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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闲听落花     锦桐txt下载     锦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章 背后教妻

    李信等人刚从宝林寺山门下转上后山,多大会儿,一骑快马疾奔到城门口,一头迎上吕炎和母亲袁夫人,勒马直奔吕炎。

    纵马而来的长随靠近吕炎,低低禀报:“大少爷,三刻钟前从紫藤山庄出来,小的一路跟到宝林寺山门外,看着他们把马匹寄在福音阁,步行从后山上去了。”

    吕炎眉梢一下子抬了起来,真是巧,他到宝林寺来干什么?祈福?听经?宝林寺可没有什么高德大僧,看景?宝林寺那景,在京城周边也排不上啊。

    有备而去?宝林寺这法事是福安长公主发愿而起,这事不难打听……

    这是去钻营了?要是这样,这人的人品心思,可就不怎么样了……

    吕炎想的皱起了眉头,吩咐长随,“再去盯着,看往哪儿去了,悄悄儿的,千万让人家察觉到你。”

    “是!大少爷放心。”长随答了话,纵马再奔宝林寺去。

    这一天,姜焕璋起的和往常一样早,他早就习惯了寅正即起,即便现在暂时用不着那么早。

    顾姨娘也忙跟着起来,侍候他穿衣洗漱,姜焕璋接过燕窝粥,抿了几口,皱眉看了看,到底喝不下,将余下的粥连碗递给顾姨娘,“这燕窝不好,有股子陈腐味儿,退回去,让他们再送好的来,这是哪家货行?再不好就换掉!”

    “嗯,我知道了。”顾姨娘将碗递给新挑进来的丫头迎兰,低眉顺眼的答应道。

    “你要拿出气势来。”姜焕璋看着顾姨娘那一脸的低眉顺眼,忍不住皱了眉,她一向从容大气……

    唉,他又心急了,她才十几岁,刚刚归入姜家,不能急,得慢慢来。

    “你听着,”姜焕璋声音转柔,“在府里,在咱们家,你只管把自己视作当家主妇,你就是当家主妇!李氏既然搬了出去,再想搬回来,那就只能想想了,你自己,千万不能小瞧了自己。”

    “我知道了。”顾姨娘仰头看着姜焕璋,感动的泪水涟涟,表哥待她,实在太好太好,好到让她无以回报。

    “这府里,阿爹向来不管事,阿娘,”姜焕璋顿了顿,一丝丝烦躁在眉间郁结,皱成一团,阿娘的夹缠不清,实在让人厌烦。

    “你敬而远之就是了,至于阿婉和阿宁,什么嫁妆不嫁妆的,这明明是李氏的诡计,她们年纪还小,又一向不使心,一时半会还没想明白,你想开些,先别理她们。”

    “嗯,我知道,阿婉和阿宁一向天真烂漫,我没怪她们,我就是觉得,我这心里,一直拿阿婉和阿宁当嫡亲的妹妹一样看,她们这样……这样……”顾姨娘握着胸口,看起来难过极了,“我好难过!”

    “别想那么多。”姜焕璋一阵心疼,将顾姨娘揽在怀里,声音更加温柔,“你听我说,这些都是小事,不必多理会,眼前,咱们有几件大事,头一件,就是这府里,一定要法度严明,令行禁止,要做到内言不出,外言不入,人人都要苛尽职责,咱们绥宁伯府,不能比京城别的人家,哪怕是随国公府,咱们不能比他们差了,这些不用我多说,你都知道,这上头,你要好好下点功夫,先把这府里打理好,若有刁奴,你只管发落,不管是谁,听到没有?”

    顾姨娘赶紧点头,心里却一片茫然,随国公府?谁家能跟随国公府比?内言不出、外言不入……哪有什么内言外言的?这府里,现在不是挺好么?一直都挺好,还要怎么好?

    她一生下来,顾家就已经穷败了,她长这么大,来往见识的,除了自己家,就是绥宁伯府,从小到大,绥宁伯府在她眼里,就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人家……对了,还有永安伯府,她跟着姨母去过一趟,那是真好,哪儿都那么富丽堂皇,哪儿都晃眼,又富丽又清雅,到处都好看极了,要照永安伯府那样吗?那得多少银子?

    “第二件事,咱们的铺子,庄子,你现在就得上手打点起来了,你从前没打理过庶务……不过这个极容易,你这么聪明,把掌柜庄头叫进来,问上几回,就能明通这中间的关节道理了,你记着,一定要把咱们的铺子、庄子仔细打理好,多花点心思,你放心,咱们府上如今……总之你记着,往后,咱们最不愁的就是银子,银子就象水一样,从咱们铺子里、庄子里,会源源不断的流进来,你只要看着各处,别碍了银子流进就行了。有了银子,诸事都好办。”

    “是。”顾姨娘听的两只眼睛里金光闪闪,跃跃欲试,她读过好多书,她最爱读关于财货的书,她做梦都想着有好多银子,有花不完的银子,过最奢侈的日子!

    姜家书楼里那些关于财货的书,每本她都细细读过,象表哥说的那样,她诸事都通,不过少个机会上手而已,现在,这上手的机会总算来了,那个女财神……她肯定没她读的书多!这一回,她肯定能做个比那个女财神强一百倍的财神!

    有了银子,她要做一身绣金到底的袄裙,她也要每天一碗燕窝粥,要最好的燕窝!

    “第三件,下个月初一是阿娘生辰,虽说不是什么整生日,不过,也要好好操办操办,一来,让阿娘高兴高兴,二来,你也练练手,第三,借着这个机会,你也好认识些人,往后有个来往。”

    顾姨娘眼睛更亮了,连连点头,表哥对她,真是太好太好了!

    “好了,我该走了,你也该去打理家事了,晚上别等我。”姜焕璋今天要陪晋王去宝林寺听经祈福。

    “表哥,你的伤……”顾姨娘依依不舍的拉着姜焕璋,她不舍得他,表哥一走,她就没了主心骨,再说,表哥额头的伤还没好,戴了只幞头,将将盖住。

    “我没事。”

    顾姨娘提到伤,姜焕璋只觉得额头伤口被幞头压的有几分疼痛,可是,他不能再歇着了,再歇,又要被墨七抢去了先机。

第一百三章 宝林寺1

    李桐和阿娘一辆车,说着闲话,不紧不慢赶到宝林寺,车子停进福音阁后院,这会儿时辰还早,娘儿俩上了二楼雅间,先喝杯茶吃几块点心,歇一歇再上山。

    雅间在福音阁转角,三面有窗,一面窗户对着宝林寺山门,另一面窗户是对着京城过来的方向,还有一面,对着福音阁挑空的大堂。

    两个人刚刚净了手坐下,从京城方向,不紧不慢过来了几辆车、一队人,最前一辆车旁边,一个二十出头,面容清俊中透着丝丝峥嵘的男子骑在马上,目不斜视,神情冷峻,男子身上的靛青薄斗蓬不时迎风扬起,露出里面的月白长衫。

    “这是哪家的哥儿,气势不凡,就是看着有点不合时宜。”张太太和李桐一起看着越来越近的男子,低声评价,她们娘俩一向说话随意。

    “车上有徽记。”李桐顿了顿,示意男子旁边的大车,“是季天官家的,这大概是季天官的儿子。”

    “是先季皇后家?怪不得气度不凡,季皇后……唉,也是遇人不淑。”一个季字,让张太太敏感的联想到了女儿的遇人不淑,顿时神情黯然。

    李桐没留意阿娘的黯然,她还在盯着季天官长子季疏影。

    早些时候,甚至早在晋王立太子前,季疏影和姜焕璋就相交极好,绥宁伯附庸风雅,季疏影相当捧场,送了许多锈迹斑斑的破烂青铜物件儿给绥宁伯。

    他和姜焕璋翻脸交恶,是什么时候的事?好象是在追封周贵妃为庄懿太后时,是因为用哪个字,还是因为追不追封,她记不清了,她只记得,从周贵妃追封为庄懿太后之后,姜焕璋时常恶骂的人中,就多了个季疏影。

    后来,她从钱老夫人支离破碎的话里,听出了点滴端倪,季家,因为季皇后的死,极恨了周贵妃,以至于深恨整个周家,可皇上和杨太后,特别是杨太后,却一直对周家礼遇有加,周家的荣华富贵,一直绵延到她死那天,杨太后的述说里,从周贵妃其实对她不差,至少让她活着了,渐渐到周贵妃待她如姐妹,总之是一年比一年待她好,以至于后来,周贵妃对她,就到了极其敬重、视她如姐、恩重如山……

    “桐桐,坐下歇一歇,尝尝这个,清香得很。”张太太柔声叫着倚着窗台,怔怔出神的李桐,李桐恍过神,坐回到张太太旁边,掂了只张太太指点的白菜包子,确实,清香得很。

    两个人喝了一会儿茶,起身下楼,从宝林寺正山门一路往上。

    虽然贵客们多数还在路上,可宝林寺里已经布置妥当,这会儿的寺里,经幡招展,香火缭绕,宝相庄严中透着光鲜富丽,却几乎没什么人,相当清静。

    这是这一生,李桐头一次踏进神佛之处,李桐提着心,跨进殿门,提着颗心,跪到了弥勒佛面前。

    这样的经历,为什么会降到她身上?难道是佛祖怜悯她?给她这一次改过的机会?李桐仰头看着笑看世间的弥勒佛,佛祖目视三千大千世界,她渺如蝼蚊……

    她没恨过谁,她一世悲凉,都是因为她自己的愚蠢,半分怪不得别人。

    而且,她的悲凉,只在她心里,在世人眼中,她那一世富丽繁华,一生都活在烈火烹油、锦上添花之中,一个女人能有的尊贵,她都有了……

    无智大和尚说过,一切皆是因果,有果必有因,那她这样的死而复生,因在哪儿?果又在哪儿?

    佛祖洞晓百事,却一言不发。

    张太太默然看神情痴呆的女儿,心疼如刀绞,看着女儿慢慢恍过神,缓缓磕了头,站起来。

    “腿麻不麻?”张太太不敢多问别的,又心忧难忍,弯腰拍了拍李桐的裙子,低低问道。

    “阿娘,我没事。”李桐心酸难忍,伸手挽住阿娘,和阿娘一起,往后面正殿进去。

    正殿前巨大的红铜香炉旁边,两个二十多岁的年青女人正在擦拭亮的发光的香炉。

    两人都是一身麻灰缁衣,手里举着块厚大的细白布,在香炉上仔细而慢的擦来擦去。站在香炉那边,面对李桐和张太太的女子身材略高,眉眼清淡,靠近李桐这边的女子,身形娇小玲珑,只看背影,透着浓浓的柔软娇弱之意。

    听到动静,靠近李桐这边的娇怯女子抬头看过来,李桐迎上女子的目光,愕然呆住,这不是福安长公主么?

    福安长公主盯着李桐满脸的愕然,微微蹙眉,下巴不由自主往上抬起,一股子睥睨傲慢,扑面而来。

    李桐急忙深曲膝到底,行了个极其庄重的曲膝福礼。

    福安长公主手里的抹布离开香炉,目光微冷,微微侧头打量着李桐和张太太,以及随行的诸人,李桐行了礼,头不敢抬,拉着张太太,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几步,退进了门槛,拉起莫名其妙的张太太,转过身,急急从原路返回到前殿。

    福安长公主轻轻‘哈’了一声,重新将抹布按到香炉上,心不在焉抹了两下,看着探头看向她的心腹使女绿云,努嘴示意李桐消失的方向,“让人去打听打听,这是哪家女眷。”

    “嗯。”绿云答应一声,招了招手,一个婆子从殿内飞奔而出,领了吩咐,很快就回来禀报,“说是绥宁伯府世子夫人李氏李桐和母亲张太太。”

    福安长公主‘嗯’了一声,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抹了两把香炉,看着绿云蹙眉问道:“咱们以前见过她?”

