璋的通房大丫头青书。

    “咦,顾娘子!您这是怎么了?”青书闪身护住手里捧着的瓦钵,惊讶问道。

    先冲进顾娘子眼中的,是青书手腕上那只明晃到刺眼的虾须镯,镯子上那棵黄豆大的红宝石璀璨夺目。

    顾娘子眼睛一阵酸痛,璀璨的虾须镯仿佛在讥笑她,讥笑她破旧的衣裙,鞋子上的补丁,她全身的穷,她最痛最恨的穷……

    顾娘子低头冲了出去。

    青书捧着瓦钵,看看顾娘子,再看看还在晃动不停的帘子,眼睛里亮光闪闪。

    李桐靠在靠枕上,看着捧着瓦钵进来的青书。

    这是姜焕璋另一个宠妾,她比顾姨娘还多生了一个孩子,可惜她命不济,生了四个全是女儿。

    姜焕璋说她温柔和顺,是忠厚之人。她确实长了一张和顺忠厚的脸。

    都说姜焕璋重情重义,极念旧情,七八岁就侍候他的青书,哪怕年纪大了,发了福,他每个月也必到她屋里一趟两趟。

    她也是他重情重义的证据之一,她一个孩子没能生出来,她出身商户,粗鄙铜臭不知诗书,依然能稳坐原配位置,当家作主,代表姜家四处交际,她粗俗成那样,他从没跟她红过脸。

    真是个完美的十全好男人!

    “大奶奶。”水莲轻轻推了下失神的李桐,难过的直想放声大哭,自从跌了那一跤,大奶奶常常这样,突然就魔怔了。

    青书捧着瓦钵,笑容柔顺,“看大奶奶气色,象是好一点了,水莲妹妹别急,病去如抽丝。早上夫人让人送了半根老参,说大爷这几天辛苦,让我配只乌鸡炖了汤给大爷补一补,我想着大奶奶更要补一补,就多炖了一钵,大奶奶尝尝,这个味儿行不行。”

    “多谢青书姐姐。”水莲接过瓦钵。

    李桐收回目光,一阵倦意涌上来。从前,她的心里时时刻刻充满了妒嫉和渴望,偶尔,因为他的一句半句肯定和一个赞赏的眼神,她幸福的能飞起来,她妒嫉什么?她幸福什么?着了什么魔中了什么邪了?

    李桐疲倦的闭上了眼。

    青书放下汤退了出去,水莲坐到床前脚榻上,轻声叹着气:“大奶奶,您得赶紧好起来,别再跟世子爷闹气儿了,刚刚小悠姐过来说,青书说给您炖汤怕冲撞,要看您的药方,小悠姐问她炖什么汤,说替她看看冲不冲撞,青书就左右打岔,就是要看药方子,您看看,这一个两个,没一个省心的,您再不好……”

    水莲看着她家姑娘还肿涨的脸,眼圈又红了,“又能怎么样?大娘子、二娘子是世子爷同胞亲妹妹,世子爷再心疼您,能怎么着她们?世子爷那几句话说的对,大奶奶现在是姜家妇,大娘子、二娘子真传出坏名声,也就是大奶奶的坏名声,太太不是说过,当姑娘时千娇百贵,等嫁了人,就得处处委屈求全……”

    “你打发人去打听打听,”李桐打断了水莲的话,“那位顾娘子今天走不走,还有,再打听打听,夫人有没有给她裁新衣服、置办首饰什么的。”

    “嗯!大奶奶放心!”水莲眼睛一亮,顿时精神了,她家姑娘开始操心这些了,那就是快好了!

    “还有,把秋媚她们几个叫来。”

    “啊?”水莲脸上的表情,象是大白天见了鬼。

    秋媚、春妍、冬柔、夏纤是张太太替女儿精心挑选的四个备用通房,因为带不带上这四个人做陪嫁,李桐出嫁前不知道和张太太闹过多少回,嫁进绥宁伯府第二天,就吩咐把秋媚四人关了起来。

    “叫几个人,把两边厢房收拾出来,把秋媚她们搬进厢房住。”李桐无视水莲的见鬼脸,接着吩咐。

    “姑娘……您,您?”水莲惊愕过度,都有点口吃了。

    “我伤成这样,总得有人侍候世子,天儿不早了,快去,落黑前把人搬进来。”

    “姑娘,您没事吧?您……”水莲伸手去摸李桐的额头,她家姑娘要不是摔傻了,就是失心疯了。

    “我好好儿的,不过想开了,头上跌了这么大一个洞,难道还跌不明白?还是阿娘说的对,快去吧。”

