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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闲听落花     锦桐txt下载     锦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二章 过去未来

    “大爷和四爷眼里,大概只有彼此,没有别人吧。”李桐话里有话。

    福安长公主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一个人,怎么能蠢成这样?你们眼里只有彼此,难道天下人眼里也只有两位皇子么?宁远进京,季疏影一反常态考试入仕,都瞎了?”

    “对于他们两位来说,对方才是最大的威胁,之后才是其它人,也不算太错。”李桐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一对兄弟,都把对方当成最大的敌人,兄弟相杀,便宜了别人。

    “这兄弟两个,只怕是宁可便宜别人,也不能让对方占了便宜。”福安长公主冷声道,“自从宁远进了京城,生了多少事出来。只是,这些事,损了人,他自己也不见得能得了利,老五和宁氏一日不从那座牢笼一般的离宫里出来,宁远再折腾,也不过替他人做嫁衣裳。”

    “季家选了晋王?”李桐低声问了句。

    “大约是。”福安长公主侧头看着李桐,“不光季家,朝廷里只怕不少人择的都是老三,对于群臣来说,四位皇子,老三最佳,脾气好,性子软,听得进人言。”

    “嗯。”李桐想着从前,晋王是好脾气,听得进人言,可他这好脾气不光对贤,对小人也一样,听得进人言,更能听得进小人之言。“要是不能分辨是非,心志坚定,性子软听得进人言,也不见得是好事,小人之言,总是比逆耳忠言好听得多。”

    “你比那些朝臣明白多了。”福安长公主笑到一半,叹了口气,“就事是个两难,宁远要是没本事把小五和宁氏从那间牢笼里解脱出来,他的打算就是泡影,宁远要是能把小五和宁氏从离宫接进京城,推出小五去争这天下,这样的强势的外戚……”

    福安长公主低头看着杯子里的茶汤,“连我也要害怕,谁能制衡得了他?和宁家?”

    李桐听呆了,“这也太……”

    “是啊,就是这样。”半晌,福安长公主仰头喝了茶,“咱们不说这个了。你不用多担心,你大哥如今和吕炎、季疏影交好,明年中了进士,仕途上就算不是一帆风顺,青云直上,也差不哪儿去,至于姜家,江南之行,太平府有文涛,京城有宁远,这前前后后所有的黑锅,肯定都要背在他身上,再背到晋王身上,晋王没事,姜焕璋就说不好了。”

    李桐‘嗯’了一声,她和姜家的今生和从前,已经变化太大,她现在已经不知道未来绥宁伯府会如何,未来的她又如何,可若还是晋王,福安长公主的未来,她没看到变化。

    午正,李桐从小院出来,沿着游廊走到弥勒佛殿,顿了顿,绕进弥勒佛殿,上了柱香,转身正要出去,一个枯瘦的老和尚迎着李桐,踏进殿内。

    李桐急忙闪身让到一边,双手合什躬身避让。

    “施主为何只拜弥勒佛祖?”老和尚在李桐面前站住,李桐被他问的一愣,“看到了,就上柱香。”

    “明明是过去,拜未来佛有什么用呢?”

    李桐猛的抬起头,满脸震惊的看着老和尚,“师父这话……”

    “过去是未来,也不是未来,施主看这弥勒佛,识尽过去未来,不过笑笑而已。”老和尚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李桐,李桐听的摇摇欲坠,伸手扶住门框,哑着声音问道:“师父看到什么了?师父能不能告诉我,怎么会这样?未来会怎样?”

    老和尚看着李桐,沉默不语。

    “师父能不能告诉我,从前是梦,还是现在是梦?”李桐又问了句,老和尚看着她,还是一言不发。

    “师父说明明是过去,可过去的,是未来。”

    老和尚直视着李桐,还是没说话,李桐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福至心灵,“师父是要告诉我,说不得么?”

    “施主是个有慧根的。”老和尚这句话,委婉的肯定了李桐的问题,李桐一下子想起了从前那个在她面前灰尽烟灭的枯瘦和尚,只是,那个和尚要年青得多,难道……

    “师父……”

    “施主福泽深厚,且保重。”老和尚打断了李桐的话,垂眼微一颌首,转过弥勒佛像,往后院去了。

    李桐呆呆的站了好半天,勉强挪出殿门,呆站在正午的阳光下,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水莲在门外等了半天,不见李桐出来,找进山门,见李桐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呆站在太阳下,急忙奔过去,“姑娘?姑娘!”

    “啊?”李桐恍过神,晃了晃,伸手扶住水莲,“我没事,你刚才,看到一个老和尚没有?你进去问问师太,问问刚才进去的老和尚法号,在哪里挂单,我没事。”李桐吩咐水莲,水莲迟疑了下,松开李桐,一路小跑往后面去了。

    片刻,水莲回来,一脸困惑,“姑娘在哪儿见到的老和尚?我问了好几位师太,都说哪有什么老和尚?刚才就看到姑娘从后面走出来,没有人进去,男的女的都没有。姑娘刚才看到什么的?”

    “没事了。”李桐深吸了口气,“刚才大概是我眼花了。”

    水莲疑惑的看着李桐,又转圈看了一遍,这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寺里,佛祖眼皮子底下,难道还有什么鬼怪妖孽?

    “没事了,我刚才一阵头痛,眼睛花了,大概是饿着了,走吧。”李桐勉强找了个借口,不等水莲答话,急急的往外出去。

    …………

    太平府,杭保良站在布政使衙门对面,心一横,一脚踏出去,冲锋陷阵一般,直冲到衙门口,手指点着一脸懒散傲慢的门房,“进去跟左先生说,我要见他!”

    门房半张着嘴,象看傻子一般盯着杭保良看了片刻,噗一声笑起来,“你?要见左先生?您这意思,是让左先生赶紧出来见您,是吧?”

    “你告诉他,事关童使司前程性命!告诉他,我现在,立刻就要见他。”杭保良气势极凶,小腿却微微颤抖。

    “唉哟!大事儿嘛!”门房嘴角往下,呵呵干笑了两声,“行啊,您到那边等着,好好等着啊!”

第二百八三章 逼进绝境

    杭保良实在是太紧张了,没能看出和听出门房脸上话里的讥讽调侃,真就依照门房手指指着的地方,退到对面街角,浑身僵硬,直直的盯着衙门口,等左先生出来见他。

    没多大会儿,一个一身锦衣,长随打扮的中年男子不知道从哪儿出来,径直拦在杭保良面前,拱手笑道:“是你要见我家先生?”

    “你是?”杭保良打量着男子。

    “噢,这不是杭大才子么,文会上大出风头的大才子。”长随面上恭敬,骨子里透着股子傲慢,“你找我家先生,有什么事?说吧。”

    “我要见左先生,当面跟他说!”杭保良挺直后背,努力保持着强硬态度。

    “见我家先生?”长随一声嗤笑,“这会儿?你可真会开玩笑。别说你,这会儿就是钦差来了,我家先生也见不了。都说读书人明理懂事,你怎么不想想,我家先生这会儿手里正忙的,是什么事儿,真见了你,那还得了?那不得成了舞弊大案了?”

    “我就是为了这秋闱舞弊大案来的!”杭保良有点急了。

    这会儿童使司关在考场内阅卷,秋榜出来之前,他不能出考场,更不能见任何人,这是国法,他没法直接请见童使司,左先生这会儿肯定在帮着童使司阅卷,他想到这个了,可左先生不是官身,他要想见他,还是能见的。

    “喔?”长随脸色变了,一脸凝重,狠盯着杭保良,杭保良心里一宽,看来这个长随是知情人,是知情人就好办!

    “秋闱考题,被人拿去贩卖,一千两银子一题,公道得很!你去问问左先生,他到底见不见我!”杭保良神情狠厉。

    长随眼睛眯起,往后退了一步,似笑非笑道:“这位爷别急,您稍等,稍等片刻。”

    长随转身往侧门去,杭保良下意识的紧跟了几步,站在巷子口,看着长随进了侧门,片刻,长随带了两个人出来,走了几步,看到伸着脖子往巷子里看的杭保良,招了招手。

    杭保良急忙奔过去,长随笑眯眯看着他,往旁边让了让,跟在他后面的两个人上前几步,挥掌如刀,打晕了杭保良。

    杭保良醒来时,脖子痛的钻心,眼前一片漆黑,四周静寂,不知身在何处。杭保良动了动脖子,挪了挪,伸手四下乱摸,地上好象是稻草,好象是柴房,杭保良屏着气,慢慢往前摸,摸到了墙,顺着墙,摸到了窗户,推了推,窗户纹丝不动,再往前摸,摸到了门,推一推,也是纹丝不动。

    杭保良浑身颤抖,他大意了,他没想到左先生……不,童使司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当街抓了他这个有名在案的考生,直接投进了私牢,只怕他要死在这里了。

    杭保良顺着墙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吸气吐气,好一会儿,手脚不抖了,站起来,顺着墙,一寸一寸摸过去。

    从下到上,摸到第三遍,掂着脚尖才能够着的一扇窗户,被他用力推开了一条缝。

    阳光洒进来,照的杭保良眼前全是金光,捂着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亮,转身打量四周,果然是柴房……这不是柴房,这屋子里一半地上铺着稻草,另一半,却胡乱堆着鞭子,长凳,以及火盆和火钳,一般似有似无的血腥味,在杭保良鼻尖萦绕,杭保良吓的两条腿发抖,这不是柴房,这是刑房!

    他得逃出去!赶紧逃出去!

    生死关头,杭保良勇气和智慧不减反增,打量了一遍四周,拖过那条满是血污的板凳,踩上去,用力去推那扇窗户,窗户被推开一半,杭保良将长凳竖起来,爬上去,从狭小的几乎钻不过人的窗户里硬生生挤出来,背上被擦的血痕斑斑,也没觉到痛,从窗户上摔到地上,杭保良顾不得痛,爬起来四下打量,好象是个庄子,围墙不高,杭保良从墙头翻出去,辨认了方向,奔着太平府,狂奔而逃。

    离太平府城门不远,文二爷坐在车里,透过纱帘,抿着茶,看着狼狈不堪,一脸惊恐,从远处越奔越近,越靠近太平府城门,却越走越慢的杭保良,眯着眼睛笑起来。

    听说宁七爷在北三路是剿匪的行家,看样子不光是剿匪的行家,也是做匪的行家。

    从太平府城门里出来一行十几匹马,七八个长随小厮围着四五位士子,几位士子一路说笑,迎着杭保良过去。

    文二爷轻轻舒了口气,这点儿卡的刚刚好,季家做事还算不错。

    “回去吧。”文二爷吩咐道,坐在车前打盹儿的孔大眼睛也没睁,伸手踢在马屁股上,马儿打了个响鼻,拉动车,往城里回去。

    “南边有回话儿没有?”文二爷隔着纱帘问道,这话是问吕福的,吕福回头答道:“还没有,爷让他们直接来个人,没那么快,不过也就这三四天,就该到了。”

    “嗯。”文二爷应了一声。

    “爷真是心善。”孔大接了句,“我看这个书生子不是什么好人,他找到那衙门里,爷不是说他找上门肯定是去要功名,往后要出头什么的,那也是这一场事下来,他觉得没退路了,这样的人,爷还管他那么多干嘛?杀头就让他杀头,活该!”

