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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闲听落花     锦桐txt下载     锦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七章 不必谢

    李桐擦干净,重新沏茶。

    “看这样子,宁远是要先给你们李家一点甜头。捧姜焕璋,必定是为了江南,我人手不够,只能顾京城,要不然……”

    长公主尾声里都是遗憾,“要是知道文涛在江南都干了什么就好了。不过,虽然不知道宁远和文涛是怎么打算的,要出什么招,这一趟江南之事了了之后,李家和姜家,大约要彻底翻脸成仇了。”

    “文二爷这趟江南之行,因为是长公主的差使,阿娘把南边所有的钱和人,都交到文二爷手上,随他调用,而且,阿娘吩咐了随行的护卫管事,一切听文二爷吩咐。”

    顿了顿,李桐接着道:“文二爷走前,和阿娘说了,中间一个字儿也不会让人递送回来。”

    福安长公主笑眯眯看着李桐,“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些,江南之行,文涛不会告诉你阿娘,更不会告诉你,走前不告诉,中间就更不会说了,我的差使,你和你阿娘不知道最好,这一条,文涛清楚明白得很。”

    “嗯。”李桐毫不掩饰的舒了口气,福安长公主笑起来,“你怕我做什么?我这么个只能困在这儿闲聊的废人,我还能怎么着你?”

    “不是怕怎么着,是怕伤了长公主的心。”

    福安长公主神情一滞,随即岔开话题,“这事,虽说算是宁远帮了大忙,不过,你不用谢他。”

    “嗯?”李桐疑惑看着长公主。

    “用用心眼!”福安长公主横着李桐,“你和姜焕璋新婚夫妻闹闹别扭,这不算大事,至少在世人眼里,不是大事,都说劝和不劝离,坏人亲事如杀父,宁远却逆世情而为,非要坏了你这门亲事,你不会当他是知音了吧?”

    李桐哭笑不得,今天这些话之前,她压根没想到宁远会帮她摆脱姜家,就是现在,她也持怀疑态度,姜家,不是那么好摆脱的,两世加一起,她都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她当他什么知音?

    “姜焕璋已经上了老三这条破船,你要是跟姜焕璋和好了,除掉老大和老四之后,李家和宁家,就得分道扬镳,不对,是刀枪相见,就是现在,也得是同船而行,各怀心思,互相提防,互留后手,谁也没法信得过谁,可要是你从姜家脱身出来,李家和姜家由亲家成了仇家……”

    福安长公主悠悠叹着气,“偏偏你正好铁了心想从姜家脱身,这宁远,真是好运道。”

    “长公主把话都说的这样明白了,他还有什么好运道?”

    “还是好运道,我也想帮你脱身,可还没能想出一个又打了老鼠,又不伤你这只玉花瓶的好主意,宁远要是做到了,这件事,还有上次那把火,老娘我就放他一马,不跟他计较了。”

    李桐心里一酸,眼眶有些湿,忙低头掩饰,“多谢你。”

    福安长公主调开目光,仿佛没看到李桐眼角那滴隐隐约约的泪珠,“文涛是个不拘世情的,眼光又利,你的打算,他必定看的清清楚楚,和宁远结盟,这是替李家、替你打算,对于李家来说,老大和老四你们攀不上,老三已经被姜焕璋占了,只能老五,对于文涛来说,和老大或是老四结盟,难度太小,没意思,和老三结盟……他大约看不上老三,老五最好,因为难度最大。”

    李桐失笑无语。

    “那你呢?把别人想的这么透,你自己呢?”

    “我?”福安长公主沉默了片刻,没答话,对她来说,老三是最佳人选,不过,她已经决心终老在这间庵堂里了。

    “文涛野心勃勃,不过,他是靠着李家,再由你而借着我的势,才得了和宁远结盟的资格,若没有李家,他寻宁远,那就是投靠,投靠和结盟,这就是天渊之别了,他聪明着呢,你不用担心他反噬,只要要看着他别兴奋的太过,他不怕粉身碎骨,李家可犯不着。”

    福安长公主错开话题,叮嘱李桐,李桐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半晌才低低应了声。

    福安长公主没看李桐,指甲弹着杯子,望着天空想的有些出神,“宁远算得上无法无天,文涛,百无禁忌……文家到这最后一代,总算一了心愿,做了件不亚于造反的大事。”

    几句话听的李桐后背一层冷汗,长公主的话,越来越骇人了。

    “你别看我。”福安长公主突然收回目光,看了眼直直盯着她的李桐,神色有些阴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有心无力,阻止不了宁远,也管不了文涛,至于皇上……”

    福安长公主笑容凄凉,“只要林家不绝嗣,我就对得起阿爹,对得起林家,旁的……哪一代不是这样?我曾经问过季老丞相,为什么皇上要用朱砂,季老丞相说,那不是朱砂,那是人血,那是要提醒皇上,他每一个字写下,都关着无数生灵,一字不慎,也许就血流成河。其实还有一句,季老丞相没说,他不敢说,朱砂,是每一代皇族的血,旧的干了,新的又流出来。”

    李桐移开目光,那里面,仕子百姓的血更多。

    …………

    江南,太平府。

    祝青程沿着秦淮河,边走边四下张望,一条小巧雅致的花船靠过来,船上,一个小丫头冲祝青程招手:“三少爷,这里!”

    祝青程正经过一个一个往下的小台阶,急忙几步奔下去,船靠过来,小丫头伸出手,祝青程借着点力,跳上了船。

    花船速度快起来,顺着水流,飞快而下。

    祝青程掀帘进舱,船舱里馨香扑鼻,占了一半船舱的榻上,文二爷盘膝而坐,对着满桌丰盛的菜肴,手里捏着杯黄酒,正悠闲的慢慢啜着。

    “二叔!”祝青程一脸喜悦,长揖见礼。

    “坐吧坐吧。”文二爷看起来十分疲惫,放下杯子,示意祝青程。

    “二叔,我到处找你,有急事,我急的这几天都睡不着觉!”长揖还没起来,祝青程就急急忙忙道。

    “左先生要见我?”文二爷一脸淡定。

第二百六八章 人心无底

    “啊?二叔怎么知道?”祝青程惊呆了,“左先生找过您……您找过左先生了?”

    “我找他干什么?”文二爷看着祝青程,一边示意他坐,一边叹气,“你呀,什么都不懂,唉!我见他做什么?就是童使司,我也不见。”

    “啊?”祝青程惊的眼睛都瞪大了,童使司都不见?

    “一个布政使,有什么好见的。”文二爷淡然中透着隐隐的傲慢,语气极其不屑一顾。

    祝青程眼睛瞪的更大,片刻,轻轻抽了口气,满脸的惊喜暴绽而出,“二叔,二叔您……是我小家子气了。”

    祝青程惊喜交加,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左先生怎么说?”文二爷拿起酒壶,祝青程急忙欠身抢过,“二叔,我来!头一趟,左先生问我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什么时候中的秀才,住在哪里,族里这次来了几个人,都是谁,年纪多大,就是这些,后来又问咱们家在京城有什么亲戚,这个我就含糊答了句,祝家有一支定居京城多年,后来……后来就没问什么了。”

    祝青程斟了酒,又双手捧起奉给文二爷,文二爷凝神听着祝青程的话,嗯了一声,示意他接着说。

    “隔天,左先生就打发人把我叫到凌云楼,问我京城是不是有人到太平府了,我……”

    祝青程舌头打结,文二爷明了的看着他,“你都说了?”

    “没……没都说,二叔交待过,我……以为左先生都知道了,就说了是,左先生问是谁,我没敢说,只说长辈交待,这是小事,不值一讲,后来左先生就说,他得见一见你,说不见你,银票子他不敢收,那银票子,我没敢拿回来,我跟他说……说……”

    “说我肯定见他?”文二爷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祝青程低垂下头,一声不敢吭。

    “我不见他。”文二爷将手里的杯子重重砸在桌子上,“你这趟来,明知道后头有人跟着你,是吧?”

    “二叔。”祝青程头埋的更低,期期艾艾,“我是怕……要是左先生生了气,您要是不见他……我是怕……怕……”

    “怕你中不了举,是吧?哼!”文二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祝青程从榻上滑下去,跪在了地上。

    “我是怎么交待你的?你姓祝!”文二爷声音不高,却威压十足,祝青程俯身在地,“二叔,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起来!”文二爷的声音里透着烦躁,“我告诉你,我见了他,那才真是坏了事呢,你什么都不懂,倒是敢做主!”

    祝青程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你听着,回去告诉左先生,我不见他,就是他家童使司,我也不见。再跟他说,他入幕童使司帐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怎么做事如何莽撞?这样莽撞,我担心得很。”

    文二爷说一句,祝青程点一下头。

    “再给他捎句话,告诉他,两位大爷最近小人缠身,让他且省些心!”这句话,文二爷说的声色俱厉。

    祝青程赶紧点头。

    文二爷轻轻透了口气,神情中透着十二分的厌烦,“你听着,再做走了样……”顿了顿,文二爷冷声道:“江南这一支,我也无能为力了,就当这是祝家的气数吧。”

    祝青程吓的魂魄都要飞了,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二叔放心!绝不会再走样,二叔放心,青程再不敢了!”

    “起来!你姓祝,不要动不动就跪在地上!”文二爷看起来心情相当不好,“到前面码头,你就下船吧,自己想办法回去。”

    “是。”祝青程哪敢说半个不字。

    船在码头靠了靠,祝青程跳下船,船随即撑开,再次顺流而下,越走越快。

    祝青程雇了辆大车,回到太平府,直奔过去寻了左先生,这回半个字不敢多说,只将他二叔交待的话一字不漏、一字不多的重复了一遍。

    左先生听的骇然,紧盯着祝青程问个不停,祝青程却只是摇头,“长辈有吩咐,学生实在……实在……长辈有吩咐……”

    左先生见问不出什么,客气的送走祝青程,直奔进去寻童使司。

    童使司听了左先生的话,上身绷直,“两位大爷最近小人缠身,这话什么意思?”

    “东翁。”左先生一脸苦笑,“还能有什么意思?就是东翁想的那个意思。就是这个小人,是谁?京城,有几个人能让那两位大爷烦心?”

    “京城……”童使司挥了挥手,左先生点头,“四爷从宫里出来,开府建衙那天起,这小人……”

    “难道大爷落了下风了?咱们这消息……”童使司站起来,团团转圈,“太慢!太少!”

    “咱们在京城没有援手,唉,东翁,这个机会,不能再错过了,离秋闱也就两三天了,不能再犹豫了,京城来的那位,必定会等到秋闱放了榜,事成之后,这一面就能见了,别的不说,就是消息上,能放给咱们,这好处就不小了。”

    左先生低低建议,童使司紧拧着眉头,片刻,低低嗯了一声,“这事你亲自去办。”

    祝青程拿到试题,只激动的浑身颤抖,好不容易压抑下来,急急叫了同族的三个秀才,让三人俯耳过去,低低将京城来人的事说了,再将试题递给三人。

    四人中年纪最大、已经将近五十的族兄看到试题,激动的失声就要嚎哭,祝青程吓的一把捂在他嘴上,其余两个,惊气加狂喜,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泪如雨下。

    从此,他们就飞黄腾达,富贵荣华封妻荫子金钱美女无边权力无上荣耀……

    祝青程送走三人,在屋里团团转了不知道多少圈,觉得心里那无边的激动稍稍平静了些,坐到桌边,伸手倒水要研墨,手一抖,水洒了满桌。

    祝青程默默念着心经,擦干净水,重新研了墨,提笔正要写字,突然想起同来的表弟,笔举在半空,呆住了。

    他六岁的时候,父亲重病,后来虽说保住了一条命,身体却孱弱之极,天天吃的药比饭还多,这些年,他一家子家用,他读书会文,一应费用,都是舅舅资助,就连进学,也是托舅舅的福,也拜到当地唯一的一个举人门下受教。

第二百六九章 心里有谱特淡定

    表弟是舅舅的独子,和他自幼一起长大,他一直当表弟是嫡亲的弟弟,表弟也当他是嫡亲的哥哥一般。

    这考题……祝青程低头看着滴落在纸上的墨点,这考题他要是瞒着不告诉表弟,他还有脸再见表弟,再见舅舅?甚至,再见阿娘么?