    “我觉得没有。”绿云皱眉摇头,她记性极好,但凡见过一面的,都能记得很牢。“也许是常来宝林寺,她看到过公主,公主没看到她。”

    “要是那样,她恭恭敬敬避开就是了,那一幅见了鬼的样子是什么意思?”福安长公主嘴角往下扯了扯,“你看到她了?你看她有多大年纪?”

    “十几岁吧,小得很。”绿云只看到了曲膝行礼,和垂头避开的李桐,她没看到她的神情和目光。

第一百四章 宝林寺2

    “十几岁?确实应该是十几岁,可是……嘿!这个李氏……有点儿意思,让人去打听打听这个李氏,还有绥宁伯府,还有那个什么世子。”

    “公主不是说清修要清静无为……”

    “打发无聊而已!”福安长公主一帕子拍在香炉上,不客气的打断了绿云的话,“钱老夫人怎么还没到?她怎么越来越晚了?再不到老娘这胳膊都要酸了!”

    绿云无语的斜着福安长公主,福安长公主手按抹布靠着香炉,唉声叹气,“你说白老夫人也算是聪明人,怎么就死拧在这件事上回不来了?季皇后都死了这么多年了,骨头都没了,还想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她没看到连我都搬到这连鬼都没有的鬼地方避着了?这世上怎么净是这种糊涂人?”

    “人老了就固执,公主不见她不就行了。”绿云想着先季皇后,叹了口气。

    山门外,一个小沙弥飞奔进来,一边跑,一边冲绿云挥了下手。

    “钱老夫人到了!”绿云露出一脸喜色,她也擦的胳膊酸了。

    “总算来了!”福安长公主将抹布扔给绿云,“总算不用擦这破香炉了,行了,进去吧,上柱香,客套两句,钱老夫人就该进来了。”

    张太太虽说不明就里,反应却快,被李桐拉着,同样的低眉垂首,恭恭敬敬退出来,一路疾行出了前殿。

    “那是谁?”

    “福安长公主。”顿了顿,李桐低低答了句,“出去再说吧。”

    张太太掩住惊愕,两人不敢再往里进,干脆从前殿旁边的小角门穿出去,往寺外找那些给香客游人歇脚的小亭子暂时歇脚,准备等到法事开始再进寺。

    李信和文二爷一行人,从后山一路观风赏景上来,到了宝林寺后门,文二爷打发欢哥儿跑了一趟,打听到法会还早,示意李信看四周,“这几年,宝林寺在四周修了不少风雅的小亭子,亭子里有石桌石凳,一角还砌了茶炉,这满山遍野都是柴,因为这条便利,这宝林寺四周,如今成了不少文人雅士常来的地方,所谓听着晨钟暮鼓,在悠扬的诵经声中,品茶看景,正好合上那些假隐士的口味。”

    “二爷也太刻薄了。”李信失笑。

    宁海带着长随,已经寻到一处景色不错的亭子。

    宁海站在亭子前,指挥诸长随和小厮,捡柴生火,远远跑去取山泉水,准备煮水点茶,将亭子打扫干净,带来的细麻布铺到石桌上,再在石凳上放上细麻布薄垫子,欢哥儿和瑞哥儿将从紫藤山庄带来的、以及福音阁的一碟碟点心摆出来。

    宁海看着收拾妥当了,这才去请站在不远处赏景说话的李信和文二爷,“咱们早上出来的早,正好,大爷和二爷喝杯茶,吃块点心垫一垫再进寺听经,大爷,二爷,小心脚下。想着今天是来听经,佛门清静,小的就挑了细麻布、青花瓷这些素雅东西,茶多带了几样,白茶、香片、铁观音……”

    听着宁海细碎的解释,已经走到亭子口的文二爷笑起来,顿住步,饶有兴致的看着已经升起的火,火上的小巧红铜壶,铺了细麻布桌布垫子的石桌石凳,以及桌子上摆着古雅的茶具和细巧点心,长长叹了口气,指着亭子和李信感叹,“十年寒窗为了什么?就为了这份享受!”

    “也不光是为了这份享受。”李信示意文二爷入座,不过才相处了几天,他已经很喜欢这位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嘴巴说实话的先生。

    “嗯,若是再能让目光所及处,喜悦安康,那当然是最好。”文二爷踱进亭子坐下,掂了块椒盐酥饼咬了一口。

    “要是为官者都能让目光所及处,喜悦安康,天下不就太平了?”李信跟着坐下,掂了块福音阁的点心。

    “这是句实在话。”文二爷两口就吃完了点心,抖开折扇摇着,表示赞赏。

    “除此之外,我希望自己以后能帮一帮受人欺凌的卑弱者。”李信眼皮微垂,文二爷手里的折扇停在半空,斜着李信,李信看了他一眼笑道:“就象当年母亲帮助我那样。”

    “你母亲和妹妹,现在,难道不是卑弱者?”文二爷这一句话里含义万千。

    “二爷说呢?”李信转头斜着文二爷,带着丝感慨,“如果这卑弱,单是说母亲和妹妹身为女子,而我为男儿,那这份卑弱,不过是你我这等男儿占尽了世间法度的便宜罢了,除此之外,二爷以为,我在母亲和妹妹面前,谁尊谁卑,谁强谁弱?”

    文二爷重又摇起折扇,没说话,李信看着亭子一角已经滚开的铜壶,“我懂二爷这话的意思,可我以为,母亲将我过继入门,这件事不是我以强济弱,相反,这是母亲对我的又一重大恩。”

    文二爷眉梢高高挑起,李信眼眶微湿,指了指宁海,又指了指文二爷,“这是块宝,是母亲赏赐给我的,二爷这个的济世之才,不是母亲和妹妹,怎么能到我身边来?”

    “我过来……”文二爷刚说了三个字,就紧紧闭上了嘴,让自己好好看看这个李信,也许就是因为他过继到了李家,才要让自己好好看看呢?

    那一位。借自己的手,要护要推的,究意是谁,自己可说不准,也许,他说的对,如果不是因为他过继了,自己不会来辅佑他……

    宁海一手拎壶,全神贯注点了两杯茶,“两位爷尝尝,小的这份点茶的功夫,得过沈大家的指点。”

    “你认识沈大家?”文二爷看起来十分意外,李信有几分不明就里,他刚到京城,不知道的东西太多。

    “是!”宁海先答了一个字,再看向李信解释道:“沈大家是咱们京城最有名的小唱名家,十五岁那年出道,一唱成名,周太后最爱听她的小唱,周太后在世的时候,隔个一个月半个月,就召沈大家进宫唱上半天。周太后过世后一年,有一回,沈大家到随国公府上清唱助兴,被周贵妃遣人训斥了,说是周太后生前那么爱重沈大家,如今周太后三年孝期未满,福安长公主还在城外守孝,沈大家却如此歌舞升平,真是无情无义到了极点。”

第一百五章 偶遇1

    李信皱起了眉,文二爷一脸享受的啜着茶,这茶得过沈大家指点,果然很不一般。

    “这一次之后,沈大家就说嗓子坏了,再没唱过小唱,只在家教导后辈,如今京城最红的小唱红伎云袖,就是沈大家调教出来的。”

    宁海极其详细的介绍沈大家此人,解了李信的疑惑,这才看向文二爷接着道:“沈大家是婺县人,婺县跟咱们湖州紧挨着,瞧着咱们是湖州人,就觉得亲近,这些年,她收过不少笨重东西,这些东西,多数悄悄送到咱们铺子里估价死当,这事儿走漏了风声不好,所以来来回回,都是我去拿东西送银子,去的多了,就和沈大家熟了,偶尔也帮沈大家跑跑腿,办点别的事,因为这层交情,我求沈大家指点这点茶的功夫,沈大家就很下功夫指点了我好些回。”

    “沈大家这点茶的功夫可比小唱的功底厚多了,你这茶,有几分沈大家的意思了,再给我来一杯。”文二爷已经啜完了茶,眉眼乱动,看起来享受极了。

    宁海又点了一杯,李信正要再问几句,一声清亮中透着欢快的声音传过来,“好香的茶!不知道是哪位雅人高士,季兄,咱们去蹭杯茶喝。”

    话音刚落,青翠的林木中,闪出一行人。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二十岁左右,穿着件葱黄长衫,眉眼含笑,俊秀温雅,透着股子让人极其舒适的随和之意,比他稍稍落后半步的男子差不多年纪,比葱黄衣男子略高,一件月白长衫,背着手,挺拨俊朗中,透着阵阵峥嵘,让人一看就觉得不易亲近。

    文二爷看到葱黄衣男子,眉梢猛的一挑,又缓缓落下。

    李信已经站起来,迎到了亭子口,微笑拱手致意。

    还有十来步,葱黄衣男子紧走几步,笑容满面拱手招呼,“这位兄台,冒昧打扰了,实在是你的茶太香、太诱人了。”

    “兄台过奖了,如不嫌弃,请进来品尝几杯。”李信微微欠身,往亭子里让两人。

    文二爷悄悄挪了几步,退到了亭子边上。

    “求之不得!”葱黄衫男子眉眼都是笑,拉了把月白衫男子,一起进了亭子,冲李信和文二爷拱手介绍道:“在下姓吕,单名炎,这位是季兄。”

    “幸会!”李信立刻揖了下去,掩饰住了眼里的惊讶,文二爷满意的看着李信,果然是个聪明人。

    “在下李信,这位是在下的先生,文二爷。两位请坐,宁海,好好点两杯茶给两位公子。”

    吕炎的注意力都在李信身上,冲文二爷随意的拱了拱手,落了座,一边看着宁海点茶,一边和李信攀谈。

    “听李兄口音,不是本地人?”

    “在下祖籍湖州,母亲和妹妹十几年前就定居京城了,只是,我因为要备考,后来又奉母命四处游历,今年才刚刚回到京城家中。”李信笑答,他这些年游历各处,算得上见多识广,见过不少能人志士,虽然知道眼前的吕炎和季兄,一个是相府公子,一个是天官之子,仍然淡定攀谈,仿佛两人都不过是和他一样的普通人家子弟。

    “李兄游历过很多地方?真是让人羡慕!前年我去过一趟杭城……”吕炎和李信聊的兴致勃勃,看起来十分投机。

    那位季兄却明显对李信没什么兴趣,专心看完点茶,啜着茶,四下欣赏了一会儿周围美景,盯着文二爷看上了。

    文二爷也端着杯茶,慢慢啜着,看似悠闲无心,其实提着颗心,支着耳朵听李信和吕炎攀谈,听了片刻,见两人越谈越投机,放下了心,眼角余光开始往那位季兄身上瞄。

    能让吕炎称兄论弟的季家,只能是先季皇后的娘家了,这位季兄,也只能是先季皇后嫡亲的侄子,季天官嫡长子季疏影,看这一身的峥嵘之意,必定心中意难平,唉,季天官这位嫡长子,虽然出色,到底没能青出于蓝。

    仿佛觉出了文二爷的打量,季疏影突然转头看向文二爷,“文先生也是湖州人?”

    “在下是上元县人。”文二爷并没有和他攀谈的打算,但这话问的太直接,没法不答。

    季疏影的目光从上而下,毫不掩饰的打量着文二爷,目光落到文二爷的那条瘸腿上,停了片刻,声音冷淡疏离的问道:“都水监沈理的衙门里,有位叫文国涛的师爷,是你父亲还是叔伯辈?”

