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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闲听落花     锦桐txt下载     锦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零七章 找个帮手

    “你这叫咸吃萝卜淡操心。”王嫂子堵回了青书的话,“就算他不占长子的名头,那长子的名头能落到你家哥儿头上?还不是白白便宜了姓顾的?”

    “那倒是。”青书瞬间气平了,跟便宜顾姨娘比,她宁愿便宜其它任何人,哪怕是个野种。

    “这个孩子是不是大爷的种,大爷还能不知道?心知肚明还要养着,啧!”王嫂子啧啧有声,“大爷对顾姨娘,可真是……连儿子都替顾家养着,吴嬷嬷走前,总说大爷被五通神附了身,还真是没说错。”

    “顾姨娘要是不回来,这个野种就得落到我一个人头上。大爷宠姓顾的贱人,他爱怎么养就怎么养,凭什么要我拿血养他?”青书忿忿。

    王嫂子哪能想出什么主意,紧拧了半天眉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这事儿难,你奶水那么好,这事儿难,你自己先想想办法,唉哟,大厨房一堆的事儿呢,我得走了,晚上想吃什么?我让人做给你吃。”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要是有鲜鱼,炖锅鱼汤最好,我这几天就想着吃点鲜味儿。”青书答了句,抱着孩子跟在王嫂子后面往外送。

    “真是不巧,这一阵子鲜鱼贵得离谱,有那么一条两条,得备着大奶奶吃鱼丸呢,等明儿鱼便宜了,我一定让人好好炖一锅汤给你。”王嫂子委婉的回绝了青书的要求,青书脸上一僵,陪着笑了几声,没也再提别的。

    从前是王嫂子巴结她,如今,是她巴结王嫂子了,风水轮流的真是快。

    …………

    入夜,宁远熟门熟路的穿过李家后园,直奔李桐的小院,捅开角门,进去再回身锁上,甩着胳膊,溜溜跶跶转到廊下,在上房窗户上敲了几下,不等里面答话,就径直往西厢过去。

    绿梅掀帘探头往外看,正看到宁远径直往西厢房的背影。

    “姑娘,那位七爷又来了!”绿梅放下帘子禀报道。

    “姑娘,我看这个七爷,简直就是个登徒子!”水莲对宁远隔三岔五的这么不见外,十分反感以及忿然。

    “他见多识广,见过的美人儿太多了,好色倒不至于,就是太随意了些。”李桐下了炕,穿过西间往西厢房过去。

    “姑娘是不自知。”水莲跟在后面,嘀咕了一句,示意绿梅去叫文竹和清菊也过来侍候着,不管姑娘怎么说,对这位宁七爷,她是一定要保持足够高的警惕。

    李桐转进西厢房,宁远已经去了斗蓬,舒服的坐到他坐过几回的扶手椅上,见李桐进来,眉开眼笑的吩咐跟在李桐后面的水莲,“给我沏碗擂茶,少放一点姜汁,多放芝麻花生,研的碎一点。”

    水莲看向李桐,见她点了头,才垂手退出去沏宁七爷的擂茶。

    “你这几个丫头,好是好,就是脾气大点。”宁远是个极其敏感的人,斜着水莲消失的方向道。

    “是人都有脾气,你来干什么?”李桐坐到宁远斜对面,直接问道。

    “今天长公主那盘棋,我真不是故意的。”宁远开口就是这么一句,李桐哭笑不得,“你这趟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你要说也该去请见长公主,当着她的面解释陪礼,跟我说可没用。”

    “长公主怎么想的我不管,我就是来解释给你听的,第一不是故意的,第二不是长公主说的那样,跟我姐联手啥的,一盘棋,犯得着联什么手?”

    “长公主不过随口说了那么一句,没看出来,你心思这么细腻。”李桐上上下下打量着宁远。

    “就是跟你说一句,对了,今天热闹吧?没出什么事吧?”宁远转了话题。

    “出什么事?你觉得要出什么事?”李桐知道他说的是今天宫里的那场赏花会,反问了句。

    “听说皇上看中贺家十一娘了,周六跟我说的。”宁远愉快的晃着腿。

    “喔。”李桐淡淡的喔了一声,宁远笑容明丽,“这周家……啧!除了这个,还有别的热闹没有?比如谁家看中谁家?”

    “你是想问宁皇后替你看中了哪家姑娘?”李桐直截了当的反问了句,宁远赶紧摆手,“真不是,我姐那脾气我知道,虽然她出嫁得早,不过我还是知道她的脾气,她看中的谁,你肯定看不出来,不管她看中哪家姑娘,我不点头前,她不会表露出来。”

    “那你要问谁?”李桐接着问道。

    “江南明家,你听说过没有?”宁远问道。

    “当然。”李桐点头。

    她当然知道江南明家,墨相最小的女儿嫁的就是江南明家长房次子、后来做了工部尚书的明哲明尚书。明尚书以儒雅温和著称,几乎是整个朝廷最无可挑剔的一个人。

    明哲嫡亲的妹妹明三娘子嫁给了墨七。

    李桐想着明七奶奶,心里一阵酸涩凄楚,明七奶奶三十多岁就死了,她觉得她是郁结而死,她死前,她去看过她几回,她对死亡的期待让当时的她震惊,却莫名的十分亲近和理解,那时候她就觉得,她濒死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期待着死亡的来临,期待着被动的解脱。

    “墨七说,他太婆看中了明家三娘子,据说是早就看中了,前几天,明家三娘子和她阿娘进京来了,为了明家三娘子和墨七的亲事。”宁远接着道。

    李桐心一颤,暗暗叹了口气,以前如何,这一回还是如何。

    “墨七说,他不想娶明三娘子。”

    “为什么?”李桐呆了,脱口问道。墨七不想娶明三娘子!是这一回不想娶,还是从前也不想娶?

    “听说明家比季家还要风雅?”宁远却问了句,李桐点头,“比季家还要风雅不敢说,不过明家和季家的风雅都是出了名的,我们家在江南和太平府,都有专门和这两家打交道的掌柜,都是读过书考过秀才的人,听说明家挑选婢女小厮,都要考较学问,联诗作对什么的。”

    “那可真是风雅。”宁远撇嘴摇头,啧啧有声。

第五百零八章 说服

    “就是太风雅了!墨七虽然姓墨,可他是个地地道道的草包,对对子最多对个三字对,他跟明家三娘子。”宁远两个大拇指对着点着头,“简直是笑话儿,墨七说,那明家三娘子和跟他那个六妹妹说话,不是半句诗,就是哪本书里的话,或是哪个典,她俩说完对视一笑,墨七说他单个字都听懂了,合在一起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

    李桐噗一声笑出了声。

    “换了谁愿意娶个这样的媳妇?没话说也就算了,这怎么抬得起头?”宁远摊着手,李桐叹了口气。看样子,大约从前墨七也不愿意娶明三娘子。

    “墨七找我,说不想娶明家三娘子,问我有没有办法让他娶不成明家三娘子,我看他可怜,就答应了,后来一想,这事实在难办,我就来找你了。”宁远的话差点把李桐噎出毛病来,这种事他也敢答应?难办来找她有什么用?

    “你大哥也不小了,你阿娘替你大哥看中了哪家姑娘没有?”宁远的话一下子又跳到了李信头上。

    “没有。”李桐斜着宁远,他从墨七扯到她大哥,想干什么?

    “我替你大哥看中了一门好亲。”宁远上身前倾,又把椅子往前挪了挪,“你猜猜,我看中了哪家?”

    李桐哭笑不得,“猜不出!你还是别说了,指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看你,你不能这样!不让你猜了,你一猜肯定就猜到了,就是上元节咱们俩看灯的时候,遇到的那位墨六娘子,墨七他妹妹!”宁远一脸得意。

    李桐呆了,好一会儿才透过口气,表情古怪的看着宁远,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墨六娘子嫁给了季疏影,当年是一段被京城闲人称颂了很多年的才子佳人门当户对的婚姻,不过墨六娘子日子过的好象并不怎么好,明三娘子死后没两年,她也死了。

    “你可真敢想。”李桐讥讽了一句,她大哥再怎么好,以她们李家的门第,跟墨相家攀亲,这也太敢想了点儿。

    “这事我仔细盘算过,你看,京城里青年才俊其实不多,数得过来,和墨家门当户对,又能配得个墨六娘子的,头一个吕炎,不过墨相和吕相不合,现在吕相又有所倾向,这个亲,肯定不能结,再就是季疏影,可季天官摆明了站到晋王身后,墨六娘子和季天官独子结亲,墨相不站队也站了队,也不合适。”

    宁远神情严肃,曲下两根手指,“高家不提了,墨相只怕看不入眼,还有几家,礼部侍郎赵家,孙学士家等四五家,这几家门第是比你们李家高些,可他们家子弟跟你大哥比,那可就远远不如了,墨相自己是寒门出身,我觉得他肯定更愿意找个出色的寒门子弟,再一样,你们府上人口多简单,你阿娘风评又好,出了名的能人,这门亲事大有可为!”

    李桐一边听一边笑,墨六娘子真要是嫁了她大哥,那季疏影怎么办?娶谁?还有解家三娘子,她从前那一世的大嫂……那真是乱了套了。

    “你不是要替墨七少爷出头,求一门称了墨七少爷心意的亲事,怎么又扯到我大哥身上了?难道你牵成了墨家六娘子和我大哥的亲事,就能解决墨七的亲事了?”李桐一边笑一边问道。

    “我不是想让你帮帮我么,你大哥要是能娶了墨家六娘子,你大哥儿墨六娘子天生一对不说,对你大哥的前程也大有好处,这事要能成了,就算我先帮你一回,你家跟墨家结了亲家,墨七的亲事,至少你能帮着牵个线什么的,不是你,我是说让你阿娘出面,搅在一起,就成一件事了。”宁远手指头点来点去的解释。

    “就是说,为了让我帮你,先给我一点儿甜头。”李桐极其简洁的总结了宁远这一番话,宁远揉着鼻尖,“不是,咱们俩,还什么甜头不甜头的,不瞒你说,你大哥和墨家六娘子,今年上元节的时候,我就起心了,这比墨七这事早多了,其实是因为想牵你大哥儿和墨六娘子这根红线,我才答应替墨七解决他的事,你别颠倒了主次。”

    “我帮不了你,更帮不了墨七,我们家也攀不上墨家。”李桐不客气的回绝了。

    “娶媳妇嫁人,这是大事,娶不好嫁不好,两个人相对两生厌的对一辈子,多难受?你看,这种事,连我这种铁石心肠都不忍心不管,你怎么能忍得上心说什么帮不了?”宁远一脸正义慈悲。

    李桐斜着他,心里却微微一动,她自己就是遇人不淑,嫁错了人,那一辈子……她现在一刻也不愿意再想起。

    墨六娘子嫁给季疏影,外面看起来金童玉女、神仙眷侣一般,可她过的并不好,这一点她看的很清楚,早些年,季家和绥宁伯府来往得密,她和墨六娘子来往也多,墨六娘子总是心事忡忡、忧虑极重,她旁敲侧击打听过很多回,却没能打听出什么来。

    墨六娘子后来怀胎,生产不顺,她听说过些零零碎碎的话,说她忧虑过重,心情过于郁结,以至于血行不畅而难产,生了头胎长女后,墨六娘子直病了一年多才下得了床,她这过重的忧虑,到底哪儿来的,到后来,墨六娘子死后,她隐隐约约有所感觉。

    墨六娘子过重的忧虑郁结,只怕是从季疏影身上起来的,季疏影因为姑姑季皇后的死,心心念念要把周贵妃的恶名诏告天下,要把周家打入尘埃,从前那一回,这是季疏影耗尽一辈子的心血、使尽心计在做、却终其一生没能做成的事。

    季疏影这些愤懑痛苦焦虑不甘,墨六娘子大概是唯一的听众,她听了,却无处可说,那些害怕、担忧、焦虑都积在了心里……

    大约是这样。

    真是这样,这可不是相对两生厌……

    “还有周六,也跟我说……咳!”宁远咳回了后面的话,“这都是积德的事,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什么叫我闲着也是闲着?”李桐不干了。

第五百零九章 造反的心

    “你不闲着?那好,你说你有什么大事?”宁远一拍椅子扶手,反问了一句,李桐瞪着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人也太不见外了吧!