    可是……二叔……

    祝青程呆呆坐着,二叔……并没说不能告诉表弟……表弟才华出众,比他出众,要是这一科公公正正,表弟肯定能考上,如今……

    要是瞒下这考题,他这辈子都没法心安!

    祝青程将笔扔到砚台上,呼的站起来,推门出去,进了隔壁表弟的房间。

    离布政使衙门不远的小院里,文二爷盘膝坐在榻上,吕福紧挨榻站着,低低禀报:“……老仆走后,祝青程就把祝家另外三人叫进去,也就半刻钟,三人出来时,神情极为激动。再半刻钟,祝青程进了隔壁他表弟房内,两人很快一起出来,到楼下要了酒菜,看着极其高兴。”

    “哼!”文二爷冷笑了一声,“倒是义气,难道不知道,这是要命的事?其它三个呢?”

    “孔大正盯着。”话音刚落,孔大推门进来,看着文二爷禀道:“都出去了,二爷,照他们这么闹,不几天,人人都得知道了,到时候……”

    “要是就是这个,到时候……”文二爷眯着眼睛,一脸的笑,笑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如今这当幕僚的,一年不比一年,这考场上的规矩都不懂,就敢跑到布政使衙门混饭吃,老子活了几十年,头一回看到这么蠢的,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吕福和孔大对视了一眼,齐齐看着文二爷,这还不是你算计出来的事么?

    “算着日子,该到京城了。”文二爷悠悠说了一句,吕福明白他说的该到京城的是什么,跟着点头,“昨天就该到了,宁七爷那边的回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回信肯定快,咱们跟宁家没法比,这几天一定要谨慎,等秋闱放了榜,两件事齐头并进。”

    …………

    彻查的差使点到姜焕璋头上,晋王几乎当场晕倒,勉强挪回来,姜焕璋已经得了信儿,正在书房等他。

    “早知道……”晋王软倒在椅子上,一句话没说完,捂着脸泪如雨下。今天早朝上,他差点吓死过去。

    “王爷放宽心,这案子清楚明白,没什么难处,不过一两天就能了结。”姜焕璋气定神闲的宽慰晋王。

    “这案子不是没难处,而是……这是天大的祸事!”晋王有些凌乱的说着早朝上这一场刀光剑影,“……散了朝,大哥盯着我,让我转告你,这案子要是判的不明不白,他饶不了你我,老四倒没说什么,可周副枢密……周副枢密说,让你想清楚了,再判这案子,你听听,早知道……舅舅那脾气,我当时就不该……你该拦着我,现在……”

    晋王欲哭无泪,这案子怎么判?说是周六,甚至说是软香楼的错,老四不依,周副枢密肯定更不依,要是不判周六,或是软香楼的错,让舅舅,或是自己承下这事,他十分愿意,可大哥呢?大哥怎么肯?

    “王爷放心。”姜焕璋凝神听了晋王的话,一颗心倒放宽了许多,果然和从前一样,大爷和四爷,离图穷匕首现,差不了几步了,这案子只要想办法找个替罪羊,葫芦提掩过去,护住晋王和自己,也不过一年半年,大爷和四爷就拨刀相向,相败俱死了。

    “这案子,无论如何不能判周渝民不是,我让人查过了,舅爷出事时,周渝民确实一直在衙门,这事是有人栽赃给他,至于软香楼。”姜焕璋对这个阿萝没什么印象,但一想到这个阿萝是墨七的心头肉,忍不住一阵厌恶。

    “若是判了软香楼的不是,软香楼仗着墨七和周渝民的势,若是死咬着周渝民不放,只怕麻烦,下官的意思,不如一起放过。”

    “放过放过!我忘了跟你说,刚出宣德门,周六就拦住我,说这事跟阿萝还有软香楼全不相干,你若断了是阿萝或是软香楼的罪,那就是往他头上扣屎盆子。”晋王忙接了句,他惊吓坏了,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嗯。”姜焕璋眉眼间闪过丝不以为然,再熬过这一两年,周渝民算什么东西?周家算什么东西!

    “这件事,软香楼绝脱不了干系,一会儿我提审那个阿萝,我的意思,”姜焕璋往晋王身边靠了靠,“让他们软香楼找一个顶罪的人出来,只说平时和杨舅爷有些不对付,一时冲动,脱光了舅爷的衣服,闹了这一场大事,把这事归到舅爷的私人恩怨上去,这样,就跟那两位爷全不相干了,皇上必定也愿意如此,毕竟,大爷和四爷一母同胞,伤了哪个,皇上和贵妃都心疼。”

    “对对对!”晋王长舒了口气,“昭华,多亏了你,今天早朝上,我真是……”晋王一声长叹,他提心吊胆长到总算出了宫,开府建衙,原以为从前远离是非,能把心放下了,谁知道先是舅舅的亲事,接着又是这样的事……

    “舅舅那里,你也替我多留些心,无论如何不能再出事了。”

    “听说王妃拨了八个小厮,每两人一班,下了死命,要片刻不离的跟在杨舅爷身边。”姜焕璋眼皮微垂禀道。

    “还是王妃想的周到。”晋王松了口气。

    “是啊,要是早点拨人过去侍候,也不至于生出今天这样的大事。”姜焕璋话里有话,晋王眉头微皱,“王妃……是思虑不周,就是舅舅的亲事,照理说,她也该想到……算了,她小户出身,能把王府应付下来,已经很难为她了。”

    “王爷说的是,唉,照理说,皇子妃都该精挑细选。”

    “不说这个了。”晋王脸色晦暗,“我的处境,昭华都知道,不说这个了,王妃是贵妃亲自挑的,王妃,很贤惠。”

    “是,我去府衙看看吧,这案子得赶紧结了,越快越好。”姜焕璋欠身和晋王告辞,晋王忙挥着手,“快去快去!昭华,一定要小心谨慎,两边……都要好,要都好!”

    “下官记下了,王爷放心。”姜焕璋站起来,长揖退了出去。

第二百七十章 一场大戏的前奏

    离京府衙门不远的一间南北货铺子的后院,居中一间光线晦暗的厢房里,宁远站在帘内,神情冷峻,帘子外,小厮大英正低声禀报:“……姜焕璋提审了阿萝小姐,头一句就问阿萝小姐是谁指使她的,是不是妈妈,阿萝小姐说不是,说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姜焕璋又问,说他问的清楚,杨舅爷是在软香楼院门外脱光的,问阿萝小姐看没看到是谁主使威胁杨舅爷的,阿萝说没看到,一直哭,姜焕璋就让她好好想想,说明天一早再过来审问她。”

    宁远眼睛微眯,果然,晋王府是要和稀泥,这是想让阿萝指一个人出来顶罪?这可是能杀头的大罪!

    “姜焕璋审完阿萝小姐,请见邢知府,限邢知府一天内将软香楼逃逸的妈妈等人全数捉拿归案,邢知府说连阿萝都是晋王府捉拿归案的,京城这么大,这么多人,也许软香楼诸人早就逃出京城了,限他一天全数捉拿归案,这怎么可能拿得到。”

    大英在帘子外接着禀报,宁远神情有几分凝重。

    “姜焕璋就说,皇上限他三天结案,他只能给邢知府一天,他不管邢知府怎么拿到,总之明天这个时候必须全数归案,否则他就往上递折子弹劾邢知府。说完就走了,邢知府气的脸都白了。”

    大英禀报完了,宁远追问了一句,“姜焕璋出府衙之后呢?”

    “直接回绥宁伯府了,绥宁伯府两个怀孕的小妾胎相都不大好,几乎一替一天请大夫上门诊脉,昨天同时请了两个大夫上门,说是姓顾的姨娘被姜家二娘子养的一只猫吓着了。”

    “嗯,退下吧,叫卫凤娘来。”宁远吩咐,大英垂手退出。

    宁远回头看着影子一般站在他背后的崔信,“姜焕璋其人,你亲自盯过?说说他。”

    “是。他很安份,除了每天准时到晋王府当差,就是喜欢到处会文,和京城那些待考的士子交往,他交好的士子,小的列了单子,都让人查过了,没什么异样。”

    “交往士子……你接着说。”宁远拧眉沉吟,再有半年,就是春闱,这是替晋王张网?

    “到现在为止,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只一样,”崔信看了眼宁远,“姜焕璋神情举止,气势强盛,极其老成沉稳,比大爷现在都不差什么。”

    “你都多少年没见大哥了?比大哥不差?”宁远斜着崔信,姜焕璋能跟他大哥比?给他大哥提鞋都不配!

    “就老成沉稳这一件,不比大爷差,就是比老爷,也不差多少。”崔信实话实说,这是定北侯的规矩,宁远哼了一声,随即皱起眉头,他相信崔信的眼光,大哥自小就以老成沉稳著称,姜焕璋那份老成沉稳,竟比得上大哥,甚至不比阿爹差,这就太不一般了。

    “气势强盛怎么说?”

    “居高临下,位高权重,心中无人,却又掩以谦逊知礼,有墨相的放,没有墨相的收。”崔信想了想形容道。

    “有意思。”半晌,宁远自言自语了一句,“其它呢?还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没看出来,只看他在外面行事为人,极难想象他府中乱成那样,这一条,也十分诡异。”

    “嗯,这个……”宁远轻笑了一声,这个他倒不觉得奇怪,绥宁伯府后院的乱,只怕和紫藤山庄的那位脱不开干系。

    “曲氏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宁远想不出头绪,暂时抛开姜焕璋,问起另一件重要的事。

    “安排妥当了,交给了刁家兄弟。”

    “把上古徽墨卖给姜华远的那对兄弟?”

    “是。”崔信露出丝笑意,“要不是七爷捎信让查这上古徽墨的事,小的还真是错过人才了,这一对兄弟……”崔信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

    “你也被他们骗过?”宁远敏感的问了句,崔信有几分尴尬,“是。刁家兄弟三人,老二早夭,刁大秀才出身,刁三……唉!”

    崔信这一声叹息里充满赞赏,“年青时候小聪明太过,被革了秀才,连他大哥,虽然秀才功名保住了,但被革了秀才禀米,永不许再考,从那以后,这一对兄弟就入了歧途,明面上,刁大往来各家文会帮衬逗趣,是出了名的百事通、雅趣帮闲,刁三专门帮衬新进京城的富家子弟,暗地里,兄弟俩设局,将不少富家子弟骗的倾家荡产。上古徽墨这事,不过是这一对兄弟顺手玩笑,从姜华远手里骗来的银子,被刁家兄弟分了些给京城里的穷士子,余下的施进了大相国寺,这事,京城很多人知道。”

    “真是三教九流处处有人才!”宁远夸了句。

    “是。这一对兄弟极难对付,太聪明,油盐不进,小的只好照七爷当年对付蒋大的手段,一力降十会。”崔信想着收服刁家兄弟的经过,下意识的想抹一把冷汗。

    “嗯,光力服不行,传我的话,只要他们兄弟竭心尽力,未来之日,我给他们兄弟一个七品之职。”

    “是!”崔信一个‘是’字里透着喜悦,若能这样,他就再也不担心这对兄弟了,刁大还好,对自己前程已经不在意了,可刁大的前程毁在刁三手里,这是刁三心中最重最深的愧疚。

    “既然安排好了,尽快发动,越快越好。还有,”宁远顿了顿,“这对兄弟可以多用用,让他们留在京城,把家眷送进北三路,这两天就启程。”

    “是!”

