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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闲听落花     锦桐txt下载     锦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二章 各有所动

    周大郎得了赵老夫人的话,打发管事出高价请人卸货,回头再进去寻小库房支银子,却没能支出来,再找赵老夫人,赵老夫人语重心长,“……再怎么说,这也是你媳妇挣嫁妆银子的事,我要是给了你媳妇,那老二、老三他们呢?还有小六,虽说没成亲,可我这银子里,有他一份,你就自己想想办法吧,你媳妇手里有的是银子,自己家的事,总不能也一分不出。”

    周大郎气了个仰倒,从府里出来,越想越气,调转马头直奔大皇子府。

    紫藤山庄,李桐凝神听着宁大掌柜说茂昌商行卸花椒的事,“……几十辆大车,从城里拉了上百的人过来,多数都是各大经纪行里专办酒宴红白喜事的,花椒都是大包,真是……”

    宁大掌柜摇着头,当时他看的,真是替茂昌行臊得慌。

    “下着雨,唉,要是再下几天雨,茂昌行今年这花椒,品质可得大打折扣。”

    “为什么不从各家货栈找人?”李桐拧眉问道。

    “就是这话,我也觉得奇怪,特意细细打听了,茂昌行的朱大掌柜知不知道能从货栈找人这事,我没问着,可下面的管事,知道是知道,说是这是上头的意思,照做就是了,多事没好处。”

    “贺宗修贺当家的去了吗?”

    “去了,站在码头上看了几眼,当场发作了朱大掌柜一场,就回去了。”

    “你怎么看?”李桐问宁大掌柜的意见。

    “这是贵人做生意。”宁大掌柜摇头苦笑,“汉源府压着只能出货到茂昌行,船是漕运的官船,听说拿了川南路宪司的帖子,船价只付了一半,到津河码头,没苦力就卸不了货,这生意能挣钱,凭的全是官府的威压。这种生意,倒是真挣钱。”

    “不可大意,你再多打听打听,贺当家的为人处理怎么样,生意上懂多少,擅长哪些生意,还有朱大掌柜,都好好打听打听,动手就是要万全。”

    李桐垂着眼皮吩咐,宁大掌柜忙答应了,告退出来,离二门不远,看到文二爷捧着一海碗樱桃,冲他招手。

    宁大掌柜急忙过去,拱手见礼,“二爷好悠闲。”

    “闲个屁,这樱桃不错,尝尝。”文二爷顺手将樱桃碗塞到宁大掌柜手里,拉着他往旁边站了两步,低低道:“托你件事,从周家那位六少爷把津河码头的苦力都拉进城挖河起,津河码头统共有多少船靠岸?都装的什么货?有多少?能不能列个单子给我?”

    “这容易,二爷要这个……那自然是有用,二爷什么时候要?”宁大掌柜舌头打个转,二爷做什么用,他管得着?

    “越快越好。”

    “那行,今天下午就能查清楚,天黑前能送过来。”宁大掌柜爽快答应,这事儿太简单了。

    天还没黑,文二爷就收到了宁大掌柜让人送过来的清单,抄了一份,叫了瑞哥儿进来吩咐,“拿着这个,去找那位七爷,别去定北侯府,他肯定也不在侯府,找到他,把这个给他就行,一句多话不用说,快去快回。”

    瑞哥儿答应一声,揣了清单,连蹦带跳出门,要了马,直奔京城。

    宁远正和墨七、周六等人在樊楼划拳猜枚,饮酒作乐,出来小解,正放水痛快,瑞哥儿从围在马桶三面的屏风后一伸头冲他一笑,宁远吓的差点尿手上。

    “你这小子……”

    “我们爷让把这个给您。”瑞哥儿一脸愉快的从屏风后转出来,将折的四四方方的清单递到宁远面前,宁远极其无语的瞪着瑞哥儿,那位二爷精明的少见,他这个小厮却是个二愣子!

    瑞哥儿办完了差使,一溜烟下楼回家。宁远净了手,拿出方胜拆开,看了一遍,眉头刚要皱起,随即又松开,是了,看日期,这是周六从津河码头揽走苦力后,靠岸的船只货物,比大皇子那几十船花椒多的多的货船多的是,不都顺顺当当卸了货了?

    宁远将清单折成方胜,塞进怀里,想着文二爷,嘴角露出丝笑意,这个文涛,心思之玲珑,真是少有。

    这个清单,该送给谁呢?

    宁远带着几分酒意回到定北侯府,刚在府门口下了马,卫凤娘迎出来,冲街角阴影中一辆小车努了努嘴,“那个阿萝,要见你,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见我?”宁远一愣,她见他有什么事?“叫她进来。”

    宁远径直进了府门,卫凤娘冲车子打了个手势,车子慢慢掉个头,往定北侯府后角门过去。

    宁远沐浴洗漱,换了衣服出来,接过小厮递上的茶抿了几口,卫凤娘带着阿萝,进了屋。

    阿萝一进屋就跪下了,“七爷,我……我想跟着七爷。”

    宁远一口茶喷的老远。卫凤娘无语望房梁。

    “七爷,不是那个跟,我不是让您替我赎身,我是说……”阿萝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急的一个劲儿的拧帕子,偏又说不清楚到底怎么个跟法。

    “爷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宁远擦了手,换了杯茶,看着阿萝,满眼的玩味,他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只是,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不是,我知道七爷看不上我,七爷这样的……要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我不是要那样跟七爷,我是说……我愿意听七爷的吩咐,七爷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阿萝觉得自己真是太笨了,怎么就说不清楚了呢。

    “我能让你做什么?”宁远眼神里有了几分凝重,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小看她了?京城这么藏龙卧虎?“你倒是说说,我什么地方能用得着你?你能替我做什么?”

    “七爷让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阿萝喃喃道。

    宁远一手捏着杯子,另一只手手指一下敲着杯子,看看阿萝,又看向卫凤娘,好一会儿,才懒洋洋道:“那你说说,爷这里,哪一样差使是你能领的?”

    阿萝一脸茫然,“我又不知道七爷这里都有什么差使。”

第二百二三章 远在江南

    宁远瞪着她,卫凤娘噗一声乐了,七爷太高看这个阿萝了,大约以为她能看出点什么,看样子,她什么也没看出来,这就是个来找靠山的愣头青!

    宁远头往后仰,这个阿萝,笨成这样,有什么用?算了,先留个话吧,有人投靠,好歹是件吉利兆头。

    “说吧,你想要什么?”宁远翘着二郎腿,一边晃一边问道。

    “就一样,我想见谁就见谁,想留谁过夜就留,我不想见,不想留的,不能逼我。”看样子这条件是阿萝想了不知道多少遍,早就想好了的,脱口而出,极其顺畅。

    宁远呆了片刻,忍不住笑,“这我可管不了,你是妈妈买来的,花了不知道多少银子调教出来,我替你担下这事,我就得赔妈妈这笔银子,这跟赎你有什么分别?”

    “不是妈妈!”阿萝急了,“我就是挑挑拣拣,挣的也足够妈妈的份儿了,妈妈是个好人,她也不缺银子,是外人,我不想接,他们不敢闹事,就得走。”

    “喔。”宁远淡淡的应了一声,“那要是我让你接的,你又不愿意接,这不是难了?”

    “七爷让接的肯定侍候好,除了七爷吩咐的。”阿萝赶紧解释。

    宁远举过杯子,让小厮倒了杯茶,看着阿萝,慢慢啜完了一杯茶,才吩咐道:“七爷我生性侠义……凤娘!交给你了,好好调教,能调教成什么样儿就什么样儿吧,太笨了。”

    宁远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径直进了里间,卫凤娘拉了拉阿萝,“跟我走吧。”

    阿萝一脸茫然,“七爷这算是……答应了?”

    “还没呢,等你办几件事儿再说吧。”卫凤娘不客气的接了句。

    宝林庵外的皇家别庄,长公主坐在湖边的水阁里,吹着凉气袭人的山风,欣赏着满湖的荷花。

    绿云侍立在旁边,剥着瓜子,低低说着话,“……这样的事,足有四五件,今年江南西路贡院大修,他上了折子,从糟银里支了四万银子,转头又让富户捐献,捐五千银,就许一个人进府学读书,足足捐了十四万两还有余,修贡院,说是一共花了不到两万银子,江南西路今年的火耗,又高了一分三,一年比一年多。”

    “这个童敏,是大哥儿的门人?”

    “算是,他是进士出身,先是投到随国公府,把亲妹妹送给周渝海做妾,惹恼了周渝海媳妇,周渝海只好把他介绍给了大爷,他会巴结,一路高升,这都做到江南西路布政使了。”

    绿云撇着嘴。福安长公主捏了几粒瓜子仁吃了,“就他了,传个话,让文涛来见我。”

    “公主要让文涛去?那李姑娘那边?”绿云惊讶而担忧,福安长公主叹了口气,“除了他,哪还有能用的人?这件大事,也就他了,阿桐这边……”福安长公主沉吟片刻,“一来有她阿娘,必定一直暗中护佑,再说,还有我呢。”

    “嗯。”绿云应了一声,出水阁去传了话。

    文二爷跟着个婆子,一路走的浑身热汗,却紧张的浑然不觉得热。

    福安长公主叫他,会是什么事?一定不是小事!

    文二爷揣着颗又是期盼又是担忧,既然高兴又害怕的心,进了水阁。

    水阁里只有福安长公主一个,端坐在扶手椅上,虽然文二爷站着她坐着,文二爷却觉得她正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

    “你去找过宁远了?”福安长公主头一句话,就让文二爷浑身冒冷汗,连怕带紧张,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回长公主,在下……小的……”

    “宁远怎么说?”福安长公主眼睛微眯,他还真去找过宁远了,好大的胆子!

    “宁七爷如长公主所料。”文二爷一层冷汗出过,倒豁出去了,长公主联手宁家,是早晚的事,他就是料到了这个,才敢去找的宁远。

    “如我所料?”福安长公主轻轻呵了一声,“那你说说,我是怎么料的?”

    “宁远绝非纨裤胡闹之人,他是有备而来。”文二爷头不敢抬,话却说的比刚才顺畅些了。

    “喔。”福安长公主说不清什么意味的喔了一声,就不说话了,文二爷垂手站了好半天,只站的头都有些蒙蒙的发晕了,才听到福安长公主淡漠的声音又响起,“你是个聪明人,胆子足够大,这很好。”

    文二爷一颗心放下了一半。

    “你明天启程,去江南西路,路上越快越好,赶到太平府,再等我的吩咐。”福安长公主接着吩咐。

    文二爷愕然抬头,看着福安长公主,福安长公主迎着他的目光,面无表情,目无表情,“实话跟你家太太说,还有,大约用银子的地方很多,先有个准备。”

    “是!”文二爷心思转的飞快,一阵说不出的激动从心底涌起,这是要做大事了!

    “把这些拿回去,路上好好看看,琢磨透了。”福安长公主指着水阁中间那张圆桌上放着的一个靛蓝布包袱。

    文二爷上前两步,十分拿捏的抱起包袱,福安长公主挥了挥手,“去吧,明天一早就启程。”

    文二爷抱着包袱,深一脚浅一脚出来,上了车,吩咐瑞哥儿拧了湿帕子给他,连擦了四五把,深吸深吐了几口气,心情这才略微平静了些。

    长公主,比他想象中,更有威势,也更加犀利敏锐。

    文二爷打开包袱,包袱里包了四五本文集,文二爷翻开,头一篇,就是童敏中进士时的那篇策论,文二爷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急忙往后翻,再后一篇,是童敏中举人时的文章,再后面,也是他的文章,再后面,是他做翰林时的所有的文章,再后面,是他写上来的所有奏折,四五本,全部都是童敏写过的文章,以及奏折。

    文二爷缓缓合上文集。

    童敏是大皇子的人,长公主,这是要借童敏,对大皇子动手了……不是……不全是……长公主这是要……

    文二爷一念所及,直激动的一下子窜了起来,一头撞到车棚上,也觉不出疼了,扑通一声又坐下来,嘴里念念有声,“到底是上位者……到底……一定是这样……大爷真是,何其幸也!”