    文二爷猛的抬起头,愕然看着季疏影,“是在下叔父。”

    “喔。”季疏影神情淡然依旧,仿佛早就知道了答案,“文国涛财货之能,天下少有,可惜所托非人。”

    季疏影说完,啜了几口茶,回头看了眼正和吕炎相谈甚欢的李信,“做你们这一行,最忌所托非人。”

    “多谢季公子指点。”文二爷后背浮起一层薄薄的白毛汗,这位季疏影,他看走眼了,至少这份锐利博闻,也许还在季天官之上。

    “在下也有一句话。”文二爷看着季疏影,心里生出丝丝说不得的想法,“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佛家说的因果,也许有前因,也许果在后,拘泥一个现世果,多半劳而无功。”

    季疏影目光森寒,冷冷的盯着文二爷,好一会儿,收回目光,仰头喝了杯子里的茶,声音冷淡之极道:“多谢。”

    旁边的宝林寺里,一串清越的钟磬传过来,季疏影站了起来,吕炎也急忙起身和李信拱手告别,“……今天实在不巧,在下和季兄都是陪长辈过来的,法事要开始了,在下和季兄得赶紧回去应个卯,后天的文会,李兄早点到,咱们先说会儿话,别过别过!”

    吕炎示意李信不用送,转身出了亭子,和季疏影一前一后,急匆匆奔往宝林寺角门,从角门进去了。

    “宁海可看出吕公子和季公子的来历了?”文二爷远远瞄着吕炎和季疏影进了角门,转头看向李信,问的却是宁海。

    这次‘巧遇’,看样子也是相爷的授意,安排了他过来,又让吕炎巧遇结交,带他参加文会……看样子,今天晚上就得写封信给相爷,好好说一说这个李信。

第一百六章 偶遇2

    “吕公子肯定就是吕相爷的嫡长孙了。”宁海笑,答的极快。“听说儿子孙子里头,吕相爷最疼的就是这位吕公子,那位季公子,是季天官嫡长子,听说先季皇后在时,最疼这个侄子。”

    作为京城大半个百事通,不认识吕相和季天官家最出色的子弟,那不是笑话儿了?何况人家还报了名了。

    “真是……巧!”李信说不清什么感觉,他刚刚进到京城,先是过继,接着身边有了文二爷这位高深莫测的先生,今天,又巧遇了吕相的孙子和季天官的长子这样的京城权贵子弟,相谈极欢,还邀请他参加文会。

    “别想太多。”文二爷用折扇拍了拍李信,示意他该去寺里了,“在京城这种半城豪门半城官的地方,别说碰到相爷家公子,就是碰到皇子皇孙,都稀松平常。走吧,法会快开始了,咱们去看看热闹。”

    今天的宝林寺贵人云集,不比寻常,吕炎他们能从角门进去,李信和文二爷,却只能绕到正山门,从正门进寺。

    沿着宝林寺山墙,转个弯就能到正门了,走在最前面的宁海刚要转过去,脚还没踏实,一眼就看到了晋王,紧接着,就看到了跟随在晋王身边的姜焕璋。

    宁海急忙收回脚,又往后退了半步,转头和李信和文二爷道:“大爷,二爷,晋王也来了,还有咱们姑爷。”

    李信推开宁海,急忙上前半步,探出半边身子往寺门看。

    “晋王旁边,穿银蓝衫子的,就是姑爷。”宁海猜到了李信要看的是谁,忙在后面低低指点了句。

    李信没看晋王,只盯着紧跟在晋王身边,一身银蓝衫的姜焕璋,一直看着他进了寺门。

    “我这破嘴也能一说就灵了!”文二爷一脸干笑,“说碰到皇子皇孙稀孙平常,还真就撞见了皇子。你这个妹婿倒也聪明,傍上了晋王,另辟蹊径,这份心思难得。”

    “就是太有心思了。”李信想着这些天听到的那些事,心里说不上来的恼怒和厌恶。

    “咱们等一等再进去。”文二爷示意众人往后退一退,李信的恼怒他知道原因,不过这是人家家事,他不管这个。

    “你这个妹婿既然搭上了晋王,你最好离晋王远一点,一来,两个人都搭上去太浪费,二来,目前的情形,做个纯臣,才最有前途。”

    “嗯。”李信脸色有些阴,心情更加阴郁,这姜焕璋看上去人才出众,怎么做事那样龌龊?他那样待阿桐,自己愤怒之下,却没能想出什么办法,甚至,都没想好该怎么办。

    想尽办法把姜家,把姜焕璋打入尘埃?可姜家和姜焕璋落进尘埃里,阿桐这个姜家媳妇,不一样要跟着坠入尘埃?

    自己尽快爬上去,然后捏死姜焕璋,让他不敢对阿桐不好?自己能不能爬到能捏死姜焕璋的位置,什么时候能爬上去不说,就是一年两年他就能捏死姜焕璋,逼着他不敢对阿桐不好,可这样的不敢不好,这样的好,要来干什么?

    能和离是最好的法子,阿桐得以解脱,大不了,他以后求个外任,带上母亲和阿桐,远离这京城,给阿桐重新找个好人家……

    可开国以来,就没有有爵位人家休妻和离的先例,这个他已经仔细查过了,哪怕犯了七出,也不过是拘进家庙,余生清灯古佛。

    二爷说,这是因为礼部那一关,根本过不了……

    “想什么呢?”文二爷用折扇捅了捅怔怔出神的李信。

    “我在想阿桐。”李信没隐瞒,他主意少,要解决阿桐的事,只怕还有借助二爷这个几乎洞悉一切污秽阴暗的人。

    文二爷的目光里透着说不出的味儿,斜着李信,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我不知道你这个妹妹是什么打算。不过,你这个妹妹,目光深邃幽远,十八九岁的人,却有几分四五十岁人的神韵,她不简单。别的不敢说,就姜家那点破事,她想料理,动动手指头就能料理的清清爽爽,你最好问问她,她到底是什么打算。”

    “破事能料理,人心怎么办?”李信反问道:“国士报效,还讲究君待我以国士,我才能报以国士,难道夫妻之间就不讲究这个了?姜焕璋这是没把阿桐视作和他敌体相对的妻,难道阿桐料理了所有的事,就能换来姜焕璋真心实意的把她当作他的妻?”

    文二爷被李信这一阵控制不住,生生高昂起来的质问问的瞪着眼,双手一摊,“算我多嘴,这事我不懂,老子连个丫头都使唤过,不懂!”

    “是我急躁了。”李信有几分垂头丧气,这女人嫁错人,真是万劫不复。

    “瑞哥儿呢,进去瞧瞧,晋王往哪儿去了,咱们得避着他走。”文二爷吩咐瑞哥儿,李家大姑娘这遇人不淑的事,以后少提为妙,他是来参赞公务的,不是来参和人家家务事的!

    李信和文二爷在寺门外看到晋王和姜焕璋时,已经进到寺里的李桐和张太太也看到他们了,一行人正避在天王殿一堆经幡后面,眼看着晋王和姜焕璋一群人沿着长廊,穿天王殿而过,张太太看向李桐,李桐眼皮微垂,低低道:“咱们下山吧,法会不听了,我不想看到他。”

    “好。”张太太答的极其爽快,娘儿俩转身出了天王殿,紧贴长廊,逆着人流往外走,刚到山门口,就看到瑞哥儿夹在人群中间,探头探脑。

    “先生和大爷呢?”万嬷嬷一巴掌拍在瑞哥儿肩上,瑞哥儿吓了一跳,一看是万嬷嬷,顿时眉开眼笑不停长揖见礼,“是您老哪,吓我一跳,先生和大爷在那边,刚才看到……”

    “知道了,别叫!”万嬷嬷堵回了瑞哥儿的话。

    “是!您老教训的极是!二爷吩咐我过来看看,看……往哪儿去了,好错开。”

    “已经过天王殿了。一会儿你跟大爷说一声,太太和姑娘不听经了,到山下福音阁喝茶随喜,让他不用急,反正都是要吃了午饭才回去。”万嬷嬷指点了方向,又吩咐了一句,瑞哥儿忙答应了,拱手别了万嬷嬷,在人群中,灵巧的象一条游鱼般往天王殿后看动静去了。

第一百七章 偶遇3

    正山门前都是往寺里上来听经看法会的信男善女,李桐和张太太干脆绕了点路,从旁边一条小道下了山,进了福音阁那个位置极佳的小雅间。

    晋王带着姜焕璋,直奔宝林寺最后一重院落,到了方丈室斜对面的静室门口,晋王下意识的拉了拉衣服,上前一步,亲自发声,恭敬请见。

    晋王和早夭的二皇子一样,一生下来就养在周太后宫里,二皇子夭折时,他已经有点儿懂事了,吓的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再也不敢象从前那样,想方设法到外面去玩。

    在长大之前,或者说在福安长公主搬出宫之前,他唯一敢去的地方,就是福安长公主那里,也只有福安长公主,敢把他带出周太后那个院子,敢带他到园子里去玩,带他去看朝会,带他到宫外看灯,甚至带他出城打猎。

    周太后死前,把他托付给了福安长公主,福安长公主虽然自送灵之后,再没回到皇城,一直在城外居住,可他身边的下人仆从,日常饮食起居,却一直是在福安长公主的遥遥指挥之下,一直到出宫前,在他身边侍候的,都是福安长公主安排挑选的人,他能平安长大,至少一半是因为这位姑姑的用心照料,而且,他小时候的记忆里,玩的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光,都是跟在这个姑姑身边的时候。

    他心目中,福安长公主是这个世间最疼他爱他,也是他最亲的亲人,这份亲近和尊敬,远超过生母杨嫔。

    进了静室,晋王看着端坐上首的福安长公主,长揖到底,“姑姑。”

    福安长公主没看他,目光却落在跟进来的姜焕璋身上,晋王顺着福安长公主的目光,急忙介绍:“这位是新任晋王府长史,绥宁伯世子姜焕璋,字昭华,昭华学问极好,眼光独到,见解非常高明。”

    姜焕璋脸上的微笑恭敬却疏离,撩起长衫跪倒磕了个头,起身,垂手站到旁边,一脸恭敬得体的笑,不看福安长公主,却从眼角不停的瞄着福安长公主下首的钱老夫人和白老夫人。

    这两位老夫人都极其高寿,所谓老而不死是为贼,这两只老贼,不知道给他添了多少麻烦,要是……能让她们在该死的时候就干脆利落的死去,那老季天官就得守制,他稍稍运作,天官这个位置,就能落到他的人手里,还有墨七他爹,没有墨乌贼在朝堂上处处替墨七出谋划策,处处替他出头挡话,最多一两个月,光在朝堂上,他就能挤兑死墨七!

    福安长公主斜斜的看了几眼只顾打量钱老夫人和白老夫人的姜焕璋,不再理他,不咸不淡的问了晋王几句,就抬手打发他出去了。

    她对这个能力有限,不点不明,点了也不一定真能分得出好歹、看得清首尾的侄子,没什么兴致,简而言之,她讨厌笨货,至于照顾他长大,不过是个不忍心而已。

    这个姜焕璋,倒是个聪明人,知道她这个名义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公主,其实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她,倒是钱老夫人和白老夫人,是他要巴结的人物,聪明,可惜太鸡贼了。

    姜焕璋跟在晋王后面出来,眼睛不停的瞄着各处,钱老夫人在,墨七必定也来了,万一撞见了,一是得想办法不能让他和皇上多说话,二来,最好在皇上心里种些刺,种的越多越好……

    姜焕璋没看到墨七,却一眼瞄见了李信,以及,和李信并肩而立的文二爷。

    姜焕璋震惊的几乎失态,文二爷!他没看错吧,他天天找,到处找,找的快要白头的文二爷,就在眼前!他最重要的膀臂,他最倚重的智囊,他终于找到他了!