    “我有什么大事也不能跟你说。”李桐堵了句。

    “你哪有什么大事?你又不用对付一个野种两个庶子,还有满府的窟窿,对了,有件事……”宁远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算了,反正你也懒得理会姜家的事,还是……算了算了,虽然你不管姜家的闲事,可这事还是得跟你说一声。”

    李桐斜着宁远,等他往下说。

    “开春修缮河道这桩肥差,落到姜焕璋手里了。”宁远眼睛微眯,“这事是年前定下的,那会儿我姐刚从离宫回来,我忙着,没顾上这事,等我知道的时候,工部的行文都到姜焕璋手里了,本来我想拱着周六去把这桩差使抢过来,后来一想,我姐刚回到宫里,正是艰难的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动。”

    “他怎么能拿到这样的肥差?”李桐问了句,宁远一跺脚再猛拍了一巴掌,“我就说你聪明!一句话问到点子上,那你猜猜,他怎么拿到的这桩肥差?”

    “季天官?”李桐立刻答道。

    “聪明!”宁远冲李桐竖着大拇指,“就是他,这桩差使是派到晋王府的,行文是说晋王府长史姜焕璋协同晋王,季天官这是诚心实意的要帮姜焕璋过难关。”

    宁远啧啧了两声,李桐眼皮微垂,没说话。修河工这事,是出了名的肥差,除了能落不少银子,别的真没什么大好处。

    “季天官是想让晋王府挣点银子,还是想让姜焕璋得到些贴补?”沉默片刻,李桐看着宁远问道。

    “我觉得不是晋王府,一趟河工才能挣几个银子,贴补姜焕璋足够了,可搁在晋王府手里,又是一君一臣的大事,这点银子杯水车薪,季天官要替晋王挣银子,也不会在京城河工上打主意。”

    宁远说的很肯定,李桐嗯了一声,确实如此,这一趟河工下来,也就是十几二十万两的收益,在姜家确实可以支撑一年两年了,可真要用到晋王的大事上,那就太少了。

    “不过,晋王手头也紧得很。”宁远搓着手指,一脸的笑,“晋王没少找墨七拆借银子,开始还有借有还,现在,多数有借无还,好在数目不大,几百两,一两千两,也就这样。这趟河工,晋王不可能一分不拿,姜焕璋能拿回家的银子有限,我帮你留心着,等他拿到银子,你就让人上门讨嫁妆帐,不能便宜了他!”

    宁远一脸兴奋,李桐失笑,“讨什么嫁妆帐?我可没那功夫,再说,不能把人逼急了,狗急跳墙就得不偿失了,那些银子我不要了,姜家,只要他们不打我的主意,我也犯不着再理他们,你以后也别替我操这份多余的心了。”

    “也是也是。”宁远干笑几声,他倒不全是替她操心,他很喜欢看姜家那些烂事,图个一乐么。

    “咱说正事,人吧,不能老闲着,特别是你……”

    “我没闲着!”李桐有些恼怒的打断了宁远的话。

    “好好,就算你没闲着,可这事也得分个主次轻重对不对?你大哥娶个什么样的大嫂回来,这可是关系着你和你阿娘后半生日子过的好不好,这是多大的事儿呢?你手里能有什么事比这事还要紧?”

    宁远一脸严肃,李桐哼了一声,“大哥的亲事有阿娘呢。”

    “头一条,你阿娘多忙呢,你忍心什么事都压到你阿娘身上?你就不能替你阿娘分分忧?对吧?第二条,你阿娘毕竟是长辈,看哪家姑娘合适不合适,哪能看得准?这事肯定得你看,对吧?”

    李桐侧头斜着宁远,没说话,他这话很在理,若论看人,只怕这京城比谁比她看的更清楚了,她已经看过一辈子了,确实,她肯定比她阿娘看的更透彻。

    “除了你大哥的亲事,还有我的!”宁远指着自己的鼻子,李桐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用力拍了下胸口缓过来,失声笑起来,“你的亲事关我什么事?”

    “你替我挑个媳妇儿吧,你说娶谁我就娶谁。”宁远笑眯眯看着李桐。

    “你的亲事我怎么能说得上话?这京城有你姐姐,北三路有你父母兄长,轮得着别人说话?”

    “当然轮得着,我的媳妇儿,我想娶谁就娶谁,我姐管不着,我阿爹说过了,他也不管,随我。”宁远得意洋洋。李桐嗤之以鼻。

    “我跟你说了你就知道了,我小时候……很小的时候,我姐出嫁前,那时候我挺乖巧挺听话的,后来我姐出嫁这事,我觉得是阿爹阿娘,还有大哥二哥的错,就事事跟阿爹和大哥二哥对着干。”

    宁远被李桐的嗤之以鼻伤着了。

    “我那时候一心一意要造反,打算练一支队伍出来,杀进京城解救我姐,杀光那些浑蛋,包括皇……那个啥,我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我大哥二哥吓的天天看着我不敢离眼,我阿爹道理说尽,我那会儿就是铁了心了,后来我阿爹说,只要我能剿尽北三路的大小匪徒,他就让我北上找颜家还有叔祖他们借兵,我造不造反他再也不管了,然后我就去剿匪了。”

    “土匪能剿尽了?”李桐笑起来。

    宁远横着李桐,横的眼珠都酸了,才移开目光接着道:“剿了三四年,没剿尽也差不多了,这三四年我长大了,懂的事多了,也看到了林家气运正旺,造反是逆民心违天意的事,唉!”

    宁远悠悠叹了口气,“有四五年,我一门心思想着造反,自己怎么练兵,从哪儿借兵,从哪条线攻进京城,一路上怎么筹粮筹银,甚至连攻下京城之后,要不要屠城都想好了。唉,天不助我。有一回,我灭了离丰城三十多里的一处山匪,进丰城的路上在路上一个小茶馆里歇脚,听卖茶的老妇人和她媳妇说闲话,絮絮叨叨说今年风调雨顺,年底说不定能多添几亩地,她再能多活几年,看着家里的地添够百亩,那就太有福气了。”

第五百一十章 闲话

    宁远看着听的入神的李桐,“我要是造了反,她肯定看不到百亩地了,要是那样,我觉得她肯定想生吞活吃了我,从茶棚里出来,我就灰了心,阿爹说的对,这会儿造反,就是和天下人作对。不过这些事我没跟阿爹说过。从丰城回家,我就不再出去剿匪了,到处闲逛玩乐,阿爹和大哥二哥只装看不见,阿爹说,只要我不造反,别的都随我。”

    李桐揉着额头,他一门心思造反那四五年里,肯定不是只想想,他爹按着捂着他这份造反的心情和准备,得辛苦成什么样儿?能按住这个就不错了,别的,只怕也没心思多管了。

    “我娘也给我说过亲,那时候我没有成亲的打算。”

    “现在有了?”

    “对!一个人太孤单,怎么着也得有个能说说话的人吧,你替我留心挑一个,其它都不管,只要人好,跟我合得来能说说话就行。”宁远一脸笑眯眯。

    “我怎么知道谁跟你合得来能说说话儿?”

    “这容易,”宁远立刻接道:“你跟谁合得来能说说话儿,我就能跟谁合得来能说说话儿。”

    “我跟长公主很合得来很能说说话儿。”李桐看着宁远笑眯眯道。

    “长公主……”宁远干笑几声,“她又不嫁人,再说,我不是跟你说过,她不能算女人,一只猞猁……咳,说正事,反正你要替你大哥相看墨家六娘子,顺便替我看看,有挑剩下的,看看有没有跟墨七合适的,搂草打兔子,顺手的事。”

    李桐无语之极的看着他,宁远伸手从袖子里掏出样东西,托在手里,探身过来,“谢礼先给,以后还有重谢。”

    “我不用这个。”李桐看着被宁远托在手心里的赤金嵌宝香薰球,急忙摇头。

    “你看着。”宁远嘿嘿笑了几声,拧开香薰球,小心的拨着里面微微泛黑的红铜球心,指着红铜球一面一排极其细小的孔眼道:“看到这里了吧?”说着,合上香薰球,握在手里,对着案上一碟香橼,李桐只到一声极轻的机括声,碟子里一只香橼动了动。

    宁远探身拿过香橼,递给李桐,香橼上三只细小的孔洞从这边穿到那边,宁远又拿起碟子上另外一只香橼,这只香橼一边有孔,另一边,三枚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银针穿香橼而出。

    “看到了吧?给你防身用的,这三根针没毒。”宁远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取了只极小的银盒子出来,打开银盒子,盒子里密密麻麻放着足有三四十根蓝汪汪的银针,宁远合上盒子,翻过来再打开,这一面也放满了银针,不过这一面的银针和刚才射出去的一样,是银白色的。

    “这边的没毒,刚才那面的针有毒,来,我教你怎么装针,看到这个机关了吧,按下去,用镊子,就这样,放进去就行了,松开,听到声音了吧,这就是卡牢了,要是没听到声音,这样倒一倒,针就会出来,要是不出来,就合上,按这里,把针清出来,记好,这一面的有毒,千万别碰到,这毒见血封喉,贵得很。”

    宁远动作极慢的装针,倒针,将装进去的银针钉进香橼里,将香薰球递给李桐,“你试试。”

    李桐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暗器,又是惊讶又是好奇,接过香薰球,按宁远的示范装进银针,又钉进香橼,宁远赞不绝口,“你真是聪明,对对对!太好了!你这悟性,没说功夫真是太可惜了,对,就这样!你做的简直比我还好!”

    “真有意思,不过我用不着这个。”李桐玩了两回,将香薰球递回去。

    “特意给你做的,我用不着这个,你留着,人心叵测,你又跟长公主常来常往,现在这京城可不怎么太平,真有什么事,有这个在手,出奇不易,总是个傍身的东西。”

    宁远神情郑重,李桐呆了下,确实如此,前几天她阿娘还盘算着从哪儿找个功夫好的女保镖随身跟着她……

    “那……多谢你了。”李桐犹豫了下,收回了托在手里的香薰球。

    “这个也收好。”宁远将放着银针的小盒子推到李桐面前,轻松的拍了拍手,“好了,正事办完了,咱们说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不早了。”李桐看向滴漏。

    “这才什么时辰?早呢,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说说闲话,办正事是顺带。”宁远往下滑到一个极其舒服懒散的位置。

    “我不听姜家的闲话。”李桐先声明了一句。

    “那就不说姜家。你是在京城长大的?”宁远两只手搭在肚子上,一脸惬意。

    “算是吧。”

    “那你跟我说说,京城人春天都往哪儿逛?有什么好玩好吃好看的?”

