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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闲听落花     锦桐txt下载     锦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八七章 探病

    宁远态度有所转变,周六毫不怀疑的认为,都是他舌灿莲花,劝说有道的原因,跟在宁远后面,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忍不住得意的肩膀乱耸。

    两个人肩并肩进了皇城司那间小院,贾庆号称病重不能理事,自然没法当面交接,早就让人把各样东西送到了周六手里,周六一转手,就捧给了宁远,不过宁远没接,这会儿宁远走的略前半步,周六搂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跟在宁远后面,笑的一张脸象花儿一样。

    皇城司除原主事贾庆之外的所有大小头目,依官司大小、资历深浅站成两排,目光复杂的看着并排进来的两人。

    宁远走到门口,顿住步,微微侧身,示意周六先进,周六赶紧摆手,“远哥咱俩谁跟谁,走走走!”说着,从后面撞了宁远一下,宁远顺势抬脚先进了屋。

    屋里,上首,一左一右两把椅子,宁远指了指左边示意周六坐,自己在下首先坐下。

    “远哥你也太客气。”周六说着客气话,落了座,他是主官,这上首只能他坐。

    众人乖巧无比的跟随进来,垂手站成两排,看着上首两张椅子上一左一右两个人。

    这主官是谁,果然是说不清。

    “今天!”周六清了清嗓子,一声‘今天’宏亮无比,连正要端起杯子抿茶的宁远都惊了一下。

    “我和远……噢,宁七爷,我和宁七爷接掌这皇城司。”周六的手挥了两下,下面是什么来?他爹交待的那话,是什么来?算了,不想了。“请宁七爷训话,我的意思,就是宁七爷的意思,不对,宁七爷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都好好听着!远哥,你说吧。”

    周六示意宁远,宁远手捏着杯子没端起来,这茶还是别抿了,省得喷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从今天起,我和小六就和大家,和皇城司是一体的了,我和小六一来年青,二来又都是头一回正经办差,这会儿接了皇城司这份差使,还请大家多多照应,毕竟,差使办好了,是皇城司的体面,是大家的体面。”

    “七爷言重了,请六爷\七爷放心,某等必将竭心尽力。”众人急忙躬身应诺,到底是该请六爷放心,还是请七爷放心,各有各的说法。

    “贾主事主管皇城司多年,把咱们皇城司打理的井井有条,这是有目共睹的。”宁远接着道,“今天虽说换了我和小六来主事,可规矩还是从前的规矩,大家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有功论功,有过罚过。”

    “对对对,就是这样,七爷说的好!”周六鼓掌,远哥说的太好了。

    众人紧绷着一张脸看着周六,这两天的担心全是白担心,这皇城司和从前一样,还是,就一位主官!

    “……今儿先这样,我和小六先到处看看,若有什么事,禀我也行,禀报小六也行……”宁远又说了几句,结束语还没说完,周六抢过话道:“先禀给你们七爷,有事我跟你们七爷商量。”

    “是!”众人应诺,宁远挥了挥手,满屋的人退出,周六伸了个懒腰,跳起来,“咱们先看什么?到哪儿看?”

    “就在这里,看这些文书。”宁远指着屋里堆了几柜子的文书。周六顿时苦了脸,“这有什么好看的?这个……远哥你先看着,我想起来了,我和小七约好了,今天陪他去马行街逛逛,他说下个月汤家五娘子生辰,让我帮着挑几样东西,这是大事,我先去了。”

    周六说完,不等宁远答话,窜起来就往外跑,唯恐他远哥逼着他看那些什么文书不文书的。

    “去吧去吧。”宁远挥着手,片刻,突然顿住,下个月是汤家五娘子生辰,桐桐的生辰也快到了,也就三四个月了,他也得准备准备。

    …………

    太医正吴太医退下之后,皇上悲伤不已。

    赵老夫人上次来,他就看着她很不好,果然!皇上慢慢靠到靠枕上,眼泪滚落下来。周氏走了,老祖宗也要走了。

    “皇上,生死病死,人之常情,老祖宗这个岁数,也是高寿了,您别难过。”躲在屏风后听着的贺嫔进来,柔声宽慰皇上。

    赵老夫人要死了,对她来说,这可不是坏消息。

    “朕知道。”皇上无力的应了句,“让人准备车驾,朕去看看,去送……”皇上声音哽住,“……送老祖宗最后一程。”

    贺嫔应了,忙传了皇上的口谕。

    老夫人的脉象,好象不怎么妥当了,太医院向皇上禀报的同时,自然也早就和随国公以及周副枢密露过话儿了,虽说赵老夫人并没有觉得自己和前一阵子比,有什么更不好,可太医说不好,那就是不好,随国公和周副枢密知道太医院要向皇上禀报赵老夫人病情的信儿,就没再出门,果然,下午,皇上的车驾就到了。

    听到皇上车驾出宫探病赵老夫人的信儿,墨相面无表情的呆了片刻,垂头再看文书,却再也看不进去了。

    这件事,他想到了,却一直希望自己想多了,整个周家,长公主最不放在心上的,恐怕就是这位赵老夫人了,唉。

    门口传来两声轻敲,墨相抬头问了句,门帘掀起,吕相进来,“说说话。”

    “坐吧。”墨相拢了拢桌子上的文书,侧身拿了茶具上来,倒了杯茶推给吕相。

    吕相端起茶,慢慢抿着,也不说话,墨相给自己也倒了杯茶,也慢慢抿着,也不说话,两个人各自抿着茶,一杯茶尽,吕相站起来,叹了口气,转过身,背着手走了。

    …………

    马行街一间铺子后面的雅间里,宁远正和墨七在满桌子稀奇玩意里翻来看去,门外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两人同时抬头,只见周六一边哭一边跑,“远哥!”看到宁远,周六一声惨叫,叫的宁远的手抖了抖,出什么事了?惨成这样?

    “远哥!远哥!”周六一头扎进宁远怀时,揪着宁远的衣襟,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别说说话了,连气都喘不下来。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皇上驾……啊啊……怎么回事?”墨七头一个想到的……好在他还算反应快,没脱口说出来。

    “我们老祖宗……”跟在周六后面跑的气喘吁吁的小厮,一句话没说完,也抹着眼泪嚎起来。

    “你们老祖宗没了?没了不在家守着,怎么跑这里来了?这有违孝道。”墨七这会儿明白极了。

    “看他这样子,不是没了,是快没了。”还是宁远更明白些,揪住周六的衣领把他从怀里提起来,“你太婆快不行了?”

    周六糊了一脸鼻涕眼泪,点头点的身子都弯了。

    “软……”周六哭的连远哥都喊不出来了。墨七跟着抹起了眼泪,一把接一把的抹,“是怪难过……要是……是……”墨七也哭起来。

    “你闭嘴!”宁远气的一脚踹在墨七屁股上,“你哭什么?就不怕不吉利?”

    宁远一句话,吓的墨七噎的咯咯两声,把所有的哭声眼泪全憋回去了。

    宁远回手将周六按到椅子里,吩咐大英拿了热水帕子,按着周六擦了脸,大英不用宁远吩咐,站在周六背后,替他揉揉按按,没多大会儿,周六哭的没那么厉害了,连打了几个噎,抬着肿成半只桃子一样的眼睛,仰头看着宁远,这才能说出话来。

    “远哥,就刚刚……刚刚皇上,去看太婆了,去……太婆活不长了。”

    宁远紧盯着周六,墨七抬手按在嘴上,止住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声惊叫,原来不是他太婆病重不治,原来是皇上过府探病,原来……又让阿爹说中了!

    “太医怎么说?”宁远盯着周六问道,周六不停的摇头,“我不知道,没跟我说,我……太婆一天比一天好,昨天还到后园子里走了半个时辰,怎么……明明看着好好儿的!”

    “小六,这都是因为……”墨七忍不住,刚开了个头,就被宁远一巴掌拍在头上,顺手将他拧到自己身后,“小六都难过成这样了,你还有功夫因为不因为?你爹就没教你什么叫多嘴?”

    墨七听到多嘴两个字,抬手捂在嘴上,一个字不敢多说了。

    “想哭就好好哭一场。”宁远拍了拍周六,“就算有什么不好,有你大伯和你阿爹,也不会和你说,这看着好,所谓回光返照,生老病死,谁都躲不过,唉。”

    墨七无限同情的看着周六,心里一阵凄惶,小六真可怜,先是最疼他的贵妃娘娘,接着是最疼他的太婆……唉!

    宁远轻轻拍着不停抽泣的周六,没再说话,赵老夫人进宫求皇上留下周泽轩那天,他就想到今天这一幕了,要是换了钱老夫人,或是白老夫人那样老而成精的,不用别人安排,只怕自己就替自己这样安排下,以便用自己的死,替家人换来一个抽身退步的机会。

第六百八八章 孝道

    皇上探病当天,赵老夫人就断了食水,没几天就病故了,皇上大哭了一场,吩咐常太监代他去祭祀了一趟。福安长公主傍晚过去,在赵老夫人灵前上了柱香,对着棺椁默然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连着几天,周渝海跟在父亲后面,不停的磕头举哀,因为惊恐而懞乱成一团。

    皇上果然来探病了,太婆果然死了,都让他说准了,他一直说的很准……

    周渝海不停的想着蒋先生那些话,越想越惊心,越想越害怕。

    “阿爹,我有话跟您说。”总算找到机会,周渝海拉了拉父亲随国公,低低道,随国公愣了愣,他这个孝子,这两天哭的太厉害,也太累,这会儿头脑晕晕沉沉,有几分迟钝。“什么事?”

    “到那边说。”周渝海指了指灵堂旁边的小暗间,随国公从地上爬起来,周渝海急忙上前扶住他,父子两人搀扶着进了小暗间。

    周渝海左右瞄了瞄,关了门,小暗间备着各式汤品点心,周渝海先倒了碗参汤递给随国公,随国公几口喝了,深吸了口气,缓过来不少。

    “虽说哀伤,你也要保重,你看看你,这两天不到,就脱了形,你太婆要是看到,在天之灵也不能安心。”随国公心疼的看着憔悴无比的儿子,他这个儿子,就是孝顺。

    “阿爹,太婆走前几天,我去一趟大爷府上。”周渝海哪是伤心的,他是害怕担忧太过,准确的说,是吓的。

    “嗯?你跟我说过了,怎么又提?”随国公自己倒了碗米汁,慢慢喝着。

    “有些话,我没跟阿爹说,我去,只见了蒋先生,蒋先生说,太婆活不长了。”

    随国公皱起了眉,“这老蒋也真是,虽说你太婆……哪有这么说话的?算了,他关在里面,活死人一样,不跟他计较。”

    “阿爹,蒋先生说这话,是因为我告诉他,四叔不肯去蜀中,太婆就进宫求了皇上,蒋先生这才说,太婆活不了几天了。”周渝海有点语无伦次,这会儿,他心里明白极了,可是有多明白,就有多慌乱和害怕,心里一团乱麻一样,话自然也是乱的。

    “这话什么意思?”随国公听出不对了,但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阿爹,”周渝海深吸了口气,“是这样,蒋先生先是听我说了几位相公想让四叔出任蜀中的事,蒋先生说,这是长公主和几位相公,要保下四叔。”

    随国公更加茫然了,眉头紧皱看着周渝海,周渝海急的拍了几下额头,“阿爹,是这样,蒋先生的意思,太子,登不了大位。”

    “胡说八道。”随国公失笑,“他也没关几天,就疯了?”

    “阿爹,我也这么觉得。”周渝海眼泪掉下来了,“从前,姑姑走的时候,墙圈起来,我去见过一回蒋先生,蒋先生就说,太子是冰山,姑姑走了,大爷,太子,还有周家,就全完了,姑姑走后,阿爹见过几回皇上?太婆进过几次宫?”