    姜焕璋直直的盯着文二爷,激动的不能自抑,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李信,也被这份激动掩盖了。

    “王爷,我去去就回!一个故人。”姜焕璋抬起脚,就要冲出去了,又赶紧落回,冲晋王匆匆交待了句,提着长衫,沿着长廊,直奔文二爷扑过去。

    晋王愣愣的看着明显失态的姜焕璋,转了半个圈,莫名其妙。

    姜焕璋眼里只有文二爷,一头扑到文二爷身前,无限惊喜中掺着抑制不住的激动,目光灼热,直直的盯着文二爷,深吸了好几口气,用尽全力,才勉强压住简直如火山喷薄一般的激动喜悦,再吸一口气,总算能说出话了,“您……这位……请问,阁下可是文二爷?”

    迎着直扑过来的姜焕璋,文二爷往后退了半步,还想再退,可人太多了,他没地方可退了。

    文二爷和李信等人,都极其愕然的看着明显失态的姜焕璋,李信看看姜焕璋,再看看文二爷,想着李桐说过的话,心微微提起,却立刻又放下了,这些天,文二爷和他相处的怎么样,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姜焕璋灼热的目光,和那一声明显激动不已的询问,让文二爷机灵灵打了个寒噤,又打了一个,连打了好几个寒噤,这一瞬间,他有种自己是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的感觉。

    这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世子爷。”文二爷抬手揖了半揖,干笑答话。下意识的又要往后退,这一退也不知道踩了谁,李信伸手扶了他一下。

    “你认识我?”姜焕璋象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声惊叫都有些变调了。

    文二爷更加无语,眼往上翻,干笑几声,指了指身边的李信,以及小厮长随,“世子爷,这位是令阃的兄长。”

    “你认得他?你怎么认得他?”姜焕璋好象才恍过神,一个转身,恶狠狠瞪着李信,那目光、那神情,只恨不能一口生吞了李信。

    “世子爷怕是有酒了吧?”这一下,文二爷连干笑都笑不出来了,李家这位姑爷,是不是有点毛病?失心疯什么的?

    李信迎着姜焕璋恶狠狠的目光,心里怒气一阵接一阵往上冲,母亲那样精明睿智的人,怎么看中了这样的女婿?!这哪是人?这是狼!

    阿桐真是可怜!

第一百八章 风波1

    “焕璋若是酒多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李信压住心里的怒气,声音温和,话却说的极不客气。这里大庭广众之下,他再怎么着,自己都不能失了态,进而失了礼,落到了外人眼里。

    “你们认识?”姜焕璋深吸了口气,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将自己从一眼看到文二爷的激动中硬生生拉出来,紧盯着李信,努力让自己显的平静的问道。

    “焕璋认识文二爷?焕璋怎么认识的文二爷?”李信没答他的话,却反问了一句,姜焕璋刚才看到文二爷的那份激动,实在有些太过了,他心里疑惑极多。

    文二爷摇着折扇,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郎舅两人,这意料之外的头一回见面,高下立现啊!

    “在下姜焕璋,绥宁伯世子,现如今在晋王府领了份长史的闲差,听人说起过文二爷的大名,在下极是仰慕,曾四处打听二爷所在,没想到今天在此偶遇,在下想请文二爷入在下门下参赞,不知道文二爷肯不肯曲尊,在下以师礼待二爷。”姜焕璋没搭理李信,微微转身,冲文二爷拱手,郑重邀请。

    文二爷一个愣神,收了折扇,忍不住笑起来,“世子爷如此高眼相看,文某深感荣幸,荣幸之至,只是,在下已经在令妻兄这里找了碗饭吃,就不麻烦世子爷了。”

    “这里烟雾缭绕,咱们到外面透口气吧。”李信示意文二爷,他已经懒得再多理会姜焕璋,万嬷嬷说他五通神附身,看样子没说错。

    “慢!”姜焕璋目光转厉,脸色微青,伸手拦在李信面前,“我问你!你怎么寻到的文二爷?是偶遇还是相请?谁去请的?你?你和二爷,什么时候认识的?”

    “世子这是在审贼么?”李信实在笑不出来了,敛了脸上已经所剩不多的笑意,迎着姜焕璋恶狠狠的目光,后背下意识挺的笔直,声音也冷厉起来,“还是文二爷犯了什么事?世子奉了上命要缉贼?抑或是我犯了什么事?”

    “是我莽撞了。”姜焕璋象是突然悟过来什么,脸色微变,人往后退了一步,态度更是退了不止一步,“我太心急了,还请李兄告知,你是怎么寻到的文二爷?是偶遇还是相请?是谁告诉你二爷其人的?”

    “算偶遇吧,是我寻到了他。”没等李信答话,文二爷接了过去,“我路过他家,闻到羊肉香味,吃了顿羊肉,谈的投机,就做了宾主。世子爷这么看重在下,有什么缘故吗?”

    姜焕璋象是松了口气,“在下仰慕二爷已久,曾屡次听人说起二爷家世,以及二爷的人品才学,极其仰慕,二爷若不嫌弃,明天我请二爷过府,咱们到凌云楼把酒长谈,如何?”

    “世子爷客气,世子爷这份厚爱,在下受之有愧,当不起一个请字,世子爷不必多费心了。”文二爷打着呵呵,心里基本可以确定,李家这个女婿,略有一点毛病。

    “文二爷如今下塌哪里?紫藤山庄?明天我亲自到紫藤山庄来请二爷。”姜焕璋再进一步,文二爷是他的智囊,只能是他的,他不会放手!

    “世子爷还是不要费心了,在下和李大已定了宾主之谊,再说,在下一个瘸子,除了能吃,哪有别的长处?在下实在担不起世子爷这份厚爱,就此别过。”文二爷懒得再和李家这个有毛病的姑爷多唠叨,拱了拱,就要从姜焕璋身边挤过去。

    姜焕璋伸手还要再拦,宁海一步上前,不动声色的将文二爷推过去,自己侧身挡在姜焕璋面前,姜焕璋转头看到宁海,如若雷击,“是你?宁海!”

    “见过姑爷。”宁海一脸恭敬的笑,一句姑爷间,已经把文二爷和李信都推了过去,再一欠身算是告退,紧跟在大步流星往外走的李信和文二爷后面,三个人扬长走了。

    姜焕璋一张脸雪白无人色,文二爷,宁海,这是他的人,这是他的左膀右臂,怎么跟在了李信那个匹夫身边?这是怎么回事?

    李氏!

    姜焕璋脑子里如一道闪电突然劈过,又如同被惊雷击中,李氏!他就觉得她和从前大不相同,她一直病着不肯好,她足不出户,就能挑出无数的是非,难道……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姜焕璋惊恐的看着四周,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李桐和张太太回到福音阁,刚坐下没多大会儿,点心还没上齐,就听到楼下一阵喧嚣。

    “老刘!老刘呢?今天有几只山鸡?爷我全包了!铛头呢?告诉铛头,挑肥的烤两只,再炖个汤,再辣炒一只,爷今天嘴里没味,还有什么好东西,统统给爷端上来,告诉铛头,墨七少爷来了,让他拿出功夫,爷的菜,让他亲手做!”

    是墨七,李桐想着墨七,嘴角勾出丝丝笑意,这是个一辈子不使心,却一辈子鸿运当头的人,若论福气,他是最有福气的那个吧。

    “这位七少爷,这大呼小叫的,哪象相府公子。”张太太忍不住笑,“老孙,你去一趟,悄悄跟刘掌柜说一声,那山鸡先尽着墨七少爷他们,不算什么稀罕东西,咱们自己家就有,就是想尝尝铛头的手艺,过几天再来就是了。”

    “是。”孙嬷嬷也跟着笑了,“是不算什么好东西,咱们大厨房就有四五只。”

    孙嬷嬷下楼,找机会去传话,李桐和张太太站起来,走到面向楼下大堂的绡纱窗前,往下张望。

    这会儿,山上宝林寺正做法事,山门外,包括福音阁在内各家茶馆饭铺,都几乎没什么人,福音阁一楼,就被墨七等人全占上了。

    “我和小七是侍候长辈来的,一来一往路上用心就行了,再说,也都见过福安长公主,磕过头了,那法会听不听挑不出礼。你可是替你太婆来的,你们随国公府,这趟就来了你一个人,你连山都没上,这可不大妥当,我看,你还是得上去一趟,给福安长公主磕个头,那法会,你愿意听,听一会儿最好,要是不愿意,给福安长公主磕过头,这个花胡哨儿打过了,至少不失大礼,还是走一趟吧,反正山鸡汤得炖好大一会儿。”

第一百九章 风波2

    还没落座,墨七的表哥、安远侯世子苏子岚再次劝随国公府六少爷周渝民,周六少爷浑不在意的摆着手,“用不着!山路上去累死个人!再说,山上那么多人,谁知道我在不在?再说,这神佛的事,你上回不是说,心到神知?我从京城大老远跑到这儿,这心肯定算到了,行了行了,老刘呢?告诉铛头,烤山鸡别乱放作料,多放作料就糟蹋了山鸡的清香!”

    “你还是去一趟吧。”墨七用折扇捅着周六少爷,“你上次半路上溜了,你太婆不就罚你了?这一回肯定还得罚!”

    “上回有小人告状!这回就咱们几个,又没有小人,太婆怎么会知道?”周六少爷一屁股坐的比泰山还稳,“再说,就罚了两个月月钱,隔天我进宫跟姑姑哭了一回,姑姑赏了我足足一千两!”

    周六少爷伸出巴掌,再转个个儿,一脸得意。

    “娘娘就是大气!”墨七竖拇指称赞,周六少爷顿时眉飞色舞,苏子岚一脸的无奈,连声叹气。

    “那位世子是个懂事的。”张太太低低评论了一句,“那两个……”张太太摇头叹气。

    “傻人有傻福。”李桐低低接了句。

    晋王即位之后,那位周六少爷,先是点了两浙路一个富庶大县的知县,去了没几个月,就嫌日子过得苦,没有人陪他玩,闹着要回京城,闹了大半年,竟一声不吭偷偷跑回来了,晋王也没怪罪他,闲了一两年,墨七进户部,他也跟着进户部历练,巡视京郊的常平仓,酒喝多了,乐过头烧了半个常平仓,也就是赔了些银子,后来又去了礼部,她死时,他已经做到了礼部侍郎,却对仪仗大礼一问三不知,号称礼部不知郎。

    当真是傻人有傻福。

    两人重坐下来,喝着茶,说闲话。

    “这周家真是福气,至少眼前看,三代富贵板上钉钉,还不止三代,周太后往前两代,周家都鼎盛得很,不过那时候是凭真本事。”张太太感叹。

    “嗯,周家祖上不知道积了什么样的功德。”李桐的感慨更深。姜焕璋是后来投靠了赵贵妃和皇六子一系,可周家却是赵贵妃的外家,从赵贵妃进宫那天起,周家就坚定不移的站在赵贵妃身后了,又是一世的富贵荣华……

    “几位爷。”楼下,刘掌柜从厨房赶过来,一头细汗,满脸为难,“七少爷,六少爷,世子爷,实在对不住,今天猎户送来的山鸡本来就少,几位爷也知道,这个时候,小山鸡还没长大,寺里有规矩,没长大的、抱窝的母山鸡都不能动,这个时候,再好的猎户也逮不了几只,本来就少,偏偏今天一清早,刚开了门,就有个客人打发人来订了……订走了几只,钱都付过了,现如今,怕是只能均出来两只,不过,也够了,小的和铛头说了,挑两只最肥最大的,三位爷不过尝个鲜,您看,一只烤,一只炖汤……”

    这两只,还是李家太太体谅,刚刚传话均出来的。

    “两只怎么能够?”墨七顿时瞪大了双眼,他们现在就三个人了,他又让人去请了吕炎和季疏影,五个大男人,吃两只小山鸡,塞牙缝都不够!他墨七请客,什么时候这么寒酸过?