    “春天……”李桐微微蹙眉,他是去年夏初进的京城,还没在京城过过春天,可她记忆中,京城的春天早就遥远的仿佛从来没有过一样。“能有什么?不过就是踏青,城外转龙湾、独乐冈、板桥、北金水河,景色都很好,热闹得很,清明过节事情多得很,三月初一开金明池琼林苑,今年还有新科进士簪花游街,也就这些。”

    “你去……往年都去哪儿踏青?景色怎么样?有什么好玩的?”宁远看起来兴趣高昂。

    “去年病着,前年忙着准备出嫁的事,大前年忙着挑女婿,都没心思踏青。”李桐努力回想着遥远的过去,却一片模糊。

    “那今年你想去哪儿踏青?你想去的地方肯定都是最好的地方,说来听听,我参考下。”

    “去我家庄子里看看。”李桐斜着宁远,慢吞吞道,宁远高挑起眉毛,“嗯!”了一声,猛拍了一把椅子扶手,“对啊!要说景色好,人又不多,吃的好,什么都方便,那当然是自己的庄子了!你们家在京城有很多庄子?哪儿景色最好?”

    “说不上,我可不象你,就为了玩,去哪个庄子,要看哪个庄子要去看看,今年还不知道呢。”李桐笑吟吟道。

第五百一一章 破嘴

    “说的也是。”宁远答的很爽快,“我们家里,这些庄子什么的庶务,都是我阿娘,还有大嫂她们打理,我从来没管过。你大哥中了进士之后,考不考庶吉士?”

    宁远还真是闲聊,一幅聊到哪儿算哪儿的架势。

    “进士还没考中了,哪能想那么远?”

    “这怎么算远?眼前的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对了,文涛去哪儿了?还没回来?你大哥中了进士之后事多得很,他能赶回来?”

    “不知道,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簪花游街,琼林宴饮。”李桐也不知道文涛做什么去了,只知道他到处奔波,几乎没有哪个地方停留超过三天过。

    “考个庶吉士吧,进翰林院呆几年,好好教小五几年,这几年肯定不太平,要么就是外派州县,总之别进六部。”宁远把脚翘到桌子上,一边晃一边闲散的说道。

    “嗯,大哥也是这么打算的,先到地方做几年州县官,考庶吉士的事,庶吉士也不是谁都能考的,万一落成了同进士,哪有资格考?”李桐跟宁远说话,也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和放松,仿佛什么话都能说。

    “放心吧,肯定不会落进同进士榜里。”宁远一边笑一边摆手,“解尚书是只积年老狐狸,你跟长公主……长公主活到二十大几,可就你这一个朋友,还有你家和吕相的渊源,别人可能不知道,解尚书这种人老成妖的,说不知道我根本不信,有这两样,他怎么会把你大哥落进同进士榜里?那不是恶心人吗?肯定能考,就看考上考不上了,考上不考不上也不在你大哥的学问怎么样,你大哥的学问肯定好,这得看两位相爷的意思了,至于第三位相爷,今年考庶吉的时候,估计还轮不着他说话。”

    “解尚书是我大哥中举人座师的座师。”李桐接了句,宁远摆手,“座师这东西,至少在解尚书这里,只能当顺水人情用,那只老狐狸!老狐狸归老狐狸,解尚书算是很难得了,心里有根线,不过缺德亏心的事,他那个孙女儿,解二娘子是吧?你见过没有?怎么样?”

    “解二娘子倒是配得上你。”李桐眼睛一亮。

    解二娘子从前嫁了状元陈安邦,陈安邦也不知道是中了状元之前,还是中了状元之后,站进了大皇子党,在那场两败俱伤中死了,之后,陈家因为受了牵连,日渐败落。

    陈安邦死后半年,解二娘子生下遗腹子憨哥儿,之后的几十年,解二娘子带着孩子,先是依附娘家,解尚书死后,解家后继无人,回乡守孝期满后,也没再复出,解二娘子一个人带着孩子,在京城各家旧交中周旋,日子过的很不容易。

    从前她认识、以及和解二娘子熟知,是在解家举家返乡守孝之后,说起来,她和她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她一直怜惜解二娘子命运不济,象她一样的遇人不淑,她是明月照了沟渠,解二娘子则是嫁了镜花水月。

    以解二娘子的长袖善舞和善解人意,她和宁远倒是很难得的一对。

    “谁?”宁远瞪着李桐,愕然而失笑,“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随口一问,我一回也没见过解家二娘子,就是见过,也看不上,当然人家也看不上我,你别想多了!你听我说,我之所以知道解二娘子这个人,是因为她在京城贵女中,名头挺响,一提京城的才女啊,什么美人儿啊,什么贤惠智慧大度难得啊,都得提到她,总之是各种好,老是听人家说,这才知道的,我跟你说解二娘子,没别的意思,就是说解家爷们没听说哪个出色,倒是一位姑娘,大家都说好,就是觉得解家有点儿在落败的意思,真没别的意思,我怎么可能看中她?”

    “我是只见了解二娘子一面,不过,象你说的这样,听她的事听了不少。”李桐想着解二娘子,嘴角的笑意时隐时现,要是她能嫁给宁远,是不是就不会象从前那样一辈子孤苦无依了?

    “听说这位解二娘子人极聪明,善良大度,总是替别人着想,是那种顺时相夫教子、风雅会富贵,难时能撑得起家,里里外外独挡一面的人,学问好家教好,长的又好,这京城的贵女,她算是个尖儿,解家门风又好,确实是门好亲。”

    宁远瞪着李桐,她说一句他摇一下头,“太好了,我可娶不起!我刚才说了,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对这位解二娘子……刚才我就是嘴贱,多嘴,我一回也没见过解二娘子,我听说的……也没听说什么,就是因为解尚书,听说解尚书最宠这个孙女儿,才顺口说了那么一句,是我多嘴,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嘴不好,搬石头坑自己,你就当我没说,什么也没说,我没看上解二娘子!你别多想!千万别多想了!”

    李桐侧头看着宁远,心里不停的盘算着,压根没留意宁远急切的解释,宁远是个异数,她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从前那一回,宁远没进京城,现在他来了,她从姜家脱身,是托了他这个异数的福,周贵妃的突然亡故,也算是托了他这个异数的福,长公主重回京城,住进宝箓宫,往外伸出手,说起来,也是托了他这个异数的福,也许,他是改变一切的源头,那解二娘子要是能嫁给他,从前坎坷艰难的命程,肯定也会完全不同,象她一样。

    而且,解二娘子的才情人品,也足够配得上他。

    李桐一根手指支着下巴,瞄着宁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宁远却被她笑的心都抖了,“……你笑什么?你别这样笑,我都说了,我没看上解二娘子!我这破嘴!好好儿的我提解二娘子干什么?我提别人家小娘子干什么?”

    “我也挺喜欢解二娘子的。”李桐想着能让解二娘子不再象从前那样苦楚,心情很是愉快。

    “什么叫你也?你喜欢是你喜欢,我可不喜欢!”宁远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他这破嘴!

第五百一二章 还魂草

    宁远这一巴掌拍的李桐笑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就算不喜欢,也用不着这样。”

    “以后别再提什么解二解三的了,算了,不说这个了。阿萝你知道吧?”

    李桐点了点头,宁远一脸笑,“这小妮子不得了,老四立了太子,她也跟着端架子涨缠头,银子不够肯定不见,银子够了,见不见也得看她肯不肯,真当自己奇货可居了。”

    “可不就是奇货可居。”李桐也听说了阿萝如今身价百倍的事儿,“愿意花银子哪怕只跟她说句话的人多的是,她以色侍人,不赶紧趁现在多挣点银子,老了怎么办?也是个聪明的。”

    “聪明?哈!”宁远哈的一声笑,“聪明没看出来,惹事倒是个能手,好不容易消停一阵子,这一得意,说不定又要惹出什么事来!”

    “除非有心人利用,否则惹不出什么大事。”李桐想着从前的阿萝,就想到了杨舅爷,“杨舅爷现在怎么样了?好久没听到他的信儿了。”

    “娶了个好媳妇儿。”宁远啧啧了几声,“他媳妇儿把他和杨家都打理的井井有条,跟从前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杨舅爷荒唐是荒唐了点,不过倒不是个坏人。”李桐一直觉得杨舅爷是个缺心眼的好人。

    “坏也得有心眼儿,他哪有那个心眼儿?不过你说的也对,他本性不坏,杨家老太太也很本份,伍氏就是她看中的,老太太还说,能娶伍氏,是他们杨家高攀,这份本份难得。”

    李桐听着宁远的话,心里却在想着杨嫔,她看了杨太后十几年,却一直没能看的十分明白,她到底是不是心怀慈悲?

    她记得白老夫人说过几句支离破碎的话,她那话意,好象是说杨太后不是恶,而是蠢。

    “你见过杨嫔?”宁远看着李桐问道,李桐点头,“现在是杨淑妃了。”

    “怎么样?”宁远一脸好奇。

    “这个怎么样,你应该问你姐姐。”

    “我姐从来不说这些闲话,也可能是不跟我说,我跟我姐说话不象跟你,咱们俩什么都能说,跟我姐不能这样,你觉得杨淑妃怎么样?”

    宁远话说的很随意,李桐听的心里一阵怪异而又说不出的妥帖感觉,想了想,笑道:“怎么说呢,她肯定比杨舅爷聪明多了,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很聪明。”

    “自以为聪明?”宁远接了句,李桐侧着头想了想,“说不上来,她很能折得下腰,从前她以婢礼待周贵妃,现在,好象以婢礼侍候宁娘娘。”

    “媚上者必欺下。”宁远再接了句,李桐嗯了一声,“长公主也这么说。”

    “要是这样……”宁远拖着长音,干笑了几声,“我姐说不定要让她协理后宫,媚上者,必欺下。”

    李桐看着宁远,没说话,要真是这样,那最好不过,长公主那样的聪明人,肯定能看到的东西更多,看着看着,就能看出本性来了。

    “天色不早了。”李桐看了眼屋角的滴漏,天真不早了。

    “我刚坐下,天就不早了?”宁远一脸的不敢相信,伸头看了看滴漏,手撑着椅子扶手半站起来,伸长脖子又仔细看了眼,一声哀叹,“怎么可能?你这滴漏没坏吧?真快人定了?好吧,你歇着吧,有空我再来找你说话。”

    宁远不情不愿的站起来,胳膊举过头伸了个懒腰,一边走一边摆手,“不用送,我自己走就行。”

    李桐在背后斜了他一眼,她什么时候送过他?

    …………

    贺十一娘进宫的旨意下的很快,几天后,贺十一娘就成了宫里新贵贺夫人,一顶不算小的小轿,进了宫,住进了离紫极殿不远的一处精致小院里。

    旨意下来当天,宁远就让人把贺十一娘进宫做了夫人这事,递给了高墙之内的大皇子。

    这是大皇子高墙圈禁以来,收到的第一件来自墙外的消息。

    打发走递口信的杂役,大皇子夺门而出,一路狂奔,直奔后园一角的两间小矮屋。

    蒋先生就住在那两间小矮屋里。

    “贺家……进宫,封为夫人!”大皇子一头冲进矮屋,两颊泛着一层浓浓的潮红,眼睛亮的吓人。

    “贺家?”蒋先生慢慢放下笔,抬头看向大皇子。

    “说是贺家十一娘,今天刚下的旨,宣进宫,封了夫人,贺家!”大皇子伸手揪着蒋先生的肩膀,摇了几下,松开贺先生,兴奋的笑出了声,“一定是舅舅,是舅舅送贺家娘子进的宫,舅舅这是为了我,是为了我!”