    “他虽然心地不纯,不过,也算不得大恶,搭上前程就足够了,要是再让他搭上命,那就过了,过了,就伤阴德,犯不着。”文二爷声调悠闲,孔大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吕福若有所悟,不停的点头。

    这样的话,他听太太说起过。

    杭保良临近太平府城门,迟迟疑疑不敢再往前,将他捉到那个庄子,那间刑房里的,肯定是童使司的人,他进了这城,岂不是如鱼投网?

    可不进城,就这么落荒而逃,他胸口这股子愤然之极的恶气怎么出?

    正犹豫不定,一眼看到说说笑笑迎面而来的四五个人,顿时惊喜非常,一边急步迎上去,一边挥手招呼:“季兄!季兄!是我,是我!”

第二百八四章 江南风起

    江南科场舞弊案发,就象深夜炸了烟花一样,密折明折,密信儿明信儿,雪片般飞进京城各处,也飞往天下各处。

    江南西路布政使童敏秋闱取士按价排队,童叟无欺,试题沿街叫卖拿钱可买,一张录取榜单上,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清清楚楚的备注上花了多少银子,或是注明了哪家子弟,还真是,一张榜看下来,银子数从多到少,门第儿从高到低。

    江南贡院被愤怒的士子砸了大门,扔进了无数纸钱,以及十几座财神像,领头闹事的士子杭保良一张激愤之极、文采斐然的揭贴和那份标注了银钱门第的榜单,几乎一夜间传遍江南路,又象一阵狂风般,往京城,以及帝国各处传播。

    在京城候考的汤家嫡长孙汤浩虞看着榜单上一排祝氏子弟后面备注的高书江三个字,魂都吓飞了,面对暴怒的高书江高使司,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他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回事,更不知道这事儿究竟是不是他家那位颇不简单的老祖宗的手笔,

    高使司顾不上跟汤家撕扯这事,他正绞尽脑汁儿、沤尽心血写折子,天地良心,这事儿他根本不知道啊,这汤家……也许汤家也是被人载赃的……

    周副枢密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一力推荐高使司担任明年春闱的主考,现在出了这事,江南那一排祝家子弟,明摆着是冲着明年的春闱来的,唉,这高家,这汤家,怎么这么没出息?他荐人不当,皇上如今正气的死去活来,他这请罪折子该怎么写,才能让皇上的怒火不会烧到他身上?

    大皇子比所有人都愤怒,他交待的几个人明列其上,这是小事,折了童敏,这才是大事,童敏是他门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三品大员,这一场事后,童敏就算废了。

    这件事是个阴谋,童敏是被人谋算了。蒋先生这句话,他极其赞同,这天下,谁能算计他?谁敢算计他?

    除了他那个兄弟,谁敢?

    他烧了他的珍珠,断了他的财路,现在,他又开始算计上他的人了!

    四皇子却看热闹看的心情好极了。

    高书江受了牵连,他并没放在心上,高书江做不了明年春闱的主考,他要抬举的几个人,不过换个人交待,这是件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江南事发,大皇子交待的人榜上有名,这还不算,童敏要折进去了,这件事太让人高兴了!

    四皇子一边乐哈,一边琢磨着怎么样在阿爹和阿娘面前把这把火拨的旺一点再旺一点,要是能让老大因为这事失了阿爹的欢心,让阿爹看出他的愚蠢,那就更好了。

    季天官端坐在书房,面前长案上,摆着江南那张备注了明细的榜单,杭保良那张揭贴,以及江南主持族务的堂弟那封长信。

    季天官看了四五遍,拿起信,送到灯上烧了,伸手拿起那张榜单,目光盯在那几个祝氏子弟上面。

    受长公主所使,去江南主事的,是李家那位入府没多久的幕僚,文涛。

    季天官的目光又在几个祝氏子弟名字上扫过,牵进祝家,是要彻底阻断高书江明年主考春闱的可能性。

    朝里有能力有威望主持春闱、北地出身的两榜进士,只有高书江,地方大员倒是还有两位,可一个在川南,一个远在秦凤路,都是一路主事,调,是来不及了。

    这个文涛,他知道高书江将要主持明年春闱的事,知道的比他早,也许比他更清楚,长公主这么信任他?这么信任李家?

    季天官放下榜单,背着手,在屋里低着头来回踱步。

    他没想到文涛还活着,就在上元县,阿爹临走前,曾经嘱咐他要留意、最好能拢到自己手下的人中,头一个,就是文涛。

    季天官停步窗前,目无焦距的看着窗外,他大意了,这个文涛,果然锐不可当,据说文家人都长于阴谋,果然如此,他竟然不知道他就在上元县……

    “阿爹!”季疏影站在门口台阶下叫了声。

    “进来。”季天官叫进儿子,示意他去看长案上的榜单和揭贴。

    季疏影一目十行看完,放回案上,“儿子刚刚看过这两样东西。”

    “嗯?”季天官惊讶的看向儿子。

    “是李信拿过来的,说是他家在江南的掌柜八百里急递,刚刚拿到。”季疏影答道。

    季天官眉头皱起又舒开,“他还说了什么?”

    “别的倒没说什么,只说他在湖州老家时,听常常往来江南做生意的掌柜们说,童敏确实极其贪婪。”

    “李信身边那位文涛文二爷,回来没有?”

    “回来?他去江南了?这事,是文涛的手笔?李家?他们怎么敢?”季疏影反应极快,季天官满意的看着儿子,点了点头,示意儿子,“坐,不是李家,是长公主。长公主从李家借用了文涛。”

    季疏影愕然看着父亲,季天官迎着儿子愕然的目光,“文涛走前,宁远来寻我,说长公主要往江南办几件小事,在江南西路,必定有借助季家地方,我就写了封信,和随身小印一起,给了宁远,后来,江南来了信,我才知道是这样的事。”

    “宁远?长公主跟他?”季疏影更加愕然。

    季天官露出丝笑意,“刚开始我也这么想,后来,我细细想了又想,长公主和宁家,桥归桥,路归路。”

    “嗯,”季疏影眉头紧拧,“要真是结了盟,宁远必定会藏起这事,而不是狐假虎威,跟父亲说那样的话?”

    “嗯,不过以宁家的威势,他们用不着借长公主的势狐假虎威。”季天官满意非常的看着儿子,他虽然没能青出于蓝,他这个儿子,看起来是能青出于蓝了。

    “原本,皇上打算明年用高书江为主考,朝廷差不多该有一期北榜了。”季天官边说边看着儿子,“文涛办长公主的差使,夹了私货。”季天官指着榜单上几个祝姓子弟。

    “文涛知道高书江要做主考?那李信呢?”季疏影更加惊讶。

第二百八五章 各自的看法

    “你看呢?”季天官看着儿子问道,季疏影紧皱着眉,凝神细想了片刻,摇了摇头,“他应该不知道,文涛去江南前,我和他,还有吕炎就进了庄子,直到秋闱前几天,都是一步没出过庄子,他不象是知道,他不知道!”

    季疏影肯定了一句,季天官‘嗯’了一声,“从前不知道,拿到这张榜单和揭贴时,肯定知道了,李信,毕竟刚刚过继。”

    “我觉得,李家太太和李家那位姑奶奶,只怕也不知道。”季疏影迟疑了下,“这几个月,我和李信说话最多,他有心有胆,最难得的是还有份赤子之心,我听他说过很多关于李家太太的事,李家太太不是一般的内宅女子,她不会因为李信刚刚过继,就对他有所隐瞒,或者把他当外人看。”

    “要是这样……”季天官象是松了口气,“看来长公主只是从李家借人,这就好,那个李信,我也很喜欢他,你多多跟他来往,他那个妹妹,”季天官顿了顿,“和姜家的事,你也想法子劝一劝,姜家是不堪了些,可也……唉,也算不得什么,下狠手收拾一阵子,几个小妾,实在不行就去母留子,这些都是小事,理好也就好了,姜焕璋虽然才能平平,好在谨慎守份,跟在晋王身边,还有最近这桩案子,都很不错。她和长公主往来得勤,可别受了长公主的荼毒,难不成她还想象长公主那样,不尴不尬的住在尼庵里,若是那样,往后李信的人品官声,都得因为她受人非议。”

    季疏影低着头,没答季天官的话。

    “怎么了?这件事还有隐情?”季天官敏感的问道。

    “那倒没有,”季疏影顿了顿,象是在想怎么说,“李信和我说过他妹妹的事,他打过一个比方,说姜焕璋和李家大娘子,就如同一君一臣,并非是因为为君者做了一件两件错事,而是这位君主,昏聩暴虐,一无是处,为臣者,自然要择良主而侍,没有良主,宁可归隐山林,与竹鹤为伴,就如同……如同儿子。”

    季疏影最后一句话说的极轻极低,底气全无。

    季天官笑起来,“这个比喻胡闹得很。夫妻之间,跟君臣之道哪能一样?夫妻之间,讲究不离不弃,李家商户出身,到底见识浅薄。”

    “是。”季疏影低低应了句,似乎并不怎么赞成父亲的话。

    季天官没留意,或者留意了也没理会儿子的那隐隐约约几丝不赞同,又交待了几句,季疏影告退,出了书房院子,在花树下呆站了片刻,心里有一团说不清理不清的乱麻,却又不知乱从何起。

    江南的乱相,宁远比所有人知道的都早,也比所有人知道的都多。

    那张榜单,和那张揭贴,宁远吩咐挂在墙上,拖张椅子对墙坐下,下巴抵在椅背上,看看榜单,再看看揭贴。

    江南这一场事,把季家扯进了他希望的乱相中,是这场事中,他最大的收获。不管季家想扶助的皇子是哪一个,但能肯定的是,不是老大,也不是老四,这就足够了。

    除去了老大和老四,别的,他还怕什么?季家?哼!季家可没有第二个季老丞相。

    长公主……难道江南这场事,真只是为了给大皇子一个巴掌?大皇子那样的,他能知道这事是长公主对他的惩罚?

    别说大皇子,要不是文涛的明说暗示,连他都想不到!

    别人一无所知,这惩罚还有什么用?难道,因为那六十个侍卫,长公主也决定要掺进这潭浑水里了?

    这事还真是说不准!

    宁远跳起来,凑到那张榜单前,从上到下,又细细看了一遍批注。

    这几个祝氏子弟,是文涛的私货,还是长公主的授意?由祝家牵进高书江,高书江最近和周泽轩走的极近,高泽轩是四皇子的人!

    宁远反手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这一巴掌打了老大,又顺带上老四,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这才是高手,云笼雾罩,根本不知道她真正的目标在哪儿。

    算了,先不想这个,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宁远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转身出门走了。

    李桐看到的只有那份榜单,挂在茶桌旁的墙上,福安长公主愉快的晃着脚,“这个文涛,果然锐不可当,竟然把祝家人挖出来用了一回。”

    话没说完,长公主就笑起来,“这一着棋,只怕和宁远脱不开干系。”

    “嗯?”李桐看向长公主,她的思绪跳跃太快,她经常跟不上。

    “这些年,高书江可没少苛扣北地的军费,若论算帐,宁家一帮舞枪弄棒的,可算不过山西佬,宁远恨他也是人之常情,再说,听说,最近高书江和周家老二越走越近,哼!”

    福安长公主一声冷笑,“想伸手,就得先做好被人背后砍刀的准备。”

    李桐听的心里一紧,她们李家,也算是想伸手了吧?