第二百二四章 饯行

    文二爷在紫藤山庄门口下了车,站在大门口犹豫了片刻,招手叫过瑞哥儿,“你现进趟城,找七爷,跟他说一句话:我明天一大早启程去江南。”

    “好咧!”瑞哥儿听说要去江南,顿时兴奋的两眼放光,答应一声,一溜烟跑进去要了马,打马直奔京城。

    文二爷进了大门,直接去见张太太,张太太听了文二爷的回话,一句多话没问,先让人去庄子里找孔大,让他挑十个人跟文二爷去太平府,又吩咐万嬷嬷和孙嬷嬷,挑十个精明心腹的长随给文二爷带着。

    万嬷嬷领了吩咐,将要出门,转头看着文二爷笑道:“二爷打算怎么去?要不要挑两个丫头您带着?”

    “不要不要!”文二爷急忙摆手,“一个丫头都不要!”

    “那让小悠跟您走这一趟?路上至少吃食上不委屈。”孙嬷嬷也跟着建议,文二爷接着摆手,“不敢劳动小悠姑娘,我这是去办差,带个厨娘太招眼,多谢两位嬷嬷好意。”

    文二爷站起来,长揖到底。

    万嬷嬷和孙嬷嬷出门,张太太又吩咐请宁大掌柜去见文二爷。

    傍晚时分,宁大掌柜匆匆赶到,和文二爷直说到天色将明。

    …………

    京城,宁远得了瑞哥儿传的话,愣愣的想了半晌。

    去江南,明天一大早就要启程,江南出什么事儿了?哪个江南?李家老家湖州,这个江南,是泛泛而指,还是专指江南东西路?李家有事,也不应该是文涛走这一趟,一来大材小用,二来,李家肯定不缺处理家事的管事。

    不是李家的事,那是……长公主?

    宁远一念至此,后背顿时绷的笔直,若是长公主,那就说的通了,长公主想干什么?江南……宁远脑子里挨个排过江南的大小官员……童敏?

    江南西路布政使童敏?长公主这是要剑指大皇子了?大皇子怎么得罪她了?是了,那六十个侍卫……

    真是蠢货!哪儿不好捅,偏偏去捅马蜂窝。

    这也许是个机会……狗急跳墙就好办了……

    宁远心情一阵激荡,大步留星,从屋里几步踱到院子里,站在院子中间,双手叉腰,仰头望天大吼了一声,困了这么久,现在,总算有点眉目了!

    “凤娘!请崔信来见我,立刻!六月!”宁远站在院子里,一声吼,凤娘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六月急忙奔进院子。

    …………

    天刚蒙蒙亮,文二爷一夜没睡,洗了个澡,换了件古铜色茧绸长衫出来,吃了早饭,看着碗,咋巴着嘴,唉,这些美味,得半年吃不上了。

    文二爷神采奕奕,精神抖擞的出来,大门外,孔大带着八九个老成孔武的护卫,已经收拾停当,万嬷嬷和孙嬷嬷挑的十个长随,以吕福为首,正忙着最后一遍检查各辆车上的行李。

    除了这些,张太太又挑了两个帐房,两个专跑京城和太平府这条线的管事,跟文二爷南下。

    文二爷这一趟算是轻车简行,可再轻再简,既然带了几十个长随护卫小厮,这车辆行李就得配得上,连衣服带各式杂物,收拾了四五车,再加上文二爷一辆车,小厮欢哥儿和瑞哥儿一辆车,两个帐房一辆车,两个管事一辆车备着,总共将近三十人,十来辆车,几十匹马,离开紫藤山庄,往南而去。

    刚过了望京驿,最后一座十里长亭外,十来匹马停驻的象幅剪影。

    文二爷车子上,捏着本书,车帘子一直高高掀起,远远看到长亭外肃然而立的十来匹马,眼睛眯了起来。

    离得近了,十来匹马中,有一匹马一跃而出,直奔文二爷的车队而来,孔大眯眼看着那十来匹马和疾奔而来的一马一人,悄悄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让开,这必定是二爷的朋友。

    一人一马直冲到文二爷车前,急勒马头,冲文二爷一拱手,“二爷远行,我们爷在前面长亭,给二爷饯行。”

    文二爷跳下车,拿着书,背在后面,安步当车,进了长亭。

    宁远下了马,转着他那根流光溢彩的马鞭,上下打量着文二爷,“这身衣服不错,有几分财主味儿。”

    “七爷过奖。”文二爷一脸笑,眯眼打量着宁远,“七爷气色不错,眉清气顺,看样子,七爷有了眉目了。”

    “我看,你哪天不做幕僚了,倒是能去大相国寺门口,支一个卦摊。”

    “正有此意!”文二爷吊梢眉一抬,一幅正好被人说中的样子,宁远失笑,话锋一转,直入正题,“二爷要去哪里?”

    “太平府。”文二爷笑眯眯道,“替东家查几笔帐。”

    “喔。”宁远侧过头,再次打量了一遍孔大,以及吕福等人,“这几个护卫勉强过得去,只是稳重有余,杀气不足,保镖勉强,杀人不行。”

    “跟七爷的人不能比。”文二爷扫向六月等人。

    “要杀人吗?”宁远摇着马鞭,仿佛在问吃过了吗。

    “应该不要。”文二爷被宁远的语气噎了下,但还是认真想了下才答道。

    “这个给你。”宁远从怀里摸出封信,和一个极小的印章递给文二爷,“听说你要去江南,昨天晚上,我特意去寻了趟季大郎,想着你也许用得着。”

    文二爷接过信和印章,扫了眼信封上的收信人就塞进怀里,冲宁远拱手谢道:“劳七爷费心了。”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宁远转着马鞭,一脸笑,“行了,你赶紧启程吧,对了,凤娘,把那药给二爷放车上,我们宁家的独门秘方,赶路太急,蹭破了皮,伤了筋骨,厚厚涂一层,一夜就好!”

    “多谢七爷!”文二爷再次揖道谢,“就此别过。”

    宁远看着文二爷手里捏着的书,心里微微一动,用马鞭点着书笑道:“什么书这么好看,让二爷一刻不舍得离手?”

    “几篇绝妙文章,值得反复研读。”文二爷大方的松开手,宁远用马鞭翻了下,眼眶缩起,随即笑起来,“这几篇,确实是绝妙好文,多谢二爷。”

第二百二五章 哭出风情

    文二爷出了长亭,宁远突然叫道:“等等,还有件……小事。”

    宁远几步下了台阶,上前一把搂住文二爷,连搂带拖将他往旁边拖了几步,俯到他耳朵,嘀嘀咕咕了几句。

    文二爷眼睛越睁越大,瞪着宁远,“你这……真的假的?”

    “计较那么多干嘛?做成了真,就是真,做不成真,就是假,这头你放心,那头,就看你的了。”宁远用马鞭捅着文二爷。

    文二爷被宁远捅的上身一前一后,眉梢乱飞,嘿嘿笑了几声,“七爷这头真了,那头,我还能让他假了?唉哟!这回真要多谢七爷!这事真能成了……”

    “你我各管一头,还成不了,小爷我都没脸活着了,行了,赶紧走吧,回头见。”宁远一拱手,几步过去,翻身上马,纵马而回。

    文二爷看着飞卷而去的宁远等人,晃着手里的书回到车上,放下帘子,将手里那本童敏的折子扔在一边,从怀里掏出那封信和那枚小印,先仔细看了一遍小印,将小印和张太太给的印章系在一起,再拿起信,信并没有封口,文二爷抽出信看了一遍,半晌,叹了口气。

    …………

    宁远告了假,今天朝堂上的热闹没看到。

    有御史言词激烈的弹劾墨七和苏子岚,以及墨相,拘津河码头等各处扛包苦力修河,以至于各大码头无人卸货,客商损失惨重。

    墨相表示此事得问问孙子墨七和苏子岚,墨七和苏子岚的差使是皇上亲点的,被人弹劾,皇上心里先有了十二分的不自在,外加七八分的怒气,这帮混小子,怎么这么能惹事?

    传了墨七和苏子岚进来,两人都是一脸茫然,河工都是分段包出去的,津河码头的苦力……这事得找周渝民啊!

    再传周六,周六没等御史一脸激愤的说完,眼泪就下来,一边哭一边从怀里摸到袖子里,再从袖子里摸到靴桶里,总算摸出团皱巴的不成样子的宣纸,将纸铺在地上压平,双手捧起来。

    “皇上,这是我从津河码头招走那些苦力之后,靠到津河码头的船和货,都在这里,您看看,有没有耽误,皇上,您给派了差使,京城内外,不能有人因为暑热伤了人命,大夏天儿的,船少货更少,那些苦力,好些都是一连好几天没活干,我到津河码头查看时,亲眼看到的,这要是饿死了,也算是因为暑热致死的吧?回来我就一直想这事,得给他们找点活干,正好,墨宸修河缺人手,我把找到墨宸,把这活包下来,给津河码头头的苦力干,好让他们活命啊。”

    周六手里那张从靴桶摸出来的皱巴纸,被内侍递到皇上面前,皇上看着上面歪七扭八的字,仿佛闻到了周六臭靴子的味道,忙挥手道:“吕相最精民政,给吕相看看。”

    “皇上啊!”趴在地上的周六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开了,“我就知道,最近我领了差使,上进了,有人就不舒服,盯着我要害我,我就怕啊,皇上啊!皇上我害怕啊,津河码头那里,天天让人看着,就怕船来了货来了没人卸货,我就想了,要是没人,我就去替他们卸货啊……”

    跪在周六旁边的墨七忍不住笑,赶紧趴在地上,这周六,越来越有七爷的味儿了。苏子岚无语之余,也闷了一肚皮笑意,这个周六,敢这么哭,肯定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也是,他事事听宁七爷调遣,宁七爷哪是个会吃亏的人?

    嗯,只要周六没错处,他和小七也就没错处!

    “皇上您瞧瞧啊,我就知道他看我上进心里难过,可他也不能这样啊……”周六头一下接一下跄着金砖地,哭一声,手拍一下金砖地,直哭的随国公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几次忍不住想呵斥,甚至想猛踹周六几脚,却没敢动,君前失仪,他先有大罪。

    “皇上啊,到今天……不是,到昨天,就我大嫂那几船花椒说是没人卸货我大哥一鞭子把我抽的破了相啊……”周六抬起头,指着自己还没怎么消肿的额头,“皇上,呜呜呜,我苦啊!我快没活路了……皇上……”

    周六又哭又诉,还真哭出委屈来了,一头跄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皇上看了随国公一眼,又看向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的枢密副使周家老四周泽轩,再看向吕相,“怎么回事?”

    “皇上,确实如周渝民所说,并没有耽误津河码头来往船只卸货装货。如今盛夏,各个码头船货都少,津河码头的货栈最多,每家货栈,都养着些在货栈内扛包垒货倒仓的苦力,每家货栈都有,少则五六个,多的二三十个的也有。船少货少,货栈里的活也少,各家货栈管事,很乐意从码头上接一些装卸的活,省得自家工人总是闲着,因此,津河码头,以及其它各个码头,并不缺人装卸货物。御史台这份弹劾,乃不解民情。”

    吕相回话时,周六的哭声降了至少一个八度,等吕相说完,周六这哭声,一下子升了两个八度都不止!

    皇上微微昂着头,吕相这番话,让他颇为自得,都说这几个是京城最不成器的祸害,看看,到他手里一调教,周六这差使办的多好!