    “谁订的?给他两倍银子,退了!两倍不行再加一倍,拿银子给他,把山鸡都给爷好好整治出来!”

    “什么客人?这京城,什么客人能有我们兄弟要紧?”周六少爷眼一横,也不干了,不过他的关注点在另一个方向,“爷告诉你,别跟爷提什么定不定付不付,这京城,除了几位皇子,别的,统统不在爷眼里!有多少山鸡,统统给爷烤了!再跟爷啰嗦,爷砸了你这座破楼!”

    楼上,张太太一边听一边摇头,周家这十几年是越来越狂妄了。

    刘掌柜既领教过墨七少爷的大方,也领教过周六少爷的威风,不敢再多说,不停的拱手弯腰,一溜小跑退到厨房,赶紧打发人往旁边几家店问有没有山鸡,只要有,不管多少银子都要买回来。

    伙计很快就回来回话,要么没有,有那么一只半只,也早早被人订下了,实在均不出来。

    这宝林寺后山,一整座山上,种满了马尾松,山里的山鸡从小到大吃松子嫩松叶,肉里就有一股特别的清香味儿,成了京城食客们的心头好,可惜宝林寺后山不算太大,所产山鸡有限,因为怕猎户捉的太多,把山鸡捉绝种了,宝林寺就把后山管起来了,每月发一次号牌,猎户凭号牌进山捉山鸡,这样一来,这山鸡就成了很不容易吃着的美味。

    墨七其实没怎么吃出来有什么清香,他吃着这山鸡,跟家鸡就是一个味儿,他之所以号称爱吃这山鸡,完全是因为这山鸡的稀缺难得,贵到离谱,但凡贵到离谱的东西,他都十分喜爱。

    刘掌柜愁眉苦脸的和铛头商量,怎么办?铛头一边拎刀宰杀山鸡,一边头也不回道:“早上那客人,说全要,他又没问统共几只,你算银子是打总算的,也没说统共几只,照我说,一家一半!”

    “话不能这么说,虽说他没问我没说,可做生意就讲究个实诚,这话东家常说……”刘掌柜一脸纠结。

    “那你看着办,要是让周六少爷砸了咱们这小店,我看吧,砸了也就砸了,人家砸完,回头咱们还得捏着鼻子自己收拾,说不定东家还得托人送份礼到周家,陪礼道歉!”铛头将刀狠狠扎在砧板上。

    “不就是怕这个!要不是……唉!”刘掌柜搓着手,转了几圈,一跺脚,“唉!还能咋办?没办法!行了行了,一半就一半吧,你用心好好做,东西少了就少了,咱们靠味道取胜!”

    “咱这味道啥时候差了?靠味道,照我看,味道越好,吃的越多,那不就越显得少?”铛头斜着刘掌柜,刘掌柜顿步,回斜了他一眼。

第一百十章 远道而来的祸害1

    墨七喜欢阔朗,向来不爱雅间,如今人少地方空,正好,指挥众人排桌布案,占了整个一楼。

    居中摆上大桌,刘掌柜亲自指挥着伙计,流水般摆了满桌子茶点小吃,什么蟹味松子、金丝党梅、胶枣、嘉庆子、橄榄等等,又让人拎了几只红泥小炉,在大堂一角现烧水点茶。

    刘掌柜出来回话时,李桐和张太太又站起来看了片刻,见已经安排下来吃茶点喝茶,这才又坐回去继续说闲话。

    宝林寺,李信和文二爷一路挤出来。

    “扰了二爷了。”出了寺门,李信透过口气,冲文二爷歉意道。

    “令妹婿有点儿……古怪,”文二爷干笑几声,“瞧他那意思,好象是只要他一开口,我必定会义无反顾跟随他,这个,实在是有意思。”

    “不敢瞒二爷。”沉默片刻,李信低声道:“去请二爷,是舍妹的主意,舍妹说起过,她去请二爷,是因为无意中听到有人跟姜焕璋推荐二爷,对二爷极是推崇。”

    “噢?”文二爷看起来很是惊讶,随即又释然,那位季公子,一个照面,不就认出了他的身世来历,季公子能知道他叔父,甚至还知道他父亲,别人自己也能知道,由他叔父或父亲再打听到他,易如反掌。

    毕竟,象他这样父子相传,精通刑名钱粮,又身无家累的幕僚,还是很难得的。

    “文家原来是书香门第,在下曾祖屡试不第,为了养家糊口,就给别人做了幕僚,算是入了行,曾祖运气好,入幕在一代帝师文忠公门下,在下祖父,辅助过袁大将军。”文二爷低声介绍自己家世。

    “攻无不克的袁大将军?”李信惊讶。

    “嗯,到在下父亲和叔父,都是考了个秀才,就各寻东主,可惜在下叔父和父亲时命不济,上官问罪,先后受了牵连,我原本不想再给人做幕僚,可是……”

    文二爷干笑几声,“难得咱们投缘,当然,你们府上羊肉更难得,最难得的,是你们府上那位小悠姑娘,厨艺实在是好,早上厨房买了几只这宝林寺后山的山鸡,我跟小悠说了,千万别烤,那是暴殄天物!清蒸两只,再拿一只炖一锅汤,用山泉水炖……”

    一扯到吃上,文二爷顿时忘了主题,直说的眉飞色舞,李信无语的瞪着他,看样子,他那句被一顿羊肉留下了好象不是虚话。

    “咱们逛一圈再下山吧。”走了几步,李信顿步建议道:“这会儿就下山,只怕母亲和妹妹要多问几句,不好不说,可说了……”李信苦笑摊手,刚刚那些事,说了,不是给母亲和妹妹添堵么!

    “嗯!有道理,咱们围着这寺兜一圈再下山,正好赶上午饭时辰,福音阁那个铛头有几手绝活,刚才的事,别多想了,你那个妹婿,要是我没看错,你入仕之后,最多三年,你就能压得他不敢抬头,到时候,怎么都容易,什么心不心的,到时候你捏着他,让他是什么心,他就得拿出什么心。”

    “嗯。”李信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

    墨七和苏子岚都是一大早起来,出门前不过吃了碗燕窝粥几块点心,一路赶过来上山再下山,早就饿了,周六少爷虽然来得晚,可他起的更晚,连碗燕窝粥都没来得及喝,就急忙忙出门,这会儿,虽说没等午时,可三个人都已经饥肠辘辘。

    墨七饿的难受,一边催着赶紧上菜,一边打发人再次上山去请吕炎和季疏影。长辈们是要在山上吃素斋的,吕炎和季疏影说过,要下山和他们一起吃。

    小厮很快回来回了话,吕少爷和季少爷说了,奉长辈吩咐,要在山上陪长辈们用素斋,请他们自用。

    墨七一看不用等了,拍着桌子,一迭连声的催着上菜,周六少爷则是拍着桌子,一迭连声的催着山鸡汤、烤山鸡。

    清香扑鼻的山鸡汤刚刚端上来,从福音阁门外传来了一阵杂乱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人声,“七爷,就是这家店。”

    “嗯,小爷闻到香味儿了!”宁远的声音从店门外传来,马蹄声停在福音阁门口,没等刘掌柜跑出去,外面传进来一声高喝:“掌柜的!叫几个人出来喂马,我们爷早上订的山鸡,都好了?”

    跑到一半的刘掌柜机灵灵连打了几个哆嗦,这下坏事儿了!这事儿,怎么这么巧!

    “这……什么福音阁,你不是说都定好了?怎么还有这么多泼汉子戳在这儿?干嘛呢?啊?瞅什么瞅?来人,把这帮闲汉,都给小爷我清出去了!瞅什么?说的就是你!给小爷滚!赶紧滚,滚犊子!”

    没等刘掌柜跑到门口,随着一个蛮横的声音,宁远一身大红缂丝,晃着肩膀,简直就是只通红的大海蟹,就那么一路横进了福音阁。

    李桐和张太太三步并作两步,先冲到临着福音阁大门的窗户,隔着窗纱,只看到福音阁外,一群马气势昂扬的马匹中间,站着一群沉默的黑衣长随和小厮。

    李桐和张太太几乎同时转身,又扑向面对大堂的窗户。

    大红海蟹宁远,踏进福音阁大堂门槛,顿了顿,在满堂的瞩目中,甩着胳膊,晃着肩膀,横着两只脚,不紧不慢的横进来,嘴往下撇,眼往上瞧,看也不看全幅戒备,如临大敌的墨七等人,抬起手,竖一根大拇指往身后点了点,“都他娘的聋了?没听到吗?滚!都给小爷我滚!滚他娘的!”

    墨七看傻了,呆了片刻才反应,一反应过来,就气晕了,长这么大,头一回有人敢这么指着鼻子让他滚!

    苏子岚紧张的脸都白了,从宁远身上,往大门外看,大门外只能看到几匹淡然的喷着鼻息的俊马,以及沉默不语的黑衣长随小厮们,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从这些淡然的马匹,和沉默的黑衣侍从身上,感受到了凌利的杀气,一股子他从未经历过的恐惧涌上来,碰到土匪了!这是他头一个、也是最强烈的反应。

第一百一一章 远道而来的祸害2

    周六少爷的心眼不一定比墨七多,脾气却比墨七大多了,一个接一个的滚字,把周六少爷气的暴跳如雷。

    在这京城,从来都是只有他让别人滚,今天竟有人让他滚!

    “你是什么东西?赶紧趁着爷我没乱棍打死你,滚!”周六少爷最先跳起来发声,可气的太厉害,声音都抖了,一个滚字哆哆嗦嗦,跟宁远一比,气势就不是一般的差了。

    “小爷我是什么东西?你他娘的眼瞎?你瞅不着啊?啊?那是你有眼没眼珠子!小爷我瞅你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就是一个屁!”宁远指着自己的屁股,“一个臭屁!滚!滚他娘的犊子!晚一晚,小爷我揍的你爹娘都不认识你!”

    “这是谁?怎么敢横成这样?”楼上,张太太失声惊叫,这一场突出其来的风波,看的她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是哪里来的祸害?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大堂里这三个,哪一个是能惹的?他倒好,一口气惹了仨!

    李桐眉头紧皱,她也不认识这位横进来的小爷,半点印象也没有!

    “这位兄台,请你客气些!”三人中间,还就数苏子岚有几个小心眼,为人也稳重一点。对方敢横成这样,他不能不多想一点。

    要么是个后台极其强硬的,可满朝文武,哪有他不知道的?哪有这一号人?

    要么,就是个百无禁忌浑不吝的大傻子,这种大傻子,就是四皇子面对面碰上,当面不敌,也得先避一避,跟个傻子……你能怎么样?

    “不知道兄台是哪家……”

    “小爷我管你娘的是哪家的王八犊子!少跟小爷我提家世!满天下,谁敢跟小爷我论家世?啊?就你?瞧你这熊样!小爷我瞅你这大脑袋瓜子是被驴踢过了是吧?老子再说一遍,给老子滚!滚!立马滚!没听到?眼瘸了,耳朵也瘸啦?”

    宁远打断苏子岚的话,横着身子又往前踏进几步,一声暴吼,吓的周六少爷连打了几个寒噤。

    这下,连苏子岚也气晕了,一张脸紫涨,手指点着宁远,气的太厉害,哆哆嗦嗦说不出话了。

    楼上,张太太越看越心惊,赶紧吩咐万嬷嬷,“快!你……你腿脚慢,找个脚腿快,快去寺里,去找钱老夫人,告诉她,墨七少爷跟人家打起来了!快去!快!”

