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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闲听落花     锦桐txt下载     锦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章 统一思想很重要2

    “要是我现在死了,他们姜家就完蛋了!可是,一年两年,三年五年之后呢?要是他,他姜焕璋先把你们一个个除去,除尽我的膀臂爪牙,再害了我,或者,连阿娘一起害了呢……”

    李桐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却听的水莲浑身发抖,姑娘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不……不不……不会……”水莲本能的摇头,她快要哭出来了。

    “阿娘说过,人心之阴恶,你永远都想不到底儿。”李桐慢慢叹了口气,仰头看着满绣着松鼠葡萄、一片欢欣热闹的帐顶,从前,阿娘死后,她其实一直在自欺欺人、不愿意,更不敢想明白吧……

    “姑娘,我觉得,大爷不是那样的人……”

    “可万一他是呢?”李桐看着水莲,嘴角露出丝丝苦笑,他利用了她一辈子,厌恶了她一辈子,他还不如痛痛快快杀了她呢。

    水莲紧紧咬着嘴唇,姑娘摔的这样重,大爷和姜家这样的态度,她和清菊她们虽然一句话不敢说,可心里……

    姑娘这些话,她不敢想,可是,从姑娘定下这门亲事到现在,哪个不说姜家贪图的是李家的银子?连她娘都说过:姑娘可得好好护住自己……

    “姑娘,那咱们怎么办?无论如何……”水莲声音抖的说不下去了,无论如何,姑娘得保住命。

    “是啊,咱们该怎么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往后,咱们,该怎么办。”李桐的目光越过水莲,看向不知道哪里。

    “姑娘,您都嫁进来了……也只能想办法把姑爷的心拢过来了。”水莲悲伤的建议。

    要是姑娘还没嫁进姜家,哪怕定了亲,太太也有办法退了亲再定,可现在,连满月宴都办过了!

    “咱们要看清楚姜焕璋,看清楚这个人,保住命,我的命,和你们的命,之后再说别的。”李桐的话,说的水莲一颗心又紧成一团。

    “我这头,一阵痛上来,就痛的难受,痛的时候眼睛也会花,有时候说着说着,就忘了要说什么,还有好些事,我觉得我好象忘了不少事。”

    过了那么些年,有些人、有些事,她确实忘记了。

    “是,前天小悠姐进来送汤,姑娘竟然没认出来,直直的看着她,说她面熟。”水莲难过的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我这个样子,管不了家,我也不想管,这个家,咱们先不接,至于以后,先等我好了,等看清楚姜焕璋这个人再说,姜焕璋要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人……到那时候再说,现在,咱们只看好咱们的人,看好咱们的银子。”

    李桐只敢说到这里,水莲她们必须和她一条心,不管做什么,她都少不了她们,可姜焕璋……如果他真和她一样的回来了,她就不能露出一星半点的马脚,否则,她就死定了。

    “好!”水莲连连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大夫说了,姑娘的病,一定要静养,管家就没法静养。

    “你去找一趟大乔,跟他说,往后大爷出门,让他多跟着侍候车马,如果大爷问,就说大乔有点功夫,他跟着大爷出门比别人合适,告诉大乔,留心大爷见了什么人,态度如何。”

    李桐吩咐水莲,水莲忙站起来,“我这就去。”

    三月里,春花烂漫里,金明池开放了。

    离金明池不远,以爬满一整面墙、扑天盖地的木香闻名的凌云楼里,坐无虚席。

    姜焕璋坐在凌云楼对面的茶楼里,捏着茶杯,有些焦躁的紧盯着对面的凌云楼。

    他在这里等了三天了。

    头一次见到皇上的情形,他记的一清二楚,可那天究竟是哪一天,他竟然记不确切了。

    独山从对面楼里一溜烟跑过来,一口气跑到姜焕璋面前,“爷,打听到了,说是订了正对着木香墙的木香阁。”

    “嗯,”姜焕璋眼睛亮了,“什么时辰过来?你订了哪间?”

    “爷。”独山一脸苦相,“塞了一个足足二两的小银锞子,就说了句订了木香阁,再问,就一句不肯说了,一句话二两银子,爷,这也太……”

    姜焕璋气的将杯子里的茶叶茶水泼了独山一脸,这几天,最让他气闷的,就是满府上下这股子穷酸气,他绥宁王府什么时候缺过银子?

    银子算什么东西!

    “雅间订了没有?”姜焕璋咬牙问道。

    独山顶着淋淋漓漓半脸茶叶,腿都哆嗦了,“回……回爷,雅间不论人多人少,一个人也要五……五十两现银……五十两!”

    独山五根手指岔的开开的,举到姜焕璋面前乱摇。

    姜焕璋被独山这五根手指气的眼前一阵接一阵发黑。他交待过他多少遍,别管银子,只管把事情办好,他还两只黑眼珠子还是只盯在几个小钱上,眼看就要坏了他的大事!

    “外头是谁跟出来的?”姜焕璋强压回怒气,大事要紧。

    “回爷,是大乔赶的车。”独山声音都有点抖了,爷这几天跟从前大不一样,脾气大的吓人。

    姜焕璋一怔,他记得大乔,那一年他到河北赈灾,半夜里船翻了,是大乔把不会凫水的他救到岸上,那些野兽一般的灾民涌上来的时候,大乔背对那群野兽,将他护在怀里……

    “叫大乔进来。”

    大乔跟在独山后面进来,姜焕璋满意的打量着大乔:气色红润,双眼明亮,靛青绸长衣,腰间扎着根靛青滚靛蓝边绸腰带,一条靛蓝细布裤子,同色绑腿扎的整整齐齐,一眼望去,光鲜齐整,精气神俱全,这才是他绥宁王府的气派!

    “你去一趟凌云楼,订个明天的雅间,离那面木香墙越近越好,快去。”姜焕璋吩咐大乔,大乔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独山看看往外走的大乔,再看看姜焕璋,想提醒一句还没给大乔银子呢,话到嘴边,却没敢说出来,爷跟从前大不一样,他轻易不敢多话。

    大乔出去回来的很快,叉手禀报:“回爷,掌柜说,正对着木香墙的那间被晋王府订了,掌柜说晋王府吩咐,明天巳末午初就得准备齐全,肯定是中午用,晚上用不用还不知道,小的怕耽误了爷的正事,就订下了紧挨着木香厅的棣棠厅,跟掌柜说了,要是木香厅晚上空出来,就给咱们留着。”

    姜焕璋满意的点了点头,指着大乔训斥独山:“学着点儿!”

第十三章 天道有变

    姜焕璋站起来往外走,独山落在后面,捅了捅大乔,“你这么订……这得多少银子?你哪来的银子?你可真够阔气的!”

    大乔一脸莫名其妙,“多少银子?那我没问,爷让我去订雅间,又没让我问多少银子,我阔气什么?又不是我会帐,这是爷的用度,有管事们呢,月底过来结帐不就行了。”

    独山瞪着大乔,大乔瞪着独山,两人都觉得对方脑子有点问题。

    遥远的中京道定安城外,十里长亭,宁远纵身上马,勒着马头原地兜了个圈子,冲一群难过的眼泪花花的狐朋狗友一挥手,再抖个鞭花一声吼:“小爷我走了!”

    吼声没落,已经沿着驿路纵马而去。

    老管家福伯听到马蹄声,急忙勒马让到一边,宁远一头冲上来,勒住马和福伯并行。

    “那么多兄弟,还以为七爷得耽误一会儿。”福伯越老越喜眉笑眼,一团和气。

    宁远斜了他一眼,“离别这事,有什么好耽误的?当断则断。”

    “七爷英明。”

    “屁!”宁远抖起鞭子甩了个响亮的鞭花,“离城都十几里了,说吧,邵老头儿跟阿爹说什么了?”

    “是邵师!邵师也没说什么……”迎着宁远斜过来的眼神,福伯一脸苦笑:“七爷真是……邵师说话,七爷也知道,讲究个精字,邵师就说了两句话,统共十一个字:有人逆天改命,天道将有变。”

    宁远的脸色变了。

    邵师姓邵,宁远他爹定北侯象宁远这么大的时候,有一回带兵追击溃逃的蛮族,回来路上捡了只还有口气的饿殍,就是邵师。

    邵师被捡回宁远侯府,一病就是八九年,定北侯是个倔脾气,既然救了,就非得救活不可,名医国手一个接一个的请,人参鹿茸豹胎熊掌可着劲儿喂,反正定北侯府不差钱,更不差这些东西。

    到第十年头上,邵师总算好了,头一回开口,说他这样的人,第一不该生,第二不该活,说他能活下来,不是定北侯救了他,而是天道让他活了。

    从此邵师就住进了宁氏祠堂,白天睡觉,夜里看星。

    不过邵师看归看,从来不说一句话,定北侯怎么问都不说,他只替宁家做一件事,那就是替宁北侯的儿子女儿批八字。

    可批到头一个、定北侯嫡长女、宁远大姐姐宁梅的八字时,邵师就拧着眉头把自己关起来了,足足关了七天,蓬头垢面的出来,头一句说自己不该活,第二句,说宁梅的八字得等她订亲的时候再说。

    那时候先皇后还活着,宁梅十七岁就开始议亲,作为定北侯和夫人韩氏的掌中珠心头肉,宁梅这婆家难挑的不得了,但凡有一星半点可能会委屈他们宝贝姑娘的人家,定北侯和韩夫人就不肯点头,就这样,一直挑到十九岁。

    刚过了年,邵师开口了,说宁梅的亲事落定了。两个月后,周太后一纸手书,替刚刚丧偶的皇帝儿子求娶宁梅。

    定北侯看完信,拎起剑就要捅了邵师,他两个月前要是明说周太后求亲这事,他们赶紧给宁梅定了亲,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当然没捅成,也不知道邵师说了什么,定北侯垂头丧气出来,接受了这门高贵到不能再高贵的婚事。

    以上这些,都是宁远前天晚上刚刚听说的。

    “邵老头儿给我批过八字没有?”宁远眼珠转来转去问道。

    “七爷一生下来就批过了。”

    “怎么说的?”

    “这我真不知道。”福伯一脸诚实,“邵师把老爷叫进去,附耳说了几句话,我在外头抱着七爷呢,一个字也没听到。”

    “那阿爹的脸色呢?高兴?难过?震惊?愤怒?”宁远不死心。

    “老爷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老奴真没看出来。”

    宁远斜着福伯,半晌,‘哈!’了一声,“就我爹那样的,喜怒不形于色?你这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的厉害哈!那你接着说,邵师不是说大姐姐亲事定下,就能批八字了,怎么批的?”

    “邵师没给大姑娘批八字,只交待了大姑娘几句话:锋芒敛尽,退避三舍,诸事莫想,只求保命。”

    “就这样,大姐姐还是进宫了?”宁远一张脸阴沉的吓人。

    “唉!”福伯一脸苦笑,“大姑娘走后,邵师又给大姑娘起过一卦,只有一句话:三十六岁死于毒。”

    宁远手里的马鞭掉到了地上。

    福伯下马,捡起鞭子,上马,将鞭子塞到宁远手里,嘀咕道:“总算是,天道有变了。”

    “家里在京城总共放了多少人?都放在崔叔手底下了?”宁远目光变幻不定,沉默了好半天,突然问道。

    福伯一个愣神,“啊?什么人?崔信……啊?崔信不是早死了,七爷真是……”

    “呸!到现在你还敢跟我打马虎眼?看来不好好跟你说道说道是不行了!”宁远挽了个响亮的鞭花。

    “这一趟,阿爹把我!”宁远用鞭梢指着自己,重重咬着‘我’字,“派出去,那就是下了决心,要放手一搏了。”

    福伯唬了一跳,下意识的转身四下乱看。

    “为什么这么说呢?”宁七爷将鞭子甩出花,自问自答,“阿爹这个当爹的,就是那句话,知子莫若父,首先,他知道我聪明!绝顶聪明!”

