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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闲听落花     锦桐txt下载     锦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十二章 说说笑笑

    汤五娘子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我觉得……”汤五娘子犹豫了下,“我要是照实说,你别生气。”

    “你说你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墨七愉快的挥着手。

    “谁让你不认识活猪了?你不认识,人家哄你,你上了当,就不能光怪人家哄了你,明明是你自己笨么!”汤五娘子真说了,而且十分不客气。

    墨七听的挠头,这话听着十分有道理,谁让他不认识活猪呢?

    “我们家是做生意的么,这你知道的?”汤五娘子这句话,尾音往下翘了点,成了句似是而非的疑问,墨七点头,“山西汤家,听我大舅说过。”

    “我家汤家族里,男丁要是不读书,到十六岁,就能领一笔银子出去做生意,不过一大半很快就赔的干干净净,赔干净之后,就有好些人跑到我阿娘面前,说怎么怎么被人骗了,我阿娘就会说,你被人骗了,不管是想占便宜,不懂行,看走了眼,还是没想周全,哪一条是能不认帐找回来的?我觉得你这事也是,你不认识活猪,难道就没错了?就算你没错,那猪也死了,你还是得扫地。”

    “这话也是,我大舅也这么说,我大舅还说,赚了钱是你的本事,赔了本就是别人骗了你,哪有这个理儿?”

    墨七学着他大舅说话的样子,汤五娘子看的笑不可支,“对啊,就是这个话。不过,你和宁七爷那么好,我觉得他不是成心要坑你,就是开开玩笑,取个乐什么的。”

    “那当然!”墨七神情微微有些严肃,“这话不用你嘱咐,我知道,七哥对我是真好,真真正正的好,至于怎么好,我就不告诉你了,以后再告诉你,他就那脾气,爱看乐子,其实真到事儿上,都是他扛在前头。”

    “我没嘱咐你。”汤五娘子笑起来,“就是说实话,以前在太原老家时候,大哥也常这样对我,我小时候胖,”汤五娘子顿了顿,赶紧解释一句,“就有一点点胖,也不是特别胖,穿衣服不好看,想瘦下来,总是管不住自己,受不得饿,大哥跟我说,他读古书,看到个一念就瘦再也不胖咒,什么天灵灵地灵灵的,有十几句,说书上说了,一直念,就能瘦下来了。”

    “你真信了?”不等汤五娘子说完,墨七就笑的跺着脚,拍着椅子扶手。

    “念了啊。”汤五娘子也笑,“念啊念,念了好几天,一点也没瘦,我就找哥哥去了,哥哥跟我说,你念的方法不对,头一条,不能停,我说不停我怎么吃饭喝水?哥哥说,所以才不能停啊!”

    墨七捧着肚子哈哈大笑,汤五娘子一边笑一边叹气,“我当时都气哭了,好在后来我瘦下来了。”

    “你还真信了,你可真笨!”墨七指着汤五娘子,汤五娘子斜着墨七哼了一声,“好象你能比我聪明似的。我大哥以前也常笑我笨,阿娘说大哥五十步笑百步,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你大哥也有笨的地方?”墨七反应挺快。

    “不对!”汤五娘子愉快的喊了一声,“我阿娘这话是说大哥,比我聪明一点点,就笑话我,那些比大哥聪明不知道多少的人,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大哥呢,阿娘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谁敢说自己最聪明?那就等着打脸吧。”

    墨七鼓掌,“这话说得好!聪不聪明,看跟谁比,我最讨厌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在我面前卖弄这个卖弄那个……我不是说你大哥。”

    “我大哥又没在你面前卖弄,大哥虽然常常欺负我笨,不过大哥可疼我了,大哥中了举,翁翁就给了大哥一枚小章,凭小章,想支多少银子就支多少,大哥拿到小章,先把我叫过去,说:想买什么只管去买,大哥送给你!”

    汤五娘子学她大哥挥着手,墨七看的哈哈大笑,“那你买了没有?”

    “当然买了!我买了好些东西,都可贵了,花了好多银子!开心死了!”汤五娘子看样子是真开心。

    墨七哈哈大笑,“你可真实诚,让你买你还真买了!换了我肯定也得买个痛快,不买白不买!”

    “就是啊!”汤五娘子咯咯的笑。

    万嬷嬷从背后斜着笑成一团的两人,示意绿梅,把桌子上的茶水点心换了。

    …………

    宁远扫帚挥的能飞起来,飞快的扫到转弯又往前扫了一射之地,后退几步,左右看看,确定墨七和汤五娘子都看不到了,招手叫过装着干活其实看热闹的几个半大小子,“扫帚放在这里,替我看着,我去找杯茶喝喝,要是我一会儿没过来,你们回去吃饭喝茶,记着把扫帚收好。”

    几个半大小子此起彼伏的点头答应,宁远扔了扫帚,绕个大圈,大步留星直奔村口的草棚,他刚才看到李桐就在草棚里坐着。

    宁远绕到草棚前,李桐已经正起身要走过去看看汤五娘子和墨七那边怎么样了,见宁远过来,招了招手,示意他跟着,绕过马棚,上了处石头垒的一人来高的小台子,往那棵老香樟树看过去。

    宁远紧跟在李桐身后,看着坐在香樟树下有说有笑的两人,啧啧有声,“这小七,太不象话了,他没扫几下,就敢坐到树下喝茶会……说话去了?真是太不象话了,回头我收拾他,你放心。”

    “你说你肯定安排的妥妥当当,这个妥妥当当,就是把我们庄子里的猪给杀了?”李桐横着宁远,冷脸问道。

    “杀猪是为了吃杀猪菜,我跟你说,就为了能让墨七那个笨货射中这一箭,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儿,就差拿着箭替他插到猪身上了,总算运气不错,好歹射到猪身上了,真是太难为人了。”宁远诉苦。

    “那猪没好好放血,怎么吃?你要想吃杀猪菜,让人再杀吧。”李桐看了几眼,转身往台子下走。

    “正好,我刚才还在发愁,那猪中了小七一箭,这血都流的差不多了,正好正好,现杀猪做血肠最好,没有血肠,这杀猪菜可不能算真正的杀猪菜!”宁远眉飞色舞。

第六百十三章 杀猪菜和清蒸鱼

    李桐侧看着看着宁远,见他那幅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笑,“你们府上是杀不起猪么?还是这杀猪菜,一定要别人家的才好吃?”

    “今天的好吃!”宁远手一挥,“你看看,这庄子,这春光,这花,这树,这人,还有这草棚子,就缺一锅杀猪菜!”

    李桐顺着他的手看了一圈,笑出了声,“这庄子到处都是,这春光哪一年不是这样?这花能算好?这树有上百年了,倒是过得去,这人……我们庄子里的人是很能过得去,可也没比你们宁府下人强啊,这草棚子……也就这草棚子最配杀猪菜,一会儿我让人搬张我们庄户人家摆席的大红桌子过来,请宁七爷就坐在这草棚下面,好好吃一顿杀猪菜。”

    “句句说到我心里!”宁远冲李桐竖起大拇指,“一个人有什么意思?杀猪菜杀猪菜,头一条就是要热闹,得咱们俩一起吃才行。”

    “咱们俩就算热闹了?”李桐无语。

    “对啊!”宁远一脸认真,“有你有我,什么热闹就都有了,走,咱们去看看猪杀了没有,我觉得你这庄子里的人不一定会杀做杀猪菜的猪,我那几个小厮是行家,当然我是行家里的行家,走走,咱们过去瞧着,不能让他们做走了样。”

    李桐想想,也没别的事好看,他既然脸皮厚到说自己是行家里的行家,那就看看这行家是怎么个行家吧。

    走到村口,这一会儿的功夫,村口已经搭起棚子,大锅也支起来了,宁远带来的长随小厮正忙的井井有条,另一拨要么站着看热闹,要么跟着跑来跑去添乱的长随小厮,不用说,肯定是墨七带来的,庄头手拎着刀,正从挂起的半扇猪身上一块块割下肉,一边割一边指示:“这一块给老黄嫂子,她家就老两口,瘦肉多了吃不完,多分点网油。这一大块给沈六家,他家一群半大小子,就五花大肉,吃点油水就行了……”

    “你这庄头不错。”宁远和李桐看了一会儿,指着庄头夸奖道。

    “嗯,我阿娘选庄头,头一样,就是要公道厚道。”李桐转头吩咐清菊,“去吩咐一声,既然杀了,就多杀几头吧,正是农忙时候,让大家好好吃两顿肉。”

    清菊答应一声,几步跑过去跟庄头媳妇说了,正和一群媳妇子忙着洗菜的庄头媳妇拽围裙擦着手,急忙过去跟庄头说了,庄头一脸烦恼的唉了一声,放下刀,紧几步走到李桐面前,“大娘子,不能再杀了,这猪再有两个月就长成了,现在杀太可惜了。”

    “你放心,不白杀你的猪,这银子有人出,你好好算算,一头猪能卖多少银子?你照最大最好最贵的猪算,算好再翻个倍,去找那位墨七少爷支银子。”

    宁远替李桐答道,庄头眼珠往宁远那边瞬到一半又转回来,这位爷拿东西不当东西,他虽然不敢流露出来,可心里的忿忿可一点不少。

    “要是不杀咱们这些猪,就得另外去买,那就更不划算了,现在杀了,赶紧再捉几窝猪崽回来养,还不是一样?”李桐笑道,庄头想了想,笑起来,“大娘子说的也是,那我再让杀两头。”

    “最大的那头给我留着,不用你们杀。”宁远吩咐了庄头一句,扯着嗓子一声吼:“大英!”

    大英应声而到,宁远的吩咐干脆简洁:“杀猪,灌血肠,准备杀猪菜!”

    大英应声而去,庄头带人去赶猪,宁远示意李桐,“杀猪就别看了,血淋淋的不好看,我陪你到庄子逛逛,等他们收拾好,我再来亮一亮手艺。”

    李桐笑着点头,转身往庄子另一边走,他就不说,她也不会站在这儿看杀猪这事,总有些习惯延续下来了,比如她不喜欢看流血。

    “你家这个庄子真不错,打理得好,那边是什么?”宁远一边走一边看一边夸。

    宁远手指指向的,是和绕过庄子的一条清澈的、不大不小的河连在一起的一个小池塘。

    “那是外婆的主意。”李桐看着小池塘,说来奇怪,已经久远的很多东西,现在越来越清晰,象外婆。“外婆大半辈子都在江南,她觉得鱼只能清蒸,除了清蒸,别的做法都是糟蹋鱼,吃虾最爱吃炝虾,最多白灼,小暑必定要吃黄鳝,必定要说一句:小暑的黄鳝赛人参。我很小的时候,外婆整天叨叨,说我可怜,可怜桐姐儿噢,吃不上南边的活鱼鲜虾,吃点这京城的土腥鱼土腥虾,就当好东西了。”

    李桐学着外婆念念叨叨的样子说话,宁远侧头看着她,只觉得在这庄子里,这一阵阳光下的李桐,和屋里烛下的她比起来,鲜灵灵活泼泼,漂亮极了。灯下美人这句话,就是胡说八道!