    万嬷嬷答应一声,转身就跑。

    “你在这儿等着,我得出去看看,刘掌柜只怕不行!今天这事……弄不好可是大祸!”张太太一边说一边往外奔,李桐紧跟其后,“我跟你一起去。”

    “也好。”张太太脚步微顿,加头看了女儿一眼,立刻就答应了,如今的女儿,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两个人从楼上冲下来时,宁远已经横冲直撞到一步步往后退的墨七等人面前,手指点到周六少爷脸上,一嘴接一嘴的口水喷在三人脸上,“……你给老子再说一句!你这只憋犊子!你再说一个字!说啊!王八犊子,你说啊!老子现在让你说!你倒是说啊!”

    “兄……兄台……我是……随……随……”周六少爷吓坏了,可后面已经顶着桌子,退无可退,两只手抖抖擞擞撑着桌子,带着哭腔,想赶紧把家门报出来,偏偏吓的狠了,话都说不成个儿。

    没等他说完,宁远猛的扬起胳膊,一个结结实实的漏风巴掌就扇了上去,“随你八辈祖宗!让你滚不赶紧滚,给脸不要脸,小爷我打你个大小便不能自理!”

    “救命!阿娘……娘……”这一巴掌甩在周六少爷脸上,周六少爷半边脸立刻就肿了,又痛又吓,放声大哭。

    苏子岚急了,急忙扑上去想拉开宁远,“这位兄台,有话好好说,我们走,我们这就走,你别这样……”

    “走?浑过来蛋了?老子告诉你,晚了!”宁远回手一巴掌甩在苏子岚头上,把苏子岚那顶销金缀玉幞头打的翻着个儿飞了出去。

    “给脸不要脸,让滚不滚,现在想滚,小爷我还不乐意了!”

    “兄台先住手,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能打,不能打啊,不能再打了!”苏子岚急的也快掉眼泪了,活了二十年,头一回见到这么不讲理的主儿。

    周六少爷哭的脸都变形了,腰顶着桌子边,上身拼命往后仰,“娘……啊……来……来人……来人……”

    “你们!你们!还不快!混帐!快把他轰出去!把这个……这个王八犊子轰出去!”这会儿,倒是墨七反应最快最准确,一头扎到苏子岚身后,再一把抓住个离他最近的小厮,扯过来挡在自己面前,浑身发着抖,指着四周呆若木鸡的小厮长随,跺着脚怒吼,这会儿,他完全理不清是气还是吓了。

    跟着三人的长随小厮,平时跟着这三位少爷横行京城,别说今天这样的事,就是有人冲他们少爷高声说话的时候都几乎没磅碰到过,这会儿,一个个大瞪着双眼,傻愣愣看着,不知道如何反应。

    墨七这一声嚎叫,总算把这群呆蠢的小厮长随喊回魂了,反应过来,一个个赶紧争先恐后奋不顾身往上扑。

    少爷被人打了,自己要是好好儿的,回到府里能有活路?赶紧的,至少得比少爷伤的重些。

    这群小厮长随扑的奋不顾身,就是没人想起来先找件趁手的家伙,一个个空着两只手就冲上去了,冲的太急人太多,本来已经要躲开宁远的墨七,被这群奋勇护主的小厮们,又推回到宁远面前。

    最前头的小厮冲到宁远身旁,刚嗷了半声,拳头举到一半,就被宁远回身一个大巴掌,甩的那小厮后半声怒嗷直接转成‘娘啊’,人倒飞出去,砸倒了后面两个长随。

    “给我打!打!”见小厮和长随都涌上来了,墨七的胆子顿时壮起来不少,他几乎跟宁远紧挨着,扬起拳头,一拳砸在宁远眼角,打的宁远头往后仰了下。

第一百一二章 远道而来的祸害3

    宁远头没回过来,拳头先到了,一拳砸在墨七腮上,打的墨七哇一声,嘴里喷出了血沫,宁远一拳打倒墨七,跳起来,一把把几乎横躺在桌子上的周六少爷揪起来,挥拳就揍。

    小厮长随们一窝蜂涌上去,虽然没什么战斗力,好在人多,发挥人海挨打战术,一个挤一个都拼命往上挤,不求打人,只求能挨几下打,最好脸上带伤。

    墨七、苏子岚和周六少爷,宁远几个,被挤在人群中间,只有宁远一来个子高,二来,赶在被挤成一锅冬至饺子前,早就跳起来把上半截身子腾出来,这会儿半截身子高出人群,一只手揪着周六少爷的衣领,一只手不停的往他脸上扇巴掌,不时回手,冲拼命撕着他衣服,却抡不起巴掌的墨七挥几巴掌。

    苏子岚幞头飞了,鞋子也掉了,手里也不知道揪的谁的衣服,拼命叫着‘别打了!别打了啊!’,叫的嗓子都哑了,哪有人理他?

    墨七被宁远打的晕头转向,两眼冒金星,一眼瞄见也穿了红衫,正拼命想拉开宁远的苏子岚,一头撞上去,手抡不起来,突然低头,张嘴咬在苏子岚肩膀上。

    苏子岚疼的一声惨叫,忍不住一巴掌抡在墨七脸上,“你个蠢货,是我!是我!疼死我了!”

    墨七已经就宁远打晕了头,被苏子岚拍了这一巴掌,突然横劲大发,竟然抡出了两条胳膊,这下好了,眼冒金星的墨七,抡起两只胳膊,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谁跟谁,嗷嗷叫着,只管转风车一样抡王八拳,打到哪儿算哪儿,除了没打着宁远,别的几乎打遍了。

    被宁远揪在手里的周六少爷,这会儿被揍的只会嚎啕大哭了。

    墨七的王八拳接连不断的甩在苏子岚头上、脖子上,砸的苏子岚声声惨叫,慌乱之下,一头扎向已经狼藉一片的桌子上,偏偏那锅喷香的山鸡汤还好好儿的,眼看苏子岚要一头扎进那锅汤里,宁远抡起一盘子青菜拍在苏子岚头上,将苏子岚从汤上拍开,再一巴掌打翻那锅热气腾腾的鸡汤,抡起山鸡汤旁边那只烤的焦黄油嫩的山鸡,砸在周六少爷脸上。

    大堂一片鬼哭狼嚎,卫凤娘慢腾腾进来,一只脚在门槛里,一只脚在门槛外,靠在福音阁大门框上,抱着胳膊,饶有兴致的看着陷在人群中大打出手的宁远,她家七爷这么打架,她还是头一回见识。

    刘掌柜倒没吓傻,围着打成一团的大人团子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一边自己拼命拉,一边指挥众伙计,“快拉开!快!快!拉开!唉哟爷啊!大爷啊!都别打啦!都是爷啊,别打了!”

    “这样不行!”冲下楼的张太太一把拉过刘掌柜,转头到处看,“都打晕头了,得用什么……把他们冲开,店里有什么……我记得你们常到河里网鱼,有网没有?”

    “有有有有!”刘掌柜看到张太太,仿佛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赶紧点头。

    “快去!把渔网拿来,再叫个会撒网的来!”张太太厉声吩咐,刘掌柜一迭连声答应,亲自跑去叫人。

    李桐站在张太太身边,盯着混乱热闹无比的‘战场’冷眼看了一会儿,转过头,看向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一脸兴致的卫凤娘,以及仿佛没看到大堂内的乱斗,从从容容在大门外该整理马具的整理马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的长随们。

    卫凤娘敏感的看向李桐,李桐收回目光,拉了拉张太太,低低道:“阿娘,别急,不会有什么事,你看外面,看样子有分寸。”

    “嗯,我也看出来了。”张太太低低答了句,“分寸归分寸,可那是墨家七少爷,破点油皮都是大事,人家不怕,咱们……不能干站着,唉,看这样子,可不止破油皮了。”

    张太太看着鼻青眼肿、疯子一样的墨七,再看看头发里扎着山鸡骨头山鸡肉,鼻血抹了满头满脸、早就嚎的没人腔的周六少爷,以及一头一脸菜汤水,发簪上挂着一长串青菜叶晃来晃去的苏子岚。

    唉,这回,真不怪这仨,这个满嘴北方腔的土匪,是哪家的祸害?这得闹出多大的事儿?

    刘掌柜飞快的跑走,又飞快的跑回来,肩上扛着捆渔网,“太太!太太!渔网来了,把他们……”

    “对,谁会撒网?”张太太点头。

    “我!我,小的会!”紧跟在刘掌柜后面的伙计赶紧答应,张太太指着大堂里的宁远吩咐,“看着那个人没有,一定要把他网住,别急,吸口气,好好撒这一网,网住后,大家一起拉,用力,赶紧拉,把他们全放倒!都别紧张,这事过后,你们东家肯定重赏你们。”

    “是!太太放心,放心!”伙计深吸了口气,从刘掌柜肩上拿下网,先小心抖开,一只手缠住网绳,另一只手握住网,深吸了口气,猛一跺脚,将网撒了出去。

    万嬷嬷寻了个腿脚快的伶俐小厮,吩咐他赶紧去宝林寺寻钱老夫人报信,小厮一溜烟飞奔出福音阁,冲过山门,跑到一半,迎面撞见李信和文二爷。

    宁海一把揪住小厮,“你看看你,出什么事了?怎么跑成了这样?你看看你这样子!”

    “可不得了了!不是咱们太太和姑娘,是墨相家……那位七少爷,被人揍了!正挨揍呢!不得了了!快放开,太太让我赶紧去找钱老夫人报信,宁爷快放手!”小厮话说的飞快,他话音还没落,宁海就松了手,顺手推了一把,“那你快去,小心!别摔着!”

    “墨七少爷被人揍了?”文二爷愕然。

    “谁敢揍墨七少爷?”李信更加愕然,“咱们赶紧去瞧瞧!”

    “宁海,你赶紧上山,去寻吕炎,跟他说墨七少爷跟人打起来了,快去!要悄悄儿的说!”文二爷转身吩咐了宁海一句,宁海看了眼李信,见他也点头示意他快去,答应一声,转身就往山上跑。

第一百一三章 远道而来的祸害4

    李信和文二爷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忙忙往福音阁冲,太太和姑娘也在福音阁,这打架,不知道打成什么样了,可千万别殃及了池鱼。

    李信和文二爷直跑出一身大汗,一头扎进福音阁时,正好看到伙计的网在空中张成一个圆,将大堂里混战成一团乱糟的诸人,全数网在网中,再被网拉的你压我、我压他倒在地上滚成一堆。

    文二爷猛的拍了一巴掌,“好!好好好!这一网网的好!”

    李信目瞪口呆看着大堂内这一片混乱,大堂内,完全没办法分别这场混战是谁跟谁,李信抬手按在额头上,“二爷,这是谁?墨七少爷呢?还有谁?这!这个!”

    文二爷看着渔网落下来拉倒众人,这才掉转目光,打量起福音阁门外,一派淡定的众小厮和长随,以及将脚从门槛内收回去,转身往外走的卫凤娘。

    李信顺着文二爷的目光,也看向宁远的那些马匹、小厮和长随,以及卫凤娘,卫凤娘突然停步,侧身回头,目光冷冷的斜向两人,文二爷急忙拉了把李信,拖着他赶紧往大堂里进。

    大堂里,见这一网撒的这么好,将人全数网进去拉倒在地,止了这场混战,张太太和刘掌柜同时松了口气。

    “快,你们都去,快去!先去把网压紧!你们三个个子大,把网扯开条缝,把人一个一个拉出来,宁慢不能快,快去!还有,赶紧拿伤药来,有什么拿什么,越多越好!”