    “去给软香楼找个顶罪的,这件事,只怕是杀头的罪,一切都要安排好。”

    “七爷放心。”崔信答应一声,见宁远动了动手指,示意他可以走了,垂手退步,从侧门出去了。

    宁远隔着帘子看着卫凤娘走到门口,隔着帘子吩咐:“把软香楼诸人交给府衙,记着,是晋王府交过去的,跟杜妈妈说,这事另有主使,和软香楼无关,谁是主使,你查出来就告诉她,让她放宽心不要怕,再跟阿萝说一声,还有,问问阿萝,爷交给她的差使,她办的怎么样了。”

    “是!”卫凤娘垂手退步而出,宁远隔着帘子出了一会儿神,才掀帘出来,径直走了。

第二百七一章 两个二爷

    江南太平府。

    文二爷将信仔细看了两遍,凑到灯上将信烧了,这才转眼打量起垂手站在面前的两人。

    “来前,你们爷怎么吩咐你们的?”文二爷笑眯眯,慢条斯理问道,两人中年纪大的笑答道:“回二爷的话,我们爷说,只怕二爷这里人手不够,吩咐小的一切听二爷吩咐,除了小的两人,江南路还有几个人,二爷只管差遣。”

    “嗯。”文二爷看起来十分满意,“你们两个好好歇两天,过两天,你俩就得赶回京城,这江南路要是还有象你们俩这样出色的人手,给我叫一个过来,晚上我要出去一趟。”

    听文二爷这么说,两人一起笑起来,“二爷过奖,这江南路的人,个个都比我们兄弟强,小的这就去叫人。”

    “去吧去吧!”文二爷心情愉快的挥着手。

    傍晚,文二爷背着手站在帘内,一边仰头看着天色,一边和帘子外垂手而立的中年男子说话,“你叫什么?”

    “回二爷,小人赵财。”门外的中年男子一脸忠厚,只一双眼睛过于闪亮灵活,转动之间,把一脸的忠厚都给转没了。

    “人才,还是钱财?”

    “回二爷,钱财。”

    “嗯,不错!是你家爷的脾气。”

    赵财神情一滞,他家的爷的脾气就是钱财?这话好象不是夸他家爷的。

    “天儿差不多了。”文二爷见夜幕垂下,示意孔大和赵财,“咱们走吧。”

    孔大答应一声,出门套了车,赵财抱下脚踏,扶文二爷上了车,跳到孔大旁边坐下,车子出了巷子,直奔城外。

    文二爷隔着纱帘看着轻松悠闲坐在孔大旁边的赵财。

    那位宁七爷,至少用人上头,令人佩服,刚刚那两位,目光明亮稳定,反应机敏,心志坚定,眼前这位,光看那双眼,心眼指定少不了,看现在这份淡定,也十分难得,看起来那位七爷御下颇有手段。

    出了城,孔大扬起鞭子,赶着车一路飞奔,直走了一个来时辰,车子在一处灯火明亮的大庄子前减慢,绕个圈,往庄子后面驶去。

    “知道这是哪儿吗?”隔着帘子,文二爷问赵财。

    “这是季家。”赵财爽快答道,文二爷满意的‘嗯’了一声。

    孔大赶着车,绕到季家庄子后面,穿过一片幽静的林地,停在了一个小小的角门旁。

    “拿着这个,去通传一声,请季家二爷到这里一见。”文二爷将宁远给的那枚小章递给赵财。

    季家二爷是季家二房嫡长子,季老丞相嫡亲的侄儿,是江南季家的主事人。

    赵财接过,跳下车,几步走到角门旁,也没见他怎么动作,仿佛就是随手一推,角门悄无声息的被他推开,赵财闪身进了庄子。

    车外,孔大站在车上,外松内紧,支着耳朵凝神听着四周的动静,车内,文二爷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也就两刻来钟,一前一后两个人影从季家后园深处急奔而来,孔大轻轻敲了下车厢,文二爷睁开了眼。

    人影越来越近,角门从里面拉开,孔大已经跳下车,伸手扶下了文二爷。

    “你们两个看着点儿。”文二爷悠闲的仿佛月下散步,冲季二爷抱拳拱手,“久仰。”

    季二爷谨慎的打量着文二爷,“先生贵姓?”

    “无名小辈而已,令兄的交待,早该到二爷这里了吧?”

    “是。”季二爷顿了顿。

    “那我就直说了,秋闱今天已经入场了,这一场秋闱,季家只怕没什么收获。”

    文二爷紧盯着季二爷的神情,月色下,季二爷紧绷着脸,看不出什么变化。

    “季家才是这江南真正的主人……”

    “不敢!”不等文二爷说完,季二爷就打断了他的话,“还请先生慎言,季家担不起。”

    “呵呵。”文二爷干笑几声,捋着那几根老鼠须,“那份考题,是真的。”

    季二爷脸色变了,文二爷又笑起来,“放榜之后,就请二爷出手。”

    季二爷目光骤利,盯着文二爷,不等他说话,文二爷挥着手笑道:“二爷放心,出头首发的人,我已经找好了,二爷和令兄相比,到底……”

    文二爷干笑几声,微晕的月光下,也能看出季二爷脸上泛起红意,眼前这位长相猥琐之极的‘先生’,已经将他揉来搓去几个来回了,他确实远不如堂兄的见识气度。

    “季家人若是出面首发,那是党争,是新仇旧恨。”文二爷语气轻淡,季二爷却听的心动神摇,他怎么敢说新仇旧恨这四个字?

    “首发另有其人,可后续造势,就得烦劳季二爷了。”

    “到什么程度?”片刻,季二爷哑着嗓子问道,堂兄捎来的信里没有犹豫,刚才那句新仇旧恨,打消了他心中为数不多的一点点犹豫。

    看来,这是要打掉童敏了,童敏是大皇子的人,大皇子和四皇子的母亲都姓周,不管是哪一个,只要未来的太后姓周,就是季家更大的劫难到了,这是季家这一代的当家主事人共同的、没有任何疑议的认知。

    “越大越好,最好让天下人都知道,今年春闱,江南士子人人不平,民愤极大,大到无法安抚。”

    “好。”季二爷目光里亮光闪动,听他一个好字出口,文二爷长揖到底,转身上车,孔大扬起鞭子,赵财跳上车。

    季二爷站在角门外,看着车子没进林子,退后几步,转身进了角门。

    …………

    离太平府不远的青杨镇,一辆桐木大车在曲家那扇简直一推就得倒的院门前停下,一个极其干净利落的婆子从车上下来,未语先笑,伸手递了几块酥糖给旁边拖着鼻涕,仰头看着她的孩子,笑问道:“曲举人家是哪一户?”

    “就是这家!”孩子接过糖,惊喜的一声尖叫,握着糖转身就跑,唯恐婆子反悔再要回去。

    婆子拍了拍整洁干净的衣襟,上前敲门,“请问,曲举人家是这里吗?”

    “小锁!开门!”院子里传出王嬷嬷的吼声,“小锁,还不开门?”

第二百七二章 飞来横财

    “小锁!”伴着一阵愤怒的脚步声,王嬷嬷‘咣’的拉开院门,一声怒吼:“找谁?”

    门外的婆子‘喔哟’一声,往后退了两三步,倒不是被王嬷嬷那一声吼吓着了,她是看着那扇门担心,不往后退几步,万一砸着怎么办?

    “我姓贾,来找曲举人的家人,这儿是曲举人家吧?”贾婆子退后两步站定,上下打量着王嬷嬷问道。

    王嬷嬷也打量着她,五十岁左右,一身靛青绸衣裙,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用一只金丝?髻网住,耳边压了只大大方方的福字压鬓,身形笔直,眉眼和善中透着贵气。

    “是是是,这位太太您是?”王嬷嬷还没打量完,就陪出一脸笑,客气的不能再客气了。

    “可不敢当,那太太……可还好?”看样子贾婆子对曲举人家一无所知。

    “好好好!还有大姑娘,大姑娘更好,您是?”王嬷嬷扶着门框,将门堵的严严实实,光顾着客气,忘了请贾婆子进门。她们家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贵气的人上门了。

    “阿弥陀佛,太太……还有大姑娘……”贾婆子一下子激动的热泪盈眶,念起了佛菩萨,王嬷嬷看的两只眼睛都瞪大了。

    “总算找到太太了,我得……”贾婆子抹着激动的泪水,“好好给太太磕几个头,还有姑娘,老天有眼。”

    “快请进,请进!”王嬷嬷总算反应过来,急忙让到一边,看这位贵人这样子,有好事儿!

    门口的动静已经惊动了曲大姑娘,贾婆子一脚跨进门,就看到曲大姑娘一只手掀着帘子,靠着门框,一脚里一脚外正往院门口看。

    “这位就是大姑娘吧?”贾婆子神情激动的看着曲大姑娘,抹一把眼泪,“大姑娘这形容模样,跟老爷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大姑娘,老奴给您磕头了!”

    贾婆子也不嫌地上脏,跪在地上就磕起了头。

    “快起……快起来。”曲大姑娘吓了一跳,慌乱的想去扶,手一松,帘子打在脸上,拂开帘子出来,手伸到一半突然又缩了回去,她刚才说什么?老奴?是个奴儿?她家的奴儿?

    “小锁,快扶这位嬷嬷起来。”曲大姑娘往后退了一步,吩咐小锁,不等小锁出来,王嬷嬷已经扶起了贾婆子,“您看看您这是……唉哟这衣服!您看看,这是上好的绸子,你看看这衣服……”

    王嬷嬷摸着贾婆子跪了两片污渍的裙子,心疼万分。

    “太太可还好?老奴得给太太磕几个头。”贾婆子看起来激动极了,“大姑娘生的真好!娇花儿一般,这一身贵气……老爷要是看到大姑娘这样好……老爷命苦,大姑娘也是……命苦……大姑娘,老奴可算见着您了……”

    贾婆子一把接一把抹着眼泪,简直泣不成声起来。

    “是谁?是你阿爹……”听到动静的曲举人太太吴氏,摸索着出来,贾婆子看到吴太太,一声惊呼痛叫,“太太!您这是……您这是怎么了?您这眼……太太!都怪老奴,老奴来晚了!”