    “大奶奶要真是想开了……那我去叫秋媚她们了?”水莲惊喜中混着丝丝担忧和不确定,姑娘要是真能想开,那真是菩萨保佑!可万一不是……

    “快去吧。”

    水莲满腔心思,叫了清菊进来侍候,赶紧出去叫人,亲自看着人收拾厢房。

    清晖院的动静,姜府上上下下,人人瞩目个个关心。

    水莲让人收拾厢房把秋媚等人搬进来,也没打算不让人知道,这边刚传话叫了人,那边陈夫人就听说了。

第七章 起心算计

    “还算贤惠。”陈夫人表示满意。

    “夫人就是心善。”吴嬷嬷嘴撇成了八字,一脸干笑,“就怕人家没那么好的心,夫人想想,大奶奶可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又生在商户人家,真要有这个贤惠劲儿,也不至于磕破层油皮就闹的到现在不肯好。”

    “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陈夫人怒了,“去告诉她,我不许她这样!”

    “夫人,您看您这直脾气,她病着,给大爷安排人侍候过夜,这可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您不许她这样,往后她要是仗着这个,恶妒凶悍,不又麻烦了?”

    “可不是,我就说,当初就不该和李家结亲,你看看,这商户就是商户!一肚皮的坏主意!她这是想干什么?又想害谁?”陈夫人想不通。

    “夫人,这事要是深想想,倒不算坏事儿,肯定是世子爷不听她调唆,她才想出了这招美人计,英雄难过美人关,大奶奶带过来的那几个,一只只都是活生生的狐狸精!她这是想用狐狸精迷住世子爷,让世子爷和夫人、和这个家离心离德呢!”

    “说什么我也不能让她得逞!”陈夫人后背绷直,气的脸都黄了,“你赶紧,替我想个主意,我这会儿心乱了。真是气死我了。”陈夫人按着胸口一脸痛楚。

    “这种事儿,只能以毒攻毒,咱们府上,要论颜色,能及得上那几只狐狸精的……也就顾家娘子,不如把顾娘子接进门。”吴嬷嬷凑近陈夫人,压低了声音,“世子爷跟顾娘子自小儿青梅竹马,顾娘子又是那样的品貌才情,有她在大爷身边,您就什么也不用操心了。”

    陈夫人舒了口气,又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个意思,芳泽那丫头,要不是这家世太差,跟玉哥儿多好的一对,这人哪,就没有十全的。”

    “夫人可别怪我多嘴,顾家穷成那样,还生了一堆孩子,顾娘子连六抬嫁妆都凑不齐,嫁给谁去?也就是做妾的命,能跟了咱们世子爷这样的,那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报。”

    吴嬷嬷撇着嘴,一脸鄙夷,陈夫人点头,“唉,也是,那就这样,这事儿越快越好,你去找芳泽那丫头探个话,玉哥儿那头,等他回来我和他说,这两头都妥当了再去顾家,顾家……哼!也就是打个招呼罢了。你记着,事儿没成之前,千万不能露了口风,不能让李氏知道,坏了这桩好事儿。”

    吴嬷嬷笑应了出来,站在院门口深吸深吐了几口气,一大早从张太太那儿受的一肚皮闷气,总算吐出来几口。

    敢给她气受,她就让她这个新媳妇儿知道知道厉害,等顾家娘子进了门,她就知道什么叫苦了,顾娘子可不是省油的灯。

    晚上,姜焕璋回来的不算太晚,脚步踉跄,带着一身酒气。

    “好些没有?”姜焕璋侧身坐到床沿上。

    “头晕的厉害。”李桐面上不露,心里提起了十二分警惕,“你喝了很多酒?”

    “一斤多,喝……多了。”姜焕璋上身晃了晃。

    “我让人做些醒酒汤给你。”李桐一阵心寒,她知道他的酒量,真正的千杯不醉,两三斤酒都不会醉,他在她面前装醉,想干什么?

    “不用,在阿娘那里用过了,阿桐,我有话跟你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我懂!可你是大嫂,是姜家长子长媳,未来的姜氏宗妇,这一点小事你都容不下,以后你怎么做我姜氏的宗妇?”

    姜焕璋一只手撑在床上,一幅醉态,脸几乎欺到李桐脸上,“我告诉你,在我们姜家这样的百年书香鼎食钟鸣之族,你想在姜家立住脚,光靠银子?”

    姜焕璋一声晒笑,“银子算什么东西?阿堵物!你我夫妻,背后教妻,我不得不教导你,要立稳脚跟,靠什么?靠德!妇德!你要以德服人!一点点小事你就装病不起,不依不饶,你的妇德呢?嗯?你怎么服众?怎么立足?”