    “后来,外婆看到这条河,这河的源头在那边山上,山泉水涌出来,经过庄子,再往前汇进沙河,沙河再汇进汴河,外婆说这一条河都是山泉水,河里的鱼虾没有土腥味,虽说没有江南的鱼虾味道那么好,可也差不太多了,就花了七八年的时候,将沿河的田地陆陆续续都买了下来,又修了这个庄子,再让人挖了这个小池塘,两边下了网,水从小池塘这边流进去,再从小池塘那边流出去,水是活水,鱼虾却出不去,这条河和这个池塘,几乎每年都要清淤泥,这个池塘里出来的鱼虾,几乎没有土腥味。”

    李桐和宁远信步走到池塘边,李桐指着池塘和河相连的两座石头桥,“网子就在桥下面。”

    “外婆可真讲究。”宁远啧啧,“我往京城来的时候,吃过一回清蒸黄河鲤鱼,都说怎么怎么好,我吃着一般,全是刺,也没怎么好吃。”

    “黄河鲤鱼蒸之前,是要过油的,那不叫清蒸。”李桐示意宁远,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桥。“两浙说的清蒸,就是把鱼去鳞洗干净,鱼身下垫些葱姜,上锅滚水蒸,蒸个小半刻钟就好了,出锅淋上芡汁,外婆连芡汁都嫌厚腻,就用酱油为主调些味汁淋上就行了,鲜嫩的很。”

第六百十四章 每个村都有二傻子

    “叫人来捞鱼!多蒸几条。”宁远是行动派,手一扬就要叫人,李桐忙止住他,“这还用你吩咐?早就准备好了,不过你不是要吃杀猪菜么?”

    “杀猪菜要吃,这个也要吃,那边该差不多了,咱们过去瞧瞧,杀猪菜别的也就算了,就是血肠一样,你一定得尝尝。”宁远跟在李桐后面,从这座桥去,又从那座桥回,两人从湖的另一面,往村口回去。

    “杀猪菜其实就是吃个热闹,北边苦寒,逢年过节,或是打了胜仗,就杀猪吃杀猪菜,猪血灌血肠,猪头下水味道浓浓的卤出来,肉切大块大火煮上,热闹的很。”宁远音调里隐隐透着几比思念之意,李桐觉察到,仰头看着他问道:“想家了?”

    “想是有点想,不过不是什么都想,北边有让人念想的好处,也有让人一想起来就再也不想回去的地方,跟京城一样,有让人死都不想离开的人和物,也有让人走了再也不想的东西。”

    宁远这话有几分深沉之意,李桐听的心里一阵难过,她记得他说过,那件大事一了,他就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了。

    再也不回来了。

    李桐垂下头,大约也快了,等他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我想好了,准备在京城定居。”宁远这一句突如其来的宣布,听的李桐差点转不过弯,“嗯?你不是说过,宫里的事了了,你就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了?”

    “我说过?”宁远一脸的惊讶,“你既然说我说过,那我肯定说过,我为什么这么说?”

    李桐一脸无语,“你说你和墨相说过,为免外戚专权,宫里大事了了之后,你就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了,宁家也不会再有人到京城来。”

    “噢!”宁远恍然大悟,不停的拍着额头,“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好象是有这么回事。我当时肯定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才这么说,现在……你说我说的话,墨相信不信?”

    “墨相信不信我不知道,不过你不是一直说你向来一言九鼎,吐口唾沫砸个坑么?”反正李桐是觉得他经常十分不靠谱。

    “那是。”宁远两只手一起揉脸,“我以前没这么多话,怎么跟你说了这么多?好象什么话都说了,这可难了,我当时怎么就没多想想?要么不能跟墨相说这种话,要么跟墨相说了就不该再跟你说,只要你不知道,到时候我脸儿一抹……虽然从前没这么抹过脸……现在想抹也没法抹了,算了,这事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到那时候,墨相求着我留下,车到山前必有路。”

    李桐不走了,转身瞪着宁远,宁远拍着头,“我跟你说过的话,就算我化成了灰也算数,跟别人,象墨相,这个,我尽量算数,可你知道,跟墨相那种人,在朝廷里,跟在战场上一样,说过的话一丝不改全部算数……你是明理的人,知道这种事没办法。”

    李桐深吸了口气,没答宁远的话,转身接着往前走。

    “我就知道,这话跟你一说,就你能明白,我早知道,就咱们俩能说到一起去,不说这些,你回过湖州老家没有?”

    “没有。”李桐也不想再说再想他会不会离开京城,以及什么时候离开这件事,默契的转了话题,“不过我家在湖州有几家铺子,大掌柜里有好几个都是湖州人,老家还在湖州,家里几乎每个月都有从湖州送来的东西,外婆在的时候,一个月两三趟,象日常吃的银杏果,莲子什么的,都是湖州产的,外婆从来不用京城的胭脂,说全天下的胭脂,就湖州沈家老号出的最好。”

    “老人家一辈子委屈了。”宁远感叹了一句,李桐忙点头,连叹了几口气,“当初搬到京城,阿娘说她当时下不了决心,是外婆拿的主意,说阿娘既然不准备再嫁,又只有我一个女儿,还是搬到京城好,湖州小地方,民风闭塞,还是去京城好。”

    李桐想着外婆,有几分黯然,她这会儿再想外婆,隔在中间的那几十年仿佛全部消失了,外婆的音容笑貌,那些小毛病小习惯小脾性,仿佛就在眼前。

    “你们祖孙三代,再往上,到你曾外婆,都是了不得的女子。”宁远一只手按在胸前,冲李桐微微欠身,“令人仰视敬佩。”

    “到阿娘就行了,我可当不起,我糊涂着呢。”李桐轻巧的跳到一边,让过宁远这一欠身,“我是个真真正正的糊涂人,只不过运气好了点。”

    她有了再来一回的机会,这一世所有的好,都只能归结到运气好三个字。

    “你跟我一样,有大智慧却自视清醒,是真正的当世高人。”宁远这一句话把李桐夸的笑弯了腰,“我没有大智慧,你有没有我不知道,不过你这脸皮之厚,算得上当世一绝。”

    “咱们两个,一向肚胆相照,有话实说,我脸皮其实挺薄的,只不过,咱们俩么,什么脸皮不脸皮,你说是不是?”

    李桐听的摇头叹气,“越说越不象话了,咱们俩怎么啦?你不要脸皮,我肯定是要的。”

    “那是那是!”宁远听李桐一句咱们俩,眉梢乱飞,“以后但凡丢脸的事,我来,有面子的事,你去。”

    李桐哈了一声,看着已经不远的村口,加快脚步,没理宁远那些更加不靠谱的胡说八道。

    宁远紧跟几步,走到李桐前面,“别急,你先等等,我过去看看他们收拾干净了没有,收拾干净了你再过去,要不然……”杀猪的场面可不怎么好。

    李桐嗯了一声,放慢脚步,宁远一步跳起,接一步跃起,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再跃起,又高高跳起,这才一步三跳的往前奔,直看的李桐目瞪口呆,这个人怎么象村里的二傻子?

    宁远飞快的兜一圈看一圈,没招手也没扬声叫,而是三步并作两步窜回李桐身边,献宝一般,“收拾干净了,血肠也灌好了,走,我先给你煮血肠!”

第六百十五章 就是高手

    李桐一边走一边笑的抬不起头,到了村口,原来庄头分肉的地方,已经架起了几口大锅,庄头媳妇正带着一群健壮媳妇洗一遍锅,把水倒了,再洗一遍。

    宁远那些长随有的来来回回不停的打水拎水,有的忙着刮猪毛洗猪肉,跟墨七来的小厮和长随总算也掺合进来了,剥葱的剥葱,扒蒜的扒蒜,庄头和几个庄户,被众人要这要那,指挥的一趟趟来回跑的飞快。

    李桐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真象宁远说的,吃杀猪菜真是太热闹了。

    “过来!”宁远冲李桐招手,李桐斜走几步过去,棚子下,架了个半大的铁锅,铁锅已经洗的十分干净,盛了大半锅清水,旁边一只大瓦盆里放着清水,水里盘着几条小孩手臂粗细,紫到发黑的血肠。

    “你坐,血肠得慢慢煮,得一会儿,坐这里,看我给你煮血肠,这可是只有大师傅才能有的功夫。”宁远拿过只小马扎,离铁锅稍远放下,李桐敛着裙子坐下,准备看宁远能煮出什么东西来。

    宁远蹲在铁锅前,低头下去,把铁锅下的几根木头拿起一根挪了挪,又将另一根往下抽了抽,火明显旺了些,宁远往后退了退,再看一看,看样子满意了,也不起身,蹲着往后挪几步,挪到那盆血肠旁边,伸手捏着血肠一头,小心的提出水面,凑上去闻了闻,满意的点了点头,放回血肠,回头看着李桐笑道:“灌血肠看着简单,其实要做好很不容易,配料多少十分讲究,这是蒋大的手艺,蒋大灌的血肠,北三路第一!”

    李桐双手托腮,一边听一边笑一边点头,她不懂,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铁锅里的水滚了,宁远再挪到铁锅前,将锅底的木柴抽的只剩一根,看着锅里很快就落下去的水花,一直到锅里的水似滚非滚,转对看着李桐笑道:“好了,煮血肠只能用这样的火,水似滚非滚。”

    李桐往前挪了挪小马扎,伸头看了眼锅里,她从来没下过厨房,宁远说似滚非滚,她点头,其实并不知道什么叫似滚非滚。

    宁远站起来,将盛着血肠的瓦盆搬到铁锅旁边,一只手捏着血肠一头,将一尺多长、粗粗的血肠小心的放进锅里,放好看了一会儿,才又捏起另一根,慢慢放进去。

    “里面是猪血,外面这个是什么?”李桐看着一连三四根都是一尺多长,粗细完全一样的血肠,一时没想出来这血装在什么东西里了。

    “血肠血肠,猪血和猪大肠。”宁远放好血肠,紧盯着看了一会儿,又将铁锅下那唯一一根木柴挪来挪去挪了一会儿,再盯着铁锅看了一会儿,总算舒出口气,答了李桐的问话。“你放心,大肠洗的干干净净,我这人爱干净,他们都知道。”

    宁远多解释了一句,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李桐多想了一点,忍不住横着宁远,“你倒是想得多,这有什么?班楼有几样拿手的菜,干熘肥肠,火爆肥肠,九转大肠,我都很爱吃。”

    “我真没想多,明明是你想多了。”宁远笑的前一倒后一倒,李桐站起来,拿了另一只马扎递给他,自己重新坐下,宁远也坐了,指着锅笑道:“这个比你说的那几样好吃,一会儿煮好了,切成厚片,一半煮酸菜白肉,一半沾蒜泥,北三路第一美味!”

    “你们北三路的第一可真容易,这一会儿两个了,北三路灌血肠第一,北三路第一美味,说不定一会儿就有第三个了,这一顿饭吃下来,你们北三路的第一,就全在你这儿了。”李桐打趣他。

    “我说的都是实话!”宁远一脸委屈,一边委屈,一边拿起长筷子,轻轻拨了拨锅里的血肠,锅里的水,在放进血肠后,又重新似滚非滚,宁远将锅底下的那根木柴往下抽了抽,让锅里的似滚非滚,成了滚到水面就伏下。

    “火侯上很讲究。”李桐托腮看着,评价了一句。

    宁远立刻竖起大拇指,“聪明!一眼就看出关键所在!”

    李桐失笑,干脆不理他,看着锅里的血肠,宁远也看着血肠,不时拨一拨,动一动。

    “看样子你真煮过。”李桐看着宁远相当熟练的动作,感叹了一句。

    “那当然,都跟你说了,我是做杀猪菜的高手,高手中的高手,这回亲眼看到,相信了吧?”宁远抱怨里透着委屈,她不相信他!