    “好了,朕知道你委屈了,这趟差使,你办的很好,朕很满意。墨宸,苏子岚,你们两个也很好,肯用心至此,朕心甚慰。”

    皇上出声安抚,周六的哭声往下降了一个八度。

    “也不能白委屈你们,周渝民、墨宸、苏子岚,赏佩金鱼袋,实补七品衔,周渝民民政上极有天赋,到户部领份差使吧,墨宸、苏子岚进工部,往后,京城内外河道的事,就着落到你们两个手上,其余细节,季天官看着办吧。”

    跪在大殿里的三人此起彼伏的磕头谢恩,季天官急忙躬身答应。

    皇上目光扫过脸色青灰一片的御史,脸色微冷,“身为御史,连这点子民情都不通,却做几任知县,好好学一学民情经济去!”

第二百二六章 入局

    百官最前,大皇子脸色微青,目光凶狠的看向对面的四皇子,四皇子迎着他的目光,挑衅一般抬起了下巴。

    这一局,四皇子全胜!

    散了朝,随国公和周家老四周枢密副使被皇上叫进去,四皇子直奔内廷找母亲周贵妃尽孝,大皇子呆站了片刻,跟在后面也往周贵妃殿内去了。

    周六、墨七和苏子岚三人出了宣德门,周六摘下金鱼袋举起来,哈哈大笑,放到嘴边亲了一口,“老大那只蠢货,一口给小爷我咬出个金鱼袋!这下好了,他有金鱼袋,小爷我也有!小爷这只还是特旨御赐的!”

    墨七也解下金鱼袋转来转去的看,“小六,这金鱼袋,我爹还没有呢,这趟全托你的福,你今天哭的真好,得了七哥真传了。”

    苏子岚也正看着金鱼袋看的移不开眼,噗一声笑起来,“别说,七哥这真传是真好使。”

    “走走走!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庆贺庆贺,咦!七哥呢?你刚才看到七哥了吗?”墨七这才想起来,刚才在大殿上,好象没看到宁远,他不是一向站在最显眼的位置吗?

    “远哥今天告假,说是昨天夜里乐过了头,走,咱们找他去,看看他怎么乐过头的!”周六戴好金鱼袋,三个人兴致勃勃直奔定北侯府。

    …………

    茂昌商行里面一座小巧的跨院里,贺宗修贺大当家对着本厚厚的总帐,越看脸色越阴沉。

    “不是说比去年至少多三成?怎么这才这么些?”合上总帐,贺宗修看着朱大掌柜冷声问道。

    “今年汉源府年成是不错,可咱们收的急,赶的也太急,有些花椒没晒透,偏偏装上船之后,这大雨小雨就没断过,船工……爷也知道。”

    朱大掌柜舌头打了个转,为了省钱,他们都是通过官府调用漕运的船只,当家的既舍不得赏钱,也舍不得在吃食酒水上多花钱,船工懒散不尽心,他也没办法,总不能自己贴钱进去吧。

    这话还不能说,他从前说过两回,大爷一怒之下写信给江南路,将船工打了一顿板子……唉,越打越坏!

    “实在顾不上,到了津河码头,卸货又不顺当……”

    听到津河码头,贺宗修脸色更加阴沉,津河码头的事,大爷折进去了一个御史……

    “这花椒品质就下来了,实在卖不出价,做花椒这种生意,就是这样,看天吃饭,不光咱们,别的几家,今年也都不好,雨水太大。”

    朱大掌柜尽力往外撇清,再拉上大家,要是都不赚钱,那就不是他们的错,天不好,有什么办法?

    “嗯。”好半晌,贺宗修‘嗯’了一声,是不能光靠花椒生意,大爷调用的银子越来越多,汉源府的花椒,一年就能出那么多,就是再拿下金川府,他算过了,明年够大爷用度,后年肯定又不够了,得想想其它的法子,不能只做花椒这一门生意。

    “明州那边,最近怎么样?”贺宗修问道,朱大掌柜心情顿时一松,这事算是过了,大爷早该打点这海货的生意了。

    “让人羡慕得很。”朱大掌柜啧啧有声,“樊楼汤家,大爷肯定知道他们家,说是从前年才开始做南洋珠宝的生意,他家本钱大,一接能接一船的货,说是去年接过一船珍珠,不论大小好坏,按斤接下,回来分捡分待,最差的珠子,磨了卖珍珠粉,大爷也知道,珍珠粉什么价?就光珍珠这一件,听说赚了足有……”

    朱大掌柜来回晃着手掌,“足足三十万!来回,也就一两个月,不过他家本钱大,一船珍珠,可不得了。”

    贺宗修眼睛亮了,“去打听打听,我也觉得南洋的宝石香料是笔好生意,这些,每年光宫里就用去不少,宫里,只要咱们有货,就轮不着别家赚这个钱,珍珠粉,太医院年年都用不少,卖给他们就行。不光珍珠,南洋的红蓝宝,金刚钻,猫眼石,都是好东西,都打听打听。今年就试一试。”

    “这南洋宝石香料,小的倒是认识一个掌柜,为人可靠本份,在这行做了几十年了,明州和泉州好几家大海商都托他出货,要不,大爷见见他?”

    “好!你去安排,越快越好。”贺宗修看起来十分满意。

    …………

    领了福安长公主的差使之后,李桐就不是天天去宝林庵了,当然福安长公主也不再天天风雨无阻的去宝林庵清修了,赶着天气好,就带着皇上派给她的六十个侍卫,抬着滑杆往宝林寺和宝林庵的后山上逛,一逛就是一整天。

    福安长公主清修多年,修为高深,这一整天只喝汤水不吃东西,也不停下来,片刻不停,她坐着滑杆喝一天汤就当清肠胃了,可怜那几十个侍卫,天不亮就起来,根本不给他们吃早饭的时间,一直上山下山、下山上山直到天黑透了,才能回到皇庄,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浑身发软乱哆嗦。

    几趟下来,侍卫们别说睛天,就是雨天,远远看到长公主就躲之不及,唯恐她看到他们,临时起意又要逛后山。

    细雨蒙蒙中,李桐在宝林庵外下了车,也不撑伞,在雾雨中穿过前院,进了福安长公主那间小院。

    两架蔷薇被细雨洗刷浸润的碧绿莹亮,嫩嫩的新枝新叶在雨中自由自在的舒展,看起来格外清新可喜。

    李桐站在雨中看了一会儿,才进了廊下。

    廊下,福安长公主晃着脚,看起来十分自在。

    李桐坐下,先就着火烤干了手,再去拿茶针起茶。

    “这两架蔷薇越长越好了。“李桐焙着茶,忍不住又看了几眼生机勃勃的蔷薇,“都说花草能感应主人的心情气运。”

    李桐想起了从前阿娘死后,紫藤山庄前枯死的紫藤。

    “这么说,我是心情好,还是气运好?”福安长公主也侧头看向院子里的蔷薇。

    “难道不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么?”李桐反问道,福安长公主笑起来,“可不是,你的事怎么样了?”

    “嗯,那边已经踩进来了,再有十来天吧。”李桐看起来也十分轻松,福安长公主歪头看着她,突然一声长叹,“你说你这么个人,怎么能嫁给了姜焕璋那种蠢货?”

第二百二七章 暗示

    李桐呆了下,默然片刻,“他就是太实诚了。”

    “嗯?”福安长公主瞪大眼睛看着李桐,李桐目光有几分飘忽出离,“要是他待我象普通人家的夫待妻一样,他那个情深意重的表妹,自小相随的丫头,还有别的美人儿,都等到一年后再抬回来,等一年后再怀孕生子,添丁进喜,你还觉得我嫁错人了吗?”

    福安长公主沉默不语。

    “之后他渐渐除掉我身边有用的丫头、婆子,或许不是他,他后院有的是人想下手,他只要看着,不说话就行了,再然后,他渐渐羽翼丰满,再慢慢摘掉我身后唯一的支持。”

    李桐低下头,说不下去了,从前,她就这样走过一遍。

    福安长公主脸色渐渐白起来,白里透着铁青,她说的,她已经经历过了。

    “还是蠢货!”好半天,福安长公主才冷声开口,“这是你的福气。”

    又停了好半天,福安长公主声音悠悠,“你比我强,多数人,几乎所有的女人,遇到这样的境况,都只是恨极了那些狐狸精,使尽一切手段要除掉那些狐狸精,挑着狐狸精们争宠争斗,抬进新的狐狸精分宠,不让她们生孩子……哪家不是这样?”

    “嗯。”李桐低垂着眉眼,从前她就是这样,阿娘也说,哪家不是这样呢?

    “错不在狐狸精们,错在你嫁错了人。”福安长公主长长叹了口气,“能看明白这一条的,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

    “好些人都能看明白,只是,看明白了又能怎么样?我能搬出姜家,是因为我有阿娘,阿娘惯的我没有规矩,无法无天,我要是……”李桐顿了顿,“比如季家,季家的姑娘要是嫁了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家,能象我这样吗?”

    “他家规矩重。”

    “我有人,有钱。”李桐垂着眼皮,搅着茶汤,“换了别家,就象父母能象阿娘疼我这样,没有足够的人手,没有足够的银子,又能怎么样?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看明白,而是,能看得明白,又能搬出来抗衡的,只有我一个,就算这样,我和阿娘也不得不四处寻找支撑着助力。”

    福安长公主神情黯然。

    “小时候读诗,看到那些怀念亡妻的诗句,总是特别感动,觉得天下男子用情至深,不亚于女子,后来……这一阵子吧,就想着那些情深意重的男人,活到六七十岁,娶过四五房妻,纳过无数小妾,红楼里有无数红粉知已、心头之好,他能有什么情?对谁有情?他娶的妻,怎么个个都短命?每一个鲜花般的好女子嫁给他,都活不过十年,难道是因为风水?”

    李桐一脸讥讽,“这些深情款款的男人,他们的情,都在诗里词里,真正用了情的,比如季相,用不着写诗。”

    福安长公主呆了呆,噗一声笑了,“大约墨相也用不着写诗,倒是吕相……”福安长公主歪着头仔细想了想,“吕相极少写诗,好象……从没见过他写过这样的诗词,还真是,前朝红粉柳相的诗词最情深意重,若论薄情无义,他还真是第一。”

    “你这样的心思人品,真该嫁个季相、墨相这样的,至不济,吕相也成,唉!”福安长公主一脸可惜遗憾。

    “长公主难道不应该嫁一个季相这样的真男儿?”李桐反问了句,福安长公主捏着杯子,望着廊外出了半天神,“我有好多心愿,想做好些事,很多很多,可唯独没有嫁人这一件,可母亲和皇上觉得,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嫁人。”

    “皇室公主快三十还没嫁人的,你是头一个吧?”李桐想了下,她对皇室不是很熟。

    “不是。”福安长公主声音轻飘,“本朝立国不久,可林家的女儿……生下来能活到成人的,算是有一多半,能活过四十的,极少,你看,我的姐姐们,已经死光了。”

    李桐机灵灵打了个寒噤。

    “公主出家的,每一代都有,多数是自己落了发,在宫里清修,清修个三年五年,就功德圆满,驾鹤归西了,我快三十了,在公主里头,算是寿数不错的了。”

    福安长公主晃着脚,一脸冷漠。

    盛夏暑热,李桐却遍身寒意,下意识的拉了拉衣袖。

    她也没能活过四十岁。

    “长公主,你……”李桐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该怎么说,她要怎么暗示她,她未来的命运?