    “这个宁远。”福安长公主转着手里的杯子,带着一脸让人品不出味儿的神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前一阵了,我往那座离宫伸了伸手,你猜结果怎么样?”

    “被打回来了?”这是李桐头一个反应。

    “咦!你这么聪明了?”长公主夸张的抬起眉毛,“不是打回来,是一无所获,传回来的信儿,跟传到外面的信儿一模一样。”

    “也许就是那样。”

    从前的宁皇后和五皇子自始至终悄无声息,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走。

    “哼!”福安长公主斜着李桐,“刚夸过你聪明,你这就要打我的脸了?就是那样?宁氏是个病殃子?五哥儿是个病殃子?你又不是没见过五哥儿,是根病殃子?你都敢把他挂到船外边去!”

    李桐尴尬,五哥儿不但健康,而且聪明可爱。

    “宁氏进宫,一共只带了八个丫头,四个婆子,一共,就这十二个人,当初在宫里,就凭这十二个人,她就护住了自己,护住了五哥儿。”

    “五哥儿不是托你的福?”李桐插了一句。

第二百八六章 背后之刀

    “我不过当了回门神,挡是替她挡了一些,可没到护住她和五哥儿的地步,她们母子,是她自己护住的。宁家不出废物,五哥儿能算宁家血脉不?”福安长公主话题陡转,李桐抬头看着她,“除了血脉,还有教养吧?”

    “说得对,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觉得五哥儿应该算是宁家血脉吧?”

    李桐立刻就明白了,五哥儿在离宫,一切教养全部源于宁皇后,宁家的家教。

    “宁家是武将世家,不是……”后面的话,李桐咽了回去,福安长公主一声轻笑,“历朝历代,最雄才大略的,都是开国太祖,哪个开国太祖是受帝王教养长大的?”

    “长公主觉得林家该出一个雄主了?”

    “我没想过,说远了,说咱们的事,江南这事,现在你懂了吧?”福安长公主硬生生转了话题。

    “嗯。”李桐点头,就算没扯进高书江,为了安抚江南士子之心,这一届北榜也要推迟到三年后了,推迟北榜,她大哥这一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早知道你要做的是这样大事,我宁可大哥晚上三年,或是……”

    李桐想着从前和文二爷联手挑起的那场粮荒,那场事后,阿娘弃她而去,她绵延病塌一两年,之后也落下了病根,她一直觉得,那是菩萨对她的惩罚,为了一已之私,造下那么大的孽,是无数人的怨气在惩罚折磨她。

    “顺势而已,童敏贪婪愚蠢,文涛去不去江南,江南这场科举都是这样,童敏手底下的秋闱,怎么可能公平无私?我不过让文涛把这场科场舞弊大案揭开而已,要照佛法算,这是功德。”福安长公主神情自在,“你学佛,不要太拘泥,所谓因果功德,天道的算数,跟我所想,你所想,天下人所想,必定都不一样,不愧对自己的心,就行了,因果随他去,再世轮回,真进了恶鬼道,老娘就放手放脚、大杀四方,倒痛快了。”

    李桐无语的看着福安长公主。

    辞了福安长公主出来,李桐坐在车上,细细回想长公主的话,想伸手,就要做好被人背后砍刀的准备……

    李家现在,不是想,而是已经伸手了吧,她,阿娘,还有大哥,最会被人背后砍刀的,只能是大哥。

    “大爷在不在?”在紫藤山庄二门下了车,李桐问守门婆子。

    “在,天刚亮出去跑了一圈马,也就一个时辰就回来了。”守门婆子殷勤答道。李桐‘嗯’了一声,进了二门,吩咐水莲,“你走一趟,问问大爷,下午出不出去,要是不出去,吃了饭我去寻他,有些话要跟他说。”

    吃了饭,李桐让人请李信到园子那间深在后湖正中,四下空旷的水阁里说话。

    李信沿着九曲十八弯的九曲桥进了水阁,水阁里摆了茶具泥炉,只有李桐一人,正细心的焙着茶。

    李信神情中隐隐有几分凝重,选在这样的地方,又只有他们两人,这是有机密要紧的话要跟他说。

    他从季家庄子里闭关几个月,回到山庄到现在,隐隐约约觉出这几个月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很多很重要的事。

    “江南科场舞弊的事,大哥听说了吧?”李桐沏了杯茶,双手推到李信面前,这才开口。

    “听说了,江南的掌柜八百里急递,送了榜单、揭贴,和几份落榜士子联名的状子,直接送到了我这里。”顿了顿,李信声音微低,“母亲说,文二爷现在太平府。”

    “是长公主让他去了。”李桐慢慢搅着自己面前杯子里的茶汤,“几个月前,有一天,长公主问我,大哥若是明年春闱不利,会怎么样,我说我的日子大约会艰难些。”

    李信凝神听着李桐的话。

    “隔没几天,长公主说,明年春闱,大约要点高书江主持,说是,该有一年北榜了。”

    李信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闭上了嘴,先听完。

    “长公主的脾气,”李桐抬头看着李信,苦笑,“说性子急,好些地方她特别能容忍,说能容能忍,有些小事,她偏偏一点不肯忍,隔天,就说要借文二爷用一用,让文二爷去一趟江南,她没说让文二爷去江南做什么事,我想着这事对咱们肯定没坏处,存了这样的心,就退步默然。”

    “我仔细看过那份榜单,祝家几个子弟,大约是文二爷扯进来的,按银子数论价的人中间,大约有一些也是文二爷的手笔,但才不符实而在榜的人中间,至少有一半,是童敏的手脚,这件事,就算文二爷没在其中,也是一场科场舞弊的大丑闻。”

    李信这话,是在委婉的开解李桐最后那句退步默然,和她语气里似有似无的愧疚。

    “嗯,这是一,第二件,文二爷找过宁远,不是文二爷告诉我的,是宁远问我知不知道文二爷找过他。”

    李信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和惊讶。

    “长公主和我说过起文家和文二爷,不止一回,长公主说,文家人,从文家祖上起,到文涛,都是一样的品性……”

    李桐几乎一字不漏的说了长公主对文二爷的评价,“……第三件事,前一阵子京城软香楼门口,晋王的舅舅杨舅爷脱光了乱跑的事,点了姜焕璋审理这个案子,长公主说,这是宁远的手笔,说是宁远大概是要借着她的事,把我从姜家这桩亲事中解脱出来,给李家一个甜头,同时,也是为了斩断李家支持晋王的可能性,长公主的意思,这件事是宁远和文二爷联手而为。”

    “文二爷走前没告诉你和母亲江南之行的目的,却告诉了宁远?不用告诉,一个暗示就够了,确实,你若能从姜家脱身出来,这一着棋对宁远来说就是一举两得,无论如何,咱们都要感谢他,晋王那条路确实不好再走,看样子,这趟江南之行的钦差,要点到姜焕璋头上了。”

    李信喃喃象在自语,带着几分感慨连叹了好口气。

第二百八七章 收手起手

    “今天长公主说起高书江被凭空栽上祝家这件事,说既然想伸手,就得做好被人背后砍刀的准备,大哥,咱们这算是已经伸了手了吧?我想了一路,这些事,得让大哥知道,人家砍在咱们的刀,都得落在大哥背上。”

    “长公主这些话,嘱咐过你要守口如瓶?”李信敏感的低低问了句。

    “倒没明说,就是头一天,她提过一句。”李桐垂下眼帘。

    “你放心,我没事,就算……偶尔有刀什么的,大哥皮糙肉厚,挨得起,长公主把你当成朋友,以后……你先顾自己,放心,我没事。”李信声音柔和而温,李桐听的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涌出。

    “再说,你和母亲处处维护我,耽思竭虑替我打算,处处替我安排到,我还能有什么事?大哥没能帮到你,倒让你处处替我操心。”李信是真的愧疚。

    “大哥替我做的最多……我是担心……”李桐含糊了一句,大哥对她和阿娘的好,她后知后觉,临死才悟。

    “别担心,你放心,就算粉身碎骨,我也必定护得你和母亲平安。”李信声音很低,却极坚定,李桐眼泪夺眶而出,他已经做过一回,虽然没能护得她和母亲平安,却真是不惜粉身碎骨。

    “别哭别哭。”李桐的泪如雨下让李信有些慌乱。

    “没哭。”李桐用帕子按在脸上,好一会儿才咽回那些几乎收不住的眼泪,“大哥以后别再说粉身碎骨这样的话,我听了……难过。”

    “好。”李信心里一软。

    “还有件事,宁远找过我,一回是贺家的事,他说他一直盯着我,还有咱们家,他说是因为我跟长公主往来密切,所以要盯着,第二回,他到这山庄来找我,问我能不能帮他往周家六少爷手里送笔三十万利的生意,我没答应,不过,指点了他几句。”

    李桐接上刚才的话题。

    “第二回,找你帮忙,更象是找上门欠咱们的人情。”李信站起来,沉默片刻,“宁家虽然实力不俗,可毕竟拘限在北三路,也就是因为宁家这份实力,从太祖起,只怕都十分忌惮宁家。”

    李桐想着长公主的话,点了点头,不但忌惮,还动过手,不只一次。

    “宁家一向安份,从不往朝中伸手,宁远在京城,势单力孤,若是能把咱们家笼络到袖中,再借着你,也许还能搭上长公主。”

    还有吕相,也许也能搭上,李桐犹豫了下,抿着嘴没开口,吕相和李家的牵牵连连,还是以后再说吧,她现在拿不定主意该说,还是不该说。

    “这些先放一放,现在最要紧的事,是你顺利从姜家脱身,先把这件事办好再说。”李信看着李桐道,李桐急忙点头,能从姜家脱身,这简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儿!

    李桐和李信沿着九曲桥,一前一后走到岸上,看着李桐带着水莲等人逶迤而回,李信大步出了园子,回到自己院里,叫进宁海吩咐道:“多安排几个人,盯着绥宁伯府,特别是姜焕璋和姜伯爷,府里也要盯着,事无大小,一天一报。”

    “出什么事了?”宁海脱口问了句。李信看了他一眼没答话,宁海脱口而出就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赶紧应了一声,退出去赶紧安排去了。

    …………

    这几天的朝廷里,最大的事,就是江南科场舞弊这件大事。

    散了早朝,墨相、吕相、几位尚书,以及大皇子、四皇子等人,被召进紫极殿议事,当然,主要是商议江南科场舞弊案,该怎么处置才最好。

    皇上一脸疲惫的端坐在榻上,大皇子垂手站在皇上左手边,满眼恨意的看着站在他对面、一脸幸灾乐祸、得意洋洋的四皇子,越看越恨,只恨的两只拳头攥起放下,放下又攥起。

    四皇子时不时斜一眼对面怒目而视的大皇子,他算不上幸灾乐祸,高书江也跟着一头跌进去,到手的明年的春闱主考丢了,他也不是没损失,只不过想着老大在这一场事里比他灰头土脸多了,这心情就很不错了。

    榻前,两排圆凳,左边居首坐着墨相,看着皇上,眼角余光却不时瞟过大皇子和四皇子,吕相坐在墨相对面,斜对着大皇子的怒目和攥起松开、松开攥起的手,暗暗叹气。

    墨相和吕相下首,坐着季天官等几位尚书,原本这种议事少不了的高书江没在其中,他最近告病,委婉的回避了江南这件大案。

    “说说吧。”皇上厌恶的扫了眼堆在御案上的那张榜单,和一堆的折子,他最恨这样打破常规的事,当然也最恨生出这种事的人!