    福伯无语望天,绝不绝顶不知道,反正脸皮挺厚。

    “其次,阿爹最知道我的脾气,洒脱不羁,有勇有谋,最懂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福伯斜着他,不但脸皮厚,还倒挺会说话,还洒脱不羁,明明就是无法无天,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在外的时候,你也没受过啊……

    “阿爹明明知道我这样的品格,还把我送进京城,那就是摆明了让我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帮大姐姐当上正正经经的太后,好好过几天舒心日子,这事成了自然好,成不了,咱们宁家……”

    宁远眯缝起眼,“成不了……也不能连累了咱们宁家!”宁远一脸狠厉的啐了一口,“他娘的,这事小爷我得好好打算打算,万一成不了,得有个顶缸的。”

第十四章 天黑逛园子1

    福伯神情一黯,老爷确实豁出去了,自从大姑娘进宫做了不死不活的皇后,夫人的病就没好过,老爷这十来年老的不成样子……

    “……阿爹这么有远见的人,只怕大姐姐出嫁前,就开始往京城放人了,崔叔那样的,浑身都是心眼,脑袋后面都长了好几只眼睛,打个猎能让老虎给偷袭了?他偷袭老虎还差不多!”

    福伯在马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阿爹放我进京放手一搏,难道人手上还对我藏着掖着?我是他亲儿子,大姐姐可是他亲闺女!你老实跟我说清楚,京城都有哪些人手?”

    “七爷,您就别难为老奴了,老奴……”福伯一脸苦相。

    “知已知彼,百战不怠,不知彼也就算了,连自己都不知道,你让小爷这仗怎么打?”

    “七爷,实在是……”

    “那好,我问你!”宁远打断福伯的话,“咱们这一趟,阿爹的交待,是以你为主,还是以我为主?”

    “瞧七爷这话说的,当然是以七爷为主,一切听七爷吩咐。”福伯赶紧表态说明。

    “既然一切听我吩咐,我就问你一句京城有多少人手,你就不肯说了?那还听我吩咐个屁?以我为主,可我连手底下有几个人都不知道,我要用人,就得先请您老的示下,这叫以我为主?这差使怎么干?不行!我得回去问问阿爹,这差使让我怎么干?”

    宁远话没说完,拨转马头就要往回奔,福伯吓的汗都出来了,扑上去一把揪住宁远的缰绳,“七爷!七爷您别冲动!”

    这位七爷自小无法无天,行事从来不按常理套路,他说回去问问,就真能一口气跑回去!

    邵师可交待过,一往直前,不可回头。

    “七爷!七爷!好好好!有话……我说,我说,我不是不说……唉,七祖宗!”见宁远拧着张脸抖着鞭子还要往下抽,福伯赶紧答应,这要是让他一口气跑回定安城,那还得了!

    “这不就得了!你想明白了就行,这会儿不急,你先理一理,晚上到驿站再好好说给我听,还有,立刻传话给崔叔,从今天开始,所有人手全部动起来,京城七品以上官员,京城之外四品以上官员,家里大事小情,谁跟谁不和,谁藏了外室,谁家请客,谁家想跟谁家结亲,诸如此类,不论大小,统统打听清楚报给七爷我,一天一报!”

    京城绥宁伯府,顾娘子打点起精神陪陈夫人吃完晚饭,天已经蒙蒙黑了。

    顾娘子出了上房,转进月洞门,玉墨低低禀报:“大爷还没回来,大奶奶已经吃了晚饭,厨房里给大爷备了醒酒汤。”

    顾娘子脚步顿了顿,慢慢走了几步,转身往外走,“天还早,你去拿件斗蓬,我想到园子里逛逛。”

    青书蹲在红泥小炉前,一只手拿着团扇似扇非扇,正专心的听着小丫头明巧的话。

    “……是王嫂子找着我说的,说玉墨过去问了两三趟了,问大爷吃了饭没有,王嫂子说大爷不回来吃饭,玉墨又问大奶奶吃了饭没有,王嫂子没理她,没过多大会儿,玉墨又去了,说是替捧云姐姐传话,传了话就不走了,看见乌梅,就问是不是要给大爷准备醒酒汤,王嫂子说她烦死了。”

    “嗯,我知道了,屋里有盅糖蒸酥酪,刚才大奶奶赏的,你去吃了,吃完了去趟正院,找伴月替我要张花样子,顺便看看顾娘子在不在,要是不在,就问问她去哪儿了。”

    “我最喜欢糖蒸酥酪!大奶奶待你真好!”明巧欢喜的眉开眼笑。

    看着明巧吃了酥酪,掂着脚尖连蹦带跳出去了,青书站起来,心神不宁的转了几圈,从红泥炉上提起汤钵,倒了半钵汤出来,用托盘端了直奔清晖院。

    李桐听到动静,示意水莲,“就说我头晕的厉害,歇下了,你听听她的话。”

    “嗯。”水莲答应出来,正好将青书迎在上房门口。

    “大奶奶晚饭吃的可香?今天的汤里我加了天麻……”

    “嘘。”水莲竖起手指抵住嘴唇,压低声音道:“大奶奶晚饭就喝了几口汤,头晕的厉害,刚刚闭上眼睛歇下,这汤先放着,等大奶奶醒了再说。”

    “这么早大奶奶就歇下了。”青书一脸掩饰不住的失望和焦急,“大爷还没回来……”

    “大奶奶病成这样,就是大爷,也不能挑这个理儿。”水莲脸沉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大奶奶病成这样,大爷也该早点回来,天天那么晚回来,也不怕大奶奶担心。”青书急忙解释,她真不是那个意思。

    “大爷那么大的人,大奶奶就是担心,也是白担心。”水莲顺势揭过。

    “厨房备了醒酒汤,不知道大爷今天是不是酒又多了。”青书放下汤,却不愿意走,“要不要到二门上迎一迎大爷?万一酒多了,独山又不能进二门,大爷一个人……万一酒劲上来,虽然进了三月,一落黑还是冷的很。”

    “等大奶奶醒了,我替姐姐跟大奶奶提醒一句,大奶奶好不容易能睡着会儿,可不能打扰。”水莲没接青书的话茬,一句话挥开,再一句话堵死了后面的话。

    青书只好陪笑告辞出来,心神不宁的回到自己住处,也不进屋,干脆站在门口等明巧。

    明巧回来的很快,手里捏着张花样子,连蹦带跳的进来。

    “青书姐姐,花样子先给你,顾娘子不在夫人院里,吃了晚饭,说是要疏散疏散,到园子里逛去了。”

    “我知道了,今天没事了,你去玩吧。”青书打发走明巧,绞着手,心神不宁的转来转去。

    顾娘子的心思,她一清二楚。

    大爷是万般无奈,才结了这门亲的。

    议完亲那天,大爷喝的大醉,拉着她的手不停的问:“难道我真要和一个浑身铜臭的商家女生儿育女,真要对着她过上一辈子?”

    大爷那样的性子,心没放在大奶奶身上,就断不会容大奶奶妒嫉不容人……大奶奶好象也不是那样的人,这样的爷,这样的大奶奶,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她做了姨娘,这日子肯定好过,再有个孩子,对她这样的人来说,这辈子就算圆满了。

第十五章 天黑逛园子2

    可若是顾娘子进了门……

    青书用力咬着嘴唇,顾娘子是个什么货色,她看的一清二楚。她可不是个能容人的,又是个爱挑事、两面三刀不要脸的货,大爷眼里只看见她长的好,说她什么聪慧不流俗,高看她高的不得了!她要是进了门,大爷的心肯定得被她笼络走!

    大奶奶位份在那儿呢,就算没有大爷的宠爱,顾娘子也不敢跟她呛,可她呢?她这样的婢妾,还不得天天被她欺负,那日子还怎么过?

    这天都黑了,园子又不点灯,看都看不见,她逛什么园子?她不是逛园子,她是逛大爷去了!

    她不能坐视不理!

    “小福,你跟我到前头看看,大奶奶怕爷酒多了,让咱们到二门里迎一迎。”青书打定主意,扬声叫了小丫头小福出来,一起往二门过去。

    天已经黑透了,绥宁伯府穷了这些年,晚上,屋里没主子都不许点灯,园子里更是黑灯瞎火全靠月光照明,幸好月亮已经圆了大半,今天天气又好,倒也能看的十分清楚。

    青书带着小福,绕了个大圈,从陈夫人正院门口绕往二门。

    走到一半,青书脚步猛的一顿。

    她糊涂了!真撞见什么,她是撞破还是不撞破?撞破了,头一个惹怒的是大爷!不撞破……不撞破她还跑这一趟干什么?

    青书急的原地转了几个圈,小福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青书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是想……我是说……就我和你,万一爷酒多了,只怕咱们架不动,也不是架不动……”

    几句话间,青书脑子里已经转了十七八个圈,这捉奸的事,大奶奶出面最好,可大奶奶病成那样……水莲?不行,大奶奶身边那几个丫头,一个个鬼精鬼精的,再说,听说没有大奶奶的吩咐,她们连院门都不许出……

    大奶奶这里不行,还能找谁呢?

    二娘子!

    青书眼睛一亮,二娘子那脾气,遇到事一向不管不顾先尖叫了再说,正好!借她这一嗓子把姓顾的脸皮扒下来,反正她也不要脸!

    “我刚想起来。”青书打定了主意,“前儿顾娘子说在咱们园子看到好些萤火虫,二娘子想看萤火虫想的不得了,咱们去叫二娘子出来看萤火虫。”

    青书说完,转身大步溜星直奔二娘子姜宁的莲清院。再不快就来不及了!

    小福一溜小跑跟在后面,一头雾水,这才三月,这么冷的天,哪来的萤火虫?

    二娘子姜宁刚从陈夫人院里回来,阿娘心情不好,她和姐姐陪阿娘多说了一会儿话。

    听青书连说带笑的要带她去看萤火虫,姜宁皱了皱眉一脸不耐烦,她对萤火虫可没半点兴趣,那天不过随口一说,天都黑了,她要睡觉了。

    青书心急如火,瞄着她的神情,话锋一转,“我陪二娘子多捉些萤火虫,放到白纱笼子里,拿回来挂在莲清院廊下。今年最时兴这个,听说随国公府上开花会,园子里不点灯,到处挂着放满萤火虫的白纱笼子,一闪一闪的,都说跟仙境一样。”

    姜宁顿时心动了,她最羡慕、最向往的人家,就是堪称京城第一家的随国公府,周太后和周贵妃的娘家!

    去年大哥定亲李家后,阿娘带着她们,头一回到撷绣坊做衣服,听说周家姑娘人手一条石榴红洒金挑线裙,她缠着阿娘做了一条,果然,那裙子穿在身上,漂亮极了。

    “咱们快走,再晚就没有了。”青书心急如焚,见她神情松动了,一把拉住姜宁,连说带笑往外拖,姜宁满心都是随国公家的萤火虫笼子,满眼放光的跟着青书往外跑,这萤火虫笼子,她还是要得起的。

    二门假山后,顾娘子心神不宁的盯着月亮门外,既盼着表哥早点回来,又怕表哥回来的早了,天还太亮,人还太多。

    垂花门外传来铜铃的脆响,以及马响亮的喷鼻声,是表哥回来了。

    姜家败落了很多年,早就门庭冷落的只有自家人进出了。

    顾娘子一颗心砰砰乱跳,她的终身大事,全在今天晚上了。

    姜焕璋阴沉着脸,一脚踏进垂花门,扫了眼四周,心头的烦躁更浓。

    从回来到现在,最让他厌烦不适应的,就是这府里的穷酸破败,全无规矩!他绥宁王府,什么时候这样乱七八糟,全无体统、全无章法过?