    “嗯,看到了,猪不是你杀的,血肠不是你灌的,你就是煮一煮,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了?那等你煮好,我切两刀,是不是我也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了?”李桐不客气的刺儿他。

    “这血肠不好煮,你看你还不信,我跟你说,不但不好煮,还不好切,要是不信,等会儿你切两刀,要是能切好,你就是比我高手的高手,要是切不好……那就只能我切好了,我切好你吃。”

    宁远将四根血肠拨着转了一圈,探头看了看,又拿了一双长筷子,两双一起,小心翼翼的将一根血肠翻了个个儿。

    “看到了吧?这翻身就是显功夫的地方,我功夫好,翻起来容易,换个功夫差点儿的,四根里至少爆一根,这血肠要是爆了……”

    宁远挥了挥筷子,做出个可怕的表情,“血就全瀑到锅里,这锅里,可就是一锅血水了,这一锅血肠就算废了。”

    “这肠衣是撑得薄了点。”李桐探身过去,仔细看那几根血肠,宁远往前凑了凑,筷子连手从李桐肩膀上伸下去,拨了拨血肠,“可不是,本来就撑的极薄,再一煮,一个不小心,就,砰!”

    李桐被这个砰字吓的赶紧缩身,一边肩膀却撞在宁远怀里,宁远急忙伸手拦在李桐面前,“小心!”手伸的太急,长筷子从手里滑下来,冲着锅里的血肠扎下去。

    “唉哟不得了!”宁远反应极快,一边大叫,一边伸手去捞筷子,在筷子扎到血肠前,一把撩起筷子。

第六百十六章 技术活儿

    血肠安然无恙,宁远的袖子却撩进了煮血肠的滚水里。

    李桐顾不上尴尬,急忙伸手去拉宁远的袖子,“烫着没有?那是滚水!你就让筷子掉下去扎了血肠又怎么样?”

    宁远的手比李桐快多了,伸手捏了把滴水的袖子,袖子不烫,这才半推半就的将袖子送到李桐手里,“当着你的面,都说了这个我拿手,要是煮爆了,这脸往哪儿搁?衣服倒没事。”

    “衣服是没事,可要是烫着你呢?”李桐揪着宁远的袖子,拎起来看了看手腕,见手腕好生生的连点红印也没有,长长舒了口气,“这是运气好,你以后不能这么毛毛糙糙的,真要是烫着了……唉!”

    真要烫着了,那可怎么办?

    “不会烫着,我有数,你别担心。”宁远头往前凑,声音柔和的出奇。

    李桐被他这一句话说的浑身不自在,甩开那片湿袖子,“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烫着活该!”

    宁远笑着,将掉在地上的长筷子踢到一边,站起来另拿了一双筷子,犹豫了下,看着李桐道:“这袖子湿了不舒服,我把外面大衣服去了,这个天,正好晒得热。”

    “这庄子里没有你能穿的衣服。”李桐正要站起来让人去看看,宁远忙抬手制止她,“不用不用,我带的有衣服,袖子湿了,正好热,要不然我穿着也行,一会儿就干了。”

    “还是脱了吧。”李桐没再动,这庄子里肯定没他能穿的衣服,反正他带的有衣服。

    宁远去了长衫,挽起袖子,坐到小马扎着,赶紧拨血肠、翻血肠,一边翻一边念叨,“幸好幸好,只要这血肠好好的,就什么都好好儿的。”

    李桐刚才将马扎移的离锅很近,宁远挨着她,两个人几乎肩挨肩盯着那锅血肠,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离的太近,火太热了烤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什么人,李桐只觉得脸上发烫,心跳的也不怎么均匀了,宁远身上那股子微微令人窒息的气息一阵阵扑面而来,象是汗味儿,又象是某种树叶的香味儿,李桐强撑了一会儿,脸越来越烫,猛的站起来,走到草棚边上。

    “怎么了?”宁远一怔,手停下,抬头看向李桐。

    “没事。”李桐觉得喉咙都有些发紧,“火烤着,有点热,透口气,你煮你的,当心爆了。”

    宁远犹豫了下,看看锅底下眼看要熄灭的木柴,放下筷子,一边添柴,一边笑道:“你往旁边站一站,那儿是风口,你烤的热,站风口不好,就这点儿火,也是,你坐的离锅太近了。”

    李桐听话的往旁边挪了两步,两只手拎起帕子,好象怕晒一般,将帕子拉起来挡在自己面前,她的脸烫的厉害,说不定也红的厉害,得挡一挡。

    “快好了,你过来看看。”宁远招呼李桐,李桐吹了一会儿风,心绪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听说好了,转身回来,伸手将小马扎挪的远些,坐下,伸头看向铁锅。

    宁远伸手从旁边桌子上拿起根缝衣服的银针,凑到血肠上,轻轻扎了一针,针一拔出,一股血水就从针孔中细细的涌出来。

    “还不行。”宁远判断了一句,李桐想了想就明白了,“血煮凝就是好了,这是还没凝?”

    “对!你就是……”

    “我不聪明,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好聪明的?”李桐堵回宁远的话,宁远一脸严肃认真,“我不是说你聪明,我是想说你真是一叶知秋。”

    李桐哈了一声,指着锅里其它几根血肠,“你再扎扎,那几根说不定熟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宁远挨个扎了另外三根血肠,有一根涌了股血水之后,就没有动静了,宁远兴奋的哈哈笑起来,“好了好了!这一根好了,另外三根也快好了,大功告成!”

    宁远跳起来,从桌子上拿了只银盆,递给李桐,“你拿着,拿好别动。”李桐托着银盆,宁远一手一双长筷子,夹着血肠两头,小心挑起,放进银盆里,李桐托着盆,看着宁远又扎了三针,果然,这一根好了,另三根也跟着好了。宁远夹出三根血肠,伸手接过盆,示意李桐,“来,你过来切个试试。”

    李桐跟着走到桌子前,看着宁远侧过盆,将一根血根拨到砧板上,再拿起旁边的尖刀,将刀柄递给李桐,一脸兴奋,“切个试试,小心点,别用太大力气,这刀快,轻轻一切!”

    李桐接过刀,斜着宁远那一脸等看好戏的表情,握着刀掂了掂,又拿起根筷子拨了拨血肠,猪血她是吃过的,可没什么难切的,李桐又看了眼宁远,看他这表情,这血肠肯定有些不一样。

    李桐一手握刀,另一只手握着握刀的手,围着血肠转过来,又转过去,再转过来,看准血肠正要下刀,宁远伸手拦住她,“等等!别从这里切,你从这里切一刀,这根血肠就算废了,从这里。”宁远指着肠头,“你切一刀,至少还能剩下一半。”

    李桐斜着他,哼了一声,没理宁远轻轻一刀的建议,手举刀落,一刀砍在血肠上,血肠没全断开,里面的猪血一团一团涌出来。

    “可惜,可惜啊!”宁远一脸痛心,“看到了吧,我跟你说你还不信,这北三路第一的血肠,煮要高手,切也要高手,还是我来吧。”

    宁远从李桐手里接过刀,侧过身示意她,“你看着,好好看着我的技术,你看,要这样,两根手指,轻轻拉着肠衣,不能太用力,也不能不用力,然后切下去,看看,怎么样?我这刀功没话说吧?”

    宁远用刀托起切的整整齐齐的血肠,抖进碟子里,一只手捏住肠衣,接着再切,切一片,一定得托到李桐面前,显摆之后,再放到碟子里。

    摆满一碟子,宁远长长吐了口气,放下刀,猛吼了一声大英,大英手里托着一碟子香油蒜泥汁儿,一溜小跑奔过来,先冲李桐躬了躬身,再将蒜泥碟子放到那碟子血肠旁边,伸手去端银盆里其余的血肠。

第六百十七章 还有两只

    端走血肠,几乎就是眨眼的功夫,大英用厚帕子垫着手,又端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小锅子过来,锅子瘦肉五花肉都切的薄而宽大,细的酸白菜丝随着微微翻腾的汤水翻起伏下,一层切的整齐非常的血肠铺在最上面。

    “尝尝!趁热最好吃。”宁远拿了双筷子递给李桐,李桐接过,在锅子和浇了香油蒜汁的血肠之间犹豫。

    “先吃这个,这个最好吃。”宁远示意血肠,李桐伸出筷子,简直有几分惊险的夹起块血肠,宁远急忙拿过只小碟子,在那块血肠下托着,看着李桐将血肠送进嘴里,一脸紧张的盯着她,唯恐她不满意。

    李桐慢慢品了品,笑着点头,“虽然……确实好吃,比血豆腐嫩,味儿也好,一点血腥气也没有,肠衣有嚼头,味儿是不错。”

    李桐从宁远手里拿过那只小碟子,又从锅子里拣了两块血肠,两片瘦肉和一筷子酸菜丝,宁远用勺子盛了半勺汤给她浇上,眉开眼笑,“你再尝尝这个,这个更好吃。”

    李桐慢慢吃了,抿了口汤,轻轻呼了口气,“是好吃,这汤好,酸酸的一点也不腻。”

    “那是!我说好东西,肯定是好东西!”宁远哈哈大笑,他就知道她喜欢。

    李桐正要再吃血肠,突然想起汤五娘子和墨七还在那边扫地,唉哟一声,忍不住尴尬脸红,她什么时候这么粗心糊涂了,把客人都能忘了。

    “五娘子和七少爷……”李桐一句话没说完,宁远忙摆手笑道:“不用你操心,已经让人去请了,这一小锅先煮出来给你尝尝,那边大锅煮的还得一会儿,这杀猪菜,大锅煮的比小锅的好吃,等大锅好了,你再尝尝大锅煮出来的。”

    李桐松了口气,正要再问,只见老香樟树方向,万嬷嬷严肃着一张脸走在最前,墨七和汤五娘子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后面绿梅等人不远不近的跟着,已经过来了。

    李桐看到他们,墨七和汤五娘子当然也看到李桐和宁远等人了。“什么味儿?真香!”墨七急忙往前窜几步,夸张的大叫了一声,“咦!这是要吃行军饭了?有意思!”

    汤五娘子却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等墨七跑的稍远些,才脚步往另一边斜着,往李桐这边来。

    进了草棚,汤五娘子低眉垂眼先给宁远福了一福,掂着脚尖,轻巧的站到李桐旁边,伸头往桌子上看了眼,惊喜叫道:“血肠!这血肠做的真好!好香!”

    “是不错,你尝尝。”李桐示意,闻喜忙拿了双筷子递给汤五娘子,汤五娘子筷子伸到碟子上,又缩回去了,转头看着李桐和宁远,不好意思道:“姐姐还没吃呢,还有七爷,和七少爷。”

    “这一碟子是切出来尝尝味道的,我尝过了,我觉得好吃,不过我不懂这个,不知道是不是真好,你尝尝看。”李桐解释了几句,再示意汤五娘子,汤五娘子连连点头,“我最爱吃这个,很有心得,我尝尝!”

    汤五娘子夹血肠比李桐熟练太多了,一筷子下去送到嘴里,一脸享受的连嗯了几声,又夹起一块吃了,“这血肠比我家做的还好吃,鲜嫩极了,我到京城,觉得这京城什么都好,就是吃不到血肠让人难受,偏偏我家最会做血肠的那个厨子又没跟过来,姐姐府上连血肠都做的这么好!”

    “这血肠,还有这些杀猪菜,是宁七爷的手艺。”李桐笑着解释,汤五娘子大瞪着眼睛:“宁七爷还会这个?”