    贾婆子扑跪在地,痛哭失声。

    “老爷呢?老爷还活着?老爷是不是还活着?”吴太太的声音说不上是凄厉还是惊喜,脸上一片潮红。

    “太太,”贾婆子眼泪纵横,仰头看着吴太太,“老爷早就不在了,老奴……是老奴回来了。”

    曲家院子门口停着大车,院子里一片哭声叫声,街坊邻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

    好不容易一通激动稍稍平静,贾婆子吩咐车夫把车上大大小小四五个箱子搬进院里,打发走车夫,王嬷嬷关上院门,贾婆子坐下来,开始讲她的来历。

    据贾婆子的叙述,她丈夫是做南洋的海货生意的小生意人,有一年她和丈夫贩货到京城,被人诬陷,下了死牢,是曲老爷救了她和她丈夫,她们夫妻无以报恩,就投身到曲老爷门下为奴,因为看曲老爷手头拮据,就请了曲老爷示下,张罗了些本钱,上了艘海船,想贩些珍珠香料回来。

    谁知道船在半路遇到风暴,她们夫妻流落到南洋,没几年,她丈夫染上瘟病,一病没了,她苦捱数年,终于遇到了肯带她回来的海船,她这一来一回,竟是十几年过去了,回到京城,才知道曲老爷早就没了,她一路打听,花了一年多的功夫,才找到这青杨镇,找到太太和大姑娘。

    “那本钱呢?你没带些珠宝香料回来?这箱子里是什么?”曲大姑娘两眼放光,没等贾婆子话音落到,就急不可耐的问道。

    “哪还有本钱?大姑娘没见过那海上的风暴,能活下来,就是佛菩萨保佑了,珠宝和香料倒是带了些,我在南洋到处做工,攒了些本钱,找到船时,正好香料便宜,就全买了香料,到了京城,看香料价钱很不错,就倒手卖了。统共卖了三千一百两银子,换成了福隆老号的银票子,都在这只箱子里。”

    贾婆子指着一只红色填漆小箱子。

    “三千两!”从曲大姑娘到吴太太,以及王嬷嬷,一起失声尖叫。

    “老奴没本事,也就这三千两。”贾婆子看起来十分遗憾和愧疚,“这几只箱子,都是曲老爷的旧物,寄存在京城好友那里,我这趟回来,就都拿了回来,太太……唉,太太这眼……大姑娘理一理吧,这还是老爷亲手封的,老奴……可怜老爷,可怜太太,大姑娘这样好……”

    贾婆子又抹起了眼泪,曲大姑娘目光烔烔,在几只箱子上转来转去,她已经完全顾不上贾婆子以及别的什么,“小锁,把这几只箱子搬到我屋里,我替阿爹理一理。”

    贾婆子急忙站起来,和小锁一起,将箱子全数搬进了曲大姑娘屋里。

    曲大姑娘连晚饭都没顾上吃,埋头只理了半天一夜,天色大亮时,曲大姑娘将门开了一条缝,一眼看到已经起来,正端着盆撒水的贾婆子,急急的招手叫她,“曲嬷嬷,你进来一趟,快!”

第二百七三章 一把好牌

    “来了。”贾婆子急忙丢下水盆进了屋,曲大姑娘一夜没睡,却兴奋的两眼放光,象托着十世单传的男婴般托着手里一张泛白的大红泥金贴子,“你看看这个,这事你知道吗?”

    贾婆子伸手要去拿,曲大姑娘急忙缩回,小心翼翼的放到桌子上,下意识的用帕子擦了擦手,翻开,示意贾婆子看。

    贾婆子极其拎得清,两只手背在后面,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屏着气看了贴子,一脸惊喜,“老爷真真是……老爷最疼大姑娘!要是老爷还在……”

    贾婆子往后退了两步,又抹起了眼泪。

    “这事你知道?这家……你听说过没有?”曲大姑娘见贾婆子又抹上了眼泪,厌烦皱起了眉,贾婆子急忙擦干眼泪,陪笑道:“这件事我不知道,不过,我和老伴跟着老爷那时候,老爷确实和姜伯爷极其投契,姜伯爷最欣赏老爷,那时候……真真是,好的象一个人一样,姜伯爷跟老爷一样,才气出众,人又清雅无比,两个人一说起来就没个完,常常一说一夜,累了就抵足而眠,从没见过那么投缘的!”

    贾婆子极口称赞,曲大姑娘咬着嘴唇,“这位姜伯爷可还好?”

    “好!绥宁伯府可是京城数得着的清贵人家,正正经经的世袭伯府,这世袭的爵位,满天下哪有几家?哪能不好?”贾婆子一边说,一边紧盯着曲大姑娘的神情。

    “那怎么会……我要去京城!我得亲自去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曲大姑娘主意拿的极快。

    “大姑娘,”贾婆子轻轻叹了口气,“老爷走了那么多年,这事……唉,谁知道人家认不认。”

    “再怎么着,他们也得讲理!”曲大姑娘小心翼翼的收起大红泥金贴子,“你陪我进京。”

    “好!”贾婆子一脸赞赏的看着曲大姑娘,“就冲大姑娘这份果断,就不是一般人,大姑娘放心,老奴陪您走这一趟,无论如何,就算想到最坏,他家姜家也得给大姑娘一个交待才行,伯府怎么了?伯府也得讲国法。”

    “嗯。”曲大姑娘小心包起那份泥金贴子,转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干脆抱在怀里,“我去跟阿娘说。”

    吴太太听曲大姑娘和贾婆子你一言我一语说完,脸色青白,泪如雨下,好半天才透过口气,“可怜你阿爹……你阿爹要是还活着,我的娇儿,你怎么会受这些苦?”

    “我要去京城,立刻就走。”曲大姑娘极不耐烦的看着哭的肝肠寸断的阿娘,打断了她阿娘的哭诉道。

    “我的娇儿,你阿爹不在了,那是伯府,世袭的伯府,云彩眼里的人家,只怕人家……娇娇儿,咱们一直住在这青杨镇,要是有心,早就找来了,算了,如今贾嬷嬷带了这三千两银子来,阿娘给你备份嫁妆,就在这青杨镇……”

    “我要去京城!现在就走,银子,”曲大姑娘脸上的不耐烦更重,呼的站起来,居高临下宣布道:“我拿三千两走,余下的给你留着,现在就走。”

    “娇娇儿,你听阿娘说,娇儿啊……”吴太太急的站起来,胡乱挥着手乱摸,曲大姑娘理也不理她娘,转身出了门,扬声叫小锁,“小锁,赶紧收拾东西,把东西全带上,跟我出门,嬷嬷去雇辆车。”

    “大姑娘,大姑娘!急不得。”贾婆子紧几步赶上曲大姑娘,“大姑娘听我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再说,那伯府就在京城,跑不了,咱们得安排好,大姑娘,您听我说,头一件,大姑娘娇弱,这一路北上,坐车不行,大姑娘受不住,得雇只船,还有人手,大姑娘这样的人品美貌,没几个妥当的人手护卫可怎么行?还有太太,太太也得安排好,大姑娘听我说,不能让人说出闲话,大姑娘,万一被人挑了不孝的错处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贾婆子跟在曲大姑娘后面,一边走一边说,曲大姑娘站住,转回身,直直的看着贾婆子,“你能这样诚心待我,以后我必定不会亏待你。”

    “得大姑娘这句话,老奴就是为姑娘死了,是心甘情愿,求之不得!”贾婆子一脸激动,深曲膝到底,赶紧表态。

    曲大姑娘满意的嗯了一声,“你进来,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

    邢府尹被姜焕璋的傲然无礼惹出一肚皮火,不过没等姜焕璋走出府衙,他这火气就消的差不多了。

    杨舅爷脱衣服发疯这事,前前后后他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其实是一件小事,不过现在,那两位尊贵无比的爷都是存心要拿这件事作伐闹事,那这件事,就不是小事了。

    谁知道那两位爷手里都捏着什么牌,又要打成什么局?

    至于晋王爷,邢府尹嘴角往下扯了扯,捉拿软香楼诸人,那得看周家六少爷,和周家二爷肯不肯了,他要弹劾他,那就弹劾好了,他的弹劾,他可不在乎。

    邢府尹正琢磨着是不是该给周副枢密递个信儿,小厮进来禀报,软香楼的杜妈妈上衙门投案来了,邢府尹愣了愣,上门投案?姜焕璋刚刚要他拿齐软香楼诸人,这软香楼的妈妈就上门投案来了?

    周副枢密这是要打什么牌?

    邢府尹拍了几下额头,别想了,这桩案子,难得糊涂才是正理,唉,幸好主理这案子的活,没点到他这个府尹头上,真是天大的运气。

    邢府尹照阿萝的例,命人将杜妈妈收入女监,找个单间好好侍候着。

    杜妈妈还没收入女监,又有几个软香楼的帮闲等前来投案,邢府尹统统吩咐全部好好收监、好好侍候着。

    投案的人正络绎不绝,周六少爷也进了衙门,要见阿萝,邢府尹急忙命人将阿萝提出来,腾出一间屋给周六少爷见阿萝。

    阿萝进了屋,一头扑进周六怀里,哭了个娇花软柳泡水里。

    周六得了他爹和四皇子的话,心里笃定,搂着阿萝一边安慰一边笑,“又没怎么着你,不就是在牢里住几天?别哭了,怎么着?难道邢府尹敢难为你?”

第二百七四章 心眼不够脸皮凑

    “都关进牢里了,还不叫难为?那牢里是人呆的地方?他们把妈妈也抓进来了,六少爷,您说,我是不是活不成了?”阿萝揪着周六,娇花软玉,哭腔里全是害怕。

    她是真害怕,刚刚卫凤娘来过了,挑了七爷一句问话:交待给她的差使,办的怎么样了。她还是有几个心眼的,这个时候问这句话,这言下之意,难道不是责备她没及时办好差使,要借着这个案子,把她……说不定就杀了。

    她能不害怕么!

    “怎么会?你怎么吓成这样?”阿萝的害怕,连周六都觉出来了,“你看看你,我都跟你说了,就关几天,没事儿。”

    “刚才,你让我躲在绸缎庄里,也这么说,没事儿,就在铺子里呆几天,你还说府衙的人绝不敢进铺子拿人,你还没走远呢,我不就被府衙的人捉到这里来了?”

    阿萝几句话堵的周六羞愤交加,脸都涨红了,“那个……这个,那个它跟这个它不一样!”

    “六少爷,你可不能不管我。”阿萝揪着周六,哭的是真伤心,“可六少爷你……你连自己都护不住。”

    周六被她这几句话说的一张脸紫涨,阿萝揪着他只管哭,“六少爷,我不想死,求求你,你想想办法,要不,你让我见见四爷吧,你不是说,四爷肯定喜欢我这样的,求求你,我见了四爷,我一定……一定让四爷喜欢上我。”

    “你这胡说的什么?四爷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一个女伎!”

    周六简直有些气急败坏。

    “就是因为我想见见不着,这不才求你的?我是女伎,可我也是在教坊挂了名的,那教坊,不就是侍候皇上皇子的?我不过没应过教坊的差使,没进过宫,照理说,我也该进宫当差的,我进宫当差,不就能见皇上见四爷了?我怎么不能见四爷了?”

    阿萝一边哭一边说一边死揪着周六的袖子,唯恐周六甩手走了,她那差使就算彻底歇菜了,差使办不成,估计她就活不了了。

    “那四爷也不能见你!他怎么肯见你?”

    “就是不能见,我才求你,六少爷,你救不了我,护不住我,难道连让我见见四爷,这样的小事你也办不成?亏你还是随国公府出身,你要是不帮我,我活不了了。”

    阿萝干脆扯下脸皮死缠活缠,心眼不够脸皮凑。

    “行行行,你先松开我。”周六被她揪的缠的一个头两个大。

    “你先答应我!你发个誓,六少爷,只要你帮我这回,往后我给您供长生牌位……”

    周六被她一个长生牌位呛着了,“你松手!你先松手,行行行,我帮,我帮还不行么?你松手!”

    “不松,我松了手你跑了怎么办?我知道你厌烦我了,我要是松了手,你跑了,我就活不成了!要不,六少爷您勒死我算了,死在六少爷手里,好歹比死在别人手里强,呜呜呜,六少爷,求求你,要不您就亲手勒死我吧。”

    阿萝被死字压着,豁出去了,死揪着周六这根救命稻草。

    “好好好!不是那个好!我不是要勒死你!你把脖子缩回去!”周六没能从阿萝手里挣出袖子,却被阿萝伸着脖子扑了个满怀。

    “六少爷,我活不成了,你勒死我吧,好歹让我死在六少爷手里,至少让我死的闭眼吧。”阿萝打蛇随棍上,不揪周六的袖子了,改揪着周六的衣服前襟,头抵在他怀里,连揉带搓。

    周六被她搓的汗都出来了,“你先松手!好!我答应你了!唉哟我求求你了!你先松了我行不行?唉!你别咬我!阿萝小祖宗,我答应了答应了!你松口!”