    姜焕璋顿住步,深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不急,不能急,等他结识了晋王,领了差使,一切就会好起来了,很快,不能急,这一回,一步都不能错!

    顾娘子从假山后闪身出来,揪着帕子,怯生生看着姜焕璋。

    姜焕璋一个愣神,下意识的转头四下看了一遍,“天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表哥,”顾娘子泪眼婆娑,往前两步,仰头看着姜焕璋,“表哥,我活不下去了。”

    “出什么事了?”姜焕璋神情一肃,目光凌利的让顾娘子心头颤了好几颤,顾娘子咬着嘴唇,压下心里猛然涌上来的恐惧胆怯,抖着声音道:“表哥,阿爹和大哥,逼着我嫁……嫁……”

    顾娘子的眼泪,沿着桃腮,滚珠般往下落,仰头看着姜焕璋,哽咽的说不下去了,她也不知道他们会逼她嫁给谁,毕竟还没开始逼她呢。

    姜焕璋皱起了眉,他一年后才纳的她,这一年里,她父亲逼她嫁过人?他记不起来这些琐事了,也许当初就不知道。

    “表哥!”见姜焕璋拧着眉一言不发,顾娘子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心一横,往前再踏进一步,几乎和姜焕璋身贴身了,仰起头,桃花带雨,“表哥,我活不下去了,我不想活了!”

    说着,象是哭的站不住了,整个人投进了姜焕璋怀里。

    姜焕璋本能的伸手搂住她,下意识的低头在顾娘子脸颊上吻了吻,这动作他做了几十年,熟捻的几乎成了本能。

    “表哥!”顾娘子大喜过望,伸手紧紧抱住姜焕璋,掂着脚尖就要亲回去,她赌对了,表哥果然对她有情!

第十六章 捉到一对萤火虫

    青书远远看见假山旁一团黑影,揪着姜宁就往假山旁边冲,“快!那里,好多!”

    姜宁被她揪的斜歪着身子往前冲,小福和姜宁的丫头玉荷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后面,这一路上,她俩半只萤火虫也没看见!哪来的萤火虫?

    离假山十来步,青书猛的停步,姜宁一头撞到青书身上,踉跄两步站住,一抬头就看到假山旁抱在一起的两人,吓的圆瞪着双眼,双手抱头开始尖叫:“啊啊啊啊!有贼啊!妖怪!有鬼!”

    玉荷仆随其主,也跟着狂叫:“快来人哪!有鬼!进贼啦!”其实她什么也没看到。

    小福被姜宁和玉荷的尖叫吓的嗷一声大哭起来。

    垂花门外,刚侍候了姜焕璋回来,还没来得及散去的婆子和门房,以及小厮独山、车夫大乔等人,有的拿棍子,有的拎板凳,有的顺手抄了把茶壶,一起涌进来。

    顾娘子先是吓了个腿软,随即反应过来,一声带着颤声表示惧意的‘表哥’,两只手死死搂在姜焕璋腰间,贴的比刚才更紧了。

    她是打定主意要进府做妾的,没什么聘则为妻奔为妾的讲究,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件事坐实了,也省得她再多费心机。

    姜焕璋头一个反应是想推开顾娘子,推了一把没能推开,顾娘子两条胳膊铁箍一般,身子却软的面条一样,紧紧贴在他怀里,象是晕过去了,她一向娇弱。

    这一定是她布的局!

    姜焕璋立刻想到了李桐,她想干什么?她能怎么样?

    姜焕璋这些天的无名烦躁集聚成一团,火气往上冲,伸手搂住顾娘子,转头看向蜂拥进来的众人厉声呵道:“吵什么?规矩呢?”

    拎着棍子、板凳以及茶壶的诸人瞪着死死抱着姜焕璋的顾娘子,以及紧紧搂着顾娘子的姜焕璋,呆成一堆泥塑。

    冲在最前的大乔最先反应过来,放下棍子,转身从人缝中挤出去,走了几步,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姜焕璋半抱半拖着顾娘子,几步走到还在尖叫的姜宁面前,扬手给了她一巴掌,姜宁的尖叫戛然而止。

    青书看着被姜焕璋紧紧搂在怀里的顾娘子,纠结而惶恐,声音有些抖,“爷,您……顾娘子病了?我来扶她!”

    姜焕璋理也没理她,转头四顾,寻找李桐,她在哪儿?她的人呢?

    “爷,我来扶顾娘子吧。”见姜焕璋没给她一巴掌,也没有一脚,青书的心往下落,安定了不少,再次殷勤上前,要扶顾娘子。

    “你送二娘子回去。”姜焕璋冷声吩咐了一句,搂着顾娘子,径直往正院过去。

    他现在就要纳了她,她能怎样?又敢怎样!

    姜焕璋刚刚拖着顾娘子往陈夫人正院去,李桐就得了信儿。

    二门外当值的,有好几个是李桐的陪嫁,这样的事儿,自然立刻过来禀报。

    水莲听完几个婆子的禀报,一人赏了半吊钱,进了屋,气的声音都变调了,“真不要脸!”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小丫头略带惊慌的高声禀报:“大爷来了!”

    水莲惊的一下子窜起来,探身就要去熄灯放帘幔,李桐抬手止住她,“慌什么!”

    “大奶奶,他……”一个‘他’字没说完,姜焕璋急促的脚步声已经冲到了上房门口。

    李桐示意文竹扶她坐起来些,没等坐好,姜焕璋满脸怒气,一头冲了进来,“你做的好事!”

    李桐蹙眉看着他,说这句话时的他,和她看了几十年的那个他完全重叠了。

    这是他和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你做的好事!”

    “出什么事了?”一瞬间,李桐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从前,金碧辉煌、满屋仆从中,面对他的厌恶恼怒,她胆怯卑微的低低问他:“出什么事了?”

    姜焕璋居高临下俯视着李桐,心里的厌恶恼怒喷涌而出,多到让他无法掩饰。

    她粗鄙无知,一无是处,她给顾氏提鞋都不配,可她偏偏占了正妻的位置。

    上一世,她借着正妻的位置,牢牢把持着府里,视顾氏为敌人,处处难为顾氏,利用一切机会让顾氏难堪,可顾氏从来没和她计较过,顾氏心里,只有他和孩子,是顾氏,给他教养出了那么好的儿子!

    那样的好儿子却因为生母为妾而被人诟病,被人攻讦,以至于他们压着他,说什么本朝从来没有庶出子承爵的先例!

    他的王爵不能袭给儿子,他这一辈子的沤心沥血岂不是打了水漂?为了这个,他只能更进一步……

    姜焕璋象看着条毒蛇般盯着李桐,再生一世,他不想再看到这个恶毒蠢妇,可他说,他的命和她纠缠在一起……

    “在我面前,你装什么糊涂?你让人捉了奸,总不是为了这么糊弄过去吧?”姜焕璋脸色铁青,错着牙。

    李桐茫然看向水莲,水莲忙曲膝回道:“刚刚二门里来人禀报,二娘子和青书姑娘在二门里的假山旁,撞见大爷和顾娘子抱在一起,二娘子以为进了贼,叫起来惊动了人。婢子正要跟大奶奶禀报,大爷就到了。”

    “喔。”李桐慢吞吞‘喔’了一声,“这是我做的好事?是我让你去会顾娘子的,还是我让顾娘子去会你的?”

    “没想到你还这么牙尖嘴利!”姜焕璋一个愣神,随即怒火上冲,左手五根手指动的飞快,李桐瞄了眼那几根几乎轮成花儿的手指,心里突然涌起股极其畅快的感觉。

    从前她最怕他不高兴,为了讨好他,她无底线的委屈自己,她从来不敢顶撞他,不敢惹他生气,她使尽全力活成他希望的样子。

    现在,牙尖嘴利算什么,她不止牙尖嘴利,她的爪牙更锋利呢!

    “你说是我做的好事?我总得问个明白,这偷奸捉奸,哪一件是我做的?偷奸的是你表妹,捉奸的是你妹妹,都是你的血亲,反倒成了我做的好事了?”李桐头往后仰,直视着姜焕璋,原来他发怒不讲理的时候,脸是扭曲的,真难看!

    “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刁妇!”姜焕璋气的脸都青了,她竟敢跟他顶嘴,她这个时候就如此恶毒了!

第十七章 从前的印象

    “我病成这样,”李桐头往后靠,连喘了几口气,“大夫再三嘱咐我平心静气,若是听了闲话,惹了闲气,这条命也许就保不住了,我都到这份上了,保命都是奢望,还有功夫去管谁偷谁?”

    水莲飞快的瞄了眼两人,趁着话空哽咽道:“大奶奶今天连药都吐了两三回才吃下。”

    “你和你表妹,既然如此,情热意浓,干柴烈火,你想纳她,你就纳她,随你。你想怎么纳,就怎么纳,你想纳谁就纳谁,我都进了……你们姜家的门了,还不是随你们摆布?何苦做这种右手偷人左手捉奸的戏码,你往我身上栽赃这些,有什么意思?”李桐几句话说的气喘吁吁。

    姜焕璋眯眼看着李桐,她这装腔作势的本事,现在就已经这么炉火纯青了,可见天生的阴险狡诈!

    “你不用跟我装出这幅病重可怜样儿,我告诉你,李桐,你听好了,你这病,病起来容易,可要好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你可要想清楚了!”姜焕璋阴沉沉的声音里溢着寒气。

    水莲紧张的咽着口水,李桐直视着姜焕璋,没答他的话。

    “你既然铁了心,那好,”姜焕璋露出满脸讥笑,“你既然病重不能打理我姜家中馈,少不得我操心找个人替你分忧,顾氏识书达礼,温柔娴静,这两天我就抬她进府,替你打理家务,侍候公婆夫君!”

    姜焕璋说完,冷笑连连,转身拂袖而去。

    “去请……阿娘!我的头……”李桐眼泪夺眶而出。不是为了他要纳顾氏,他要让顾氏打理中馈,而是,他和她夫妻相称几十年,她的话,他竟然一个字都不信,他不爱她,不信她,更不尊重她,他看向她的目光里,只有恨意,浓到化不开的恨……

    青书缩在屋子一角,瑟瑟发抖。

    她没想到真捉到了奸,更没想到爷对姓顾的竟是那样的态度,更没想到姓顾的竟然那么不要脸,她这会儿才恍然觉得,姓顾的比她更希望被当场捉奸。

    捉了奸,她正好借机进府做爷的姨娘!

    大奶奶院子里灯火通明到现在了,爷的脾气……大奶奶的脾气……

    一阵绝望涌上来,青书恨不能给自己几个耳光,大奶奶都明说了,等她略好些,就摆几桌酒,把自己过到明路上,这一闹,只怕这明路是不用想了,还有爷,爷最恨别人算计他……

    青书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后悔,抱着肩膀无声的哭起来。

    屋外响起脚步声,青书一下子弹起来,爷回来了!

    姜焕璋脸上的怒色还被褪去,看着直挺挺树在他面前的青书,“这是干什么?怎么吓成这样了?”

    “爷!饶命!不是……我……不是………”姜焕璋温和的声音让青书回过口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语无伦次的求饶。

    “起来!”姜焕璋又气又笑,“这点事就能吓成这样?先去给我沏杯茶。”

    姜焕璋这和气的出奇的态度让青书晕头转向,怎么会这样?

    青书深一脚浅一脚沏了杯茶奉给姜焕璋,姜焕璋抿着口茶,斜着她道:“说说,怎么回事?”