    “是谁传的信?”蒋先生面无表情,缓声问了句。

    “一个杂役,说是开春雨水多,进来瞧瞧各处房子有没有漏的地方,这是借口!”大皇子象浸透了水的还魂草,生机勃发。“我这府处处都是新的,能有漏水的地方?跟着进来的杂役,悄悄跟我说了这几句要紧的话,除了舅舅,还能有谁?我就知道,舅舅对我一心一意。”

    “一个杂役来查看漏水?”蒋先生微微蹙眉。

    “不是,是个管事,好象是工部的,要不就是宫里的,有胡子,应该是工部的,一个小吏,带了几个杂役,其中一个杂役……不知道舅舅走到哪一步了,什么时候能救我出去?最好传个信出去,好好问一问!”

    大皇子激动的话都整个人都杂乱了。

    “大爷且稳一稳。”蒋先生拿起笔放进笔洗里慢慢涮一涮,再放到笔架上,“贺家姑娘进宫,是不是为了大爷,还得看一看,这口信,是不是国公爷传进来的,也得看一看。”

    “这还用看什么看?”大皇子眉毛竖起来了。

    蒋先生看也没看他,声音比刚才冷了不少,“皇上才不过四十几岁,春秋正盛,这会儿纳贺氏进宫,过个一年两年,也许就有小皇子或是小公主出生,若是今年明年真生出个小皇子,长到十几岁,皇上才不过六十左右,贺氏真有了皇子,难道不为自己的儿子,还能替大爷打算不成?大爷有什么好高兴的?”

第五百一三章 楚相

    “笑话儿!”大皇子声音尖利:“宫里十几年都没有孩子生出来了!”

    “那是因为娘娘在,可现在,娘娘不在了!”蒋先生厌恶的看着大皇子,他杀了他阿娘,杀了他在这个世上最大的依靠,他居然还没有醒悟,从他阿娘死那天起,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得递个信儿出去!”一提周贵妃,大皇子下意识的转头四看,他总是梦到阿娘,梦到阿娘七窍流血、死死盯着他。

    “递信?给谁递信?怎么递出去?”蒋先生斜着大皇子。

    “还能给谁?当然是给舅舅,让他赶紧把我救出去,还有,让他看紧老四那个混帐!”大皇子两只手握在一起,踌躇满志。

    蒋先生轻轻笑起来,他实在懒得再跟他多说了,“这信怎么递出去?”

    “你想想办法!”大皇子指着蒋先生,强横的吩咐道。

    “我没有办法。”蒋先生往后靠到椅背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你!那我还要你何用?”大皇子一脸戾色,蒋先生仰头看着他,一脸淡漠,“大爷要是觉得无用,杀了我就是了。”

    “你!”大皇子狠狠盯着蒋先生,好一会儿,干笑几声,“没办法就没办法,以后日子长着呢。”

    说完,大皇子转身就走,蒋先生看着大皇子的背影,好半天,轻轻叹了口气,提起笔,接着抄经。

    …………

    贺十一娘进宫没两天,推举新丞相的事也有了结果。

    除了自己不作他想的高书江,听到内侍念出楚怀贤的名字,睁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副枢密更是一脸愕然,急忙看向站在最前的太子,太子只有一个背影,周副枢密忙又看向目瞪口呆的高书江。

    这个丞相就是让太子荐人的,这个丞相必定是太子荐的人,怎么不是高使司?也不是他,为什么是楚怀贤?这是太子的意思?难道太子又有了别的打算?他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周副枢密心乱如麻,散了早朝,正犹豫着是跟过去问问太子,还是先和高书江通个声气,却看到高书江直奔他而来。

    高书江大步冲到周副枢密面前,目光阴沉的直视着他,“大功已成,要出手争到所有利益了是吧?先要把我整倒?宁予他人,也不能便宜了我?好!好好!”

    高书江说完,转身就走。

    周副枢密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点儿味儿,急忙追在高书江后面,“高兄!高使司!你等等!你刚才那话……你听我说……”

    周副枢密越叫,高书江走的越快。

    远远的,吕相看着一个走一个追的高书江和周副枢密,眉毛微抬又落下,转过身,施施然走了。

    …………

    被高墙圈起来的大皇子的房子,还是有一两个地方要修一修,楚怀贤举为丞相隔天,那个杂役又跟进来查看修房子了。

    见大皇子直直盯着他,杂役使了个眼色,大皇子急忙跟到屋角,杂役左右看了看,拱着手,一脸恭敬的笑,“恭喜大爷,楚尚书高升了,如今已经楚相公了。”

    大皇子一愣,楚尚书升任丞相恭敬他干什么?

    “有人让小的告诉大爷,楚相从从前到现在,一直视大爷为主。”

    大皇子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楚尚书视他为主?他怎么不知道?

    “就象小的也视大爷为主一样,大爷是亿兆百姓之主,视大爷为主的人太多了,大爷肯定不知道谁视大爷为主,只有小的们自己知道。”杂役仿佛看出了大皇子的疑惑,微微躬身,恭敬的陪笑道。

    大皇子神情渐渐恢复,下巴微微抬起,这话说的极是,他是真龙转世,是天之子,万民之主,视他为主的人太多了,他怎么可能一个个都知道?

    “是谁让你来传这些话的?国公爷?”大皇子问道。

    “回大爷,小的不知道,小的只知道上头吩咐把这些话递给大爷,别的就都不知道了。”杂役态度恭敬的没一丝挑头。

    “那上头是谁?”大皇子紧追了一句。

    “上头就是管小的的人,小的一个杂役,就是个跑腿传话的,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小的该走了,大爷千万保重身体,小的告退。”杂役说着,后退几步,转身走了。

    大皇子呆了片刻,转身直奔进园子去寻蒋先生。

    蒋先生听大皇子说完,蹙起的眉头一直没舒开。

    “这回确实无疑了!除了舅舅还能有谁?得赶紧给舅舅递个话,现在宫里有贺家娘子,朝里有楚怀贤,放我出去轻而易举!说不定就这几天……”

    “楚怀贤心向大爷,这事我怎么不知道?”蒋先生觉得楚怀贤心向大皇子这件事,简直匪夷所思,楚怀贤掌管户部多年,在朝中举足轻重,他心向大皇子,他不可能不知道!

    “我是皇长子,未来……这天下是我的,这天下人心向着我,视我为主,天经地义,楚怀贤是个聪明人!”大皇子踌躇满志的简直比被圈禁前还要高昂几分。

    蒋先生哈的失笑出声,“大爷,已经立了太子了,就算不立太子,还有宁娘娘生的嫡子五爷呢,大爷要想活命,要想活着出这道高墙,得先清醒清醒。”

    大皇子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你这……好!那你说,楚怀贤心向着谁?是谁递的这话?难道是那个杂役自作主张?他疯了?”

    “大爷,能递话的人很多,依在下的想头,最不可能的,就是你的舅舅随国公。”蒋先生直视着大皇子,毫不客气道:“你是随国公府嫡亲的外甥,太子也是,依随国公的品性脾气,你倒下的时候,他立刻就投靠到太子怀里了。”

    大皇子脸都青了,“不是舅舅,还能有谁?楚怀贤?”

    “照我看,传这些话进来,是要撩拨你,撩拨你犯错,犯大错。”蒋先生眯眼瞄着大皇子,“是谁?也许是晋王爷,也许是五爷,也许是太子,都有可能。”

    “晋王?那个蠢货?五爷?五爷是谁?哪儿来的五爷?”大皇子一脸的好笑。

第五百一四章 回家

    “下次杂役再来传话,让我见见他。”蒋先生实在懒得再跟大皇子多说,大皇子恼怒无比的瞪着蒋先生盯了片刻,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大皇子府围起高墙后,太医再也没进去过,霍氏的病却好的很快。

    桃夭匆匆进来,正看着本书的霍氏听到脚步声,忙放下书,看着掀帘进来的桃夭问道:“什么事?”

    “是在正殿当值的孙嫂子,说刚才又有人进来,修园子东北角那两间从前看角门上夜的房子,孙嫂子说,有个杂役打扮的,跟大爷说了好些话,她没听全,只听到说是什么楚尚书升楚相公了,还有楚相公一直视大爷为主,后头一段没听清,后来又听大爷问是不是国公爷让他传话的,那人说什么上头让他来的,后头几句又没听清,后来那杂役就走了,孙嫂子还说,上回来查漏不漏水时,这个杂役也来了,也拉着大爷说过几句话。”

    桃夭一口气说完,紧张的盯着霍氏。

    霍氏越听脸越白,紧紧抓着手里的书,直抓的书都要折弯了。

    “他想干什么?非要闹个满门抄斩?他就不能给别人一丝活路?”霍氏声音尖利中透着颤抖。

    “难道大爷还想?”桃夭从听到孙嫂子这些话,心里就一片惊恐。

    “他还有什么好想的?从前他是长子,要风有风要雨有雨,那样的时候,他都没想到手,他都给自己想来了这一圈高墙,都现在了,他还有什么好想的?”

    霍氏的声音不抖了,充满了愤怒,“他杀了他亲娘,老天就是再没眼……老天有眼!他这不是想,他这是作死!他不把这满府的人害死,他怎么能甘心?”

    “那咱们?咱们怎么办?”桃夭本来就恐惧,被霍氏这些话说的更加恐惧了。

    “咱们能怎么办?”霍氏猛的将书扔到地上,抬起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涌出来,“能怎么办?我能怪谁?怪自己,当初我要是不争……原本选的是三姐,我是自作孽,我能怪谁?我……”

    “怎么能怪王妃?是老爷作主。您上次不是说过,再不想这些没用的了,王妃,还是想想现在,现在咱们怎么办?”桃夭自小侍候霍氏,见霍氏哭的这样,心里酸的也想痛哭一场。

    “能怎么办?”霍氏松开手,脸上泪水纵横,“从前他是王爷,是大皇子,他是好多人头上的天,现在,这墙圈了一圈,他不能祸害外头了,可他还是咱们头上的天,咱们能怎么办?你说,我能怎么办?我但凡有办法……能怎么办?”

    桃夭重重叹了口气,唉,是啊,能怎么办呢?

    “这高墙圈起来,我还高兴了好些天,圈起来了,也就消停了,这墙圈起来,也没什么坏处,哪有什么坏处呢?高墙圈着,咱们就能安安生生过日子了,我还以为……能圈出个安生日子……”

    霍氏接过桃夭递上的湿帕子,按在脸上,声音含糊而哽咽。

    …………

    这个年里年外的大事太多了,但春闱要开考这事,还是让整个京城都振奋而好奇,各个瓦子由悄悄而明显的热闹起来,各家都开出盘口,下注赌今年的一甲,季疏影是最大的热门,其次是吕炎,再之后就是一堆一堆的了,没有谁能突出出来了。

    对于李家,紧张之余又有份喜悦,文二爷赶在春闱入场前一天正午前后,回到了李家。

    文二爷没去见李信,先去见了张太太,说了些路上的见闻,就开始详细禀报,去了哪几个地方,查看了哪几家铺子,生意怎么样,口碑怎么样,掌柜的又怎么样……絮絮叨叨,详详细细,仿佛他这一趟出去,就是替张太太暗访李家各处的铺子去了。

    张太太知道他这一趟是长公主的差使,听他说这些,凝神听着,时不时问几句,文二爷足足说了两个多时辰才告辞出来。

    张太太看着他出去了,细细想着他去过的地方,几乎都是江浙一带的富庶地方,这些地方,有什么玄机?