    “那你现在就带我去!”阿萝松口了,可两只手还是死揪着周六的前襟不放。

    “现在怎么带你去?你还关在牢里呢。”周六出了一身燥汗。

    “我就是因为在牢里出不来,才求你带我见四爷,求四爷救命的,要是不求四爷,我能出得了这牢?我关在牢里还不是因为你?我就是为了这牢房才去求四爷。”

    阿萝这一串话,把周六成功绕晕的同时,自己也晕的说不清楚了。

    “就是见四爷,现在也没办法。我答应你了,好好好,我发誓,我周渝民要是……”

    “两天之内!”阿萝急忙接了句,“两天之内你一定要带我见到四爷!”

    “阿萝,两天不行……好好好!你别咬!乖阿萝,别咬了,再咬……好好好,就两天,我周渝民,两天之内必定带阿萝去见四爷,要是办不到……行行行,就让我变成乌龟王八蛋,勾栏大茶壶!行了吧?”

    周六还真发了誓,阿萝松了口气,松开手,两只手温柔的抚着周六面前被她揪的皱巴一团的前襟,“六少爷,你对阿萝真好!六少爷,您放心,阿萝见了四爷,别说见四爷,就是见了皇上,阿萝这心里,还是最爱六少爷。”

    “你还想见皇上?”周六呵呵了两声。

    “不想见,我就想见四爷一面,六少爷,我见了四爷,要是能讨了四爷的欢心,我一定在四爷面前天天说六少爷的好话,六少爷真好!”

    周六被阿萝这几句讨好的话说的啼笑皆非,就她这样的,还想讨了四爷的欢心,还要替他说好话……好吧,难得她有这份心。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你放心,放心!两天之内,我必定把你接回软香楼,让你见一见四爷,你放心,我先走了,安心呆着,放心,肯定没事。”

    周六告别眼含热泪和他挥别的阿萝,出了衙门,连抹了几把汗,这个阿萝,受了这么点惊吓就成这样了,可真够缠人的!

    两天,把她捞出来容易,找远哥想想办法就行,可怎么让四爷见见她呢?四爷要见她,肯定得等这案子结了之后……

    周六猛一拍额头,他刚才被阿萝闹的昏了头了,这案子不结,四爷怎么能见她这个最大嫌犯?真见了,那不就是大事了?

    唉哟,这可怎么办?

第二百七五章 莫逆之交他是谁

    御街往东,汴河沿岸,一家接一家,不知道有多少家茶楼。

    从御街过来的几间茶楼尤其清雅,其中一间茶楼二楼临窗,绥宁伯姜华远一个人坐在窗前,无聊的看着靠岸边停着的几只花船。

    最近几个月,他这日子越来越难过,已经快难过到和李家结亲前那一两年了。

    姜伯爷无滋无味的抿了口茶,看着花船上隐约的人影发呆。

    跟李家这门亲事,他最不赞成,李家那样的商户,怎么能结亲?都是那个逆子!姜伯爷想到儿子姜焕璋,忍不住错牙,真是个逆子!

    结亲的事,他不赞成,他逆了他,这也就算了。

    姜伯爷想着和李家结亲后那一年多的日子,心里一阵接一阵的泛酸水,那一年多,日子多少快活!不说用不完的银子,可再没少过银子用,还有那几位帮闲,多少知情知趣,有银子有人,天天都是清雅热闹,这汴河上的花船,他总算又重新坐过了一遍,可后来……

    姜伯爷忍不住一阵接一阵愤懑,都是那个逆子!

    当初结亲,他不肯,他非要结,刚结了亲,他却开始闹起事来,先是要害了媳妇儿,接着把十几万都贴给了顾家,就为了顾氏那个贱人,那贱人也就是有几分姿色,这逆子就昏了头了!

    再就是,这逆子竟敢苛扣他的用度!一个月只能他十两银子,十两!

    姜伯爷想到他这几个月月月只有十两的用度,气的手又抖起来,这个逆子!他有银子养姨娘养粉头,却没银子供奉他这个亲爹,他真想到礼部告这逆子忤逆不孝!

    姜伯爷仰头喝了茶,长叹了口气,这个逆子!

    “咦,这位……是姜伯爷?”旁边有个声音响起,姜华远气色极其不善的斜眼看过去。旁边站着的男子和他差不多年纪,气度雍容,一件寺绫长衫,腰间束着缀玉丝绦,戴了顶软角幞头,幞头正中,一块成色极佳的羊脂玉闪着富极且贵的光芒。

    这是位贵人!

    姜伯爷急忙站起来,拱手见礼,“恕在下眼拙,兄台是?”

    “果然是姜兄!多年不见,姜兄风采更胜从前!真没想到,在下刚进京城,就能偶遇姜兄,你们兄弟,真是三生三世的缘份!”男子看起来十分激动。

    “兄台过奖过奖,确实缘份不浅。”姜伯爷一脑门全是雾水,一边陪着满脸笑应酬,一边用力回想,这到底是谁?

    “一恍,咱们兄弟不得见面,整整十四年了!”男子泪眼花花看着姜伯爷,那份激动,看的姜伯爷满腔感动。

    “竟然十四年了,可不是,一恍,就是十四年。”

    可他到底是谁?姜伯爷急的简直要抓狂了,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都是被那个逆子给气的!他竟然把这样一位相交莫逆的朋友给忘了!

    “姜兄这十来年可还好?”男子满眼激动的泪水,一脸关切,上上下下打量着姜伯爷问道。

    “尚好,兄台可还好?”姜伯爷汗都急出来了,这到底是谁?他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

    “唉,这两年总算熬过来了。”男子长叹了口气,示意姜伯爷,“咱们坐下说话,来人。”

    男子在姜伯爷对面坐了,扬声招呼茶博士,“有上好的雪峰茶没有?我记得当年姜兄最爱雪峰茶,如今?”

    男子含笑看着姜伯爷,姜伯爷心里一阵激动,十几年前,他确实最爱雪峰茶,如今也爱,就是太贵,喝不起了。

    “依旧!”姜伯爷声音微抖,这位旧友,到底是谁?

    “再配些上好的茶点,这几张桌子我也包下了,省得让人扰了咱们说话。”男子吩咐了茶博士,转头和姜伯爷解释了一句,姜伯爷心头一阵舒畅,他最爱这样的派头!这位知交,他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唉!”男子吩咐好了茶博士,接着和姜伯爷说旧话,“那年老父病重,我接到家里来信,匆匆赶回,衣不解带侍候老父亲,父亲病情刚刚好转,没想到母亲突然病重,不到半年,一病没了。”

    男子泪水潸潸,“可怜老父亲痛心之下,病情突然加重,熬了半年,随母亲而去,我当时……”

    男子抬手掩面,泪水从指缝里不停的淌,“痛不欲生,在父母坟前结庐六年,唉。”男子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平静心绪,接着道:“本想收拾收拾就进京,可正好犬子文章略有小成,我就留在家里,看着他读了两年书,直到中了举,又陪他四处游历了两年,直到今年,才得以进京。”

    “令郎已经考中举人了?可喜可贺,恭喜恭喜!”姜伯爷总算能接句话了,可他还是没想起来这位莫逆之交姓何名谁!

    “也是不幸之中聊有慰藉,想想十四年前,我刚刚中了举人,正意气风发,进京略过考春闱,得以结识姜兄,当年我们兄弟几三个,畅谈学问,填词吟句,多少快活,对了,不知道曲兄如今怎么样了?我当年匆匆走时,曲兄正病着,说起来,当年我和曲兄,都多亏了姜兄照应,多谢姜兄。”

    男子说着,站起来冲姜伯爷长揖到底。

    “哪里哪里,客气客气。”姜伯爷急的后背一层白毛汗,他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曲兄?曲兄是谁?

    “我来前,先打发了人过来打听姜兄和曲兄可还好……”男子坐下,没等话说完,楼梯一阵脚步声近,一个极其干净利落的长随进来,冲男子长揖见礼,叉手禀道:“回老爷,打听到了,曲士旺曲老爷在老爷回乡之后半个月,就一病不起没了,就葬在城东宝安寺后头,姜伯爷……”

    “不要说了,姜伯爷……”男子泪如雨下,指着姜伯爷,示意长随不要再说了,“曲兄竟然……竟然……”

    姜伯爷差点要念佛,他这运气真是太好了!

    曲兄,曲士旺?他怎么还是想不起来?一病死了,死了!他大概是太难过,才忘了的。

    “怪不得姜兄……姜兄是怕我难过,真是令人痛不欲生!”男子捶胸顿足,泣不成声,姜伯爷也难过的不停的掉眼泪。

第二百七六章 提供一切的朋友

    “想当初,就数曲兄才气最高,姜兄说过多少回,说曲兄有为相之才,可惜,可惜啊!”男子痛心疾首。

    姜伯爷听的也是痛心不已,天哪,他还有过一个为相之才的生死之交,竟然死了!一定是他死的时候自己太痛心,痛忘了?

    “当年咱们三人结伴而游,姜兄和曲兄并立,风采夺人,没想到……真是让人痛心,痛心啊!”

    这位曲兄,风采竟然跟他不相上下,以他的风采,又有为相之才……他怎么能把这样一个知交好友给忘记了?

    “不说了不说了,当初,唉,那时候,真还不知道姜兄是怎么熬过来的,我要是知道……我要是当初就知道,只怕我都熬不过去!”

    男子捂着脸,痛苦的仿佛再多说几句,他就真熬不下去了。

    “不说了!咱们兄弟相见,这是喜事,不能在这儿寡坐了,不然……唉,你我相对,如何不想起曲兄?这太让人难过了。不如咱们找只船,沿河观风赏景,也好疏散一二,当初,姜兄和曲兄都最爱月下汴河的景致,想当初,咱们三人……唉!”

    姜伯爷连连点头,船上月下,河风轻吹,有酒有菜,小曲儿清雅,美人儿娇媚,确实是他的最爱。

    “我记得那时候,沈大家的小曲儿最有名气,常常被太后召进宫里,那时候咱们想请沈大家月下游汴河,请了多少回也没能请出来过,也就是凑过去听过几回小曲儿,唱的是真好,不知道沈大家如今怎么样了?哈哈,我记得,姜兄那时候一心想要一亲芳泽,送了好些东西到清音楼!”

    男子顺着月下汴河的景致,说到了沈大家,姜伯爷越听越觉得熟悉,可不是这样,他年青时最爱慕的就是沈大家,送了多少头面首饰进去,也没能一亲芳泽,这位旧友,连这些事都知道,可见当年必定极其亲近,可他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了呢?

