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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闲听落花     锦桐txt下载     锦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二章 贵妃是保护伞

    就算叫出来冤屈又怎么样?皇上能杀了大爷替他明冤?能不往他头上泼屎以解大爷的恶行就算不错了,就算皇子封赏安慰,那又能怎么样?他死也死了。

    刑府尹乱七杂八净想不着边的事,因为眼前这案子,他这会儿全无主意。

    “东翁?”旁边幕僚见他呆坐在长案后,怔怔的出了有小一刻钟的神了,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

    “这案子?”刑府尹被幕僚拉出一脸苦涩皱纹,冲台下努了努嘴,求援的看向幕僚。

    “东翁,这会儿判不得,得用一个拖字诀,先让仵作验尸吧。”

    宁远听来回传话的书办说退堂让仵作验尸去了,笑的往后仰倒,这位刑府尹果然是和稀泥的行家,一个拖字诀用的炉火纯青。

    这桩案子,根本就不是他这个京府衙门能判能决定的,所有的较劲,都是宫里呢,可惜宫里他到现在伸不进手,这么大一场事,他也就是站在外围这边放个小厮,那边拨把火,唉,这样的局面,真是让人心焦!

    宁远站起来,懒懒洋洋往外走,既然验尸了,只怕没个一天两天验不出来,这儿没什么事儿,他还是出去转转吧。

    找周贵妃哭诉求援这事,是四皇子最擅长的几件事之一,喝了一碗宁神汤,四皇子上马直奔宣德门,进宫请见周贵妃。

    这桩大事还没传到周贵妃这里,她这里的消息一向怎么灵通,除了她那两个儿子的事,别的,不管是朝堂或是京城的这事儿那事儿,她都没兴趣。

    四皇子直奔进来,扑倒就磕头,“阿娘,我活不成了!”

    “这是怎么了?快扶他起来!”周贵妃吓了一跳,急忙吩咐女侍,几个女侍上来,扶起四皇子,四皇子眼角挂着泪,顺势坐在周贵妃身边,将周六替他忿然生气,怎么去查阿萝那挂帘子的来历,怎么查到钱掌柜,钱掌柜又怎么……

    将要说到钱掌柜因父病连夜赶回家时,四皇子心思一动,到嘴的话就改了,成了钱掌柜突然失了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幸好有个小厮逃出来,被周六撞到,小厮如何告诉周六那挂帘子卖给了茂昌行的朱大掌柜朱洪年,这帘子,其实是茂昌行替大哥买的,小厮如何害怕逃走,他去质问朱洪年,又如何中了圈套,朱洪年扑到护卫刀上,把杀人这事栽到他身上。

    四皇子口齿伶俐的说完了前因后果,开始掉眼泪,“……阿娘,我该怎么办?我跟大哥都是您亲生的,大哥怎么能这样对我?先是拿帘子诬陷我,为了诬陷我,连伤了几条人命,阿娘整天抄经念佛为我们兄弟祈福,大哥就为了让阿娘厌恶我,就能做出这样的事!”

    四皇子一边说一边掉泪,“阿娘,你说我该怎么办?先是帘子,接着又是朱洪年,活生生一条人命,阿娘,你说我该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周贵妃听的目瞪口呆,这事儿太可怕了,老大花那么多银子买了帘子,平白无故送给那个贱人,就为了让她以为是四哥儿送的?就是四哥儿送的又怎么样?四哥儿是她亲生的儿子,她还能跟四哥儿生份了不成?她堂堂贵妃,难道还能跟个低贱的女伎计较?

    周贵妃一向是只记她想记得的事,今天一大早发的那顿脾气,那满腔的委屈,这会儿她完全忽略不计了。

    “四哥儿,你大哥不会这样吧?你们都是我肚子生出来的,你大哥不会这样。”周贵妃眼里心里,她这俩儿子,骨子里亲的跟一个人一样,就是淘气,时不时的你僚我一下,我僚你一下,就象小时候那样。

    “阿娘,钱掌柜在京城经营海货生意十几年,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朱洪年扑到护卫刀上,就死在我面前,死前……阿娘,他是被大哥逼死的,已经两条人命了,阿萝手里那挂帘子,确实是大哥送的,阿娘,大哥想杀了我,就刚刚,在京府衙门,当着我的面,他跟府尹说,朱洪年是我杀死的,这是他亲眼看到的,他跟刑府尹说,杀人偿命,还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让刑府尹判我死罪。”

    “他敢!”周贵妃一听要判儿子死罪,顿时竖眉怒了。

    “阿娘,刑府尹肯定不敢,可大哥敢,阿娘,您和阿爹偏疼我,大哥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他早就想害死我了,阿娘,你想想,害死了我,你和阿爹就只有大哥一个,不管他做什么事,不管他怎么不孝,阿爹都得把大位传给他,阿娘,大哥是怕我跟他抢太子之位,所以他才一心一意要害死我。”

    面对无论如何不肯承认两个儿子是你死我活关系的周贵妃,四皇子牙一咬,把话完全说透了。

    周贵妃呆呆的看着四皇子,好一会儿,才吁过口气,“祖宗基业,到底是交到你手里,还是交给你大哥,你阿爹确实很发愁,你们俩都这么好……可不管交给谁,你们俩可是亲兄弟,一个娘的亲兄弟,还真能因为谁承了祖宗基业翻了脸?闹到……”周贵妃极其不愿意说出那个杀字,“他要杀了你?你大哥……”

    “大哥的脾气阿娘最清楚,他从小脾气就暴,阿娘还记得吧,我五岁那年,阿爹赏的胙肉,因为他没在,我饿了,先挑一块吃了,他回来一看我先吃了,一脚把我踹飞出去,阿娘还记得吗?我当时头都摔破了,阿娘,大哥就是这样的脾气,他心里只有他自己,既没有兄弟之呢,也没有阿娘,甚至阿爹,你看看他对阿娘,哪有半分孝心?”

    四皇子既然说了,就狠说到底,如今这个局面,不是他死,就是他亡,谁都顾不上什么兄弟情义,良心孝道了。

    “你别瞎说!”周贵妃听的满心惊恐,她的儿子怎么可能这样?她这两个让她看一眼都无比骄傲的儿子,怎么可能这样?

    “阿娘!”相比于大皇子,四皇子更知道怎么跟他阿娘说话,更懂得见好就收,“阿娘以后多看看就知道了,阿娘救救我,大哥要治我的罪,要让我杀人偿命。”

第三百七三章 也就是闹一闹

    四皇子不再往下说,不再逼着她承认他说的对,这让周贵妃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你看看你这孩子,你大哥那是吓你呢,什么杀人偿命,人又不是你杀的,是他自己找死,他自己要死,那有什么办法?可怜我的儿,吓坏了吧?这贺家也是,怎么管教下人的?这事我得告诉老祖宗,让她去贺家好好说说他们。”

    “嗯。”四皇子一脸委屈外加惊怕,他是真委屈,也是真吓着了,他哪能想到当时抖的连话都说不出的朱洪年,竟然就在他面前,就那么直直的往刀上扑。

    太可怕了,他确实吓坏了。

    “喝了宁神汤没有?让太医诊过脉没有?没有?这都是怎么侍候的?可怜我的儿,来人,赶紧请太医!”看着四皇子一脸的委屈,想着四皇子受到的惊吓,周贵妃瞬间进入了她最擅长的以溺爱为唯一手段的慈母角色,一迭连声吩咐赶紧拿宁神汤来,赶紧传太医,赶紧扶四哥儿躺下……

    …………

    隔天的早朝上,闹的简直象煮开了的饺子锅,你没唱罢我就赶紧上场,一个比着一个冒头发话。

    大皇子发动了所有他能发动的人,措词严厉的弹劾四皇子当街杀人,无缘无故抄检了茂昌行,这一回大皇子准备的十分充分,前前后后说的一清二楚,弹折后面附了茂昌行诸人的摁了血手印的证词,当天在外面围观的几个闲人的证词,以及朱洪年家人的泣血诉冤书。

    除了大皇子的人,御史台其它的御史也都递折子,或严厉或轻描淡写,或者明着指责暗中开脱的弹劾了这件事,这事闹的太大了,事情的性质又十分清楚,不弹劾,那就是失了身为御史的本份。

    这个早朝,从舞拜起身开始,就开始一份份往上递折子弹劾四皇子当街杀人,或是当街逼死人,最委婉的,也质问了四皇子为什么要闯入茂昌行捉拿朱洪年,以致朱洪年扑刀而死。

    由高书江调度主打的四皇子派,后发制人,先由四皇子扑地哀哭先认个莽撞的小错,接着指责大皇子买珍珠帘子送给阿萝嫁祸给他,朱洪年是买帘子的经手人,并且指责朱洪年害死了钱掌柜。

    能站在早朝朝堂上的,个顶个都是聪明人,四皇子也就提了一句,朝中诸人就个个心知肚明,这一招拿来对付周贵妃,那可是太管用了,怪不得四爷急眼了。

    接着哭诉他如何查到钱掌柜,却发现钱掌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一个小厮侥幸逃脱,再怎么找到茂昌行的朱洪年,他的本意,是问朱洪年几句话,因为茂昌行不方便,请他到外头说话,没想到朱洪年受人指使,以死嫁祸给他,他实在冤枉的六月能下雪啊!

    接着周副枢密老泪纵横的递折子请罪,钱掌柜是他家小六查出来的,卖给茂昌行的朱洪年,也是小六查出来的,都是小六多事,得罪了大爷,可怜小六被朱洪年的死吓的当时就病倒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好……

    大皇子以理逼人,四皇子趴在地上痛哭打苦情牌。大殿内哭声、斥责声,争辩声,热闹的简直象演杂耍的瓦肆。

    宁远笔直站在最靠近龙椅的位置,面对诸臣,就象对着正演大戏的戏台,看的兴致勃勃,却又索然无味,本来应该议定国计民生大事的朝堂,成了大皇子和四皇子上演泼妇闹的地方,皇上,可真是圣明!

    “好了。”皇上总算发声了,声音疲惫无力,“案子既然报到了府衙,传旨,责成府衙查明朱洪年赴死原因,散了吧,你们两个,跟我来,周卿也留一留。”

    皇上要出面和稀泥了。宁远看看大皇子,再看看四皇子,这两位都到这份上了,皇上还想着和稀泥,再和下去……

    嗯,和吧,就这样,挺好。

    旨意传到刑府尹,刑府尹一个字一个字掰开揉碎再合一起,理解是理解了,皇上这是他将四爷开脱出来,朱洪年是赴死,赴是自己去,他是自杀,赴死的原因……有原因的自杀,就跟四爷全不相干了,相反,被朱洪年溅了一身血的四爷,还是个倒霉受害者呢。

    可这样一来,就把四爷完全开脱出来了,那大爷?刑府尹拍着额头,皇上的旨意半分错不得,可大爷,也得罪不得啊,这个原因上想想办法?到什么程度呢?

    刑府尹呆想了半天,跺脚出衙,换了衣服悄悄出门,直奔吕相府上讨主意去了。

    …………

    从京城传往宝林庵的各种信儿,比从前快捷了一倍不止,远在宝林庵的福安长公主,也就差上半个时辰,就知道了京城刚发生或正发生的大事小事。

    李桐低头碾着茶,听着极不起眼的姚尚宫简洁清晰的和福安长公主禀报早朝发生的一切。

    姚尚宫禀报完退下,绿云从后面转进来,曲膝见了礼,低低禀报:“长宁宫没什么动静,大爷没去,四爷也没去。”

    福安长公主嗯了一声,绿云垂手退下。

    福安长公主晃着脚,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看看,这得蠢成什么样儿?都闹成这样了,他还想睁着眼装瞎,还非要往把这一对仇人往一起捏,这是要让这一对儿你捅我一刀,我捅你一刀同归于尽吗?”