    “臣以为,江南舞弊案,童敏难辞其咎,如今,第一,要挑选合适的人,到江南查清此案,第二,调江南西路此次秋闱所有的案卷,重新审阅……”

    “考题满大街售卖,那卷子文章,是不是事先写好的,是不是花了钱请人写的,谁知道?还怎么审阅?”四皇子打断了墨相的话。

    “臣的意思,重新审卷,重点不在打落已经录取的人,而是要从落卷里,挑出湮没之才,今年秋闱,江南西路最好多录些人,也好安抚江南民心。”

    “多录江南士子?墨相这是拿国家公器,报私人之恩吧?”大皇子紧盯着墨相,阴阴说了句,墨相抬头看着他,一脸苦笑,“那大爷的意思呢?您觉得怎么办才好?”

    “你说你的,别理他。”皇上烦恼的摆了摆手,示意墨相,墨相欠身应了声是,接着道:“科场舞弊案,一向宜小不宜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明年就是春闱,春闱之后,将江南西路这一科秋闱中举之人的试卷再挑出来,着人细看一遍,若是和秋闱相差不大,那就是说,秋闱录取无误,若是和秋闱差距过大,再行追责。”

    “臣附议。”吕相表示赞成,皇上‘嗯’了一声,示意墨相接着说,“第三,几个领头闹事的,要严惩。”

第二百八八章 钦差

    “嗯。”皇上这一声肯定了墨相的话,大皇子被皇上刚才一句别理他,说的又气又愧,脸色青白,这样的话皇上不是头一次说,平时他并不怎么当回事,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句话象打在他脸上一般。

    大概是因为站在他对面的四皇子,脸上带着浓浓的嘲讽,瞄着,乐的眉梢都在动。

    “说说,谁去一趟江南。”皇子打了眼众人,接着问道。

    “刑部左右侍郎,挑一个……”没等墨相把话说完,就被四皇子打断了,“刑部那两个侍郎,都跟大哥脱不开干系,童敏又是大哥门下出身,这不大好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大皇子一声愤然质问。

    “能有什么意思?你看看人家高书江,有事没事先回避了再说,自家人审自家人,你说什么意思?”四皇子半句不让。

    “都是朕的臣子!什么时候成你们自家人了?”皇上火气上来了,大皇子盯着四皇子冷哼了一声,四皇子下巴微抬,回了一声哼。

    墨相、吕相心里明镜儿一样,刑部那两位侍郎跟大皇子有什么关系?要说关系,就是大皇子当初署理过刑部,早认识了几年,既然刑部四爷要挑刺,那大爷现在署理的礼部,就更不行了。

    刑部和礼部这两个理所当然不能不管的部不能点人,别的,户部是四爷主理,兵部和枢密院脱不开,从这两部点人,大爷必定不肯,那只能是吏部和工部了,秋汛在既,工部不管忙不忙肯定借口诸多,至于吏部,季天官把持多年,只怕两位皇子得一起反对。

    一瞬间的功夫,墨相和吕相等人心里已经过了七八个来回,墨相不说话了,他连着被两位爷抢白,生气是没啥好生气的,可也不想再多说话了,反正坐在这里议事的,又不是他一个。

    吕相见墨相不说话了,扫了两个皇子一眼,看着皇上了笑道:“往江南这趟差使越快越好,一旦点了就得立刻启程,一路上最好日夜兼程,到了江南,但凡科场案,都很复杂难理,这个钦差,最好年青力壮,身体好有精力。”

    “嗯!”皇上点了头,确实如此。

    吕相得了认可,转头看着季天官笑道:“这年青力壮、身体好有精力,又能胜任这趟差使的,不知道季天官能不能列些人出来?大家议一议?”

    “臣倒是想到了一个合适人选,绥宁伯世子姜焕璋,现任晋王府长史,前一阵子杨家那桩案子,他主理的十分得当,皇上也很赞赏。”季天官这回极其干脆的提了个人选。

    墨相眼里闪过丝惊讶,不禁多看了季天官几眼,季疏影突然转向秋闱榜上有名,听说现在正足不出户准备春闱……季家,有想法了?

    吕相连连点头,“姜焕璋在晋王府做长史做了有大半年了吧?”吕相看着季天官,季天官欠身点头,“是。”

    “我可没少听晋王夸奖他,老成持重,十分能干,又年青,臣附议。”吕相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四皇子瞄着大皇子没说话,软香楼那桩案子,姜焕璋和稀泥的处理方式,他十分满意,是个懂事的,江南这桩案子,要是他也和稀泥?

    江南这么大的案子,他想和稀泥可没那么容易!再说,高书江说江南这事背后必定有人,就当有人吧。嗯,一会儿去寻趟老三,让他警告姓姜的,要是敢和稀泥,他饶不了他!他的话,老三从来不敢不听!

    大皇子也在转心思,晋王那个舅舅的亲事还捏在他手里,虽说软香楼的案子……也是他没在意,这桩案子,一会儿他去找一趟老三,姓姜的要是敢不顺着他的意思,哼!

    大皇子和四皇子都没说话,墨相和吕相,以及季天官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这个人选定下来,后面的就好办了。

    果然,接下来就顺利的得多了,几个人又议定了过去取卷的钦差,以及其它几件细务,当场拟了旨,令姜焕璋为钦差,立刻启程赶往江南,主理江南科场舞弊案。

    姜焕璋领了旨,先到宫里谢恩领训,皇上没见他,再去寻墨相和吕相领训,墨相和吕相态度都好极了,温声软语,十分尽心的交待,当然这些交待不经细想,一细想就是什么也没说。

    等姜焕璋领好训再领了圣旨印信钦差关防等一应物什,最后回到晋王府,晋王已经被大皇子和四皇子分别交待威胁过了,正面如白纸,坐立不安的等姜焕璋回来。

    “昭华,这个钦差,能不能推掉?”晋王见了姜焕璋,头一句就问道。

    姜焕璋一愣,随即笑道:“大爷和四爷找您说什么了?”

    “是。”晋王见姜焕璋如此明白通透,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昭华,左右不是啊!这差使,想想办法,不能去。”

    “王爷,”姜焕璋在晋王旁边坐下,“您相信我的话,大爷和四爷,您不必理会他们,他们……”姜焕璋一脸轻蔑的笑,“过一两年您就知道了,您根本不用把他们放眼里。”

    “昭华,”晋王烦躁无比,“你这话……哪还用等一两年?这桩事办不好,你我现在就大难临头!”

    “王爷别急,杨舅爷那桩案子,当时您不也十分担心,后来,皇上不是还夸了你一回?这桩案子,您也放心,我心里有数,要是没数,我也不敢接不是?”

    姜焕璋换了个方向劝晋王。大爷和四爷能怎么着他家王爷?也不过难为难为,使些脸色,要动刀动枪,哼,谅他们也不敢,再说,王爷天命所归,也不是他们这两个短命之人能动得了的!

    他怕什么?只是王爷不象他这样预知一切,担心害怕也是难免的。

    “王爷放心,这一趟,必定也和杨舅爷那桩案子一样,只有好处。”姜焕璋打着保票,晋王长叹了口气,他知道时,旨意都拟好了,他说不接差使想想办法,也就是说说而已,他也知道,这事儿没有更改的余地。

第二百八九章 无人理会

    “这一趟,昭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一定要居中守正,大哥和四弟,都不是咱们能得罪得起的。”晋王明知道事不由他,只怕也不能由姜焕璋,可还是一遍又一遍的交待道。

    “王爷放心,下官心里有数。”姜焕璋再三保证,又开解了晋王好半天,才告辞回去,出晋王府时,天色已经落黑,姜焕璋烦躁的看着眨眼就黑了的天色,吏部让他明天一早就启程,他要准备行装,还要点人随行,这天怎么就黑了呢?

    姜焕璋坐在马上,心里急一阵又烦一阵。

    从前,他记得清楚,他是在大爷和四爷相败俱伤前一年,陪晋王到河北赈灾,走到一半,晋王病倒,他一个前往河北。

    那一次,临出发前,是怎么准备的行装,怎么挑的人?

    不是他不记得了,是从前,他从来没管过这些事,他要出门,不过打发人往府里说一声,什么时候出发,到哪儿去,要去多久,临到启程时,一切都好好儿的,一路上,从来没有不妥贴的时候,就算偶尔有什么短少的,到处都有他们府上的商号铺子,就是办案,都便利许多。

    那些铺子,是他们府上的,还是李家的?

    从前,他从来没留意过。

    姜焕璋想的出神,领了旨意后,他没打发人往府里传信。阿婉和阿宁当家,家里也没能清静,姜焕璋厌恶的皱起眉头,从前,阿婉和阿宁也没能把自己家打理妥当过,他记的清楚,她俩出嫁之后,就没消停过,阿婉和阿宁和李氏不和,有了事都是找他哭诉,或是找阿娘,以至于他有一阵子厌烦透了,因为这事,还罚李氏跪了半夜,那次罚跪的细节他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初是因为阿婉回家哭诉小妾作耗……

    府里很多事,他都不记得了,最多有一丝半点模模糊糊的印象。

    顾氏这一胎胎相很不好,他记得她从前怀头一胎时,好象胎相也不好,有一阵子,府里干脆请了两个大夫住在家里,青书这一胎胎相不也好,姜焕璋想到几乎天天有事的两人,心里的烦躁几乎压抑不住。

    府里怎么会这样呢?就是因为李氏?因为李氏死揪着阿婉和阿宁的过失不放,搬到城外,从前的府里,他承认她打理的不错……顾氏这一胎怀的太早了,要是顾氏没怀上这一胎,家里的事,她大约也该上手,也该打理的妥妥当当,就算不比从前李氏打理的好,也应该不会差太多吧?

    可她偏偏这个时候怀上了,胎相又不好。

    怀胎前,她把府里……姜焕璋上身随着马晃来晃去,她不肯打理府里的事,不肯打理庶务,她说她自小读书诗词,做不来这些俗务。

    做不来俗务!

    顾姨娘最擅长挑刺,做事是做不来的。姜焕璋心里突然冒出秋媚的话,当时他冷脸厉声训斥了她,可这话,青书也说过。

    他每天去看顾氏,顾氏和他说不了几句,就是阿婉和阿宁今天哪一处没做好,哪些地方没想周到,要是她应该如何如何……

    姜焕璋用力摇了下头,他被她们盅惑了,可顾氏……是从前那个顾氏吗?从前的顾氏,他看了几十年,他不会看错!他怎么会看错呢?

    怎么会错呢?

    一片纷乱中,姜焕璋在绥宁伯府门前下了马,径直往正院去,这事,先要跟阿娘说一声,辞了行,还得打点行装。

    陈夫人一听姜焕璋明天一早就启程南下,一句话没听完就泪如雨下哭起来,“这都九月了,眼看天寒地冻,你偏要出门,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这可怎么好?”