    文二爷出来,站在路口,叫了个婆子过来,吩咐她去问问大姑娘有没有空,婆子笑起来,“回二爷,不用问了,大娘子去大相国寺给大爷上香求文星高照去,还没回来呢。”

    “那你跟门房上说一声,大姑娘要是回来了,叫个人往大厨房跟我说一声。”文二爷三分失望七分兴奋,搓了搓手,吩咐了婆子一句,奔着大厨房一路小跑走了。

    婆子看着文二爷的背影,忍不住笑,这是又闻着羊肉味儿了!

    厨房里,午饭时间刚过,小悠已经忙完了,正坐在院子中间的一把圈椅上,舒服的翘着腿,喝着茶看婆子们洗涮收拾。

    “有吃的没有?”文二爷人还没进厨房院子,声音先吼进来了。

    小悠一下子跳了起来,“二爷?您回来了!”

    满院忙碌的婆子们也都停了手,一边热闹无比的和文二爷打招呼,一边搬椅子的搬椅子,沏茶的沏茶,忙着捅开火拿出刚刚收起来的锅碗,赶紧切肉取食材……

    “二爷回来了!二爷可瘦了!”

    “二爷回来了,我去捅火,刚刚封上,二爷黑了不少!”

    “二爷辛苦了,看二爷瘦的。”

    ……

    “可不是辛苦坏了!”文二爷被满院子里热闹包围,眉开眼笑,在椅子上坐了,接过茶,响亮的吸了一口,舒服的长长吐了口气,“可算回来了!小悠,赶紧给我弄点好吃的,从昨天中午一直饿到现在了,先来碗肉汤!有香菜没有?多撒一把!”

    “二爷好口福,早上刚杀的羊,还有新鲜的刀鱼,您稍等一等,我这就给您做好吃的!”小悠早就扔了茶壶茶杯,挽起袖子忙的团团转。

    几个长随抬了两口大箱子进了厨房,一眼看到文二爷,笑起来,“二爷可真是……”后面的话没说完,二爷可真是一如既往,回到家先奔厨房。

    “二爷,吕爷说这两只箱子抬到厨房,小的还以为是二爷买的食材,敢情是二爷在厨房,请二爷吩咐……”长随看起来也十分喜悦。

第五百一五章 气色

    “就放这儿!”文二爷手指点着自己面前,“跟吕福说一声,东西放一放没事,先去吃饭,人是铁饭是钢,吃饱饭喝几杯茶歇口气再收拾,早呢。”

    长随一边放下箱子,一边笑应了。

    “来来来!”文二爷扬手招呼厨房的婆子,“把这个箱子打开,这里头都是给你们带的东西,打开打开!这件是王嫂子的,一套无锡大阿福还有自行人儿,给你家小子玩儿,那是老刘嫂子的,百子千孙帐子,你家闺女婆家定了没……”

    文二爷舒服自在的歪在圈椅里,捧着他那只专用的小茶壶,架起二郎腿晃着,将婆子从箱子里拿出来的东西一样样指派出去,在满院子的喧嚣热闹,和越来越香的肉味儿鱼味中儿中,舒泰的每一个毛孔都在笑。

    “二爷,您回来的真是太及时了,我家闺女这婆家,得二爷给参详参详……”老刘嫂子都顾不得接那顶寓意吉祥的绡纱帐,蹲到文二爷面前就开始说。

    “二爷刚回来,你也是让二爷喘口气,怎么也得先吃饱了再给你参详吧。”王嫂子拍了老刘嫂子一把。

    “二爷这趟出去的久,我都快急死了,媒人天天催,说是今天再不回话,就当我不答应,和周家那门亲事就算黄了,我能不急么?”老刘嫂子回了一句。

    “没事没事,老刘嫂子这是大事,你说你说。”文二爷忙答了句,老刘嫂子舒了口气,顺手摸了个小板凳过来,开始说求亲的几家,请文二爷拿个主意,该定哪家。

    文二爷正给老刘嫂子参详,清菊和秋媚一起冲进来,喜悦无比的给文二爷见礼,还没直起身,冬柔等人,以及不当值的小丫头们也涌进来,叽叽喳喳给文二爷见礼,道辛苦。

    文二爷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他一趟远门回来,受到这样的欢迎,真是暖洋洋舒服极了。

    文二爷舒舒服服吃了顿丰盛无比的大餐,满足的抚着肚子,给老刘嫂子细细分析了那几家求亲哪里好哪里不好,又替王嫂子定下了她家大儿子是去铺子当学徒还是进来当差,以及其它四五件诸如此类的事,长长舒了口气。

    “二爷这几个月不在家,大家伙都可想你了。”秋媚挪到文二爷身边坐下,笑颜明媚。

    “可不是,我看着,怎么好象人人都积着一件两件事等二爷拿主意呢?”小悠接了句。

    “那说说,你有什么事?”文二爷哈哈大笑,指着小悠问道。

    “我的事儿大!”小悠凑过去,一脸神秘,“二爷,您说说,今年的状元是谁?我左等你不回来,右等你不回来,昨天买了十注季家公子。”

    “季家公子?”文二爷紧蹙着眉,“这十注你肯定亏进去了。”

    “啊?!”不光小悠,清菊和秋媚等人一片惊叫,大家都买了季公子,季公子那么有名的才子,长的又好看。

    “我跟你们说,今年这状元难说,当然,年年都难说,吕家公子上榜没有?买点吕家公子,别买多,状元这事,不光才情,还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谁都说不准,跟撞天昏差不多。”

    文二爷的话说的小悠一声哀叹,“二爷您怎么不早一天回来!”

    “钱是王八蛋,没有你再赚就是了。”文二爷极其不负责任的说了句,清菊噗一声笑的止不住,推着小悠,“小悠姐你这么有钱,亏就亏了,秋媚,我们赶紧去买吕公子,小悠姐你买不买?”

    “买!”小悠捋着袖子咬着牙,“二爷说的对,钱是王八蛋,花光了再赚,什么大不了的!”

    “给二爷我也买十注,就买吕公子,亏就亏了,就当给吕公子壮个声势了。”文二爷也急忙嘱咐道,清菊答应了,拉着秋媚跑了出去。

    文二爷又坐了说了一会儿话,婆子过来禀报,大姑娘回来了。文二爷忙出了大厨房,请见李桐。

    李桐在寺里就得了禀报,回到家,没回自己院子,直接进了离二门不远的小花厅。

    文二爷进来,见了礼,将李桐仔细打量了一遍,象是舒了口气,“看姑娘气色,倒比在紫藤山庄还略好些。”

    “二爷瘦了,也黑了不少。”李桐让着文二爷坐下,才在他后面落了座。

    “没事。”文二爷笑应了一句,跟从前相比,文二爷眉宇间飞扬了许多,“楚尚书升了相公?”对这个已经现成的事实,文二爷却用了个问句。

    李桐微笑,“长公主的意思。”

    “我就说!”文二爷长长吐了口气,“一进城,我先去了宝箓宫,看长公主气色……”文二爷嘿笑几声,“我就琢磨着,楚怀贤怎么突然做了相公,果然如此。”

    “也是吕相的意思。”李桐低低说了句,文二爷嗯了一声,捋着那几根胡须,“这几个月,照长公主给的名单,我走了将近三十个州县,明察暗访,春闱之后,就该考核调配各地官员了,今年又新添了位相公,长公主真是思虑周到。”

    “这三十个州县,是大皇子的人?”李桐眉头微蹙,低声问道。

    文二爷赞赏的看着她,“对,这也是长公主诚心为国之处,这一路看下来,能用的居多,但凡能用的,我都悄悄见了见,替长公主安抚了几句。”

    “长公主知道?”

    “这事不宜明说,姑娘知道就行了。”文二爷眼睛莹亮,“楚相公既然是长公主的意思,那六部中大皇子旧人,咱们就不用管了,这一块,长公主必定要留给楚相公,壮一壮他的声势。”

    李桐看着文二爷,片刻,点了点头。

    “李家早就跟长公主捆在一起,不管我见不见那些州县官,这一条,都是铁定了的。”文二爷仿佛知道李桐在想什么,李桐低低嗯了一声。

    “今年春闱,只要大爷能和平时一样,就算不是一甲,名次也不会差了。”文二爷接着道:“楚相公是长公主在朝中的内应,可只有一个不够,而且楚相公年纪也大了,下一个楚相,没有谁比大爷更合适了。”

第五百一六章 文二爷的意见

    “二爷想的可真多。”李桐经历过从前晋王的意外胜出,以及这一世只有她能看到的巧与不巧,对天道造化之巧敬畏非常,“这要讲天命的,天命难测。”

    “那也要先尽了人力,不尽了人力,怎么知道天命怎么样?”文二爷瘦黑的脸上神彩飞动,“这一路上,我把城这一年多的事过了几遍,又遇到了不少极有见识的人,见了几件巧之又巧的案子,一个个巧字,后头都有心思,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心思足了,碰到机缘,就是个巧。周贵妃的死,说起来是大皇子失心疯了,可大皇子这失心疯,是从哪儿起来的?或是有个人,能把让大皇子一步步失心疯到这种程度的事列出来,有几件是有意,又有几件是无意?还有四爷。”

    文二爷干笑几声,“周贵妃到底是死在哪一把毒上,只有神仙知道了,可他撒了一把毒这事,该知道的可都知道了,这是天意?这不是天意,这是人意!什么是天意?天意就是人意也说不定。”

    李桐沉默半晌,岔开了话,“有件事,正要等二爷回来商量。”李桐将宁远说的一是要牵大哥和墨六娘子这根红线,二是希望她帮忙坏掉明三娘子和墨七的亲事,再帮墨七另寻情投意合之人的事说了。

    “姑娘怎么想?”文二爷哈哈笑起来。

    “墨家,就怕咱们攀不上。”李桐听文二爷哈哈大笑,就知道他是赞成这两件事……或者至少赞成一件事。

    “跟吕相当年结亲安远侯苏家比起来,咱们家结亲墨相,可没有半点攀不上,不说现在,就是当年,说吕相高攀的也不多,多数倒是说苏老侯爷慧眼独具,这门亲事,等春闱放了榜,就能托个合适的人去墨家探探话,就是这探话的人,不大好找。”

    文二爷上身后仰,竟仰出几分得意来。

    李桐没说话,如果大哥还象从前那样,这京城的女孩子,不管谁嫁给他,都是从里到外都让人仰视的福气。

    “探话的人倒不难找。”片刻,李桐轻声道:“墨七就行。”

    文二爷呆了呆,随即哈哈大笑,“可不是!他最合适,倒把他忘了,宁七爷要指使他,简直……”文二爷想想又笑,一边笑一边摇头。

    “钱老夫人也许看中了季公子呢。”犹豫了一会儿,李桐还是说出了季疏影。

    “要是季天官没站到晋王身边,确实是一门好亲,现在……嘿!”文二爷哂笑。

    “我和钱老夫人说过几回话,还有安远侯府的墨夫人,我看钱老夫人很有点朝堂归朝堂,家里归家里,男人归男人,女人归女人的样子,毕竟,您也说过,季疏影不是季天官,就算联姻,站在两支队伍里厮杀对立的,也多的是,就算随国公府,一个周字,不也分了两队?”