    青书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拼命绞着两只手,目光闪烁,期期艾艾,“是……是……大奶奶……厨房准备了醒酒汤,我想着……我怕爷回来,酒多……”

    青书一边说,一边不停的偷眼去瞄姜焕璋,见他神情温和,心往下落了些,话也说顺溜了,“我怕爷酒多了,独山又不能进二门,我怕爷酒多了万一磕了碰了,就去请大奶奶示下,后来,我和小福去接爷,天黑,路上看到……象是萤火虫,二娘子想要随国公府……那样的萤火虫灯笼……没想到……没想到……求爷饶命。”

    青书扑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姜焕璋用脚轻轻踢了她一下,“起来!你是什么样人,爷心里还不清楚?起来吧,这事不怪你,你不过中了人家的圈套,侍候爷沐浴,爷明儿还有大事呢。”

    她跟了他一辈子,他还能不知道她?她忠厚老实的没半分坏心眼,唉,要不是顾氏明里暗里护着她,她和她那几个孩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姜焕璋站起来,示意青书侍候他脱衣服。

    青书满肚皮茫然,侍候姜焕璋睡下,青书一步步挪进暖阁,躺在熏炉旁,大睁着眼,将姜焕璋的话过一遍再过一遍,越想越茫然,她是什么样的人?她中了什么圈套?

    李桐院里灯火亮了一夜,天刚蒙蒙亮,张太太就到了。

    姜焕璋迎到二门外。

    张太太下了车,径直往陈夫人正院去,姜焕璋跟在后面,眼看不对,紧几步绕到张太太前面,长揖陪笑道:“太太,清晖院在这边。”

    “我知道,你们府上规矩大,最讲究礼法体统,这一阵子我可学到不少,这到你们府上了,不先给你们夫人请个安,岂不是太失礼。”张太太绕过姜焕璋,一边往前走,一边慢声细语,话里全是刺儿。

    姜焕璋垂着眼皮,面色如常,他那几十年的历经里,这样的刺儿不算什么。

    姜焕璋再次绕到张太太前面,“都是自家人,哪有这些规矩?阿娘这几天病着,昨天歇的又晚,这会儿还没起呢,还是先去看阿桐吧,怕太太担心,几个大夫都在,没让他们走。”

    张太太不再坚持,转弯直奔清晖院。她担心阿桐,早就担心的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去!

    李桐正就着水莲的手喝药,看见张太太进来,一口药没咽下去,连前面喝的药一起呕出来。

    张太太急的一头扑进去,“我的囡囡!我的宝儿!这是怎么了?”

    “阿娘,”李桐衣服上沾着乌黑的药汁,面白气弱,“我活不了了,我活不下去了……”

    “姑娘!”水莲哭出了声,张太太疼的摘心一般,搂着李桐声咽气短,“别说这样的话!有阿娘,阿娘在,能活下去!我的宝儿!我的囡囡啊!”

第十八章 此人还是此人

    屋里哭成一团,乱成一团,姜焕璋垂手站在床前,皱着眉,面无表情,只时不时瞄一眼屋角的时辰钟,今天的事,无论如何不能耽误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张太太转头问姜焕璋。

    发生了什么事,张太太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可该问还是要问的。

    “一点小事,阿桐误会了。”姜焕璋言语含糊。

    “怎么回事?”张太太转头问水莲,水莲扑通跪在地上,从昨天晚上门房上的婆子过来报信开始,一五一十,婆子说了什么,姜焕璋怎么冲进来的,姜焕璋说了什么,李桐又说了什么,一句没添,一句没瞒。

    张太太冷了脸,“玉哥儿,我一向看你是个懂事知礼的,这件事,不是我护着阿桐,这是你的不是。头一条,你说这是阿桐做下的好事,你都查清楚了?人证物证都拿到了?”

    张太太直视着姜焕璋,姜焕璋有一丝尴尬,但更多的是恼怒,这是明摆着的事,还用查么?

    “你一声不吭,那就是还没查?玉哥儿,你和顾娘子这事被人撞破,恼羞成怒,不好跟外人发作,也只能跟阿桐发发脾气,这我懂,可你也得替阿桐想想,她是新妇,你这话要是传出去,阿桐的名声得败坏成什么样?败坏了阿桐的名声,你,你们姜家,能有什么好处?”

    姜焕璋低头不语,这话他没法反驳。

    “第二条,阿桐这伤,到底重不重,你该一清二楚,阿桐的额头生生磕出一个洞,你也不是没看到,大夫的脉案,你也看过了吧?那都是假的?你信不过我请的大夫,那孙太医呢,你也信不过?阿桐半条命都没了,你说她装病,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你这样的话,刻薄到这份上,你想干什么?气死她?玉哥儿,阿桐死了,你和你们姜家,能有什么好处?我真是想不明白!”

    姜焕璋垂着头,沉默片刻,拱手长揖,“是我莽撞了。”

    “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有大志向,要做大事的,既然要做大事,一言一行就得谨慎,你想要顾氏侍候你,身边想多添几个美人儿,行,这不算什么,风流么,是雅事!”

    张太太言语里充满讥讽,“可顾氏现在还是你表妹,还没一顶小轿抬进来,你就当众搂着她不放手,玉哥儿,你的礼数呢?你的德行呢?你就不怕以后要往上迈步时,人家把这件事拿出来说话?还有你说那些话,我活了这几十年,比这更混帐的话还真没听说过,阿桐病倒,你们姜家就塌天了,阿桐嫁进你们姜家才两个月,还没接手你们姜家中馈,阿桐嫁进来之前呢?你们姜家的天一直都是塌着的?抬个小妾回来是为了主持府务,阿桐倒没什么,我就不知道玉哥儿把你娘置于何地?”

    “太太教训的是,是我莽撞了。”张太太话音刚落,姜焕璋再次长揖认错,声音诚恳,态度诚恳。

    张太太一口气闷在胸口,直硌的肺腑一阵阵疼。

    看他这态度,只怕刚才自己苦口婆心一番话,他压根没听进去,或者,压根就没听!

    张太太缓缓吐了口气,语气倒平和了,“玉哥儿,你听着,阿桐的性子,是骄了些,却绝对不是那种不能容人的,她病着这些天,让秋媚几个过来侍候你,又从自己的月例里拿出二两银子一吊钱给青书姑娘,要是不容人,能这么做?”

    “是!”姜焕璋低着头,一幅虚心受教模样。

    张太太心里的失望更浓,呆了片刻,才接着道:“收通房和纳表妹为妾,这不一样,你刚成亲一两个月,现在就抬你表妹进府……”

    李桐拉了拉张太太,打断她的话:“阿娘,都这样了,已经等不得了。”

    张太太看向姜焕璋,目光阴沉,姜焕璋低着头,仿佛没听到李桐的话,张太太闭了闭眼,长长叹了口气,“我也是替你着想……好,你既然非纳不可,现在立刻就要纳,好吧,让人把顾家妮子带过来我看看。”

    “顾氏昨天受了惊吓,我已经打发人送她回去了。”姜焕璋垂着头,答的飞快,声调里一派气定神闲。

    张太太眼眶猛的一缩,随即露出笑容,如春风拂面,手死死攥住帕子,又慢慢舒开,“这真是大喜的事,恭喜姑爷了。”

    姜焕璋抬头看向张太太,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戒备,张太太笑的眼睛眯起,“你去忙吧,我跟阿桐说说话儿。”

    姜焕璋迟疑了下,长揖告退,今天的事极其重要,和那件事相比,张太太的恼怒不值一提,她再恼又能怎么样?过一阵子也只好自己好了。

    张太太端坐在扶手椅上,呆了好一会儿,突然长叹了口气,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坐到李桐床前,“阿桐,到底出了什么事?玉哥儿象是突然换了一个人。”

    李桐心里猛跳了几下,仰头看着张太太,“阿娘,你也这么觉得?我没觉得他换了人,他还是他,只不过从前我还没嫁进来,现在我嫁进来了,他不用再在咱们面前戴着面具了。”

    张太太紧紧锁着眉,李桐顿了顿,接着道:“阿娘,他用不着再费心应付咱们了,而且,他有好多好多大事要做,他也没功夫再多花心思应付咱们,咱们,还能怎么样呢?”

    张太太脸色阴沉,沉默半晌,低声问道:“是你让人撞破的?”

    “不是,水莲,你说。”李桐神情疲惫,她头上的伤很重,又折腾了差不多一夜,面白气弱并不是装的。

    水莲将青书傍晚过来,说大爷酒醉得去二门接一接的事说了,接着道:“昨晚上,大姚嫂子说,她拉着小福问了几句,小福说先是青书带她出去,说是去接大爷,半路上又去了二娘子那里,青书把二娘子叫出来,说带她去捉萤火虫。”

    “捉萤火虫?”张太太愕然,这个天哪来的萤火虫?姜家这位二娘子是个傻子不成?

    “当时我也愣了,特意追问了句,大姚嫂子说,她也觉得奇怪,可小福就是这么说的,就是去捉萤火虫。”水莲忙解释了一句。

第十九章 第一关

    张太太‘嗯’了一声,“昨天晚上是谁侍候大爷歇下的?”

    “是青书,今天早上……”水莲看向文竹,文竹忙接过话,“天刚蒙蒙亮,水莲姐姐让我出去看看动静,我就去了趟大厨房,正巧遇到了青书去拿燕窝羹,青书有说有笑,轻松的很。”

    张太太脸色更加难看,“你们几个做的很好,你们姑娘病着,正是用得着你们的时候,就应该这样多操心。你们四个,去寻万嬷嬷,一人领五两赏钱,给大姚媳妇也送五两过去。”又示意水莲,“你到门口看着。”

    水莲忙示意屋里众人退出,带上门,自己守在门口。

    “看样子,这位姜家大爷自己跟自己演了出捉放曹!”看着水莲掩上了门,张太太沉声道。

    “不是他。”李桐往上挪了挪,“是青书。”

    “那丫头看面相是个厚道的,也不大聪明。”张太太心里莫名的微微一松。

    “嗯。”李桐低低的‘嗯’了一声,她确实不怎么聪明,那有限的一点聪明劲儿,全用在阴人使绊子上了。

    “要不是姜家哥儿,昨天晚上是青书侍候的,姜家哥儿是个聪明人,这件事又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几句话就能问的清清楚楚,他怎么就认定是你做的?”张太太想不明白。

    李桐目光凄然的看着阿娘,就是因为他是个聪明人,聪明而自负,他从来没有错看、错听、错认的时候,要错,都是她的错!都是别人的错。

    “阿娘,姜焕璋心目中,顾娘子才是能配得上他的人,他怎么会做出捉奸这种有损顾娘子名声的事?再说,姜焕璋虽然恶毒,可他好歹是读过书的世家子弟,自命清高得很,捉奸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做不出来,是青书。”

    “也是。”张太太叹了口气,怜惜的抚着李桐的额头,“我的阿桐,也大不一样,懂事多了。可怜……”张太太后面的话哽咽住了,她的宝贝女儿这份懂事,代价太大了!

    “你有什么打算?顾家那妮子,就让他抬进来?”

    “嗯,抬就抬吧,还有青书,也过到明路上,秋媚和春妍,也一起开了脸,都给他。”李桐声音冷淡。

    “也好。”张太太神情黯然,叹着气点头赞同,青书既然能闹出捉奸这样的事,那以后也不会消停,春妍还好,秋媚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初挑出她们四个,就是为了备着万一,以毒制毒,没想到真用上了……

    “阿娘,我想搬到城外别院里住一阵子。”李桐低低道。

    张太太的手抖了下,李桐握住阿娘的手,“阿娘,你也看到了,这府里乱相丛生,我现在这个样子,醒的时间长一点,头就痛的受不住,这些天全凭水莲她们几个支撑,过几天顾娘子进了门,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阿娘,要是在这府里住着,我这病不但好不了,只怕……活不下去。”

    李桐泪水潸潸,张太太听的肝肠寸断,不停的点头,“别说这样的话!你这伤……这病……囡囡放心,有阿娘呢,阿娘也是这么想的,也是……我的囡囡,阿娘这心,跟油煎一样!”