    李桐心里恐惧夹杂着厌恶,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一点,再挪一点。

    他曾经在她面前自夸过,文士之笔锋、武士之剑锋、辩士之舌锋,他只缺剑锋。

    这一番话真是情深意切,那股子恨铁不成钢,真真切切全是为了她好,偏偏还是酒后吐真言,醉后见真情,多么感人!

    要是从前,她恐怕已经感动的痛哭流涕了吧。

    姜焕璋好象醉的撑不住了,不等李桐说话,就一头倒在李桐身上。

    “世子爷怎么醉成这样?”水莲嘀咕着,急忙和清菊上前去扶姜焕璋。

    “世子爷酒多了,扶世子爷到东厢歇息,叫秋媚和春妍进来侍候,告诉她们,用心侍候。”李桐说一句话喘两口气,几句话说的气喘吁吁、声弱气短。

    水莲忍不住多看了李桐两眼,姑娘刚刚还好好儿的,怎么这会儿连说句话的气儿都上不来了?

    “这几天您病着,一直是青书侍候大爷起居。”水莲有些犹豫道。

    “她侍候了这几天,也该累了,今晚上让她歇一歇。”李桐看了眼闭着眼装醉装睡的姜焕璋,她这样大方,他会不会起疑心?

    不会!

    从前……她也从来没敢当着他的面妒嫉过,她生怕他瞧不起她,她的难过痛苦都在心底埋的深深的,唯恐露出一星半点,惹他鄙夷。

    幽幽夜色笼罩着姜府,陈夫人正院后罩房里,玉墨低低禀报,“捧云姐姐说,世子爷说刚成亲就纳妾,容易惹闲话,要纳也得等个一年半载,别的没说什么。”

    顾娘子脸色泛白,一年半载,她能等得了一年半载吗?她今年已经实足十九岁了,听说大嫂今天已经把四个陪嫁挪进了厢房,还有青书,一年半载,表哥还能记得她吗……

    顾娘子满嘴苦涩。

    清晖院,东厢安静了一夜,天还没亮,姜焕璋就走了,李桐侧耳听着动静,闭着眼睛装睡。

    直到天光大亮,李桐才睁开眼,有气无力的吩咐水莲禀报陈夫人,她头晕的厉害,现在就得让人去请大夫。

    大夫还没到,张太太来了。

    “阿娘,您怎么来了?”李桐十分意外。

    “是玉哥儿,一大早就过去请我过来陪你说说话儿。”看起来,张太太对姜焕璋这一举动非常满意,李桐心底的寒意更浓。

第八章 头者精明之府

    “阿娘,我头晕的厉害,一整夜都象躺在船上一样,眼前也有些模糊,看什么都象镶了一圈模模糊糊的宽边儿。”

    李桐抱着阿娘的胳膊,有气无力。

    她要从姜家决裂出来,要从姜焕璋手里逃出去,必须得到阿娘的支持,没有阿娘的支持,她要做的事一件也做不了。

    要让阿娘支持她,就得让阿娘看到从前被她拼命瞒下来、伤透了她的心和身的那些真相。

    张太太脸色变了,“去请大夫没有?昨天就这样了?你怎么没说?”

    “阿娘,我不想让您担心,我以为养几天就能好,可是……阿娘,我实在撑不住了。”李桐头往后倒,张太太吓的声音都变了,“阿囡!阿囡你别吓阿娘!”

    吓坏了的张太太连声吩咐,多请几个大夫来会诊。

    一共请来了三位大夫:外伤圣手胡大夫,以及京城名医赵大夫和退了休的太医孙大夫,最后一个来的孙太医,是姜焕璋陪着进来的。

    三位大夫每个人都诊了两三遍脉,眉头拧成了大疙瘩,嘀嘀咕咕商量了三四回,年纪最大的孙太医这才捻着胡须发话道:“大奶**部受损,脑髓震动,以至于气机逆乱、气行不畅,化热化火,症见头痛眩晕、烦躁不眠,所谓头者,精明之府……”

    “先生这些医经我听不懂,您只说要不要紧,能不能治好。”张太太打断孙太医的长篇大论。

    姜焕璋眉头紧蹙,看着闭目后仰的李桐,眼睛里笼上了一层阴郁,印象中,她好象是跌过一跤,可是很快就好了,难道他记错了?还是,不一样了?

    “要紧!当然要紧!大奶奶伤在头上,头,精明之府!怎么能不要紧?”孙太医一脸凝重。

    张太太心都快碎了,“能治好吗?”

    “大奶奶这病以调理气机为主,先用丹栀逍遥散吃几副看看,此病须得静养,平心静气,少思少虑,若能听听佛经佛法就更好了,一旦气机平复畅通了,也就好了。”

    孙太医回头看向赵大夫和胡大夫,两人一起冲他点头,表示和他意见完全一致。

    “孙先生这意思,我姑娘这病能治好?不会有事?”