    “你太婆身体不好……”随国公强辩道。

    “我已经半年多没见过皇上了。”周渝海仰头看着父亲,“皇上早朝的时候越来越少,不是太子监国,是长公主在监国,长公主只有一个知已,满京城都知道,那个知已如今定亲宁远,听说长公主经常和宁皇后一起下棋,还有高书江,阿爹,高书江是聪明人吧?不但辞了官,连家都搬走了,留下的是老三,他家老三最不成器,为什么要留个最不成器的?因为老三媳妇的妹妹,定给了墨七,阿爹!”

    周渝海语速极快,随国公听到高书江,脸色变了,“我就是没想明白,高书江这厮发了什么疯……”

    “阿爹,他不是发疯,他是看到了,他是聪明人,他看到了,太子不可能即位,说不定哪一天,太子就跟大爷一样了,或者还不如大爷,他害怕了,他要脱身,保住命。”

    周渝海声音哽咽。随国公一脸呆愣,他没想明白,不过儿子的话,他信了六七成。

    “蒋先生说,让四叔入蜀中,必定是长公主的意思,周家,毕竟和长公主有一份血脉之亲,长公主想保住周家的一点传承,四叔是咱们周家最有出息的,所以她出手保四叔,把四叔远远打发到蜀中,一任期满,朝廷一切都该落定了,这一劫,四叔就躲过去了,小六唯宁远是从,蒋先生说,宁远有匪气,保兄弟讲义气,至少不会要了小六的命,四叔和小六父子平安,周家就算传承下去了。”

    周渝海说着说着,慌乱的心绪渐渐清晰。

    “蒋先生说,咱们命好,四叔把主意打到太婆头上,让太婆替他进京求皇上,太婆……是……”想着绝食而死的太婆,周渝海泣不成声,“太婆一死,咱们都得守孝,也就……也就……”

    周渝海滑在地上,头伏在父亲双膝间,哭的气噎声短。

    随国公也泪流满面,“别哭……咱们该怎么办?蒋先生说没说?咱们该怎么办?”

    虽说还是没能想通想明白,不过随国公已经相信儿子说的这些事了。

    “蒋先生说,”周渝海痛哭了一会儿,咽回悲凄,仰头看着父亲道:“让咱们全家,到太婆坟前,守足三年,三年里,哪儿也不要去,寸步不离。”

    “结庐守墓?”随国公失声叫道:“这份苦……我是说,你阿娘身子弱,还有你妹妹她们,还有大哥儿……”

    “阿爹,跟性命相比……不算什么。”最后几个字,周渝海说的极轻,随国公呆了,“阿海,有那么……”

    周渝海拼命点头,“阿爹,想想宁皇后当年……五爷在离宫里长到七八岁,没出过院子……”

    随国公张了张嘴,想说这怎么能怪周家,话到嘴里,却没能说出口,呆了片刻,颓然无比的低下头,“好,阿爹知道了,这是孝道,本应如此,阿爹……你替阿爹写份折子,守……就守三年,这是孝道。”

第六百八九章 七斤一两的儿子

    随国公这份折子,当天就递上去了,皇上对随国公的孝大加称赞,墨相、吕相以及楚相,更是人前人后不住口的夸奖,这一下,周副枢密就尴尬了,也就隔了一天,弹劾周副枢密不孝的折子就递上去了,措词激烈。

    周副枢密气的简直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刚避过蜀中之行,又赶上阿娘这件事不说,如今大哥这一张折子……这不是把他架到火上烤么?这是逼着他也到坟前结庐去?

    要是那样,他还不如当初去蜀中呢!

    周副枢密实在气不过,和随国公大吵了一架,随国公不管他说什么,就一句:这是孝道,这一架不吵还好,吵完之后,周副枢密觉得太阳霍霍跳的差点当场中了风。

    吵也没用,弹劾他的折子越来越多,措词也越来越难听,周副枢密怒不可遏,可也只能上了折子,和随国公一样,请求到坟前守着去。

    他不得不去守着,可小六是孙辈,不必丁忧,周渝海摆出那幅架势,那是因为他压根就没什么正经差使,跟小六怎么比?

    赵老夫人银山银海的出殡之后,随国公府和荆国公府,除了周六,都留在了赵老夫人坟前,好在周家祠堂修的堂皇,随国公府住东边,荆国公府住西边,其实也算不上太辛苦。

    …………

    周家这场繁华丧事热闹过尽,整个京城至少表面上重新归平静时,已经进了十月。

    从进了十月,姜焕璋就一天天数着日子,数到十月十三日这一天,午后,姜焕璋先打发人去寻了季天官,说有要紧的事要跟他和晋王说,请他到晋王府说话。

    他现在一身重孝,除了晋王府,别的地方,都太招摇显眼了。

    姜焕璋在离门房不远的小议事厅等了好大一会儿,晋王才过来,一眼看到姜焕璋,颇有几分尴尬和不情愿,“是昭华啊,你只管在家尽孝心,我这里哪有什么事?孝心为重,我这里,就不必多操心了。”

    “见过王爷。”姜焕璋长揖到底,没答晋王的话,只打量着晋王,“几个月不见,王爷好象清减了不少。”

    姜焕璋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发自内心的、浓浓的关切,让晋王心里一热,整个人顿时柔和下来,“我还好,倒是昭华……先坐吧,季天官……”

    话音没落,就听到外面传来小厮的禀报:“王爷,季天官到了。”

    晋王急忙站起来往外迎,姜焕璋跟在后面,迎出了屋,季天官目光极其不善的打量着姜焕璋,低低哼了一声。

    三人进屋,重新落了座,季天官紧盯着姜焕璋,直截了当问道:“你不在家好好守孝,跑这里来干什么?成何体统?”

    “天官教训的是。”姜焕璋心气平和,先敛眉低头认错,“我这次来,实在是有极要紧的事,不得不来。”

    “有什么要紧的事,能比你在家守母孝更要紧?”季天官冷笑。

    “王爷,”姜焕璋没答季天官的话,转头先看了眼屋角的滴漏,再看向晋王,“杨舅爷府上已经添丁了,是个男孩,未正一刻落地,重七斤一两。”

    晋王和季天官齐齐看向滴漏,滴漏上那指显眼无比的红色指针,刚刚指到未正一刻和未正两刻之间。

    “这才……你怎么知道?”晋王惊讶极了。

    “王爷,让人去杨舅爷家看看,有什么事儿没有。”季天官冷静多了,晋王急忙点头,扬声叫了小厮进来,吩咐了下去,“……快去,越快越好!”

    小厮急奔而出,没多大会儿,门房领着个中年仆妇,大步进来,仆妇进屋,冲晋王跪倒磕了头,“婢子奉了我家老太太的吩咐,来给王爷和王妃报喜,我家太太生了,是个男孩。”

    “什么?”晋王惊的目瞪口呆。

    “什么时辰落的地?一生下来多重?几斤几两?”季天官急急问道。

    仆妇有几分莫名其妙,拘谨的答道:“回这位老爷,未正一刻落地,七斤一两。”

    “竟然!”晋王惊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季天官深吸了口气,吩咐仆妇:“去跟你们王妃说一声,去吧。”

    仆妇看看惊愕到不停拍椅子扶手的晋王,再看看季天官,犹豫了下,站起来,垂手退了出去。

    “昭华,你怎么知道的?这时辰……未卜先知?”晋王有点语无伦次。

    “这是个引子,你拿这个做引子,想说什么?说吧,我和王爷洗耳恭听。”季天官紧紧盯着姜焕璋,浑身警惕。

    “天官说的对,这确实是个引子,还请王爷和天官见谅。”姜焕璋看起来十分淡定,“实在是因为我要说的,过于惊世骇俗,若不先用这个做个引子,只怕王爷和天官,都以为我疯了,在说疯话。”

    “请讲!”季天官目光有些深沉的看着姜焕璋,催促了一句。

    “皇上,是您让我回来的。”姜焕璋看着晋王,轻轻说了句。

    这一句皇上,吓的晋王后背紧紧贴进椅子里,一双眼睛睁的溜圆,直直瞪着姜焕璋,季天官也愕然的半张着嘴,这一句,太过骇人了。

    姜焕璋眼帘微垂又抬起,看着晋王,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更加轻淡柔和,“太子活不过今年,太子死后隔月,王爷立了太子,年底,皇上山陵崩,王爷即位,年号建兴。”

    晋王喉咙里咯咯了几声,两只手死命抓着椅子扶手,只抓的两只手上青筋暴起,他做了太子,他做了皇上,他的年号是建兴!

    季天官听的两眼圆瞪,呼吸都有些粗重了,“那长公主呢?监国?”季天官上身前倾,紧张的问了句。

    姜焕璋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建兴元年二月,杨太后下懿旨指了门亲事给长公主,长公主吞了生金。”

    “什么?”季天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姜焕璋别过头,没答季天官这句惊讶至极的不敢置信。

    “两宫太后?那……老五呢?”晋王的关注点在另一面。

    “宁皇后领了一杯酒,随先帝走了,五……有佛缘,大相国寺青空大和尚把他带走了,后来,果然佛法精深,坐化了。”姜焕璋的声音很轻很慢,好象一出口,就散在空中无影无踪了。

第六百九零章 真真假假

    季天官脸色紧绷,并不怎么好看,“太子是怎么死的?”

    晋王听说宁皇后死了,五皇子出家,正惊的心动神摇,季天官的话,他听到了,却又没听到。

    姜焕璋看了眼晋王,再看向季天官,犹豫了下,才含糊答道:“两龙相伤。”

    “两龙?和五爷?宁家?”这会儿,季天官自然是想到了五皇子和宁家,姜焕璋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季天官眼睛微眯,看着姜焕璋,突然问了一句,“周家呢?”

    姜焕璋扫了季天官一眼,看着还在激动不已的晋王,垂下眼皮,没答这句话。

    季天官顺着姜焕璋的目光,看向兀自激动的不能自抵的晋王,突然一阵恶心泛上来,他一点责任不担,不丝风险不冒,却整天做梦想着这样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你说,是……受皇命回来的?”季天官不看晋王,盯着姜焕璋,“什么样的大事,能你奉了这样的皇命?”

    这句问话,晋王听到了,“对,是什么大事,……让你……”晋王急切的看着姜焕璋,还魂而回这件事,他从前只在传奇笔记中看到过一鳞半爪,这是仙人才能做到的事,他用在了让姜焕璋返魂回来,如果有这样法力的仙人,他难道不是给自己求个长生不老么?是什么样的大事,让他做出了让姜焕璋返魂而回的决定?

    姜焕璋早就料到了这个问题,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门口,再次掀帘左右看了看,晋王府在晋王妃的打理下,内外有序、井井有条,这间议事厅小院里,一片安静,几个小厮长随,都垂手站在院门外。

    姜焕璋将帘子挂起,回来坐下,又叹了口气,“王妃这一胎生的,是王爷的长子,大爷两岁那年,就封了太子,王爷敬重秦后,疼爱太子,可……唉!”

    姜焕璋神情愤然凄婉,“建兴十四年,皇上挑贵女充实后宫,赵贵妃入宫,赵贵妃柔婉贤惠,皇上十分偏疼,建兴十六年,赵贵妃生皇六子,皇六子冰雪聪明,天生仁厚,皇上极其疼爱,皇六子长到十四岁,学问精深,礼贤下士,宅心仁厚,内视反听,朝廷内外,没有不夸奖的。”

    季天官听的眉头微微皱起。

    “可太子……唉!”姜焕璋叹了口气,“皇上极其信重秦皇后,以及秦氏一族,禁中和京城内外,皆托付于秦氏两位兄长,建兴二十九年起,秦氏屡屡逼迫皇上,让皇上退位颐养天年,建兴三十年,秦氏兄弟将皇六子和赵贵妃割喉于皇上面前,皇上痛心疾首,这才……”

    姜焕璋双手捂着脸,泪水涟涟,说不下去了,割了皇六子和赵贵妃喉咙的,不是秦氏兄弟,是秦皇后,他亲眼看着秦氏如同从地狱出来的恶魔一般,那把雪亮的刀从赵贵妃喉咙抹过,再抹向皇六子,两道血箭喷在皇上身上……

    季天官听的脸都白了,这得多大的仇,才能做出这样的事?当着皇上的面?