    “阿娘,他要让顾氏当家理事,就让他去,一辈子长着呢,我先养好伤,我好了,才有精神收拾这些烂人烂事,阿娘,你不是常说,做人不能太刚硬,要懂得以退为进?”

    李桐拉着阿娘,话里隐隐有几分急切,又有无数哽咽。

    阿娘心如油煎,她何尝不是心如油煎?

    这一回,无论如何,她都要逃出他的魔掌,逃出姜家这个臭到无法呼吸的泥沼……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象秋媚说的那样,她也是做得出来的!

    “好好好!乖囡囡,阿娘跟你想的一样,阿娘也是这个意思,先养好伤,人最要紧,囡囡说得对,一辈子长着呢,我的囡囡长进了,懂事了,囡囡,这些事都别往心里去,别去想,不是大事,谁年青的时候没犯过浑?焕璋还年青,刚成亲,浑个两年就好了,囡囡,咱们往远了看,啊?乖囡囡。”

    张太太压下心里的悲伤,柔声宽慰女儿。

    “我知道,我想得开,阿娘放心,阿娘,搬到城外静养的事,现在先不提,等我给姜焕璋纳好这几个妾,还有些安排,那些嫁妆也要理一理,等我理好了,再提这事,您看呢?”

    李太太看着目光幽深、冷静的甚至有几分冷酷的女儿,眼前一阵恍惚,又一阵椎心的痛,一夜之间,女儿仿佛比她还要苍老。

    送走阿娘,李桐看着帐顶出了半天神,上一回,秋媚和春妍从来没能靠近过姜焕璋,她早早就把她们打发走了,现在……看姜焕璋看她的眼神,他心目中的自己,只怕坏的天下少有,恶到罄竹难书,要是她出面把秋媚和春妍过到明路上给他,就怕他会对秋媚和春妍生出厌恶和戒心,得想办法回转一二……

    “文竹?”

    “在这里。”文竹应声而到。

    “你拿两根赤金累丝簪,再拿一对赤金镯子给秋媚送去,让她去寻夫人身边的吴嬷嬷,就说……”李桐俯耳交待了几句,文竹连连点头,寻水莲拿了东子,用帕子包了,去寻秋媚。

    李桐交待完,实在撑不住,沉沉睡着了。

    秋媚收到簪子镯子,一根手指挑着镯子转半天,打定主意,抱起簪镯,悄悄叫过春妍,两人猫在角落里,叽叽咕咕说了好半天,秋媚将一对簪子塞给春妍,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绕到后园去寻吴嬷嬷。

    李桐一觉醒来,觉得舒服轻爽了不少,人也精神多了。

    水莲侍候李桐吃了点东西,低低禀报道:“秋媚让人递了话进来,说都妥当了,让姑娘放心。大爷早上从咱们这儿出去就出门了,还是大乔跟出去的。”

    “嗯,昨天问过大乔没有?”李桐一觉好睡,神情清爽,示意水莲往她背后加了个靠枕,往上挪了挪坐好。

    “问了,让清菊去的,清菊!”水莲叫进在外面暖阁上做针线的清菊,“你跟大奶奶说说大乔那些话。”

第二十章 抢先机

    清菊侧身坐到脚塌上,“大乔说,昨天,爷是辰末要的车,先是要了车,出来又让换马。”

    李桐的心往下沉,京城这几十年不成文的规矩,青壮男子除非病重,否则没有坐车的,坐了车,会被人诟病懒散奢侈贪图享受。

    在姜焕璋跟她订亲前,姜家早好些年就穷的用不起车了,没有车,也没有马。

    她清楚的记得她跟姜焕璋相亲那天的情形。

    阿娘把相亲地点定在了班楼,那是李家的产业,她和阿娘到的很早,站在二楼,看着姜焕璋从一辆常年在街头巷尾拉散活的车上飞快的跳下来,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低着头扶下阿娘,将车钱扔一般甩给车夫。

    她看着他低下的头,看着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羞愤,看着他在迎门小厮热情的招呼中的不自在……阿娘说他执拗重钱,不是个真正的豁达聪明人,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满心满腹的都心疼,心疼这样谪仙一般的翩翩美少年,竟然被钱折磨羞辱……

    这个时候的姜焕璋,绝不可能有坐车的习惯,坐车,是在他过了五十寿之后才有的事……

    “大奶奶?”清菊的声音微微有些颤,大奶奶怎么又这样两只眼睛直勾勾出神了!

    “我没事,你接着说。”李桐冲清菊勉强笑了笑,清菊回了个笑容,眼泪却掉下来。

    “大乔……大乔说,爷出了门,直奔凌云楼对面的庆祥茶坊,午初的时候,独山把他叫进去,大乔说大爷吩咐他到对面的凌云楼订个雅间,说是今天用,要最靠近那架木香花的,大乔说凌云楼的掌柜说,正对着那架木香的木香厅被晋王府订了,今天巳末午初就要用,他就订了紧挨着木香厅的棣棠厅,因为大爷没说什么时候用,大乔就订下了今天一整天,大爷很满意。

    出了庆祥茶坊,大爷又去了趟大相国寺,说是去找寺里的知客僧无智喝茶。到未末出来,又去了状元楼,说是去会文,在状元楼吃的晚饭,出来就直接回府了。”

    李桐听的极其专心,凌云楼对面,订雅间……他这是要再次巧遇晋王?他是这几天碰到晋王的?怪不得今天走的这么急。

    大相国寺的知客僧无智……这个无智,一定就是二十多年后那个声名赫赫的大相国寺主持、皇上见了都要欠身合什称一句大和尚的无智方丈了,原来他现在是大相国寺的知客僧?

    状元楼的文会,是了,明年是大比之年,京城早就聚集了不少等明年春闱的举人,状元楼的文会上,肯定有不少明年榜上有名的人……

    这一次,他更加雄心勃勃么?上一回他已经位极人臣,这一世他如此用心,他还想怎么样?

    不管他想怎么样,有一件事可以确定无疑了,他和她一样,一起回来了,或者,一起做了那个黄梁梦,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在她之前,还是在她之后?

    姜焕璋跟在晋王身后,从凌云楼出来,恭恭敬敬送晋王上了车,目送车子走的看不见了,才长长舒了口气,转过身,神情气爽的上了车,吩咐回府。

    上一回,他记的清清楚楚,那天他正好走在凌云楼外,仰头看着凌云楼的繁体热闹,正想象着那一面声名显赫的木香墙的盛景,晋王出来,多看了他几眼,他拱手致意,晋王和他说了几句话。

    等他再次见到晋王,有了几句深谈时,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晋王身边,已经跟上了墨宸那只蠢货!

    想到墨七,姜焕璋恨的牙根发酸。

    这只一无是处的蠢货,就因为比他早几天投到皇上麾下,皇上就对他信任了一辈子,宠幸了一辈子,也纵容了一辈子。

    “他是个实心眼,你别多想。”

    “他天性粗直,没有恶意,你不要和他计较。”

    “他哪有这样的心机?姜卿想多了。”

    ……

    姜焕璋紧攥着拳头,只攥手微微颤抖,皇上被他蒙蔽了一辈子,他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

    这一回,他已经抢到了先机,他绝不会让墨七这头蠢猪再有机会得到皇上的宠幸,更不会让他再有机会立足朝堂,他绝不容许他再象上一世那样,坏了他无数好事!

    姜焕璋在大门口下了车,吩咐迎上来的门房,“老钱呢?”

    姜府帐房管事老钱应声而到,几步跟上姜焕璋,姜焕璋一边大步往里走,一边头也不回的吩咐:“给我准备五万现银,全部要一千两一张见票既兑的银票子,备好了立刻给我送进来。”

    “啊?爷,帐上……”老钱听傻了,怔忡了一会儿,等他反应过来,姜焕璋已经大步进了二门,转个弯早就看不见了。

    老钱瞪着眼站在月亮门外傻住了,五万银子!他们姜府帐上什么时候有过五百现银?

    姜焕璋大步溜星,直奔陈夫人正院。

    他早上走的匆忙,顾氏还在陈夫人正院后罩房住着,要是张太太知道……张太太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姜家的事,有她不知道的?

    姜焕璋错了错牙,脚步更快,他疏忽了,这会儿,说不定她正在被张太太刻薄难为!

    姜焕璋一脚踏进垂花门,就看到顾娘子垂头跪在上房门口,姜焕璋的心猛的抽起,怒火腾的就冲上来了。冲下台阶,从天井直冲过去,几步冲到上房门口,伸手拉起顾娘子,厉色高声道:“你起来!你记着,这是绥宁伯府,姓姜!你用不着理会一个外人!”

    顾娘子顶着满脸的泪,一脸呆愕的看着姜焕璋,他这话什么意思?

    小丫头已经打起帘子,姜焕璋示意玉墨扶着顾娘子,带着浑身的怒气,一头冲进上房。

    上房南窗下的炕上,正一把接一把抹着眼泪的陈夫人瞪着姜焕璋,半张着嘴,一脸愕然加莫名其妙。

    炕角,姜宁恨不能和姜婉挤成一个人,两张脸上都堆满了恐惧,目光躲闪,想看姜焕璋,又不敢看实,不看吧,更不放心……

    大哥这回真生气了!

第二十一章 总是踏错的陈夫人

    姜焕璋一个急转,将屋里看了一遍,又转了一圈,再看了一遍,脸上隐隐有几分尴尬,“张太太走了?”

    听到姜焕璋说到‘张太太’三个字,陈夫人被打断的眼泪哗一下接着往下流成河,“我的儿!你可回来了!那张氏到了咱们府上,不说先到我这里,这也算了,那是因为你媳妇病着,我也是有儿有女的人,我能体谅,我不怪她,可她从你媳妇院里出来,抬脚就走,你阿娘这里,她连个花狐哨儿也不打,人不来,连句话儿也没有,玉哥儿,她这是想干什么?这不是摆明了没把咱们姜家看在眼里?”

    陈夫人越说越伤心,眼泪掉的简直象下起了暴雨。

    姜焕璋脸色更加难堪,张太太没来,那顾氏怎么跪在门口了?

    姜焕璋的目光扫向姜宁,姜宁吓的用力往后缩。

    “阿娘何苦跟她计较?商户之家,哪懂什么规矩礼法,阿娘,顾氏怎么跪在门口了?”姜焕璋随口安慰了陈夫人两句,就问到了顾氏。

    听姜焕璋问到顾娘子,陈夫人的眼泪停了停,接着又开始连成串的淌,一边淌眼泪,一边捶着炕几,痛心疾首,“芳泽那丫头,我一直当她是个好的,谁知道她竟然这么无德无行、不知羞耻!陈家沾亲带故,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丑事?我这张老脸都被她丢尽了!这事你不用管,我已经打发人去跟她爹她娘说了,她怎么能这么不知羞耻!这往后……还往后还不得人尽可夫?我这张老脸……都让她丢尽了!”

    陈夫人几乎就是放声嚎啕了。

    “怎么回事?”姜焕璋目光狠厉的盯向吴嬷嬷,“顾氏……”

    “我都知道了,你妹妹都告诉我了!你还想瞒着我?”陈夫人打断了姜焕璋的话,拍着炕几,眼泪横飞,“我当她是个好的,没想到她这么没有半点羞耻,连你都被她骗了!这个贱婢!几代人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阿娘!”姜焕璋被陈夫人哭的浑身难受,忍不住提高嗓门,当然,不提高嗓门也压不住陈夫人的哭嚎。

    “昨天晚上,她不过在路上碰到我说了几句话,阿宁也太大惊小怪了!”姜焕璋狠瞪了姜宁一眼,姜宁吓的叽一声,窜到了姐姐姜婉背后。

    “你还替她说话?你妹妹看的一清二楚!她搂着你不撒手,贴在你身上恨不能化进去,你还替她说话?”陈夫人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大家姑娘,哪有这样的?这要是搁在我们陈家,那是要沉塘的!你还替她说话!玉哥儿,你怎么这么糊涂了?女子四德,她哪还有半分?我这脸都被她丢尽了!玉哥儿,她这叫不知羞耻,不知羞耻!”