    李桐里的茶碾猛的一抖,他们两个,确实象长公主说的,同归于尽了。

    “别那么没出息!”福安长公主心情不怎么好,斜着差点拿不住茶碾的李桐,很没好气。

    “这件事也只能和稀泥。”李桐接着碾茶,有几分仓促的掩饰自己的失态。

    “这哪是这件事的事?”福安长公主有些烦躁,“这件事上,两个人都为了要害死对方无所不用其极,这才是要点!这才是皇上要面对的事!要立刻解决的事!他到底是真没看到呢,还是装瞎?这一场事里已经死了朱洪年和钱掌柜一大家子了,他还能装看不见?他是蠢!早些年,季皇后那时候,他还没有这么蠢,这几年天天对着周氏,他也跟周氏一样蠢了!”

    “那该怎么办?”李桐将茶粉放进杯子,随口问道。

第三百七四章 偏心就是偏心

    “立太子。”福安长公主冷声道,“现在立了太子,至少能保全他们两个的性命,至少皇上活着的时候,他这两个儿子都能活着。”

    “两个人?”李桐抬头看向福安长公主,福安长公主一声冷笑,“皇家血脉宝贝着呢,就算谋逆,也不过高墙圈禁,这会儿立了太子,把另一位高墙圈禁起来,有皇上在,再怎么圈禁也没人敢亏待他半分,是圈禁也是保护,等新皇即位……”

    福安长公主的话戛然而止,半晌,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正常,稍稍有点儿脑子的,即了位就会放出被圈禁的兄弟,在京城周边找个小县封过去,明着给予自由,暗中派人严加监视,那被圈禁的只要没笨到死,老老实实养尊处优,熬过一代人,也就过去了。可这一对兄弟还不如皇上,倒跟周氏不相上下,不管哪个即了位,头一件事,肯定就是去杀了另一个!”

    “我也这么觉得。”李桐看着福安长公主,这两位,谁也没能杀掉对方自己全身胜出,不过,两败俱伤对这两只来说,真是最好的结局。

    “可惜这两个都是笨到死的,被圈禁的那个,就算被圈禁起来,也必定想方设法要出来想翻盘,早晚闹出杀身的大祸。”福安长公主连叹了几口气,“再怎么,毕竟是林家血脉,我这个人,不愿意见血,特别是林家的血。”

    李桐看着她,福安长公主迎着她的目光,“看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李桐声音很轻,福安长公主脸色一沉,半晌没说话。

    两人沉默无言喝了两三杯茶,福安长公主才叹了口气,一脸寥落,“母亲死的时候,我当着她的面,立誓出家修行,不问世事。”

    李桐默然看了她一会儿,低下头,看着杯子里的茶汤,就算她不问世事,世事也是要来找她的,只要活着,就没有净土。

    …………

    早朝后,皇上留下大皇子和四皇子,可是这两堆稀泥无论如何和不到一起,大皇子满口刑律国法,家国大义,非要穷究四皇子杀了朱洪年的大罪不可。

    这件事上,四皇子暗里占尽理儿,明面上却一点理儿不占,照高书江的安排,这一回只能走悲情路线,大皇子在那儿和皇上梗着脖子不依不饶,他就跪在地上,一脸悲伤不起来。

    皇上气的脖子都粗了,大皇子还是半分不让,咬死那两句:杀人者偿命,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气极了的皇上一巴掌打在大皇子脸上,“这国这家,这天下,是朕的,还轮不着你不依不饶!这是你弟弟,你嫡亲的弟弟,一母同胞!他再怎么惹了你,你也不能这么狠心置他于死地!”

    “他置我于死地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话?他置我于死地的时候,你和阿娘怎么都装看不见?”大皇子声声怒吼,委屈的眼泪都下来了。

    皇上看着气的脸都变了形,涕泪横流的大皇子,一屁股跌坐在炕上,无力的挥着手,“你下去吧,朕不跟你说了,你回去好好想想,给朕上个请罪折子,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省心!朕这是作了什么孽!”

    大皇子转身就走,四皇子跪在地上,看着大皇子出了殿门,眼珠转了两圈,膝行两步到皇上面前,“阿爹,大哥这脾气越来越不得了了,这敢跟您吼上了,这以后……”

    “行了。”皇上烦躁的打断了四皇子的告状,“这件事,你大哥有三成错,你就有七成!就算朱洪年有错,犯了律法,有京府衙门,有大理寺,还有刑部,你怎么能冲到茂昌行拿人?你拿人,这就是私刑,你难道不懂?”

    “阿爹,我要是让京府衙门,或是大理寺拿人,还能拿得到人?这边还没出动,朱洪年就被大哥藏起来了,我也是没办法。”四皇子分辩。

    “那你就能以身犯法?”皇上再次觉得气有点上不来。

    “是他自己往刀上扑,他自己找死,我能……”四皇子还是比大皇子有眼力多了,眼看他爹气色不对,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

    “要不是你们兄弟威逼,他能自己找死?你们兄弟神仙打架,他是池鱼!池鱼!你还有脸说?”皇上越想越气,四皇子不敢再接话,垂头跪着一声不敢再吭。

    皇上心烦意乱,也没心情多教训四皇子,挥着手,“你也下去吧,往后,你给朕安份些!”

    四皇子连声答应,退出大殿,长长呼了口气,冲等候在旁边的周副枢密得意的抬了抬两根眉毛,心情舒畅的走了。

    大皇子一阵风般冲回王府,直奔内书房,蒋先生和周渝海都在书房里等着今天早朝的消息。

    “老东西!”大皇子冲进屋里,满脸狰狞的泼口骂了句,蒋先生后背绷的笔挺,愕然看着完全失态的大皇子,“大爷,出什么事了?难道?”

    难道要立太子了?

    “那个老东西!明明是老四的错,他杀了人!他该死!老东西!”大皇子整个人就是一团怒火,完全没了理智。

    蒋先生松了口气,满眼厌倦的看着暴跳如雷的大皇子,在大皇子咆哮中,竟走了神。

    周渝海惊恐的看着暴怒的大皇子,不停的瞟着蒋先生,盼着蒋先生能劝一劝,也就蒋先生能劝一劝大爷,可蒋先生端坐在扶手椅上,神思仿佛有些恍惚。

    “大爷,这事,咱们之前不是议过,这件事确实是朱洪年自己扑刀而死,四爷纵然有错,也不是大错,拿这事扳不倒四爷。”

    等大皇子的暴怒回落,蒋先生声音疲缓的说道:“咱们先前议的,是借这件事,让群臣看到四爷的本性,目无国法,随意而为,身为国君,这很可怕,借此,平衡大爷当街鞭抽晋王那件事。”

    “平衡什么?我打他又怎么了?兄长教训弟弟,有什么错?长兄如父!我看你真是想的太多了!”大皇子的怒火还没完全消去,蛮横的答道。

第三百七五章 讨好这活难做

    蒋先生只当没听见,“先前咱们都说过,这件事,换一换,大爷做了四爷做的事,哪怕是大爷当场手刃了朱洪年,皇上和贵妃,也不会治大爷的罪,更不会治大爷死罪,四爷也是如此。”

    “你可真会白日做梦!那一对老东……他们怎么对我,你这眼睛难道瞎了?不会治我的死罪?哈!你想的真美!”大皇子一声冷笑,“他们巴不得找个借口杀了我呢!他们眼里,只有老四才是他们的儿子,我不是!我已经不是了!”

    “皇上和贵妃要是不再视大爷为子,大爷这会儿还能坐在这儿?早埋进土里了。”蒋先生忍不住刺了句。

    大皇子脸色变了,周渝海急忙上前打圆场,“先生都是为大爷好,大爷先消消气,姑母那脾气,大爷还不知道,就是得好好哄着。先生说的也有道理,要是皇上和贵妃不是跟从前一样疼爱大爷,四爷能容大爷活着?”

    大皇子哼了一声没说话。

    “大爷得去一趟长宁宫。”蒋先生觉得身上的疲倦越来越重,重到连说话都十分吃力,“皇上那里……”蒋先生没说下去,皇上那里他已经搞砸了,只能在周贵妃那里用心周旋,看能不能周旋回来。

    “大爷,您现在是皇子,身边还有位虎视耽耽,一心一意要置您于死地的四爷,您不能太由着自己的性子,等皇上走了,您坐上去,那时候,您想怎么发脾气就怎么发脾气,想杀谁就杀谁,可现在不行。”

    蒋先生看着一脸不忿不服的大皇子,心里没有了以前的焦灼担忧,反倒平静的出奇,他把话说到,听不听,他也管不了了。

    “您和四爷,一母同胞,论才干人望,不相上下……”

    “呸!他能跟我比?他给我**都不配!”大皇子狠狠的啐了一口,蒋先生仿佛没听到,在大皇子的吼声中,语调不变的接着往下说,“你和四爷拼的,不过就是谁能多得皇上和贵妃的宠爱,特别是贵妃,大爷,这话我早就跟您说过,您和四爷,说白了,就是得贵妃心者得天下,大爷万万不能轻怱大意。”

    “是吗?照你这么说,什么长幼嫡庶,统统都不算了?阿娘想让谁承大位,谁就能承大位?要是这样,我现在就可以一刀抹死自己了,阿娘心里,只有老四一个儿子,我不是她儿子。”大皇子想着周贵妃,满腔的愤懑堵的心里一阵接一阵的痛。

    “若论嫡庶,离宫那位才是嫡!”蒋先生不客气的说了句,大皇子眉毛一竖,周渝海急忙陪笑道:“先生说笑话儿呢,大爷,先生说得对,皇上可说过不只一回,对姑母尽孝,就是对他尽忠,大爷,姑母最疼您,这您也知道,您是长子,姑母和皇上对您寄以厚望,爱之深责之切,姑母和皇上对您比对四爷严厉,那也是因为姑母和皇上对您寄以希望更重,先生您说是不是?”

    “渝海这话说的极是,所谓爱之深责之切,皇上和贵妃对您寄以承继家国基业的厚望,平时言谈举止,对您自然会比对四爷严厉,这不是偏疼四爷,这是偏疼您。”蒋先生顺着周渝海的话劝道。

    这几句话明显的劝进大皇子心里去了,大皇子心气渐平,端起茶几口喝了。

    蒋先生看着他又交待道:“大爷,多想想从前,小时候,贵妃是如何疼爱大爷的,可怜天下父母心,贵妃待大爷,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大爷千万不能自外于贵妃和皇上,这一趟去,只有一件要紧事,就是讨了贵妃的欢心,只要贵妃高兴了,别的,都不是大事。”

    大皇子站起来,似是而非的应了一声,“天不早了,吃了午饭再去不晚。”

    “那也是。”蒋先生在大皇子背后低低应了句。

    大皇子一出门,周渝海急忙坐到蒋先生身边,关切的看着他,“先生?”