    晋王双手紧紧攥着椅子扶手,摇摇欲坠,这太可怕了,秦氏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秦家兄弟……

    “一派胡言!”季天官忍不住训斥了一句,姜焕璋双手捂着脸,上身慢慢往下弯,额头抵着双膝,肩头微微耸动,无声抽泣。

    那一天的恐惧如同那一天一样,又把他包围住了,悔恨如同几百万只蚂蚁一齐啃噬着他的心、他的人。

    他不该再生那些贪念,他不该不听文二爷的话,痴心妄想再争一次拥立之功,他不该……小瞧了她,忽视了她……

    姜焕璋几乎要被那份悔恨痛苦压的彻底垮塌,一声声无法压抑的痛苦抽泣从指缝里溢出来,季天官后面的话训斥不下去了,只怕,他没有一派胡言。

    “让你回来,是让你……”后面的话在季天官嘴里打个转,换了另一句,“让你回来做什么?”

    “皇上说,”姜焕璋顿了顿,“他对不起皇六子,更对不起杨贵妃,若是……已经成了亲,让我,想方设法,一定不要让杨贵妃再进宫了。”顿了顿,姜焕璋接着道:“贵妃是无为县赵县丞幼女,今年已经两岁了,皇上说,让我早早替她挑一门好亲,让她幸福美满的过这一辈子。”

    季天官眉头一直紧皱着,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抬眼看着晋王,晋王的眼泪不比姜焕璋的少,看着姜焕璋,再看看季天官,张了张嘴,眼泪又涌出一串,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为什么要是今天,说了这些?”季天官满肚皮狐疑,就算他说的还魂这件事是真的,可他说的这些因因果果,有多少真多少假,谁知道?

    “前天我梦到了那位大和尚,说我不能久离晋王,否则只怕要生变故。”姜焕璋没看季天官,只看着晋王说话。

    “你要夺情?”季天官话里带着一丝讥笑,姜焕璋听出来了,却没理会,只盯着晋王。

    “送你回来的大和尚?”晋王的关注点跟季天官不一样,姜焕璋点了点头。晋王轻轻抽了口气,转头看着季天官,“我觉得昭华这些话……实在是……你看呢?”

    “是这还魂的事?还是他夺情的事?”季天官反问了一句。

    “这两件事,其实就是一件事,昭华说久留有变,万一有变?”晋王有几分急切,万一有变,他岂不是就当不成皇上了?

    “他是晋王府长史,王爷觉得离不开他,要夺情,这事只能王爷开口。”季天官有了几分忌讳,话就说的十分婉转圆滑了。

    “礼部那边,只怕要打个招呼。”晋王看着季天官,季天官立刻点头,“我去。”晋王长舒了口气,“也就是礼部和吏部,既然这样,这折子……昭华拟一份,用了印就递上去吧。”

    …………

    听着隔壁三个人出去,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四周安静的只有茶炉上那壶水的轻轻扑吐声,在茶水房一角紧紧缩成一团的小丫头明艳才动了动,从茶叶柜旁边探出头,左右看了看,往外挪了挪,停住,仔细听听,左右看看,再挪一挪,再看看,一直挪到茶房门口,轻轻慢慢的开了门,探出头左右看了看,手脚并用从门槛里爬出来,飞快的跑了。

第六百九一章 秦氏

    晋王妃秦氏听明艳一口气禀报完,笔直的端坐在椅子上,一张脸雪白无人色,“你这是做梦呢?”

    “不是!就刚刚,婢子……”明艳用力摇头,抬手抹着泪,“婢子听到说皇上,就想躲出去,可是……婢子实在太害怕,这些……太吓人了!”

    “你都听清楚了?”秦氏直直的看着惊恐万状的明艳,明艳是她自小的丫头,因为可靠稳妥,她才打发她到议事厅这样要紧的地方当差,她知道明艳的脾气为人,她知道她没有胡说。

    明艳不停的点头,隔着一道薄墙,她听的太清楚了。

    “从现在起,你就在我这院子里,不许出垂花门,不许和别人乱说话,你就跟在我身边吧。”秦氏双目直直的呆了片刻,慢慢移着眼珠,看着明艳吩咐道,明艳不停的点头,抖抖擞擞挪到秦氏侧后,垂手站着,大气不敢出。

    秦氏后背笔挺的端坐在椅子里,慢慢抬起一只手,按在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她不知道肚子里这个孩子是什么样的脾气性格,可他是她的儿子,他怎么可能那样?

    还有大哥和二哥,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她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她一清二楚,要真是大哥和二哥那样残忍的把那对母子割喉在皇上面前,那一定有原因,是什么事,能让她,让大哥和二哥做出这种事?

    秦氏茫然的看着窗外,她想不出来。

    “叫玉清进来。”好一会儿,秦氏声音微哑的低低吩咐道,屋里只有她和明艳,明艳应了一声,走到门口,探头叫进了大丫头玉清。

    “找个妥当人,去请大爷过来一趟,要悄悄儿的,最好别惊动人。”玉清进来,秦氏神色已经差不多如常了,声音有些轻缓的吩咐道,玉清还是觉出了几分不对,瞄了眼屏声静气站在侧后的明艳,急忙答应一声,亲自出去挑了个婆子去秦家传话。

    秦庆海跟着婆子进来,秦氏屏退众人,只留了明艳。

    “烦大哥跑一趟无为县,看看无为县有没有一个姓赵的县丞,如果有,就去赵县丞家看看,看这位赵县丞,是不是有个刚刚两岁的幼女,听说生的极其漂亮。”

    秦氏低低交待长兄,秦庆海惊讶而笑,“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知道什么赵县丞什么幼女的?才两岁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你要干什么?”

    “大哥别多问,没什么事,就是看一看,你记着,一定要悄悄的去,跟任何人都不要提这件事,任何人!一个字不许提,否则,”秦氏脸色有些苍白,“我就活不成了。”

    秦庆海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好好好,我不问了,你放心,你交待的事,大哥哪一回不是办的妥妥当当?放心放心!”

    秦庆海最疼这个妹妹,妹妹脸色不好,又一句活不成了,就把秦庆海心疼的刀割一般了。

    “我知道,大哥……还有二哥……”秦氏眼泪夺眶而出。

    “别哭别哭,到底……好好,我不问了,你也知道,大哥是个粗人,别哭了,你说什么,大哥就做什么,大哥这就去,无为离京城近,大哥路上赶一赶,最多后天,就能回来了。”秦庆海见妹妹哭了,顿时心疼的手忙脚乱。

    “我没事,不是急事,大哥不用这么赶,慢慢去,慢慢回来就行,就是要严紧,除了你自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二哥也不行。”秦氏再多交待一句,秦庆海连连点头,“大哥办事,你还不知道?只管放心,那我去了,要是不赶,大后天差不多也能回来了,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不要赶,这不是急事。”秦氏再交待一句,秦庆海冲她挥挥手,大步走了。

    …………

    季天官回到府里,入眼看着满府的喜庆热闹,将姜焕璋说的那些话往心底压了又压,先不想这些,影哥儿娶亲这事,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季家这场喜事,李桐虽然接了帖子,白老夫人又特意遣了四个婆子过来请了李桐一趟,李桐一边送贺礼,另一边又厚厚添了妆,可发嫁这天,还是找了托词,没有去季家看这份热闹。

    她毕竟是嫁过又被遣回娘家的人,虽说知道白老夫人以及季家不会介意这些,不过她还是觉得不去的好。

    季府虽然宽阔,可办这场亲事,整个季府,还是显的简直有些拥挤了。

    袁夫人怀着心思,到的很早,却没和顾夫人、孙夫人,以及张太太和商大奶奶等人一起说话,反倒找了个靠近小娘子们的地方,时不时的瞄着那群小娘子,特别是小娘子中的楚三娘子。

    邵九奶奶本来就是个心眼玲珑的,这大半年又一直跟在白老夫人身边习学,这会儿已经是大半个京城通人精儿了,见袁夫人落在旁边只盯着小娘子,转了半圈心思就有点明白袁夫人的意思,想到这个,忍不住找机会和白老夫人低低笑道:“老祖宗看,袁夫人在那儿看人呢,看样子……”

    邵九奶奶笑着没把话说实,白老夫人顺着邵九奶奶的示意看了看袁夫人,又顺着袁夫人的目光看了眼那群小娘子,微笑道:“事是小事,人是大事,吕相是个明白人,这样最好。”

    “可不是,要不然……虽说这事跟咱们其实八杆子打不着,不过……”不过总是扯上她们季家了,真要是耽误了楚三娘子的终身大事,至少不是好事吧。

    白老夫人低低嗯了一声,看了眼顾夫人,“今天事多,你去忙吧,这儿我留心着。”

    “那我去前面看看,刚刚递了信儿过来,说是墨家小七扬言了,非得好好难为难为新郎倌不可,我去跟他们知不知道这事儿,得准备准备。”邵九奶奶忙笑道。

    “有什么好准备的?难为就难为了,娶亲这事的事,不难为难为,那还有什么意思?”白老夫人笑起来。

    “老祖宗这话也是。”邵九奶奶笑出了声,“那我就不多嘴了。”

第六百九二章 认知

    自从传出那些闲话后,解二娘子跟着太婆孙夫人回家祭了趟祖,楚三娘子也很少出门走动。

    夏天里赵老夫人的死,皇上的悲痛,让整个京城都安安静静,季家娶亲这件事,差不多算是打破这份安静的头一场热闹,也是自从那些闲话以来,小娘子们聚的最齐的一回。

    楚三娘子比前一阵略微瘦了些,不过气色还好,和汤五娘子、孙十二娘一起坐着,低低说着话,看起来仿佛比从前沉静了许多。

    解二娘子和解三娘子一起来的,和从前解二娘子走到哪儿都是小娘子们的中心相比,这会儿的解二娘子,显的格外形单影孤。

    赵九娘子盯着因为对比而显的格外孤单的解二娘子,心里痛快极了,这份痛快抵补她在众人身上感受到的那份冷落带来的难过。

    解二娘子和解三娘子在花厅一角低低说了一会儿话,解三娘子起身,走到楚三娘子和汤五娘子、孙十二娘旁边,含笑见礼。

    汤五娘子站起来的最快,解三娘子定给了安远侯世子苏子岚,苏子岚是七少爷的表哥,嗯,她们是亲戚。

    孙十二娘一边抿着嘴儿笑,一边示意楚三娘子,“那边还没进门,这边认亲呢。”

    “她们是正经的亲戚。”楚三娘子也露出微笑,欠身往旁边让了让,示意解三娘子坐。

    解三娘子还好,汤五娘子红了脸,“瞧你们说的,真是……”

    见解三娘子往楚三娘子和汤五娘子那边过去,永安伯府赵六娘子赵冉急忙凑过去看热闹。解三娘子这是要替解二娘子做说客了?这事一定得凑上去听听。

    “你们说什么了?”赵六娘子几步过去,正听到汤五娘子那句嗔怪。

    “没什么。”孙十二娘一向不怎么喜欢张扬的赵六娘子。

    “咦,”赵六娘子一向没把孙十二娘没放眼里过,孙十二娘堵她这一句,她理也没理,只紧挨着汤五娘子坐下,指着汤五娘子和解三娘子笑道:“你们两个……怎么算?也叫妯娌?”不等汤五娘子和解三娘子说话,又笑道:“明明苏世子是表哥,怎么听说你倒要先嫁过去?”