    李桐低低道。文二爷嗯了一声,捋着胡子,片刻才回道:“你说的这种,男人归男人,女人归女人,多半是嫁了之后,已经是牵牵连连几代联姻的亲家了,没法撕扯,最好的办法,就是男人归男人,女人归女人。现在,墨家和季家还没联姻呢,从没联过姻。”

    “嗯。”李桐并不怎么确定的嗯了一声,墨六娘子从前就嫁给了季疏影,这一回,杨舅爷还是娶了伍姑娘。

    “我不看好晋王,墨相,除非觉得非晋王莫属,否则,他怎么舍得孙女儿嫁进季家,也许三年五年就要遭受抄家灭门的动荡之苦?当年墨夫人定亲安远侯府后,先皇病重,皇上立了太子,老安远侯把能许的都许上了,听说还让儿子在墨夫人面前长跪不起,对天发誓要如何如何,墨家真要是能男人归男人,女人归女人,老安远侯犯得着这样?

    当年的老安远侯,也是个能让人抬头看的人,老安远侯一辈子纳了多少小妾?那些小妾呢?庶出子呢?这件事,正好拿来看看墨相的意思,宁七爷大约也是这个意思。”

    文二爷眼里闪着隐约的亮光,“反正咱们有个最好的探话人,墨七少爷的荒唐和胡说八道,满京城闻名,探的一口好话。”

    李桐失笑,又想起了宁远跟她说的周六探他话的事,笑意更浓,几乎忍俊不禁。

    “那墨七和明三娘子这件事呢?”李桐轻声问道,这件事比大哥和墨六娘子的事,更让她犹豫不决。

    “姑娘见过明三娘子吗?”文二爷反问了一句。

    李桐迟疑了下,这一回,她还没见过明三娘子,“见倒没见过,不过听起来,是正宗明家人,难得的聪慧。”

    这一句话,文二爷就明白了,“江南两浙一带,季明两家数一数二,可我一向觉得,明家比季家强,强就强在明家的姑娘,比季家的姑娘强,明家的姑娘,一直到十三四岁,甚至更大,都是和族里兄弟们一起上学读书,甚至开笔做文章,明家的姑娘,墨家配得起,墨七可配不上,墨七人虽不学无知,心地却方正,他不肯娶明家姑娘,是因为对着明家姑娘,过于自惭形秽吧?”

    “是,宁七爷说,墨七少爷和他说,明家三姑娘和他六妹妹言谈典雅,常常只要半句话,双方就能明了一笑,他字字都听明白了,可合在一起一句听不懂,十分不自在。”李桐想着宁远和她说这些话时的绘声绘色,抿着嘴笑。

    文二爷斜着她那一脸从嘴角漫出来的笑,眉梢微挑又落下,“钱老夫人是个明白人,她挑中明家姑娘,大约是想让墨七的儿孙不至于胸无点墨,有明家姑娘教导,墨七不识字也不怕,都是只替自家着想。”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才觉得,如果插手,只怕要惹恼了墨家。”李桐叹了口气,所嫁非人这份苦,她尝尽了。

    “这事姑娘自己作主。”想了想,文二爷谨慎道:“不过,有宁七爷,大约不会让墨家知道这事跟姑娘有关。”顿了顿,文二爷带着一脸说不清的表情,慢吞吞问道:“宁七爷自己也没定亲,没托姑娘帮忙看看?”

第五百一七章,场外

    李桐一怔,随即心里涌起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的亲事有他姐姐呢,哪有托到我这里的道理?”

    “喔!”文二爷抬手敲着额头,“也是,有宁娘娘呢,唉,有宁娘娘!”

    见李桐斜着他,忙干笑几声:“可不是有宁娘娘,对了,大爷明天丑末就要赶去进场了,东西都备齐了?”

    “早备齐了。”

    眼看要进场了,东西再没备齐……那不是笑话儿了?

    “明天我去送他,今天就不去扰他了,姑娘明天去不去?”文二爷明显有点没话找话,李桐点头,“明天我去送大哥进场,阿娘说她就不去了。”

    “对对对,虽说是大事,也不能全家都去,我回去歇一歇,赶了十几天的路,昨天赶了一夜。”文二爷说着,辞了李桐,回自己院子歇着去了。

    这天晚上,整个李家,还没到酉末,就灯熄人静了。

    这一夜,小悠就没怎么睡,酉末刚过,就杀了鸡,细细洗干净炖上。

    刚过子时,整个大厨房就灯火通明,小悠先摆了香案,带着大厨房的婆子们上香祷告,求诸天一切神佛菩萨保佑她家大爷进了场顺顺当当、文思泉涌,一举中个状元什么的。

    虽说知道李信的院子离得远不可能听到,整个大厨房还是压着声音,掂着脚尖来来回回的忙,她们大爷进场考试这是天大的事。

    丑末,整个李家灯火通明,这一夜,京城半个城都是灯火通明的。

    李信起来,沐浴洗漱,换上早就准备好的衣服,到张太太上房,张太太和李桐,已经将考箱考篮考袋再次检查了一遍,早就挑出来送李信进场的下人都已经沐浴换好衣服,等在院外等着抬箱子提篮子。

    小悠带着几个婆子,提着几个提盒,在李信面前放了碗一珠油也看不到的鸡汤面,几个婆子将等六七样色香味俱全的大菜摆在桌子上。

    李信失笑,“不是说了,这一碗面就够了,这些……”

    “这些菜都是有讲究的,不能没有,这一碟是独占鳌头,这是鱼跃龙门,一路连科,这是蟾宫折桂,这些大爷看一看,赏给我们,让我们也沾一沾大爷的文气。”小悠笑道。

    张太太也笑起来,“鱼跃龙门看着好,今天中午都吃这个。”

    李信吃了面,

    郑嬷嬷和紫绡等人送到二门,李信上了车,文二爷和李信一辆车,宁海和小厮清平等几个跟在车旁,李桐带着水莲,上了后面一辆车,往考院过去。

    离考院还有两条街,车子就走不动了,几个人下了车,清平等人小心的护着箱子,宁海走在最前,一边走一边不停的掂着脚,四下查看。

    李信和文二爷一左一右护着李桐两边,三个人都不怎么紧张,颇有几分闲适的四下看着热闹。

    “二爷进场考过没有?”李桐一边看,一边随口问道。

    “考过秀才,考过两回,后来就不考了,苦!这个天还好,”文二爷仰头看了眼满天的繁星,“我找行家问过,说五天内不会有雨,五天后……”文二爷牙痛般咧着嘴,“真要有雨,雨小了还好,要是大雨,别的还能忍,要方便没办法,碰到个不懂事的考生,没盖好屎桶盖子,那可就……”

    文二爷撇着嘴摇头。

    “二爷,您能不能说点吉利话儿!”水莲在后面听的恶心,忍不住嗔怪道。

    “大爷,二爷,姑娘,吕公子在那边!过不过去?”一直不停掂脚往四处看的宁海回头禀了句。

    “过去过去!跟他一起进场最好不过!”不等李信答话,文二爷赶紧挥着手吩咐。

    宁海在前,一行人没多大会儿,就挤到了被长随小厮围在中间的吕炎旁边。

    “我正让人找你呢。”吕炎看到李信,眼睛一亮,急忙招手,“看到小季没有?他怎么还没来?”

    “人太多,车子隔着两三条街就动不了了。”李信笑道。

    文二爷和吕炎长揖见礼,李桐微笑曲膝。

    因为上次吕相带话的事,吕炎对李桐有几分刮目相待,很郑重的还了一礼,刚直起身,外面小厮就回头笑道:“大少爷,季公子来了,看到咱们了。”

    季疏影和几个族兄,过来的很快,拱手和众人见礼,吕炎一脸羡慕的看着季疏影那个显得有几分老旧的考箱,“这是你阿爹当年的考箱,状元箱啊。”

    “也是我翁翁当年用过的,虽说有年头了,可好好儿,我就拿来用了。”季疏影不客气的补了一句,吕炎更加羡慕,李信也弯下腰,仔细看了一遍季疏影的考箱,季老丞相和季尚书当年用过的考箱,还有一个是状元,这简直是圣物。

    李信和吕炎,以及文二爷全围着季疏影的考箱看,李桐也好奇的打量着箱子,季疏影不动声色的挪了挪,站在灯影里,看着李桐。

    李桐穿了件海棠红绣着一路连科吉祥图案的薄斗蓬,斗蓬下是一条靛蓝裙子,一只海棠红面绣靛蓝花鞋子从裙子下露出一半,显的格处柔软小巧。季疏影盯着那个鞋尖看了片刻,赶紧收回目光,抬头往上看。

    李桐绾着个简单的燕尾髻,插了只赤金嵌宝一路连科簪子,耳朵上戴了两个莲子大小的粉色珍珠耳坠,在明亮的烛光下发着柔润的微光。

    他头一回见她穿这样鲜艳的颜色,在四周明亮而温暖的烛光中,一身海棠红的她明媚的仿佛初夏里满湖半开的莲花,微风吹过,摇曳生姿,漫天风致无法形容,

    “开龙门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四周顿时一片骚动,季疏影下意识的张开胳膊,想替李桐挡住后面骚动的人群,胳膊刚伸出去,就恍过神,急忙收回胳膊,仓皇转身。

    “往这边。”季家和吕府下人,以及宁海,一起招呼。

    “你们回去吧。”李信冲李桐和文二爷挥了挥手,转回头,脸上露出了几分紧张。

    李桐掂着脚尖,看着几步外就被裹进人群的李信,按着胸口,这口提起的气,只怕是要等到大哥出场,放了榜才能舒出来了。

第五百一八章 打算

    李桐和文二爷退到停车的地方等着,等了有大半个时辰,宁海带着清平等人回来。

    “怎么样?”没等宁海站稳,文二爷就问了句。

    “顺顺当当!”宁海抹了把汗,“过去的早,排的还算靠前,几位爷进去后,清平驮着我看了一会儿,几位爷搜检那一关过的很快,过了搜检就有青衣脚手过来帮着提考箱了,再进去就看不到了。”

    “放心,肯定顺顺当当,也能排个上好的考棚,行了,咱们回去吧。”文二爷说着放心,可看他那样子,并不算太放心。

    不放心实在是因为这样的考试,他考过两回。

    从锁了龙门,到再开门放考生们出来,一共是九天七夜,这九天七夜里,吃喝拉撒睡都在那间半人长宽的号子里,这个天又冷,要是再下个雨……

    文二爷仰头看了看天,吉人自有天相,再说大爷考过秋闱,相比于秋闱,这春闱至少没那么热也没那么臭,行了,不想了,再多想,还有失火的呢……

    傍晚,欢哥儿抱着一大包点心进来,一边抽鼻子闻着香味,一边笑道:“二爷,小悠姐问你晚上有空没有,说要给你接风。”

    “有空有空,告诉她我必定去。”文二爷急忙答应,欢哥儿抱着点心舍不得放下,出去答了话。

    文二爷没吃晚饭,掂量大厨房收拾的差不多,这才施施然往大厨房过去。

    大厨房的厢房灯火通明,文二爷一脚踏进大厨房院门,秋媚和夏纤就一起从厢房门里挤出来,“二爷来了!”