    从大皇子通身怒火进来,周渝海就一直不停的瞄着蒋先生,看出了他的疲惫和厌倦。

    “我没事,有点累了,大约也受了些寒,没事。”蒋先生掩饰着那股从心底涌起的倦怠。

    “我让人请太医过府,给先生诊诊脉。”周渝海急忙道,不等蒋先生答话,几步奔出门,扬声叫人赶紧去请太医,先生受了寒。

    蒋先生坐在屋里,听着周渝海一迭连声的吩咐,抬起手,用力揉着眉间,他还是要打起精神,不看在大皇子面上,也得看到随国公府的面子上。

    午后,大皇子拿着王妃准备的两盆盛开的茶花,进宫去探看周贵妃。

    进了长宁宫,大皇子一路长驱直入正殿内。

    周贵妃对这两个儿子,从小到大,以捧在手心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精神捧大的,不管是大皇子还是四皇子,到长宁宫来,从来没需要通传过,让她的宝贝儿子等通传这么大的功夫,她都舍不得。

    也许是周渝海和蒋先生那句寄以承继家国基业的厚望起作用了,大皇子是心平气和,脸上有笑进的正殿。

    周贵妃向来是看到儿子就高兴,再看儿子带来的两盆确实相当不是凡品的茶花,连声赞个不停。

    “这是霍氏亲手养的,几十盆里就这两盆还算不错,能入了阿娘的眼,也不枉霍氏一片孝心。”大皇子笑道。

    听说是王妃霍氏养的花,周贵妃脸上的喜色立刻褪掉一层,“原来是霍氏挑的,怪不得,我就瞧着,这花好是好,挑不出毛病,可就是觉得哪儿差了口气,霍氏这眼光,到底跟你没法比。”

    虽说大儿媳妇和四儿媳妇都是她亲自挑的,可说不上来为什么,她总觉得不管是大儿子府上,还是四儿子府上,正妃都没有侧妃懂事孝顺,当时挑的时候没看好,这两家的正妃和侧妃,都该调个个儿。

    “一盆花而已,阿娘看个新鲜,觉得不好就扔出去,下次儿子再给您挑好的。”大皇子并不在意,霍氏的眼光肯定不如他,这不用阿娘说,不过他从来不在这些花草上留意,注意不到这盆花跟那盆花有什么不同。

第三百七六章 又办砸了

    “这是你的孝心。”周贵妃让人把花摆放在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歪在炕上,和大儿子说话,“……那个姓朱的,是贺家的下人?听说还是家生子儿,你告诉渝海,让他跟贺家说,好好管教管教府里的下人,你看看,怎么能出了姓朱的这样的恶人,好好儿的,非得当着四哥儿的面往刀上扑,把四哥儿差点吓出大病来,这人太恶毒。”

    没几句话,周贵妃就说到了她心爱的四儿子受到的惊吓这件事上,这个姓朱的太可恶了,贺家也可恶!

    大皇子一听就不高兴了,“阿娘,这件事怎么能怪朱洪年?更怪不到贺家,老四买珍珠帘子送给阿萝,对一个下贱女伎欢心比对阿娘还尽心,阿娘生气了,他就想把这件事栽赃到我身上,说是贺家经手买的帘子,朱洪年根本不是自杀,是被他一刀捅死的,我亲眼看到的。”

    “我生什么气?”周贵妃听的别扭,“一个下贱女伎,我跟她生什么气?你弟弟才多大年纪?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这也不算什么事,我是你们阿娘,还能把这种事放眼里?我生什么气?”

    “阿娘生不生气,朱洪年都是老四杀的,我亲眼看到的,不光我,当时茂昌行外,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看到了,阿爹非要护着他,难道杀人不用偿命?难道皇子就能随便杀人?阿爹这样宠他,这是亡国之兆。”

    大皇子这话已经算委婉了,可听在周贵妃耳朵里,却是刺耳无比。“你这是什么话?怎么就亡国之兆了?亡国这话是能随便说的?你看看你,越大越长回去了。那是你弟弟,你爹的儿子,你爹能不护着他?明明是姓朱的自己找死,你看看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弟?”

    “阿娘,我说的都是实话。”大皇子默念了一遍‘爱之深责之切’,压下那股子忿然,还算心平气和的跟他娘解释,“阿爹先是君,其次才是父,国在先家在后,老四这件事上,阿爹不该这样,朱洪年不是自己找死,老四想栽赃到我身上,杀了他是为了给我栽赃,老四杀人是一重罪,他诬陷我,是又一重大罪,偏偏阿爹视而不见。”

    “你看看你!反了天了!”周贵妃听大皇子一句句指责皇上不对,又惊又怒,皇上怎么可能不对呢?从小到大,皇上从来没做过错过!

    “皇上什么时候做错过?你真是昏了头了,竟然说皇上不对,还有你弟弟,你弟弟胆子那么小,小时候一个虫子都能吓死,他能杀人?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弟?你这哪有一点为人子的样子?哪象个哥哥?”

    周贵妃跟大皇子都差不多脾气,一说起话来,习惯在自己的逻辑里走动,而不是体会对方是什么意思,以及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

    “我怎么不象个哥哥了?我象不象哥哥先不说,老四有当弟弟的样子吗?你说过他没有?你怎么一句不说他?这件事我没错!是老四,他杀了人,他凭着一句谣言就冲进贺家杀人,你怎么不说他?杀人偿命,他是皇子也得偿命!阿爹连国法都不要的护着他,你处处责备我,是他的错,明明是他的错!”

    大皇子的火气压不住了。

    “那是你弟弟!你怎么能这样?你还有点当哥哥的样子没有?你从小就这样,处处跟你弟弟呛着,你从来都不让他,你是哥哥,你哪有一点当哥哥的样子?”周贵妃火气也上来了,这两个儿子不停的生事,她烦的一个头两个大,心情自然不会好。

    “是,我从小就这样,你怎么不说他从小也是这样?他从小就没使我当哥哥看过!不是我先对他不友,明明是他先对我不恭!从老四一生下来,你就嫌我多余,你就偏心他,你处处偏向他,他小,他是弟弟,你让着他,我凭什么让他?他是弟弟,可他拿我当哥哥看没有?”

    大皇子声音扬起,压过了周贵妃,周贵妃气的手脚都是凉的,“我怎么待你不好了?哪里不好了……”

    大皇子和周贵妃各说各的理,谁也不听谁的,越吵声音越高,越吵怒火越旺,大皇子猛的窜起来,手指点着周贵妃,“……你敢说你待我好?待我好就这么熬着我?我生下来就该立太子,你怎么不说话?你这叫待我好?你生了老四,就是为了钳制我,威胁我,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这个逆子!”周贵妃被大皇子点在鼻子上,气晕了头,已经听不见大皇子说什么了,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看着猛一甩袖子,暴怒而出的大儿子,气的放声大哭。

    大皇子满腔愤慨,一路疾行冲到长宁宫院门口,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皇上。

    “这是怎么了?”皇上看着暴怒的脸都变了形的大皇子,愕然问道。

    “没什么!”大皇子压抑着怒气,生硬的答了句,错过皇上就要往外走,皇上已经听到正殿里传出来的,隐隐的哭声。

    “回来!”皇上沉着脸叫住大皇子,吩咐他在门口候着,自己快步进了正殿,看着哭倒在炕上的周贵妃,这都不用问,肯定是被大皇子气的,除了大皇子,别人也不敢。

    皇上出到正殿门口,吩咐叫进大皇子,指着殿内哭成一团的周贵妃,“你说说,你怎么敢把你阿娘气成这样?你的孝心呢?啊?”

    大皇子拧着头,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你看看你这样子!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老三再怎么也是你弟弟,你怎么能当街用鞭子抽他?你难道不知道,这种暴行,是桀纣之为?你说朕偏袒四哥儿,你当街鞭打老三时,朕替你压下了多少弹劾?好几筐!都是用筐抬进来的!朕都替你担下了,你难道不知道?那时候你怎么不说朕偏袒你?这些日子,你生出了多少事?你不知悔改,反倒变本加利!今天你顶撞了朕,现在又把你阿娘气成这样,你的孝心呢?”

第三百七七章 想多了

    大皇子垂头垂手站在皇上面前,不说话,也不认错,他没有错。

    “朕告诉你……朕告诉过你多少回了?啊?你,还有四哥儿,头一条就是个孝字,孝顺你阿娘,第二条才是个忠字,你看看你现在,鞭打弟弟,要置你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于死地,不仁,顶撞你阿娘,不孝,对朕不恭敬,不忠,不仁不孝不忠,朕百年后,能放心把你阿娘、把你弟弟,把这家国基业放到你手里?朕岂敢?”

    大皇子猛的抬头看着皇上,脸色煞白,没等他说话,皇上点着他吩咐,“给朕在这儿跪着,跪到你阿娘消气了为止!”

    大皇子扑通一声,直挺挺跪在正殿门口,耳边嗡嗡作响,一遍比一遍更加响亮的回荡着皇上的话:

    不仁不孝不忠,朕百年后,能放心把你阿娘、把你弟弟,把这家国基业放到你手里?朕岂敢?

    不仁不孝不忠,朕百年后,能放心把你阿娘、把你弟弟,把这家国基业放到你手里?朕岂敢?

    不仁不孝不忠,朕百年后,能放心把你阿娘、把你弟弟,把这家国基业放到你手里?朕岂敢?

    ……

    这几句话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响,响到如炸雷一般,让他无法思想,心神也被这几句话轰得四下飞散,朕岂敢?岂敢……

    大皇子不知道自己跪了多长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跪下的,直到他被人架起来,架进温暖如春的正殿内,对着流着眼泪、心疼无比看着他的周贵妃,和一脸烦恼无奈中透着心疼的皇上,心神才一点一点聚拢回来。

    大皇子直直的盯着周贵妃,从周贵妃移向皇上,这是他的阿爹,和阿娘,他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对他?

    “你看看你,把孩子吓坏了。”周贵妃看着呆呆木木的大皇子,心里疼的刀割一般,皇上看着脸色青灰,神情呆木的大皇子,心疼中夹杂着懊悔,他刚才的话说的太重了,这两个孩子其实心地都很纯良,胆子又小……

    “好了,朕说你几句,看看你,就这个样子了?身为朕的长子,怎么胆子这么小?”皇上语气一下子就柔缓了。

    “是阿爹……”大皇子心神重新聚拢回归,渐渐恢复了活气,“阿爹的训斥……”

    “你阿爹说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阿爹也是气着了,气头上的话,你改了就好了。你看这孩子,”周贵妃转头看着皇上说话,“打小儿胆子就小,长大了还是这样,就这样的胆子,他能做什么坏事?还有四哥儿,都是好孩子,从前在宫里时多好,自打搬出去……外面净是挑唆着大哥儿四哥儿不学好的小人,要是让我抓住,非狠狠打死几个不可!”

    周贵妃习惯性将两个儿子所有的不好,都归结于有人调唆。

    “朕知道,不过,孩子大了,成家开府,就得搬到宫外,这是祖宗规矩。”皇上安慰了周贵妃一句,转向大皇子,神情微微有些严肃,“你听着,你如今不小了,开府建衙,娶妻生子,是大人了,不能再象小时候那样胡闹,四哥儿也是,朕和你阿娘一天比一天老,还能看你们几年?往后就是你们兄弟两个相互帮衬,上阵父子兵,打架亲兄弟,往后你能靠的,也就是四哥儿了。”

    大皇子垂下头,打架亲兄弟,确实,是亲兄弟,才要打的不是他死就是自己死。

    “……小时候,朕觉得你性子刚毅,往后你弟弟得靠你照顾,这两年看你,怎么越来越往偏路上走?就说今天这事,你竟然一心要置你弟弟于死地,大哥儿啊,你这样,朕怎么放心把四哥儿托付给你?四哥儿这上头就比你强,你们兄弟两个,都得好好儿的,要不然,你娘还活不活了?”