    陈夫人捶着胸口,张着嘴大喘气,表示她气的快喘不过气了,吴嬷嬷瞄着姜焕璋的神色,挪了挪陪笑劝道:“夫人言重了,其实也算不得……夫人本来就打算把顾娘子抬进来侍候大爷,顾娘子也知道这事,也是……”

    “你这话荒唐!”陈夫人厉声打断了吴嬷嬷的话,急切到喷了吴嬷嬷一脸口水,“别说我只是说说,还没议定了,就是议定了,也没有这样天黑无人就一头扑上去的理儿!非礼勿听,非礼勿动!她这叫什么?我这老脸都让她丢尽了,亏我还一直觉得她识书达礼,是个好的!气死我了!”

    陈夫人用力捶着胸口,“那些话不能再提了!这样无羞无耻的贱婢,她配不上玉哥儿,也配不上我们姜家!我不能让她到咱们府上丢人现眼!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真是气死我了!”

    吴嬷嬷缩着脖子,一声不敢再吭,陈夫人性子执拗,不该讲礼的时候,最讲究礼法规矩了。

    姜焕璋脸上浮些层烦躁,这个府里,他已经做了十几年说一不二的老太爷。朝堂上,他这个次相也几乎说一不二,轻易没人敢驳,现在一脚踏回来,夹缠不清的阿爹和阿娘,特别是阿娘,已经让他极其不耐烦,更不适应。

    “好了!”姜焕璋忍不住一声怒吼,吓的正且哭且诉,已经诉到自己如何命不好的陈夫人‘呃’的一声,竟噎的一声接一声打起响嗝来。

    吴嬷嬷急忙扑过去,轻轻拍着陈夫人后背给她顺气,陈夫人瞪着姜焕璋,抬手指着他,却嗝的说不出话。

    “阿娘,事情已经这样了,您再说这些有什么意思?顾氏是您的外甥女儿,您这样指责她,岂不是连姨母也指责上了?就是您……”

    姜焕璋顿了顿,垂下眼皮,“脸面上也不好看,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路上遇见,顾家妹妹胆子小吓着了,您这些话太过了。”

    “我……”陈夫人总算喘过口气,刚开口就被姜焕璋截过话头,“阿娘上了年纪,身体又不好,这样的小事管它们做什么?你们!”

    姜焕璋目光扫过姜婉、姜宁和吴嬷嬷等人,“都给我听好了,夫人上了年纪,身体又不好,以后这样的小事,不许传进来骚扰夫人!都听到没有?再敢传进来,一顿棍子打死!”

    “你!”陈夫人指着姜焕璋,气的一阵接一阵心慌,一口气又上不来了。

    “阿娘,昨天我仔细想了想,您要抬顾氏进府,我觉得非常好,这几天就让人抬她进来吧,吴嬷嬷,夫人最不耐烦操心这些琐事,就烦劳你了。”

    吴嬷嬷满眼恐慌的看着姜焕璋,赶紧点头。

    姜焕璋冲陈夫人长揖告退,“阿娘好好歇着,儿子还有些事要忙,晚上再过来陪阿娘说话。”

    姜焕璋出去了好大一会儿,门帘都不动了,陈夫人才一口长气舒出来,嗷一声又哭上了。

    “我怎么这么命苦!好好的玉哥儿……我的命好苦!”陈夫人拍着炕几开始长篇大论的哭命苦。

    姜宁从姜焕璋一出门,就恢复了活力,鲜活乱蹦。

    “顾姐姐真要进我们家给大哥当小妾啦?不是说妾通买卖?那以后还能不能叫她姐姐了?”姜宁两只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八卦之光。

第二十二章 人人都有小九九

    别胡说八道!”姜大娘子姜婉紧拧着眉头,拍了姜宁一巴掌。

    顾家姐姐突然要到她们家给哥哥当小妾这事,她还没理出头绪,以前觉得要是顾家姐姐给她和姜宁当嫂子就好了,现在来了……虽然是妾,也跟嫂子差不多,可她怎么总觉得哪儿不对味儿?

    “我的命好苦!”陈夫人的哭声更凄婉了。

    在陈夫人这位三从四德模范标兵心目中,第一,丈夫从来不会错,第二,儿子从来不会错。现在儿子不但不尊重她的意见,还冲她吼,儿子当然没错,她觉得自己是真的命好苦。

    吴嬷嬷自小侍候陈夫人,对她了如指掌,陪笑劝道:“夫人别难过,哥儿这个年纪,正是犯别扭的时候,顾家姐儿跟他算是青梅竹马,他护着点顾家姐儿,也是人之常情。”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陈夫人厉声呵斥吴嬷嬷,“玉哥儿哪是那样不懂礼的人,这明明是……那个贱货挑唆出来的!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谁知道她这么不知羞耻,真是气死我了!”

    “夫人说的是,哥儿多好呢,顾家姐儿……也不算事,都说娶妻娶德、纳妾纳色,顾家姐儿一个姨娘,长的好看就行了,德不德的,有了她也用不上不是?”吴嬷嬷在劝陈夫人这事上驾轻就熟、熟能生巧。

    “话是这么说,”陈夫人猛一声抽泣,“可玉哥儿媳妇,一个商家女……我的命好苦!”陈夫人泪如雨下,吴嬷嬷看着她的眼泪有点走神,那戏文上说,人的眼泪是有数的,哭完就没有了,可夫人这眼泪,从小哭到现在,哭了四五十年了,还是这么多!难道这就是夫人身上主贵的地方?

    “……这样不知羞耻的东西在玉哥儿身边,我怎么放得下心?玉哥儿又对她这样,我的命真是好苦!”

    “夫人别急。”吴嬷嬷恍过神,赶紧再劝,“哥儿身边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再说,以后抬进府,夫人再慢慢调教她就是了,搁夫人手里,什么样的人调教不好?也不过就是多费点心思。”

    吴嬷嬷打着小九九。

    她知道大爷对顾家妮子另眼相看,可没想到大爷这么看重顾家妮子,为了她,连夫人都顶了,看重成这样,这往后要是独宠专房……顾家妮子可不是省油的灯,她后头又有那么一堆穷的没裤子穿的弟弟妹妹,顾家老爷那份漫撒花钱的本事,比她们老爷还强几分呢,还有顾家那个大爷,论混帐无能会花钱,可是青出于蓝!

    得让夫人把她拘紧了,要不然,还不得把整个姜府搬到她们顾家去了!

    “我也是这么想。”陈夫人抽泣了一声,再抽一声,气儿缓过来不少,转念一想,又掉起眼泪,“旁的也就算了,这么不知羞耻的贱人,过府一年两年,要是生了孩子,那可怎么好?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你看看玉哥儿,哪一条不随我?这要是……我的命好苦!”

    “夫人想的可真长远。”吴嬷嬷这话听不出是奉承还是讥讽,“这也没什么,等孩子生下来,夫人抱到身边亲自教养就是了,再说,还有句话呢,有其父必有其子,咱们大爷这样的,那孩子哪怕随大爷一分两分,也就不怕了,再跟在夫人身边长大,没个不好的,夫人别担心。”

    “嗯,那倒也是,能随玉哥儿一分两分就行,唉,一想到顾氏竟然是这么个人,我这心里……难过的……摘了心一样!”陈夫人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姜二娘子托着腮,大睁着双眼,兴奋不已的听着阿娘和吴嬷嬷的话,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看着她娘问道:“那顾家姐姐进门后,到底还能不能叫姐姐?”

    “不叫姐姐叫什么!”姜大娘子用力拍了妹妹一巴掌。

    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初初有了主意,这个家里,最要巴结好的,就是大哥,阿爹和阿娘统统不中用,大哥既然对顾家姐姐这么好,她当然要尽力交接好顾家姐姐才对,反正,她本来就觉得顾家姐姐哪儿都好。

    “唉哟!”吴嬷嬷斜了眼姜大娘子,一脸说不上来什么味儿的笑,“还是二娘子知礼懂事。婢妾婢妾,这妾就是奴婢,要是老爷夫人身边的丫头什么的,有个孝字拘着,二娘子称一句姐姐,那是知礼,大爷身边的通房小妾,二娘子要是叫了姐姐,那二娘子成什么了?跟个小妾论姐论妹,大娘子和二娘子往后还怎么出门见人?往后啊,顾家姐儿得跟青书一道儿论姐妹!”

    “那妾跟妾还不一样呢!”姜大娘子被吴嬷嬷这一翻话说的红头涨脸。她自负聪明过人,内宅三十六计、七十二般兵器件件拿得起放得下,哪容吴嬷嬷这样当面驳她,立刻翻脸恼了。

    “顾姐姐这样的,就是当妾,那也是贵妾,怎么就不能跟我和阿宁论姐妹了?再说了,妻妾本来就是姐妹,所谓娥黄女英!”姜大娘子直着脖子昂然训斥吴嬷嬷。

    “哟!”吴嬷嬷斜着姜大娘子,她可从来没把她放眼里过,“大娘子说的可真好,往后大娘子嫁了人,姑爷屋里的通房侍妾,大娘子难道也跟她们娥黄女英、姐长妹短?”

    “你怎么说话呢?我一个姑娘家,你竟然跟我说这种事?你的规矩呢?”姜大娘子气的柳眉倒竖,厉声呵斥。

    她跟李桐那个商家妇能一样么?姑爷身边那些……贱婢能跟顾家姐姐一样么?倚老卖老的混帐东西!

    吴嬷嬷懒得理她,转头接着劝陈夫人,“夫人放宽心,一个奴儿罢了,她进了门,好就算了,要是不好,过一阵子,等大爷心淡下来,叫个人牙子进来,提脚卖了就是了,不是大事。”

    陈夫人轻轻抽泣了几声,长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一个奴儿罢了,猫狗一样的东西,我跟她计较什么,你去一趟顾家,哥儿想要,就给他抬进来吧。”

第二十三章 拿钱办事

    “夫人,大爷屋里的青书,自小儿侍候大爷,又老实又本份,夫人夸过她不知道多少回,听说大奶奶发过话了,从这个月起,从大奶奶的月钱里拿出二两银子一吊钱给她,夫人,倒不如您发句话,干脆把青书过到明路上算了。一来,爷身边不至于只有顾家姐儿一个;二来,都说恩自上出,这份人情犯不着让大奶奶占了。”

    吴嬷嬷建议道,虽然青书没找她……板上钉钉的事,她哪会找她?

    可这份人情,能拿还是得拿到手里,往后青书见了她,好歹得谢一句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让人叫青书过来,我好好教导她几句。”陈夫人深表赞同,这府里的恩典,当然只能从她这个最高处恩施出去。

    “唉!”吴嬷嬷攒着眉头又愁起来,“青书好是好,就是太老实了,就怕……论心眼,十个青书也抵不过顾家姐儿一个,就怕大爷屋里,还是顾家姐儿一支独大。”

    “也是,青书那丫头是太老实了!”陈夫人也攒起了眉。

    “要不,”吴嬷嬷受了人家一支赤金累丝簪,外加一对赤金镯子,办起事来尽心尽力。“干脆把大奶奶带进来的那几个,秋媚和春妍,我看这两个不错,要不,一起开了脸到大爷身边侍候去?”