    绿梅等人跟在后面一涌而出,秋媚冲在最前,腿似乎曲了曲,算是见了礼,上前挽住文二爷,夏纤挽着文二爷另一只胳膊,绿梅等人围在四周,文二爷哈哈大笑着,被一群莺莺燕燕撮进了厢房。

    厢房里已经收拾好了,秋媚和夏纤将将文二爷按进他那个专属座位里,清菊递上热帕子,冬柔捧着茶。

    “好了好了。”文二爷一边笑一边摆手,“你们这帮小丫头,就这么想二爷我?”

    “可不是!不光我们,这满府的人谁不盼着二爷您赶紧回来,您这一去就是半年,光亲事就耽误了好几对!”秋媚反应快说话也快,一边说一边笑,珠落玉盘一般。

    “哪有半年?”

    “我都觉得不止半年!小悠姐呢?”绿梅一边摆碟子,一边张望问道。

    “还有个一品锅子。”珍珠答了句。

    文二爷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陷在满府的热闹中,笑的眼睛弯成一条缝。

    小悠端了一品锅子过来,一切妥当,众人敬了文二爷一圈,秋媚挺直上身,举着一只手笑道:“还有我,你们得敬我几杯!”

    “你有什么好事儿?要嫁人了?还是涨月钱了?”珍珠笑道。

    “那都不算好事儿!”秋媚伸手拿过酒壶,先给文二爷满上,“我表哥今年县试考了个第三,说是四月的府试稳稳当当能考过,你们难道不该好好贺一贺我?”

    文二爷笑容微敛,忙看向绿梅,绿梅迎着文二爷的目光笑道:“二爷放心,秋媚表哥已经定了亲了,秋媚让人送了套最时新的赤金头面过去道贺,陶家姑娘还写了封信来,二爷放心。”

    “……我表哥说了,今天秋天就要考一考秋闱,我求了姑娘,等大爷考好春闱,请大爷给我表哥看一看文章,等我表哥也中了进士,我给你们一人派……派……”秋媚想了好几个派字,挥着手道:“算了算了,就一人派杯酒吧,别的我也派不起。”

    小悠笑的拍着桌子,“死妮子,派酒算什么派?”

    “秋媚以后有什么打算啊?”文二爷抿着酒,看着秋媚笑呵呵问道。

    “还没想好,实在是没什么能打算,二爷既然问起来,正好,我本来也想找二爷讨个主意,嫁人我是不想了,我本来想着就在姑娘身边侍候一辈子,可前儿姑娘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秋媚长叹了口气,本来高兴的没边的脸上,布上了愁容。

    清菊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文二爷,等他说话。

    “你看看小悠,她有一手好厨艺,小悠打算什么时候出府开铺子?”文二爷看着小悠问道。

    “那早呢,再过五年十年吧。”小悠随口答道。

    “你看,这就是打算。”文二爷转头看向秋媚,秋媚更愁了,“可我什么手艺也没有,针线学了十几年,到现在做双鞋,鞋头还有点歪,厨艺也不行,我就是因为这个愁,有手艺我就不愁了。”

    “手艺不光是针线厨艺,你出去逛逛,看看这京城有多少个行当,还一样,就算你跟在姑娘身边侍候一辈子,那也得有一技之长,才有侍候一辈子,还一样,你问问绿梅,姑娘身边的丫头,哪一个不是读过书,能写字能算帐,我看你从回来到现在,可没什么有打算的样子。”

    文二爷语气柔和,话却极不客气,秋媚听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我也不是……我……”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要是嫁人就算了,跟这府里那些人一样,挑个合适的人家嫁了,丈夫挣的够用,就在家生孩子,操持家务,丈夫挣的不够用,就求着万嬷嬷,在府里寻一件能做的差使,挣几个月钱,你既然不打算嫁人,那就得有别的打算,头一条,你得养活自己,现在可不算养活,你拿着一个月二两的月钱,可没做一个月二两的差使。”

    文二爷声音更加柔和,话却更加不客气。

    秋媚呆了片刻,身子慢慢往下萎,象泄了气的球一般,“二爷说的这些,我也想过,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打算,该做什么,我什么都不会。”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你从前又没学过,别着急,这也不是急事,明天咱们好好议议,好好打算打算。”珍珠推着秋媚,温声开解。

    “珍珠这话说的对,你知道了,那就好办,你这么聪明,要学什么都容易。”文二爷接着珍珠的话道。

第五百一九章 急眼阿萝

    “那我呢?二爷,我怎么办?我现在也是一个月二两银子,可是一点正经差使也没领。”文二爷话音刚落,夏纤拉了拉他的袖子,“还有冬柔。”

    “今天既然说到这里了,”珍珠叹了口气,“我听太太和孙嬷嬷、万嬷嬷说过一回,说是等春闱放了榜,大爷身边的人,还有姑娘带回来的人,都要重新调度安置了,李家从来不养闲人的。”

    “要挑人到大爷身边侍候吗?”冬柔眼睛亮了。

    “就算挑人到大爷身边侍候,也不会挑咱们,传出去多难听?你怎么还有这个心思?”秋媚不客气的堵了冬柔一句。

    “你们大爷成亲前,屋里不会放人的,就是成亲后,大概也不会。”文二爷多明白的人,跟了一句,彻底断掉冬柔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对她只有好处。

    “嗯,我听太太和万嬷嬷说过一回,说是准备立个家规,爷们不许纳妾收通房,无子也不行。”珍珠能在张太太身边当首领大丫头,见识和聪明都不一般,听出文二爷的意思,立刻接了一句。

    “唉,别的还能有什么打算呢?”冬柔叹了口气,倒没怎么失望,这样的好事她真没敢多想过。

    “这事,你们去寻寻孙嬷嬷和万嬷嬷,看看有什么差使,或是有什么出路,这上头,她们比我强,两位嬷嬷心地又正,多说几句好话,求她们替你们打算打算。”文二爷想了想,也只能出了这么个主意。

    男子还好,女子除了嫁人,还能有什么出路呢?这上头,他真没什么好主意。

    …………

    贡院锁院考试,整个京城好象都被上了把锁,连平时喧嚣盈天的马行街,也有了几分安静的味道。

    宁远刚从东华门出来,小厮大雄迎上来,一边侍候宁远上马,一边禀道:“爷,刚才软香楼一个帮闲过来寻我,说阿萝小姐有急事要见七爷您。”

    宁远皱了皱眉头,昨天太子半路突然拐进了软香楼……

    “你去一趟,问问她什么事。”宁远吩咐大雄,“悄悄的,别让人看到。”

    太子昨天刚去了软香楼,他今天过去,不合适,而且,就阿萝那脾气,这个急事,还不知道什么急事呢。

    大雄答应一声,将马交给大英他们,自己进了人群,绕个圈子往软香楼去了。

    宁远回到定北侯府没多大会儿,大雄就回来了。

    “什么急事?”

    大雄说不上来什么表情,“阿萝小姐说,昨天她正在软香楼陪一个山西来的客人说话儿,那个客人才上楼没说几句话,太子爷就突然闯了上去,阿萝小姐说太子一上楼就大发脾气。”

    “山西来的客人?上她那个楼,出了多少银子?”宁远听到山西,有几分敏感。

    “是,山西来的富商子弟,下楼时多多跟我说,只有二十来岁,长的十分俊俏,说是一进门就给了杜妈妈一万银子。”

    “一万银子,她可真有胆子!太子上楼时,她已经跟那个山西后生滚在一起了?多多没在门口守着?”宁远这几句话毫不客气,对这个阿萝,他真有点头痛了。

    “滚倒没滚在一起,说是那个山西客人给了她一条珍珠项链,正给她往脖子戴着看看合不合适。”大雄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一边说,一边苦笑摊手,这戴什么链子簪子的花头可不少,谁知道这珍珠链子是怎么个戴法。

    “往下说。”宁远有些闷气,阿萝和太子,一对儿混帐!

    “阿萝小姐说,太子大发脾气,一脚把那个山西客人踹下了楼,是从楼梯上踹下去的!”大雄见宁远眉毛竖起来了,急忙解释了一句,宁远眉毛落回去,大雄接着道:“阿萝小姐说,那位山西客人虽说没怎么伤着,可是杜妈妈谨慎,把那一万银子退给了山西客人,没敢拿,太子这一脚,让她平白无故损了一万银子。”

    “她这急事就是这一万银子?”宁远气儿不打一处来。

    “那倒不是。”大雄赶紧接着道:“说是太子大发了一通脾气就要走,走前说是不许她再开门待客,还说要让人把软香楼的大门封死,阿萝小姐说她当时急了,拦着太子没让走,说太子封了软香楼的大门是要饿死她和满软香楼的人。”

    宁远一口茶喷了老远,太子没一脚踹飞她真是太难得了。

    “后来说是太子说了,每个月让人送一千两银子给阿萝小姐,还是要把软香楼封门。”

    大雄的话戛然而止,宁远呆了呆问道:“那急事呢?她不是说有急事?”

    “阿萝小姐说了挺多,小的……想了想,好象就是两条,第一,封了门她天天对着多多,这日子怎么过?第二,一个月一千银子不够用。”

    宁远闷哼了一声,这两条肯定没总结错。

    “你去告诉她,第一,我一个月再贴补她一千两,要是还不够,那就让她省着点儿;第二,门肯定要关一阵子,甚至几年,让她忍着,对着多多好好读书养性,她要是不想死,这是唯一的办法。”

    “是。”大雄答应一声,后退几步刚要出门,宁远又加了句,“告诉她,安安份份呆着,再惹出什么事儿,可没人再给她兜着,把这话跟杜妈妈也说一遍。”

    “是!”大雄再次答应,垂手站了片刻,见宁远没再吩咐,退出去直奔软香楼。

    …………

    李信这场大考一关进去就是九天七夜,张太太天天到小佛堂念半个时辰经以求保佑,李桐照旧往宝箓宫和长公主喝茶说话。

    李桐在宝箓宫门口下了车,带着绿梅进了院门,就看到厢房廊下,福安长公主和宁皇后相对而坐,正在下棋。

    在院门口,李桐往西转,绿梅却往东转,熟门熟路往后面寻绿云等人说话等着。

    李桐走到西厢门口,福安长公主头也不抬的吩咐,“五哥儿在屋里写字,你去瞧瞧。”李桐应了一声,转身进屋,屋里炕上,五皇子正从窗前挪回炕桌前,眉开眼笑的冲她招手。

第五百二零章 信任你信任的

    “字写好了?”李桐侧身坐到炕沿上,伸头去看五皇子的字,五皇子很得意的把写了半篇的字往李桐面前推了推,“我三岁就开始写字了,今天的字还没写好,周翰林让我抄书,说书抄百遍,自然烂熟于心。”

    “抄的什么?”李桐拿起来看了看,“已经开始讲圣人文章了?”

    “周翰林说我不用作诗写赋,要以修身养性为主,所以要学经,这是第二篇文章了。”五皇子从李桐手里拿回纸,提笔蘸一墨,继续抄文章。

    “要抄百遍?”李桐微微蹙眉。

    “五遍,这是第三遍。”五皇子一笔一画,抄的并不快,明显有几分怠工之意。“姐姐,你小时候都读什么书?”