    皇上那句四哥儿比你强,听的大皇子的心象被人狠揪了一把,惊恐疼痛的透不过气。

    “……朕告诉你,朕百年之后,你阿娘,你,四哥儿,都得好好儿的,大哥儿啊,你要好好想一想,多看看四哥儿的长处,看到了,能学可学的,要学一学……”

    皇上苦口婆心长篇大论的教导,大皇子只听进去了他想听的,比如:四哥儿比他强,四哥儿的长处,他得学……

    “……行了,你回去吧,好好歇一歇。”皇上说的口干,连喝了两杯茶,挥手示意大皇子,周贵妃心疼的看着脸色一直青灰的大皇子,“你看看大哥儿这脸色,这是冻狠了,来人,抬顶暖轿来,把大哥儿抬回去,再传话太医院,去一趟大爷府上,好好诊一诊脉,还有,再跟霍氏说一声,大爷受了寒,让她用心侍候,要是大哥儿有一丝不好,我绝不饶她!”

    殿内的女使和殿外的内侍一迭连声的答应,抬了暖轿,扶出大皇子,将他一路抬回大皇子府。

    大皇子浑身僵直的端坐在暖轿内,从头到脚麻木而又酸软,阿爹的话意,他都听出来了,阿爹觉得老四比他强,阿爹这是在暗示他,他要传位给老四了?要立老四做太子了吗?阿爹已经拿定主意了?他总算拿定主意了?

    阿爹的话,他都听明白了,阿爹是觉得他百年之后,要是自己即了位,就得置老四于死地,就得对阿娘不孝,要是老四即位……他以为老四即了位就能饶过自己?就能对阿娘尽孝?哈!大皇子简直想笑,老四要是即位,不用即位,就是立了太子,头一件事,他就是要杀了自己,阿爹怎么会相信他,不相信自己呢?

    是阿娘!

    蒋先生说过,他和老四谁孝顺,阿爹听阿娘的,阿爹说了,谁孝顺,他就让谁承大位……

    阿娘一向偏疼老四,他没想到她的偏心竟然偏成了这样,偏到了她要置他于死地!

    大皇子一时清醒无比,一时又混乱如麻,这一路上,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混乱,最后,纷乱的思绪汇成一点,是阿娘,都是阿娘……要害了他!

第三百七八章 钦差回来了

    姜焕璋从江南启程,走到一半,就收到官驿递来的弹劾折子,弹劾绥宁伯府停妻再娶,悔婚无耻,这些弹劾折子看的他目瞪口呆,要不是折子里隔几行就出现父亲姜华远的名字,以及,他的名字也时不常出现,他甚至认为是官驿送错人了。

    他什么时候定过亲?哪有什么曲家?可是,阿爹竟然认下了这桩荒唐无比的事……

    姜焕璋又气又急,一夜之间就急出满嘴水泡,隔没几天,官驿又送来几大包弹劾折子,这回弹劾绥宁伯府悔婚曲家,骗婚李家,散布谣言污蔑反咬,既无耻又无行。

    姜焕璋差点气晕过去,他府里,阿爹是什么样人,阿娘是什么样人,两个妹妹又如何,他一清二楚,家里哪有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府里那些人,哪有有这样的心计?

    顾氏?姜焕璋一个念头冒出来,立刻就否了,不是顾氏,顾氏也没这样的个心计,她做不出这样的事。

    那是谁?

    姜焕璋坐在冷风扑面的船头,一遍又一遍的想。

    没有别人了,只能是李氏,这些折子,这个曲家,所有这些事,都是李氏的诡计,只有她,才有这个心计,有这份手段,也有这样的狠毒。

    她是要离开姜家么?

    姜焕璋的不敢和不愿相信,没两天就来了实证,礼部的判书被官驿送到,薄薄一张判书,姜焕璋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管看多少遍,他都不敢相信,姜家最大的依恃,世袭爵位,最重要的世袭两个字,没有了!

    姜焕璋拿着那份判书,在船舱里从午后坐到傍晚,又从傍晚坐到天明,坐成了一尊木偶。

    世袭绥宁伯,成了绥宁伯,在他之后,姜家就归于庶民;姜李氏,成了李氏,从此和姜家再无瓜葛,绥宁伯府里,多出了一位姜曲氏,多了一个他从来没听说过的人。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姜焕璋脸上,姜焕璋慢慢举起手,挡在脸上,麻木僵直的身体和意识,被这缕阳光唤醒,姜焕璋慢慢挪下榻,出了船舱,迎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凌厉起来的河风,看着两岸枯败的冬景,满腹凄惶,不知不觉,冬天了。

    他回来快一年了。

    上一世这个时候,是什么情形?姜焕璋靠着桅杆,吃力的回想着过去。

    他想起来了,上一回这个时候,他和晋王刚刚常来常往没多久,杨舅爷成亲,李氏给那位伍夫人添了足足六抬嫁妆的妆,那六抬嫁妆全部被伍家放在了最前面,很多年之后,伍夫人还常常提起,说当年,全凭李夫人添的那六抬嫁妆,撑起了脸面……

    现在呢,杨舅爷成亲了吗?

    姜焕璋呆站了不知道多少时候,慢慢挪进船舱,铺纸研了墨,提起笔,却不知道如何落笔折辩,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这些都是李氏的诡计,可是,他该怎样才能辩得出清白?

    笔上的墨滴落在纸上,姜焕璋放下笔,将纸揉成团扔进炭盆,他不用写辩折,所有这些折子,只让他看,没让他辩,他就算写好了辩折,就算能递上去,等这份辩折走官驿递进京城时,他的人也到京城了,说不定还能早几天,要想快,只能自己遣人送回去,可是,他没有送信的马,和送信的人。

    这一世,这是他头一趟出外办差,从京城到江南,一路上的风霜艰苦,他觉得这一趟下来,自己就老了十年,上一世……他从来没觉得那些回远离京城的办差,有什么不便,上一世,直到最后,他也没觉得上一世的好……

    不过现在他觉出来了。

    李氏肯定是和他一起回来的,就是她摔破了头隔天,他疏忽了,他当时就该觉出她的不对,她看他的眼神,过于深沉,过于狠厉。

    他有点记起来了,她年青的时候,眼神很浅很清,他一眼就能看到底,她看着他的时候,他在她眼里只能看到他。

    她的眼神变了,她病着不好,她把几个陪嫁都开脸给了他,她设计了顾氏,唆怂顾家父子闹出那些事,把姜家和顾家的脸面全丢到地上,任人踩踏,她借机回了娘家,现在,她又弄出个曲氏,抹掉了世袭绥宁伯的世袭,和姜李氏的姜字……

    她就这么恨他?这么恨姜家?

    他哪里对不起她了?姜家哪儿对不起她了?她一个商户女,娘家半分助力也没有,她还要怎么样?还要他怎么对她?还要姜家怎么对她?

    姜焕璋胸口被无数的愤懑塞的密不透风,那些愤懑中夹杂着隐隐的、说不清为什么的恐惧,让姜焕璋浑身冰冷。

    十几天后,风尘仆仆的姜焕璋总算回到京城,到吏部交割了差使,一路疾行回到绥宁伯府,站在绥宁伯府大门口,看着原本黑底金字的绥宁伯府四个金字匾额,换成了黑底蓝字的匾额。

    也许是因为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不见了,他眼前的绥宁伯府,比他离开京城时又破败了不少,两扇黑漆铜钉大门和两边的粉白虎皮墙,是他成亲的时候刚刚修缮粉刷过的,可这会儿,那两扇大门上,油漆怎么已经斑驳脱落了?

    大门紧闭,大门旁边的侧门,也关的紧紧的,仿佛这座绥宁伯府已经荒无人迹。

    独山不知道绥宁伯府的变故,看着更改过的匾额,一脸惊恐,转身看着仰头呆呆看着绥宁伯府匾额发愣的姜焕璋,叫了几声,见姜焕璋毫无反应,犹豫了下,几步上了台阶,用力拍着两扇黑漆大门,高声叫道:“人呢?快开门!大爷回来了!”

    大门内静寂无声,独山心里的恐惧更浓,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台阶,冲到侧门前,用力把门拍的啪啪乱响,叫门声里,带出了哭腔,“有人吗?快开门!大爷回来了!是大爷回来了!”

    “来了来了!别叫了,听到了!”一个恶声恶气的婆子声音从门里传出来,独山却象听到了纶音佛语,喜极而泣,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原来府里还有人。

第三百七九章 梦里梦外

    姜焕璋神情木然的进了侧门,再进了月亮门,走了几步,呆站在落满枯叶的青石路上,转着身,一寸一寸打量着四周。

    他想起来了,上一回这个时候,绥宁伯的大兴土木刚刚告一段落,府里焕然一新,生机勃勃……

    这个时候,李氏已经开始办年了,她说她头一回办年,怕办不好,所以要早点开始,省的晚了来不及描补,这个时候,进京报帐的掌柜们带来的年货,从大门影壁后一直堆到二门里,堆到他站的地方还往里很远,家里新添了很多婆子、丫头、小丫头,一个个穿着新衣,笑容满面,忙的脚底生风……

    上一世的情形如同画卷,随着姜焕璋的目光,在枯死的花草上,在油漆斑驳的亭子上,在四处透风寒酸可怜的暖阁上,一点点铺开,一直铺到月亮门外那座默然伫立的影壁上。

    画卷上繁华热闹的从前,从影壁上渐淡渐没,仿佛一幅色彩鲜艳金光闪闪的画,飞快的褪去了所有的颜色,露出眼前的荒败破落,姜焕璋心里一阵悲伤,这一切,都是因为李氏么?

    姜焕璋呆站了不知道多久,才垂着头,拖着脚步往陈夫人的正院过去。

    掌家的曲大奶奶最早得了姜焕璋回来的信儿,激动的手一松,摔了只杯子,茶水溅到裙子上,曲大奶奶急忙叫人拿衣服换衣服,重新均粉抹胭脂,重新梳了头,她那位人中龙凤的夫君,她朝思謩想的夫君,总算回来了!

    曲大奶奶从头到脚精心打扮好,一脚踏出门槛,又急忙缩回去,吩咐春妍捧着大镜子,自己举着小靶镜,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再次仔细看了一遍,确定处处妥当处处好看了,这才放下靶镜,深吸了口气,拿捏出浑身的端庄范儿,出了门,急急往陈夫人正院,去见她那位只偷看过一眼的十全夫君。

    姜焕璋走到离正院不远的暖阁前,脚步再次顿住,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座一只飞檐已经蛀坏塌落的暖阁,他记得这间暖阁。

    上一世这个时候,这间暖阁已经修缮一新,暖阁往南,和那座湖石叠起的假山群之间那一亩多地,李氏让人移了许多遒劲苍老的红梅进来,这个时候,早开的红梅已经绽放了,那几座假山上,嵌着大片的热烈盛开的大红悬崖菊,站在这间暖阁里望过去,稀疏绽放的红梅,热闹奔放的悬崖菊,衬着遒劲的梅枝,厚重的假山,是一幅喜庆而美不胜收的画。

    上一回,就是这个时候,就在这间暖阁里,暖阁门窗敞开,他路过,看到顾氏背对着他,正在专心的画着红梅和菊花,他看着顾氏的背影,映衬在那幅绝美画面前的顾氏,是那么美好。

    他进了暖阁,随手关了门,他的头探过顾氏的肩,看着顾氏画画,他教她再画画,手握着手的教,他和她紧紧的搂在一起,他甚至记起了那份冲动,他的身体头一回涨的那样难受……

    过了年,顾氏就进了门,第二个月,顾氏就怀上了,他当时高兴之余,十分庆幸,幸亏那天在暖阁里,他把持住了,要不然,也许顾氏就要怀着身子进姜家,那样的话,顾氏就要在李氏面前因为失德而抬不起头,他会后悔一辈子……

    曲大奶奶离姜焕璋十几步远,站住,紧张羞涩的看着不远处失魂落魄的姜焕璋,她的夫君好象比上次偷看时瘦了不少,两鬓仿佛有了风霜,曲大奶奶看的一阵心疼,作为天子重臣,夫君还稚嫩的肩膀上,压着的担子得多重?都把夫君压老了。

    曲大奶奶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见礼,姜焕璋已经恍过了神,往正院过去,曲大奶奶急忙跟在后面,一路跟一路纠结,是现在过去见礼呢,还是到了婆婆那里再见礼?