    “皇上真要下了旨,指了婚,一定要你嫁人,怎么办?”沉默片刻,李桐还是问了出来。

    “皇上不会。”福安长公主露出丝笑意,这笑意却看的李桐心酸难忍。

    “他蠢归蠢,有一样好处,敬天法祖,他在阿爹面前,当着众朝臣的面,发过重誓,绝不违逆我的心意,我没点头前,他不会下旨。”

    “皇上之后的皇上呢?要是……”李桐话只说了一半,福安长公主脸色就很不好看。

    “毕竟,人人都觉得,让你嫁人,是为了你好,为了你好的事,再怎么,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李桐还是把话说完了。

    福安长公主直直的望着远处,坐成了一座石像。

    …………

    柳漫的飞燕楼,正热闹不堪。

    周六喝的六七分醉,又一次扯出那只金鱼袋,“咱们兄弟,人手一个!远哥,你的呢?”

    说着,歪了几步过去,从宁远腰上解下金鱼袋,又把墨七和苏子岚的也扯下来,一排四个搭在胳膊上举起来,“看看!以后,看谁敢说咱们兄弟……呃!没出息!”

    “还是没出息。”宁远没骨头一般往后靠在阔大的椅子上,懒洋洋接了句,周六瞪着宁远,噗一声笑了,“远哥您说的对,没出息就没出息,没出息怎么啦?照样当差!照样有金鱼袋,还是御赐的!照样实补七品!怎么着?没出息怎么着?”

    他今天真是太兴奋了,得彩头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今天头一回,他一脚踩在长房脸上,长房就只能闷声受着!真是太痛快了!

第二百二八章 真性情的杨舅爷

    宁远靠着窗户,斜眼看着窗下。

    飞燕楼下是一条极其热闹的街道,杨舅爷杨蜗牛甩着两条胳膊,一脸无聊的蹓跶过来,眼睛盯在一家瓷器茶叶铺子摆在门口做招牌的茶席上,脚步放慢,眼珠四下乱转了一阵,伸手上去,摸了只雨过天睛细瓷茶杯揣进袖子里。

    宁远站起来,趴在窗户上往下看,苏子岚先凑过来,“有热闹事?”

    “嗯。”宁远冲杨舅爷努了努嘴,“顺了人家一只瓷杯了,那边那个伙计肯定看到了。”

    宁远话音刚落,铺子里一步窜出个伙计,一把揪住了杨舅爷,“把杯子拿出来!光天化日,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墨七也凑过来,“咦?那不是杨舅爷?”

    “你认识?”宁远转头问墨七,“哪个杨舅爷?”

    “晋王府的杨舅爷,杨嫔的亲弟弟,杨嫔是晋王的亲妈。”墨七解释的十分详细,因为宁远简直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不得不说的细一点。

    “谁?晋王?在哪儿呢?”周六趴在苏子岚身上,从他头上探出头。

    “不是晋王,是晋王的舅舅。”苏子岚被周六压的唉哟了好几声。

    “瞎扯什么?晋王的舅舅在这儿呢!这才是晋王的舅舅!”周六指着宁远,墨七和苏子岚同时斜了他一眼,连宁远在内,谁也没理他,只顾往楼下看热闹。

    杨舅爷被伙计扯住,一只手紧紧捏着袖子,用力往外挣,“胡……胡说啥?什么杯子?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没有的……唉哟!”

    一个急匆匆的扛夫从旁边急步路过,猛撞了杨舅爷一下,杨舅爷唉哟一声,手一松,袖子里的杯子甩出去,落在青石街道上,摔了个粉碎。

    “还想抵赖!还敢说不是你拿的?赔我们家杯子!你这个……老贼!再来个人!”伙计死死揪着杨舅爷,高声叫起来。

    杨舅爷这下慌了,“你松开……松……松开!是那个人……不能怪我!你松开!”

    铺子里又冲出来两个伙计,三个人堵住杨舅爷,“赔我们杯子!”

    一个伙计弯腰拣起杯子碎片,捧到杨舅爷面前,“你看好了,这是雨过天睛杯,一只杯子我们要卖三两四钱银子,拿银子出来,这杯子是你的!”说着,将杯子碎片硬塞到杨舅爷袖子里。

    “啥?”杨舅爷一声尖叫,用力甩着袖子,将杯子碎片甩的更远更碎,“三两四钱?什么雨过天睛?讹人……你松开,我告诉你,我是晋王的舅舅,亲舅舅……我……”

    “呸!我还是晋王他亲姨呢!晋王他亲舅舅也得赔银子!晋王来了也得赔银子!拿银子出来!”

    “没有!我哪有银子?我告诉你们……”杨舅爷被伙计揪的紧紧的,挣不脱逃不了,急的声音里都带出哭腔了,他胆子小。

    “一看就是个穷酸!这衣服倒是不错,就是……”伙计拎着杨舅爷身上那件宁绸长衫,一脸嫌弃,“怎么能脏成这样?这脏的……根本不值钱!”

    “把他扒光,打一顿算了。”一个掌柜模样的人从里面踱出来,上上下下瞄着杨舅爷,吩咐了一句。

    “要不,我去看看?我认识晋王,看见了,不管不好。”墨七迟疑道。

    “快去快去!”宁远推着墨七,“把他带上来,是个有意思的,带上来咱们乐一乐。”

    “对对对!”周六赶紧帮腔,“上好的一只篾片相公。”

    墨七带着小厮,急匆匆奔过去,杨舅爷已经被几个伙计脱的剩一条内裤,曲着腿弯着腰,两只手紧紧抓着内裤,正哭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夜雨一步上前,一只手塞了张五两的银票子到伙计手里,另一只手拉出杨舅爷,“杨舅爷打碎的杯子,我家爷替他赔了。”

    伙计接过银票子,松开放开杨舅爷,墨七也不耽误,示意夜雨几个,拖着两只手死抓着内裤不松手,只知道号啕的杨舅爷,拖到飞燕楼下,正要交给几个帮闲把他洗刷干净,就看到楼上周六半边身子探出来,招着手,“抬上来,快抬上来!让小爷我瞧瞧!”

    墨七一挥手,几个小厮拖着两只手抓着内裤号啕的杨舅爷,上了飞燕楼。

    杨舅爷被几个小厮放到屋子中间,飞燕楼上到处都是冰盆,寒气袭人,杨舅爷就只有一条内裤,连打了几个哆嗦,头不敢抬,也不敢放声哭了,眼珠拼命往上翻,打量四周。

    周六笑的跺脚打跌,“那杨嫔……我也见过,怎么亲弟弟……哈哈哈哈哈……远哥你看,活脱脱一只没毛的猢狲,你看看他那眼珠……往上翻的……太有意思了!”

    “带他去洗一洗,给他找身衣服穿。”宁远将杨舅爷看了个遍,吩咐小厮。

    几个小厮架起杨舅爷,拖下去洗刷换衣服。

    杨舅爷家离这儿不远,柳漫和阿萝等人都是认识杨舅爷的,在他还不是杨舅爷时就认识他,看着他这样子,也不吃吃笑了几声,这不算什么,从前他被人家脱光了追着满街跑,都不是一次两次。

    没多大会儿,杨舅爷洗刷一新,头发重新绾过,换了件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惨绿长衫,跟着小厮,躲躲闪闪的进来。

    “过来!”宁远上前,一把搂住杨舅爷,将他拖到桌子旁,按着坐下,“我来给你介绍,我姓宁,宁远,宁七爷,你那个外甥的正牌子舅舅。”

    周六哈哈笑起来,“听清楚了吧?这才是正牌子舅舅,你这个舅舅……嗯!”周六提着杨舅爷身上的惨绿长衫,“是个哈哈!”

    杨舅爷眨着眼,一半明白一半不明白,明白的那一半,是知道眼前就是京城最出名的那位宁七爷。

    “这是墨府七少爷,跟你家晋王交好,这是安远侯府世子爷,这是随国公周家六少爷。”宁远介绍了一遍。

    杨舅爷不停的点头,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摆了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他还没吃饭呢!从早上饿到现在了。

    杨舅爷死盯着满桌子的菜,从宁远到柳漫,一屋子的人兴致盎然的看着他。

第二百二九章 哪儿不对劲了

    杨舅爷突然‘咕咚’一声,咽了声口水,两只手搭在桌子边上,手指头乱动。

    周六大瞪着眼睛,上身前倾,伸手在杨舅爷眼前晃了下,杨舅爷急忙拧头,躲过周六的双手,再盯着桌子上的美味。

    宁远给大英使了个眼色,拿起筷子塞到杨舅爷手里,“吃吧。”

    “那我……”杨舅爷一句话没说完,筷子如飞,恶狠狠下去,一筷子就挟起半块火腿,嘴巴张到最大,一口咬了下去。

    周六看的唉哟一声,入后退了一步,幸亏他退了一步,要不然杨舅爷这一口下去咬溅出来的汁水,就喷他脸上了。

    桌子上的虾蟹之类,杨舅爷一概不理,先奔那碟子蜜汁火方,再奔蟹粉豆腐,桌子上摆的都是宁远、墨七他们常吃的,碟碟精致有余,份量不足,杨舅爷几口喝光了蟹粉豆腐,再看其它,正要动手,大英喊着‘让让’,捧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虚汁猪头肉上来。

    杨舅爷顿时两眼放光、满脸红粉,一头扑到猪头肉上,一口下去,舒服的哼哼起来。

    满屋子人围在杨舅爷周围,象看一场大戏,确实,比一场大戏还热闹。

    杨舅爷一口气吃了半盆猪头肉,撑的猛打了一个嗝,一个饱嗝下去,又一个饱嗝上来,一个接一个,响亮无比。

    周六一脸厌恶,恶心的连连往后退,“把窗户都打开,散散这味儿!”

    宁远示意大英端走猪头肉,自己上前从杨舅爷手里拿走筷子,“杨舅爷要是爱吃,这猪头肉多得很,明天还有。”

    “嗝!”杨舅爷又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扑上去抱住猪头肉盆,“明天……给我留着,晚上……嗝!”

    大英哪理他,在他手腕上弹了下,杨舅爷手一麻,那盆猪头肉就被大英端走了。

    “给杨舅爷煮壶普茶,浓浓的,化化腻。”不等宁远吩咐,柳漫忙吩咐小丫头。

    猪头肉端走了,杨舅爷不停的打着嗝,这下正常多了。浑身拘谨的坐在椅子中间,缩着肩低着头,眼珠从这边眼角移到那边眼角,再移回来,看着四周。

    “阿萝,给杨舅子揉揉肚子,别撑着。”宁远眯眼看着一脸嫌弃的阿萝,慢吞吞吩咐道。

    阿萝顿了顿,咬着嘴唇上前,半跪在杨舅爷面前,解开杨舅爷的腰带,给他揉肚子。

    杨舅爷一双眼睛瞪的溜圆,架着胳膊,浑身紧张,又垂诞不知道多少尺的死盯着阿萝白腻的脖子,和半露的胸前。

    周六看大戏看的乐不可支,墨七也笑的坐在椅子上起不来,苏子岚蹙眉看看杨舅爷,看看阿萝,再看看宁远。

    这阿萝可真听宁远的话,这杨舅爷……七爷什么时候喜欢看这种笑话儿了?

    红楼里的女伎们,揉搓按捏,都是有专门师傅教授,极有章法,揉没多大会儿,杨舅爷肚子舒服,眼里只盯着阿萝,人一放松,下身就支起了高高的旗杆。

    周六从阿萝身后探身过去,用折扇拨了拨,“咦,这玩意儿还挺雄壮。”

    宁远一把拉过周六,示意柳漫,“妈妈呢?找个人好好侍候杨舅爷去去火。”

    杨舅爷眼睛不离阿萝,被妈妈带来的两个女伎连拖带抱下了楼。

    苏子岚不停的摇头,“晋王……怎么有这么个舅舅?这也太……有损皇家尊严。”

    “他算什么舅舅!”周六啐了一口,“老三是个蠢货,他这么胡乱认舅舅,这是没人理会,真认真计较起来,这是欺君的大罪!”