    “我七哥什么都会!”在几口大锅中间转了一圈的墨七窜进来,接过汤五娘子的话,先赞了一句,立刻接着问道:“七哥会哪个?”

    汤五娘子笑不可支,“你都不知道会哪个,还敢说什么都会?哪有人什么都会的?我是说没想到七爷还会做血肠和做菜!”

    “血肠?什么血肠?这个?”墨七说着话,已经看了一圈,指着桌子上那碟子血肠问道。

    “对,可好吃了,你尝尝。”汤五娘子拿起双筷子,递给墨七,墨七接过筷子,先弯腰低头仔细看那碟子血肠,看了片刻,又用筷子拨了拨,“这黑乎乎是什么?这东西能吃?看着可不……七哥,这是你做的?”

    “嗯,你要不喜欢别勉强,血肠不多,别糟蹋了。”宁远认真劝了句,汤五娘子跟着点头,“血肠这东西,喜欢的就喜欢的不得了,不喜欢的看都不愿意看,你要是不喜欢,就吃酸菜白肉,那个好吃。”

    “七哥亲手做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你吃过了?”墨七真有几分犹豫,这血肠看着黑乎乎的不象什么好东西,上面又淋了这么多蒜汁,这股子蒜味儿,真臭!

    “嗯嗯!”汤五娘子用力点头,“这血肠做的好极了,比我在家吃的还要好吃!”

    “那我一定得尝尝!”墨七象给自己打气一般,深吸了口气,伸手筷子,在血肠上停了停,伸出另一只手挽起袖子,一筷子扎下去,血肠立刻就散了。

    “你还是别尝了,白糟蹋好东西。”宁远心疼了,这是他亲手煮、亲手切的血肠,桐桐又爱吃,刚才汤五娘子吃他心里就不舒服了,这会儿看墨七一筷子下去就捅碎了一块,伸手就去夺墨七手里的筷子。

    墨七抱着筷子背过身,“我头一回见这东西,哪知道这么软,我得尝一块!”

    汤五娘子拿起筷子和一只小碟子,夹了两块血肠放到碟子里,递给墨七,“用筷子拨着吃,夹这血肠比吃小笼包还难,以后再练。”

    “吃小笼包有什么难的……”墨七接过碟子,嘀咕了几句,将碟子送到嘴边,拨了块血肠到嘴里,小心咬下去,顿时苦起了一张脸,立刻就想吐,可对着汤五娘子一脸的期盼,和宁远已经眯缝起来的双眼,硬生生直着脖子咽下去,将碟子放回桌子。

    “那啥……”墨七目光闪闪烁烁的看一眼汤五娘子,再躲一眼,“血肠……不是血肠不好吃,是那蒜味儿。”

第六百十八章 暴雨

    “你闻不得蒜味儿?”汤五娘子一脸关切,墨七急忙点头,李桐接过清菊递过的茶,好整以暇的看着汤五娘子,宁远却在心疼他那一碟子血肠,一共没几片!

    “大娘子,席面好了,是摆在这里,还是摆到那边屋里?”万嬷嬷趁着空儿请示下,李桐看向汤五娘子,汤五娘子忙摆手,“哪儿都好,我听姐姐的。”

    “就在这里吧,清风徐徐,景色宜人,又热闹又风雅。”宁远接过话,“对对对对!我跟七哥就在这里,你们……”后面的话被宁远猛一巴掌拍了回去。

    “杀猪菜就是吃个热闹团圆,大家都在这里,怎么能把大娘子和五娘子单独隔开呢?”宁远赶紧往回转,墨七这下反应快了,急忙点头:“对对对!大家一起才热闹!”

    “就在这里吧。”李桐想了想,吩咐万嬷嬷,万嬷嬷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答应一声,片刻,清菊等人重新收拾了草棚下的桌椅,万嬷嬷带着几个婆子,摆了血肠、酸菜白肉,刚刚出锅的卤猪头猪杂,清蒸鱼,呛青虾,以及各色精致的荤素菜。

    墨七长长松了口气,“多谢大娘子,我还以为只有……咳!”墨七话说到一半想起来那血肠和杀猪菜都是他七哥的杰作,后面的话赶紧咽下去,不过宁远没听到,他一步过去,把清菊撤下去的那盘所剩不多的、他亲手做的血肠拿了回来。

    李桐一眼看见,忍不住笑,一边笑,一边薄责清菊,“这是七爷亲手煮,亲手切的血肠,怎么能撤下去?”

    清菊一边曲膝陪礼,一边抿着嘴儿笑。

    四个人坐下,宁远先去尝那盘清蒸鱼,连吃了几口,赞不绝口,“鲜,嫩,好吃!这鱼只有鲜味儿,头一回吃到这么好吃的鱼!”

    墨七将信将疑,也夹了块鱼肉过来,吃了口品了品,也跟着夸奖,“真是好吃,这是南边过来的活鱼?从南边运活鱼过来可贵得很,不错!这么清蒸,也没有半点土腥味儿。”

    汤五娘子对清蒸鱼没兴趣,她眼里只有那碟子血肠,从离开太原府,她就想吃这一口了,总算吃上了,还比太原府家里做的好吃,怎么能不多吃点儿!

    墨七觉得大约是他坐的位置的原因,汤五娘子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里,吃了几块鱼肉,见汤五娘子一块接一块不停的吃血肠,筷子忍不住伸过去,小碟子也伸过去了,拨了块血肠到碟子里,刚送进嘴里,宁远弹了下他的额头,“你不是嫌弃蒜味儿?”

    “是嫌弃,可你们一直吃一直吃,我不吃,也得被你们熏臭了,那还不如多吃点儿,不能光让你们熏我!”墨七先将碟子送到嘴边,咬着血肠,含含糊糊道。

    汤五娘子笑的都不好意思了,拿帕子掩着脸,宁远斜了她一眼,这丫头也太爱笑了。

    李桐看了眼汤五娘子,再看看墨七,抿嘴笑着没说话,这会儿吃血肠的,只有汤五娘子一个人。

    四个人吃了饭,李桐和汤五娘子回各自院子洗漱歇息,万嬷嬷早就让人另外收拾了一处院子出来,让宁远和墨七洗漱。

    李桐洗好收拾好,换了衣服,就听到半天空雷声震震,忙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仰头看几乎是眨眼间,就乌云密布的半天空,怪不得今天有些闷热,这还没到夏天,就已经有这样突如其来的雷阵雨了。

    另外的院子里,宁远看到眼看要下暴雨,一把扯起已经呼呼大睡的墨七,“要下雨了,咱们得赶紧走。”

    “下雨?”墨七迷迷糊糊,“好好的天,下什么……”话没说完,一声闷雷传进来,墨七喔哟了一声,“还真打雷下雨了,都要下雨了还走什么?从这里到咱们庄子十几里路呢,你看看这天。”墨七已经走到窗前,仰头往上看,“一会儿就得下,现在走,还不得淋在半路上?等雨停了再走,正好,好好睡一觉,这叫人不留人,天留。”

    宁远扯了他起来,就扬声叫了小厮进来收拾东西,见墨七打着呵欠就要睡回去,宁远再扯一把,“赶紧走吧,你看看这天色,这场雨能下到后半夜,这会儿要是不走,就得留在这儿过夜了。”

    “过夜就过夜,她们府上还能少得了咱们几顿饭?”墨七拧着想睡回去。

    “这庄子里只有李家大娘子和汤家五娘子,咱们两个大男人怎么留在这里?这满庄子的人,真要传出去,我跟你说,什么样儿的闲话都能传出来!”

    宁远神情严肃,后面的话他没说,要是以后他跟李家结了亲,今天这一晚的说法可就多了,他无所谓,可不能伤了桐桐的名声。

    “也是!”墨七一下子精神了,五娘子可是云英未嫁的黄花小娘子,别说闲话,说她一句不好,他都不乐意!“赶紧走!”

    墨七一想到会伤了汤家五娘子,倒比宁远还急了,“你快点,别等油衣了,这雨肯定不能小了,油衣也没用,咱们一口气跑回去得了。”

    话没说完,大英已经抱着油衣进来了,几个小厮忙上前侍候两人穿了十分粗糙却绝对实用的油衣,出了院门,墨七拉了把宁远,“还没辞行。”

    “我让人辞行过了,赶紧走吧,这个天还有点凉,真淋了雨,怕你撑不住。”宁远一把拉过墨七,在院门口上了马,在长随小厮的护卫下,纵马疾奔而去。

    万嬷嬷送走了宁远等人,长长松了口气,双手合什嘀嘀咕咕了一阵子,转身回去跟李桐禀报去了。

    李桐打发绿梅去看汤五娘子,绿梅回来时,大个大个的雨点已经扑天盖地落下来。李桐吩咐绿梅先去换下湿衣服,绿梅换了衣服回来,笑禀道:“本来五娘子是说要过来跟大娘子说话的,话音刚落,雨点儿就落下来了,我看她有些犹豫,就说大娘子有点累了,不如先歇一歇,晚一点再过来,五娘子就一个好字没落音,就打起呵欠了,看样子是有点累了。”

第六百十九章 有事说话

    坐在旁边看着清菊配线打络子的万嬷嬷听的笑起来,“这位五娘子,可真是天真烂漫,我倒挺喜欢她,可惜……”

    万嬷嬷说了句挺喜欢她,不禁发起愁来,“姑娘牵的这线,我总觉得不怎么妥当,汤家的门第儿,和墨家的门第儿,差的也太远了,这门第儿差得太多,苦的都是女人,这位五娘子又不算很有心眼,我这也是想多了,只怕她就是想苦,都不得其门,钱老夫人眼里只有读书人,怎么能看得上汤家?”

    “这是宁七爷的意思。”李桐沉默了片刻,低声答道,说不清为什么,她说到宁七爷三个字,心里竟有几分十分不自在的感觉,好象这三个字里含着无数其它的意味,说一说,都让人尴尬脸红。

    “他既然说能牵,应该是有法子的吧。”因为那份突如其来的不自在,李桐连后面的话,也含糊省略了。

    “他能有什么法子?不过就是让墨七少爷闹一闹,仗着得钱老夫人宠爱,可钱老夫人是个明白人,再宠也宠不到这份上,终身大事,哪能容他胡闹?我看这事难成。”

    “嗯。”因为那丝不自在,李桐心里有些烦乱,“墨家那边,咱们伸不上手,宁……他既然说了,总该有办法,不管怎么样……”

    李桐顿了顿,“好在到现在还没什么,不过见了几回面,说了几句话,这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话是这么说,”万嬷嬷叹了口气,“姑娘,我看这样,宁七爷那头,他怎么折腾咱们不管,咱们也管不着,这是外头男人的事,五娘子这头,就到这儿,除非这事十拿九稳了,否则什么也别跟她说,更不能跟商大奶奶,还有汤家说,成了是一桩大喜事,看五娘子今天这样子,只有高兴的,至于汤家,能攀上墨相家,只怕得高兴疯了。”

    万嬷嬷撇了撇嘴,她对商大奶奶,五娘子,甚至汤浩虞,印象都还行,可对汤家,却有那么点儿瞧不上。

    “要是不成,五娘子和汤家不知道,那就是从头到尾没有过这事,也不至于让五娘子怀了希望又失望,失望最难过。”

    李桐点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嬷嬷也觉得这样好,那就这样,这事就烦嬷嬷去安排。”李桐顿了顿,象是说汤五娘子,又象是说自己,“从明天起,就不要再见了。”

    …………

    宁远和墨七一口气回到墨七他娘留给他的那座陪嫁庄子,一路上雨太大,跑的又急,虽说有油衣,进庄子时,人也湿透了。两个人一头扎进各自屋里,好好泡了个热水澡,又连喝了两碗姜汤,墨七换了衣服出来,舒舒服服的在屋里连伸了几个懒腰,说来也怪,刚才在李家庄子里困的恨不能睡上十年八年,可这会儿回到自己家里,却精神能十年八年不用闭眼!