    “大奶奶还年青,正是生机勃勃的时候,只要能平心静气,少思少虑,那就不会有事。只是,一定要平心静气,少思少虑。”

    孙太医的话里打了埋伏,他人老成精,见过的腌臜污秽事儿太多了。这头能磕成这样,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钱太多了最易招祸,李家又只有这孤女寡母……唉,能平心静气肯定能好,可要平心静气……只怕不容易吧。

    姜焕璋陪几位大夫往外间开药方,张太太看着女儿,心疼的如刀割一般。

    “阿娘,你多陪我一会儿,吃了午饭再走,好不好?”李桐真想再搬回李家,和阿娘在一起,再不分开。

    “好!”张太太喉咙哽住了。

    送走大夫,姜焕璋进来,将药方递给张太太,叫过水莲,仔细询问跌倒时流的血多不多,是当时就晕过去了,还是过一会儿才晕过去的,什么时候醒的,醒的时候大奶奶神志可清醒,这几天都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只问的李桐心惊胆寒、如披冰水,姜焕璋粗通医术她是知道的。

    水莲度着李桐的意思,只要没有人可以对质的地方,就往重了说:“……刚清醒的时候,大奶奶呆呆的,象傻子一样,叫她她也不理,好象听不见一样,指着东西,张着嘴却说不出话,要想半天才能说出名字……

    不一样的地方……跟从前比,大奶奶有点呆,常常两眼发直,眼里空空的,很吓人……

    有一点点动静都能吓着她,还有,大奶奶这几天几乎没笑过,经常木木的发呆,发呆的时候,看着不象活人,象个空壳子……”

    姜焕璋紧盯着水莲的神色一句接一句追问,张太太眯眼看着姜焕璋,眼角嘴边一丝丝都是冷厉,当着她的面,就敢这样放肆的审问水莲,他不相信囡囡,也没把她放眼里。

    姜焕璋的审问让她心里寒意渐起,水莲的话,又让她一颗心抽抽的疼,疼的眼泪都下来了。

    姜焕璋越问,脸上的神情越难堪尴尬,垂下头,跪到张太太面前,痛心疾首道:“阿娘,是我没照顾好阿桐,我对不起阿桐,更对不起您!阿娘,我这心里……疼的难受,只恨自己不能替阿桐受这场大罪。我……”

    姜焕璋难过的泪水涟涟,说不下去了。

    “人有旦夕祸福,这怎么能怪你?你是好孩子,阿娘知道,快起来。”张太太脸上洋溢的都是感动,伸手去扶姜焕璋,姜焕璋顺势站起来。

    李桐垂着眼帘,不敢看姜焕璋,她眼里肯定全是鄙夷和愤怒,她不敢抬眼,她怕他看到。

    “这一阵子请阿娘多来陪陪阿桐,只要阿桐能好,只要阿桐高兴,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姜焕璋垂手侍立,恭谨诚恳,张太太一脸疼爱的拍了拍他的胳膊,“好孩子,你去忙吧,阿桐这里有我呢,阿桐肯定没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去吧。”

    姜焕璋出了屋,李桐暗暗舒了口气,她在他面前卑微了几十年,现在面对他,她还是象对着一座山,只是,这一回,无论如何,她不能再让这座山压到她和阿娘头上,她一定要把这座山从她和阿娘面前铲走,扔的远远的!

    “昨天东厢谁当值?”没等张太太说话,李桐有气无力的问了水莲一句,张太太一怔,“东厢?”

    “我病成这样,”李桐声气断续,边说边看向水莲,“他这几天……都歇在东厢,谁当值?”

    “是秋媚和春妍当值。”水莲不知道她家姑娘打的什么主意,却极其配合的答道。

    张太太脸色变了,直直的看着李桐。

    “阿娘,是我让她们去侍候的。”李桐声音软弱。

    张太太呆了片刻,才勉强笑道:“你这傻孩子,这还要你说?不是你安排,就算他想,那几个妮子也不敢!”

第九章 两只姨娘

    “阿娘,”李桐伸手抱住张太太的胳膊,“您先前跟我说的那些话,我都想通了,从前我傻,现在我不傻了,他总是要纳妾的,与其纳别人,不如让他收了秋媚她们,象阿娘说的,不管他以后纳谁宠谁,有秋媚她们顶着,我也有回旋的余地,还有他屋里的青书,我也想找个机会把她过到明路上。”

    李桐语调轻缓随意,好象在说别人的事,或者是在点评今年的茶叶不如去年清香。

    张太太脸上由震惊而悲痛,“囡囡!你告诉我,告诉阿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我的囡囡!你这样……这样……”

    阿囡一心一意要嫁给姜焕璋,是因为她爱姜焕璋!