    “咱们不过寻个乐子,你又扯哪儿去了?爱谁谁的舅舅外甥,管那些干嘛?”宁远懒散道。

    苏子岚赶紧点头打圆场,“可不是,咱们不管这些。”

    “这舅爷不舅爷的,都是下人乱叫的。杨嫔家就杨蜗牛这一根独苗,晋王既然开府出宫,能照顾肯定得照顾一二,总是生母。”墨七和晋王有过几回来往,替他说了句话,周六撇了撇嘴,却没再多说。

    “我不过是……”宁远打了个呵欠,“日子无聊,找个乐子,这么个夯货,多有意思,到哪儿去找?你们说是不是?”宁远指着柳漫等人问道。

    “可不是!”柳漫急忙接上话,“这位杨舅爷住的离这儿不远,最有意思的一个人,看到他过来,只要闲着,我们都爱看他的笑话儿。”

    “旧年里,那时候晋王爷还没出来开府,有一年他偷了人家一只烧鸡,被人家扒的精光,从街这头赶到街那头,就那样,他手里抓着只鸡腿,都没舍得丢。”

    另一个女伎忙接着道。

    “怎么能贪吃成这样?”苏子岚惊叹。

    “猪都是这样!”宁远有兴致,周六更有兴致,“一会儿他来了,得好好问问他,女人和猪头肉,哪个更好吃!哈哈哈哈!”

    云袖一支曲子唱完,杨舅爷脸色绯红,跟着妈妈上来了。

    宁远招手示意他坐,周六凑过去问道:“怎么样?痛快不痛快?”

    杨舅爷一张脸笑的简直梦幻,不停的点头。

    “你那个外甥,就是晋王,怎么也不多给你点银子?看看,把你饿成这样,你是杨家独根独苗,你外甥没给你娶个媳妇?”宁远两只脚高高翘起问道。

    “对啊!不是说你外甥很照顾你?”周六忙跟了一句。

    “王爷说……没钱。”杨舅爷还是有几分扭捏,但比刚才好太多了,“银子都给阿娘了,阿娘说攒着娶媳妇,媳妇儿,王爷说我姐姐说了,得挑个人好有家世的。”

    周六噗一声喷了,不停的点着杨舅爷,“就你?挑个有家世的?有家世的?”

    宁远眼睛微眯,笑起来,“倒也是,如今宫里,除了贵妃,就是你姐姐最尊贵,你这媳妇,要说挑个有家世的,不算过份。”

    “呸!”周六啐了一口,“她一个嫔……”

    “小六!”宁远喝住了周六后面的话。苏子岚拉了拉周六,“七哥没说错,宫里,可不就是除了贵妃,就是杨嫔最尊贵了?”

    周六一想也是,可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满肚皮不自在,仿佛吞了只苍蝇一般。

第二百三十章 种刺

    “这一条街上的红楼,你最喜欢哪一家?”宁远转了话题。

    “都喜欢。”杨舅爷顿时笑的粉红梦幻,目光落在阿萝身上,就痴呆了,阿萝瞟了宁远一眼,往旁边躲了一步,又躲了一步。

    “常去哪一家?”宁远接着问。

    “头一回上楼。”杨舅爷倒实诚,“都是去东城根。”

    周六噗一声笑喷了,“东城根?那地方……”

    东城根集中了京城最烂最便宜的私窠窝子。

    “你好歹也是晋王的亲娘舅,去东城根,晋王的脸往哪儿搁?以后想女人了,来找我,找墨七也行。”

    宁远点着墨七,墨七赶紧点头,阿萝吓的脸色煞白,柳漫奇怪而困惑的斜着阿萝。

    “你今年也不小了,该成个家了,有个媳妇……”宁远拖长了声音,周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的跺脚。“杨家就你一根独苗,传宗接代是大事。”

    “呸!”周六捧着肚子跌坐在旁边椅子上,一只脚还在跺,“远哥,我就喜欢你这么说话,传宗接代是大事!”周六学着宁远一本正经的语气,“这个傻蛋怎么听得懂?来来来,我替你说,杨舅爷,我跟你说,你得赶紧娶个媳妇,娶个媳妇回来,你想什么时候干一场,拉过去就能干,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一分钱都不用给!”

    杨舅爷一脸苦相,“我是想,也跟王爷说过,王爷说人不好挑,说我姐姐说了,得有家世,不好挑。”

    “有家世!东城根的家世?”周六话没说完,就想起宁远那句,宫里除了姑母,就数杨嫔最尊贵,又是一阵苍蝇哽在喉咙的感觉,就这么一堆恶臭烂泥,除了姑母,就是她了!那是不是除了大爷四爷,就是他那个外甥了?

    一念至此,周六只觉得心里堵了一堆苍蝇一般,又恶心又难受。

    “你积点口德。”墨七和晋王有几面之交,见周六这话说的实在太难听,忍不住发声,“你家是皇子外家,他家也是皇子外家,照理说,你家跟他家,有什么分别?”

    “你!”周六一下子窜起来,怒目墨七,苏子岚急忙冲上去挡在两人中间,“几句玩笑话,为了……他,咱们兄弟倒不开心了,七哥。”

    “坐下。”宁远踢了周六一脚。

    “你看看他是怎么说话的?”周六坐是坐下了,这股气还在。

    “我说错了?”墨七半分不让,他从来没让过他。

    宁远用折扇压住又要暴跳窜起的周六,慢吞吞道:“小六,他真没说错,你们周家是皇子外家,他们杨家也是皇子外家,这话没错。”

    周六被宁远这句话差点噎死过去,可宁远还没完,“他是舅爷,你是表弟,从三位皇子这上头论,你还得尊他一句舅舅呢。”

    墨七噗一声笑的前仰后合,指着杨舅爷,笑的说不出话,“舅……你舅……”

    苏子岚斜着宁远,他这不是挑事么!

    周六气的额头青筋乱跳,偏偏这话是宁远说的,周六一错眼看到半张着嘴,看傻了的杨舅爷,暴跳而起,扬手就甩了杨舅爷四五个漏风大巴掌。

    …………

    清风楼二楼雅间里,一个身形微胖,颇有气势,看起来有几分严肃的中年人,跟在朱大掌柜后面,理了雅间。

    贺宗修站起来,微笑打量着中年人,朱大掌柜急忙介绍:“这就是我们大当家的,爷,这位就是钱掌柜,听说是咱们茂昌商行,钱掌柜推了好几家的约。”

    “有劳钱掌柜。”贺宗修极其客气的寒喧了一句,却没觉得钱掌柜推了好几家的约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贺宗修要见一个商户,招之即来,这是应有之义,他们茂昌行和哪家做生意,就是给哪家脸面!

    “不敢当不敢当!”钱掌柜极其客气恭敬,长揖到底,微微躬着上身,从袖子里摸出个小小匣子,打开,双手送到贺宗修面前,“这是小人的一点小心意,贺爷拿回去给小孩子玩吧。”

    匣子里并排放着一蓝一红两粒莲子大小的红蓝宝石,蓝是宝蓝,红是鸽血,衬着黑丝绒,璀璨夺目。

    “这怎么好……”贺宗修意外的甚至有几分慌,这个见面礼,也太厚重了。

    “不值什么,我们做海货生意的,别的没有,就是不缺这个。”钱掌柜神情憨厚,话说的更实诚,合上匣子推到贺宗修面前,贺宗修半推半就的收了礼物,脸上如同春风拂过,比刚才客气的多了。

    他倒不是为了东西,这位钱掌柜能有这份孝心,这才是他看重的。

    “请坐请坐。”贺宗修居上首坐了,钱掌柜连连长揖拱手,让朱大掌柜坐下,自己陪坐在下首。

    “我们茂昌行,想做点海货生意,不知道钱掌柜有何见教?”贺宗修开口直入正题。

    “不知道大当家的打算怎么做?”

    “别家都是怎么做的?”朱大掌柜接过话,怎么做,他们也不知道啊!

    “要是刚入手,多半是先接些海货转卖,之后,或是包船,或是自己买船,都有。”钱掌柜答的十分含糊。

    贺宗修皱了皱眉头,“汤家是怎么做的?”

    “他家本钱大,头一回接了一整船的货,也是我经的手,第二回,他家就派了掌柜,带了一船丝绸过去,去的时候不太顺当,遇了险,一船丝绸被海水湿了半船,到了南洋,又没赶上出珍珠的好时候,倒是多买了不少香料。”

    “亏了?”朱大掌柜十分惊讶,钱掌柜笑起来,“怎么会,不过少赚点,这一趟……我没经手,听海家老大说,就是这样,也能赚个百十万。”

    “百十万?”朱大掌柜惊呼了一声,贺宗修也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

    “这海货生意就是这样,只要不死能活着回来,就能挣大钱,可海上风险极大,一去不回的,也多的是,提着性命赚钱,利润不厚,谁肯拿命去搏?”

    “那倒也是。”贺宗修随口应了声,“今年有什么好货?”

    贺宗修话音没落,门口传出一声禀报:“钱爷在不在?有要紧的事禀报。”

第二百三一章 设套

    钱掌柜急忙站起来,一脸歉意,“是小人一个管事,两位稍等,稍等。”

    钱掌柜出门,就在门口,和管事叽叽咕咕说话,贺宗修忍不住侧起了耳朵,朱大掌柜则掂着脚尖站在门旁,凝神细听。

    外面声音时高时低,听不真切,只钱掌柜一声惊喜‘珍珠帘子’,两人都听的真真切切。

    钱掌柜进来,贺宗修带着几分探究问道:“生意上的事?有生意?”

    “是!是笔珍珠生意。”钱掌柜十分坦诚。

    “说来听听。”贺宗修不客气道,钱掌柜有几分尴尬,“已经谈好的生意,是一挂珍珠帘子,泉州一家小海商,今年损了一条船,他家一共才两条船,搭在大商队里一起走,连人带货……唉,就拿了些存货,托我帮着卖,别的还好,其中有一挂珍珠帘子,算是贵重物儿,刚刚是有人要买,一会儿要送过去给人家看看。”

    “让人拿来我看看。”贺宗修听说过珍珠帘子,见倒还没见过,钱掌柜迟疑了下,出门吩咐了一句,没多大会儿,长随抱着个一尺见方的匣子进来,打开,和钱掌柜两个,一人拎起一头,将珍珠帘子提起来,放到窗户前。

    贺宗修不由自主的睁大了双眼,珠帘背后的光照下,珍珠颗颗泛着温润的宝光,微动间,流光溢彩,偏又温和之极。

    贺宗修忍不住上前,伸手摸着密密错错、圆润美丽的珍珠,“这珠子倒不大。”一声惊叹冲到嘴边,贺宗修又改了话。

    “大珠子就太可惜了。”钱掌柜示意长随收起帘子,“这么大小的珠子,照理说不值钱,难就难在这么多珠子,个个颜色大小一样,颗颗滚圆,凑在一起,就极其难得了。”

    “这帘子多少钱?本钱多少?”贺宗修一双眼睛几乎无法从匣子里的珠光宝气的移开,这珍珠的光泽,实在太诱人了。

    “这挂帘子小,不值钱,也就十万银子,若论本钱,这个不好说。”钱掌柜打起了马虎眼,贺宗修却不客气,“怎么不好说?你且说说。”

    “是。”钱掌柜有几分无奈,“一是要看这珠子的来历,僻如这家,做了一辈子海货生意,从南洋不知道带了多少珍珠回来,他家小本经营,这珍珠,都是自家分拣好了再往外出,碰到这样虽小却圆的珠子,单个卖不出价,就留下来,几年下来,就积了不少,再雇上好的工匠打孔穿线,做成这一挂帘子,在他家来说,也就是给工匠些工钱。可要是专程挑着买,这价就不得了了。”

    贺宗修失望的喔了一声,眼睛不离那挂珍珠帘子,伸手进去摸了摸问道:“这帘子是哪家买了?”