    “夫人这是哭什么?大爷领了这么大的差使,现在是钦差!这是天大的喜事,高兴还来不及呢,夫人怎么哭上了。”吴嬷嬷忙上前劝道。

    陈夫人的眼泪应声而止,“我就是想着出门多苦。”

    “吃得苦中苦,方是人上人!再说,大爷这出门有什么苦的?钦差的排场,夫人又不是不知道,到哪儿都有人迎着送往,谁也得罪钦差?唉哟,还没恭喜大爷,恭喜大爷高升,往后就是平步青云了。”

    吴嬷嬷劝了句陈夫人,忙又冲姜焕璋曲膝恭喜,姜焕璋一肚皮纷乱的心思,被陈夫人这一通莫名其妙的眼泪流的更加心烦,冷着脸勉强敷衍了两句,甩了句要赶紧收拾行李,转身就出了正院。

    姜婉和姜宁却被吴嬷嬷几句话说的从内到外都是喜气,她们哥哥平步青云,她们自然也要跟着青云直上,这是大喜事。两个人叽叽咕咕先是展望青云直上之后的美好,再是计划青云直上之后的一二三件事,最后落到实处,明天送大哥启程之后,她们得好好庆贺庆贺。

    两个人,谁都不知道出门还得收拾东西祭祀路神诸如此类,绥宁伯府,从她俩出生起,就没人出过门。

    别说她俩,连陈夫人也没想起这事,吴嬷嬷倒是想到了,不过她懒得说,陈夫人的规矩,谁说了,那就是谁的事,如今她可没心思多管闲事。

    姜焕璋出了正院,走到路口,呆了片刻,从中间先往青书的院子过去,说不清为什么,今天他不怎么想见顾氏。

    青书听说他明天一早就要出门,又急又舍不得,“怎么这么急?爷院里,衣服,随身的东西……爷院里到现在也没个主事的人,我去替爷收拾。”

    青书说得急,行动却慢而笨重,半天也没能从榻上挪下来,“我这身子笨重,今天一早上,肚子又疼的几乎受不住,大娘子说一个月就那点银子,请不起大夫了,我没事,让人抬我过去。”

    “不用了。”姜焕璋看着一脸担忧焦急却挪不动的青书,“让秋媚看着人收拾就行,你好好歇着,大夫的事,一会儿我跟阿婉和阿宁交待一声,不能从你和顾氏这儿省银子,这一两个月,你自己保重自己。”

    姜焕璋带着股子说不清的感觉,青书这里,他一分不想多呆,从青书院里出来,姜焕璋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往顾姨娘院里挪过去。

第二百九零章 父子俩

    顾姨娘跟陈夫人一样,没等姜焕璋说完,眼泪就一串儿一串儿往下掉,“表哥,你走了,我和孩子怎么办?这家里,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婉和阿宁还是……她俩的嫁妆,又不是我……表哥,你走了,我和孩子怎么办?”

    “阿婉和阿宁又难为你了?”姜焕璋一肚皮烦躁。

    “表哥在家,她们没敢,可表哥一走……谁知道会怎么样?姨母又……”顾姨娘呜呜咽咽,也不知道是因为她怀了身子之后人真变丑了,还是姜焕璋的感觉,哭个不停的顾姨娘看起来面目可憎。

    “你怀着姜家的孙子,阿娘能怎么着你?不看你,还得看你肚子里的孩子呢,就是阿婉和阿宁,也不敢对你怎么样,你放宽心,好好保养自己才是正事,天天哭哭啼啼,对孩子也不好。”姜焕璋勉强压住几乎压不住的厌烦。

    顾姨娘哭的更厉害了,“我就知道,表哥你也……我好命苦。我就知道,表哥怪我,表哥,我真不知道,呜呜我就知道我是个命苦的。”

    姜焕璋看着随时随地都能痛哭流涕的顾姨娘,满腔的烦躁化作无力,他的话,她从来没听进去过。

    “……我那些傍身的东西,那都是我的,是我好不容易攒的……表哥总是说……我的银子,那是我和孩子傍身的银子,表哥要走,也得先替我要回来……我还怎么活?”

    顾姨娘想起她那些银子,痛苦的简直不想活了,她的银子啊!

    姜焕璋一张脸泛着青气,呆看着拍着大腿哭银子的顾姨娘,从前的顾氏,那个顾氏,和这个顾氏,不是一个人么?

    姜焕璋头痛欲裂的出了院门,一路往前跌撞,直走到自己院门口,才觉得清醒了些,扶着院门,呆站了好一会儿,深吸了几口气,强打起精神,他的行装还没收拾,人还没点,带哪些人南下,还有东西,要收拾哪些东西?

    这一夜,姜焕璋只觉得一眨眼,天就亮了,他屋里、院子里堆的东一堆西一堆乱七八糟,姜焕璋精疲力竭,他是钦差,启程的时辰是限定的,眼看时辰要到了,独山这个大指挥,总算指挥着众人七手八脚把东西全部塞进车里,乱不乱是顾不上了,路上再收拾吧。

    姜焕璋上了马,到城门外饮了践行酒,凉酒入肚,才恍然想起,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连口点心也没吃。

    远离五里亭,姜焕璋慢慢伏到马背上,又累又饿又困,他觉得他快撑不住了。

    “独山,扶我到车上躺一会儿。”姜焕璋有气无力的叫着独山,独山呆了下,“爷,说是半天就能到津河码头,从津河码头上船,就半天路,小的就没备车,爷也知道,咱们府上就两辆车,伯爷用了一辆,要是咱们再带一辆……”

    “我知道了。”姜焕璋打断了独山的话,努力想撑坐起来,坐了没多大会儿,又慢慢趴下去,“独山,看看哪辆车空,扶我过去坐一会儿,我头疼得很。”

    独山急忙跳下马,三辆车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将其中一辆车上的东西用力往里推了推,腾出点地方,扶姜焕璋坐了上去,姜焕璋窝在那一堆东西,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

    姜焕璋点了钦差,南下主理江南科场舞弊案这件大事,姜伯爷听到一句,也就在耳边转了半转,就抛之脑后了,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他要好好写篇祭文,写一篇能体现出他的水平,能体现出他和曲举人比海深比金坚的友情,还要体现出曲举人无上的才华,无比的风采,总之,他要写一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要令闻者泣下,看者泪目的绝世好祭文,然后,和知交胡老爷一起,要体体面面、风光无比的祭祀曲举人。

    他最喜欢体体面面,风光无比,特别是以他为主角,还不用他出银子的无比风光。

    姜伯爷绞尽脑汁,在胡老爷的指点下,一遍遍丰富细节,他和曲举人是如何相识的,又是如何的莫逆无比,比兄弟还亲的那些细节,知心知交的那些话,以及,他是如何的恨不能和曲举人世世代代结亲成友。

    姜伯爷的文章,胡老爷又花了大价钱,真请了位翰林给润了色,再拿回来,姜伯爷这才看出来,自己这篇文章,也就被翰林挪了没几个字,就光彩出众,才情迫人。

    真是一篇能传世的好文章啊!

    姜伯爷和胡老爷提前一天沐浴斋戒,无比虔诚,到了正日子,散朝时分……这个时辰,是胡老爷花了大钱,请一位大师定下的……姜伯爷一身素服,连车子都蒙了白绸,庄严肃穆,从绥宁伯府出来,会合了胡老爷,沿着熙熙攘攘热闹无比的大街,一路肃穆缓步出城。

    一路上,这一行素白肃穆的祭祀队伍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无数极其了解内情的闲人不停的解说姜伯爷和曲举人当年那段感人肺腑的无上友情。

    姜伯爷昂着头走在队伍中间,享受着几乎没有过的万众瞩目,一步一步象是踩在云彩上,心里的舒畅让他几乎想大笑出声,不过不行,他得肃穆,他得悲伤,他得哀痛……

    唉,他那令人痛惜的知交曲兄啊!

    李信带着宁海,站在茶楼上,看着缓步经过的姜伯爷和浩荡张扬的祭祀队伍,李信没看形象相当不错的姜伯爷,只盯着落后几步,跟在姜伯爷身后的胡老爷。

    这位胡老爷,身家清白来历明白,宁海甚至想办法查了礼部的名册,这位胡老爷的举人竟是真的,也真是在十几年前,在京城住过几年,他在京城那几年到底做过什么事,交往了些什么人,年头太久,连宁海也查不到了。

    “等咱们的人回来,再快也得三个月。”宁海见李信只盯着胡老爷,忧心忡忡的说了句,他挑了人赶往胡老爷老家打听,可这一来一回,最快也得三个月,三个月里,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第二百九一章 看热闹

    “不是急事。”李信答了一句,示意宁海,“跟出去看看。”

    “姜家大爷的病不知道好了没有,刚上船那会儿,说是烧的挺厉害……”宁海一边跟在李信后面下楼,一边道。

    “不用管他,他那头有人照应。”李信答了句,不过他的照应和宁海说的,可不是一个照应。

    祭祀队伍沿着京城最热闹的大街,绕了个大圈,缓缓往城东宝安寺过去。

    曲举人就葬在宝安寺后头,之前,胡老爷拿钱,姜伯爷出面,已经把曲举人的墓修缮一新,又往宝安寺施了不少银子,做了好几场法事了。

    李信没耐心跟着张扬无比的祭祀队伍走,先到了宝安寺,进寺随喜了一圈,宝安寺里法旗招展,僧人个个一身法衣,已经在给曲举人做法事了,李信既然进寺,也到曲举人灵前上了柱香,却不知道如何祈祝。

    到现在,他可以确定那位胡老爷,以及这位祖籍太平府的曲举人,是宁远和文二爷的手脚,可到底要怎么做这个手脚,他还没能想透,他能打听的东西太少了。这两位,一个死在十几年前,一个十几年离京返家,当时都是无名小辈,哪还能打听到什么?

    李信随喜一圈出来,宁海迎上来低声道:“爷,这寺里的知客僧,说是宁七爷就在咱们前头没多大会儿,宁七爷和周家六少爷、墨相家七少爷几个,刚从这里路过。”

    李信眉梢微挑,随即笑起来,“让人看看,宁七爷在哪儿随喜呢。”

    宁海一愣,“这里虽说离东门不远,可除了这宝安寺,没什么值得随喜的地方,宁七爷常往这一带来,是因为往东不远有一大片林地,溜他那些狗最好,不一定……”

    “今天肯定是来看热闹的,打发人悄悄寻一寻,别惊动了。”李信打断宁海的话,吩咐了一句,没多解释。

    宁海急忙挑了个长随去寻宁七爷在哪儿随喜热闹,回到李信身边,心里隐隐若有所悟,姜伯爷做的这场法事,大约有什么门道,大爷知道,宁七爷知道,大爷知道宁七爷知道,就是自己不知道。

    宁海给知客僧塞了一块银子,知客僧将李信一行带到旁边钟楼上,不大会儿,又送了茶水点心上来,李信站在钟楼窗外,看着城门方向,不大会儿,姜伯爷那庄严喧嚣的祭祀队伍出了城,逶迤进了宝安寺。

    长随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回来禀报:宁七爷一众真没在附近随喜,带着那一群油光水滑的细犬,往东边林地里放兔子溜狗去了。

    可宁七爷一行回来的却比往常早,到了宝安寺门口,过于庞大的祭祀队伍没法都挤进寺里,从寺门口往外漫延,几乎把路堵了,作为什么热闹都不错过的玩家儿,宁远建议,不如进去看看热闹,周六早就踩着马鞍站着往里看了,听到这个建议,正中下怀,好字没喊完,人已经跳下马,甩着马鞭直奔寺里。

    墨七也是个好看热闹的,苏子岚无可无不可,别的七八个世家子弟,一多半是好热闹的,众人跳下马,七嘴八舌指点议论着,一窝蜂涌进寺里。

    李信居高临下看着涌进来的一众纨裤,宁海掂着脚尖从李信侧后往下看,一边看一边介绍,“……葱绿长衫那位,是礼部解尚书家五少爷……银蓝衫那个,是刑府尹的侄子,跟着他在京城读书,听说书读的很不怎么样……”

    墨七背后是墨相,周六少爷后头是随国公府和周贵妃,解五少爷连着礼部解尚书,赵明轩后头是礼部赵侍郎,还有孙翰林的长孙孙邦瑞……礼部,京府衙门,翰林院……

    李信又挨个打量了一遍围在正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的念着祭文的姜伯爷身边的诸位少爷公子,这些人,是宁七爷精心挑出来的吧?