    “又不是一家的,哪有这么论大小的?”孙十二娘再堵了一句。

    “听说七少爷过了年要外放?”楚三娘子看着汤五娘子,关切的问了句。

    “嗯。”汤五娘子本来就是个大方人,到京城长了见识,更阔朗了许多。“是求了外放,大约差不多了,大哥说七少爷不擅读书,长于实务,外放确实最好。”

    “前儿高家三爷被你大哥当街打了个烂羊头,就在撷绣坊门口,最热闹的地方,那天我正好和阿娘在撷绣坊挑东西,真是……为什么打他?”听汤五娘子提到她大哥汤浩虞,赵六娘子顿时眼睛亮了,这是她和她阿娘新近看中的如意郎君。

    “没什么。”汤五娘子看起来极其不愿意提这件事,“郎舅打架,在我们山西是常事,有事打架,没事也打着玩。”

    孙十二娘噗一声笑出了声,楚三娘子也抿着嘴笑,解三娘子跟着笑着,往楚三娘子旁边挪了挪,轻轻拉了拉她。赵六娘子有点讪讪,“我嫂子还说,打的是旧帐……”

    楚三娘子看向解三娘子,“有什么话,能在这里说就说,不能的话,我也不想多听。”

    汤五娘子敛了笑容,齐齐看向解三娘子,解三娘子顿时红了脸,“是……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二娘子让我替她给你陪个礼,还有就是,事情不是九娘子说的那样。”

    楚三娘子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赵六娘子想瞄不远处的解二娘子,瞄到一半又赶紧收回目光,汤五娘子同情的看着解三娘子,解三娘子这样的处境,她看的多了,好在她订了门好亲,眼看要出嫁了。孙十二娘毫不客气的斜了眼不远的解二娘子,撇了撇嘴。

    “这事……我就是厚着脸说了,你们别笑话我。”解三娘子顿了顿,“翁翁替我跟李翰林提过亲,三娘子说,就是巧了,翁翁提亲这事,没跟太婆商量就提了,偏偏那天,马夫人过府寻了太婆,托太婆到李家探话,一里一外,就这么误会了,三娘子说,九娘子隔在就找上门,说是她截了她的亲事,说要给她好看,这才到处编排。”

    汤五娘子看着楚三娘子,孙十二娘一脸不屑,这个巧,也太巧了,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呢!赵六娘子听的两只眼睛里全是兴奋,原来还真有这一出啊,人家李翰林要攀墨家这门高亲,哪能看得上你们?一个个全没脸了吧!

    楚三娘子淡然的仿佛这事跟她半点关系也没有,“你跟二娘子说,我没怪她,我自己胡说八道,不怪自己,难道去怪别人?”

    解三娘子默然,汤五娘子轻轻拉了拉她,“不说这个了,咱们去瞧嫁妆去?听说明家陪嫁了好多古玩过来,咱们去开开眼。”

    “我正想说呢。”孙十二娘站起来,伸手去拉解三娘子,“走,咱们跟着五娘子长见识去,三娘子不知道吧,五娘子是鉴宝的行家,可厉害了。”

    “我也去,这个我也懂。”赵六娘子赶紧跟住汤五娘子,楚三娘子站起来,“听说还有好些珍本古籍呢,以后咱们过来找她看!”

    解三娘子回头看向解二娘子,犹豫中,已经被汤五娘子拉走了。

    离几个人不远,袁夫人听着丫头低低禀报,轻轻呼了口气,这妮子,倒是明白了。袁夫人站起来,正看到白老夫人冲她招手,忙紧几步过去,白老夫人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我正跟她们说笑话儿呢,就因为今天迎亲诗的事,他们几个愁了半夜,我说他们:你们三鼎甲一个传胪,难道都是纸糊的?几首迎亲诗吓成这样?”

    “老祖宗可不能这么说,”袁夫人一边笑一边说,“炎哥儿昨天都打起告病的主意了,说他这个状元七成运气三成文章,偏偏三成文章里最差的还是诗,到明家这样的人家迎亲,指定跌跟头跌的爬不起来!”

第六百九三章 最难的题

    “信哥儿也难为的不行,我跟他说,前头有状元榜眼探花,你愁什么?”张太太笑道,“信哥儿一听还真不愁了,说前面要是一跌三个,也就不多他一个了。”

    “这是什么话?”白老夫人哈哈大笑,“你们瞧瞧,迎个亲难为成这样,这出息,我这老脸都让这几个孩子丢尽了。”

    众人都笑起来,顾夫人笑容带着忧虑,时不时看一眼袁夫人,原本好好的一门亲,唉。

    袁夫人爱说爱笑又会说会笑,人群里添了她,顿时比刚才热闹了十分不止,又说笑了一阵子,婆子过来传话,亲迎的吉时到了,白老夫人忙和众人一起,往前面去,看这份亲迎出门的热闹。

    袁夫人落后白老夫人半步,不动声色的走到了顾夫人身边,和她闲闲的说起了家常。

    …………

    明家那座古朴宽敞的大宅里里外外,布置的花团锦簇,热闹的都有些俗气了。

    也不能怪季疏影和吕炎等人紧张担忧,自从明三娘子定亲季探花这桩喜信传回明家之后,明家的学子以及小后生们,就都打着一定要在亲迎时会会季家、一决高低的主意,各找借口,要进京城会文啦、习学啦各种理由。

    明家长辈们睁只眼闭只眼,反正,会文么,又打不起来,没什么坏处。

    季疏影这个三鼎甲外加一传胪,以及一群进士一大群季家子弟的迎亲队伍,从离明家还有半里多路就开始一道道闯关,没办法,明家摩拳擦掌立志要难倒季探花的人太多,宅子虽大,一道道门虽然不少,可还是排不过来,只好从半里外拉红彩绸开始拦。

    诗词对联,破题解经,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想到想不到的全拎出来比试,挤满街道,爬满了树的看热闹闲人,一多半听不懂,听的懂的开头矜持顾身份,没往树上爬,这会儿只能伸长脖子,等人抄了两个大钱一张花钱买了。

    季疏影和吕炎、陈安邦以及李信等人,总算闯到最后一关,一个个汗透衣服,小腿发抖,跟这场迎亲比,当年府试乡试殿试,简就是闲庭信步!

    墨六娘子昨天晚上就过来陪着明三娘子了,听谷雨飞奔回来说,新郎倌进了二门了,墨六娘子双手合什,阿弥陀佛,总算没误了吉时,谷雨犹豫不定的看着墨六娘子,“六娘子要是没什么事,我出去看看了?”

    墨六娘子听谷雨这么说,顿时想起来了,一想起来,就坐不住了,“三姐姐,你自己先坐会,我出去看看。”

    “咦,你看什么?难不成你也想难为难为新郎倌?”墨六娘子的姑姑,墨九奶奶奇怪了。谷雨吃吃的笑,墨六娘子吐了吐舌尖,“我要去看七哥拦门,七哥说找宁七爷讨了主意,指定能把新郎倌难倒。”

    “这宁七就是损主意多!”墨九奶奶抱怨,“那你去看着,万一……你和和稀泥打打马糊眼,别误了吉时。”

    “那我去了。”墨六娘子没答墨九奶奶的话,她才不和稀泥呢,她也想看七哥难倒新郎倌。

    墨六娘子带着谷雨,一口气跑到内宅门后,内宅时,就都是女眷……确切的说,一群好事的小娘子们,手拿缠着丝棉丝绸的麻杆,准备痛打新郎倌,以让他记住,她们娘家人可不是好欺负的。

    门外,墨七威风凛凛,叉腰而立,小雨小雾一左一右,学着大英大雄的样子,至少看起来十分象样。

    宁远是哪儿热闹往哪儿凑,这会儿站在离迎亲队伍稍远的地方,乐不可支的看着墨七,等着墨七出难题。

    季疏影一看墨七这作派,顿时觉得有点头痛,转头看到侧后的汤浩虞,又淡定了,一物降一物,不怕。

    吕炎这个首席傧相刚念了吉祥词儿,墨七手一挥,“新郎倌就会舞文弄墨,要是出别的题,那就故意难为,咱不能这样。还是作诗,新郎倌亲自作一首……我能听懂的诗吧。”

    众人呆了呆,吕炎先噗一声笑起来,反手把季疏影推出来,“我就说吧,越往里越难,今天第一难,非七少爷这一题莫属!”

    汤浩虞哭笑不得的看着高昂着头的墨七,李信一边笑一边指着旁边得意的转着折扇的宁远,促狭成这样的难题,除了他没别人了。

    一路闯关到墨七这里,季疏影以及他这个才气冲天的迎亲队伍认了输,连喝了三大碗酒认罚,没办法,墨七少爷这道作诗题,太难了。

    季家这一场繁华热闹,袁夫人看的非常满意,晚上回来,听说老爷子已经回来了,犹豫了片刻,往吕相那间书房过去。

    吕相看起来心情不错,凝神听袁夫人说了楚三娘子神态如何、举止如何,以及听到的那些话,轻轻嗯了一声,“这话明理,你要是看着好,就问问炎哥儿,他要是也觉得好,你去一趟李家,托张太太去楚家提亲吧。”

    “是。”袁夫人声音里透着喜悦,“炎哥儿今天怕是要喝多了,媳妇明儿就问问他,要是好,炎哥儿年纪也不小了,赶紧成了亲,过个一年两年,咱们家就是四代同堂了。”

    袁夫人虽说高兴,也不敢在吕相面前多絮叨,说了几句就告退了。

    …………

    秦庆海路上没怎么赶,不过也回来的很快,他是长年习武骑马练筋骨的人,走这一趟,十分轻松。

    晋王妃秦氏听说大哥回来了,急忙请进来,看着大哥,张了张嘴,竟然有点不敢问了。

    “是有位赵县丞,号称书香门第,不过我多打听了半天,说祖上是杀猪的,到赵县丞太爷爷这一辈,不知道怎么的发了大财,把杀猪摊盘出去不做了,买了不少田地,又给赵县丞的爷爷举了个孝廉,到赵县丞,中了秀才,做了县丞。”

    不用秦氏问,秦庆海连喝了几杯茶,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赵县丞的家史,他不知道妹妹为什么要打听这位赵县丞,就把能打听到的,全打听了。

第六百九四章 选择

    秦氏凝神听的专注。

    “这位赵县丞今年刚刚过了四十整寿,能做这个县丞,是因为娶了前任县丞的女儿柳氏,柳老县丞一女两儿,两个儿子都不争气,只好把这县丞的位子给了女婿,赵县丞对两个大舅哥一直挺照顾,在县里口碑还好。”

    秦庆海还真打听的十分清楚。“赵县丞和柳氏有两男两女四个孩子,大前年,赵县丞纳了个小妾,姓高,这个高氏的祖父也是个秀才,不过是个酒鬼,老早就被县里革了秀才功名,因为他酒瘾太大,坐馆也坐不下去,教自己儿子念书也不上心,家里穷的经常吃不上饭,大前年,也不知道怎么的,有说是上元节撞上看对了眼,有说是到庙里上香头磕到一起了,也有说是高氏先勾搭的赵县丞,说什么的都有,总之,赵县丞跟柳氏闹了一场,纳了这位高氏。”

    秦氏眉头渐渐皱起。

    “赵县丞这个刚刚两岁的小女儿,就是这位高氏生的,满月的时候赵县丞摆了三天流水席,据说是因为请了好几个算命先生,都说他这个小女儿命格儿贵不可言,什么贵不可言,我看是被那个高氏迷的。”

    秦庆海评价了一句,“我悄悄溜进赵县丞家看了那个贵不可言,长的是好看,才这么点儿,一眼看上去就……妩媚,媚骨天生这事儿,还真有。我多躲了一会儿,顺便看了看高氏,好看是好看,跟她闺女一比就差得远了,真是,山鸡生出彩凤了。”

    秦庆海十分感慨,秦氏面白如纸,几乎支撑不住,秦庆海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个赵县丞?有什么不对?这个小女儿?”