    她是读过孝经的,夫君从外面回来,要是没先去给公公婆婆请安,而是先见了自己,那可是不孝。

    不能让夫君不孝。

    曲大奶奶缀在姜焕璋后面,亦步亦趋跟着他,一直跟进了正院。

    正院守门的婆子满眼惊惧的看着眼里只有姜焕璋,一路跟进来的曲大奶奶,犹豫了又犹豫,没敢上前阻拦。

    虽说夫人发过话,不许大奶奶踏进她这正院半步,可今天大爷回来了,大奶奶是跟着大爷进来的……不关她的事!

    听到哥哥回来了,姜大娘子和姜二娘子并不怎么喜悦的迎出来,一抬头看到紧跟在大哥后面的曲大嫂,姜大娘子还好,虽说满脸惊恐,好歹稳住了,姜二娘子吓的嗷一声,掉头就往屋里跑,“阿娘!阿娘!她来了!她来了!”

    姜焕璋猛的转身,直直的瞪着羞涩满面,冲他款款福下去的曲大奶奶。

    曲大奶奶深深福下去,款款直起身,羞羞怯怯抬头偷眼,见姜焕璋还直直的瞪着她,顿时两颊飞红,扭捏的揪起了帕子。

    姜焕璋面无表情的直视着曲大奶奶,看了好一会儿,转过身,径直进了上房。

    上房,姜婉姜宁挤成一团,陈夫人紧紧抓着捧云的手,捧云一只手被陈夫人抓着,一只手举着只美人捶,四个人八只惊恐的眼睛,齐齐盯着紧随姜焕璋进来的曲大奶奶,连姜焕璋姜大爷回来了这件大事,也顾不上了。

    “让她出去。”迎着姜焕璋愕然的目光,陈夫人指着曲大奶奶抖着声音道。

    “你到外面等我。”姜焕璋立刻回头吩咐曲大奶奶,曲大奶奶虽说极不情愿,可姜焕璋的话,至少这会儿,她不敢不听。

    曲大奶奶慢腾腾退出上房,倒退着,更加慢腾腾的往垂花门走,还没退出垂花门,就看到顾姨娘和青书姨娘两人互相扶着,一人挺着一个大肚子从正屋旁边的月洞门出来,看到这俩,曲大奶奶不往后退了,双手叉腰,恶狠狠盯着两人。

    顾姨娘和青书姨娘听说姜焕璋回来了,急忙从后罩房出来,还没进正房,先撞上了煞神曲大奶奶,顾姨娘吓的转身就要往后罩房逃回去,青书一把拉住她,“大爷在呢,她能怎么着?咱们赶紧进去。”

第三百八零章 勤俭持家

    顾姨娘是吓晕了头,被青书一句话提醒了,对啊,表哥回来了,她还用得着怕姓曲的泼妇?顾姨娘想着表哥对她的宠爱和说过的那些话,胆气立刻升起来,虽说还是没敢迎着曲大奶奶的目光看回去,可背却敢挺起来了,和青书两个,以和大肚皮完全不相匹配的灵巧,几步窜进了上房。

    曲大奶奶眯眼看着窜进上房的两人,叉着腰的手放下来,冷哼了一声,转身出了垂花门,让人搬了把椅子过来,就坐在垂花门外等着姜焕璋。

    她是这府里常常正正的世子夫人,头顶着圣旨嫁进来的,她怕谁?

    上房里,姜焕璋目瞪口呆的看着两张惊喜看着他见礼的顾姨娘和青书,头一眼,他没认出来她们,第二眼,他还是没认出来。

    顾姨娘和青书打扮的一模一样,头发在脑后绾成个牛屎粑粑式圆髻,用一根细银簪子绾住,上身一件靛蓝细布大棉袄,棉袄足够肥足够厚足够难看,大棉袄下面,是一条靛蓝大棉裤,和棉袄一样风格,足够肥足够厚足够难看。小腿上缠着绑腿,绑腿下面,是一双厚重的靛蓝布老棉鞋。

    “这是……”姜焕璋指着顾姨娘和青书,就算是顾姨娘和青书见了礼,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一人叫了好几声大爷了,他还是认不出来这是顾氏和青书。

    “这是你媳妇的意思。”陈夫人很不自在的咳了几声,努力显的十分自然的解释道:“你媳妇说,象咱们这样的人家,仕宦大族,书香门第,都要讲究个俭朴持家,规矩上头更得讲究,你媳妇的意思,咱们府上的小妾通房,狐媚妖道的可不行,都得这样打扮才最好,既勤俭持家了,又省得一个个狐媚妖道的,带坏了爷们,我觉得很有道理,你说是吧?”

    陈夫人抬对看着捧云问道,捧云瞄了眼青书,不怎么情愿的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规矩?哪有这样俭朴的?”姜焕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站在府门口,看着看了几十年的金光闪闪的绥宁伯府四个字,变成灰败的蓝色,一直到现在,他觉得他象是在做噩梦,又象是在一出在地狱演出的鬼怪剧中客串了一角。

    “你还不知道,”一句话没落音,陈夫人的眼泪如同开了闸,两边脸颊,一边一行哗哗的往下流,“你先前那个媳妇,还有李家,你不知道他们有多狠毒,说咱们家的铺子庄子都是她们家的,她那个大哥,还是个举人,手狠手辣,一点脸成都不要了,闯进咱们府就抢东西,连我屋里的几样东西也被她们抢走了,还有你妹妹那里,可怜我们娘几个,你又不在家。”

    陈夫人照例哭命苦,“……都是我命苦!我就是个苦命人!这日子还怎么过?”陈夫人就此进入泪流如雨哭命苦阶段。

    “都拿走了?”姜焕璋铁青着脸问姜大娘子。

    姜大娘子不停的点头,“都拿走了,先是闹到咱们府上,阿爹不理他们,他们就闹到族里,族里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跟着说咱们该给,那是咱们家的东西,凭什么给她们?后来就闹到官府……”

    姜大娘子的声音低下去,那东西是不是她们家的,她心里明镜儿一样,不过,她更愿意相信那些都是她们家的,就是她们姜家的!

    “……都拿走了,官府还说,咱们家还欠李家三十八万两嫁妆银子,还有咱们这宅子,说是咱们这宅子地契在李家手里,给咱们限了一年,要是拿不出银子赎回,他们就要把咱们的宅子收走……”

    姜大娘子看着脸色越来越青的大哥,不敢再往下说了。

    姜焕璋气的手指轻轻颤抖,他和她过了一辈子,他竟然不知道她如此歹毒!

    “大嫂也是没办法,才让她们都穿这样的衣服,其实也挺好看的,不是说只要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么!”姜二娘子幸灾乐祸的看着顾姨娘和青书,心里极其愉快,她最喜欢这样,最好这府里,除了她和姐姐,别的人都穿成这样!

    顾姨娘汪着两眼委屈,直勾勾看着姜焕璋,哽咽着声音委屈道:“爷,自从新大奶奶进了门,我和青书一趟平安脉也没请过,好几回我肚子疼,青书肚子也疼的厉害,夫人吩咐了不知道多少回,她就是不让人请大夫……”

    “那你不也好好儿的一点事也没有么。”姜二娘子刺刺的接了句,当初她和姐姐当家,可没少被这两个贱人折腾,原来一趟不请大夫,她们也能平平安安的把肚子养这么大。

    顾姨娘扭过头,没敢把姜二娘子顶回去,她如今半步不敢出这这间正院,她十分明了,只要她敢出这院子,大奶奶就敢把她肚子里的孩子踹下来。

    既然要在这个院子里求个庇佑,她哪敢得罪姜二娘子?

    姜焕璋只觉得头嗡嗡作响,浑身上下炽热的仿佛要裂开了一样,可手脚却冻冷透心,姜焕璋摇摇晃晃站起来,“阿娘,我路上赶得急,累了,我先回去歇着,这些……等,等我歇过来再说。”

    姜焕璋两脚虚飘,全凭着毅力出了垂花门,两眼花的根本没看到摆着把椅子居中坐在廊下的曲大奶奶。

    曲大奶奶看他却看的仔细清楚,见他脸色青灰脸颊绯红,两眼发直脚步踉跄,急忙上前,伸手摸在他额头,额头滚烫,曲大奶奶顿时疼的揪心一般,急忙扶住姜焕璋,又叫了个婆子过来帮忙,一边将姜焕璋往自己院里扶,一边吩咐赶紧去请大夫。

    姜焕璋病倒在床上高热不退,离绥宁伯府不算太远的杨舅爷家,赶着腊月前的最后一个吉日,正热热闹闹、锣鼓喧天的迎娶新嫁娘。

    杨舅爷娶媳妇,送贺礼的人家多,上门庆贺的就极少了,不过好在看热闹的人多极了,倒也热热闹闹。以杨舅爷传遍四城的名声,以及在软香楼下的那场光身子风波,他要成亲了这件事,实在是太有看头了。

第三百八一章 秦家一海和一山

    宁远、周六和墨七,当然不能错过这个热闹,特别是周六,对于杨舅爷要成亲,娶的是卖猫儿食的伍家姑娘这件事,简直比杨舅爷还要兴奋有心情,随了份不算薄的礼不说,头天看了那可怜的、眨眼就过完了的几抬嫁妆,隔天一大早,就拽上墨七,再到衙门扯出宁远,一起往杨家看热闹。

    杨家宅子不算小,五进院子连着个两亩大小的园子,三个人刚在门口下了马,正仰头看着搭的十分实用漂亮的喜棚,大门内,一溜烟跑出个大眼睛,看起来十分精壮干练的年青男子,冲三人长揖到底见了礼,笑容可掬道:“是宁七爷?墨七少爷和周六少爷?在下秦庆海,是晋王妃秦氏娘家哥哥,三位爷,里面请。”

    周六惊讶的上下打量着秦庆海,“秦王妃的哥哥,你在哪儿当差?我怎么没听说过你?”

    宁远拧头往旁边看,要论不会说话,这京城里,周六肯定能排进前三,当然,以随国公府的气势,他也不用会说话。

    “在下还没领过差使,在家闲居,实在惭愧。”秦庆海的惭愧是真的十分惭愧,他家并不富裕,他二十大几快三十的人了,还在家吃闲饭,确实十分惭愧。

    “是晋王让你来的?晋王可真会指使人,再怎么着,你也是王妃的哥哥,怎么能把你当下人使唤。”周六大喇喇指责晋王。

    “他这哪能算下人?”墨七的本意是想帮秦庆海说话,可这话帮的……宁远听的牙根酸,还不如不帮呢。

    “不是晋王,是王妃,今天杨舅爷成亲,可杨舅爷家里只有一位老娘,家里没人张罗,王爷身份贵重,总不能让王爷做这些琐碎事吧?王妃就让我和弟弟过来照应一二,亲戚帮忙,说不上使唤不使唤的。”秦庆海脾气真不错,当然,在京城这块地面上,象他这样的,脾气不能不好。

    宁远正眼看向秦庆海,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突然笑道:”你练过功夫?下盘很稳,看样子功夫不错,马上功夫练过没有?”