    “这个……”钱掌柜长揖到底,“这话是真不能说了。”

    “嗯。”贺宗修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不过也没说什么,啪的合上匣子,示意长随拿走,重新落了座,看着钱掌柜道:“说说,你现在手头还有什么好东西?”

    “都有,就自贺爷想做哪一门生意。”钱掌柜热情了。

    贺宗修却皱起了眉头,他只想做最赚钱最划算的生意,朱大掌柜度着贺宗修的意思,笑接道:“我们茂昌行,想做哪一门生意,就能做哪一门生意,我们爷的意思,你手头现在有什么划算的东西没有?”

    朱大掌柜搓着手指,钱掌柜噢了一声,“也是也是,这样的生意才有做头,只是,这样的巧宗儿,得看机会,贺爷放心,只要有这样的机会,小人一定先来寻贺爷。”

    贺宗修有几分失望。这趟花椒银子,也就一个月,就得全数交进去,花椒银子交进去,他再想做海货生意,这本钱从哪儿来?等机会,他哪里等得起?

    “你先拿些上好的珍珠宝石,明天拿到茂昌行吧,给我看看。”

    要不先做几笔小生意,买些珍珠宝石,倒个手,卖给宫里,也能小赚一笔,至少把这次花椒的损失赚回来。

    钱掌柜答应了,起身告辞。朱大掌柜送他出门。

    贺宗修带着朱大掌柜从清风楼出来,没多大会儿,李桐戴着幄帽,也从清风楼出来,上车出城回紫藤山庄。

    …………

    定北侯府,宁远背着手站在书房窗前,凝神听着六月的禀报:“……贺宗修带着掌柜朱洪年,见了常年在京城替各大海商出货的钱掌柜,也就半个来时辰,打听过了,说是贺宗修要做海货生意,问钱掌柜有什么能做的生意没有,中间看了挂珍珠帘子,那挂珍珠帘子已经卖出去了,卖给了谁,崔信还在打听。”

    “做海货生意?”宁远轻笑了一声,“老大这么缺钱了?就贺家那一堆蠢货,还能做海货生意?在京城也想强买强卖?”

    “还有件事。”六月没理会宁远的自言自语,抬头看了眼宁远,有几分迟疑,“贺宗修到清风楼前两刻钟,紫藤山庄李姑娘进了清风楼,贺宗修走后一刻钟,李姑娘也走了。”

    宁远呆了下,猛的转回身问道:“她一个人?她到清风楼干什么?见了谁?”

    “带了两个丫头,一个婆子,在贺宗修隔壁雅间,就一个人,没见任何人,出了清风楼,就直接上车出城回去了。”

    六月答的很仔细。

    宁远往后退了两步,坐到扶手椅上,眉头紧拧,这是她搬出姜家,头一趟进城吧?以她如今的情形,不到万不得已,她怎么会进城?

    进了城,就为了在清风楼枯坐了半个多时辰?

    不可能!

    她是为了贺宗修?宁远眼里爆出团亮光,要是这样,就能说的通了,这是长公主的意思!江南是一步,这京城还有一步!让她出面,从贺宗修身上下手,是要断老大的财路?

    “告诉崔信,盯紧那个钱掌柜,见了谁,说了什么话,牵了什么生意,越细越好!”

    “是。”六月应了一声,退出去传了话,垂手站在门口,等着听传唤。

    宁远站起来,又站到窗前,出神的想了半天,他得找个机会见一见这位李姑娘。

第二百三二章 都是生意

    文二爷离开京城,从第三天起,就开始赶路,天天半夜启程,晚上歇的却早,不等余晖落尽,就住进了客栈。

    这天傍晚,歇进客栈,吃了饭,文二爷叫了吕福进来,吩咐道:“一会儿我让孔大挑两个人给你,明儿个你们三个骑马先走,先赶到太平府,越快越好,到了之后,去寻太平府的黄掌柜,两件事,一是让黄掌柜帮你查清楚最近二十年太平府有多少举人,不会太多,列好单子,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年纪,家里有什么人,现今如何,到时候我要用。”

    这差使不算很难,吕福点头答应。

    “第二件,拿到举人单子,考中进士的不用去管,没考中的,活着的不用去管,看看死了的有多少,怎么死的,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查清楚,我到了就要用。”

    吕福答应一声,一句多话不问,“明天我们早走半个时辰?”

    “最好。”文二爷拍了拍吕福,“这趟差使好好用心,办好了,你家太太,还有姑娘,必有重赏。”

    “二爷放心。”吕福笑起来,“小的是家生子儿,懂规矩,太太和姑娘赏起来是重赏,罚起来也不得了,小的可不敢糊弄差使。”

    文二爷满意的点了点头,吕福告退出来,文二爷踱到窗前,看着窗外稀疏的灯光,出了半天神。

    他的差使容易,宁七爷在京城却艰难得很,宁七爷要做的事,他也想不出下手的地方。

    …………

    周六一连两天没找到宁远,第三天总算找到了,拉着宁远简直舍不得松手,“远哥,你这两天哪儿去了?我到处找你,京城都翻一遍儿了,要不是说你天天早朝,我还以为你出事儿了?你干嘛去了?”

    宁远打着呵欠,“看货去了。”

    “看什么货?又有生意做?”周六眼睛瞪大了,一脸兴奋,挖河这桩生意,他算过了,能到手五六千,一个月!

    “一点小生意。”宁远又打了个呵欠。

    “什么生意?远哥,能不能……那个……带上我?让我跟远哥好好学学。”周六一脸马屁相。一个月五六千的生意远哥说是看不上眼,现在这生意,既然是远哥能看上眼的,那岂不是……一定得凑上去!

    “那还不是一句话!”宁远一口就答应了。

    “远哥,你真是太好了!远哥,咱们要做什么生意?”周六转着宁远转圈,兴奋的实在是坐不住了,看着宁远,简直是在看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你可真够笨的!”宁远一折扇打在周六头上,“我问你,再过一个半月,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周六一脸愣呵。

    宁远往后仰倒,“你姑母的生辰,你都不记得了?难道你年年不用备生辰礼?”

    “我备什么生辰礼?我又没钱,年年都是到姑母面前,好好磕几个响头,姑母可怜我,还会赏我好多东西,有时候还让我去她寿礼里挑我喜欢的拿走。”周六呵呵的笑。

    宁远无语的看着他,伸手摸着周六的头,“你这脑袋,真是白长了,可惜了的。”

    周六呵呵的笑,“我也这么觉得,远哥你快说说,咱们做什么生意?”

    “你姑母过生日,是不是差不多整个京城都得送礼啊?”

    “那当然啦!”周六挺着胸膛,嘴角得意而傲慢的往下撇着,他姑母过生日,谁敢不奉承?

    “那大家是不是都挖空心思,想把这礼送的又贵重,又跟别人不一样?最好还能送得你姑母喜欢,至少能让你姑母看一眼吧。”

    “那当然了?远哥你是说咱们帮人家出主意?可我没主意啊,我也不知道姑母喜欢什么?姑母什么也不缺,什么都不稀罕!”周六有点反应过来了。

    宁远噗一声喷了,折扇不停的敲着周六的头,却没能说出话来。

    “我真是服了你了,出个屁的主意啊!出主意能值几个钱?你知道我这几天干什么去了?去看货啊蠢货!一会儿小爷我还得去,但凡爷我能看上眼的,不一般的,统统收到咱们手里,回头再倒手卖给那些要送寿礼的,这才是生意!你这个蠢货!”

    “那得多少本钱?”周六一声惊呼。

    宁远斜着他,哗的抖开折扇,没理他。

    “远哥,你到底有多少银子?都是你自己挣的?远哥,你以后做生意,一定得带上我,小弟我鞍前马后……”

    “碍事儿?”宁远接了句,周六噗一声乐了,“远哥瞧你说的,再怎么也不能碍事儿,远哥咱们这笔生意,我有大用啊!咱们这样,只要是从咱们这儿买了礼物的,到时候,我保证他们送的东西,姑母肯定会过眼,至少看一眼,远哥你觉得怎么样?一样东西,怎么着也得再加个五百?一千?”

    “你这嘴里冒出来的,净是馊主意,隔夜馊!照你这么做生意,做不几天,就得犯律法,银子赚不到不说,皇上又得罚咱们跪殿门了。”

    “跪殿门好啊,你看看,金鱼袋都跪来了。”周六一脸傻笑,跪就跪呗,什么大事。

    “我告诉你,咱们这生意,叫偷来锣鼓敲不得。为什么?我问你,咱们这生意好做吧?也就是搭几个本钱,一倒手,这一趟不多说,咱们一人五六万银子总归好挣……”

    “多少?五六……万!唉哟远哥!”周六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你先闭嘴!”宁远一折扇拍在周六脸上。

    “是是是,远哥您说,我给您捏捏肩膀。”周六狗腿的不能再狗腿了。

    “这钱好挣,不过没人想到就是了,这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比如你大哥……”宁远拖着长音,“你说说,他会不会也来插一脚?这钱太好挣了!”

    “对啊!”周六醒悟了,“大哥还是小事,大爷……见好处就上,还有四爷,四爷也缺银子缺的厉害,前儿还找我阿爹借了五万银子,要是让他知道,咱们有这样的生意,一倒手就是十万八万的……”

    周六打了个寒噤,“远哥,咱们可得守口如瓶。”

第二百三三章 看现场

    大雨几乎下了一整夜,到清早,却阳光灿烂,睛空万里。

    津河码头,李家货栈二楼一角,一个再高起半层的望楼里,站着李桐和宁大掌柜,看着刚刚开始忙碌起来的长海货栈。

    长海货栈是李桐外婆名下的产业,现在归在张太太名下。长海货栈里,堆满了茂昌行的花椒。

    李桐眯眼看着长海货栈院子里架起长凳,铺上粗席,这是要晒花椒了。

    宁大掌柜叹了口气,“汉源府这花椒生意,算是毁在茂昌行手里了。”

    “嗯。”李桐似是而非的应了一声,停了片刻,“不是说贺宗修做生意很不错。”

    “那得看比着谁说。”宁大掌柜干笑几声,“文二爷没走前,跟我聊过这话,嫁进随国公府的贺夫人,是贺大爷嫡亲的妹子,文二爷说,贺家闹家务这风俗,都不是一代两代了,这给大爷当心腹做机密事儿的巧宗儿,贺家长房怎么肯肥水落进外人田里,肯定得死死捂在自己手心里。”

    “嗯。”李桐听宁大掌柜提起文二爷,有几分怔神,昨天收到信报,说文二爷已经进了江南西路地界儿了,这一路上,他赶的太急了,不知道他身体能不能撑得住,这趟差使,极其费心。

    “贺家长房,还能有谁?也只能贺大爷出面了,贺大爷长子嫡孙,自小儿是当宗子养大的,这做生意……他还算聪明,至少学的似模似样,也就是学的似模似样,觉得这生意也没什么花头经,从前茂昌行刚做花椒生意时请的何掌柜,不过一年就被他请卷了铺盖,可惜的了。”

    “何掌柜现在怎么样了?”

    “何掌柜年纪大了,卷了铺盖就回家养老去了,日子过的不错,咱们在蜀中的好几个掌柜都跟他交好,常来常往的。”

    “嗯。”

    “其实就算贺大爷不开口,何掌柜也不想在茂昌行做了,说是茂昌行从朱大掌柜起,就是裙带连着裙带,关系攀着关系,朱大掌柜是贺家家生子儿,有个妹妹原来是贺大爷身边的大丫头,后来收了姨娘,生孩子时难产死了,再往下一层掌柜,个个都是府里的关系,再往下,要不就在府里有点头脸,要不就连着朱大掌柜和二层掌柜,就连伙计,也得寻了关系才好进去,要不然,进去了也是个苦力干活的三四等伙计。唉,这亲戚扯着亲戚,哪个都动不得,唉,这生意怎么做得好?”