    墨七在屋里转了几圈,出了屋,沿着游廊,去找宁远说话。他觉得他好象有点儿心事了。

    宁远散着头发,穿了件宽大的本白道袍,正端坐在炕上写着封信,听到墨七进来,头也不抬,“先坐,等我写完这封信。”

    墨七有炕角坐了,顺手从炕角堆的几本书中摸了一本,翻开看了几眼,扔回去,再换一本,将炕角那十几本书翻了一遍,扔了一遍,墨七正对着十几本书犹豫,拿哪本打发时间好呢,宁远放下了笔。

    墨七急忙扔了手里的书,看宁远收好信封进信封,忙挪过去,“这雨还真象七哥说的,越下越大了。”

    宁远叫了大英进来,吩咐他将信送给福伯,看着大英出了门,宁远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准备沏茶。

    “行军打仗,头一条就是看天相,辨方向,看天气,所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宁远将烧水的银壶放到红泥炉上,又夹了几块炭放进烤茶的小泥炉里,放到炕桌上,再拿了茶叶茶具过来,坐回炕上,开始烤茶。

    墨七一条腿曲起,下巴抵在膝盖上,看着宁远动作舒缓的准备沏茶的事,看着宁远坐回他对面,开始认真烤茶,十分忧郁的叹了口气,“七哥,我觉得后头不用再相看了。”

    “嗯?”宁远手下一顿,抬头看着墨七,一脸的惊讶十分真诚,“不用相看了?你看中了?还是觉得就娶明三娘子也很好?”

    “也不能算……算是看中了吧。”墨七有几分扭捏。

    “什么时候看中的?”宁远看样子更加惊讶了,手用力一抖,一小块茶饼掉进了红泥炉子里。“我怎么不知道?你也太不仗义了,既然有了看中的人,你不吱一声,还让我费这么大力气安排你不动声色的到处相看?”

    “不是!不是不仗义!“墨七急忙解释,“不是先头看中的,也不是……不是我不吱声,就是……就是今天,就今天看中的。”

    “咦?看中了哪家姑娘?今天一共就两位姑娘,门第儿可都不怎么好,难不成你看中人家丫头了?”宁远装糊涂的功力十分深厚。

    “就是那位汤家五娘子。”墨七本来就不会绕圈子,几句话就交了底,“我觉得她挺好,总是笑,笑的又好看,也会说话,不是会说话,是……反正就是,她笑起来真好看,我说什么,她一听就懂,她喜欢的,我都喜欢……”

    “你喜欢吃血肠?”宁远立刻揭底。

    “那是小节!”墨七挠头了,“我是说,大事上,她觉得对的,我也觉得对,她觉得不对,我也觉得不对……”

    “咦?你们俩谈什么大事了?你们俩什么时候说了这么多话?连大事都说完了?我怎么不知道?”宁远更加惊讶,墨七嘿嘿干笑,“也没说几句,哪有什么大事?就是瞎说,都是瞎说,瞎说很瞎得来……很说得来!”

    “汤家的门第儿……”宁远一脸为难,撇着嘴摇头,“除了门第儿,汤家跟高家,既是姻亲,又是同乡,这事儿,可不容易,十分不容易!”

第六百二十章 多此一行

    “就是不容易,这不才求到七哥你这里,要是容易,也用不着七哥出手不是?”墨七一脸讨好。

    “搁我手里是不难。”宁远一句话出口,墨七顿时喜笑颜开。“可是,我能帮你想办法不动声色的相看媳妇儿,可相中之后,就是你的事儿了,我不能管。”

    “啊?”墨七那颗心哪,高高抛起又重重跌下,七哥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说不管,就真不会管,墨七急的一身汗都出来了,他要是不管,自己岂不就是对着刺猬的那条狗,根本找不到下嘴的地!

    “七哥,你不能这样,咱们兄弟一场,你不能见死不救?”墨七急的连见死不救都出来了,“七哥,你不管……是不是因为怕我翁翁……”怕得罪他翁翁?

    宁远淡定的斜着他,听到最后一句,眼珠斜的更厉害了,嘴角往下扯,“我又不是他孙子,我怕他干什么?这娶媳妇的事,只能你自己想办法,谁帮你都不对。”

    “啊?”墨七傻眼了,这是什么话?

    “咱不多说,多说你听不懂,就事论事,就说汤家这位五娘子,跟你们府上第一门第儿差得远,第二她姐姐又是高书江的儿媳妇,除了这两条,你太婆早就看中了明家三娘子,你太婆和你翁翁两位一体,明家三娘子才是你太婆和你翁翁心目中的儿媳妇,现在,我帮你搅散了和明家三娘子的亲事,把汤家五娘子塞给你翁翁和太婆做孙媳妇,你说说,汤家五娘子在你们府,得艰难成什么样儿?”

    墨七听的目瞪口呆,好半晌,长长一声叹息,身子萎顿下去,哭丧着一张脸,“七哥,你这意思,是让我放过五娘子?”

    “瞧你没出息的样儿!”宁远一脸嫌弃,“你娘不是商家女?你舅舅现在还做着生意呢!”

    “七哥你到底什么意思?”墨七糊涂了。

    “笨!”宁远敲了墨七一个爆栗子,墨七疼的眼泪都快下来,捂着头却没敢叫出声,只陪着一脸笑,“我是笨了点,七哥你有话就不能直说?”

    “你阿娘当初怎么进的你们墨家?到你们墨家之后,你阿娘受过气吗?”宁远气的哼哼哼。

    “那我不知道。”墨七实诚回答,他娘是生他的时候难产死的,他娘在墨家时受没受过气,他哪知道啊?“不过,”墨七突然聪明了一回,“就我爹那脾气,我觉得没人敢欺负我娘。”

    “总算开窍了!”宁远长长透过口气,“你娘是商家女,说起来比汤家五娘子还不如些,汤家五娘子嫡亲的哥哥,还是这一科的进士,你舅舅可比不了,可因为是你爹,所以你娘嫁进墨家,没受过气,你爹护得住她,你呢?头一条,娶媳妇要娶谁这事,你自己都搞不定,那你以后怎么护得住你媳妇?拿什么护?因为这个,我不帮你,你有本事娶回家,不一定有本事护得住,可你连娶回家的本事都没有,那就肯定护不住,肯定护不住,那还是抬抬手,放过人家小娘子吧,汤家五娘子可是连李家娘子都另眼相看的人,你不一定配得上人家。”

    宁远一口气说完,往后仰在靠枕上,翘起二郎腿晃来晃去,伸手捏起紫砂壶,不时送到嘴边啜一口,一幅悠闲自得样。

    墨七听的脸色发白,呆呆的失了半天神,突然抬手,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原来七哥是为了我好。”

    正对着壶嘴啜茶的宁远噗一声呛喷了,急忙坐起来,放下壶,拿帕子胡乱擦了把手,用力拍着墨七的肩膀,连拍了四五下,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你回去好好想想,好好想想,这是大事,不能冲动。”宁远总算能说出话了,墨七郑重点头,“我这就回去想,想好了再来跟七哥说话。”

    宁远不停点头,看着墨七出了屋,往后倒在靠枕上,一声长叹,他是真不想得罪墨相啊。

    第二天,头一抹朝阳照在窗户上,李桐就坐了起来,天明既起这个习惯,已经深入骨子里了。

    洗漱出来,李桐正坐在妆台由着绿梅梳头,万嬷嬷匆匆进来,“姑娘,宁七爷来了,就带了两个小厮,问你起来了没有?”

    “有什么事?”李桐忙问道。

    “我去问一声?”万嬷嬷看到宁远就赶紧进来禀报,还没跟宁远照上面。

    李桐点头,万嬷嬷匆匆出去,片刻又进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宁七爷说,没什么大事,昨天走得急,没来得及跟姑娘告辞,今天特意过来告辞,一会儿他和墨七就赶回京城了。”

    绿梅一边梳头,一边抿着嘴儿笑,被万嬷嬷瞪了一眼。

    “就说我还没起呢。”李桐说不清为什么,只觉得脸颊发烫,也不知道是因为宁远这份颠三倒四让人替他脸红,还是这份特特的告辞让人不能不脸红。

    “是。”万嬷嬷干脆的答应了一句,再次出去,很快就又回来了,“宁七爷说,墨家七少爷的事,差不多定了,让姑娘放心,还说,别的,也请姑娘放心。”

    “别的?有什么别的?他这话什么意思?”李桐极其敏感,万嬷嬷上下打量着她,“大约就是随口说一句,五娘子也起来了,姑娘要不要跟五娘子一起出去走走?今儿天气好得很。”万嬷嬷立刻岔开话,李桐莫名松了口气,嗯了一声。

    宁远和墨七各怀心事,一路上打马如飞,进了京城,各奔东西。

    宁远刚在定北侯府门口下了马,杜妈妈就从后面扑上来,跪在地上,“七爷!”

    她在定北侯府巷子口的茶坊里坐了一天多了,总算守到了宁七爷。

    宁远看到她,皱了皱眉头,“进来说话。”

    杜妈妈急忙爬起来,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紧跟在宁远后面进了宁北侯府。

    宁远眼角余光瞄到她左看右看,眉梢微挑,这个妈妈,倒是人老成精了。

    “说吧,什么事?”到了影壁后,宁远停步,转身问杜妈妈。

第六百二一章 商量

    “七爷,求您救一救阿萝,还有多多,求您大人大量,求求阿萝这个傻丫头,您要是不救她,她肯定活不长。”杜妈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如雨下。

    “你说说看,我怎么救她?”宁远目光冷漠的看着泪水糊了一脸的杜妈妈。

    “七爷要救,肯定有办法。”杜妈妈圆滑的答了句,宁远冷笑一声,“她是太子亲口点了名送进大皇子府的,我要救她,就得得罪太子,得罪太子,就是得罪皇上,我得罪得起?”

    杜妈妈仰头看着宁远,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她是个明白人,宁七爷这几句,是实话,救阿萝就要得罪太子,得罪太子就是得罪皇上,为了阿萝得罪皇上,满天下谁敢呢?

    直直跪着的杜妈妈浑身发软,身子往下一萎,伏在地上,无声痛哭。

    “起来吧。”宁远居高临下看了片刻,声音好象没那么冷了,“你是个聪明人,既然求到我这里,大约你也知道了,阿萝是我的人,虽然她蠢不可及,成事不足坏事有余,不过,”宁远顿了顿,“她是我的人,就用不着你求我,回去吧,捎个信给阿萝,让她在大皇子府老老实实熬着,也熬不了多久了。”

    宁远说完,转身就走,杜妈妈呆了呆,急忙扬声问了句,“怎么捎信?七爷?”

    “这事不用麻烦七爷,妈妈写好信,拿一件信物,交给我就行。”大英在旁边替他家七爷答了一句,杜妈妈惊喜交加,膝行转身,冲大英不停的磕起头来,“多谢七爷,多谢大英大爷!”