    秦庆海听宁远问他的这几句话,眼睛里闪出亮光,忙笑道:“七爷这眼力真让人佩服,确实练过几天功夫,从五岁起,扎了二十来年马步,除了病的起不来,一天没落下过,马上功夫也还行。”

    “他那功夫哪能入得了你的眼!”周六的本意是想捧一把他远哥,完全没意识到捧没捧好,却狠踩了秦庆海一脚,秦庆海再好的脾气,脸上也快挂不住了。

    “他这功夫正经不错。”宁远一脸赞赏的看着秦庆海,仿佛没听到周六的话,“忙完这事,你到我府上来,我家后院的演武场能跑开马,咱们走两招。”

    “能得七爷指点,求之不得。”秦庆海一脸喜色,宁家是家传的功夫,七爷以不成器荒唐著称,却没听谁说过他功夫不好,能和宁远过过招,秦庆海这会儿都有点跃跃欲试。

    周六还想再接话,却被墨七一把揪住,宁远也没再和秦庆海多说话,今天在这儿张罗的,附了晋王府几个管事,以主人身份待客的,也就是秦庆海和弟弟秦庆山,宁远进门时就一目了然,这会儿自然不会拉着秦庆海说个没完。

    宁远三个说自己走走看看,不用秦庆海陪着,秦庆海客气了两句,指点了方位,就退到门口招待别的客人去了。

    宁远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仿佛在看这宅子的装饰布局,其实他没看宅子,他在看人,今天来参加杨舅爷婚礼的人中,好象和秦庆海和秦庆山都很熟,他们相互之间也十分熟悉,宁远一想就明白了,这必定都是秦王妃娘家那边的亲戚朋友,秦王妃父亲不过是六部一个五品官,秦家平时来往的人家圈子,跟他、周六和墨七,几乎不搭界。

    宁远看着渐渐热闹起来的宅院,眼底的神情渐渐凝重,他看到了很多至少眼熟的五六七品官员,各部都有,这么多人,秦家的交游还真是广阔。

    宁远招手叫过大英,低低吩咐,“去查查,今天来的都是哪些人,叫什么,在哪儿当差。”

    “是。”大英答应一声,悄悄退出去,找人找机会办这件极其简单的差使。

    周六来看这场热闹,真就是来看热闹的,他想看的是杨家乱成一窝粥,杨舅爷迎亲时笑话百出,最好新娘子再丑的不能见人外加傻气四溢,这才是他最想看到的热闹场面。

    可从站在杨家大门外的喜棚里起,眼睛所及,处处井井有条,忙而不乱,点心茶水不算好也不算差,中规中矩挑不出毛病,新房……新娘子没到,新房还不能进,不过看起来也不象有什么笑话的样子。

    周六扫兴之余,又盼着迎亲时出点热闹,就杨舅爷那样的,不出点乐子对不起人不是。

    墨七无可无不可,他本来没打算过来喝这杯喜酒,是周六硬把他拉来的,又被周六拉着连人家柴房也探头看了几眼,见周六一脸无趣,打个呵欠道:“我说不来,你非要来,杨舅爷娶亲能有什么看头?昨天嫁妆就看的没意思。”

    “别急啊,说不定迎亲的时候有热闹看,等新娘子到了,就有热闹看了。”周六还是不怎么死心。

    两人说着话回到前院,宁远一个人占了一张桌子,翘着二郎腿喝着茶等两人回来。

    周六一屁股坐到宁远旁边,“这宅子,巴掌大,这一会儿功夫,我和小七从里到外兜了一遍,除了新房,看了个遍。”

    “连柴房都看过了。”墨七接了句,宁远噗的笑出了声,“你们两个,这是贼探路,还是抄家呢?”

    “看热闹么,当然得到处看看。”周六脸皮厚,浑不在意。

    “小六说迎亲的时候指定有热闹看,我看不一定,七哥你说呢?”墨七是想着能不能赶紧走,这儿有什么意思,茶不好喝点心没法入口,连椅子都硬的硌人,不如去软香楼舒服舒服。

第三百八二章 挑事儿

    “小六想看什么热闹?”宁远漫不经心的问道。

    “他想看的热闹,象上回那样,杨舅爷脱光了?”墨七先接了话,周六斜着他,“难道你不想看这样的热闹?”

    “我不想,”墨七往后靠到椅背上,仿佛在下意识的躲闪,“上次他脱了一回,闹出多少事,快进腊月了,我可不想出什么事,今年一年够累心的了。”

    “也是。”墨七这么一说,周六的肩膀也往下耷拉,那一场事,他也没落着好。

    “算了,咱们也别在这儿给人家添乱了,走吧。”宁远站起来,墨七紧跟起来,周六也站起来,三人趁乱从侧门出去,上了马,周六打了个呵欠,一脸无趣,“最近这京城,就没什么有意思的事。”

    三人各自回去,宁远走出十几步,突然勒住马,扬声叫周六,“小六,差点忘了,有只细犬今天下崽,你要不要去看看?”

    “去去去!”周六连声说去,“我交待过大侯,下崽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

    “就是他让我跟你说一声,差点忘了。”宁远等周六过来,两人一起进了定北侯府,直奔养细犬的那个大院子。

    要下崽的细犬已经被移到了干净温暖的屋里,侍候细犬的头儿大侯亲自守着,不过看样子离生还得一会儿,宁远和周六坐在旁边,喝着茶等着。

    “……皇家亲戚里,杨舅爷这个岁数才头一回成亲,算最晚的吧?”闲着无聊说闲话,宁远接着刚才的事挑话头。

    “他算什么皇家亲戚!”周六先鄙夷了一句,“可不是最晚,四十大几了。”

    “咦,对了!”宁远仿佛突然想起来,“好象还有位长公主,是不是还有位长公主没嫁人?”

    “福安长公主!”一听宁远提到没嫁人的长公主,周六看起来十分烦恼,“快三十了……过了年就二十九了!在城外宝林庵住着说要清修,不回来,也不嫁人,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咱们随便说说闲话,福安长公主为什么不嫁人?嫌人家挑的不好?”宁远上身往周六那边倾,显的十分好奇。

    “人家挑的不好?”周六语调忿忿,“瞎扯!满京城,不是,满天下的男人都由着她挑!当年太后还在的时候,就由着她挑了,后来太后走了,把这事托付给我太婆,我太婆只求她能嫁出去,她愿意嫁给谁都行,我跟你说远哥,真是满天下的男人由着她挑,可她就是不点头,不管你提谁,她指定能挑出毛病来,有一年我太婆好不容易挑出个十全的,结果你猜她说什么?她说人无完人,这人全无毛病,要么是圣人,要么就是大奸大诈之人,差点没把我太婆气晕过去。”

    宁远笑出了声,“这话也有点道理。”

    “自从太后把这件事托付给我太婆,这就是我太婆最大的心事,不只太婆,这简直就是我们随国公府上上下下最大的心事!能想的办法都想遍了,能劝的话都劝遍了,也不知道她发了什么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就是不嫁人,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看样子周六没少听他太婆抱怨,这一番话怨气十足。

    “唉呀!”宁远悠悠一声长叹,“过了年二十九,要是明年能嫁了还好,说起来还是二十来岁嫁的人,这女子嫁人,十七八岁,二十来岁嫁人都是常情,要是明年嫁不了,后年再嫁,那可就成了三十来岁才嫁人了!”

    一番话说的周六大睁双眼,“远哥说的是啊!这差一年,就是一个二十多嫁人,一个三十多嫁人,怎么差这么多?”

    “这事压在你太婆手上,还真是……”宁远啧啧,“往后史书上都得写一笔,太后临终托付福安长公主终身大事给随国公府,结果长公主三十多才嫁人,瞧你们随国公府这差使办的!”

    “远哥你不知道,太婆因为长公主嫁不嫁人的事,不知道愁成什么样儿,可她就是不点头,太婆能怎么样她?她是长公主,先皇亲手带大的,皇上当着先皇的面发过誓说不委屈她,你说太婆能怎么办?”周六有点急眼了。

    “这还不简单!让皇上下旨赐婚不就得了!”宁远的主意光棍而不负责任。

    “不行!我不是说了吗,皇上当着先皇的面发过誓,要照顾好福安长公主,决不违背她的心意,长公主没点头,皇上下了旨,那不就是违背长公主的心意了?那皇上不就是违了自己的誓言了?那肯定不行。”

    周六断然否定,要是皇上能下旨,福安长公主早就嫁了人了。

    “那就请贵妃吩咐一声,咱们兄弟两个不用忌讳,我实话实说,今天的贵妃,不就是异日的太后?贵妃跟长公主说了,她还能不听?”宁远又抛出一个不负责任的主意。

    “听什么啊!”周六唉声叹气,“长公主才不把姑母放眼里呢,我小时候,那时候太后还在,长公主还住在宫里,长公主和姑母都能当着皇上的面吵架,姑母回回都吵不过她。”

    “那时候太后在,大爷和四爷还小,现在怎么能跟那时候比?不都说长公主是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肯定看的明白,这会儿,照我看,别说吵架,她在贵妃面前,连个不字都不一定敢说。”

    宁远斜着周六,周六想了想,点头,“也是,远哥这话说的对,现在是不比从前了,等四爷立了太子,姑母肯定就得晋位……”

    周六还算反应快,在说出晋位皇后前,猛一咬舌尖,硬生生把皇后两个字咬回去了。

    “这事你得提醒提醒你太婆,皇家规矩多,年里年外定下亲事,紧着忙,到明年年底前,长公主能嫁出去就很不错了。”宁远仿佛浑然不觉周六那句脱口而出的晋位。

    周六轻轻舒了口气,“还真是,照礼部那些繁文缛节,一年都挺紧,唉,年年过年,太婆上香时都求祖宗保佑,让长公主回心转意,顺顺当当嫁出去。”

第三百八三章 理想很丰满

    自从进了冬天,文二爷就开始挨个往李家在京郊的庄子上跑,对物帐,看庄稼,和庄头商量明年的安排,这些活,照张太太的意思,原本是想让李信跑一遍的,不过李信过了年就要春闱,文二爷自告奋勇,说这事他最擅长,就接了下来。

    文二爷特别喜欢这桩差使,天天一大早就往庄子里赶,到了庄子,看这看那,蹲在田头,和佃户、庄头抽着旱烟聊庄稼事儿,回回都聊的十分愉快。

    这天直到太阳西斜,文二爷才从庄子里出来,赶回紫藤山庄时,天已经黑透了,在二门里下了车,文二爷饿的前胸贴后背,熟门熟路的直奔大厨房。

    张太太治家,该严的地方一丝儿不放,该宽松的地方,向来极其大方大度,比如小悠的姐妹会。

    大厨房那间厢房里,隔三岔五就有一场聚吃,文二爷总觉得,这紫藤山庄从一等到最末等的粗使丫头,只怕人人都到那间厢房里围着小桌一群人痛快吃痛快喝痛快聊过。

    这些聚吃聚喝,小东主是小悠,大东主是张太太,小悠是小东主是因为吃食都是她动手做的,出力,大东主是张太太,是因为一切食材以至美酒,都是从大厨房的库房里直接拿来的。

    这事文二爷问过万嬷嬷,万嬷嬷笑他少见多怪,说大厨房有个西厢房,园子后头那间备着宴请花会时动用的小厨房,也有这样的场儿,前院大车房里也有,太太说了,这样也好,累了烦了,受了委屈,有什么憋屈事儿,或是家里有什么事了,几个说得来的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说说话开解一二,就没有解不开的结,只一样,有差使不许饮酒,第二天当头班差的,头一天也不许饮酒。

    文二爷琢磨了好一会儿,赞叹不已,这不就是所谓的有张有驰?其实不光有张有驰,别说那些小丫头们,就是他,想起大厨房厢房里他挤在一群小丫头中间有说有笑,喝的熏熏半醉,这份温暖和放松的喜悦,什么时候想起来,心里都暖洋洋脸上有笑,他觉得这紫藤山庄就跟家一样,那间小厢房是家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

    说来也是,虽然只有大半年,他对紫藤山庄,对李家,那份感情跟自己家没什么分别,每次外出,一想到要回来,就是种乳燕投林般的急切。

    文二爷一头扎进大厨房,抬眼看到灯火明亮的西厢房,脚步更快。

    “小悠,有吃的没有?”离厢房还有七八步,文二爷就扬声叫起来。

    “二爷回来了,怎么又这么晚?快请进来,暖锅刚刚端上来,还没吃呢,我再去给你拿几样。”小悠打起帘子,让进文二爷。

    屋里,秋媚,清菊和夏纤赶紧站起来,搬椅子的搬椅子,摆锅筷的摆锅筷。

    文二爷愉快的搓着手,在那个他专用的炕沿位置坐下,先拿起杯子,示意秋媚给他斟上酒,举起来闻了闻,满意的眯起眼睛,仰头一饮而进,放下杯子,轻轻哈了口气,“香!这酒里放桔皮了?”