    她从前也爱过,她知道爱是什么,不爱了又是什么样,是什么事,发生了什么?让她的囡囡一夜之间一腔爱恋死寂成灰?

    “阿娘,我就是……看透他了。”李桐泪水潸潸,“看透了他的心、他的人,阿娘,我是您的女儿,我不傻,我在他心里,在他们家人眼里,就是块能说会动的阿堵物,他们家,最看不上的,就是阿堵物。”

    “囡囡,你才成亲一个月……言之过早。”张太太心痛如裂。姜焕璋刚才紧盯着水莲的凌厉眼神,那一句紧一句刁钻的审问,比阿桐这些话更加刺痛了她,她隐隐觉得,阿桐说的,都是真是。

    “我懂阿娘的意思,”李桐打断了阿娘的话,“我也盼着是我看错了,可错不错,多看一看就知道了,阿娘,你也帮我看一看,看清楚,好不好?”

    “好!”张太太很快就冷静下来,姜焕璋还年青,正是冲动的时候,刚才,也许只是一时意气……

    “阿囡安心养伤,有阿娘呢,阿娘一定替你看清楚。”

    “嗯!”李桐心里酸极又甜极,想笑却哭起来,又有阿娘替她支撑一切了,真好。

    送走张太太,李桐闭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吩咐水莲,“叫文竹。”

    文竹两个字,李桐吐的无比生疏。

    从她刚刚学会走路起,阿娘就开始替她挑丫头,挑了三四年,选出来的四个大丫头:水莲、清菊、文竹和绿梅,在她嫁进姜家之后,三五年里都没了,文竹是难产死的,一尸两命,她奔过去时,文竹只剩一口气,直直看着她,眼泪一直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一直到咽气,她就那么大睁着眼睛看着她,好象有无数的话要告诉她!

    “大奶奶。”文竹掀帘进来。

    李桐看着不笑也象在笑,眼如月牙,圆脸上两只酒窝时隐时现、一团喜气的文竹,心里的酸软让她忍不住眼角湿润。

    “大奶****又痛了?”文竹等人侍候李桐多年,她情绪上一丝儿变化,她们都能觉察得到。

    “没事了,你过来,夫人身边的捧云,你认得吧?”

    文竹点头。

    “我看她好象有心事,”李桐斟酌着言词,姜焕璋十有八九和她一样,谁知道回来的还有谁呢,她必须万分谨慎。

    “我摔倒前,偶尔听到了一句,好象她娘病了,你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若能结交上她,夫人身边,咱们也能有个耳目了。”

    “嗯!我知道了,大奶奶放心。”文竹脸上的酒窝时隐时现,满眼喜气,姑娘又开始操心家务了,这是好事!

    “等等!”李桐刚想交待一句在府里要时刻留心,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如今不比从前,你们要出这院子,一定得先禀了我,我点了头才能出去。”

    这一回,她绝不能再让她们莫名横死。

    车子出了绥宁伯府,张太太端坐在车厢里,神情冷峻。

    她错看了姜焕璋?还是……他只是年青气盛,一时不懂事?

    不管哪一种,她都得动一动,真要错看了……张太太痛苦的闭了闭眼,真要错看了,囡囡这一辈子可怎么过?她才十几岁,半开的花儿一样,都怪自己……

    先别想到最坏,张太太揉着额头,姜焕璋还年青,年青时,谁没犯过傻做过混帐事儿呢,她和阿桐孤儿寡母,不过防患于未然……

    午后,顾娘子过来看望李桐,一进屋,就看到青书手里拿了一把丝线,坐在李桐床前脚榻上,将丝线一股股放在一只扇套上比划给李桐看。

    看到顾娘子进来,李桐示意青书收了丝线,“一会儿再挑线吧。”

    “要打络子?”顾娘子亲热的接话,“让我也看看。”

    “这是我们世子爷要用的,怎么好让大娘子看?”青书利落的收了扇袋丝线,顾娘子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大嫂今天气色好多了。”顾娘子转头和李桐说话。

    “是吗?”李桐神情倦惫,透着虚弱,“头还是晕的厉害,听青书说,大娘子比我还大一岁呢。”

    “是一岁十个月,得算两岁了。”青书话里带笑,“大娘子只比咱们大爷小一个月,我记得清清楚楚。”

    顾娘子脸色有点白。

    “定了哪家?摔了这一跤,我好象忘了好些事。”李桐一脸歉意。

    “不是大奶奶忘了,是大娘子还没说亲呢,前儿个夫人还说呢,大娘子这是占了生在正月里的便宜,说虚岁十九,其实虚岁就是实岁,正正经经实足十九了。”