    他想干什么?

    “爷!”宁海拉了拉李信,李信转过身,只见宁远摇着他那根宝光闪闪的马鞭,一只脚踩在门槛上,看着他,似拱手又象是扬了扬鞭子,“这儿居高临下,真是好地方,李兄安好。”

    宁远一边说着话,一边越过门槛进来,转一圈看了,站在刚才李信的位置,歪着头看了片刻,啧啧有声,“真是情深意浓,令人感动啊!”

    李信给宁海使了个眼色,宁海会意,屏退小厮,自己也退到门口守着,李信踱到宁远身边,“是你的手笔?”

    “嗯。”宁远答的极其爽快,李信被他爽快的一个愣神,随即问道:“曲举人真有其人?”

    “那当然!”宁远回头看了眼李信,“如假包换,这位曲举人,人品俊秀,才华横溢,可惜短命了些。曲举人祖籍太平府青杨镇,进京赶考前,已经娶了妻,有了一个女儿,听说曲举人这个女儿品貌俱佳,知书达礼,和姜伯爷家那位世子爷,年龄相当,十分的匹配。”

    李信听呆了,“这也是真的?”

    “那当然!曲家大姑娘,可是文二爷亲眼看过的,文二爷说了,和姜家那位世子爷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宁远竖着两根食指,并在一起比划了下。

    “这位曲举人,是二爷挑给你的?”李信脱口问道,宁远眉毛抬起,眼里露出丝丝赞赏,嘿嘿笑了几声,没答李信这句话。

    “那位胡老爷呢?真有其人?”

    “当然!”宁远转着马鞭,看起来十分自得。

    “胡家离京城不远,若要打听,来回也不过三四个月。”

    “三四个月,秋天过去,冬天都过半了,打听就打听了,小爷我做事,还能怕人打听?”宁远转过身,“今天这事不算热闹,这热闹,才刚刚开个头,李兄要是也喜欢看热闹,以后要是还有象今天这样好看的热闹事,我打发人去跟李兄说一声。”

    “那多谢了!”李信长揖到底,很郑重的道了声谢,宁远打了个呵呵,“咱们兄弟,谢什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们两家,不用客气,行了,我该走了,别过。”

    宁远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第二百九二章 姜伯爷的感想

    曲举人这场大祭祀,一直到傍晚才全了所有礼数,化了纸钱祭品,胡老爷扶着哭的站不起来的姜伯爷,出寺门上了车。

    “姜兄且节哀,不可伤心过度,不然,曲兄泉下有知,如何能安?”胡老爷一把接一把抹着眼泪,劝着姜伯爷,姜伯爷点了下头,一声长叹,“可怜曲兄!今天一如当年,真是痛煞我也!”

    姜伯爷再一次泪如雨下,他太感动了,为了自己的重情重义。

    “姜兄节哀,”胡老爷再抹一把泪,“姜兄哀痛太过,得疏散出来才行,不然……姜兄觉得到哪儿疏散一二才好?”

    “曲兄最爱秋水秋月,咱们兄弟今天晚上对酒当歌,且痛且乐!”姜伯爷最爱有美人美酒美食的花船,在汴河上随波而流。

    “我这就让人去请云袖小姐,说起来,云袖小姐对姜兄,可真是倾慕的很哪。”胡老爷拍着姜伯爷,一脸羡慕,姜伯爷笑起来,“你又玩笑,咱们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倾慕不倾慕的?说起来,这云袖可比沈大家当年可人多了,今天晚上,船出了城,让云袖抚琴,月下我要再祭一回曲兄,唉,若是曲兄还在,你我该何等快活!”

    姜伯爷对自己这篇祭文太满意了,刚才没念够,一会儿让云袖抚琴,就着月光,他再念一遍,唉呀,真是绝妙好文!

    “姜兄这篇文章真是妙手天成,老实说,我也算读过不少书,可没见哪篇文章,能有姜兄这篇文章十之一二,姜兄这篇祭文,实在是……”胡老爷啧啧有声,“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啊!”

    “哪里哪里!”姜伯爷乐的眉梢乱飞,客气的极不客气。

    “姜兄这篇文章,可不能湮没了,照我看,得让人刻出来散一散,好文共赏之啊,姜兄可不能吝啬!”

    胡老爷这个建议太能挠到姜伯爷痒处了,姜伯爷哈哈大笑,“胡兄过奖,唉呀过奖,若不嫌弃……我也觉得该让人刻出来散一散,倒不是因为这文章,这文章也就一般,一般得很呢!”

    姜伯爷得意的浑身轻飘飘,“刻出来,是为了追念曲兄,想曲兄那样的人品,那样的大才,真是天妒英才啊!找最好的版工,用最好的纸,多印些散一散,这样才对得起曲兄么。”

    “可不是!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曲兄,对得起姜兄这篇绝纱好文哪!”胡老爷比姜伯爷笑的爽快多了。

    花船是最奢华最大的那只,船上如姜伯爷所想,美人美酒美食,美人温婉,美酒醉人,知交好友更是令人心情舒畅,船顺水缓缓流到城外,已经是月华如银,水波泛金,姜伯爷一身白衣站在船头,自觉衣袂翩然如谪仙一般,就着云袖的琴声,将自己那篇绝妙好文念了一遍,没够,又念了一遍,放到银盆里化了,依旧意犹未尽,狠撒了几滴眼泪,为了曲兄,更为了自己那篇神仙一般的文章。

    “姜兄这篇文章,实在是催人泪下。”胡老爷抹着眼泪,先夸文章。

    “可怜曲兄!”姜伯爷抹着眼泪,“我和曲兄如同伯牙之于子期,情之所至,唉!”

    “是啊,”胡老爷顺着姜伯爷的话,“当年姜兄和曲兄都是才高八斗之人,伯牙子期,慕煞人也,姜兄还记得不?当年你有子,曲兄有女,你和曲兄常常戏言,要订个儿女之亲?可还记得?”

    “噢?可不是!”姜伯爷醉醉熏熏,懊悔的拍着巴掌,“可惜曲兄去的早,也不知道曲兄家眷如何了?这些年我痛于曲兄之殇,痛不欲生,竟然疏忽了此事,照理说,曲兄和我如亲兄弟一般,他不幸早逝,他遗下弱妻幼子,我该……唉,都怪我太过伤心!”

    姜伯爷把胡老爷懊悔过多少回的懊悔,重复了一遍。

    “这不能怪姜兄,天长路远,再说,曲氏自有族人,曲兄就算没了,家眷也不至于流离失所,再说,曲兄家富庶,姜兄不必过于自责。”胡老爷将平时姜伯爷劝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也是,唉!可怜曲兄啊!”姜伯爷想着他那篇文章,写文章讲究情之所至,他之所以能写出这样的绝世好文,都是因为他对曲兄这份真挚无比的深情啊!

    “唉,要是曲兄还在,一个三品必定稳稳当当,姜兄和曲兄,说不定早成了儿女亲家,多少美满!”胡老爷再次遗憾。

    “是啊!可不是!”姜伯爷用力拍着椅子扶手,他比胡老爷更加觉得遗憾,要是曲兄还在,他的亲家就是三品大员,未来的相爷,他的儿媳妇,就是正宗的书香门第、显宦之女,多少美满!

    可惜,可惜啊!

    …………

    凌云楼因为凌云这名字吉利,一向是京城准备秋闱、春闱的士子们聚会,或是秋闱、春闱后庆贺的首选之地。

    今天的凌云楼里里外外张灯结彩,欢声笑歌,分外热闹。四皇子借凌云楼,给今年京师秋闱得意的士子们摆宴庆贺。

    大皇子骑在马上,眯眼看着喧嚣吵闹的凌云楼,凌云楼外的彩绸恶心而刺目,楼里时不时传出来的哄笑声,琴声曲声歌声,声声刺人心肺,戳得大皇子心头火不停的往上窜。

    老四这是什么意思?向他示威?打他的脸?当着满京城的人?

    他仗着阿娘的宠爱,越来越过份了,他烧了他的珠宝,截了他的财路,现在,他又出手断他的人,还要当着他的面,大肆庆贺!

    大皇子越想越气,手里的缰绳越攥越紧,马被勒的烦躁不安,斜斜往前冲了几步,冲进了凌云楼欢门前几个迎门小厮中间,小厮们认得大皇子,急忙跑出来两个,想替大皇子牵马,大皇子怒火正旺,这凌云楼和老四同流合污,可恶之极。

    大皇子手里的马鞭迎着小厮扬起,重重抽在小厮身上,只抽的两个小厮一声接一声惨叫着往回逃,大皇子勒马追上,鞭子下的更重更狠,一个小厮被地上的红毡毡绊了下,一头跄摔在地,被大皇子纵马从腿上踩过,追上另一个小厮,直抽的小厮满头满身鲜血横飞。

第二百九三章 大皇子的道理

    四皇子听到动静,冲到二楼窗户前,居高临下看着暴怒抽人的大皇子和两个小厮,一个被大皇子纵马踩断了腿,蜷在血泊中已经晕了过去,另一个,已经抱着头缩紧靠着欢门,已经被大皇子抽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楼下已经有人冲出去,四皇子猛的推开窗户,探出半个上身厉声呵道:“回来!大爷的事,你们也敢管,都回来!”

    已经冲出门的诸人急急收住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惨无人相的两个小厮,进不敢进,退又不忍退。

    大皇子听到四皇子的声音,扬头看上去,迎着四皇子的目光,扬起鞭子,凭空抽了记响鞭,勒马而去。

    四皇子遗憾无比的叹了口气,恨恨的瞪着楼下几个人,这几个混蛋坏了一场好事,要是让老大当街打死这两个小厮多好,最好多打死几个,让他落下个暴虐的名声,眼看就能打死了,偏偏被这几个混帐坏了事!

    宁远站在一楼角落里,看着暴怒而去的大皇子,眼睛眯起又舒开,这位的脾气……很不错!