    “可不是,现在回想起来,都是笑话儿了。沈大家听说倒了嗓子,早就不唱了,不过她调教出了一个弟子,叫云袖,风姿喉咙,不比沈大家当年差。”姜伯爷想着沈大家当年,再想想远看过几回的云袖,心里发热,云袖可比沈大家当年妩媚可人的多了。

    “那让人去请!来人,拿我……我这脸面不管用,得拿姜兄的名头才行,去一趟……还是清音楼?”男子转头和姜伯爷确认一句,接着吩咐应声而进的长随,“多备缠头,就说绥宁伯府姜伯爷请云袖月夜游汴河。”

    长随答应退出,男子站起来,“姜兄,咱们去船上等着,今天咱们兄弟一定要好好述述旧,聊慰小弟相思之情。”

    姜伯爷忙跟着站起来,下了楼,汴河边上,已经停了一只又大又新,奢华的十分雅致的花船,花船上,三四个十五六岁,妩媚娇俏的女伎站在船舱门口,看到两人,款款蹲身,曲膝见礼。

    两人上了船,长随女使流水般搬了美酒,美食,鲜花果品等等上来,东西刚刚搬好,长随领了个四五十岁的老头上了船,垂手站在船舱门口禀报:“老爷,张记的铛头到了。”

    “带他去后厨。”男子吩咐一句,转头和姜伯爷道:“我记得姜兄当年最爱张记,丰腴适口,又清淡雅致。”

    “真是太客气了。”姜伯爷心里涌起一股热流,这是真朋友啊!可他是谁?他怎么还是想不起来?

    两人几句话间,一顶小轿在岸边停下,轿帘掀起,云袖扶着丫头的手,下了轿子。

    姜伯爷大瞪着双眼直直的看着云袖,他给了多少缠头?他竟然真把云袖请来了!这是真朋友,他当年的朋友,才是真朋友!

    可他竟然把他给忘了,真是罪该万死!

    船工竹篙轻点,撑船离岸,顺着水流,往城外缓缓而行。

    船舱内,果品点心摆了满桌,船舱外,酒娘温上了酒,船舱一角,两个长相秀美的侍女开始烧水点茶,女伎上前给姜伯爷和男子揉着肩,软语巧笑,云袖调好琵琶,轻调慢捻,一曲踏莎行绕船三圈余音袅袅。

    姜伯爷恍恍惚惚,有遇仙的感觉。

    美酒佳肴,玉人环侍,朋友当前,姜伯爷和男子一起,回忆了无数的过往,把姜伯爷和他,还有那位风姿绝世、有丞相之才的曲兄,从如何相识,到如何相知,当年如何一起玩乐,去过哪些地方,有哪些趣事,以至于那些趣事中,姜伯爷说了什么,什么表情,他又说了什么,曲兄又是如何,统统回忆了一遍,直把姜伯爷回忆的恍然大悟,醉意朦胧中,好象真想起来了一样。

    人定时分,船泊在城外月湖正中,知情知趣的美人儿侍候姜伯爷沐浴洗漱,进了船舱,云袖纱衣透裙迎上来,替姜伯爷褪去衣服。

    这一夜,姜伯爷在云袖身上翻云覆雨,如入天堂,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候,他正华服俊马,意气风发……

    直到第二天将近正午,那只花船才停回茶楼下,姜伯爷摸着云袖的小手,依依不舍送她下了船。

    姜伯爷十几年的过命知交……现在他觉得他总算想起来了……胡宗安胡老爷笑眯眯看着姜伯爷,吩咐管事,“姜伯爷昨儿个累着了,骑不得马,去找辆车,送姜伯爷回府,还有我给姜伯爷带的礼物,一起送到绥宁伯府。”

    “胡兄也太客气了。”姜伯爷赶紧客气,胡老爷不等他说完,就摆着手道:“咱们兄弟用不着客气,都是些姜兄喜爱的东西,和姜兄相会,真是痛快淋漓,姜兄若是得空,晚上咱们夜游金明池如何?当年咱们兄弟三人,相识头一天晚上,就是在金明池赏景论学,一夜畅快。”

    “好!唉,可惜曲兄……”姜伯爷一口答应,想着仿佛已经想起来的曲兄,痛惜的一声长叹。

    送走姜伯爷,那位胡宗安胡兄两根眉毛一替一个抬起落下了好一会儿,嘿嘿笑起来。

第二百七七章 结案

    宁远一个人坐在樊楼二楼雅间里,瞄着楼下,楼下是绥宁伯姜华远从汴河边回家的必经之路。

    楼下,一前一后两辆车经过,宁远盯着车夫看了几眼,斜着后面一辆车上堆的满满的箱笼,一边嘴角上挑,露出丝丝笑意。

    六月轻悄无声的上来,垂手禀报:“传了信儿过来,一切顺利。”

    “嗯。”宁远看起来心情不错,不紧不慢吃了饭,悠然下楼,上马直奔京府衙门。

    宁远进了府衙,衙役和书办围上来一群,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和宁远说上午姜长史审杨舅爷脱光这场案子的经过。

    软香楼从妈妈到帮闲,异口同声,说这事跟他们半文钱关系没有,是一个叫赵大的,哄着杨舅爷脱光了,又让他来来回回跑那几趟的。

    捉了赵大过来,赵大一问就认,说是从前和杨舅爷吵过几回架,有旧仇,早就想算计杨舅爷让他出丑了,那天看到杨舅爷在软香楼门口蹲着,就去哄他,说脱光了就给他银子让他去嫖阿萝,没想到杨舅爷当了真,真脱光了满街跑,他看事儿闹大了,就吓跑了。

    姜长史当堂结了案,放了软香楼诸人,收押赵大。这案子,就是这么简单!

    宁远似听非听的,一脸的没兴趣,“要是当堂再脱一回,那还有点意思,这事儿,没意思!咱们还是赌几把吧,爷我今天觉得有点转运了,说不定能让你们把裤子都输给我!”

    衙役和书办小吏们结了杨舅爷这桩不算大可十分麻烦的案子,心里本来就轻松,听宁远这么说,哄然而笑,逗趣的逗趣,忙着支案子铺毡布拿骰子的,眨眼功夫,赌台就支起来了,宁远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大呼小叫扔起了骰子。

    阿萝和妈妈等人从这场要命的案子里全须全尾的脱出来,至于软香楼被砸的粉碎这件事,提也不敢提,砸就砸了吧,再怎么着那是位皇子,就算没有杨舅爷这件事,什么事都没有,晋王府把软香楼给砸了,她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一声不敢多吭。

    阿萝先借住到隔壁柳漫的飞燕楼上,沐浴洗漱,去了晦气出来,就打发人去请周六少爷,自从卫凤娘传了宁七爷那句话后,她就没睡过安稳觉,一闭上眼睛就做噩梦,梦见卫凤娘提着她的脚把她从悬崖上扔了下去。

    周六打发走传话的帮闲,想着答应阿萝的事,头痛不已,想来想去,周六决定,这事,还是得找远哥商量商量,讨个主意。

    …………

    府衙这个案子还在写判词,周副枢密已经得了信儿,站起来直奔户部,四皇子署理户部,这个时候多数是在户部处理公务。

    四皇子听周副枢密说完,拧着眉头‘嗯’了一声,周副枢密陪笑道:“四爷,这事不宜穷究。秋闱这事不提,四爷得体谅皇上和贵妃的心情,再怎么着,四爷和大爷是一母同胞,这父母心里,总是希望你和大爷兄友弟恭,亲亲和和。”

    “哼!”四皇子一声冷哼,就老大那样的蠢货,恭?他也配?

    “咱们若是揪着不放,这事容易,只怕皇上不高兴,贵妃更得难过,照下官的想头,四爷凡事做到皇上和贵妃心里,得了皇上和贵妃的欢心,这才是最大的大事。”周副枢密陪着小心,话说的极其委婉。

    “嗯,我也是这么想。”好一会儿,四皇子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不怎么情愿,却还是应了这么一句,周副枢密一颗心总算放了回去,比起大爷,四爷还是能听进去一点别人的话的。

    “给我盯着贺家,他这生意,往后就别想再做!”四皇子到底咽不下这口气,咬牙切齿的吩咐道,周副枢密脸色微僵,顿了顿,低声道:“说到这生意,四爷,咱们也得多打点几门生意,咱们用银子的地方,比去年翻了几倍。”

    四皇子眉头紧皱,金明池那场事后,他不得不多养人手,保护自己,对付老大,这养人手上头花的银子,真是流水一般。

    “……秋闱放榜之后,四爷还得好好办几场花会文会,若有可用之人,赶紧收拢过来,若是穷士子,赏宅子银子,都得不少银子……”

    周副枢密低低说着从现在到年底,能想到的各项支出,四皇子越听越心烦。

    给阿娘的那挂珍珠帘子,十万银子还没给小六,小六已经找他要过几趟了……还有外婆的生辰,阿娘年年盯着看他和老大给外婆备了什么生辰礼,但凡有一点不好,阿娘就不高兴。

    唉,给阿娘准备生辰礼时没想到外婆,老大闹了那一场,阿娘知道那挂珍珠帘子十万银,外婆的生辰礼,岂不是也得照着十万银准备?

    这二十万,从哪儿出?

    “我堂堂皇子,竟然穷成这样?真是笑话!”四皇子忿忿然抱怨,周副枢密笑起来,“别说四爷,就是皇上,不也是天天愁着没银子用?”

    “那倒是。”四皇子想着这几天议的军费,阿爹那幅头痛的样子,哼了一声道:“阿爹是太宽纵了,照我说,北三路的军费,直接砍掉一半,你看看宁远那幅样子,宁家有的是银子,减掉一半也足够了!”

    “宁家是有银子,可跟军费比……那可没法比。”周副枢密干笑解释,宁家的银子要是能抵北三路一半军费,那宁氏一族坟头上的草早该长到能埋人了。

    “这事你想想办法,银子不能少了,我前儿吩咐过了,那个庄子里的人手太少,年里年外,至少增加一倍。”四皇子吩咐周副枢密,“还有,想办法给我挪五十万银子,年里年外,我府上用银子的地方太多。”

    “是。”周副枢密一肚皮黄连汁,也只好硬着头皮答了句是,他为了这银子,头发都要急白了。

    …………

    礼部,大皇子也得了信儿,顿时暴跳如雷。

    “去!把姜焕璋给我拿来!让他来见我,爷要问问他,他那眼是不是瞎了?竟敢把案子审成这样,他不想活了?”

第二百七八章 大爷的脾气

    “大爷消消气。”周渝海一边劝,一边给幕僚蒋先生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劝一劝。

    脸色青灰的蒋先生正用力忍回涌上来的咳嗽,透过口气,低声劝道:“王爷且冷静……”

    “连老三也敢这么打爷的脸,你让爷怎么冷静?啊?没打在你脸上是吧?”大皇子一口堵回了蒋先生的话。

    蒋先生早就习惯了,声气缓弱的接着道:“咱们前天不就议过了,这案子,葫芦提最好。”

    “这叫葫芦提?这叫打爷的脸!”大皇子怒气半分没减。

    蒋先生等他吼完,接着刚才的话只管往下说,“王爷和四爷一母同胞,王爷又是兄长,皇上和贵妃……”

    “他什么时候把我当兄长过?他眼里有我这个大哥?”大皇子怒火还在旺旺的烧。

    “王爷不必理会四爷,王爷要想的,是皇上和贵妃。”蒋先生声气平和的接着说他的话,“这事,在下跟王爷议过多少回,王爷和四爷,要争的是皇上和贵妃的偏爱……”

    “阿娘老糊涂了!她偏心老四,偏的心都长到外头去了!”大皇子更加愤怒,吼声阵阵,蒋先生眉头蹙起又舒开。

    “我是长!他凭什么?”

    “还有个嫡呢。”蒋先生声音细弱却冰冷,大皇子被他这一句话堵的抽了口气,“他算什么嫡?呸!阿爹就没他这个儿子!”