    青书连说带笑,顾娘子一张脸青红不定。

    李桐极轻的‘喔’了一声,眉头一点点蹙起,“那是该赶紧说亲了,我的头又疼起来了,青书,替我送送大娘子,再去厨房交待一声,备些醒酒汤,世子爷今天必定又要酒多。”

    “是!”青书几乎是欢快的答应一声,赶着顾娘子往外走。

    青书将顾娘子赶出清晖院大门,转身去了厨房。

    走了几步,玉墨紧两步跟上顾娘子,压低声音道:“大娘子,刚才我站在廊下,听水莲吩咐月钱的事,说是大奶奶说了,从这个月起,从她的份例里拿二两银子一吊钱给青书,水莲还说,也就贴补这一两个月,等大奶奶略好些,就转到公帐上去,不用再从大奶奶份例里匀了。”

    顾娘子听到一半,就脸色煞白,踉跄几步,跌坐在石凳上,二两银子一吊钱,这是姨娘的月例!略好些就转到公帐上……是要给青书名份了?

    顾娘子心里油煎一般,她不能再犹豫了,她不能等到一年半载后,等到个全无着落!

第十章 厨娘的闲话

    清晖院,文竹脚步轻悄的进来,见了礼,侧身坐到床前脚踏上,低声闲话。

    “真让大奶奶说着了,捧云的娘确实病得重。

    咱们院子里粗使小丫头小瑞,有个姑姑跟捧云家住在一个院子里,小瑞这个姑姑,就是王嫂子,在厨房当差,,我就去厨房找王嫂子,给了她一百钱,说大奶奶嘴里没味,请她多费心做几样有味的菜。王嫂子接了一百钱,塞给我一把花生,让我坐着说会儿话再走。”

    文竹说话慢声细语,散发着一股推心置腹的真诚。

    “王嫂子说:这是这府里头一回拿着钱来吩咐事,大奶奶进门就派利市,她就知道大奶奶懂礼大度,往后这府里有大奶奶当家,她们的苦日子就算熬到头了。”

    李桐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从前,她每个月放的赏,是不比她们的月钱少,她们的苦日子是熬到头了,可她的苦日子开始了。

    “王嫂子一肚皮全是怨气,说老爷夫人这些正主儿一顿饭吩咐好几趟也就算了,顾娘子这样的,也好意思甩着俩空爪子过来说:要是有云腿,用蜜汁蒸一碟就好。”

    文竹学着王嫂子的语气,“瞧这话说的,蒸一碟就好!好象她是位常年吃龙肝凤胆的公主,驾临到咱们府上,委委屈屈蜜汁蒸一碟云腿就好,呸,好大的脸,我就跟她那个丫头说,还云腿呢,没有!只有一碟子老爷吃剩的鸡脚子!”

    水莲在旁边噗的笑出了声。“王嫂子怎么能这么说话?真是。”

    “这府里,她能发作的,也就顾家娘子了。”文竹也笑了,“王嫂子还说,顾娘子和她那丫头最要吃大油大肉,偏偏还要装模作样,有一回,夫人嫌她鸡汤炖的油腻了,把她叫过去训斥,顾娘子在旁边跟着说她:鸡汤不过吃个鲜甜味儿,别说这么一层油,就是有个一星半星,看着就让人腻歪的胃口全无了。”

    李桐听的出神,从前她主持中馈的时候,别说姨娘,就是稍有点脸面的丫头婆子,都是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做什么的,她从来不在吃上苛刻,对谁都不苛刻,吃,能吃几个钱呢?

    “……后来就说到月钱,王嫂子说,这府里已经欠了她一年零两个月的月钱了,大奶奶刚定亲的时候,她们发过一回月钱,一气儿发了整一年的钱。”

    李桐眼帘微垂,那次月钱是她亲手核算的,那时候她一边核算一边心疼,心疼她热爱的、谪仙般的少年竟如此窘迫……

    “王嫂子好一通数落大娘子和二娘子。”文竹一边说,一边瞄着李桐的脸色,依她们的标准来看,这姜府和府里所有下人,都极其混乱而没有规矩,比如王嫂子,竟敢这样放肆的说主人家的闲话。

    “说要不是大娘子和二娘子害了大奶奶,大奶奶这会儿肯定接手管家,早就该把月钱给大家补齐了,还说大娘子和二娘子是一对搅屎棍子祸事精,不管什么事,但凡让她俩沾了手,那就指定好不了了。”