    大皇子纵马前冲,一口气跑到长街尽头,勒住马,停了片刻,勒马直奔随国公府。

    大皇子在随国公府门口下了马,理也不理上前见礼问候的门房,更不等人迎出来,紧紧攥着马鞭,大步留星,直奔赵老夫人的正院。

    赵老夫人正和几个年老嬷嬷抹牌说话,回忆过去,大皇子一头冲进来,赵老夫人吓了一跳,几位老嬷嬷更是吓的面无人色。

    “大哥儿这是怎么了?”赵老夫人看着脸色铁青的大皇子,该想不该想的,一下子想了太多了,“出什么事了?你阿娘……”

    “出什么事了?你问我出什么事了?难道你不知道?难道不是你们惯出来的?”大皇子直视着赵老夫人,咄咄逼人。

    “到底,出什么事了?”赵老夫人又惊又怕,“大哥儿这话……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问我?问我怎么回事?你还有脸问我?”大皇子的愤怒连他自己也无法理清,他就是生气,极其生气,生气到想抽打每一个人,甚至想毁灭一切!

    “大哥儿,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你跟太……你先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你阿娘……阿娘病了?”赵老夫人净想不好的事,自己把自己吓的腿软筋酥,贵妃要是有个好歹……天哪,那简直就是天塌了!

    随国公不在府里,周渝海得了禀报,急匆匆赶到赵老夫人院里,正听到大皇子怒吼连连:“……你还敢问我?你怎么有脸问我?”

    “大爷,太婆上了年纪,您多担待!太婆上了年纪,万一……贵妃怎么受得了?大爷,想想贵妃,您消消气。”周渝海被大皇子的怒吼,和赵老夫人的摇摇欲坠,吓的肝胆俱裂,一头扑在大皇子面前,抱着他的腿,声声哀告。

    “消消气?想想贵妃消消气?”大皇子一脚把周渝海踹到一边,“想想她消气?哈!”大皇子一声尖利的讥笑,“不想她我还没有气呢!你问我,你也问我是吧?你们不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老四,不是你们惯出来的?他的妄心,不是你们挑出来的?我知道你们想什么,怕我长不大,怕我死了,怕我抢不过人家,所以你们要保险,还得再要一个,一个不够,还得再要一个!你们这群混帐!”

    大皇子手指在周渝海和赵老夫人之间来回移动,“我知道你们的打算,不管是谁,都是周家的外甥,对吧?打的一手好算盘!就当我是个傻子对吧?你还有脸问我怎么回事!”

    大皇子冲赵老夫人一声吼,喷了赵老夫人一脸口水。

    “大哥儿,你酒多了吧?这是什么话?你和四哥儿一母同胞……”赵老夫人听的眼泪都下来了,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大皇子打断,“一母同胞?她生了我,又生了条狼!她明知道那是条狼,一条恶狼,她偏偏宠着他,她什么都听他调唆,她想干什么?”

    “大爷,不是这样,贵妃一向公道,其实她更疼大爷您,您又……”

    周渝海急忙劝告,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声嘶力竭的大皇子打断了,“放屁!她疼我?她眼里还有我?我告诉你,她眼里只有老四!她心眼里就老四一个儿子!我看的清清楚楚!我不在乎她,我又不是靠她才得了现在的位置!我怕谁来?”

    大皇子吼的又痛又苦,赵老夫人听他吼成这样,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大哥儿,你可不能这么说话,你是长子,贵妃是最疼你,皇上也最疼你,谁不知道,你最得皇上和贵妃宠爱,你可别……”

    “哈!还要哄我?当我是三岁小儿?”大皇子斜着赵老夫人,哈的一声冷笑,鞭子扬起,打在榻角高几上汝窑花瓶上,将花瓶,连带瓶里的水和花,一起砸在地上。

    大皇子扬长而去,赵老夫人气的紧紧抓着胸前,脸色青紫,几乎透不过气。周渝海顾不上送大皇子,急忙扑到赵老夫人面前,“太婆,太婆您没事啊?太婆别生气,就当是……大爷喝醉了酒,他真喝醉了酒!太婆,太婆!”

    “我没事。”好一会儿,赵老夫人才透过口气,“让人回来,别去请太医,这事儿,不能传出去。”赵老夫人再怎么也活了这么些年,经过见过的比周渝海多多了,见识什么的,自然也比周渝海强不少。

    “我没事,跟大哥儿哪有什么好生气的?不是大哥儿,你让人打听打听,大皇子刚刚遇到什么事儿了?是谁把他惹的气成这样?”

    “太婆真没事?没事就让太医请个平安脉。”见赵老夫人缓和下来,周渝海心里稍稍放松,建议道。

    “不用,你去让人打听打听,是谁把大哥儿惹成这样?到底是什么事?”赵老夫人声色俱厉的吩咐道,查出来是谁把大哥儿惹成这样,绝不能轻饶!

第二百九四章 偏心

    能查出来的,也就是凌云楼前,大皇子马踏鞭打凌云楼迎门小厮这件事,周渝海多转了几个心眼,亲自跟赵老夫人禀报:“四爷在凌云楼宴请秋闱新贵人,大爷路过,四爷……”

    周渝海为难的叹了口气,“没打听出来为什么,大约是四爷吩咐的,凌云楼那几个小厮上前拦大爷的马,太婆也知道,这一阵子,先是四爷放火烧了贺家,太婆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是谁的,四爷也知道,就是知道才让人去放的那把火,大爷多聪明的人,心里自然明镜儿似的,都是同胞兄弟,大爷不能跟四爷计较,可这口气,唉!”

    周渝海一声长叹,这一阵子,四爷是太过份了!

    “四爷烧了那批珠宝,接着又截了大爷的生意,太婆,小六非说那笔生意就是碰巧了,哪有那么巧的事?这银子能从天上往下掉,还砸到他头上,一砸就是二三十万两?唉,就算是截了大爷的生意,也不该做成这样,四爷不怕大爷生气,小六也跟着瞎起哄,您看看,大爷这股子怒气,都发到您这儿来了,您这是替小六受的这气。”

    赵老夫人没说话,脸色却不怎么好。

    “接着就是江南这桩事,太婆,祝家那几个子弟,高使司已经查清楚了,祝家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祝家留在太平府的那一支,当时跟祝家老祖宗一家出过人命官司,祝家老祖宗这一支搬出太平府,当年也是被太平府这一支逼走的,仇深似海,祝家老祖宗怎么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做这样的事?”

    赵老夫人‘嗯’了一声,“这些外头的大事,我不懂,祝家老祖宗我见过,是个明白人,这事儿……唉,外头的事,她哪知道?”

    周渝海呆了下,他没听明白太婆这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认可他的话,还是觉得他说的不对?

    “太婆,江南这事,只怕也是四爷挑起来的,您也知道,这趟江南科场案的主犯童敏,是大爷门下出身……”

    “这个童敏,就是童氏的大哥?”赵老夫人突然问了句,周渝海有几分尴尬,又不敢不认,“是,不过……”

    “那童氏当年多能闹腾,这个童敏……唉算了算了,这是外头的事,外头的事我不懂,唉,你说得对,大哥儿和四哥儿老这么闹脾气可不行,这事儿我得找贵妃说说,两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一个娘的亲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能有什么解不开的结?替我递牌子,备车,我去贵妃说说话。”

    长宁宫里,周贵妃送走赵老夫人,越想越气,“把大哥儿叫来,我有话跟他说!”

    大皇子带着六分忐忑,四分忿然,进了长宁宫,周贵妃气色极其不善,不等大皇子行了礼站直,就开始训斥:“你越大越不象话了,发脾气撒野竟敢闹到你外婆面前!你哪还有半点长兄的样子?”

    听到头一句训斥,大皇子低下了头,听到后一句,脖子一梗,头又昂了起来。

    他就知道她偏心老四,偏的已经没法再偏了,果然!她果然心里眼里只有老四!

    “你看看你闹的这事?象不象话?你怎么有脸到你外婆面前撒野?你外婆多疼你你不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你外婆,你这条小命只怕都保不住,你两岁的时候,那场大病,要不是你外婆拼了命送汤药进来,两幅汤药治好了你,你能活下来……”

    “我有病自然有太医院救治,用得着从外头递药?”大皇子脖子一梗起来,就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那时候你阿娘有多难你难道不知道?太医院要是肯尽心……”

    “太医院怎么不肯尽心了?若是治不好我,阿爹就屠了太医院,这话不也是你说的?你今天这样说,明天那样说,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大皇子梗着脖子再次顶了回去,只顶的周贵妃气都快上不来了。

    “你!你连我都敢顶,你敢跟我顶嘴!反了你了!你怎么敢跟我顶嘴?你到你外婆面前说那些话,还砸了你外婆的东西,这是你的孝道?我说错你了?你跟我顶嘴?我是你娘!你连我都敢顶,那明儿你是不是连你爹也不放眼里了?你看看你,越大越长回去了!你哪有四哥儿懂事?你能有四哥儿一半懂事……”

    “你心里眼里只有四哥儿!四哥儿懂事?你眼睛瞎了?你口口声声我没有长兄的样子,那老四呢?你偏向他,惯着他,你怎么不问问他有没有当弟弟的样子?长兄如父,他什么时候把我这个长兄放眼里了?他没有一丝半点当弟弟的样子,你怎么不说话?你怎么不说他?你眼里就是我不好对吧?”

    大皇子呼的站起来,怒目周贵妃,吼声连连,周贵妃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旁边侍候的心腹女使硬着头皮上前劝大皇子,“大爷,您不能这样跟贵妃说话,这是孝道,孝道不可违……”

    “滚!”大皇子一声怒吼,吓的女使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你!你……反了!”周贵妃气的脸色腊黄,抖着手指点着大皇子,好半天才说出几个字。

    大皇子冲周贵妃昂起头,“你那颗心,偏的还能摸得到吗?我反了,也是你逼的!你既然眼里心里只有四哥儿一个,干脆跟阿爹说,让阿爹赏我一杯毒酒一丈白绫,我死了,你就称心了,四哥儿就称心得意了,多好!”

    大皇子说完,看也不看气的快要晕倒的周贵妃,转身冲出殿门,忿怒之下,一头撞到挂在廊下的那只金刚鹦鹉身上,这只金刚鹦鹉是周贵妃最心爱的东西,脾气和大皇子差不多,正站在架上理毛,被大皇子这么一撞,一声厉叫,猛一嘴狠狠啄在大皇子头上,只啄的大皇子一声痛呼,伸手一摸,满手是血。

    大皇子气的眼都红了,一把抓住金刚鹦鹉,连鸟带架子狠狠砸在台阶上,金刚鹦鹉被摔在凄声惨叫,大皇子上前一脚,狠狠跺在金刚鹦鹉身上,把这只嚣张的鹦鹉跺成了一团血肉。

第二百九五章 天然与不天然

    整个长宁宫吓的鸦雀无声,殿内乱作一团,拍胸口灌药酒,周贵妃总算缓过口气,鹦鹉的事,不用宫人禀报,她都听到了,伏在榻上缓了好一会儿,周贵妃勉强坐起来,命人召了所有当值的宫人,一字一句狠厉宣布道:“今天这事,都给我烂在心里!谁要是敢传出去半个字,我灭了她全家!”