    “那几个狐媚妖道的,怎么能往哥儿身边放?”

    “我仔细看过了,这四个丫头中间,秋媚和春妍正经不错,春妍的爷爷是个秀才,可惜死得早,她爹也是棵读书苗子,她娘把她卖了,是为了给她爹凑赶考的钱,说起来,也是个读书人家出来的孝女。秋媚家几代都是本本份份的种田人,她娘死的早,她爹又续了一个,谁知道后娘不贤,容不下她,她爹只好把她卖了,好让她有条活路,也是个可怜的。”

    “唉,世情如此,有了后娘就有后爹!都是可怜孩子,又本份,你既然觉得好……是不是有点多了?玉哥儿身子弱……”陈夫人刚要吐口,又想起来数量问题,一口气给儿子抬了四个小妾,好象是有点太多了。

    “哟,瞧夫人说的,这多什么!”吴嬷嬷笑起来,“夫人想想,青书早就在大爷屋里侍候着了,这一阵子大奶奶病着,爷日常起居,都是秋媚和春妍侍候的,不过过到明路上,这是咱们府上宽厚仁德之处。还一样,咱们这样的人家,这姬妾丫头要是少了,还真有点不象样。何况,大爷是独子,老爷又是独子,都两代单传了,这广纳姬妾,开枝散叶是最最要紧的事,这孩子可是越多越好!”

    一番话说的陈夫人连连点头,事儿办成了,吴嬷嬷心情好,锦上添花再奉送几句,“再说了,大爷往后必定朱紫加身,夫人瞧瞧朝里头,那几位相公,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后院儿美人儿成群的?大爷这才几个?”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一听吴嬷嬷说到儿子往后朱紫加身,陈夫人顿时眉眼舒展,一脸得意,象玉哥儿这么出类拔萃的好男儿,往后做个首相什么的,那简直稳稳的!

    “还有件事,”吴嬷嬷话锋一转,“夫人刚才吩咐我走一趟顾家。夫人,顾家什么情形,您可是最清楚不过。”

    吴嬷嬷含糊了一句,见陈夫人一脸怔忡,一看就是压根不明白她应该清楚什么,赶紧往她能听懂的地方说。

    “夫人,青书她们几个还好,青书是大奶奶已经发了话的,秋媚和春妍本来就是她带来的人,不过咱们用了,可顾家姐儿就不一样了,咱们作主抬进来,万一大奶奶不高兴了,或是张太太这事那事的,夫人岂不是又要受人家排喧?”

    “我就说,这是个不知羞耻的祸害!”陈夫人一听到张太太三个字,心就有点抖。

    “夫人别急,我看这样,抬顾家妮子这事,夫人交给大奶奶去张罗,她经手替大爷抬进来,她自己没话说,张太太更没话说。”吴嬷嬷点明主题。

    顾家那滩烂泥污臭胶黏,谁沾上谁倒霉,她可不去顾家,更不张罗抬顾氏这件烂事。

    “我也是这个意思!”陈夫人太赞成了,“捧云呢?你走一趟,跟大奶奶说一声,就说我的话,不许她闹脾性,好好把这事办妥当了,这是大爷的脸面,也是她的脸面!”

    钱管事领了姜焕璋一句话,袖手缩肩回到帐房,往炕上一坐,愁眉苦脸,猛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瞧你这张脸!”帐房老孙递了杯茶过来,“怎么?又在大爷手里领教训了?你别理他,这帐上没银子,是咱们的事?咱们管帐的能管出银子?又不是神仙。你先尝尝这茶!外头孝敬进来的,正正经经的今年新茶,味儿正得很,快尝尝!”

    这十来年,姜家帐上一直空空荡荡,帐房里一共就俩人,管事老钱,和帐房老孙。

    “外头的孝敬?哈!真是转了天了!”钱管事端起杯子看了看汤色,又啜了口,甘甜可口,还真是正宗的新茶!

    “教训倒没领,领了句吩咐,让我准备五万现银,还说都要一千一张见票即兑的银票子!哈!听到没?五万!银票子!”

    钱管事把五根手指晃的快掉下来了。

    老孙眯缝着眼睛品着新茶,嘿嘿笑道:“大爷娶了人家李家的姑娘,自然抖起来了,五万银子算什么,那位!”老孙往内院方向努了努嘴,“五十万人家也能拿得出来!”

    “大爷……”钱管事嘴角往下撇成了八字,一脸鄙夷,“昨儿个你听独山说了吧?二两银子买句话,大爷还嫌他小气,让大乔去订那什么雅间,就大爷一个人,一顿饭,独山说他就没动几筷子,五十两!没了!他阔的可真快!啧啧!”

    钱管事一边摇头,一边啧啧有声,“可真是要脸!这才娶回来几天,就抖成这样了!怎么就不嫌丢人呢?”钱管事往内院方向啐了一口。

    “他娶人家姑娘,不就是冲着人家的银子娶的,现在把银子娶到家了,当然得抖起来了,不阔一阔,怎么对得起自己?看看,这一张口就是五万,你说,大爷要这五万银子干什么?”老孙凑过来,一脸八卦。

第二十四章 妻运不佳1

    “还能干什么!”钱管事又啐了一口,“干什么能用得了五万银子?这事还不是明摆着的,这是要把李家的银子,挪到姜家口袋里!吩咐我给他准备,这是明摆着让我替他找人家李姓要银子,拿我当冲头,真是好大脸!”

    “那怎么办?”老孙连连点头,一边点头一边叹气,他也是这么想的,大爷也真是,唉,穷**计富长良心,姜家穷成这样,也难怪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怎么办?不办!他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帐上没银子,就这么回他!”钱管事又啐了一口。

    “你就是去要,人家也不会给你。”老孙嗞嗞有声的啜着茶,“李家那位太太可是个精明人儿,这银子拿出来,要的是大爷的人情,大爷不亲自开这金口,人家怎么能给?说起来……”老孙眼睛缝成一条小细缝,“李家除了那位太太,就这一位姑娘,老家又在湖州,京城就这母女两人,我看哪,大爷看李家,就跟看自家一样,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吩咐你,大爷可不是笨人,你说是不是?”

    姜焕璋刚回到自己院里,钱管事就去回话了,帐房统共只有一百六十四两银子,南北货行已经来要了四五趟钱了,上个月中,夫人吩咐给大娘子、二娘子每天添一两燕窝二两冰糖,这一百六十四两,将将够南北货行的欠帐。

    姜焕璋一张脸阴的滴水,从他回来到现在,最让他几乎不停的想发火的,就是这府里的人,人少就不说了,一个能用的都没有。一个个畏缩穷馊,看一眼他都觉得丢人!

    从前,他身边的小厮以体面伶俐闻名京城,四个小厮,每四年轮换两个,那些长随,个个干练忠心,各有所长,还有成群的管事,哪一个都能独挡一面……

    帐房上的老管……管还是官?

    他记得刚进工部做左侍郎隔年,春汛凶猛,连下了大半个月的雨,汴河里的水眼看要漫出来,墨七却授意户部,卡着就是不拨河工银子,他把老管叫进来吩咐了一声,当天老管就备出了二十万银子,那一场事,他前前后后垫进去将近四十万两现银,因为这场功劳,年底他就从左侍郎调升工部尚书,成为朝廷最年青的一品大员!

    姜焕璋想起那些热血岁月,心里发烫,他这一生,除了妻运不佳,别的,他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可就是因为妻运败坏,足以配匹正室之位的顾氏成了妾,他最心爱的儿子是庶出,以至于他一步步陷入了那样的困境……

    姜焕璋心里一阵烦躁,他说他和姜家的运星只有在他娶妻后才能由衰转盛,只能在由衰转盛的时候作为起点,一切才有可能……

    姜焕璋拧着眉,努力回想从前。

    从前的他,和现在一样厌恶那些商户之行的庶务,他厌恶一切跟她有关的东西,因为厌恶,他从来没留意过那阿堵物的来来往往,从他成亲后……

    好象是的,家里的铺子开始做什么生意都能挣大钱,庄子的出息一年比一年多,好象就是从他成亲后开始的。

    就连那年蝗虫爆发,姜家的庄子虽说也损失惨重,可庄头冬天的时候就看出不对,一开春就买了十几万只鸡雏鸭苗,蝗虫起时,鸡鸭正当半大,姜家所有的庄子驱鸡鸭吃虫,张网捕虫,晾晒虫干,当年的鸡鸭蛋,以及隔年的成鸡成鸭,不但弥补了蝗灾的损失,还大赚了一笔。

    因为这件事,皇上在大朝会上都表彰了他好几回,说他凡事皆肯用心,于细微处着眼,能化腐朽为神奇。他的工部左侍郎,也是因为这件事,才众望所归,顺利到手。

    蝗虫喂大的鸡鸭极其美味,顾氏蕙质兰心,创了道新菜翡翠鸭舌,美味脱俗,成了闻名京城的姜府家菜。

    想到翡翠鸭舌,姜焕璋只觉得口舌生津,想到顾氏,心里更是暖暖的妥帖无比,妻运乖蹇,可不幸之中的万幸,他还有顾氏。

    顾氏贤淑能干,思虑周祥,这个家要是让顾氏主理,肯定比李氏强上百倍……

    姜焕璋心里闪过道亮光,他说他和姜家的运星是自他成亲后开始运转,他只能从和李氏成亲后开始,杀妻伤阴德损福禄,有碍子孙,他警告过他,那把李氏束之高阁不就行了?

    她装病拿乔,正好!赶紧抬顾氏进门,她病着,这家务自然得让顾氏代理,这事任谁也说不出闲话!

    如果是顾氏替他打理后院,姜家肯定会比从前好上数倍,至少不象从前那般铜臭恶俗,顾氏的清雅,连他都不如……

    等晋王即了位,他就借着这主理府务,想办法给顾氏讨个诰封,顾氏有了诰封,那些蔑称他儿子是庶孽的狂妄之徒,再想开口,就得先掂量掂量轻重了!

    姜焕璋打定主意,站起来直奔清晖院。

    李桐躺在床上,半垂着眼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姜焕璋眉头越拧越紧,脸上的厌恶几乎无法掩饰,“……这也是为了你好,你这病一时半会好不了,阿娘因为你这病也病倒了,抬了顾氏进来,全是为你着想,有顾氏替你主理府务,侍候阿娘,你也能安心养病,以便早日康复。”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桐的目光茫然无目的看着前方,声音平和低弱。

    “那就好。”姜焕璋不由自主松了口气,说来也奇怪,他明明不在乎她点不点头,可她没点头前,他的心竟然是提着的。

    “你好好歇着,对了,让人备五万银子,过两天我要用。”

    “现银么?”李桐嘴角往上挑到一半又落下,好大一张脸!

    “五万现银怎么拿?”姜焕璋无语的斜了李桐一眼,“一千两一张的银票子,一会儿让人送到我院里。”

    “我手头只有陪嫁的压箱银子三十万两,庄子和铺子去年腊月刚交过帐,这才三月里,肯定抽不出银子,要不,我让人把压箱银子抬去换成银票子?”李桐慢腾腾一字一句的说道。

第二十五章 妻运不佳2

    姜焕璋居高临下斜睨着她,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这两天我就要用。”说完,转身就走了。

    都说他娶李氏是因为李家的银子,李家是有点银子,可李氏……哼!三十万两银子,还敢说他为了银子?就这点银子?

    “姑娘。”水莲目送姜焕璋出了门,上前半跪在李桐床前,抖着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姑爷这也欺人太甚了!