    “从月钱就说到捧云阿娘的病,王嫂子说,捧云的娘病了有四五年了,是生捧云的弟弟时,月子里没钱买炭,屋里太冷,冻着了才落下的病根,那时候捧云已经在夫人屋里做了一等丫头,照理说,单凭捧云一个月八百个大钱,也不至于买不起炭,可那时候姜家已经穷了,夫人头一项俭省,就是把下人们的月钱全扣了。”

    李桐静静听着,她太知道陈夫人的脾气了,在陈夫人眼里,只要是她的奴仆,浑身上下就只有一颗对她矢志不渝的忠心,其它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统统不存在,她就算活活饿死她们,她们也一样对她忠心耿耿,毫无二心。

    所以她才敢先从下人们的月钱省起。

    “捧云一家子都是这府里的奴儿,全靠着月钱,这病就一年年耽误下来了,看过的几个大夫都说,捧云她娘这病根子在亏损的太厉害上,要想治好,就得吃独参汤。

    去年府里补月钱时,捧云她爹算着一家子一年的月钱,够买一根参了,谁知道捧云只拿到了二两银子,余下的,说是夫人拿去给二娘子添了条新裙子。

    前儿夜里,捧云她娘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捧云急的什么似的,天天找王嫂子问她娘怎么样了。”

    李桐面无表情的听着。

    上一回,因为姜焕璋一句话,她强撑着‘好了’,接手了这府里的中馈,头一件事,就是下人们被拖欠的月钱,可这姜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是糊涂烂帐,总帐上每个月都有月钱这一项支出,内宅却没有发放明细,几个管事嬷嬷各有各的说法,陈夫人更是一问三不知。

    她是立志要把姜府打理的妥妥贴贴、井井有条的,自然要等查清楚再补发,可没等她查清楚,赶着陈夫人过生日那天,满堂宾客,捧云当众跪在她面前,把头磕的鲜血淋漓,说她娘病的快死了,立等着她那八百个钱的月钱救命,求她把月钱赏给她……

    李桐额头突突跳着痛的钻心,就象那天她站在众人的目光中,顾娘子劝她:“……咱们这样的人家,最讲究的就是宽厚仁慈,可千万别把银钱看的太重……”

    好象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就有了重钱苛刻的名声……

    “正巧,捧云姐姐去厨房传话,说夫人心口痛,晚饭清淡些,王嫂子问她求过夫人没有,捧云说没有,王嫂子就指着我和捧云说,不如求一求大奶奶,大奶奶有的是银子,随便漏一点就够了,捧云看着我没说话,没得大奶奶吩咐,我没敢接话。”

    “这倒容易,咱们收着一大箱子老山参呢。”水莲笑道。

    “这样的糊涂人,不用多管。”李桐冷声道。

    李桐这个陡弯转的太快,文竹和水莲都怔了,面面相觑。

    “大奶奶不是说……结交了捧云,也好有个耳目?”文竹忍不住问了句。

第十一章 统一思想很重要1

    “嗯,她是夫人身边的掌总大丫头,她娘病成这样,她求过夫人吗?夫人虽说……”李桐顿回后面的话,“慈悲却慈悲得很呢!她开了口,夫人肯定不会袖手不管,就算不想跟夫人开口,随便寻个管家娘子先借点银子,等发了月钱再还不就行了,怎么能就这样束手干等?可见是个死心眼,结交了也没用。”

    水莲看着文竹,文竹瞪着水莲,姑娘这些话不能说不对,可总觉得有点牵强。

    “还倒是,说起这个,”水莲说起了另一件事,“听小瑞说,她姑姑家过的可阔绰呢,那王嫂子也是满门家生子儿,都在府里当差。还有,那天采买的来给咱们送朱砂,我就随口问了句,这府里光香油一项,去年一年竟用了七百多斤,真是吓人!”

    李桐‘嗯’了一声,没接水莲的话,这些烂帐,她太清楚了,不过,这一回,她不准备再接手姜府家事,姜家,连姜焕璋这个人,她都是下定决心不要了的,那些烂帐,就让它们一直烂着吧。

    “夫人身边还有几个丫头,你留神看看脾气性格,挑个能用的。”李桐吩咐文竹。

    “是。”文竹应了,又笑道:“还有件事,王嫂子的大儿子,叫瑞哥儿,今年十二,读过几年书,说是人很机灵,长的也清秀,今天求了我,说大爷身边挑人的时候,看能不能把瑞哥儿挑到大爷身边使唤。”

    李桐一个怔神,她知道王嫂子这个儿子,后来确实到姜焕璋身边当差了,走的是青书的门路。

    这个瑞哥儿,在姜焕璋刚领了差使没几个月的时候,收了别人十两银子,把姜焕璋的公文偷了出去,姜焕璋因为这事弄的灰头土脸,极其狼狈,冲她大发雷霆,说她治家不谨,那时候顾姨娘刚刚进门,蹙着眉头一脸困惑的劝姜焕璋:“……夫人当家的时候,家里哪出过这样的事?难不成真有南橘北枳这样的事……”