    “还放了糖。”清菊笑答:“夏纤妹子喜欢喝甜酒,我也觉得放了糖,甜甜的好喝。”

    “我就说这酒怎么味儿斑驳,你们太太家都是好酒,生生让你们这俩小丫头糟蹋了。”文二爷一脸可惜。

    “我再给二爷温一壶。”秋媚就要跳下炕,文二爷急忙拦住她,“不用不用,就这个,糟蹋是糟蹋了,不过味儿还真不错,我就喝这个,那是什么汤?冬笋咸肉筒骨汤?好好好,就它了,给我盛一碗,去去寒气。”

    文二爷喝了大半碗汤,小悠提了个食盒进来,拿出满满一碟子白切肉,一小碟香油祘泥,一碟子五香驴肉,一大碗煮的烂烂的辣羊蹄,最后,又将七八只小孩拳头大小,冻硬的蟹粉狮子头放到暖锅上。

    “倒酒倒酒!”文二爷看的食指大动,三口两口喝了汤,夏纤忙给他满上热热的黄酒,文二爷塞一嘴白切肉,喝一口热黄酒,再捏几片五香驴肉,再喝一口热酒,顺手又捞起一只羊蹄,一边吃一边含糊无比的示意四人,“你们……你们的……别管我。”

    秋媚又倒了一壶酒,加了姜丝桔皮和糖温上,几个人都是习惯了的,除了不时给文二爷斟酒,别的还真不管他,四个人慢条斯理吃着暖锅里的素菜,除了秋媚,都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酒说闲话。

    只有秋媚,比文二爷还豪气,仰头一杯,再仰头又一杯。

    “秋媚?这是?”文二爷看着秋媚连喝了三四杯,不停往嘴里塞肉的手暂停,看着小悠问道。

    “没事,二爷不用管。”小悠说着没事,可语调和脸上的神情,明显是有事。

    文二爷吃饭快,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吃了个半饱,放缓了速度,挨个看着东一句西一句净说些不咸不淡的闲话的三人,以及一声不响,只顾喝酒的秋媚,皱起眉头,想了片刻,眉头展开,若有所悟的问道:“今天早上,好象听说湖州的年货送到了?”

    “嗯。唉!二爷真是……”小悠看着文二爷,嗯了一声,又唉了一声。

    “怎么啦?你表哥不愿意娶你?还是已经定下亲了?”文二爷看着秋媚问道。

    “没定亲,也没说不愿意。”清菊替秋媚答道。“年货是宁老掌柜的小孙子,宁海的堂弟宁江送来的,宁老掌柜特意打发他走一趟,就为了说秋媚表哥的事。宁江和秋媚表哥一起读书,说秋媚表哥这一年多读书很发奋,每天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县学的先生特别喜欢他,说秋媚表哥能不能考中进士不敢说,可一个举人是稳稳的。”

    “那挺好。”文二爷嘴里夸奖,心却往下沉,越是这么好,后头的事就越不好。

    “今年重阳过后,咱们湖州数得上的富商陶老爷,看中了秋媚的表哥。”清菊看着秋媚,见她垂着头不说话,叹了口气,接着往下说。

第三百八四章 现实很骨感

    “陶老爷今年五十一了,头一个媳妇生孩子时没能生下来,一尸两命,还是个男孩子,屁股先出来的。陶老爷难过的不行,给媳妇和儿子守足了三年孝,才又续了一个,进门三四年才怀上,生了如今的陶大娘子,生了陶大娘子后,陶家太太再没开过怀,陶家太太三十岁那年,先后给陶老爷纳了两三个小妾,进门五六年,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后头陶老爷就死了心,说这是他命里无子,送走了两个小妾,和太太两个吃斋念佛,就守着陶大娘子过日子,原来是打算招个上门女婿。”

    秋媚低头听着,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后头看中了秋媚的表哥,说不用做上门女婿,做了上门女婿,怕碍了秋媚表哥以后的前程,只求两条,一是秋媚表哥要给他们老两口养老送终,二是,若只有一个儿子就算了,若有两个儿子,第二个儿子要替陶家顶门立户,姑娘话传到的时候,陶老爷刚找宁老掌柜说了这事,求他作伐,去问问秋媚表哥的意思。”

    文二爷看着秋媚,轻轻叹了口气。

    “宁老掌柜就没跟秋媚表哥说陶家这事,只跟秋媚表哥说了姑娘跟姜家义绝,秋媚也跟着又回到李家,太太准备放秋媚她们出府这事,秋媚表哥就托宁老掌柜卖庄子、宅子,要进京替秋媚赎身,说他阿娘活着时,给他和表妹定过亲,他想赎秋媚回去成亲。”

    秋媚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流个不停。

    “宁老掌柜没让他卖庄子宅子,也没让他进京,说是宁江正好今年要送年货进京,就让宁江走一趟,替他讨太太示下,许不许他赎秋媚回去,要是准他赎回,就让宁江顺路把秋媚带回去,赎身银子他先替秋媚表哥垫上。”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文二爷这话里意味复杂。

    “姑娘问秋媚的意思,秋媚说,她要侍候姑娘一辈子,哪儿也不去,谁也不嫁。”清菊看着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秋媚。

    文二爷慢慢叹了口气,秋媚是个聪明人,她表哥,第一是不知道陶家这事,可陶家这事,他早晚得知道,娶陶家姑娘,跟娶秋媚,简直是天渊之别,谁知道他知道后会不会后悔?就算不后悔,也会时不时想一想,两夫妻好的时候还好,不好的时候,保不准他就要心生怨愤。

    第二,宁老掌柜没说秋媚已经坏了清白这事,秋媚表哥要是知道她坏了清白,还愿意娶她吗?就算娶了,心里会不会有个疙瘩?

    “秋媚姐,你表哥多好,有情有义,你何苦……”夏纤刚劝了半句,就被秋媚打断,“你不懂!”

    秋媚哽咽着,“就因为……他有情有义,我才……才……不能害了他!他娶了陶家姑娘……陶家……跟娶我,能一样吗?娶了我,我……什么都没有,连身子都是……脏的,就是他有情有义,我才……我也得有情……有义,我不嫁,不嫁给他,不能嫁……”

    “你成全了他,那你以后……”夏纤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清菊一胳膊肘捅了回去,“就你话多!”夏纤忙咽回了后面的话。

    “哭吧,好好哭一场,哭痛快了,也就好了。”文二爷示意秋媚,秋媚一把接一把抹着眼泪,“不哭了,早就哭好了,我刚才也没哭,就是眼泪……流了点儿眼泪,我有什么好哭的?”

    “那就好,来,我敬你一杯,咱们秋媚有情有义,是好样儿的。”文二爷举杯示意秋媚,清菊急忙给秋媚满上,秋媚端起杯子,冲文二爷举了举,一饮而尽。

    “去湖州有什么好?咱们在这儿多快活!来来,姐跟你喝一杯。”小悠也举杯邀秋媚,秋媚一样仰头喝了,清菊跟上笑道:“秋媚姐,你可不能走,你要是走了,别人我不知道,我可是要哭瞎眼的。”

    “还有我!秋媚姐姐,我最喜欢你,你走了,那这园子里还有什么意思?幸亏你没走!”夏纤紧跟清菊后面也举起杯。

    秋媚来者不拒,很快就喝的脸色一片绯红,醉倒在炕上,小悠和清菊将她放好,盖上薄被,三个人重新坐下,重新温了壶酒,文二爷拿过壶,替小悠、清菊和夏纤三人斟了酒,举杯示意三人,“来,我敬你们三个。女子不易,难得你们都是这样的真性情。”

    “二爷这是夸我们呢,还是损我们呢?”小悠一边喝一边笑。

    “有几句话,”文二爷放下杯子,神情郑重,“二爷这几句,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你们都要记在心里,记住这几句话,这辈子也许都能象今天这样,吃吃喝喝、顺顺遂遂过完。”

    “二爷您说。”清菊给文二爷满上酒。

    “好好跟着太太当差,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离开李家,就算万不得已,也最好别离开李家。”文二爷一字一句说的很慢。

    “第一条,好好当差,不要离开李家。记住了,二爷说下一条吧。”小悠曲起一根手指,表示这一条记住了。

    “第二,太太百年之后,就跟着姑娘,姑娘到哪儿,你们就到哪儿,你们要当姑娘的丫头,姑娘的人。”文二爷说第二条。

    “咦?不是说不要离开李家?以后姑娘要是出嫁了呢?我们再当一回陪嫁?姑娘要是……难道大爷不是李家?”夏纤有点晕了。

    “大爷是李家,可大爷要娶大奶奶,李家内宅,是要归大奶奶管的,大奶奶虽说也是李家,可大奶奶跟太太、跟姑娘肯定不一样,我是说,大奶奶的规矩,跟太太、跟姑娘的肯定不一样,再说啦,咱们本来就是姑娘的丫头,反正我是不管那么多,我这辈子就跟着姑娘,哪儿也不去。”

    清菊这番话说的又快又脆,叮叮咚咚,如珠落玉盘。

    “好丫头!”文二爷一脸欣赏,拍手称赞,“怪不得能在你们姑娘身边当上大丫头,这份明白实在难得。”

第三百八五章 质问

    “二爷,你说,咱们姑娘以后还会不会嫁人?有时候我替姑娘想想,越想越难。”小悠听夏纤说到姑娘嫁人,一脸愁容,“二爷,我说句实话你别笑话我,我不识字,也没什么见识,我就瞧着姑娘好,天底下的姑娘中间,就咱们姑娘最好,我总觉得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姑娘,可是……”

    小悠长长叹了口气,“姑娘头一回,嫁了姜家大爷那样的人渣子,第二回要嫁,就成了再蘸,我总觉得姑娘还是不嫁人的好,哪有能配得上姑娘的人?”

    “这个……”文二爷眯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说不清什么意味的笑,“小悠说的对,不过,先看着吧,我看哪,嫁不嫁的,反正你们姑娘肯定会越嫁越好。”

    清菊瞪着文二爷,越嫁越好?这是什么话?他想让姑娘嫁几回?