    秦庆海敏感的抓到了要害所在。

    “不是,没有,夜里没睡好,刚才一阵头痛的厉害,肚子也有点疼。”秦氏急忙掩饰,“我没事,辛苦大哥了,我得去歇着了。大哥,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忘了,一个字也不能再提,不然……”

    “我知道我知道,你赶紧……得请个太医诊一诊,来人!”秦庆海听妹妹这么说,急的跳起来扎着手,额头上汗都出来了。

    送走秦庆海,太医又进府诊了脉,一阵忙乱,屋里总算安静下来,秦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好象睡了很久,秦氏恍恍惚惚,只觉得太阳暖暖的照着,四周新芽吐绿鲜花初开,琴笛笙萧悦耳欢快,好象有很多人,可她看不清都是谁。

    “儿子给阿娘贺寿,愿阿娘寿如南山。”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举着杯子,喜气洋洋向她祝酒。

    这是她的儿子,秦氏瞬间被激动疼爱怜惜骄傲诸般感情淹没,这是她的一切!

    少年仰头饮酒,杯子摔在地上,刚刚还充满阳光的美少年七窍涌出黑血,在她面前、在她怀里,痉挛成一团。

    秦氏只觉得天塌地陷,她抱着痉挛成一团的儿子,淌着鲜血,踩着人头,在漫天血雨火光中,一步步往前,她每走一步,身后就塌陷一步……

    “啊!”秦氏一声尖叫,呼的坐起来。

    “王妃!”睡在脚榻上的大丫头玉清急忙起来,“明艳!”

    明艳忙举着灯过来,秦氏满头大汗,直直的看着熟悉的屋子,看看玉清,再低头看看隆起的腹部,做噩梦了。

    秦氏往后靠在玉清塞过来的靠枕上,轻轻抚在肚子,“什么时辰了?王爷呢?”

    “已经子时了,王爷让人传了话,说歇在外书房,就不进来打扰王妃了。”玉清柔声回道。

    秦氏轻轻喔了一声,目光茫然的不知道看着哪里,心乱如麻。

    “明艳。”好半天,秦氏轻轻叫了声,明艳应了一声,半跪到床前,忧虑而恐惧的看着秦氏,王妃这几天都不安宁,王爷已经好几天没进来过了……

    “我就让人把你送走,去……”秦氏想了想,“去北边吧,让大哥替你安排,给你找个好人家,以后好好过日子,这些,那些。”秦氏看着明艳,“都忘了,忘干净。”

    “是,王妃大恩……大恩……”明艳泣不成声,从听到那些话,她就以为她活不成了,她已经准备好了,只要王妃发句话,没想到……

    “明艳的事,你安排,先报个病,再挪出去养着。”秦氏再吩咐玉清,玉清不知道什么事,不过,她是个聪明人,这件事,她不想知道。

    “安排个妥当人,去撷绣坊守着李家大娘子,我想见一见她,请她帮我挑几件衣服。”秦氏接着吩咐,明艳嘴唇动了动,伏下去,磕了个头,王妃不会有事了。

    …………

    李桐送走秦王妃,直直的站在院子里,好一会儿,才转回身,低着头往屋里回去。

    他疯了!

    “姑娘?”一直远远看着李桐和秦王妃说话的水莲,看着李桐微微发白的脸色,竟有些害怕。

    “没事,你和清菊接着挑料子,绿梅跟着我,我得去一趟宝箓宫。”李桐低低吩咐,水莲忙答应了,绿梅跟着李桐往后院上车去宝箓宫,水莲深吸了几口气,定下心接着挑料子。

    “咦?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要早点回去挑料子备嫁妆?”福安长公主见李桐进来,放下手里的笔,调笑了一句。

    “有事儿。”李桐脸色不算太好,示意绿云,“我跟长公主说几句话。”绿云忙看向福安长公主,福安长公主眉头微蹙,示意绿云等人退下。

    “怎么了?”福安长公主打量着李桐,“什么事让你喜怒形于言表了?”

    “刚才晋王妃秦氏到撷绣坊找我。”李桐将秦氏刚才的话,几乎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她说,她从来没敢想过这样的事,她只想一家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福安长公主舒开眯起的眼睛,短促的笑了一声,“有意思!你看呢?这还魂的事,是真是假?”

    “真要接到指婚的旨意,你怎么办?”李桐没答福安长公主的话,却反问了一句。

    福安长公主紧紧抿着嘴,脸色越来越难看。

第六百九五章 挑破

    “知道了,你回去吧。”好一会儿,福安长公主突兀的吩咐道,李桐站起来,刚走了两步,就被福安长公主叫住,“你还没答我的话,这还魂,你以为是真是假?”

    李桐笔直站着,没动,也没回头,沉默片刻,才低低答道:“我不知道,长公主觉得真就是真,长公主觉得假,那就是假。”

    好半天,长公主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谢谢你。”

    李桐回过头,迎着福安长公主的目光,片刻就躲闪开,微微曲了曲膝,转身走了。

    绿云站在廊下,看着李桐出门走了,等的腿都要酸了,也没听到长公主的召唤,心不止提起来,出什么事了?

    绿云等的几乎耐不住时,福安长公主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把昨天宗正寺送来的那份折子拿出来,给宁娘娘送过去,就说我的话,折子里几位宗女该怎么安置,就请杨妃费费心,问宁娘娘可妥当,若是妥当,就把折子给杨妃送过去。”

    绿云轻轻舒了口气,急忙答应了,亲自找出折子,捧着折子去寻宁皇后。

    “来人,叫姚尚宫。”片刻,屋里又传出吩咐,丫头应了,急忙叫了姚尚宫来,片刻,姚尚宫从屋里退出,出了宝箓宫。

    …………

    晋王递上去的夺情折子,被礼部驳了回来,可姜焕璋顾不上这件事了。

    前两天皇上难得上了一回早朝,晋王散朝回来路上,一个裹的严严实实、只顾闷头走路的小厮,一头撞到他那匹马前腿上,这是小事,晋王没准备计较,可那个小厮抬头看到晋王,竟撒腿就跑,这一跑,慌不择路,一头撞倒了街上一个出名的无赖周黑皮。

    那周黑皮家里断顿快两天了,好不容易真被人撞倒了,一把揪住小厮,再顺势滚到晋王马腿前,这一趟,不好好赖上几两银子,那就太对不起他周黑皮的名号了。

    牵涉到晋王,京府衙门的衙役来的极快,本来也没什么,不过赔几两银子,这银子晋王已经拿好了,息事宁人么,他不是个多事的人。

    可那个小厮拿衣服裹着头脸,浑身发抖,实在是太奇怪了,几个衙役奋力扯开衣服,拽起小厮,就被人认出来了,是绥宁伯府的下人瑞哥儿。

    听说是绥宁伯府的下人,晋王皱着眉不明白了,绥宁伯府的下人看到他怎么吓成那样?躲他干什么?

    疑惑就得问问不是,可瑞哥儿竟然死不承认他是绥宁伯府的下人,旁边认出瑞哥儿的人也是个较真的,一五一十说的清楚明白。

    京府衙门的王推官见多识广,人老成精,几句话一问,就明白了,敢情这瑞哥儿一家,从绥宁伯府逃走了,逃奴么,看到晋王,怕晋王认出他,当然害怕,被人认出,回去不死也得脱层皮,死不承认,更加有情可原。

    这也是小事,王推官禀了晋王,正准备派两个衙役把瑞哥儿送回绥宁伯府,瑞哥儿却当街嚎叫起来,说他一家子之所以逃出来,是因为他娘亲眼看到绥宁伯世子姜焕璋和夫人曲氏杀了绥宁伯夫人陈氏,怕被灭口才逃走的。

    这一喊,当场就哄动了,晋王差点从马上掉下来,王推官更是悔青了肠子,这种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的案子,怎么偏偏让他撞上了!

    别说功勋之家,就是整个京城,这样的恶逆大案,也已经几十年没听说过了,这个案子,把整个京城搅的象一锅沸水,各种八卦秘闻扑天盖地,再加个各人的想象,越传越热闹。

    这样的案子,王推官报上去,邢府尹立刻接着上报,刑部也赶紧报,到墨相手里,也是立刻就转,也就一两个时辰,就到了皇上和长公主手里。

    长公主拎着折子扫了一眼,哼了一声就扔到了一边,要论搭台子挑事,这宁七可真是当仁不让。

    皇上气的几句朱笔差点把折子戳出洞,责令墨相亲自统总,务必查清查明,严明律法。

    姜焕璋得了信儿,没等问清楚,绥宁伯府就被团团围住,满府上下,从正跟几个落魄秀才拽酸文的绥宁伯,到厨房烧火的婆子,一个不漏,全数抓进了大牢。

    …………

    秋媚一向消息灵通,听到这个信儿,激动的浑身发抖,急忙往文二爷院子奔,奔到一半,突然停步,一个拧身,又往晓风院真奔过去。

    到了晓风院门口,秋媚深吸深呼了几口气,自觉淡定了,这才端端正正的进了院门,到上房门口请见。

    李桐正和水莲几个对着铺了满榻的花样挑挑捡捡,秋媚进来,伸头看了眼榻上的花样,看看李桐,再看看水莲和绿梅等人,再看看李桐,再看看水莲和绿梅,连看了好几遍,绿梅斜了她一眼,“是我脸上有花儿,还是水莲姐脸上有花儿?”

    “不是,那个……啥,外头……”秋媚舌头打着转,突然觉得,姜家出了这样灭族的大事,她兴奋成这样,是不是有点太没涵养了?

    “外头怎么了?”水莲头也不抬的问了句。

    “外头,也没啥事,我就是……”秋媚想到了春妍,“来跟姑娘说一声,春妍……”

    “春妍没事,你不用担心。”李桐挑出几个花样递给水莲,

    “姑娘知道了?”秋媚一声惊讶。

    “你都知道了,姑娘还能不知道?我瞧你在这府里养尊处优,这傻气越来越重了,回头领了差使,苦头可就有得吃了!”绿梅抬手敲在秋媚额头上。

    “也是哈。”秋媚讪讪,“关咱们什么事,我也没激动,我就是因为春妍……那个,我今天的字儿还没认完,我走了。”

    秋媚转身就走,李桐转头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出了屋,低着头接着挑花样。

    长公主越来越雷厉风行了。

    …………

    大理寺后头的牢房,地方狭小,绥宁伯府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大几十口人全塞进来,也不分哪间跟哪间了,能塞得下就不错了。

    姜焕璋被扔进来的早,站在最里面,看着一个接一个被塞进来的家人和下人,心里一片混沌。

第六百九六章 恩自上出

    曲大奶奶害了陈夫人这事,在姜家下人中间,早就不是秘密了,稍稍有一星半点头脸的,都知道这件事,这一趟被连锅端进来,多数都十分淡定,一来早就害怕过了,二来,这恶逆,逆不到他们头上,不过就是发卖,运气好了,说不定下一家比姜家强多了呢,到哪儿不是当奴儿。

    主子和半主子们,茫然一无所知的,除了绥宁伯,就是姜婉和姜宁了。

    绥宁伯被揪出来,一路走一路直着脖子大发脾气,肯定是大理寺弄错了,他绥宁伯府一片和乐格调高雅,除了阿堵物有点少,别的,哪儿不好了?

    姜婉和姜宁被这阵势吓懞了,这会儿两个人抱在一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曲大奶奶脸色惨白,倒没怎么失态,怀里紧紧抱着墨兰生的那位姜家长子,仿佛抱着块免死金牌一般。和姜焕璋对角站着,立的笔直。

    顾姨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过不敢放声,只一把接一把抹眼泪、醒鼻涕,哭的太伤心了,整个人晕晕沉沉,连儿子都顾不上了,还不到一周岁的儿子哭的声嘶力竭,从春妍怀里一次次向她扑过去。

    春妍心神不宁,几次想把孩子塞给顾姨娘,却没能塞过去,顾姨娘太害怕太慌乱太难过了,她一妇道人家,碰到这样的事,除了哭,她还能怎么样呢?

    青书拍着儿子,轻声哄着,时不时看一眼姜焕璋,倒十分淡定,她早就知道了,也早有准备了,左不过一个死字,还能怎么样呢?

    绥宁伯姜华远最后被推进来,牢门在他身后咣噹一声锁了,姜华远奔着最里面的儿子,也不管脚踩在哪儿,只管踩进去,一直冲到姜焕璋面前,“你这个逆子,你竟敢弑母!我要告你不孝!你这个不孝子!”