    “没事。”李桐伸手拍了拍水莲,“这样最好,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你去叫万嬷嬷来。”

    “姑娘,你真要把压箱银子给他?那是您的压箱银子!不是生死关头,哪有动压箱银子……”水莲急了。

    “放在姜家库房,我一直不放心,正好搬出去。”李桐慢吞吞吐了句,水莲一呆,愣呵了好一会儿,才‘噢’了一声,站起来,走了两步,原地一个急转,看着李桐,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姑娘,您这是打算……”

    李桐一脸笑意看着她,点了下头,又点了下头,“我有你们,咱们不怕他。”

    “好。”水莲用力点着头,哽了半晌才说出一个好字。

    万嬷嬷领了李桐的吩咐,出来呆了半晌,找个借口出了姜府,直奔李家。

    张太太端坐在榻上,凝神听万嬷嬷说完,沉着脸道;“既然是你们大奶奶吩咐你的,你用心做好就是了,跑来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太太的教训老奴懂,可这是大奶奶的压箱银子,没有生死大事,哪有动用压箱银子的?这事……实在太大了,大奶奶又病成那样,老奴实在是……”万嬷嬷紧拧着眉头,她是真担心她家大奶奶。

    “你放心。”张太太放缓了声音,“阿桐如今跟从前大不一样。”顿了顿,张太太难过的叹了口气,“放心!照你们大奶奶说的去做。老万哪,我也不瞒着你,阿桐嫁错了人家,只怕有几年艰难日子,你多用点心,帮着阿桐熬过这段艰难,阿桐虽说脾气娇,却重情重义、知道好歹,往后,她不会亏待你。”

    “我就说!这话我就没敢说!”万嬷嬷一拍巴掌,“太太放心,我打小看着姑娘长大……唉!我就说!唉!这叫什么事儿!太太放心!”

    万嬷嬷告退出来,脚下生风,斗志昂扬。她可不怕艰难,再艰难还能难过老爷刚走那几年?

    青书站在一棵石榴树下,只觉得眼前的阳光从未有过的明媚,眼前的花草从未有过的美丽,就连前面那间油漆斑驳的破亭子,都清新的可人。

    夫人刚刚把她和秋媚、春妍叫过去发了话,大奶奶又叫她过去,现拿了银子让她张罗自己和秋媚、春妍抬姨娘庆贺的事。

    青书微微昂着头,抬手抿了下鬓角。

    大奶奶再怎么着,也得瞧着大爷的脸色,大爷待她好,大奶奶就不敢得罪她,这不就是,现拿银子让她张罗这摆酒庆贺的事,瞧秋媚和春妍在自己面前那幅恭敬样儿,不管是大奶奶发的话,还是这俩妮子自己品过来的味儿,都不是坏事儿。

    大奶奶真大方,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青书又捏了下荷包里的银票子。

    自己封了姨娘,这府里除了几个正头主子,哪一个不得巴结自己,不得好好奉承奉承这事?这摆酒庆贺的事,还能用得着花钱?不但不用花钱,说不定还能收进来不少。

    大爷待自己越来越好了,青书心头热热的有些发烫,前儿晚上,大爷夸她丰泽软腻,最宜搂在怀中,可惜没有百和香的味儿,有点美中不足,百和香是什么香?

    这一百两银子肯定用不着,要不,让人去香铺里问问,买点百和香回来……

    “站在大太阳地里发什么呆呢?”捧云的话惊的青书打了个机灵,回头见是捧云,拍着胸口笑道:“你这么悄悄的摸过来,吓我一跳!”

    “明明是你走神走的厉害。”捧云和青书同一年进府当差,比青书早一年到夫人身边侍候,在这府里,她们两个人最要好不过。

    “想什么呢?总不是高兴的忘了形吧?”

    “这哪有什么好高兴的?瞧你说的。”可青书脸上的笑容根本收不起来。

    “怎么不值得高兴?总算熬出头了,过几年再有个一儿半女,你这辈子就百事无忧了。”捧云的祝贺发自内心,她一向心眼实。

    “哪有那么好。”青书含糊了一句,“你娘的病怎么样了?前儿听王嫂子说,你娘又不大好了?”

    “就前几天,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提到阿娘,捧云顿时神情黯淡。

    青书一句话问完,下意识的捏了捏荷包里的银票子,后悔的想咬自己的舌头根,捧云娘病得重,说是得吃独参汤,一家子急红了眼等捧云的月钱,自己的月钱,这个月已经拿到手二两银子了,万一她开口借钱……

    她倒不是不愿意借给她,就怕她借了还不起。

    “大奶奶的病怎么样了?到底什么时候能好?满府的事都等着她呢,还有月钱。”捧云拧着眉,一脸焦躁。

    “大奶奶病得重。”青书的话有几分含糊,她可不怎么希望大奶奶好起来,她的月钱欠的不多,再说,她不缺银子用,以后更不缺。

    “不就是磕破了点儿油皮,怎么就不肯好了?这是想闹什么?”捧云这几句话里,隐隐透着陈夫人的神韵。

    “伤的好象不轻。”青书舌头打转,这几字字说的极其含糊不清,没等捧云再问,接着笑道:“伤的是轻是重,得看人。大奶奶自小儿金尊玉贵,说是长这么大,连层油皮也没破过,陪房小悠姐,就是那个厨娘,说大奶奶最怕蚊子,咬一口就红一片,偏偏又喜欢逛园子,一天要逛两三趟,亲家太太就让人把她们府上所有的游廊都封上纱,大奶奶爱逛的几个地方搭上天棚,一年光封纱搭天棚的钱,上万的银子呢!这回受了伤,咱们瞧着是小事,搁李家,就是天大的事了。”

第二十六章 一对闺蜜

    “就是老爷,也没敢这么漫撒用银子!也不怕报应。”捧云听到还有这么浪费银子的,顿时觉得堵心难受。

    “可不是,都说李家有钱,还真是有钱,姐姐去找王嫂子?”见这话题又回到银子上,青书赶紧再岔话。

    “不是。”捧云犹豫了下,左右看看,将青书往旁边拉了几步,俯耳低低道:“我跟你说,你听着就是了。就刚才,大爷跟夫人……闹了一场,非要夫人这两天就把顾娘子抬进府,大爷跟顾娘子那事,你都知道的,夫人气坏了,说平时看着顾娘子是个好的,怎么能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还说这样寡廉鲜耻的人,配不上大爷,不能让她进姜家的门。”

    青书听的两眼放光,夫人真是太英明了!

    “可大爷铁了心非要抬顾娘子进门,还逼着夫人这两天就得抬进来,还说……”捧云忧虑的叹了口气,“因为大奶奶病的重,抬顾娘子进门,是为了替大奶奶主持中馈。青书,你天天侍候在大爷身边,是不是觉得大爷跟从前很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青书的心猛跳了好几跳,她确实有这种感觉,但,跟从前相比,现在的大爷对她好极了!

    “我也说不上来。”捧云拧着眉,“可以前,大爷从来没这么逆着夫人的意思过,更没这么当面顶撞过夫人,你没看到,大爷那脸色,那目光……唉,以前,就算有什么不赞同的地方,大爷也委婉的很,都是慢言细语把夫人劝过去,从来没对夫人这么凶过。”

    “大爷成了亲,有了媳妇,肯定跟从前不怎么一样了。”青书不愿意附和捧云的话,大爷是不一样了,但她极其喜欢现在这个不一样!

    “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夫人说得对,商户之家出来的,就是叫人瞧不起!”捧云替陈夫人忿然。

    青书陪着笑了几声,“那你现在往哪儿去?”

    “夫人气病了,让我去跟大奶奶说一声,她挑出来的事,让她替大爷抬顾娘子去。”捧云一提到大奶奶,更加忿然,从这位大奶奶进门起,这一两个月生了多少事!真是丧门星。

    “夫人也真是……也太疼大爷了,大爷虽说成了亲,可年纪在那里,哪经过什么事儿?夫人既然觉得不妥当,就该挡下来,要不然,以后真出了什么败坏门风的事,不就来不及了?唉,你也该劝劝夫人。”青书遗憾之余,对陈夫人的不硬气和捧云的不尽心很是抱怨。

    “你不知道,”捧云顿了顿,好象在想怎么说,“大爷真跟从前不一样,很不一样,那样子……唉,我真不知道怎么说,大爷就那么眼风一扫,我这腿就有点发软,哪还敢说话?别说我,连孙嬷嬷也一句没敢劝。”捧云想着刚才大爷那狠厉的眼风,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瞧你说的,大爷多好的脾气,让你这么一说……成什么了?”青书推了捧云一把,说的亲呢,笑的更亲呢。

    “大爷对着你当然好脾气。”捧云调笑了青书一句,随即正色道:“我告诉你这话,你心里有个数,连孙嬷嬷都说顾娘子心眼多,大爷又对她这样,往后,你得小心点,别被人家卖了,还替人家数银子呢!”

    “多谢姐姐教导,青书都记下了。”青书一半认真、一半玩笑的曲膝致谢,“正好跟你说一声,大奶奶发了话,说让大厨房明天中午备几桌酒菜,让我和秋媚、春妍请大家吃顿饭,热闹热闹,你一定得来。”

    “放心,一定到。能这么摆几桌酒热闹热闹,这份体面难得!恭喜你!”捧云再次恭喜,告辞青书,往清晖院去传话。

    清晖院。

    送走捧云,水莲和文竹几个齐齐看着李桐。

    “文竹,你去和赵姨娘说一声,让她明天一早,带着钱姨娘替我走一趟顾家,和顾家定个日子,把顾氏抬回来,越快越好。多交待赵姨娘一句,爷要的急,不管顾家有什么要求,都先答应了,让她放心,顾家的事,爷没有不答应的。”

    文竹眨了几下眼才明白过来,青书姓赵,秋媚姓钱,赵姨娘和钱姨娘,就是青书和秋媚,还有孙春妍孙姨娘,夫人发了话,她们家姑娘也点了头,确实就应该称姨娘了,可这么一本正经的连着姓叫什么姨娘,她都反应不过来谁是谁了。

    “清菊和绿梅去替两位姨娘挑一身衣服首饰,到撷秀坊去挑,捡最时新的样式,最好的挑三身,水莲打发人告诉万嬷嬷,照纳妾上等礼备双份,再吩咐大姚媳妇,赵姨娘和钱姨娘是替我走的这一趟,出门的车子和从人,就照我出门准备。”

    几个人听的愣愣呵呵,绿梅最先反应过来,“听说顾家穷极了,这样……会不会生出什么意外?”

    李桐惊讶的看向绿梅。

    这四个大丫头中,她对绿梅了解的最少。

    绿梅话少,有时候一整天都听不到她一句话,长相也最普通,除了厨艺非常好,擅长做各种汤水点心,别的,她想不起来她还有别的什么长处。

    上一回,文竹死后没几个月,姜焕璋把清菊要走送了人,清菊走那天,她就觉得绿梅看她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好象充满了仇恨,几天后,绿梅磕头求她放她出府,说是家里替她寻了门好亲,她给她备了份厚厚的嫁妆,绿梅走那天,跪在地上给她磕了三个响头,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站在台阶上,看着绿梅的背影,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孤独极了,她们都走了,抛弃了她,她也抛弃了她们。

    之后很多年,她常常梦到那一幕,梦到绿梅决绝的背影,每次梦到,都惊出一身冷汗。

    “能生出什么意外?狮子大开口?”文竹说完,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尖,觉得自己异想天开的太厉害了。

    “这可说不准。”水莲拧着眉头,“顾娘子能做出这样的事,顾家的家风能好哪儿去?大奶奶,万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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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桐介绍:
新书《吾家阿囡》开始连载啦!
李桐重生了,也清醒了,原来,他从来没爱过她惜过她……
姜焕璋逆天而回,这一回,他要更上一层楼,他要做那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宁远千里而来:姜焕璋,小爷我专业毁人不倦……锦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