    “贵人自己做生意,多半如此。”李桐并不怎么在意的接了一句,从前她下那样的狠手,也没能杜绝这样的事,绥宁王府在京城的铺子里,一样塞满了姜家穷亲戚、姨娘们的亲戚,以及府里管事们的亲戚。

    楼下,伙计们已经开始将花椒扛出来,摊在席子上。

    宁大掌柜看的摇头。“汉源府的花椒,原本是蜀中花椒的金字招牌,这两年……唉,真是不能提,从去年起,金川府的花椒就开始涨价,可金川府的花椒和汉源府的味儿不大一样,前儿我去班楼,还听咱们铛头抱怨这花椒的事,真是。”

    大约就是因为金川府花椒涨价,汉源府花椒反倒一年不如一年,茂昌行才又打起了金川花椒的主意。

    长海货栈大门口,几个傲然的长随在前,朱大掌柜半躬着身子,陪着贺宗修进了货栈。

    宁大掌柜不说话了,和李桐一起,看着楼下。

    楼下货栈里,一个一直骂骂咧咧的伙计看到贺宗修,将手里的花椒全数堆在席子上,转半个圈走到贺宗修面前,一脸气不忿的拱手道:“东家,小人有几句话跟您说,不说实在憋的慌。”

    “嗯,你说。”贺宗修背着手,神情威严。

    “东家,你看到咱们在干什么了吧?晒花椒,这会儿晒花椒!”伙计挥手指着已经摊了半院子的花椒,朱大掌柜脸一沉,“这会儿不晒花椒,难道等下雨了再晒?”

    “听你这话,你也不懂!”伙计不客气的堵了朱大掌柜一句,“昨天夜里那雨多大,一场透雨,到天快亮了才停,这会儿是睛了,可东家你看看这水汽。”

    伙计挥着手,“水珠子打脸,这地上也是,东家您瞧瞧,这地上全是水坑,太阳一晒,您看看,水汽全蒸进花椒里去了,这哪是晒花椒,这是拿花椒吸潮气呢,要晒,也得等天干地干了再晒!”

    朱大掌柜一张脸由红而青,狠瞪着伙计,贺宗修脸色一沉,“你既然知道,怎么不跟管事说?偏偏要等到我来了,在我面前再说这样的话,我今天要是不来呢?你就犯不着说了是吧?”

    “东家您不能这么说。”伙计看起来十分愕然,也有几分慌乱。

    “哼,象你这样,心思机巧,挖空心思要往上爬的人,爷我见得多了,在我面前耍这样的花招,哼!”

    贺宗修一脸冷笑,转过头呵斥朱大掌柜,“他的话,你都听到了?这话他既然说了,我也不会再重复,刚进门爷就一肚子火,都是做老了的管事,这点子小道理也不懂?是不懂?还是不当心?没把这差使放心上?”

    “是小的错,小的这就去查……”朱大掌柜一头的汗。

    “这还用查?花椒都收进去,等地干了再晒,当值的管事撤差,打十板子,至于这个。”贺宗修回头看着已经呆了的伙计,“心思机巧,一向是算来算去算自己,打十板子,撵了!”

    楼上,李桐轻轻叹了口气,转身下楼,“走吧,不用看了。”

    宁大掌柜跟在李桐后面,一边下楼,一边连声叹气。

    茂昌行这样的作派,怪不得就算错到离谱,上上下下,也没有敢讲话的人,怪不得卸几船花椒这样的小事,都能闹得满城风雨,闹上朝堂。

    “开始吧。”下了楼,李桐低低吩咐了宁大掌柜一句,宁大掌柜露出笑容,“姑娘比太太当年还要小心。”

    “关连太多,不得不小心。”李桐含糊答了一句。长公主吩咐的这件事,是个引子,谁知道后面要引出多少事,万一没成,耽误的可不是这一件事,也许,二爷在江南也要受牵连,实在是不容有错。

第二百三四章 蹲守

    宁大掌柜赶往京城,李桐从货栈后门出来,上车往紫藤山庄回去。

    时候还早,大乔的车赶的慢慢悠悠,水莲挂起半边帘子,李桐抿着杯茶,看着外面雨后清新的清翠的树林,远处田间忙碌的农人,颇为闲适。

    事情至此,只等收网看运气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在人那一半,她已经尽了全心,在天……李桐垂下眼帘,愿天佑之,不佑她,也要保佑长公主,还有阿娘大哥他们。

    宁远骑在马上,带着六月等七八个护卫,静默无声的伫立在树林里,看着越走越近的那辆青油大车。

    宁远目力极好,远远的,就看到虽然端坐,却透着无数闲适的李桐,捏着杯子,仿佛还带着笑,抿着茶,看着景。

    宁远眼睛微眯,心里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这位李姑娘,这份闲看天下的淡定,实在让人佩服。

    车子渐近,宁远已经能够看清楚李桐头上戴的青玉簪,衣服上绣的青竹叶,以及,细白如玉的手指里捏的那只青瓷杯。

    以及,远山雾笼一般的眉眼,清澈若秋水的双眸,和那两片咬着青瓷杯,略微有些浅淡的粉唇。

    车子靠近小树林,又要经过小树林。

    六月看看越来越近的车子,眼看就要过去的车子,再看看神情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宁远,实在忍不住,轻轻拉了拉宁远。

    宁远一个机灵,仿佛从梦中惊醒,马感受到他的惊醒,打了个响鼻。

    李桐听到动静,抬头看过去。

    宁远催马出来,迎着李桐的目光,微微欠身拱手,“李姑娘,还记得在下吧?”

    “宁七爷。”李桐将杯子递给水莲,欠身颌首还礼。

    “是,在下专程等在这里,是想和李姑娘说几句话。”

    离车子五六步,宁远跳下了马,大乔已经勒停了马,看向李桐,见她点头,忙取下脚踏,李桐示意水莲不用下来,下车走到宁远旁边。

    “我就直说,姑娘不要介意。”宁远十分客气,李桐点头。

    “文涛找过我,姑娘知道吗?”

    李桐直视着宁远,停了片刻,才点了下头,却没答话,这事,二爷没有告诉她,大约阿娘知道。

    “姑娘看了贺宗修,今天又看了一早上贺家货栈,那位钱掌柜,是姑娘的人?”宁远问的支离破碎,却极其明白。

    “宁七爷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李桐没答宁远的话,却反问了一句。

    “从五哥儿生辰之后。”宁远答的极其坦白,却不算太诚实。

    李桐沉默片刻,露出丝笑容,宁远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微微欠身,“多谢姑娘大度。”

    “钱掌柜不是我的人,李家也没跟他直接做过生意。”李桐很认真的答了宁远的问题,宁远眉头微蹙又舒开,“茂昌行是大皇子的银库。”

    宁远顿了顿,看着神情平淡的李桐,接着道:“姑娘是打算废了这个银库吗”

    “那倒不至于,我哪有那个本事,不过做笔小生意。”李桐微笑,她确实没有那个本事。

    “姑娘有什么要忠告在下的吗?”停了好一会儿,宁远拱手道。

    李桐有几分惊讶的看着他,眼前这位,和她那天看到的横行霸道的样子全然不同,还是二爷眼光毒辣。

    “我很愿意七爷心想事成。”李桐心里不知道转了多少过往,却完全不知道怎么说,叹了口气,微微曲了曲膝,转身回去。

    “姑娘!”李桐刚踏上脚踏,宁远突然喊了句,李桐转身回头,宁远看着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李桐笑起来,转身上了车,宁远突兀的喊了句,“也愿姑娘心想事成。”

    “走吧。”李桐吩咐了大乔,挑起眉梢,忍不住笑,水莲隔着绡纱帘一直看着宁远,也笑起来,“这位宁七爷,一点也不象外面说的那样,真是温文尔雅。”

    “他霸道不讲理的时候,你又不是没看到。”李桐笑道。

    “真是!”水莲拧着头看渐渐后退的宁远,“真是奇怪,我怎么觉得不是一个人呢?上次那样子,简直象……强盗螃蟹,现在多好!怪不得都说宁七爷长的好看,是真好看……”

    李桐伸手将水莲扯回来,“他不是螃蟹,他是凶兽,说吃人就吃人。”

    “吓!姑娘说的真吓人。”水莲笑起来,挪过去,重新沏茶。

    李桐重新捏起杯子,往后靠在靠枕上,想出了神。

    …………

    卫凤娘刚进软香楼院子,多多叽哩咕咚从楼上奔下来,一把抓住卫凤娘,扯着她往院门奔,“凤娘姐姐,你过来看看,你快过来看看!”

    “又怎么了?”卫凤娘对阿萝以她身边这个傻乎乎的胖丫头十分头痛。

    “这回是大事!”多多一脸惊恐外加抓狂,“凤娘姐姐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你过来看看。”

    卫凤娘不动,多多想拉动她那是做梦。

    “你先松开,告诉过你多少回,别拉我!我这几年这是……搁从前,一巴掌就把你甩出去了,骨头都能摔断。”卫凤娘烦恼无比的训斥多多,这个多多,典型的记吃不记打,她把她从楼上丢下去一次,甩出去得有三四回了,她还是一激动就冲上来抓她!

    “我记住了记住了,凤娘姐姐你快过来看看!”多多松开手,一急上来又想去抓,抓到一半想起来不能抓,赶紧缩回去,才缩回去一急又伸出来,卫凤娘看的翻了个白眼。

    “什么东西?”卫凤娘跟着多多到了软香楼院门口,多多趴在门缝上招手,“凤娘姐姐你快看,就在对面,就是对面!”

    卫凤娘猛一把拉开院门,多多唉哟一声,一屁股跌在地上。

    软香楼院门对面,杨舅爷缩成一团蹲着,正眼巴巴仰头看着软香楼,见院门突然开了,吓的一下子窜起来,不辨东西撒腿就跑。

    “你是说他?”卫凤娘指着窜的象只过街老鼠一般的杨舅爷。

    “嗯嗯嗯!”多多拼命点头,“就从那天,他光着身子被抬上飞燕楼,这几天就天天在那儿蹲着,盯着楼上,小姐都烦死了。”

第二百三五章 入套

    “他就是看看,又没怎么着。烦什么?怎么着,还不许人家看了?”卫凤娘关了门,拍拍手往楼上去,一边走一边琢磨着,今天是不是就跟七爷说一声,这个阿萝实在教不上路,还是别白花功夫了。

    “凤娘姐姐,凤娘姐姐!”多多提着裙子跟在后面,可她哪里追得上卫凤娘,卫凤娘上了楼,反手把她关在了门外。

    …………

    定北侯府,宁远听卫凤娘说完,一根眉毛高高抬起,半晌才放下来,“周六这一阵子常去软香楼?”

    “是,五天去了三趟了。”

    “杨舅爷蹲门这事,他知道吗?”

    卫凤娘顿时尴尬中透着丝惧意,“婢子疏忽了,婢子这就去……”

    “嗯。这个阿萝,不用再教了,就这样。你去跟阿萝说一声,这事让她自己想办法,嗯,告诉她,让她跟周六说一声,杨舅爷这把年纪,想女人么……”

    宁远嘿笑几声,“人之常情,要是能娶房媳妇就好了,让周六替他多操操心,张罗房媳妇不就了事了?告诉阿萝,委婉点说。”

    “是。”卫凤娘应了,退出传话。

    …………

    茂昌行,朱大掌柜脚步匆匆进了贺宗修那个小院,进门见了礼,急不可耐道:“大爷,打听出来了,您知道那挂帘子是怎么倒手的?”