    “王爷,贵妃偏心,还有皇上,再说,就算贵妃偏心,您也要耐下性子,把这个心争回来。”

    “你说的轻巧,争?怎么争?和老四那个不要脸的怎么争?啊?”大皇子斜着蒋先生,一脸的邪火。

    “那王爷想怎么办?”蒋先生极不客气的反问了一句。

    “你!”大皇子手指点在蒋先生鼻子上,气的脸都青了。

    “王爷既然不打算讨皇上和贵妃的欢心,那王爷打算怎么办?”蒋先生半丝怕意也没有,抬头直视着大皇子问道。

    “这都是老四那个畜生!”大皇子一巴掌拍在旁边高几上。

    “王爷能怎么着四爷?四爷越来越得皇上和贵妃宠爱,王爷能怎么样?四爷仗着皇上和贵妃的恩宠,处处压在王爷头上,王爷又能怎么样?有朝一日,四爷在上王爷在下,王爷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蒋先生一句比一句尖刻,大皇子直瞪着他,那神情简直要生吞活剥了他一般,蒋先生目光冷冷,迎上大皇子愤怒之极的目光,“王爷打算怎么办?”

    “这件事,老四当着满京城的面,打在爷脸上,你让爷唾面自干,咽了?”大皇子几乎贴到蒋先生脸上,错着牙恶狠狠道。

    “那王爷打算怎么办?”蒋先生眼底闪过丝丝疲惫。

    “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王爷打算怎么办?”蒋先生又重复问了一句,大皇子被他问的半边脸一阵抽抽,周渝海看的心惊胆颤,急忙上前圆场,“大爷别急,先生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大爷先坐,喝杯茶,让先生想一想。”

    大皇子就势坐回椅子上,猛抬脚将旁边的花架连同那盆盛开的墨菊踹倒在地。

    “杨雪坤的口供,拿到没有?”蒋先生看着周渝海问道,周渝海急忙点头,“已经拿到了,杨雪坤不识字,只能让他画押按了手印。”

    “把他的口供给爷递进宫里!”大皇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道。

    “好好收着。”蒋先生根本没理大皇子,看着周渝海吩咐了一句,转头看向大皇子,“现在不是时候,王爷,您贵为皇子,轻易不可出手,可若出手,必要一击毙命,不留后患。现在不是时候,这案子,现在这样结了,最好,姜焕璋是个聪明人,大爷最好见见他,若能把他和晋王府拉到王爷手心里,百益而无一害。”

    “老三那个蠢货?爷要他干什么?百益而无一害?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大皇子满眼恨意的斜着蒋先生。等他了了大事那天,他一定把他剥了皮点天灯!

    “那口供,你打算留到什么时候?留着给你垫棺材底儿吗?”见蒋先生不说话了,大皇子忍不住讥讽道。

    “王爷,如今你还是潜龙,这脾气,您得收一收,凡事,您要先想想皇上是什么意思,贵妃又是什么意思,做事说话,您得顺着皇上的意思,顺着贵妃的意思,皇上和贵妃都希望您和四爷兄友弟恭,这兄友,王爷得先做好……”

    蒋先生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不等他说完,大皇子就忿然打断了他的话,“凭什么爷先做好?他是弟!长兄如父,他得先学会敬我若父!”

    “王爷,在下跟您说过很多次了,您这兄友做好了,四爷这弟恭,做的越差越好,王爷,您要的是皇上和贵妃的偏爱,就是因为四爷这弟恭比您这兄友做得好,他才越来越得皇上和贵妃的欢心……”

    “他这弟恭做得好?明明是他骗了阿娘,骗了阿爹!这只畜生!”

    蒋先生压下一阵咳嗽,仿佛没听到大皇子一声接一声的怒吼,只接着道:“能骗得了皇上和贵妃,这就够了,他不是真的恭敬,王爷也不是真的友善,他能骗,王爷也得如此,只不过是要得了皇上和贵妃的欢心。”

    “先生说的对。”周渝海忙跟着劝,“其实贵妃最疼的是王爷您,王爷就是脾气太直,才让四爷占了便宜,若论对贵妃,对皇上这份孝心,四爷跟王爷可没法比,王爷这脾气可不能这么直,王爷,无论如何,您得讨了皇上和贵妃的欢心,不然……”

    “不然就是个死字。”蒋先生冷声接了句。

    大皇子被他这一句话气的脸色铁青,周渝海赶紧打圆场,“王爷脾气直,先生也是直脾气,话不能这么说,王爷最得皇上和贵妃疼爱,王爷,这事儿,就当孝敬皇上和贵妃了,所谓孝,不就是顺父母心意?这桩案子,来日方长,先生既然留了后手,肯定不会便宜了他们,王爷消消气,先生您看,王爷是不是这会儿就进趟宫,跟贵妃说说这事?”

    “嗯。”蒋先生看着大皇子,“王爷,您得明白,您和四爷,区别只在皇上和贵妃的疼爱。”

    “哼。”半晌,大皇子不情不愿的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第二百七九章 统统扯进来

    周六一口气跑到京府衙门,将正掷骰子掷的起劲的宁远拖出来,讨教他的正事,宁远听他说完,乐了,“这事儿?你没法子,我更没法子,要是倒过来,是四爷想要阿萝,那法了倒是有。”

    “四爷想要阿萝,还用得什么法子?直接抬过去就得了。远哥,你心眼好使,快想想办法,你得帮我这一回。”周六揪着宁远不松手。

    “你怎么答应她的?这事你也敢答应!”

    “没说别的,就说带她去见四爷,也是我嘴贱,有一回跟她说,四爷最喜欢她这样的,要是见了她,指定爱的什么似的,没想到这妮子放心上了,经了这场事,吓坏了,也是,她要真能抱上四爷的大腿,那她可真是靠上真正大靠山了,对了,软香楼推出来顶罪的那个,怎么判的?”

    “斩立决。”宁远慢吞吞吐了三个字,周六寒瑟了下,“就那点子小事……也是,沾上了皇家尊严,我阿爹说过一回,沾上皇家就没小事,算了算了,不说这个,远哥你帮我想想办法。”

    “你就是答应带她去见四爷,这还不容易?秋闱放榜了吧?”

    “快了,再有两三、三四天出场,考完放榜就快了,远哥别扯远了,咱说正事。”

    “老子说的就是正事!”宁远横了周六一眼,“秋闱放榜,新一科举人横空出世,离明年春闱也没几个月了,四爷指定得好好办几场文会、花会,这个这个……”

    宁远一只手乱抓一气,“为国聚才什么的,这文会、花会上,指定少不了歌舞女伎,到时候,你把阿萝带进去,找机会让她在四爷面前露个小脸,这事不就结了?”

    “对啊!”周六一拍大腿,恍然悟了,“可是……阿萝说过,她也是教坊挂了名的,挂了名就好办,远哥你这心眼真好使!”

    “那个季疏影,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中。”宁远高高翘着两只脚,突然冒了一句。

    “他中不中关咱们什么事……呃!”话没落音,周六就反应过来了,他跟季疏影还有个赌约呢。“就算这一场考中了,还有下一场呢,春闱可比秋闱难多了,就算中了又怎么样?不就是三天戏酒?”

    宁远晃着脚,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周六凑上去奇怪道:“远哥怎么了?心情不好?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宁远看起来更加烦恼,“我就是想,咱们兄弟折腾了这小半年,除了你那个金鱼袋,算是什么也没落着,到现在,我天天在这府衙跑腿掷骰子,你和墨七,还有小苏,也不比我好哪儿去,明年春闱,我看季疏影能高中,他一出来,那可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往后考评晋升,就算谁也不使手段,公公道道,人家也比咱们快至少一倍,我看哪,要不了两年,运气不好,说不定人家就成了咱们的上官了。”

    “呸!”周六忿忿然啐了一口,“谁跟他公道?咱们还能怕他了?”

    “人家爹是天官,论这些门道,你们家谁比得了?我们家谁懂这个?唉!”宁远一声郁闷的长叹,“这几天我就在想,要不然,我还是回北三路吧,也就是忍一忍我大哥,还有我爹,好歹比这京城强啊,这京城,简直是谁都能往老子鼻子里滴醋!”

    “谁往远哥鼻子里滴醋了?谁这么大胆子?远哥你说,弟弟我替你出气!”周六瞪着挽袖子,怒气冲冲。

    “算啦,没事儿了,忍一忍就过去了。”宁远息事宁人的挥着手,

    “远哥,这季疏影,咱们不能让他中了!”周六凑到宁远身边,咬着耳朵道,宁远斜着他,“说的好象你有这本事一样。”

    “我是没这本事,可是,四爷有啊!我跟你说,季家跟我们家,有仇!”周六干脆拖了张椅子过去咬耳朵。“季疏影他姑,当初跟我姑母,我跟你说,那时候我还小,六七岁、七八岁吧,跟我太婆进宫看姑母,就听我姑母骂季皇后和季家,说有朝一日,非把季家碎尸万段了不可,嗯,这事,我去找姑母!干脆让姑母跟皇上说,让皇上发个话。”

    宁远瞪着周六,周六噢了一声,“这样不行,后宫不得干政,皇上最忌讳这个,还是得找四爷,再跟姑母说一声,让姑母跟四爷说一声,就这么办!我走了,远哥你别生气,这京城,咱们兄弟怕谁?晚上我请客,给远哥你疏散疏散,顺便给阿萝接风洗洗晦气。”

    周六想着要断了季疏影的前程,兴奋的两眼放光,匆匆交待几句就跑了。

    宁远看着他的背影,脸色一点点阴沉下去。

    文涛说的对,一切关节都在周贵妃身上,可这团关键,怎么才能打破?

    …………

    秋闱考到最后一天,考场门口,李信和吕炎站在脚踏上,两根脖子都伸的老长,盯着考场门口,等季疏影出场。

    考的精疲力竭、蓬头垢面的考生提着考篮,一个接一个从考场里出来,没多大会儿,就看到季疏影也一样蓬头垢面、有气无力的出来了。

    吕炎一眼看到季疏影,噗一声笑起来,把着季疏影和李信笑道:“看看他这幅样子,他也有今天!”

    “难道你当初比他强了?”李信笑道,吕炎一边笑一边和李信迎过去,“不比他强,不过看到他这幅样子,还是痛快,什么才子雅士,进了考场,统统都是才子进去,乞丐出来!”

    吕炎和李信迎上去时,季疏影已经被小厮家人接上架住,看到吕炎和李信两人,季疏影有气无力的拱了拱手,“等我回家好好睡一觉,歇好了再谢两位。”

    “不用你谢,我和李兄是专门来看你这狼狈相的。”吕炎笑不可支。

    关在庄子里,几个月的朝夕相处,让这气味相投的三人早就情感深厚、熟不拘礼。

    “可还顺利?”李信关切的问道。

    “还好还好。”季疏影答了句。

    “快架他回去,好好洗洗,明儿我们再给你摆宴庆贺。”吕炎和李信往后退了两步,季疏影和两人拱手作别,扶着小厮上车回府。

第二百八零章 季天官的见识

    看着儿子安顿好,季天官刚回到书房,心腹管事随安跟进来,低低禀报:“老爷,刚刚里面递了几句话出来,说是四爷让人递了话进去,说咱们家大爷才名虽高,其实名不符实,离举人还差了不少,让里面谨慎看卷。”

    季天官端直坐着,一动没动,眼底却怒火上窜。

    “还,”随安瞄了眼季天官,“刚刚,周副枢密从宫里出来,又去见了高使司,这是这两个月里第五回了。”

    “嗯。”半晌,季天官应了一声,“我知道了,让人盯着山西的秋闱榜单,出来了,立刻抄送过来。”

    随安答应,垂手退出,季天官坐了片刻,站起来,往后院去寻母亲白老夫人。

    白老夫人听儿子说完,轻轻叹了口气,“你和影哥儿,这份正气都随你父亲,可你和影哥儿,却没有你父亲的心计和勇猛,唉。”

    “阿娘。”季天官垂下头,愧疚难当。

    “这不怪你,象你父亲那样的,天底下能有几个?”白老夫人神情淡然,“长公主是连你父亲都敬佩的人物,她递的话,怎么会有假?咱们和周家那些过节,咱们不放心里,可在人家眼里,这就是深仇大恨,这些手脚,影哥儿要下场时,我就想到了。”

    “是我错了。”季天官低着头,“我没想到他周家为了一已之私,为了压制影哥儿,竟然……”

    白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儿子,“这不怪你,长公主说了,这件事周家做的极好,南北榜的事,早一榜晚一榜都没什么,这件事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咱们挑不出毛病,难得周家能出一回高招。”

    “那江南的事?”季天官抬头看着阿娘,白老夫人迎着他的目光,“你的意思呢?”