    李桐额角又是一阵刺痛,她当时怒极了,脾气上来,下狠手一个个查,查实一个发作一个,一个都没饶,送官的送官,发卖的发卖,连顾姨娘身边那个自幼侍候的丫头玉墨,也因为私相传递,被她卖的远远的。

    那一回,姜焕璋看着她下重手大肆清理,一句话也没说,连顾姨娘求他救下玉墨,他也一声没吭。

    从那之后,姜府在她手里一点点治理起来,内外有别,规矩严明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

    可那一年冬天,水莲淹死在了后湖里。

    “大奶奶!”水莲提高声音又叫了她一声,李桐恍过神,看着眼泪汪汪的水莲,心里一软,“我没事,别担心,我只是……想起来几件事,大爷现在不缺人用……”

    话没说完,李桐心里微微一动,姜焕璋到底怎么回事,瑞哥儿这事不正好可以看一看?

    “你跟王嫂子说,我伤得重,一时半会好不了,大爷若要挑人,多半要让青书张罗。”

    李桐吩咐文竹,文竹一听就明白了,笑应了出去,李桐看着水莲,片刻,示意她坐到自己旁边。

    水莲惊疑不定的看着李桐,姑娘自从摔了那一跌,处处都不对劲。

    “担心我?”李桐迎着水莲的目光,低低问道。

    水莲迟疑片刻,“大奶奶,我们跟您说话,说着说着,您……”水莲咽了口口水,咬牙直说道:“眼睛直直的,就听不到我们说话了,大奶奶……”水莲眼泪汪出来了。

    “我是想事想出了神。”李桐将手里的帕子递给水莲,“我这一跤摔的九死一生。”

    李桐心里一阵苦涩,认真算起来,她已经死了。

    “大奶奶!”

    “你和清菊几个,最短的一个,也跟了我十年了,我心里拿你们象姐妹一样看,这件事,你说说看,大爷心里,是不是希望我那一跌一头摔死其实最好?”

    “大奶奶!”水莲吓的眼睛都瞪大了,“您怎么能这么想?大爷怎么可能……”

    “别这样,”李桐拍了拍水莲的手,“你镇静些,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你得帮我好好理一理这件事。”

    “好。”水莲觉出了危机和不对,声音微微颤抖。

    “那两个妮子推我时,你看的最清楚,她们是跟我玩笑,还是下狠手要置我于死地?”李桐看着水莲问道,水莲看着李桐,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

    “她们想害死我。”李桐作了判断,水莲咬着嘴唇,狠下心点了点头。大娘子和二娘子那一脸的狠厉,她现在想起来还胆颤心寒。

    “这事,姜焕璋会不知道?”

    水莲垂下了头,当时看到的不只她一个,大娘子和二娘子的丫头也在,大爷的小厮独山的娘就站在她旁边,看的和她一样清楚。

    “我是怎么摔的,他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伤的有多重,他更清楚,大夫的药方、脉案,他张张都看过,他读过不少医书,他懂医术。”

    水莲点头。

    “那是他嫡亲的妹妹,他不能怎么着她们,我也没想让他怎么着她们,可是,”李桐看着水莲,一脸苦涩,“他怎么能一口咬死,就是我自己摔倒的?难道他在我面前露了话缝,我就会置他那两个妹妹于死地?我是他的妻子,夫妻同体,他就这么防着我?”

    水莲白着张脸,看着李桐,嘴唇发抖,姑娘说的这些,她不敢深想细想,连想都不敢想!

    “要不然,就是他们都想害死我,姜焕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才在我面前咬死不承认,他不承认的,不是他那两个妹妹推倒我这事,而是她们那颗要害死我的心,还有他自己,那份想害死我的心。”

    水莲机灵灵打了个寒颤,又打了个寒噤,浑身发抖。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细细的想。一时半会,我大约没事,我刚嫁进来不到两个月,要是现在就死了,一来,他们姜家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谋害媳妇这个嫌疑,二来,阿娘肯定会搬走我的嫁妆,一分钱也不会给他们姜家留下,说不定还要讨还替他们姜家赎宅子还债务用的那些银子,阿娘会发疯的。”

    李桐又有些出神,阿娘发起疯,他们姜家只怕连鸡犬都不会活下来一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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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桐介绍:
新书《吾家阿囡》开始连载啦!
李桐重生了,也清醒了,原来,他从来没爱过她惜过她……
姜焕璋逆天而回,这一回,他要更上一层楼,他要做那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宁远千里而来:姜焕璋,小爷我专业毁人不倦……锦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