    “嗯?”贺宗修皱着看着朱大掌柜,“先缓口气,看看,这成什么样子?”

    “是是是!”朱大掌柜急忙认错,“小的心急了,实在是……大爷听我说了就知道了,大爷,您知道那挂帘子是怎么倒的手?真是!”

    朱大掌柜拍着手,“那帘子,是钱掌柜从他说的那家海商家买来的,不是托卖的!你才他花了多少银子买的?一万两!就一万两,说是还搭了两个七分的滚圆大南珠!”

    “一万两!”贺宗修愕然。

    “还不到一万两!两个七个滚圆大珠,少说也得一千五百两银子!”朱大掌柜拍着手,感慨里透着浓浓的嫉妒。

    “钱掌柜把那挂帘子,倒手卖给了汤家,卖了两万银子,这一倒手,就是一万银子到手!”朱大掌柜挥着手,贺宗修有点呆,这银子太好赚了。

    “这还是小钱呢!”朱大掌柜拍着巴掌,“汤家说是本来要把这帘子送进高家,高使司崖岸高峻,没要,汤家就托人再出手,卖给了一家姓沈的,这姓沈的是江南富户,说是买去要打点今年秋闱的事,大爷您猜猜沈家多少银子买的?五万!五万银子!”

    “喔!”贺宗修忍不住一声惊呼。

    “这还不算!沈家买了这帘子后,才知道这帘子往高家送过,想来想去,就不敢再出手,大爷您也知道,这秋闱春闱,真要走门路,那得万无一失,就这么着,沈家就把这帘子,又托回到钱掌柜手里变卖,钱掌柜做过沈家的生意,就这么着,一挂帘子,钱掌一万不到银子买来,转了一圈,又托回钱掌柜手里,这帘子,就值五万银子了!”

    贺宗修轻轻抽了口气,“那前儿说十万银?”

    “宁七爷看中了这挂帘子,原价五万买去,东西没拿,还放在钱掌柜这里,说是要有人买,就从钱掌柜手里过帐,就隔了一天,就有人拿十万银子买走了,说是,给贵妃娘娘准备生辰礼。”

    朱大掌柜晃着手,不惊讶了,只叹气,要说会做生意,还是宁七爷啊!

    贺宗修呆了好半晌,突然问道:“是四爷买去了?”

    “那不知道,好象不是。”朱大掌柜想了想答道,“没听说是哪家买的,钱掌柜说,就是一个管事,带了银票子,在福隆钱庄,点交银票子,拿走帘子,这买家,大约只有宁七爷知道了。”

    “这个宁七!”贺宗修心里五味俱全,这钱挣的太容易了。

    “听说宁七爷,还有周六少爷,正到处看宝贝,看到好的就出价买了,原物还放在卖主手里,大爷,还有一个半月就是贵妃娘娘的生辰了,咱们……疏忽了。”朱大掌柜含糊了最后一句,这疏忽,只能是他疏忽了,可往年,他们从来没把这事太放心上过啊!哪知道这是条挣钱的路子!

    “去找钱掌柜,我请他吃午饭。”贺宗修呼的站起来,他们是疏忽了,别的不说,他手上就得准备至少三份生辰礼,大爷一份,世子一份,还有他们贺家的,他怎么就把这事给疏忽了呢?

    正午,清风楼上的雅间。

    贺宗修冷冷的看着陪着一脸笑进来的钱掌柜,收了折扇,啪的拍在桌子上,“好大的胆子,跟爷也敢玩起花样来了!”

    “贺爷这话从何说起?”钱掌柜一脸苦笑,看起来十分不安。

    “你倒是说说,那挂帘子是怎么回事?”贺宗修脸色更冷。

    “贺爷,您看到帘子那时候,我也说了,这是卖出去的货,这货是怎么来的,经了谁的手,各自出价多少,这从前的事,没说法,要真论起来,到南洋珠村里,要是下点功夫,花个一年两年,拣都拣出来一挂两挂帘子,可这帘子第一要穿起来,第二要运回来,这路上九死一生,这价就没法说了,再说,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各凭眼力,别的不说,贺爷您是见过帘子的,您说,十万银子,您觉不觉贵?这生意,就是这样。”

    钱掌柜陪笑解释,朱大掌柜瞄着贺宗修的脸色,打着圆场,“我们不是生气这帘子挣多少银子,是生气你跟我们爷没说实话,你就照实说了,能怎么着?”

    “小的知道了,贺爷放心,小的做生意,一向实诚,小的这生意,全凭一个信字,哪敢不实诚?哪怕一回,坏了名声,往后这门生意就算断了,贺爷放心。”

    钱掌柜急忙表态。贺宗修看起来脸色微缓,示意钱掌柜,“这次爷就不计较了,坐吧,说说,宁七都看中了什么货?你手里,还有什么好货?好好跟爷说说。”

    “是是是!”钱掌柜落座,“宁七爷手面大,做生意爽利,只要一眼看中,立刻就付银子,他看中的货,没啥意思,小的手里倒是有一笔生意,是李家看中的货,贺爷肯定听说过李家,就是号称湖州女财神的那个李家,她家太太的眼力,说实话,照小的看,可比宁七爷强多了。”

第二百三六章 强买

    贺宗修皱了皱眉,看向朱大掌柜,朱大掌柜急忙解释道:“这李家声名不显,不过听说生意是做的不错,我听汤家大爷说过几回,说李家太太在生意上头极令人佩服。”

    “一个女人。”贺宗修一脸隐隐的厌恶,朱大掌柜陪笑,“可不是,这哪是女人做的事,不过李家好象没男丁。”

    “现在有了。”钱掌柜接道:“张太太只生了一个女儿,和绥宁伯姜家结的亲,张太太还有个自小养大的族侄,叫李信,不到二十岁就中了举人,现在在京城备考明年的春闱,听说这个族侄早就过继了,只是李家做什么事都悄无声息,这回也是李家大爷进京赴考,大家伙儿才知道了过继这事。”

    “不到二十岁就中了举。”贺宗修的神情中,隐约有几分遗憾。

    “是啊,李家大爷和吕相府上那位吕大少爷,季天官家大公子都十分交好,整天在一起会文,他家生意,也只好张太太操心。”

    钱掌柜人老成精,瞄见贺宗修神情中那一丝遗憾,多加了几句,贺宗修轻轻‘喔’了一声,示意钱掌柜,“别扯远了,接着说生意的事。”

    “是。”钱掌柜挪了挪,“是一批散货珍珠,还有些散货红宝蓝宝,这一批东西不好的地方是小,珍珠小,红蓝宝也都是小粒,可好是好在大小颜色都一样,珍珠粒粒滚圆,红蓝宝个个火头极足,单个都不值钱,可这批货,最难得的是量足够,做什么都行。”

    “能做珍珠帘子?”贺宗修头一个反应,就是那挂珍珠帘子。

    “那当然,珍珠……”钱掌柜想了想,“要是象上一挂那样大小,四五挂肯定够,张太太看中这批货,是想拿珍珠做幅珍珠帐子,红宝也串帘子,大爷想想,一色儿的鸽血红,挂出来多喜庆!新媳妇做陪嫁挂新房,或是给老人上寿,绝好的东西。蓝宝少点,听张太太的意思,是想做几挂霞帔,象是说……”

    钱掌柜皱眉回想了下,“说是今冬明春,只怕浅蓝深蓝宝蓝要大行其道,听说撷绣坊今年订的货,多半是各种蓝,大爷想想,配上这蓝宝石的霞帔,真比霞光还亮眼。”

    贺宗修一边听一边盘算,珍珠的量居然能出四五挂帘子,要是做幅珍珠帐子……出给宫里,贵妃最爱珍珠,也不用多,这一幅帘子卖个五十万两,公公道道。

    红宝石帘子……也是,这么喜庆富贵的东西,不愁卖,贵妃生辰之后,就是赵老夫人生辰……

    蓝宝石……就算自己不做霞帔,倒手卖给撷绣坊,翻个倍肯定没问题……

    “张太太既然都打算好了,怎么没拿去?”贺宗修心眼不算少,转口问道。

    “要照从前,这批货早就拿走了,这一阵子,李家在生意上只是照旧,没接过什么新生意,说是……”钱管事顿了顿,“张太太的独养女儿李娘子遇人不淑,嫁进姜家头一个月,就被两个小姑子打破了头,伤的挺重,这还不算,听说绥宁伯世子一个月里头纳了表妹,身边一个大丫头,还有李娘子陪嫁的两个丫头,足足四个姨娘,如今,表妹和身边那个大丫头都身怀六甲,唉,也是没心思,张太太亲生的,就这一个。”

    “这事我听说了。”朱大掌柜赶紧点头,“绥宁伯世子姜焕璋如今领了晋王府长史的差使,他们府上,还不只这点事,听说李娘子四五十万的嫁妆,都被姜焕璋倒手给了表妹,成了表妹的私产,乱得很。”

    “真是混帐。”贺宗修心里一宽,要是这样,也确实没有做生意的心情了。

    “这批货,要多少银子?”

    “不多,三十万银子。货真是好货!”钱掌柜急忙答道。

    贺宗修眉头微皱又松开,“三十万,有点多了。”

    “贺爷,真心不多,你看了东西就知道了,珍珠比上次看的那挂帘子好,光泽好,蓝宝和红宝虽然小,可难得只只纯净,火头极足,打磨的又好,这么小,难为他们怎么打磨的那么好,这是跟贺爷您,我一分虚头没敢说,要是别人,我都是说四十万。”

    钱掌柜急忙解释,朱大掌柜犹豫了下,“确实不算多。”

    贺宗修拧眉片刻,吩咐:“让人把东西拿来我瞧瞧。”

    钱掌柜急忙出门吩咐下去,没多大会儿,两个长随抬着个箱子进来,放好打开,里面一大两小三只匣子,钱掌柜亲自和长随一起抬出匣子,打开。

    一只匣子里堆满了比绿豆略小的珍珠,果然个个珠圆玉润,大小颜色几乎完全一样,满匣子珠光宝气,柔润华贵异常。

    贺宗修一只手插进匣子里,翻了一遍,又翻了一遍,珍珠滑过手指的感觉,舒服极了。

    “贺爷放心,上下里里,一模一样!”

    贺宗修再看另两只小匣子,红宝果然象钱掌柜说的,清一色的鸽血红,大半个绿豆大小,贺宗修掂起一把,放到光下,每一粒红宝都流光溢彩,确实打磨的非常之好。

    蓝宝看起来比红宝逊色,钱掌柜忙从箱子拿了真深蓝丝绒,垫在蓝宝下,“贺爷您再看,这蓝宝毕竟小了点,这么单看,难有深邃之感,配上这蓝绒,您再看,要不张太太怎么说做霞帔呢。”

    果然,在深蓝丝绒的映衬下,粒粒蓝宝如同滴落在蓝丝绒上的粒粒水珠,晶莹富贵非常。

    贺宗修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一批货,我要了。”

    “恭喜贺爷!贺爷这眼光,真是没话说!”钱掌柜卖出了这批极难出手的货,大喜过望,急忙让长随拿了纸笔,封上匣子和箱子。

    “我还有几批货等着调度,这批货,先给你五万定银,余下的二十五万,一个月后给你。”贺宗修吩咐道。

    钱掌柜一愣,随即笑道:“实在对不住,贺爷也知道,我这生意,垫不起本钱,再说,这批货,李家真没说没要,我也是……其实这趟生意,我是……那个啥,贺爷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当,那咱们先放一放,等下笔生意,好生意多的是,这些小珠子碎宝石,李家要就给李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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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桐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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