    “江南秋闱舞弊这事,若能闹的天下皆知,为了安抚江南士子,明年的春闱,就不能再推北榜,不但不能推北榜,还要多录江南真正的有才之人,以安抚江南民心。”

    “嗯,你既然想好了,就照你的想法去做。”白老夫人直视着儿子,“你要想好了,为了影哥儿一个举人,四爷都能亲自递话,江南这事,咱们家若是出手,可瞒不过人,影哥儿今年中了举,明年再能中了进士,咱们跟周家、跟宫里那位,还有那两位爷,就有了新仇,有朝一日,这就是满门抄斩,灭族的大祸。”

    “阿娘,虽说没有百岁的天子,可皇上今年才四十五,总还有十年八年吧,百年之后,不是大爷就是四爷,这两代,三十年不算多吧?这三十年,季家被这样压制,就算不抄家灭族,季家也要散了。”

    季天官看起来是和白老夫人商量,其实是在说服他自己。“既然这样,退到最后也是个死字,那不如往前一步,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若是打定了主意,走这一步前,要多看几步,心里先有个方向,皇上一共四个儿子,你心里先要有个底。”

    “儿子和吕相说起过四位皇子,倒是三爷,性子宽厚,脾气温和,很能听得进人言,又没有外戚附庸诸多擎制,虽说才能平庸了些,平庸也不是坏事。”

    “嗯。”好一会儿,白老夫人应了一声,“下次法会,我和长公主多聊聊,看看她是什么意思。”

    “阿娘,长公主避居宝林庵多年,宫里……”季天官皱着眉,“儿子实在想不通这位长公主,若说她弄权,她避居宝林庵,算是不问世事,可若说她避世清修,宫里的事,又没有她不知道的,说要远离宫廷,却又紧抓着宫里不放。”

    白老夫人没答话,季天官顿了顿,接着道:“还有她这亲事,最初说是太后挑的人她不满意,这倒不算错,女子嫁人,是要挑个好人家,可后来,不管是太后,还是现在的皇上,由着她自己挑,她却避到宝林庵,出家不象出家,在家不象在家,这算什么?当初皇上在先皇面前对天盟誓,要让长公主一生顺遂喜乐,她这个样子,这让皇上的脸往哪儿搁?也亏得皇上脾气好气量大。”

    “从前你父亲在的时候,常常和我说起长公主,每次说起,都感慨长公主怎么不是男儿,有好几回,你父亲都很难过,说先皇那样疼爱教导长公主,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害了长公主,现在看,真是让你父亲说中了。”

    白老夫人声音低落,“长公主的事,不是咱们能管的,咱们只管做好咱们自己的事。”

    “是。那儿子就让人再递个信儿回江南。”

    “嗯。”

    白老夫人应了一声,看着儿子出了门,坐在榻上,想着长公主,想的出神。

    …………

    江南太平府青杨镇。

    曲大姑娘和贾婆子商量了大半天,觉得贾婆子说的很对,她要进京,既不能带着阿娘,也不能把阿娘一个人留在这青杨镇。

    带着阿娘,阿娘病弱不堪,若是半路上一病没了,她就得扶棺奔丧再回这青杨镇,回来还得守孝,一守三年,她这辈子就完了。

    把阿娘留在青杨镇,阿娘又病又瞎,她却把阿娘扔下不管,也是不孝,回头要是让人挑出这个不孝,就误了她的大事了。

    既不能带又不能留,贾婆子出了主意,不如把太太带到太平府,找家尼庵寄居一阵子,等她在京城站稳脚跟,再打发人来接,这样就万全了。

    曲大姑娘既然拿定了主意,吴太太再怎么哭再怎么不肯,她充耳不闻,贾婆子眼里只有曲大姑娘,她又能干,也就两天,就找好了长随保镖,雇定了船,将行李全部整理装车,一车车送到船上,再拖上吴太太,上车转到船上。

    贾婆子将曲家旧宅托给邻居看管,到处放了话,太太要带着大姑娘进京投亲去了。

    隔天到了太平府,曲大姑娘懒得下船,由着贾婆子寻了间尼庵,准备将吴太太送进庵里暂住。

    吴太太紧紧抓着女儿的手,“娇娇儿,阿娘不放心你,那京城……阿娘没事,让王嬷嬷跟着你,小锁也跟着你,阿娘自己能照顾自己,娇娇儿,你可要小心哪……”

第二百八一章 秋风起

    王嬷嬷一边抹眼泪,一边不停的骂贾婆子,抱怨大姑娘,“……怎么就不能带上太太了?就不能慢点?你就不怕这姓贾的是个拐子?我告诉你姓贾的,你这个恶婆子,你这是来祸害我家太太和大姑娘啊……”

    曲大姑娘充耳不闻,贾婆子更是理也不理王嬷嬷,只有吴太太,越听越担心,哭个不停,“娇娇儿,你就听阿娘一句,这京城……谁知道是真是假,娇儿啊,这事儿,阿娘总觉得不放心,你要是被人骗了,阿娘还怎么活?”

    “大姑娘,天儿不早了,咱们既然拿定了主意,这事儿就宜早不能晚。”贾婆子听的心烦,看着曲大姑娘催促道。

    “你去陪阿娘吧,别跟我进京了。”曲大姑娘甩了句话给王嬷嬷,转头吩咐贾婆子,“人呢?还不赶紧送太太到庵里去,都呆着干什么?”

    “娇儿!阿娘没事,让王嬷嬷跟你走!娇娇儿,有王嬷嬷看着,阿娘也能放心些。”吴太太被两个粗壮婆子架起来,一只手还紧抓着曲大姑娘的袖子不放,“娇儿,阿娘没事,让王嬷嬷跟着你。”

    贾婆子冲曲大姑娘使了个眼色,“跟着也好,咱们银子给得足,那庵里有的是人侍候太太。”

    曲大姑娘厌恶的扫了哭个不停的王嬷嬷一眼,‘嗯’了一声。王嬷嬷嘴太碎,这事儿贾嬷嬷给她提过醒儿,最好将王嬷嬷带在身边看管住,要是让她跟太太,她这破嘴,还不得把大姑娘说成个不孝女?

    吴太太一路呜呜哭着,被架下船,塞进了车里,贾婆子示意船夫撑开船,往京城去了。

    太平府,文二爷听赵财禀了曲大姑娘已经从太平府北上京城的枝丫细节,干笑了几声,“我还真没看错了她,是个无情无义,心狠手辣的主儿。从现在起,这位姑奶奶,就交给你们爷了。”

    “二爷放心。”赵财躬身答了句。

    “嗯,秋闱的事就要暴起,你和你那些兄弟,在太平府多留几天,我这里人手不多。”

    “是,来前我们爷吩咐过,一切听二爷安排。”赵财笑道。

    “那就好,你先回去吧,这几天警醒些。”

    赵财告退,文二爷出了一会儿神,转头看着孔大问道:“青杨镇那头,都处理好了?不能留下线头后患。”

    “都处理了,就是丁媒婆那里,昨天还缠着中人,说曲家大姑娘这头不成,她手里还有几位书香门第的姑娘,长相人品都不比曲大姑娘差,还说老爷要是没空,她可以把人送到太平府给老爷相看。”

    文二爷呛的连咳了几声,“这太平府民风怎么如何不堪?真是书香门第家的姑娘?”

    “我哪敢多问?”孔大摊着手,一脸无奈。

    “唉!民风如此,这姓童的脱不了干系,这一趟,至少这一件上头,咱们算是积了德了。”

    …………

    杭保良夹在士子群中,跌跌撞撞出了龙门,被一个急着接他家爷的小厮撞了下,转了半个圈,一屁股摔坐在地上,考篮里的笔墨摔的到处都是。

    杭保良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周围人来人往,只觉得每一个人都在欢笑。

    那题,竟然是真的。

    从看到第一道考题,他就懞了。

    那些题,他替别人写了不下十篇文章,当初他一边写一边哈哈大笑,笑那些人的道听途说,抓了根稻草就以为能救命,笑那些人的蠢不可及……

    杭保良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看到头一道题起,他满脑子都是震惊、懊悔、愤怒,以及无以名说的紧张。

    之前在外面看到这些题目时,一挥而就的才思灵感一丝也不见了,他浑身上下干的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杭保良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客栈,也不知道怎么进的屋,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杭保良动了动,迎着阳光看上去,眼睛的刺痛让他有了几丝活气,杭保良伸出手,摸索着抓住椅子扶手,拉着自己,慢慢站起来,再跌坐进椅子里,对着桌子上磊起的书,挂了一排的笔,呵呵几声,再次痛哭失声。

    他错过了这个千载不遇的机会,不对,不是这样,这场秋闱,是一场公开的按钱论名次,是舞弊,是一场丑闻,他要是落选,是因为舞弊,他才德兼备,这场秋闱若是能公平取士,他绝对不会落选!

    他被贪官恶吏,他被这场舞弊害了!

    杭保良撑着桌子,猛的站起来,他要出首……不不不,他要讨个说法,他先要找童使司讨个说法!只要他给他一个说法……

    …………

    伴着秋闱,秋风渐起,宝林庵后面那间小院的早就撤了天棚,一盆盆的菊花错落在兰草间,秋意弥漫。

    廊下的茶桌茶炉依旧,福安长公主看起来有几分懒散,“昨天白老夫人来,你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

    “秋闱的事?”李桐随口答了句。

    “也算是秋闱的事,”福安长公主晃着脚,“说是老四递了话,不许点中季疏影。”

    李桐看着福安长公主,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看看,老大和老四总是这样,每次,我觉得他们这回肯定蠢到底了,没想到下一回,又能让我刮目相看。”

    福安长公主听起来还算心平气和,“他一个皇子,储君,竟然递这样的话,他怎么不嫌丢人呢?你说他到底知不知道身为储君,该如何对待这天下和臣民?他知道什么叫储君吗?这也就算了,他这边递了话,那边就被人转给了对方,还能有比这更丢人的事吗?”

    “下一次的事?”李桐接了句,说完,自己先笑了。

    福安长公主苦笑,“你说的对,他越长越不长进,一回比一回丢人现眼,可在皇上眼里,他只有这两个儿子,不是老大,就是老四,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他这两个儿子,才一个比一个蠢。”

    李桐叹了口气,没接话。

    “这个蠢货,硬生生把季家逼进了绝地,逼成了敌人。唉,季老丞相二十几岁就是天下文人领袖,门生故旧遍天下,几十年里,替季家累积了不知道士子之心,现在,季家起了心,很快,他们就会越押越多,直到押上全族生死。”

    福安长公主苦笑连连,“宁家起了心,现在季家也起了心,这京城,这天下,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起了心,一个人,也只能蠢成这样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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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桐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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