    “我?读的都是杂书,我又不用考秀才举人。”李桐看着慢慢抄书的五皇子,总觉得有点别扭。

    “我也不用考秀才举人,对吧?”五皇子干脆不写了,“今天早课上,孙学士和赵翰林吵起来了,孙学士说赵翰林不该拿史书教我,说不是正途,赵翰林说我怎么能以读书人的正途来论,我就是应该以读史为主,孙学士就生气了,说赵翰林存心不良,他们居然当着我的面吵架。”

    五皇子嘿嘿的笑,李桐心里微微一动,看着五皇子笑道:“那你觉得他们谁对谁错?还是都不对?或是都对?”

    “我觉得赵翰林好,姐姐你知道吧,他们教我,各教各的,还有个王翰林,教我怎么写诗,怎么画画,还教怎么样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五皇子撇着嘴,“他们简直把我当傻子看。”

    “他们各有想法,是不是对你好,得看本心。”李桐的话极其含糊,这些事实在是太难说了。

    “阿娘也这么说,说他们教什么我就学什么,什么都学点也是好事。姐姐,我还是觉得这里比离宫好,姐姐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津河码头?上一回你说过下次还带我去的。”五皇子接过李桐塞到他手里的笔,一边接着磨磨蹭蹭写字,一边说道。

    “你功夫练的怎么样了?”五皇子这话李桐没法答,干脆岔开话题。

    “不怎么样!”五皇子一张脸立刻皱成了苦瓜,“舅舅天天就让我跑步、扎马步,扎马步的时候在我屁股底下放针板,还经常放狗追我……”

    “放狗追你?”李桐愕然。

    “嫌我跑的慢,我最怕狗。”五皇子一张脸苦成一团。李桐同情的拍了拍他,“跑前别吃东西,不然跑完了肚子疼。”

    “姐姐,你什么时候带我出去玩玩?你看我多可怜。”五皇子仰着头,可怜巴巴的看着李桐。

    “现在不比从前,我不敢带你出去,要不,你求求你舅舅?他功夫好,人又机警,他带你出去玩才能平平安安。”李桐建议。

    “求过了,他说我什么时候跑的跟狗差不多快时,就带我出去玩。”五皇子一脸失落。

    “那得到什么时候?”李桐见过宁远那些细犬,马都跑不过他那些狗,人怎么可能?

    “不知道啊,唉!”五皇子托着腮,看着李桐,唉声叹气,李桐也帮不了他,只好陪着他叹气,再替他研了墨,示意他接着写字。

    门外廊下,福安长公主抬头看了眼仿佛什么也没听到的宁皇后,又看了眼,闲闲的低声道:“这些话,也能到处说?”

    “在你这里,不算到处说。”宁皇后专心盯着棋盘,极其随意的答了句。

    “你就这么信得过她?”福安长公主扫了眼屋里。

    “嗯,你信得过她,我自然信得过她。”宁皇后走了步棋,福安长公主斜着宁皇后看了半天,似有似无的哼了一声,应了一子。

    …………

    贡院外的人,倒没觉得这九天七夜怎么太难过,最后一天,龙门外挤满了接人的人,当然比起九天前入场时,人少得多了,至少车子能赶到离贡院只有一条街的地方了。

    李桐和文二爷站在龙门外,急切的紧盯着缓缓推开的龙门,宁海带着清平和随喜,紧挨龙门站着,三个人六只眼睛,紧盯着龙门里,文二爷吩咐了,大爷肯定累的快脱力了,一看到就得赶紧架住抬起来,

    从龙门里出来的学子,一个个蓬头垢面,面色青白,衣服皱巴巴脏兮兮,真象文二爷说的那样,比大牢出来的还不如。

    人出来过半,宁海总算看到了李信,急忙侧着身子掂着脚尖往前迎,周围刚出场的学子,他一个也不敢碰到,看那样子,都是一碰就得倒的。

    宁海和清平、随喜都极灵活利落,几步挤到李信身边,伸手架起李信,李信愣了愣才认出宁海,手指往旁边指了指,宁海顺着李信的手指看过去,一眼没认出来,再一眼,再一眼,才认出李信旁边的吕炎,以及离吕炎不远的季疏影,三个人急忙分开一人扶一个,还没扶稳,吕家和季家的管事小厮就冲了过来,架起各家主子,急急忙忙往车上架,看样子都是懂行的。

    龙门外的文二爷十分淡定,李桐还好,春闱考试的各种尴尬艰难,她听说的太多了。紧挨李桐站着的水莲目瞪口呆,一阵阵忍不住的干呕,出来的举人们,怎么一个个都这么臭啊,这龙门一开,简直能熏死人!

    浑身臭哄哄的李信被宁海等人架过来,文二爷也捏了鼻子,“屎袋子呢?扔了没有?”

    “扔了扔了!”清平答了句,指了指正在往这边跑的随喜。

    “什么是屎袋子?”水莲拉了拉李桐,低低问道,她有几分醒悟,却又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是屎袋子?”李桐忍不住笑,“考场里……别问了,总之考这几天,脱层皮的事。”

    “这接出场,姑娘真不该来。”文二爷听到了两人的话,一边笑一边说了句。

    李信被宁海等人架着,一行人急忙赶到停车的地方,上了车,赶紧往家里赶回去。

    张太太等在二门里,见宁海等人架着李信进来,急忙让到一边,摆着手示意李信赶紧进去,“别讲那些礼数不礼数,快进去,都备好了!”

第五百二一章 花落哪家

    李信换了几遍水,洗的干干净净,换了衣服出来,张太太上房已经摆了饭,不过清粥小菜。

    见李信进来,张太太急忙招呼他,“我吩咐厨房了,头两顿不能多吃荤腥,这粥是用鸡汤熬出来的,你喝一碗,也别多吃。”

    看着李信吃好饭,张太太才关切的问道:“这几天没什么事吧?中间下了场雨,虽说不大,淋着没有?”

    “没有。”李信微微欠身,“让母亲牵挂了。这趟考试,从进场就顺顺当当,分的号也极好,离考官近,和吕大郎、季大郎邻着,隔个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就有杂役送热水收拾尿桶,倒没怎么受罪。”

    这趟考试比他当初考秋闱,好了不知道多少,秋闱那时候天气还热,他分的那个号离大尿桶不算近可也不算远,烈日曝晒之下,苍蝇嗡嗡声简直震耳,那一回中间也下了雨,他那个小间里也漏水,好在有油布,九天里,就没见过几回杂役,这一回考号远离大尿桶,杂役又服侍的及时,比上次好了不知道多少。

    这是托了很多人的福。

    “还是先让大哥回去好好睡一觉,大哥熬的眼睛都抠进去了。”李桐抿嘴笑道。

    李信这几句话里,已经把她们想知道的都说尽了。

    “看看我,快回去歇着,睡到什么时候就到什么时候,睡好睡足!”张太太又叫了清平进来嘱咐了几句,就打发李信赶紧回去休息了。

    李信直睡了一天一夜,调理了几天,恢复了精神,贡院外也放出了榜,季疏影、吕炎和李信的名字都排在前列,季疏影三个族兄,一个考中,两个落榜,季家四个人考试中了两个,季疏影又名列前茅,已经很不得了了。

    汤家大少爷汤浩虞和高书江家五爷高子宜,以及礼部赵侍郎幼子赵明轩,也高中在榜,孙学士的长孙孙邦瑞落了榜,不过他年纪还小,这又是第一次考春闱,也就是有几分不自在,倒不是十分在意。

    李桐让人抄了整张榜回来,一眼就看到陈安邦的名字夹在季疏影和吕炎之间,这是上一回的状元,这一回会不会还是状元?

    放榜没两天,就是殿试,殿试放在了文德殿内,一张张小桌摆的整齐无比,殿试只考一篇策论,公布了考题,诸考生端正坐着,多数都在奋笔疾书。

    皇上带着太子,沿着考桌中间,不紧不慢的挨个查看,看看人,看看字,看的饶有兴致。太子跟在皇上后面,走到高子宜桌子前,侧头看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往前走。

    殿试结束,收了卷,考生们依次恭敬退出,由内侍引着出宫回去。解尚书等考官收齐了卷子,就在殿内开始阅卷,这一篇策论评的很快,解尚书带着几个副考官,捧着已经排出次序的卷子,进了紫极殿。

    “恭喜皇上,此次殿试,文章篇篇都是佳作,臣等左右为难,掂量再三,挑出了这四篇策论,可为一甲,请皇上定夺。”解尚书一边眉开眼笑的恭喜皇上又将天下英才收于朝中,一边将挑中的四篇文章双手奉上。

    皇上接过四篇策论,凝神细看,太子也忙凑上去看,皇上看策论,太子却是看文章上写的人名。

    “高子宜的策论呢?”太子往后翻了翻,没看到高子宜的名字,转头看着解尚书问道。

    解尚书脸色丝毫不变,回身从副考官捧着的卷子中找出高子宜的策论,奉给太子,太子接过,一目十行扫了一遍,一边将高子宜的策论放到皇上面前的炕桌上,一边看着解尚书道:“孤看高子宜这篇策论极佳,竟然被你们做了遗珠。”

    几名副考官脸色微变,解尚书脸上的笑容一点没变,既不点头,也不辩解,只等皇上看完这几篇策论。

    皇上看的不算快,不过殿试策论都短,不过一刻多钟,皇上就看完了解尚书挑出的四篇策论,以及太子加塞进来的高子宜的策论。

    “解卿的意思呢?”解尚书早年给皇上讲过诗,他年青时性子就随和幽默,皇上对他的印象从那时好到现在,一向极为礼遇。

    “季疏影、陈安邦、吕炎和李信四篇策论,务实可行,说理明白,实务上各有独到见解,臣以为,不分伯仲,英才如此之多,恭喜皇上。”解尚书再次恭喜,绝口不提高子宜的策论。

    “高子宜这一篇呢?”皇上拎出高子宜的策论问道。

    “高子宜这篇策论,说理清楚明白,文采斐然,只是于实务上有些不切实际,臣以为,略逊于季疏影、陈安邦、吕炎和李信四人。”解尚书低头躬身回话,就当不知道太子的怒目而视。

    “嗯。”皇上将五篇文章排在炕桌上,“朕也这么以为,好解卿觉得,季疏影、陈安邦、吕炎和李信四人,哪一个当得魁首?”

    “回皇上,臣从挑出这四篇策论,为难到现在,还是没有主意,臣觉得,个个都当得魁首。”解尚书一脸喜悦中又露出苦恼之意,皇上哈哈笑起来,“又把最难的事推给朕!”

    “高子宜的策论,怎么不切实际了?”太子有几分蛮横的插嘴道。

    “解卿说得对,”不等解尚书答话,皇上先接过了话,“高子宜这篇策论,哪一处不切实际,这道题朕交给你了,政务上,你要多历练。”

    “是。”太子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装着虚心情愿的躬身答是,直起上身时,狠狠瞪了解尚书一眼。

    “这四位俊才,到底哪一个做魁首好呢?”皇上将高子宜的策论从炕桌上拿起递给太子,自己对着炕桌上的四篇文章,看来看去,眉头越蹙越紧。

    “季尚书状元出身,若是出个父子状元,也是一段史上难有的佳话。”季疏影是解尚书属意的状元人选,见皇上踌躇,解尚书不动声色的敲了记边鼓。

    “嗯。”皇上拿起季疏影的文章,举起来看了看问道:“我记得老季丞相当年也是一甲出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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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桐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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