    “晚了。”姜焕璋漠然看着父亲,“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到时候是求一杯毒酒呢,还是求一条白绫。”

    “你这个逆子!”姜华远这一声呵骂颤抖着,充满了恐惧,“你……”

    姜焕璋没理他,后背靠着墙,缓缓滑下去,头埋进双膝,一动不动了。

    姜华远呆呆站了好一会儿,一点点挪着转了半圈,看着直直看着他,震惊惊恐无比的姜婉和姜宁,目光呆住看了好一会儿,皱着眉,竟然没想起来这两个人是谁,他心里只有诗词,和远方。

    曲大奶奶抱着那个瘦弱的小鸡崽一样、连哭都不会哭的大少爷,也缓缓滑下去,阿娘的病,不知道好了没有,从进了京城到现在,头一回,她想起了阿娘。

    …………

    姜家这件恶逆大案,清楚明白,证人证据一应俱全,墨相统总,大理寺会同刑部、御史台,不过一个半天,就把从曲氏生心要夺陈夫人私产起,到污蔑害死捧云,王嫂子受命买砒霜掉包换成巴豆,以及曲氏怎么捂死陈夫人,伴月怎么禀告姜焕璋,姜焕璋怎么逼死伴月,前前后后审了个一清二楚。

    这案子太清楚太明白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墨相等人拟了折子,首恶曲氏依律当磔,姜焕璋明知曲氏之恶却逼死伴月掩饰,罪同曲氏,拟了凌迟,姜华远治家不严,纵子行凶,拟了绞,姜婉姜宁发卖为奴,三子年幼,不予处理,其余诸人,各论罪责。

    折子递到长公主手里,长公主扫了眼,就交给了常太监,这事,就让皇上恩自上出去吧。

    皇上心软,看到个磔字就一脸不忍,恩自上出,曲氏改绞,姜焕璋斩,姜华远赐自尽,姜婉姜宁依旧发卖为奴,念三个孩子幼小,诸子之生母,免罪不罚,捧云伴月忠心侍主,着礼部表彰,王嫂子能改砒霜为巴豆,良知未泯,又出首有功,其罪不罚。其余诸奴交官牙发卖。

    李桐拿着抄来的这份旨意,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皇上慈悲这一条,倒是真慈悲。”文二爷晃着折扇,看起来很有几分不满。

    “都是死,没什么分别。”李桐接了句。

    “倒也是。”文二爷笑了几声,“也不能说没分别,要不然不得好死就不是骂人的话了。”

    “嗯。”李桐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文二爷接着道:“春妍我让人买走了,她说想去江南,我托给了一个旧友,让他帮着给她备份嫁妆,找户好人家,再看顾几年。”

    “多谢你。”李桐谢了句。

    “姑娘这话就见外了。”顿了顿,文二爷接着道:“玉墨生的那个孩子,送到了姜氏祠堂,太太交待了,让暗中照顾一二,好歹让他成人,顾氏也把儿子送到了姜家祠堂,偷偷找了钱帐房的妹子钱媒婆,托她给她寻户殷实人家,做什么都行,典也行卖也行。”

    李桐沉默听着,一点也不意外,顾氏就是这样的人,她没有任何担当,无情无义。

    “倒是青书,竟然私藏了不少东西,一出来,取了东西,带着儿子搭了咱们一支商队,往苏州去了。”文二爷脸上带着几分赞赏,“这一支,只怕以后还能有几分出息。”

    “嗯,我想见他一面。”李桐低着头,转着手里那张纸,心不在焉的听着文二爷的话,突然说了句。

    文二爷一愣,李桐抬头看着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临死前,我要见他一面,烦您给七爷传句话,就说我想见姜焕璋一面,请他帮忙安排,还有,让他陪我去。”

    “好。”文二爷看着李桐,片刻,应了个好字,一句没多问。

    姜焕璋那些骇人听闻的事,他听说了些,听说那天,一夜没睡着,前前后后,仔仔细细,不知道想了多少遍。

    只怕姜焕璋不是唯一的一个,就是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但姑娘,肯定是知道的。

    …………

    宁远得了话儿,当天傍晚,就悄悄溜进晓风院,先将李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带着十分忧心问道:“真要见?”

    “嗯。”李桐极其肯定的点头。

    “那好吧,现在就去。”宁远叹了口气,“他够惨了,再看到你,还有我,真是太惨了。”

第六百九七章 一句问

    李桐横了宁远一眼,“我不是因为这个。”

    “我知道你不是因为这个,咱们哪是那种没意思的人,就怕姜焕璋想得多,小人之心么。”宁远紧跟答道。

    “随他想得多想得少。”李桐已经穿戴整齐,一边从几只帷帽中点了一个,一边随口答了句,宁远笑起来,“可不是,咱们管他怎么想,关咱们什么事。车子停在后角门,这就走?走吧,怎么自己拿着?你的丫头呢?”

    宁远跟在李桐后面,一边往外走,一边不停的说着话:“噢!也是,有我呢,还带什么丫头?若论侍候人,我一个人抵得过你这一院子丫头……干嘛?”

    宁远海口没夸完,李桐就转身将帷帽托到他面前,“拿着,你不是说你比她们强?”

    “我正要跟你说……当然是我拿着。”宁远接过帷帽托着,和李桐一起,沿游廊出月洞门,往后角门过去。

    清菊、绿梅等人扒着窗户缝、门缝看热闹,水莲站在上房门口,送走两人,虎着脸环视四周,“瞧瞧你们,成什么样子?你们什么时候见我这样过?”

    众丫头齐齐冲她翻白眼。

    后角门外,停着辆京城街上最常见的青绸桐木大车,见李桐和宁远出来,大英急忙放下脚踏,宁远掀起帘子,让李桐上了车,宁远拉了把车门借点力,一个转身,潇洒的跳上车,大英收起脚踏,抖动缰绳,赶着车往刑部大牢过去。姜焕璋等人,如今已经转到刑部大牢,准备行刑。

    李桐端坐车里,有几分心不在焉,宁远瞄着她的神情,从你这个帷帽非常漂亮到今天早上他在小横桥吃的那碗馄炖确实不错,巴拉巴拉一路没停。

    刑部大牢离的不远,车子停下,宁远看着李桐,犹豫了下建议道:“要不,今天别看了,明天吧,你脸色不大好。”

    “没事。”一股暖意从李桐心里升起,“就是……在想一会儿怎么说。”

    “这个不用想,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只要你痛快了就行,至于姓姜的,理他呢。”宁远也不多劝,今天见明天见,其实也没什么大分别。

    “嗯,知道了。”李桐低低应了,伸手去拿帷帽,宁远先伸手拿起,举起来,给李桐戴上,左右看了看,理了理,先下了车,掀起帘子,看着李桐下了车,和她并肩往深长的巷子进去。

    巷子尽头,一扇铁门咯吱几声拉开,大雄垂手侍立,看了眼宁远,低低禀报:“都安排好了。”

    李桐进了小铁门,打量着四周。

    这里应该是刑部大牢最里面,四周树木沉暗,阴气森森,一间间低矮的石头屋子零星散布,丑陋中透着狰狞,李桐下意识的缩了缩肩。

    宁远犹豫了下,伸手握住李桐的手,李桐心一松,脚下挪了挪,靠近宁远,低低道:“阴森森的。”

    “这里阴气重,那些都是刑房,这会儿还好,要是再有逼供的,鬼哭狼嚎,人间地狱!”这些本该语气十分沉重的介绍,这会儿从宁远嘴里出来,却是雀跃无比,李桐忍不住斜了他一眼。

    宁远握着李桐的手,沿着这片阴森蔽日的古树林,转了几个弯,宁远顿住步,指着前面,“死囚都在地牢里,我想着,要是把他提上来,让他有了准备不好,这地牢我来看过了,还算干净,能进人。”

    “嗯。”李桐应了一声,宁远稍稍用力握着李桐的手,牵着她,沿着边角生着青苔的粗石头台阶,往下,转个弯再往下,转了两三个弯,大雄在前面推开一扇铁门,铁门里没有灯,门推开,外面的灯光倾泻进去,靠在最外面一间铁笼子里的姜焕璋,下意识的抬手挡在眼前,看向门外。

    李桐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楚铁门内,逼仄的空间里,左右两边各有……叫铁笼子更合适些,只最外面一只笼子里有人。他没把姜焕璋提出去,只是把地牢清空了。

    “我自己过去吧。”李桐轻轻从宁远手里抽出手。

    “好,我到外面等你,你好……”宁远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李桐打断,“不用,你就在这里等我。”

    李桐下了最后一级台阶,走到已经抓着铁笼栏杆站起来,直直看着她的姜焕璋面前。

    姜焕璋松开抓着铁栏杆的手,下意识的理了理已经脏乱不堪的衣襟,李桐直视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我阿娘是怎么死的?”

    姜焕璋移开目光,沉默不语。

    李桐直视着他,等了一会儿,李桐转过身,出了铁门,宁远急忙下一步台阶迎上去。

    “走吧。”李桐将手伸进宁远手里,宁远牵着她,沿台阶上去。

    姜焕璋呆呆看着两个背影被缓缓关起的铁门一点点挡住,地牢里再一次暗无天日。

    李桐一句话不说,宁远也一声不响,只牵着她,出了刑部大牢,走出那条长长的、阴暗的巷子,站在艳丽的太阳下,李桐轻轻吐了口气,拉了拉宁远,“你刚才说小横桥的馄炖,我也想吃。”

    “京城第一!”宁远立刻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你是个识货的,走!吃了馄炖咱们去开宝寺看晚钟夕照,钟声一响,心情开阔!看了夕照咱们去逛北州桥夜市,桥北边有个鬼市,有好东西!你眼光好,说不定咱们能淘到值钱的便宜货,那就发财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得好好逛逛。”

    “岂只桥北边,封丘门往东一点,一堆一堆的旧货里,也有好东西,从前外婆在那里买到过一幅书圣写的买东西的清单,还不小,两个巴掌大,三十七个字呢,只花了十个大钱。”李桐晃着手指。

    宁远羡慕的跺脚,“封丘门东边我去过,我还当都是一堆一堆破烂,原来是宝,真是!我这道行太浅,错过了多少发财的机会!咱们是坐车还是骑马?先坐车到封丘门,出了城咱们骑马,你不会骑马没事,咱俩骑一匹……”

    “我会骑马。”李桐打断宁远的话,宁远只当没听见,“骑马上山很危险,不过你放心,我的骑术天下第一……”

    “你脸皮之厚也是天下第一,这是长公主说的。”李桐笑。

    “说的对,这也是我的长处之一。”宁远抬了抬下巴,李桐失笑无语。

    两人上了车,从小横桥到开宝寺,再从封丘门一路逛回来,直到人定时分,才回到李宅,宁远跳下车,伸手扶着李桐下来,“我送你进去。”

    “不用,你赶紧回去吧。”李桐往后推了把宁远。

    “半夜三更,我还是把你送回去,不然……”宁远表示天太晚了不安全,李桐再将他往后推,“这是我家,我都到家了,你还担心什么?”