    张太太一迭连声吩咐诸人,被张太太点了名的铛头赶紧跑上去,亲自掀着渔网,一个个往外揪人,刘掌柜则飞奔进去找药拿药,让人去请大夫。

    “太太真是不简单。”文二爷看着站在大堂旁边指挥众人的张太太,轻轻赞叹了一声,李信绽放出一脸笑意,“母亲当年跟李氏全族……”话没说完,李信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咽回了后面的话,文二爷扫了他一眼,低低接了句,“那是李氏族里有眼无珠。”

    “我也这么觉得。”李信挑着眉梢,答了一句,又有些无语的看了眼文二爷。

    “母亲,妹妹,你们没事吧?”李信几步走到张太太和李桐身边,仔细看着两人问道。

    “都没事。”李桐答了句,冲文二爷曲了曲膝。

    张太太没顾上李信,她正紧张的盯着那张大渔网,唯恐那个土匪突然暴起,这渔网可不怎么结实。

    宝林寺里,吕炎听了半天经,实在腻歪,又嫌寺里烟气浓重,眼睛鼻子都难受,悄悄出来,正站在大殿门口透气,只见一个跑的满头大汗的小厮越过他,奔着殿内直冲进去。

    紧跟在小厮后面,宁海一头冲到他面前,“吕爷,墨七少爷在福音阁跟人打起来了!我们大爷让小的赶紧过来跟您说一声!”

    “什么?”吕炎惊的差点跳起来,墨七跟人打起来了?墨七能跟谁打起来?谁敢跟墨七打起来?“你是说?打?真……打?”

    “应该是真打了,不会错,是我们太太让人赶紧上山来找钱老夫人禀报,大概是……墨七少爷被人打了。”宁海抹了把头上的汗,他一口气跑上来,跑的嗓子发甜,一头一身全是汗。

    “来人,你去,跟阿娘说一声!你去一趟,季公子就在里面,让他赶紧出来,赶紧到福音阁!我先去瞧瞧!这京城,还有人敢动墨七?”吕炎有几分慌乱,点了个小厮吩咐了,又让宁海去寻季疏影,自己拎起长衫,急如星火往山下冲。

    福音阁里,刘掌柜哭丧着脸,站在渔网边上,看着铛头一个个往外揪人,揪到墨七。只见墨七一只眼一圈青紫,半边脸青紫肿涨,整个嘴唇肿的油亮亮往外翻出来,从下巴到脖子一大片血渍,也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刘掌柜看的瞪圆了双眼,吓的心惊肉跳,差点哭出声。

    墨七后面,宁远甩开铛头,自己从渔网中钻出来,堵着渔网那个出口,斜斜的看向张太太,从张太太又看向李桐,张太太只当没看见他的打量,李桐垂下眼皮,曲了曲膝。

    宁远再看向李信和文二爷,两人迎着他的目光,拱手致意,宁远哼了一声,撮了口血水啐在地上,看也不看躺了一地的众人,依旧一幅横行无忌的模样,晃着肩膀,横着两只脚往门口走。

    眼看宁远跨出了门槛,墨七突然跳起来,指着宁远背影一声大吼:“有种你别走!”

    宁远脚步一顿,猛一个转身,墨七竟吓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瞧你这幅狗熊样儿!你还有种是吧?那成啊,咱们进了京城再说,等进了京城,看小爷揍不死你!”宁远放了句狠话,再啐一口,转身上马,用马鞭点着墨七,昂然道:“满天下,还有敢跟小爷叫板的!眼瘸心瞎的王八犊子!”

    墨七吓的坐在地上,一直听着马蹄声远的听不到了,才松了口气,往后一瘫躺在了地上。

    苏子岚有气无力的拉了把墨七,示意还能站着的小厮,“去看看,往哪个方向去了。”

    小厮跑出去,很快回来禀报:“往京城方向。”

    吕炎和季疏影跑出一身大汗,一头冲下山门时,只远远看到宁远骑在马上的背影。

    “这京城,要热闹了。”听着马蹄声远了,文二爷靠近李信,低低耳语了句。

    “猜出来是谁了?”李信敏锐的问道,文二爷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压得更低,“北方口音,横成这样,又能打,要是我没猜错,这应该是宁家那位行七的小爷,前一阵子听说要进京当差,他是四品御前侍卫,算着日子,差不多该到了。”

    “宁……宁皇后?”李信心里猛的一跳,宁皇后的弟弟?宁家人现在进京干什么?这还没进京城,就闹了这么一出,这是要干什么?

    “嘘。”文二爷轻轻嘘了一声,下意识的溜了一圈四周,“此地不宜多说,咱们回去再说,吕公子已经到了,赶紧去打声招呼,然后咱们得赶紧走,一会儿钱老夫人也该到了,此地不宜久留。”

第一百一四章 狼籍一片1

    “好!”李信答应一声,急忙迎上吕炎招呼,“吕兄到的真是太快了!打人那位……刚刚走,往京城去了,在下没敢上前硬留,好在,墨七少爷,还有周六少爷三位,没伤着筋骨,都是皮外伤,多亏刘掌柜机变,一张渔网撒下去,总还算及时。”

    张太太和李桐在吕炎进来前,已经从侧门出去上车,张太太出门前交待过一句,不要提她和阿桐,李信也是这个意思,毕竟,就算帮了忙,张太太帮的是陈家,对外是人情还是祸端,那是陈家的事。

    李信的话,吕炎听了一半,漏了一半,大堂内的混乱,把他看的目瞪口呆,傻了。

    墨七岔开双腿坐在地上,正好肿涨血紫的半边脸对着吕炎,紫涨的脸的下半部,肿的油亮的嘴唇嚣张的突出来,其实吕炎根本没认出这是墨七,这幅样子,就算墨二爷在,也认不出来!

    周六少爷在地上坐的还不如墨七,墨七好歹是自己坐着,周六少爷却象一堆烂泥,瘫在坐在他后面的伙计怀里,要不是周六少爷时不常有气无力的嚎一声,就他那满头满脸的血,吕炎都以为他已经被打的没命了。

    苏子岚一只脚穿着袜子,一只脚光着,顶着一头的青菜叶子,正蹲在周六少爷面前,手抖的跟暴雨中的树叶一样,用帕子沾一下清水,往周六少爷脸上抹一把,沾一下再抹一把,吕炎脑子有点混,呆了呆才明白,苏子岚这是亲自给周六少爷擦脸的上血。

    也是,三个人,要是就周六有个好歹……周贵妃一向不太讲理,最爱迁怒别人。

    “看清楚……是谁没有?这是京城!京城……这一定是失心疯了!碰到疯子了!”虽说知道是打架,可吕炎怎么也没想到打成这样,这份惊怒夹着恐惧,人就有点抖。

    文二爷给李信递了个眼色,李信眼皮微垂,看了眼跟吕炎一样目瞪口呆的季疏影,放低了声音:“二十岁左右,高个,生的极好,很地道的北方口音,对方就一个人,和……打。”

    李信手指划过整个大堂,人家一个人,打墨七三个以及二三十个小厮长随。

    “对方带了不少从人,都在门外没进来,人多马多,马匹极其神俊,很象军马,身穿大红缂丝,看花色象是贡品。”

    吕炎听到地道的北方口音这句,眼里亮光一跳,急忙转头看向季疏影,季疏影也正目光灼灼的看向他。

    等李信说完,看两人的表情,已经十分明了确定,这打人的人是谁了。

    文二爷赞赏的看着李信,这话说的好,只说实情,不作判断,显的既细心周到,又极其谨守本份。和吕炎和季疏影这么两位,说了这些,就是将对方的身份说的明明白白了。

    “多谢李兄!”吕炎这句谢真心诚意。

    这事件,他和季疏影既然在宝林寺,那就没办法避过去。墨七和周六少爷被打成这样,墨二爷那边还好,护短归护短,好歹讲理,可周贵妃……偏偏娘家侄儿中,这位六少爷又最得周贵妃的宠爱!

    要真是找不到是谁打的,周贵妃横劲上来,谁知道会怎么想?就算她说是他和季疏影找人打的周六少爷,他都不觉得稀奇,这事也不是没有过!

    现在能最早知道打人的是……那位,周贵妃至少不会怪到他们头上了。

    季疏影看向李信的目光,也带着几分赞赏,这份仔细难得。

    “吕兄,季兄,在下母亲和妹妹刚刚也在这福音阁歇脚,怕是受了惊吓,在下妹妹正病着,在下就先侍候母亲和妹妹回去了,若有什么事,让人到宁寿庵外紫藤山庄寻我就行。”

    “李兄请便,多谢李兄。”吕炎和李信拱手作别,李信和文二爷从侧门匆匆出来,会合了张太太和李桐,从福音阁后门出去,上车直奔紫藤山庄回去了。

    大堂里,几个伙计已经把店里存的药,不管是做什么的,全搬出来了,刘掌柜一只提着药箱子,一手揪着这条街上唯一的大夫,从大门冲进来。

    正巧,这条街上唯一的大夫,是位专治跌打损伤的,一看大堂内的情形,吓的一个哆嗦,这下不用刘掌柜催了,先扑上去看周六少爷,一双手飞快的从脚丫子捏上去,再捏下来,上下捏了一遍,长舒了口气,“骨头没断。”

    吕炎已经几步上前,站到了大夫身边,听说骨头好好儿的,和刘掌柜同时松了口气。

    季疏影慢吞吞过来,站到周六少爷身边,眼睛微眯,饶有兴致的看着已经被苏子岚洗干净的半边脸,这半边脸上,紫涨淤肿,没半边好地方,可比墨七那半边脸厉害多了。

    季疏影从周六少爷身上看到苏子岚,再从苏子岚看向墨七,越看越觉得有意思,看样子,那位不是乱打么,七八成打在周六少爷身上,一两下在墨七身上,至于苏子岚,季疏影再次打量苏子岚,除了一头的青菜叶,几乎没什么伤。

    季疏影眼睛眯起又松开,松开又眯起,看起来,很好,比他预想的要好,这位宁家小爷……很好!

    “我来吧,你去洗一洗,看看有没有伤。”季疏影突然蹲下,从苏子岚手里接过帕子,顺手又摘下苏子岚头上最显眼的那片菜叶子。

    “好。”苏子岚定眼看了片刻,才认出是季疏影,心里一松,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季疏影急忙叫过两个伙计,抬过苏子岚,给他擦洗检查。

    钱老夫人是被人抬下来的,白老夫人的小竹轿跟在后面,一时没找到再多的轿子,苏子岚的阿娘墨夫人,脚不挨地的被两个高大健壮的婆子架了下来,吕炎母亲袁夫人出身武将世家,自小儿有点功夫,扶着个粗壮婆子,一路疾行,算是自己下的山。

    福安长公主带着绿云等人,都是一身缁衣,步履轻快的跟在最后,她这些年闲的无聊就去爬山,腿脚倒练出来了。

    一群人涌进福音阁时,大夫已经检查完三人,刘掌柜指挥众人,已经将墨七、周六少爷和苏子岚三从都抬到椅子上坐下,擦洗收拾干净了。

第一百一五章 狼籍一片2

    大堂内,真受伤和假受伤的小厮长随互相照顾,收拾的比墨七他们更快,伙计早就飞奔取来了跌打大夫铺子所有的药膏,季疏影坐在周六少爷正对面,正亲自动手,往周六少爷脸上糊黑乎乎的药膏。

    钱老夫人一眼先看到墨七,墨七被对面坐着的吕炎,糊了一眼圈外加一嘴唇厚厚的黑药膏,听到动静,黑眼珠转过来看向钱老夫人,钱老夫人脚下一个踉跄,竟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感觉,糊的这样圆,真是难为了。

    周六少爷也转头看过来,他一张脸被季疏影糊的漆黑一片,糊个全黑,倒不怎么显脸大了墨黑的脸上,只有两只白眼仁白的鲜亮醒目无比。

    苏子岚好点,他脸上没事,就是脖子上被墨七咬了一口,又被抡了几下王八拳,这会儿露出半边肩膀,刘掌柜正弯着腰,仔细的往墨七的牙印上一层一层一层的抹獾油,直抹的半边肩膀明晃晃油亮亮。

    福安长公主最后一个踏进大堂,一眼看到怔呵呵看着门口的三人,实在忍不住,噗一声笑出了声,一笑出声,急忙用力咳嗽赶紧掩饰。

    白老夫人一张脸绷的紧紧的,先斜了眼福安长公主,又斜了眼一脸严肃的孙子季疏影,以及被季疏影糊成块大圆黑炭的周六少爷。

    袁夫人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或者说什么表情都有,看着墨七脸上两个圆圆的大黑圈子,再看看还在往圆了抹的儿子吕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墨夫人冲着苏子岚就扑了上去,“这是怎么了?这是刀伤?”墨夫人声音都抖了。

    “不是!”苏子岚错牙斜着墨七,“他咬的!”