    宁远进去,换了身衣服,很快就又出来,上了马,直奔禁中。

    宁皇后正在看一张地图,见宁远突然请见,神情和往常不同,顿时下意识的挺直后背,目光一下子锐利起来,“出什么事了?”

    “事还没出,我是来跟你商量商量。”宁远脸上的神情更加严肃了,宁皇后心往下落,神情却比刚才淡然了,示意宁远,“先坐下,我沏杯茶给你,喝了再说话。”

    宁远应了一声,深吸了口气,看着宁皇后和往常一样,沏了茶递给他,端起来闻了闻,放下杯子,直视着宁皇后,直截了当道:“我看中了一门亲。”

    宁皇后捏着茶杯的手僵住了,“你来,就这事?”

    “嗯!”宁远严肃的点了下头,宁皇后将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一边拿帕子擦手上溅出的茶水,一边没好气的说道:“还真是大事,说吧,看中哪家姑娘了?”

    “就是李家姑娘。”宁远紧盯着宁皇后,宁皇后眉头微皱,沉默片刻,“你的亲事,得请了阿爹阿娘的示下吧?”

    “那倒不用,阿爹早就说过,亲事随我,这也是邵师的意思,至于阿娘,来前交待过一句,让我跟你商量就行,跟你商量,就是跟她商量了。”宁远嘿笑一声。

    “你是来跟我商量,还是告诉我一声的?我要是说不行,管不管用?”

    “你说行管用,说不行不管用。”宁远的回答老实诚恳。

    宁皇后斜着宁远,捏起茶杯,低头看着,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你的亲事,阿爹都不管,我管什么?随你,我只问你一句,你要老实回答,你要娶李家姑娘,是不是因为长公主?”

    “不是。”宁远答的十分干脆,“长公主那样的人,别说娶李家姑娘,就是娶了她,该没用还是没用。”

    宁皇后刚刚抿了半口的茶噗一声又喷回杯子里,这茶彻底不能喝了,宁皇后将杯子连茶扔进茶海里,“那就是说,你要娶李家姑娘,就是因为你想娶她,别的跟谁都没关系?不是因为小五?”

    “不是,姐,你排在小五前头,不是因为你,当然也不是因为小五,更不是长公主,我就是觉得,我该娶个媳妇儿了。”宁远强调了一下顺序。

    宁皇后再次叹了口气,“你都说了,我说不行不管用,你这不是跟我商量,这是来通告我一声。”

    “姐,我真是来跟你商量,你不同意,咱们再商量,一直商量到你同意为止。”宁远上身微微前倾,认真而谦恭。

    宁皇后再次叹气,挥着手,“不用商量了,我说过了,阿爹阿娘都不管你,我也不管,你自己的媳妇儿,你自己作主。”

    “多谢姐姐!”宁远一跃而起,大步留星走了。

    宁皇后看着他出了殿门,下了台阶,甩着胳膊,看起来十分愉快的走远了,低头想了片刻,吩咐素心把刚刚贡进来的几饼茶拿着,她要去找长公主下几盘棋。

    宁远出了宣德门,上马转了个圈,又转了个圈,连转了四五个圈,才拿定主意,催马直奔李府,去寻文二爷。

    文二爷跟着大英出来,进了离李家不远的茶坊,见了礼,立刻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急着找我?”

    “大事。”宁远答了两个字,低头喝茶不说话了。

    文二爷等了半天,都等的莫名其妙了,“什么大事?把七爷难为成这样?”

    “我打算求亲,你给拿个主意,是我亲自上门,还是请个媒人?请谁好?还有,这事是不是得先通过气?探过话儿什么的?”又等了一会儿,宁远说话了,这一说,却是极其干脆直接。

    文二爷呆了,几缕老鼠须抖了几抖,呵呵呵呵笑起来,“七爷这是……呵呵呵呵,拿定主意了?不错不错。”

    “你这不是废话么?不拿定主意我能请你参谋这些?”宁远被文二爷笑的有几分恼怒。

    “是是是,确实废话。”文二爷脾气好极了,探身过去,一脸神秘问道:“姑娘点过头了?”

    “还没。”宁远不情不愿的答道:“她一个姑娘家,哪能点这个头?就是好,也不能说出来,这事不能难为她。”

    文二爷揪起了那几根胡须,“七爷是个聪明人,我家姑娘的亲事,难处就一条,姑娘肯不肯点头,只要姑娘肯点头,太太是求之不得,我们大爷是求之不得,所以,七爷要求亲,要求的,也是是姑娘一个人,媒人什么的,那是姑娘点了头之后,场面摆场上的事,所以,这头一求,只能七爷亲力亲为了。”

第六百二二章 得之不能易

    宁远脸色微沉,文二爷紧盯着他,探头问道:“您这是刚从城外回来?这一趟城外……”文二爷冲宁远眉毛乱抬,宁远斜睨着他,“这一趟是有大事!你想哪儿去了?”

    “大事啊!”文二爷眉毛不动了,一脸严肃,“难道你这一趟白跑了?还是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想起来求亲?”

    “那还不是……”宁远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这些都是废话,你就不能说正事?你说说,大娘子这一头,怎么求?”

    “不知道!”文二爷头摇的飞快,答的更加坚决,“我要是知道,大娘子早就再嫁人了,还轮得着你?”

    “你!”宁远恨不能一巴掌拍扁文二爷那张招人讨厌的丑脸。

    文二爷一声长叹,语重心长,“七爷啊,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宁远斜了他一眼,没理他,文二爷就当当讲了,“凭心而论,你说,我们大娘子为什么还要再嫁个人?”

    宁远被文二爷这一句话呛着了,这是什么话?

    “你说,我们大娘子这样的,这样的家,这样的兄长,嫁到哪家,能有在娘家过的舒坦?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不知道嫁人是怎么回事,就看着成亲时那点子热闹风光,傻呵呵的想着什么夫唱妇随,甜蜜美满的,这嫁人,有什么意思?我要是我们大娘子,肯定不再嫁了,就在娘家逍逍遥遥过一辈子。”

    宁远眯眼斜着文二爷,文二爷一脸坦诚,“七爷,咱们不外,我才跟你说这些,这亲事,你……您是个有主意的,既然跟我说,必定是拿定了主意,我不劝你,劝也白劝不是,不过,七爷也别太当回事,成就成,不成拉倒,天下何处无芳草对吧,我们大娘子心志坚定,除非真动了……咳咳咳!”

    文二爷一通猛咳,“老实说,象我们大娘子这个年纪,这个心志坚定的人,我还真是头一回见,七爷眼光倒是不错,就是……别想太多,看上不看上的,过两年也就忘了,想开点。”

    “你这话什么意思?”宁远一张脸黑成锅底。

    “我也是为了七爷好。”文二爷一脸干笑,“行了行了,算我白说,谁知道大娘子是怎么想的?七爷肯定比我有数,反正我是看不透大娘子,七爷……好好好!”

    迎着宁远阴沉沉的目光,文二爷摆着手往后退了一步,“算我没说,七爷……总要努力努力。唉,从福窝里跳到个不知道福祸的地方,大娘子又不傻……得,我不说了,不说还不行么,七爷吉人天相,祝七爷马到功成,我还有事,先走了!”

    在宁远准备吃了他之前,文二爷拎着长衫前襟,一个健步出门跑了。

    文二爷一口气跑出茶坊,再跑出一射之地,顿住步,舒了口气,抬手拍了拍额头,咯一声笑出了声,笑了两声,见两边的行人象看怪物一样看他,忙收了笑容,严肃的咳了两声,背着手,一径往翰林院找李信去了。

    李信听文二爷一句‘宁七爷准备求亲了’,手一抖,笔尖就戳在了宣纸上,李信将笔扔到笔洗里,团起纸扔进纸篓,站起来就往外跑,“母亲知道了吧?赶紧……”

    “回来!”文二爷一把揪回李信,一脸鄙夷,“淡定!八字还没开始撇呢,你瞧瞧你!这以后真当了……就这气度?我这话还没说完呢!”

    李信笑起来,“二爷责备的是,我是急了点,您说您说!”

    文二爷将他跟宁远说的话一句不落的学了一遍,得意洋洋的看着李信。李信紧拧着眉头,“二爷这意思……”

    宁远什么时候求亲这事,最近文二爷隔三岔五的念叨,这桩亲事,他赞同的不能再赞同了,那说这些话……李信很快就品过味儿来了,“二爷说这些话,是想让他知道这事不是他开了口,我们李家就求之不得的?”

    “这是一,”文二爷捋着几根焦黄胡子,“一来不能让他觉得他求亲是迂尊降贵,当然这一条他大约也不会有,不过以防万一,第二条,是想让他知道,大娘子不想嫁,不愿意嫁,真要答应了,那是赏他脸面。”

    李信神情有些古怪,随即释然,这一条也很对。

    “第三,得之轻易,就不会珍惜,经过千难万苦,他至少珍惜自己那千难万苦吧。”文二爷接着道,李信再也撑不住,猛抽一口气咳嗽起来,这一句……这叫什么话?

    “听二爷这意思,没有难处,也得弄点难处出来了?”

    “那倒不至于,袖手就行了,大娘子那一关,你袖手,我袖手,太太再袖手,我瞧着可不大好过。”文二爷神情里好象有点幸灾乐祸的味儿。

    李信想了想,又想了想,紧拧着眉,低低问了句,“那万一……难为走了,怎么办?”

    文二爷两只大眼睛瞪的溜圆,一折扇拍在李信头上,“瞧你这出息!宁七爷是一难就走的人?他知道什么叫知难而退?他这辈子都学不会这知难而退!我告诉你,真要走了,那不是难为走了,那是他压根没什么真心!走了那就是大娘子逃过了一劫!”

    李信连连点头,“二爷教训的极是,我是……没出息了点。”

    宁远在茶坊里坐着又喝了五六杯茶,才站起来往外晃,一边走一边怔怔忡忡的想主意,这事,得好好打算打算,务必一击而中!

    …………

    墨七一肚皮心事,低头在府门口下了马,低头进了二门,低头进了钱老夫人正院请了安,有气无力的答了钱老夫人几句话,低头出来,走到自己院门口,站住,仰头看着院门,呆了半晌,原地转个身,直奔六妹妹的住处。

    墨六娘子正和明三娘子一起对着几句诗画画,听说墨七来了,明三娘子放下笔就要告辞,墨六娘子伸手拉住她,“你既然……多和七哥说说话,多知道点。”

    明三娘子是个疏朗豁达人,神情微微有些黯然,点了点头。

第六百二三章 吓出一身汗

    墨七垂着头进来,进屋喊了句六妹妹好,走到自己常坐的椅子前扑通一声坐了,连叹了几口气,竟然没看到明三娘子,明三娘子冲他那一福,只好自己福了自己起。

    墨六娘子笑出了声,“七哥,出什么事了?看看你这样子,简直是……”墨六娘子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

    “唉!”墨七又是重重一声长叹,“六妹妹,七哥我难过,不是难过,是难为,也不是难为,是难……总之就是太难了,你七哥我都不想活了。”

    墨六娘子看着明三娘子,为她这个连用个词都用不到点子上的哥哥,对明三娘子十分的歉意和难过。

    “到底什么事?”明三娘子问道,墨七听到明三娘子的声音,猛抬头看到明三娘子就在眼前,大惊之下,大椅子上弹起,一屁股跌到了地上,“唉!你!你你……”

    “你进来前我就在。”明三娘子看着手忙脚乱爬起来,扎扎着手,不知道是一头冲出去好,还是再坐回椅子的墨七,淡淡道:“你既然来找六妹妹,那那件十分难的事,必定是能跟六妹妹说的,到底什么事?”