    “七爷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我送姑娘回去就行。”万嬷嬷从角门里探出头,李桐提着裙子,跳上台阶,挤进角门,万嬷嬷再探头,“七爷赶紧回吧。”

    宁远叹了口气,回就回吧。

第六百九八章 明算帐

    第二天早上,李桐正在擦牙,绿梅探头进来,声音微紧,“二爷让跟姑娘禀一声,说是,昨天夜里,姜焕璋撕了衣服绞成绳,吊死在牢里了。”

    李桐手下微顿,接着擦牙,狱卒们要受牵连了。

    “便宜他了。”水莲滴咕了句,“你来的正好,去东厢房最外面一间,赶紧把那几箱子素绸交到针线房,再多说一句,都是姑娘自己要用的东西,一点不能马糊了。”

    绿梅答应一声,掂着脚尖跳出去,点绸子交绸子去了。

    …………

    李桐和张太太一起吃了早饭,上了茶,张太太道:“你大哥今天有空,我让他过来了,说说田产铺子的事。”

    “嗯。”李桐应了一声,扫了眼旁边几上堆着的厚厚几本帐册子。

    一杯茶喝完,李信就到了,看了眼李桐,见她神情安然,心里那几丝担忧烟消云散,李桐站起来,亲自沏了杯茶递给他,张太太示意珍珠将几上那几本帐册子拿给李信,笑道:“我知道,你也不会计较这个,六姐儿也不会,不过,这银钱上的事,亲兄弟明算帐才最好,所以,这银钱上的事,还是说一说的好。”

    “是。”李信听张太太这么说,恭敬欠身应是。

    “咱们家的产业,都在那里。”张太太指着李信手边那几本厚册子。

    珍珠悄悄退出门外,坐在门口守着,虽说太太没说,她还是觉得这些事不听最好。

    “铺子田产什么的,太琐碎,我就不多说了,我想着,铺子给你妹妹多陪嫁几间,打点生意一来操心费力,二来,做生意不容易,你是官身,六姐儿相府出身,这上头只怕也不擅长,你妹妹自小跟着我,还有你外婆学生意,虽说学的也不怎么样,不过总比一般人强些。”

    张太太缓缓道来,李信欠身点头,以示赞成。

    “田产什么的,我跟你妹妹说了,就不陪嫁了,七哥儿以后是长住京城,还是回北边,还不知道,就算长留京城,让他们自己再去置办。”

    “还是有点好。”李信建议了句。

    李桐摇头笑,“不用,宁家在京城一带,有几个大庄子,还没人打理呢,我不喜欢打理庄子。”

    “城外的紫藤山庄,你妹妹最喜欢,就给她陪嫁过去,咱们东隔壁已经收回来了……”

    “东隔壁?”李信一怔,张太太也一怔,“我没跟你说过?瞧瞧我这记性,这是你外婆的主意,当初多花了点银子,是连东边那座宅子一起买下来的,托中人赁出去了,唉,你外婆想得远,还真让她想到了,现在已经收回来了,正让人看着重新修整,等修整好,推倒中间的围墙就行了,两片宅子连在一起,往后孩子多了,也能凑和着住。”

    “外婆真是思虑周到。”李信呆了呆,很有几分感慨。

    “唉,要不你外婆常说,到我再到你妹妹,是一代不如一代。”张太太一边说一边笑,李信想笑却赶紧抿住,他见过两回外婆,虽然只有两回,却印象深刻,至少从气势上来说,母亲不如外婆,桐姐儿倒不比外婆差,也不能算一代不如一代。

    “京城的宅子,还有三处,我想了,给你妹妹两处,留一处给你,现银咱们有不少,分了几个库,我跟你妹妹商量了,她铺子多,铺子里的流水就不少,现银,六成给你,四成给她陪嫁过去。”

    “母亲,这些……”李信有些不安了,这是分产的架势了,怎么能这样?

    “你听我说,”张太太止回了李信的不安,“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妹妹出嫁,也算分产,这些事,越早打算越好,从你妹妹定了亲,我就想这些事了,到今天,想的差不多了,跟你说说,看看有什么我没想到,或是没想周全的地方。”

    “是。”李信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从过继那一天,他就没想到和桐姐儿比什么,这个家是桐姐儿的,这些家产银钱,也都该是她的……

    “不管是理家,还是打理产业,你妹妹我不担心她,你自小读书,庶务上不通,六姐儿看样子是个聪明的,好在我还不算老,等她过了门,庶务上的事,我还能看几年,要是能上手,那最好,要是不爱打理这个,那也没什么,我想好了,要是那样,我就慢慢把各地的产业理一理,要费心打理的,都放出去,旱涝保收、不用操心的多置办些,至少备下两三代的人用项,往后的事,就说不清楚了,我也管不了了。”

    张太太想的十分长远,李信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张太太又絮絮叨叨说了些李信亲事上的琐碎事,直说了大半个时辰,李信才告退出来,出了院子,站着呆了一会儿,背着手,往文二爷屋里过去,他心里感慨无比,得找个人好好说说话儿。

    绥宁伯姜家消失的如同一缕烟,只留下了那段骇人听闻的恶逆奇事,被说书人拿去演说警世。

    晋王因为之前上了那份要让姜焕璋夺情的折子,简直是一头扎进了屎缸里,无论如何洗不干净了。

    皇上倒没说什么,长公主也没发话,可太子却兴奋无比,不等晋王上请罪折子,就指使几个御史,指责说姜焕璋的恶逆是因为晋王的纵容包庇,就算不赏自尽,也得圈禁起来。

    几位丞相拿着那几份如出一辙的弹劾折子,看的头疼牙疼浑身疼,这位太子,可真是二十几年如一日。

    晋王吓的连后事都交待过了,处罚的旨意下来了:削了爵,到城外庄子里闭门读三年书。

    太子很不满意,大发了一通脾气,可他也就是发发脾气,当然,在他这里,发完脾气,也就是解决了。

    姜家这场恶逆大案爆出来隔天,季天官就告了病,没几天,上了份情真意切的折子请辞,白老夫人往宝箓宫跑了两趟,那份折子在长公主案头放了三天之后,转了一个圈,回到季天官手里,准了他的请辞,没几天,季天官就悄悄离开京城,云游四方去了。

第六百九九章 道不同差太远

    几位宗女的事,是福安长公主的吩咐,又经了宁皇后的手,到了杨妃这里,自然是尽心尽力赶紧办妥。

    没几天,杨妃就回了宁皇后和福安长公主,几位宗女都有了妥当安置的去处,请了宁皇后和长公主的示下,就安置下去了。

    福安长公主让杨妃安排几位宗女,必定有原因,可宁皇后拿不准原因在哪里,拿不准原因,就不能轻举妄动,宁皇后对着杨妃的安置,半点态度没有,只说宗室的事,她半点不懂,让杨妃去找福安长公主。

    杨妃到宝箓宫前,李桐早就到了。

    绥宁伯姜家的事,把晋王拖累的简直离死没几天,因为这个,杨妃这些天心里油煎火烤一般,这会儿看到李桐,立刻想到姜家,想到儿子,忍不住多看了李桐好几眼,那股子怨气,似有似无的往外流溢。

    从她进了院门,就从窗户瞄着她的福安长公主,眉梢仿佛动了动。

    李桐侍候这位杨太后十几年,为了讨好她,下过大功夫仔细揣摸她的脾气禀性,不用她斜她,李桐就知道晋王吃挂落的事,她必定怪罪她,而且,她会把最大的过错,认定到她头上。对于这位杨太后对过错认定那种奇形怪状的思路,她揣摸明白了,却直到现在也无法理解。

    福安长公主看着李桐起身见礼,让杨妃坐了,再沏了茶给她,再等李桐落了座,才开口问道:“都好了?”

    “是。”杨妃忙放下杯子,一脸的笑,“都是宗女,身份儿贵重,怎么都好安置。”

    李桐低头焙茶,福安长公主轻轻噢了一声,露出笑容,“宁娘娘什么意思?”

    “娘娘倒没说什么,说几位宗女的事,她刚刚听说。”杨妃眼角瞄着李桐,想着儿子,难免有些分神。

    “嗯,”福安长公主并不多问宁皇后知道不知道这事,“怎么安置的?你仔细说说。”

    杨妃有些意外,这些宗女也就是姓个林字。

    “一共五个,三个年纪都轻,虽说有一个家里没了父母兄弟,可总还有叔伯什么的,已经让他们挑好了人家,还有两个,年纪是有点大了,可女人家,能有什么法子?好在也找到人家了,总算是安置好了。”

    李桐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杨妃,她的安置,就是怎么能找到个人家嫁出去,也是,她从前也是这样,嫁了人一切就都好了。

    “你全部替她们找了人家?让她们嫁人?”福安长公主一脸说不出什么味儿的笑。

    “总算都找到了人家。”杨妃轻轻舒了口气。

    “一共五个人,从十九岁到四十七岁,因为什么事才被宗正寺写折子递了上来?你问过没有?”福安长公主的问话,不怎么客气了。

    杨妃一个愣神,“折子上不是写了,生无所依。”

    福安长公主看着杨妃,杨妃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最小的也十九了,还没嫁人,可不是生无所依,女人家……”

    “我知道了,先放着吧,回头我让人仔细打听打听再说。”福安长公主打断杨妃的话,相比于刚才,福安长公主好象心平气和了很多。

    杨妃莫名其妙,站起来告辞,走了两步,顿步转身,一脸犹豫,福安长公主看着她,“三哥儿没事。”

    “那就好。”杨妃长舒了一口气,脱口而出后又有几分不安,“我不是说……我是说,他是该好好读读书,修心养性,好好拘拘性子。”

    “嗯。”福安长公主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看着杨妃出了门,目光穿过窗户,一直看着杨妃出了院门,才长长叹了口气,“就这么个蠢货……”

    后面的话福安长公主没往下说,李桐看着她,“那得看在什么位置,你从前不也总说周贵妃蠢,那又怎么样?你一样要避她避到城外去。”

    “我去城外不是为了避她!”福安长公主立刻回了句,一句话说完,沉默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以前季老丞相总说,聪明人顾忌多,思来想去裹足不前,倒是心眼少的,无知无畏,反倒能成事,我那时候小,总觉得这话说的不对,现在……”

    “乱拳打死老师父,我外婆以前常说这句话。”李桐接道。

    “是。”福安长公主有些感慨,“有些恶,只是德不与位配,不光德不与位配,心眼也配不上。算了,不说这个了,你的嫁妆备齐了?”

    “差不多吧,我和他都不想太张扬,嫁妆平平常常就行了,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李桐答道。

    “不用想的太周到。”福安长公主斜着李桐,“就恣意了又能怎么样?”

    “我不想张扬,就不张扬,不就是恣意了?”李桐笑道。

    “也是。”福安长公主失笑,“那你成亲那天,我去,还是不去?我可是媒人!”

    “你去李家,还是去宁家?”李桐反问了一句。

    “算了,不去了。”福安长公主叹了口气,“我懒得看宁七那张脸。”

    李桐一边笑一边摇头叹气。

    …………

    皇上上早朝的时候越来越少,虽说从禁中到朝里,众口如一都说皇上康健一切都好,可皇上的真正情形,该知道的,都十分清楚。

    皇上觉得自己越来越龙精虎壮,白天瞌睡越来越多,精力越来越差,他只觉得是从前累透了,如今正一点点歇过来。

    整个太医院,没人敢、也没人愿意出头戳破皇上这份自信,话又说回来,就是戳,也不一定戳得破,某些方面,皇上一向极其自负,比如,从前对周贵妃,现在对贺嫔。

    太医院在皇上面前似是而非的附和,出到福安长公主和诸臣面前,却不敢不实情实说,要不然,等山陵突然崩的时候,太医院怎么说的清楚?