    “都是红衣服……”墨七全无底气的回了句,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苏子岚那一脖子的伤,都是他打的,他还以为打了那个土匪。

    “你们自己打起来了?”墨夫人反应非常之快,一声尖叫。

    “不是不是!”三四个声音一起否认。

    “夫人先坐下。”季疏影起身让墨夫人,吕炎也站起来,往里让诸人。

    钱老夫人一路上急的心里乱跳,站在门口喘匀了那几口粗气,几步冲到墨七面前,伸手从墨七脖子上摸起,见他除了脸,别的地方都好好儿的,眼神明亮委屈,看样子没什么大伤,一口气松下来,腿一软跌坐到椅子上。

    墨夫人一脸怒容,瞪着一肩膀獾油、满脸委屈的儿子,又瞪一眼墨七,“不是你们自己打起来,还能有什么事?你……你们!好好给我说清楚!”

    墨七被姑姑这一声叫,更加委屈了,眼泪汪汪的看着钱老夫人,委屈万状的叫了声‘太婆’,冲着钱老夫人就要扑上来。

    “哎!你这脸上……”吕炎一只手托着药膏罐子,一把急忙去拉墨七,他好不容易给他糊好那一脸药膏,这要扑进钱老夫人怀里,钱老夫人的衣服就不说了,墨七脸上……他不是白抹这半天了?

    可墨七这场委屈实在是太重太大太了不得了,扑向钱老夫人的力气肯定比跟宁远打架时大多了,吕炎哪里拉得住?倒被他拖着,墨七扑进钱老夫人怀里,他一个步子不稳,人砸在墨七身上,手里的药膏罐子,结结实实的扣在站在钱老夫人身后,正准备落座的白老夫人怀里。

    “你怎么这么毛糙!老夫人,您没事儿吧?”吕炎母亲袁夫人气的先在儿子头上猛拍了一巴掌,一把把吕炎从墨七身上拽开,再赶紧去帮白老夫人擦身上的药膏。

    “我没事儿。”白老夫人是真没事儿,“你去周家小六怎么样了,看那一脸药膏抹的。”

    袁夫人答应一声,急忙去看周六少爷。

    季疏影已经三言两语,将宁远闹事打架,一个人打了满堂人的事说了,只是没提宁远是宁远。

    几个有头有脸的小厮畏畏缩缩的上前,添油加醋,说对方如何猖狂,如何霸道。

    钱老夫人却越听越冷静,越听,脸上的怒气越少,听到最后,竟心平气和了。

    “看准了,往京城去了?”钱老夫人看着一个小厮问道。

    “是,肯定不会错,那个土匪还喊了一句:走,进城!”小厮垂手答话,“还说进了京城再如何如何。”

    “北方口音?”钱老夫人看向吕炎。

    “我没亲眼见,听说是。”吕炎看向刘掌柜,刘掌柜赶紧点头,“正宗的北方口音,不会错。”

    “多谢你了。”钱老夫人冲刘掌柜微微颌首,刘掌柜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老夫人这么说,实在不敢当,七少爷在小的店里……”

    “还有位太太,是你们东家?”苏子岚最清醒,刘掌柜看了眼吕炎,垂手答道:“是绥宁伯府世子夫人李氏,和李氏的母亲的张太太,李家和我们东主家是世交。”

    “这事晚辈知道。”吕炎急忙上前一步,离钱老夫人近些,低低介绍道:“是住在宁寿庵外紫藤山庄的李家太太和女儿,还有张太太的儿子李信,说来也巧,法会前晚辈和季兄在寺外看景,偶遇李信,讨了杯茶喝,给老夫人报信的小厮,就是张太太吩咐的,我和季兄,也是李信派人去叫的,听李信说,他妹妹李大娘子病得重,本来是要到寺里听经祈福,没想到受不住寺里的烟火,就先下来了,说是受了惊吓,李信先陪母亲的妹妹回去了。”

    “嗯。”钱老夫人听吕炎这一番话一个字没提绥宁伯府,知道必有缘故,也不多问,“刘掌柜快请起来!小孩子胡闹,连累你们受惊了,这一渔网,撒得好!来人,拿一百两银子来。”

    钱老夫人示意吕炎扶起刘掌柜,又让人拿了一百两银子,示意刘掌柜,“这些银子,一来是赔你这店里损坏的东西,二来,给大家压压惊。”

    “不敢当不敢当!”刘掌柜连连鞠躬,也不推让,接过银子,又跪地磕了个头。

    “一点小事,惊扰长公主了。”钱老夫人站起来,先冲福安长公主欠身陪礼。

第一百一六章 忧虑的福伯

    “老夫人客气了,既然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福安长公主看了半天热闹,这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兴致大不如刚才,应了一句,片刻也没耽误,冲众人微一点头,带着绿云等人,转身就走了。

    进了山门,转上往后山去的小路,福安长公主脸色就渐渐沉下来。

    “公主想到是谁了?”绿云示意众女使内侍离的稍远些,跟上福安长公主,低声问道。

    “想?这还用想?北方口音,这个年纪,这个作派,还能有谁?这京城,怕是要乱上加乱了。”福安长公主心情沉沉,遥遥看向京城。

    “公主说的是……宁家?定北侯?算着日子,宁远是该到京城了。”绿云自小跟在福安长公主身边,聪慧是不用说的。

    “宁家三兄弟,听说就这个最小的最不省心,自小儿就是个祸害,长到现在,除了闯祸,还是闯祸,看样子还真是这样,这么个祸害儿子,宁侯爷把他送进京城来干什么?给宁皇后,还有宁家招祸?”绿云十分不解。

    福安长公主一声冷笑,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个宁远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是不是真祸害,咱们不知道,可咱们知道宁镇山是什么样的人!这就够了!宁镇山用兵胆大心细,思虑周到,偏偏又最擅出奇制胜,用兵如此,做人也必定是这样,这样的人,他会送一个祸害到京城,专程给他宝贝女儿和宁家惹祸添堵?”

    “那是……”绿云脸色微变,皱眉看着福安长公主,没敢说下去。

    “五哥儿今年八岁了吧,那位宁皇后,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呸!关咱们什么事儿?我都出家了,就差这头烦恼丝没剃光了,跟咱们什么相关?半分不相干的事!我清修还来不及呢,哪有功夫理会这些破事,谁当皇上都是一个破样!”

    福安长公主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烦躁的挥着手,“真是烦死了,做个法事也不让人清静!不做了,回去!”

    福安长公主背着手,调头拐上另一条小路,大步流星往自己的庄子回去。

    宁远在福音阁外上了马,抖开缰绳,一口气跑出四五里,看到等候的福伯等人,这才拉了拉缰绳,让马速缓下来。

    等在路边林子里的福伯等人,急忙催马跟上。

    福伯催马靠近宁远,伸着脖子,细细打量宁远脸上脖子上的淤青。

    “看什么看!”宁远一拧头,恶声恶气吼了句。

    “七爷有几年没伤成这样过了。”趁着宁远拧头,福伯赶紧看另一边脸。

    “哼!”宁远拧回头,扭了几下脖子,“真他娘的,小爷竟然跟个泼妇一样跟人打架,丟死个人了!这要是让那帮兄弟看到,小爷我都不用活了!”

    “七爷辛苦了。”福伯赶紧关切一句。

    “七爷没失手吧?”福伯这句是问卫凤娘的,卫凤娘看了眼宁远,露出笑意,“没有,这一架,七爷确实打的辛苦。”

    福伯长舒了口气,他提心吊胆这半天了,他不关心他家七爷泼妇打架有没有面子,他只担心他家七爷一不小心手重了,那就是大事了。

    “那一群……”卫凤娘摇头,“小鸡崽子一样,七爷的功夫越来越好了,劲道拿捏的正正好。

    “怪不得说京城没有男人,比女人还不如!”宁远啐了一口,“咱们北地的女人个个都比他们强!这一架,累死!”

    宁远又啐了一口,看起来这火气不是一般的大。

    “这可是七爷您自己想出来的主意。”福伯笑眯眯,怎么看都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很不客气的一句话将宁远顶了回去,“七爷说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合适,您非要这样!非得亲自动手打这一架,您说说,这一路,您惹下的事已经不少了,四老爷在京城,这一阵子愁的头发都快白了!七爷的意思我懂,可也不用做到这份上了吧?您看看现在,咱们人还没进京城,这名声都成什么样儿了?名声已经这样了,临进城前,您还非要把把墨相家掌中珠心头肉先打一顿,七爷,您这意思我懂,可您这样,这人心怎么办?满京城的人得怎么看你?谁敢理您哪?啊?还有皇上……唉!”

    “不光墨相那个宝贝孙子,还有墨相的外孙、吕相的侄孙、安远侯世子苏子岚,还有随国公周家六少爷周渝民,就是周贵妃最疼的那个侄子,七爷把他打成了一只半熟猪头。”卫凤娘没回头,随着马的起伏晃着身子,闲闲的接了句。

    “唉!”福伯一把拍在大腿上,长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一声接一声叹了足有十来声,“七爷一向与众不同,先是,您说您进京不能悄无声息的进,一定得有动静,有动静就有动静,可七爷您这一路上,那动静……一路走一路上收弹折,还没进京,弹折先收了一萝筐,这一路上,该得罪不该得罪的,咱全给得罪了,好不容易到了城外,七爷您一口气得罪了墨相和吕相,满朝文武,这一下,您给得罪了七八成了,唉!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

    福伯是真愁啊,七爷的本事都在闯祸上,老爷非得让七爷进京主事,这是要坑了大姑娘,说不定还要坑了宁家……

    “这一架,除了象个泼妇一样,伤了小爷我的体面,别的,哪儿不好了?”宁远斜着福伯,听他唠叨完,慢吞吞问道:“小爷我得轰轰烈烈的进城,不打一架,怎么轰轰烈烈?难道请一帮子唢呐鼓手吹吹打打?哼!”

    宁远手里的鞭子甩出去,挽了个响亮的鞭花。

    “随国公周家,打不打有什么分别?安远侯就是墨相家里的一条狗!至于墨相,所谓纯臣,既然号称纯臣,又是个老奸巨滑的货,情况分明前,他就不会有态度,没有态度就做不了助力,既然做不了助力,拿来打脸不是正好?既显得小爷我嚣张跋扈谁都不怕,也打的他有几分顾忌。”

    宁远一边嘴角往上斜斜挑起,“小爷打了他的心头肉掌中珠,看他怎么办,他要是敢弹劾小爷跋扈,那就是挟私报复,小爷也不是吃素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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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桐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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