    墨七咳咳咔咔,哪还说得出半个字,明三娘子看了片刻,往后退了一步,“你和六妹妹说话吧,回头我再找六妹妹说话。”

    明三娘子转身要走,墨六娘子看着她哥这幅模样,想着必定是她哥那难事能跟她说,却不能跟三姐姐说,自然没拦明三娘子。

    墨七一听明三娘子要走,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伸手一拦,“你等等,这事……”

    话没说完,墨七很少转动的心眼,飞一般转起来,他这终身大事要商量,第一人选是七哥,可七哥把话说死了,不管他,那还有谁能说?六妹妹是没法说的,眼前这个……

    明三娘子对着直勾勾看着她的墨七,心里一阵阵发毛,他这是怎么了?中了邪了?

    眼前这个,跟他可是难兄难弟,他不想娶,她更不想嫁,他笨,她看起来挺聪明,太婆不是说过,找她就是要给自己找个能当家作主的?

    对!就跟她商量!

    “这事得跟你说。”墨七动完了心眼,眨眼就做了决定,她帮他,算是自助助人!“咱们出去说!”

    墨六娘子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看向明三娘子,明三娘子也正愕然看着她,她这个七哥,真她说的,倒三不着两。

    “那到园子里走走?”明三娘子镇定功夫一流,瞬间愕然之后,就神色自若了。

    “嗯好。”墨七做了决定,肚皮里的忧愁心事一点儿也没少,把给他六妹妹拱个手告个别的礼儿都忘了,背着手,低着头,跟在明三娘子后面,顺着她的裙角往前走。

    走了小半个园子,墨七还是心事重重的低着头只管走,明三娘子忍不住了,停步回身问道:“到底什么事,你倒是说话呀!”

    “啊?你没停,我以为还没到地方。”墨七一肚皮忧愁郁结中,又添了几丝委屈,明三娘子被他这一句话憋的眼望青天。

    “就在这儿说?这儿挺好。好吧,那我说啦,这事吧……”墨七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右看一眼,再左看一眼,手捋完前襟整袖子,整了袖子再捋衣襟,“是这样,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你看中的是季公子。”

    明三娘子被他一句话说的脸色惨白无人色,声音抖个不停,“你……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羞辱我?”

    墨七一看明三娘子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一张嘴就犯下大错了,急的脸也白了,拼命摆手,“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的意思是,我是说,是说,我也不想娶你,不对不对,没有也,是我不想娶你,我有想娶的人,我有看中的人,我不想娶你,一想到娶你我都想死。”

    明三娘子瞪着墨七,这一番话本来应该让她更加羞愤更加恼怒,可她瞪着墨七,突然噗一声笑出了声。

    墨七一口气松下来,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姑奶奶,你看,就是这样,我回回跟你说句话,就得吓出一身汗,这日子怎么过?”

    “七少爷这话我可不敢苟同,就算吓出一身汗,也是七少爷自作其孽。”说不清为什么,明三娘子瞬间就鲜灵灵活泼起来。

    “好吧,怪我自己。”墨七垂头丧气,又抬手抹了把汗。

    “是哪家姑娘?”明三娘子接着问道。

    “那我可不能告诉你。”墨七一口回绝,“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算成了,也是我痴心妄想出来的,人家姑娘不知道,这关着闺誉。”

    “原来你也知道这些事关着闺誉,既然知道,为什么一遍遍说我看中了这个看中了那个?难道我的闺誉,就不是闺誉了?”明三娘子这会儿全然没有了从前在墨七面前的拘谨不安,背着手,咄咄逼人的问道。

    墨七吓的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我又没在外人面前说,就跟你……是我错,我错了我陪礼。”墨七认错干脆,陪礼更干脆,一个长揖连着一个长揖。

    “行了,我就当你有口无心。”

    听到明三娘子一句行了,墨七长松了口气。

    “你看中了人家小娘子,不找你太婆去提亲,找我干什么?”明三娘子最关心正事。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墨七一脸烦恼,“太婆看中了你,非得说咱俩是天作之合,我不是没说过,跟太婆说,太婆一板脸,说别的事都能由着我胡闹,只有这一件,说什么也不许我胡闹,我找阿爹,阿爹巴拉巴拉说的全是废话,我这不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想办法的,你比我聪明,你想想办法,我娶我看中那个,你放心,我肯定帮你嫁你想嫁……不对,我这破嘴!嫁个配得上你的人,你跟他天天写写酸文,吟吟歪诗什么的,比跟我强太多了。”

    明三娘子被墨七那句写酸文、吟歪诗气的双手掐着腰,张嘴想驳回去,运了口气,又咽下了,算了,正事要紧。

第六百二四章 有个办法不能说

    “你有什么打算?”明三娘子问道。

    “我要是有打算,还过来找你?”墨七烦恼极了,“七哥也是,张口就问我有什么打算,我哪有打算?我笨!这你们都知道,明知道我什么法子也没有,还非得问一句我有什么打算!”

    “好好好,这一句算我问错了。”明三娘子看着难为的眼圈都红了的墨七,赶紧认错,“那你得告诉我,到底是哪家姑娘。”

    “说了不能说!”墨七接着梗脖子。

    “你不说我怎么想办法?不知道是哪家姑娘,就不知道你这门亲事有什么难处,你让我怎么想办法?再说,你都口口声声说什么季公子了,到你这里,就不能说了?”明三娘子气儿不打一处来,这人怎么这么拎不清呢!

    墨七犹豫了,“说的也是……还是不行,她没心眼,回头你要是笑话她……”

    “你傻啊?”明三娘子气坏了,“我跟你在这儿谋划怎么坏自己的亲事,我还能好意思笑话别人?你就是替她着想,也没有这么想的!”

    “也是!”墨七两根眉毛一起抬起,“你垫在前头呢。”

    明三娘子气的哼哼了两声。

    “是汤家五娘子。”墨七声音压的极低,明三娘子眉毛抬起又落下,上上下下打量着墨七,看的墨七浑身不自在,“你看……看什么看?她是没你有学问,可我更没学问,我就是瞧着她好,怎么啦?”

    “没怎么,五娘子那么好的姑娘……我是说,你眼光不错,五娘子很有学问,她就是性子好,至少比我好,让我想想。”不等墨七接话,明三娘子一句话扯到正事上,“汤家是商户,不过这一条应该没大事,你阿娘就是商户,你阿爹当年可是天下闻名的才子,这一条,我觉得老祖宗和相爷那里,不一定过不去。”

    墨七长长松了口气,冲明三娘子长揖到底,“满天下,就你是个明白人。”

    明三娘子被他这一句夸,差点呛的背过气去,连咽了几口口水,“说正事,还一样,就是汤家是高家姻亲,不过,汤五娘子的姐姐,嫁的是高家老三,高家那个老三,不成器是出了名的,既然不成器,也就没出息,三房以后在高家,可有有无,这门姻亲也就一般般了。”

    “聪明!你比七哥聪明多了!”墨七冲明三娘子高高竖着大拇指,“我就说,象你这样的,嫁给我真是太委屈了。”

    “你闭嘴!”明三娘子被他打断思路,没好气的训斥了句,墨七缩了缩脖子,光点头不敢说话了。

    “我说到哪儿了?噢对,姻亲,我觉得,你这门亲事,最大的难处,就是你太婆看中了我。”

    “对!”墨七猛一拍巴掌,“就是你因为你卡在这儿,全卡死了!”

    明三娘子大瞪双眼,气的错牙,这关她什么事?明明是他太婆的主意,她比他还委屈的好吧!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她卡死他了?

    “我不是说你。”快被明三娘子的怒目烧着的墨七木知木觉,“这话是你说的。”

    “我不跟你计较!”明三娘子深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大事要紧,他也不是有意的,她跟他个夯货有什么好计较的?办好这件大事,最最要紧!

    “那你说说,你卡……我是说,咱们这桩亲事,怎么才能搅散了?你放心,你只管出主意,出头的事我来!”墨七挽着袖子。

    “你刚才不是说太婆说了,别的事都能容你胡闹,就这件事不行,你觉得还有多少余地?”明三娘子问道,墨七不挽袖子,胳膊垂下,肩膀也耷拉下去了,“没有余地,太婆的脾气,不行就是不行。”

    “那你阿爹呢?”

    “唉!”墨七一声长叹,“刚才不是跟你说了,我阿爹巴拉巴拉说了全是……他说,小时候因为我读书不成,他不知道有多难过,虽然从来没怪过我阿娘,可他说我不读书,我的儿子不能再不读书,要是有个两三代都不读书,墨家这一支就算完了,你说说,阿爹那里,有多少余地?”

    明三娘子的肩膀也耷拉下去了,“也没有余地。”

    “你再想想别的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好想?下三滥的手段……”

    “那不行!”墨七断然拒绝,“她已经不容易了,再有点什么不好,我还活不活了?”

    “我也是这么想,唉!”明三娘子一声长叹,愁容满面,办法好象还有一个,可是,没法说啊……

    “你再想想!”墨七急了,有几分哀求了,“好妹妹,哥哥求你了,再说这是咱俩的事,你帮不了我,那就是帮不了自己,你想想看,真要是嫁给我,你说个话我都听不懂,这日子多难过,对不对?你再想想。”

    “我真想不出什么办法了。”明三娘子低声道。

    “你再想想,再想想!”墨七快哭出来了。

    “我想了啊,你都知道这是咱俩的事,我能不知道?我也想想出办法来,不是想不出来么!”明三娘子也有点急了,好象她不尽力似的。

    “唉!”墨七一声长叹,眼泪大粒大粒往下掉,掉了几粒,干脆往下蹲在地上,捂着脸哭起来。

    “你这人!”墨七这份说哭就哭差点把明三娘子吓着了,惊愕过后,哭笑不得,站着叹了几口气,蹲在墨七对面,拉了拉他的袖子,墨七用力把袖子抽回去,接着哭,明三娘子又拉了拉,“七哥,你先别哭,有一个办法,就是……”

    “我就知道你有办法!你就是不说!”墨七一下子不哭了,两只手一起,左手往左,右手往右抹了把脸上的眼泪,“都说了这是咱俩的事,你还不说,难道你真想嫁给我?我是真不想娶你!”

    明三娘子用尽全力,才压制住那股子给他几个巴掌的冲动。

    “我说的是实话。”看着明三娘子大口小口的喘气,墨七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赶紧再解释一句,明三娘子猛的站起来,没等墨七站起来,明三娘子呼的又蹲下了。

第六百二五章 不见

    “这个法子……”明三娘子刚开了个头,又戛然而止,直憋的脸都红了。

    墨七瞪着她,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憋着一张红脸不说话,急了,“你倒是说啊!我就说,你们这种读书人就是一肚皮弯弯肠子,要是五娘子早就说明白了!”

    “我要是说了,你别笑话我。”明三娘子实在是太难为了,墨七这句话,她听到了,不过没心情往心里去。

    “我小时候还给我六妹妹换个尿介子呢,我都没笑话她!”墨七急了。

    “好!我说!”明三娘子呼的又站起来了,墨七急忙跟着站起来,眼巴巴看着她,想催又不敢催,不过不用他催,明三娘子噼里啪啦就说了:“你太婆认准了,可我阿娘,偷偷哭过好几回了,说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小姑姑说你的时候净打马糊眼儿了,我阿娘说墨家再好,可我所嫁非人,我这样的脾气,以后肯定是委委屈屈过一辈子。”

    “啊?”墨七有点傻,这是什么主意?