    …………

    姜焕璋离京时病倒,回京后又病倒了。

    曲大奶奶巧的不能再巧的接住了晕过去的姜焕璋,直接抬回自己院里,曲大奶奶的院子,就是姜焕璋的谷兰院。

    姜焕璋的谷兰院,是整个绥宁伯府除了陈夫人的正院,最大最好的院子,其实陈夫人的正院,也没有姜焕璋的谷兰院大,当然,曲大奶奶住进谷兰院,并不是因为谷兰院最大最好,而是因为,姜焕璋住在谷兰院,作为姜焕璋名媒正娶的夫人,她当然得住在姜焕璋的院子里了!

    至于李桐住过的清晖院,她看着就犯腻歪。

    如今的绥宁伯府,稍稍能过得去的丫头,除了在陈夫人正院当差,以及跟在姜大娘子和姜二娘子身边侍候的,其余的,全部在谷兰院,围绕在曲大奶奶周围。

    至于顾姨娘和青书的丫头……丫头还用什么丫头?春妍则直接掉成了曲大奶奶身边的丫头之一,白天脚不能歇,夜里就在曲大奶奶床前铺地垫,随叫随起的侍候。

    曲大奶奶的谷兰院,人手充足说一不二,姜焕璋被照顾的无微不至,到第二天早上,姜焕璋高热就退下去不少,人也清醒了。

    姜焕璋怔怔的盯着同样一身靛蓝细棉布大棉袄老棉裤的春妍看了一会儿,调头看向满脸温婉中已经露出丝丝妒嫉的曲大奶奶,声音低弱的吩咐满屋的丫头,“都出去!”

    满屋的丫头看着曲大奶奶,退退停停,曲大奶奶挥了挥手,丫头们如蒙大赦,立刻退的一干二净。

    姜焕璋眯眼看向曲大奶奶,曲大奶奶迎着姜焕璋狠厉的目光,心神颤抖,却强压住满腔的怯意,慢慢扯动嘴角,露出个十分生硬的笑容。

    “你是什么人?受了谁的指使?你要干什么?说!”姜焕璋愤怒之下,气势喷薄而出,曲大奶奶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抬手紧紧抓着胸前衣襟,用力按着砰砰乱跑的胸口,想笑,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

    “夫君,您这是……什么话?”

    “说!”姜焕璋一声厉吼,用力太过,一阵剧烈的咳嗽涌上来,姜焕璋伏在床沿,咳的透不过气。

    这阵猛烈的咳嗽打断了姜焕璋身上散发出的那份逼人迫压,曲大奶奶一口气缓上来,心神归位,只觉得腿都是软的,看着咳的透不过气抬不起头的姜炮璋,想上来替他拍拍,往前挪了半步,就不敢再前。

    虽说不敢再往前,更不敢伸手去碰姜焕璋,可曲大奶奶已经恢复了镇静,往旁边挪了挪,在床头椅子上坐下,等姜焕璋咳的好些,才缓声答道:“夫君这是什么话?我是您的妻子,江南曲氏,我父亲和您父亲自小儿就给咱们定下了婚约,可惜我父亲早丧,父亲……大约是记性不大好,好在总算没错的太厉害。”

    “你当我是傻子?”姜焕璋一声冷笑,“我出生那年,父亲就承了爵位,堂堂绥宁伯,是你父亲,一个穷举人能攀得上的?你给我老实说,是谁指使的你?李氏?李信?”

    曲大奶奶眼底闪过几丝仓惶,嘴里却咬的死死的,“夫君烧糊涂了!这婚约是你我的长辈定下的,什么指使不指使?礼部的判书上,还有皇上的御笔呢,难不成人人都错了?连皇上都错了?那不是成了笑话儿了?”

    “是李氏?”姜焕璋死死盯着曲大奶奶,再次追问。

    “李氏是不想走,不过这可由不得她,连皇上都御笔朱批了,她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曲大奶奶干脆不理姜焕璋的质问,只顺着自己的意思说话。

    “我问你,你什么时候知道有这份婚约?怎么知道的?婚约呢?”姜焕璋往后躺到枕头上,缓了几口气,压下怒气,从头问起。

    “一直在我阿爹的旧物箱子里,我阿娘舍不得我远嫁,就把这件事藏在心底,一直没跟我提起过,后来阿娘病重,万般无奈,只好拿了婚书给我,让几个忠心老仆陪我到京城寻亲。”

    嫁进绥宁伯府前后,甚至在更早更前的时候,曲大奶奶已经隐隐觉得这件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必定有蹊跷,可不管从哪个方面想,这事都对她全无害处,既然没有害处,那她就不犯着多想、更犯不着想透这件事。

    现在姜焕璋问起婚书,她下意识的知道不能全部照实说。

    “你阿娘呢?婚书呢?”姜焕璋听的头目森森,他完全可以确定,他从来没有过这桩婚约,可这个圈这个套,是从哪儿开始的?李氏从哪儿找来的眼前这个人?怎么让阿爹认下了这桩亲事?

    “阿娘当时病的厉害,只好留在太平府静养,我正要请夫君的示下,能不能遣人接我阿娘过来?阿娘只有我一个女儿,好歹……”

    曲大奶奶赶紧掩面表示痛苦,她疏忽了,忘了留在太平府的阿娘,阿娘那时候就病的挺重,这会儿,也许已经死了,死了最好,可万一……

    曲大奶奶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好!我这就遣人去接你母亲,我要当面问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姜焕璋一口答应,他正要问个清楚。

    “婚书呢?”

第三百八六章 姜家妇

    曲大奶奶站起来,开了柜子开了锁,将那份她一直视若拱璧的婚书拿出来,递给姜焕璋。姜焕璋翻开,看了几眼,只气的头昏眼花,这婚书,还真是他爹那笔轻浮无根的破字!

    连字也能仿到这种程度,李氏,他小看她了。

    姜焕璋目无焦点的看着婚书。

    他小瞧她了,从前到现在,他都太小瞧她了。当初在京城,她可是以精明著称的,都说她做生意算无遗策,他每次听到这样的话,都觉得十分恶心,对她都要添上几分厌恶,他姜家是书香大族,做生意算无遗策,真是太丢人了。

    做生意算无遗策的人,算计起人来,必定同样可怕。

    他被李信那条疯狗背后突袭咬了那一口,发配西北时,二爷要陪他一起去,说过一句话,他记得清清楚楚,二爷说:只要夫人能熬过这场病,京城有夫人就足够了,要是夫人熬不过来,他和他的命数也要就此折断,姜家也是,所以,他留不留在京城都无所谓……

    这些,他都疏忽了,他太大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打着离开姜家的主意,她竟然要毁了姜家,要毁了他。他和姜家,哪一点对不起她?难道就是因为孩子?她生不生孩子又怎么样?他的儿女,不就是她的儿女么?

    因为……她不可能知道!再说,也不能全怪他!他怎么能忘了她的精明能干,他竟然从来没想过要防着她……

    姜焕璋越想越乱,直乱的头痛欲裂。

    好象一切都在变,切都变了,这些变化,让他突然有种对自己都要失去掌控的感觉。

    自己还是从前的姜焕璋吗?姜家还能是从前的姜家吗?晋王还是从前的皇上吗?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无数天之后,还能跟从前一样吗?

    “夫君?”曲大奶奶见姜焕璋茫然看着婚书,神情恍惚,忽悲忽怒,傻子一样,忍不住叫了一声,又叫了一声。

    “出去!”姜焕璋恍过神,将婚书扔到地上,冷冷吐出两个字。

    “你?”曲大奶奶有几分生气了,她是他的妻,夫妻敌体,他怎么能这么跟她说话!

    “出去!滚!”姜焕璋再一声恶狠狠的厉呵,曲大奶奶退后两步,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春妍!”姜焕璋哑着声音叫道,春妍听的心一缩又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大爷还掂记着她……

    “大爷叫你呢,耳朵聋了?还不进去!”曲大奶奶已经出了门,抬手拨下簪子扎在春妍脖子上,再抬手又把簪子插回头上,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娴熟之极。

    春妍被扎的闷哼一声,痛的眼泪直往下掉,被姜焕璋一句春妍叫出来的那满怀的温暖和旖旎,被一簪子扎的无影无踪。

    春妍进屋,离床两三步,曲膝见礼,低眉垂手站着不肯再往前,如今这一身打扮,她实在不愿意见人,特别不愿意见大爷。

    “秋媚呢?怎么没看到她?”姜焕璋先问起秋媚。

    “秋媚说了,大……万嬷嬷来抬姑娘的嫁妆时,秋媚说她也是嫁妆,是有脚的嫁妆,就跟着走了,冬柔和夏纤也走了。”

    说到秋媚、冬柔和夏纤都走了,春妍一阵悲从心来,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是万嬷嬷来抬的嫁妆?都抬走了?”姜焕璋看着春妍的眼泪,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悲伤,心里也是一片说不出的悲怆难过。

    “是,还有李家大爷,姑娘的妆台被二娘子搬走了,百宝架被顾姨娘抬了过去,还有那只红铜大熏炉,还有……万嬷嬷都让人抬回去了,连夫人院里的那几件,也都抬走了,爷,怎么会这样?”

    春妍抬头看着姜焕璋,脸上的泪水流成了两条小河。

    “没事,以后就好了,以后就都好了。”姜焕璋越听越难过,春妍那一身靛蓝老棉袄棉裤,更是刺的他眼睛生疼心里更痛。

    她怎么能这样?他哪一点对不起她?她怎么能恨他恨成这样?

    姜家,难道不是她的家么?她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几十年,她在姜家几十年,她是姜家妇!她怎么能这样?

    姜焕璋的头痛的象要炸开了一样,他想不明白,他哪里对不起她了?他是瞧不起她,可他再瞧不起她,也让她做姜家的主母,一做就是几十年,享尽了尊荣富贵,她还要怎么样?他想不明白,他要问问她,他一定要当面问问她,他哪一点对不起她!

    …………

    姜焕璋年纪青,身体底子又好,这次病在家里,曲大奶奶侍候的不能再用心了,医药饮食都十分周全,不过病了三四天,就几乎全好了。

    病好出门,姜焕璋先到晋王府请见晋王。

    晋王淡淡的,不算疏离,可也绝算不上亲热,远远不如姜焕璋离开京城之前。

    姜焕璋打点起全部精神,正要仔仔细细禀报江南之行的枝枝叶叶,谁知道刚说了没几句,晋王就打断了他的话,“昭华辛苦了,又刚刚病愈,这些都不是大事,再说,江南之行,也不该跟我禀报,昭华先回去,今天就这样,我看,你还是多歇两天再来当差吧,我还有事,就不多留昭华说话了。”

    姜焕璋被晋王硬生生打发出来,站在晋王府门口,好一会儿,还愣愣的回不过神,难道出什么事了?他不在京城这几年月,出什么事了?

    “姜长史,我家老爷请您上车说几句话。”一个面容憨厚的小厮离姜焕璋两三步,长揖见礼,恭敬请道。

    “你家老爷是?”姜焕璋顺着小厮的示意,看向十来步外一辆靛青绸围子的大车,大车简朴无华,看不出什么。

    “我家老爷姓季。”小厮再次示意,姜焕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京城姓季的可不多!

    掀帘上了车,果然,端坐车里的,就是那位季天官。

    “怎么了?站在那儿发什么愣?”季天官看起来十分随和,这话说的更加随和。

    “没什么,大病初愈,有几分精神不济。”姜焕璋无论如何不会让别人知道晋王和他生份这样的事,这是几十年下来,刻进骨子里的警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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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桐介绍:
新书《吾家阿囡》开始连载啦!
李桐重生了,也清醒了,原来,他从来没爱过她惜过她……
姜焕璋逆天而回,这一回,他要更上一层楼,他要做那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宁远千里而来:姜焕璋,小爷我专业毁人不倦……锦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