    …………

    南下的船上,钦差大旗高高飘扬,姜焕璋脸色有些青黄削瘦,裹着件夹棉斗蓬,坐在船舱中,神情有些愣忡的看着岸上萧索的秋色。

    这炭气真重,姜焕璋往后挪了挪,离炭盆远了,又觉得身上寒冷。

    姜焕璋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在津河码头上船时,他就病倒了,一路上要赶行程,没办法及时请大夫诊治,一场小病,竟然让他在床上躺了十来天起不来,菩萨保佑,他总算好了。

    姜焕璋拉着夹棉斗蓬裹紧自己,思绪在从前和现在来回翻飞。

    从前他被李信背后捅刀,贬到北地军中时,也是病着启程的,那一回……姜焕璋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一段人生最低谷。

    他很痛苦,他记得清楚,可那份痛苦,不是现在这样,日常起成的艰难,身上的病痛,衣食的粗劣无着,那时他的苦,是从到手的相位一落而下的痛苦。

    北上的车子外简内奢,厚厚的丝棉褥子,没有一丝炭气的黄铜炭盆烘的车厢里温暖如春,汤水茶饭和他在府里时没有分别,每隔半天,就有大夫在路边等着给他诊脉……

    那次他启程时,李氏病着,是顾氏替他安排的吗?

    姜焕璋头抵着窗棂,又叹了口气,不是顾氏,他走时,顾氏哭的死去活来,拉着他的衣襟无论如何不肯放手,说他走了,她和孩子们就活不成了,说他要是回不来怎么办,半夜里,顾氏就病倒了,府里灯火通明,一半在忙他启程的事,一半在忙顾氏的重病,不是顾氏,她自顾不瑕……

    李氏么?姜焕璋努力回想着,他走前去没去和李氏告别,好象没去,那时候他恨极了她,把他从相位上捅下来的,是她的族兄,是受了她和她母亲大恩,不思回报……

    姜焕璋轻轻打了个寒噤,不是不思回报,他回报了,所以自己才有了那场贬至北地的苦难之行……

    那一回,文二爷和他说过什么?他的记忆有些模糊了,文二爷说他眼瞎心瞎?说他自断生路?是了,他还说了一句,说李氏若是熬不过这场病,死了,他就准备埋骨北地吧,整个姜家,就等着满门星散飘零吧。

    他当时说了什么?姜焕璋努力回想着过去,他想不起来他说过什么了,这些事,他几乎已经忘光了,他记得最清楚的,是他的长子,何等优秀何等出色,还有顾氏,顾氏的风采,顾氏的优雅……

    姜焕璋怔怔的看着缓慢后退的岸上秋色。

    他回来大半年了,李氏嫁进来,大半年了,从前这个时候,姜家正是生气勃勃,一派复苏之相的时候,从前,顾氏进门时,绥宁伯府已经焕然一新……

    真是她带给他、带给姜家的气运么?

    这趟回去,他该去城外看看了。

    …………

    凌云楼的庆贺宴上,大皇子纵马踩断了迎门小厮的腿,鞭子抽的另一个小厮破了相,因为什么,京城的明眼人心知肚明,四皇子在楼上喊的那一声,言下之意是什么,大家更是明白极了,那一场庆贺宴后,原本这家那家安排的庆贺,都悄无声息的取消了,这个时候,最好安静消停点,谁也不想惹了这两位中的任何一个,进而再给自己和家族惹下杀身断腿的大祸。

    吕炎和李信原本打算要给季疏影好好庆贺庆贺,在京城不合适,李信盘算了下,建议不如到紫藤山庄,就说是会文,叫几个平时合得来的,热闹一天,也是应了给季疏影庆贺的安排。

    吕炎拍手赞成,紫藤山庄周围景色极好,那儿离京城不远不近,不管是庆贺还是会文,都不会引人注目,再说,紫藤山庄茶饭点心都极好,这一条,是他从紫藤山庄源源不断送给李信和他们的诸般吃食中得出来的认知。

    季疏影也十分赞成,三人定了日子,分头约了合得来的十来位士子,这天一早,骑马出城,一路赏着景,进了紫藤山庄。

    李桐和福安长公主找了招呼,留在紫藤山庄照看。

    若论安排这样的文会、花会,只怕没有谁比她更有经验了,从前,绥宁王府的花会在京城一向数一数二。

    吕炎从进了庄子起,就赞不绝口。

    文会宴饮的地点,李桐安排在了后园湖东边那座小山上,小山上的暖阁地下墙上都是砌了烟道的,李桐命人烧热了墙地,把暖阁四面窗户全部打开,深秋的凉风扑面,却又温暖宜人,从暖阁里看出去,四面景色不同,有成片成片盛开的菊花,有秋风吹过波澜起波的湖水,有五彩斑斓的秋叶。

    众人喝的微熏,吟着几首酸诗,指点着四周的景色,吕炎捏着杯子晃过来,“李兄这座庄子如此景色,今天才请我们过来,再罚酒一杯!”

    “都罚过多少杯了?”李信失笑,“都说你们吕府景色最好,随手一框就是一幅画,这趟要是到你们府上,你罚的酒肯定比我多的多了。”

    “吕大郎府上我去过,”赵明轩凑上来,“不错是不错,跟你们这个庄子不能比,他那府上景致精巧是精巧极了,可一看就是人工雕琢,不象李兄这庄子上,四周景色全是天然所致,这景,好就好在天然二字!”

    “天然?”吕炎失笑,伸手折扇敲打着赵明轩,“天然能有这样的好景?你问问李大郎,你们府上这景,是天然生出来的?你说实话!”

    “当然不是,看到那片菊花没有?原本摆的都是各色珍本,早就开败了,这一片是前天刚刚种下去的,也不算种,挖了坑,直接连盆下到地里,说是这样好拘住根,来年不至于泛滥开,还有那片秋叶,前天舍妹看着人换了十几棵树,那几棵艳红的,就是刚换上的。”

    李信指着四周,坦诚笑道。

第二百九六章 不偶之遇

    “这就叫巧夺天工。”季疏影接了一句,“不光赵兄,连我也觉得这四周景色天然,丝毫没有人工雕饰的痕迹,这园子,是令妹打理的?”

    “是,舍妹眼光不凡,反正我是甘拜下风,不光这园子里的景致,今天的文会,也是舍妹的精心安排。”李信笑应道,“选在这里,也是舍妹的意思,我原本觉得水阁里更好,舍妹说水阁看出去景色单调,再说现在天气寒了,水阁里只能生炭盆,不好。”

    “这暖阁里通了火龙?”吕炎反应极快,“怪不得我这脚底下暖气升腾,这离开炉节还远着呢,你们府上这就……”吕炎手里的折扇乱挥。

    “何必拘泥于死规矩?”李信笑道。

    “真羡慕你们家。”吕炎拍着李信的肩膀,“立族……你们家还算不上立族,还没什么规矩,哪象我们,我们家还好,你问问小季,他家百家大族,真正的书香大家,你问问他家的规矩,不到开炉节能不能烧地龙?他家连穿什么衣服都规矩大的不得了,我记得有一年,没到大寒就冷的不得了,我们都穿了大毛衣服,就他,冷的不愿意出门,说没到节气,大毛衣服不能穿,有这事没有?”

    季疏影有几分不自在,“是我这脾气不好,太拘泥,家里倒没那么严苛。”

    “我觉得京城伯父家还好,老家规矩更重。”季疏影的堂兄,进京备考春闱的季疏桐笑道:“当年我们在族学里,经常有人冻的手肿,就是因为不到开炉节,别说生炭盆,连手炉都不许拿,我记得有个族侄,母亲娇惯,离开炉节还有十几天,就偷偷给他备了手炉,第二天就被先生看到了,在外面跪了一天。”

    “咱们不说这个了,我家规矩也大的不得了。”吕炎见季疏影有些不自在,立刻调转话题,“李大郎家最自在,你们我不管,反正我以后是要常到李大郎家呆着了,这园子多好!上回你说……是你那个长随说,你们家有个庄子,靠山背水,有上好的温泉?冬天我要到你家温泉庄子里自在几天去!有同去的没有?我替李大郎邀客!”

    吕炎招呼声没落,大家就七嘴八舌的扬声应邀,李信笑着点头,“去多少回都成,住多少天都行,我回头就让人去收拾那个庄子。”

    “这里景色好,我出去走走。”季疏影边说边往暖阁门口走,吕炎迟疑了下,跟在后面笑道:“我也出去走走,上午那道题还是破的不好,走一走,看看这美景,说不定就有灵感了。”

    暖阁诸人也跟着出来,一群人边走边散,有的停在这里,有的驻在那里,有的独自一人欣景发呆,有的三两成群高谈阔论。

    季疏影一个人边走边逛,看起来十分自在,沿着一大片菊花转了一圈,又往那片五色斑斓的秋林过去。

    李桐看好最后的茶点,从临时设在后园的厨房里出来,转进秋林,在离暖阁不远的一间亭子里坐下,水莲扇旺设在亭子里的红泥炉,沏了杯茶。

    这一处,和其它各处亭台楼阁一样,都设了红泥小炉,茶桌茶具,以及几样点心,备着李信等人随处走随处闲坐喝茶。

    李桐端起杯子,慢慢啜着茶,刚啜了半杯,水莲低低道:“姑娘,有人来了,象是……”水莲掂起脚尖仔细看了看,“是季大公子,咱们得避一避。”

    “不用。”李桐听说是季疏影,思量了下,答了句。

    他竟然真去考了秋闱,真中了举,依他的才气以及才名,以及季老丞相的声望,他那位状元父亲,和季家百年底蕴,春闱,除非皇上发话,否则他是必中的。

    这是长公主的话,她也是这么想的。

    季疏影既然中举,那就是和从前大不相同了,有些话,她很想和他说说,既然不一样了,她很希望他再不一样一些,不要再象从前,一直纠结于季皇后的死,纠结于对周家的仇恨,其实,周家并不是最错的那一个,也不是季皇后之死的罪首。

    季疏影只比水莲晚了一点点,先是看到了站在亭子口的水莲,再前几步,就看到了背对着他,坐在亭子里的李桐。

    季疏影脚步顿住,下意识想转身避开,这是根置于他心底的第一反应,刚要转身,季疏影却又硬生生顿住,呆了片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抬脚往亭子里走过去。

    “季公子。”水莲曲膝见礼,李桐站起来,转身看着站在亭子外的季疏影,笑容明朗,大方的如同来的是她的闺中密友,或者,她是李信,偶遇了季疏影这位好友。

    那一瞬间,季疏影心里竟涌起股浓烈的自惭形愧,对方如睛风霁月,他却猥琐不堪。

    “闻到了茶香,原来是姑娘。”季疏影长揖到底。

    “那进来喝杯茶吧。”李桐往旁边让了让,季疏影贴着另一边进了亭子,端坐在李桐对面。

    水莲取了银壶,盛水烧水,李桐象和长公主在一起一样,取茶焙了,碾成茶粉,放到杯子里。

    水莲几乎没有声音的盛水烧水,李桐专注的焙着茶碾着茶,季疏影专注的看着焙茶碾茶的李桐,亭子里,只有银壶里的水,响着将开未开的咕嘟声。

    “季公子请。”李桐点了杯茶,示意季疏影。

    李桐这句请,划破亭子里的静谧安然,季疏影仿佛受了惊,竟有几分慌神,“啊,多谢,好茶!”

    李桐笑起来,茶好不好,要喝了才好夸奖,季家这份客气里,总是少了份真诚。

    “听令兄说,今天多亏姑娘费心安排,多谢姑娘。”季疏影无滋无味,却又滋味万千的抿了几口茶,在李桐的打量之下,搜肠刮肚,努力找出最合适的话和话题,在她的目光之下,不找点话说,找点事做,他无法保持平静。

    “季公子客气了。”季疏影这一句谢让李桐忍不住,无声笑起来,他谢她做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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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桐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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