    “我阿娘这里有松动,要是先从我阿娘那里下手,咱们这桩亲事,说不定就做不成了。”明三娘子说完,长长透过口气,看着墨七,墨七木愣愣看着她,“从你阿娘那里下手?怎么下手?”

    明三娘子瞪着墨七,憋了半天,直憋的指着墨七的手指都抖了,才憋出句话来,“让季公子求亲,找我阿娘求亲!这回你听懂了吧?”

    “懂了懂了,你看你发什么脾气,早这么说不就得了,一句话的事,非得绕上几百个圈子,你们这些读书人……啧!”墨七啧了一声,“这容易!你等着,我这就去办!”

    “你回来!”眼看墨七转身就跑,明三娘子赶紧叫他回来,“你听着,我没看中季公子……有话直说,直说!你听着,不许说我看中了季公子!不许说是我让你让季公子求亲的,不许……”

    “行了行了,不就是不能让你没面子嘛,你跟六妹妹一个样儿,行了,放心吧。”墨七挥了挥手,转身就跑。

    明三娘子站在原地,好半天,慢慢吐出口气,慢慢转过身,慢慢往墨六娘子院子里过去。这会儿,她心里乱的厉害,也激动的厉害,更忐忑的厉害,她得找六姐儿好好说说这件事。

    …………

    太阳西落,眼看就要天黑了,宁远坐在离李家巷子口不远的车子里,透过车帘缝儿,看着外面渐渐灰暗的天色,和渐渐明亮的灯笼。

    天色完全黑暗下来,华灯一片,宁远从车里跳下来,沿着墙根,直奔李府后墙,到了后角门,左右看了看,捅开锁进去,沿着花间林下,直奔李桐的院子。

    进了月洞门,宁远停下,整了整衣袖,掸了几掸衣襟,两只脚来回换了几下,板起脸,一步踩出去,进了游廊。

    游廊下灯光通明,屋里人影晃动,宁远站在上房窗外,看着映在窗纱上的人影,今天是水莲和绿梅当值,这是个小丫头,他好象没见过,桐桐呢?没在?不会,她不在这几个丫头在上房干什么?

    宁远挪了两步,从这边窗户前,挪到另一边窗户前,再往里看,这张窗户几乎看不到什么,宁远往前靠了靠,伸手指按在窗纱上,想捅开却又缩了回去,往后退半步,又看了片刻,挠了挠头,清了清喉咙,重重咳了一声。

    片刻,上房帘子掀起,水莲掀帘子出来,板着脸走到宁远面前,“我们姑娘说了,请七爷回去,以后不要再来了。”

    “这是你们姑娘说的?”宁远啊了一声,不敢相信,“你们姑娘病了?有事?对帐呢?不舒服?”

    “都没有,我们姑娘好好儿的,也没对帐,我们姑娘说,七爷这样半夜三更穿墙入户,从来没有这样的理儿,请七爷回去,请七爷不要再来了。”

    水莲脸板的更紧了,说完,侧身站到旁边,做了个请走的姿势。

    “你跟你们姑娘说,我来找她有正事!大事,是墨七和……墨七的亲事,有大事,一定得跟她商量,你跟你们姑娘说一声,我哪趟来不是正事?你们姑娘……你再去问一声你们姑娘,快去啊!”宁远急了。

    “我们姑娘说,”绿梅掀帘子探出头,“她不知道七爷说的这些正事、大事,跟她有什么相干?请七爷赶紧走,不要再来了,不然,我们就叫人了。”

    “啊?”宁远直瞪着绿梅,“出什么事了?这是……”

    “水莲姐姐,姑娘说,让人请文二爷,还有太太、大爷过来。”绿梅又传了句话,宁远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好好好!我走,我现在就走,我真有正事……我走,回头再说。”

    宁远见事不妙,急忙往月洞门走,水莲紧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推开角门出去,紧跟着推开角门出来,那意思,是一直要盯着他出了李家。宁远没办法,只好一路往前,在水莲的监督下出了后角门,门在他身后哐一声关上,水莲的脚步远去,还没消失,又回来了,接着听到水莲的声音响起,“去跟陶嫂子说一声,姑娘的吩咐,把这个角门上的锁,用铜汁儿灌死。”

    宁远听的目瞪口呆,出什么事儿了?

    宁远辗转一夜也没睡着,第二天也没心思练功了,眼巴巴看着天亮,看着滴漏数着水滴熬到散了朝,换了衣服,一溜烟直奔翰林院,去找李信。

    李信正从书库抱了一大抱书出来,宁远急忙小跑冲去,伸手去接李信怀里的书,“这收沉,我替大哥抱。”

    李信一个愣神,书就被身手比他利落不知道多少的宁远抢过去,宁远抱着书,掂了掂,“这么重的书,大哥怎么能自己抱?这种粗活以后我来。”

    “宁七爷这句大哥,在下实在不敢当。”李信绷着脸,神情严肃。昨晚的事,他已经知道了,本着文二爷的吩咐,他至少得袖手。

    “大哥要是不敢当,那还有谁敢当?论学问、论见识,论品行,大哥都当得起。”宁远呵呵笑道。

第六百二六章 一桩好亲

    “七爷这话,就更不敢当了。”李信干笑。

    “皇上让我到翰林院跟着诸位先生学习,大哥也是翰林,那就是我的先生,称您大哥,是我托大了。”宁远笑呵呵,他这句话说的李信一时语塞,满翰林院的翰林都是宁远的先生,这话,确实是皇上说过的。

    “那就称先生吧。”李信片刻语塞之后,毫不客气道,宁远一脸笑,微微欠身,“以后还请大哥先生多多指教。”

    “不敢当。”李信被他这一句大哥先生叫的后背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七爷在御前当差,一定公务繁忙……”

    “不忙,一点也不忙,就是隔三岔五早朝的时候站一会儿,就是因为我太有空,皇上才让我到翰林院,看谁有空就跟谁学习。”宁远不等李信说完,殷勤接话,顺便打断李信后面不知道什么话。

    “我今天没空。”李信先一口回绝了。

    “大哥……”宁远一脸为难,刚叫了句大哥,就听到墨七的叫声远远传来:“七哥,七哥!你还真在这里,我到处找你!”

    墨七手里拉着鞭子,幞头都跑歪了,“七哥哎!总算找到你了,从昨天我就到处找你,到处找不到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不是说这地方一股子酸味?”

    李信斜着宁远,宁远面色如常,“这是翰林院,除了宫里,就数这儿最高雅神圣,在这里不能胡说!你找我干嘛?有事回头再说,我忙着呢。”

    “不能回头,急事,急的不行!能死人的急事!”别说回头,连喘口气,墨七都嫌耽误时间,“七哥,我有主意了,不过得你帮个忙,这个忙你以前答应过的,季……”半个季字出口,墨七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个外人呢,墨七一把揪过宁远,“七哥,走,咱们出去说话,咱们去飞燕楼,我请你。”

    “都跟你说了我今天没空,你等我忙完,忙完我让人去请你。”宁远站着不动,墨七哪里扯得动,一扯不动,再扯也不动,就急了,指着李信,“他找你有事?李翰林……”

    “你闭嘴!这是我大哥,是我找我大哥有事。”宁远不等墨七说完,劈头训了一句,他这会儿恨不能一脚把墨七踹到天涯海角去,偏偏在李信面前,还要保持风度和涵养。

    “大哥?哈哈哈哈哈!”墨七哈哈大笑,“七哥你可真逗,就他,他惹你了?你这是……”

    李信退后半步,背着手,好整以瑕的看看宁远,再看看墨七,宁远脸都青了,一手抱书,一只手揪着墨七往旁边走两步,俯在他耳边咬牙切齿,“蠢货!你不就是为了自己的亲事?我这就是为了你的亲事,是你能搭上姓季的,还是我能搭上?”

    “唉哟七哥您早说……”墨七恍然大悟,可不是,这李家大郎跟季公子、吕公子好的一个人一样,唉唉喂,自己真是太糊涂了,“七哥,你对我太好了。”墨七眼望他七哥,感动的眼泪汪汪。

    “大哥!”墨七汪着两眼感动转向李信,一边躬身一边诚心诚意的喊大哥,把李信喊的全身的寒毛全竖起来了。

    “咳!”宁远用力清了下喉咙,抱着书冲李信微微欠身,“先生,咱们走吧,远今天在先生面前服弟子之劳,从前赵翰林说过,这是远应习学的地方之一,先生请。”

    “先生请,先生请!”墨七跟在宁远后面,宁远欠身,他弯腰。

    李信眉毛抬的一额头皱纹,二爷说这位宁七爷胶黏粘牙,这哪是胶黏粘牙,这是狗皮膏药,糊上就揭不下!

    “七爷有话就直说吧。”李信认识到差距,甘拜下风。

    “其实也没什么事……”宁远一句话没说完,一个急转头,“也就是一点小事,小七,你去那边等着。”宁远再一转头,把墨七先打发走,墨七听话极了,乐颠颠跑的老远,袖着手伸着脖子,急不可耐又不得不耐的等着。

    “就是一点小事。”宁远突然又的些犹豫了,桐桐的脾气他还是知道点儿的,她主意大,拿主意从来不跟别人商量……要商量,大约也就是跟她阿娘商量商量,这婚姻大事,她能跟她大哥这个大男人说?何况还是过继的哥哥,从小没在一起过,再怎么亲也生份,自己找他,好象没找对人……

    “七爷到底有什么事?”见宁远拧眉攒额却不说话,李信无奈问了句。

    “是……一桩好亲……”宁远拿定了主意,李信听到一桩好亲四个字,脸立刻沉下来,“七爷的亲事,找我可没用!”

    “瞧大哥想哪儿去了,不是我,是墨七。”宁远笑呵呵一句,把李信闪的差点噎着。

    “说错了,不是墨七,是墨家姻亲,明家姑娘,和季探花的一桩好亲。”宁远一脸笑看着脸都有点青了的李信,“是这么回事,上回贵府花会的时候,季探花和明家姑娘天缘巧合,有过一面之缘,正巧我也在,墨七也在,看两人十分登对,都起了撮合之心,可大哥知道,我跟季探花交情浅,没法说这种事,明家那边好办,可季探花这边,我想来想去,只能来找大哥了。”

    李信愕然,“真有这事?没听季大郎说起过。”

    “他怎么说?他那样的人,对方又是明家的姑娘,他能怎么说?别说跟你,跟谁都不能说,一说出来,不就是成心要坏人家姑娘的名声?我知道他肯定闷在心里干急没办法,不忍心,所以才伸手帮一把,季探花跟大哥情同兄弟,季探花这事,大哥可不能袖手旁观,他这事,没人帮忙可不行!”

    宁远一脸认真严肃,话里话外,全是替季疏影着想,自己一丝儿杂念也没有。

    李信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又扭头看了眼墨七,“七爷,咱们还是打开窗户说亮话,你一心要撮合这门亲事,所图为何?”

    “都说了,我这人热心……好吧我说,钱老夫人看中了明家姑娘,想把明家姑娘定给小七,明家姑娘饱读诗书,极其清雅,嫌弃小七,这不能怪明家姑娘,确实不合适。”

    宁远爽快的实话实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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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桐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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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千里而来:姜焕璋,小爷我专业毁人不倦……锦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