    整个朝廷头上悬着皇上越来越差却不自知这件事,大家都希望京城、甚至整个天下平平静静,以至于几场本来应该十分热闹的迎娶,也都低调的出奇。

    到李桐嫁进定北侯府这天,铺嫁妆这天,也就一百多抬,跟京城富裕人家差不多,从李家以定北侯府,安安静静就抬进去了。

第七百章 进门

    李桐和李家从实惠出发,都不希望太张扬,宁远倒是想大张旗鼓的最好让满天下都知道他娶媳妇儿了,可李桐不乐意,他自然也就打心眼里表示,他这人一向低调不爱张扬。

    可如今的时局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

    福安长公主的宝箓宫已经成了从前的紫极殿,已经是朝廷上上下下谁都知道谁都不说的事实,李桐这个长公主唯一的知交,想低调……怎么可能么,从婚礼前一两个月起,能攀上不能攀上的,转上几百道弯,也得想办法送上精心准备的添妆礼,虽说李家富裕,可添妆这事,添的是个心意。

    至于宁远,想搭上他的人就更多了。

    姜家灰飞烟灭,晋王出城读书,太子虽说还是太子,可朝廷里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或者说,能在朝廷站住的,几乎都是聪明人。

    皇城司不过几个月功夫,已经被宁远握在手心里,如臂使指,五爷露面的时候越来越少,据说在宝箓宫的时候越来越多,翰林院的课少了,换了墨相、吕相和楚相等人授课,这一点一滴,经不得细想。

    到宁远成亲那天,以占地宽广闻名的定北侯府,竟然头一回有了拥挤的感觉。

    几个月前季探花那场亲事,迎亲队伍聚集了几乎整个京城的才子,到宁远这里,迎亲队伍里,则几乎聚集齐了御前侍卫里的英武美男,一对对直排了几十对出去,好看的让人不忍心难为。

    玉墨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挤着脚尖,拼命往前挤。她告了半天假,就为了要看一眼李家大娘子出嫁的盛况。

    自从姜家灰飞烟灭之后,她就敢往外走动走动了。

    她知道她算是个糊涂人,可就算她那样糊涂,也知道救了她一命,又让她现在活的有了人样子的,是秋媚和小悠,更是李家大娘子,李家大娘子的这份大恩,她这辈子是报不了了,她很想看一眼李家大娘子出嫁的盛况,想着她过的这样好,往后还要更好,她心里的这份感激,就仿佛有了落脚处。

    玉墨看着骑在马上,比一群漂亮的不象话的傧相要漂亮出很多的宁七爷,再看看宁七爷身后,那顶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顶的华丽花檐子,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握在胸前,只激动的眼泪不停的淌。

    宁七爷和李家大娘子这场亲事,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围在迎亲队伍经过的街道两边看热闹,闲逛了几十年的顾家大爷,当然落不下这场热闹,不但不能落下,还要比别人多看几眼,隔着人群,垂涎三尺的瞄着花檐子四角垂下来的珍珠流苏,恨不能上前揪一把下来的顾家大爷,眼风瞟过对面,瞄见了激动的热泪盈眶的玉墨。

    顾大爷顿时瞪大了眼,是玉墨!比从前还漂亮,她又搭上谁了?这是他的丫头!

    顾大爷心里一阵激动,这丫头比从前还漂亮,少说也能卖上一两百银子……不能卖,典出去!典出去才是长久买卖。顾大爷想着鸡生蛋、蛋生鸡,鸡鸡蛋蛋就发了大财的美事,力气陡然而生,连推带挤,在众人的呵骂踢打中,奋不顾身的往对面挤。

    为了宁七爷大喜的日子热闹平安顺当,京府衙门就不说了,全体出动,宁七爷那是自己人。和御前侍卫们,以及皇城司诸人,拦在两边,迎亲队伍没过完之前,谁也别想往前挤进去半步。

    顾大爷哪敢跟衙门,以及侍卫们较劲,他还算有心眼,迎着迎亲队伍往后走,可就是这样,等他挤到街道对面,早就找不到玉墨了。

    顾大爷气的踩脚,这一注大财!

    今天找不到,还有明天,明天找不到,还有后天,京城就这么大,他就不信还能找不到了,这是他的人,他的东西,说什么他也得找出来!

    顾大爷错着牙发狠,不远处,一个毫不起眼的货郎盯着他,一直盯到顾大爷悻悻然走了一条街,进了家低矮的私娼家,才摇着拨浪鼓,绕了个圈走了。

    定北侯府只住了宁远一个主人,宁远的堂兄宁四爷虽说长驻京城,却没把女眷带来,李桐刚刚在新房坐定,站在旁边的水莲出去,片刻回来,靠近李桐,有几分哭笑不得的禀道:“姑娘,刚才他们府上……”

    “咱们府上!”清菊立刻纠正了句,水莲白了她一眼,“这府上的总管事赵嬷嬷来请示下,说这府上的人,从昨天一早起,一直忙到现在,都没合过眼,这会儿是不是挑些人,让他们赶紧去睡几个时辰,等后半夜客人散了,再让他们起来值夜,让别的人睡几个时辰歇一歇,天亮的时候,才好接着忙。”

    “这些事,怎么这会儿就找到姑娘这儿来了?”清菊嘀咕了一句,绿梅看了眼李桐,“说不定是七爷指派来的呢。”

    “是这么说的。”水莲很有几分无奈,“说是七爷说了,今天晚上之后的事,府门以内,都来找姑娘,他一概不管了。”

    “请万嬷嬷来,让她去和赵嬷嬷商量怎么安排。”李桐吩咐了,转头看了看站了一圈、毕恭毕敬的喜娘,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和她说,进了门就得当家主事,这话真是太实在了,前脚进门,还没坐稳呢,就得干活理事了。

    “让人准备热水,让小悠去厨房看看,绿梅去问问赵嬷嬷,七爷平时饮食起居都是怎么打点的,赵嬷嬷要是不知道,就把大英叫进来问问。”李桐尽着能想到的,先吩咐下去,水莲几个都是跟着李桐管过家理过事的,定北侯府说起来门第儿怎么高贵,可毕竟京城这处宅子里仆人少主人更少,这会儿忙起来,十分得心应手。

    卫凤娘悄无声息的斜靠在窗户外,听了一阵子,站直身子,绕到新房门口,站住,理了理头发,拉了拉衣襟,张了张嘴,却因为一时没想起来怎么称呼卡住了,呆了片刻也没能想出来,一脸懊恼,只好抬手敲了下门。

第七百零一章 老夫老妻

    离门最近的绿梅一个箭步,上前开了门,见是卫凤娘,一口气松下来,抬手拍了拍胸口。

    “你以为是谁呢?”卫凤娘跟绿梅几个都是熟人,瞧着绿梅这个样子,忍不住调侃了句。绿梅白了她一眼没答话,明知故问么,还能是谁?

    “我来见……夫人吧,诰封过两天也就送过来了。”卫凤娘解释了句。

    “进来说话吧。”李桐听到卫凤娘的声音,吩咐了句。

    卫凤娘几步进来,冲李桐拱了拱手,“恭喜。”

    李桐被她这一声恭喜窘住了,水莲噗一声笑起来,卫凤娘比李桐窘多了,“夫人见谅,我不擅这个,也不会说话。七爷吩咐婢子到夫人身边侍候。”

    卫凤娘顿了片刻,才垂头接着道:“当丫头。”

    “嗯?”李桐一愣,随即问道:“你做了什么错事了?”

    卫凤娘听李桐问了这句,好象松了口气,说话也没刚才那么尴尬为难了,“也……没什么大事。”

    李桐扫了眼几个喜娘,水莲会意,笑着示意几个喜娘,带她们出了新房,往后面院子里吃点心喝茶,歇着去了。

    “怎么回事?”见喜娘们都退了出去,李桐看着卫凤娘问道。

    “私自给大皇子府的阿萝送了两回东西。”卫凤娘低着头不看李桐。

    “阿萝怎么样了?”

    “还好,她有点小聪明,一进去就装病,那一次一起进去的人多,她这病一直装到现在,也没人理会。”卫凤娘的话十分简洁。

    “送了两回东西,受人之托?”

    “杜妈妈,头一回杜妈妈担心阿萝,我进去看了一趟,第二回杜妈妈求我给阿萝送了点银子,还有几包药,回来七爷就知道了。”卫凤娘问什么说什么。

    “七爷怎么知道的?”

    “杜妈妈过府来给七爷磕头,感谢七爷关照阿萝。七爷就知道了。”卫凤娘低着头。

    李桐失笑,“就让你当丫头了?”卫凤娘点头。

    “我的丫头只怕你做不了。”李桐的笑忍不住,“不过既然你们七爷发话了,你就……”李桐转头看了圈,指着绿梅笑道:“跟着绿梅,让她给你派差使吧。”

    卫凤娘拱手谢了,站到绿梅身边,绿梅往旁边退了半步笑道:“可别这样,姑娘不给你派差使,我哪有差使给你?你去忙你的,不忙就歇着。”

    卫凤娘想了想,也笑了,冲绿梅拱拱手,转身走了。

    水莲几个侍候李桐去了大礼服,沐浴洗漱,换了衣服,刚摆了几样清淡小菜和粥饭上来,宁远就大步留星回来了。

    李桐刚要坐下吃饭,见他进来,顿时有几分紧张尴尬,虽说她和他对坐说话喝茶不知道多少回了,可以夫妻的身份对面相见,这还是头一回。

    “这几样小菜好!”宁远先伸头看了眼桌子上的小菜粥饭,“这粥也好,我也饿着呢,我先去洗漱,一身的汗臭,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咱们一起吃!”

    宁远一边交待,一边往净房进,水莲清菊等人,跟李桐差不多紧张,来前就听说了,七爷屋里近身侍候的,是大英他们几个小厮,没有丫头,如今姑娘嫁进来,这上房,小厮们肯定不能随便进来了,那七爷的日常起居,就得她们几个侍候。

    水莲使了个眼色,清菊和绿梅急忙跟进去,宁远转身看到清菊和绿梅,摆了摆手,“看看水好了没有,水好了就退下吧,不用你们。”

    清菊犹豫了下,绿梅拉了她一把,曲膝回道:“水已经备好了,七爷看看冷热……”

    “行了,你们退下吧。”不等绿梅说完,宁远一脚踏进净房。

    绿梅和清菊伸手替他带上门,听着净房里哗哗的水声,侧耳凝神等着里面传唤,没多大会儿,宁远披着件本白绵长衣,光着脚,头发水淋淋出来,示意两人,“给我绞绞头发。”

    两人一起动手,很快绞干了头发,松松挽起,宁远绵长衣也不穿了,一件白绸衫一条白绸裤,几步转进上房,迎着李桐大瞪的双眼,懒散的伸了个懒腰,“累了一天了,可算能松快松快了,这粥好,这个菜好,小悠的手艺?”

    宁远随意的仿佛和李桐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他这幅作派,让李桐无语失笑之余,刚刚那些紧张尴尬,也几乎都消散了。

    宁远吃的香甜而快,李桐一边吃一边看着他吃,见他吃好了,也放下了碗筷。

    水莲等人送了清水清茶,漱了口,再上了茶,李桐端着茶碗,就开始有些忐忑不安,刚慢腾腾把茶碗送到唇边,坐在她对面的宁远已经仰头喝光了浅浅的一碗茶,放下杯子,看着李桐。

    李桐端着茶碗的手僵住,想横他一眼,横到一半就溃退下来,干脆垂着眼皮,只装不知道他正盯看着她看。

    “掩鬓要掉下来了。”宁远突然伸手从李桐头上拨下一支赤金嵌宝掩鬓,李桐吓了下,要往旁边躲闪时,宁远已经拨下掩鬓,托在手心里了。

    “真好看。”宁远托着掩鬓,在红火燃烧的烛光下,转来转去的看着宝石的光泽。仿佛真的很认真的在欣赏这支美丽的掩鬓。

    掩鬓拨下,几缕头发,就滑到了李桐耳边腮旁,李桐恼怒的别过头,她那只掩鬓好好儿的,什么时候松了?

    宁远将掩鬓小心的放到几上,上身后仰左侧右侧再欣赏了几眼,转头接着研究李桐的头发,“你头发没绞干就挽起来了?”

    宁远上身往前探,伸长脖子,仔细看着李桐鬓角散掉下来的几缕头发。

    “干了。”李桐上身下意识的往后仰。

    “好象没干,你别动,我看看。”宁远一边说,一边极其利落的挪过去,坐到李桐身侧,伸手去捻那几缕头发。

    “都说了干了。”李桐忙侧身,一急之下,手里的茶洒了出来。

    “烫着没有?还好还好。”宁远一只手从李桐背后伸过去,另一只手上前接过李桐手里的杯子放到几上,抓住李桐的手仔细看,“虽说烫红了点,好在没怎么烫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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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桐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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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千里而来:姜焕璋,小爷我专业毁人不倦……锦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