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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闲听落花     锦桐txt下载     锦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五七章 嫌弃

    福安长公主斜着栏杆上一叠三份大红,哼了一声,甩着手继续往前走,绿云收起那三份大红,转身送到了西厢房。

    福安长公主又走了半圈,转身往回,进了西厢房,吩咐绿云:“去请桐姐儿过来说话。”

    绿云出来,叫了个婆子,吩咐去请李家大娘子。

    李桐几乎一夜没合眼,天亮时,迷迷糊糊刚要合上眼,宝箓宫的婆子就到了。

    匆匆洗漱更衣,李桐看着桌子上那只突兀无比的簪子,犹豫了片刻,吩咐水莲拿只匣子装好带上。

    西厢房里,福安长公主面前,原来的那只已经不算小巧的炕几换成了长和榻等宽,宽足有三尺多的长案,案上除了书信,又多了几摞蓝绸包边的折子。

    听到李桐进来,正蘸着朱砂在一张折子上写的飞快的福安长公主头没抬手不停,“坐。”

    李桐轻轻放下匣子,走到已经从榻上挪到旁边的茶案前,拿出自己带来的茶饼,移火焙茶。

    长公主看的快,批的也快,批完一摞折子,示意绿云:“拿给常太监,告诉他,这几份都是急折,立刻转过去。”

    绿云答应一声,拿靛蓝绸布包好那一摞折子,抱了出去。

    长公主转了转脖子,下了榻,坐到李桐对面,捏起杯子,啜了口茶,眼睛微眯,看起来很享受,再啜一口,不紧不慢啜完一杯茶,放下杯子,微微侧头看着李桐,“今天一大早,宁远那厮就来了。”

    李桐正取茶粉的手一僵,银匙里的茶粉洒了出来。

    “听说他昨天散了朝,就跑你们府上去了?”福安长公主看着洒在案上的茶粉,和低着头擦试的李桐,李桐点了点头。

    “就半天功夫?”福安长公主一脸的不敢相信。

    “昨天晚上那么大雨……”李桐被福安长公主一句话说的有些尴尬。。

    “昨天晚上那雨算大?就算是大雨,那又怎么样?他姓宁,他们宁家别说男丁,就是女子,都是五六岁、六七岁就到大营里练兵站阵,别说暴雨,就是满天落刀子,也得站稳了,那仗一打起来,落箭如雨,跟满天落刀子有什么分别?他打过多少仗?北三路的土匪拿他的名字赌咒发誓,就昨天那点儿雨,你就心软了?”

    李桐被福安长公主一连串的质问,问的十分狼狈。

    “唉!”福安长公主一声长叹,“女大不中留,没办法啊!”

    “那你呢?”李桐恼羞成怒

    “我跟你能一样?”福安长公主嘴角往下斜着李桐,“我才不象你这么没出息,站了一会儿,一丁点儿雨,你就不忍心了,照我说,怎么着也得……算了算了,都这会儿了,说了也是白说,唉,真没出息!”

    福安长公主摇头叹息,李桐拧过头,不理她了。

    “唉!”福安长公主一声接一声的长叹,“算了算了,嫁就嫁吧,从他把这事挑明了,我翻来覆去想了又想,你跟我不一样,宁远这厮虽然泼皮无赖,可……还过得去,至少聪明。”

    李桐一怔,长公主这话里,好象有话。

    福安长公主横着她,“我看你,就在我这儿挺聪明的……”福安长公主拖着长音,李桐的脸腾的就红了,恼怒的拧过头不理她了。

    “不说你了,五哥儿刚进京城的时候,宁远把身边一个叫卫凤娘的,送到五哥儿身边,前一阵子,他又把一个叫六月的长随,送给五哥儿使唤。”

    福安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眯着眼,看着李桐,“他身边的人,你应该很清楚,这个六月是怎么个长随。”

    李桐听宁远说过,六月和崔信,管着他所有的耳目,他这是要把耳目送给五哥儿了?

    “听说六月已经从五哥儿身边的小厮中,挑了几个人教授功夫,前儿五哥儿跟我说,想再挑些年纪小根骨好的,跟着六月学学功夫。多聪明的人哪,不但授之予鱼,还要授之予渔。”

    福安长公主又是一声叹息,“这样的聪明人,嫁也就嫁了。”

    李桐没说话,福安长公主往后靠到椅子里,仰头看着天棚,好一会儿,才垂下头,微微侧头看着李桐,“嫁就嫁了,别想太多,放心,有我呢。”

    “我不是担心这个。”李桐心里一暖,“这一回,我肯定能好好儿的,你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眼看着呢。”福安长公主今天一天叹的气,大约能抵过之前好几年了。

    “那你叹什么气?”李桐被她叹气叹的心里酸软。

    “就是想叹气,还有就是,我一点儿也不想做这个媒人。”福安长公主一脸嫌弃的看着几上的三张大红贴子。

    “那就不做。”李桐也看向那三张帖子。

    “别人做这个媒人,我更不愿意。”福安长公主长一声短一声的叹气,李桐端起杯子,嘴唇抿着杯沿,看了片刻,放下杯子,跟着叹气道:“别叹气了,等你能脱开手,我陪你天南海北的走走,有宁七爷也不是坏事,就算多了个保镖。”

    “这是宁七的话吧?”福安长公主斜着李桐,李桐有几分尴尬的点头,福安长公主一声嗤笑,“这种油滑无赖的话,也只有他,还多个保镖,我用得着他做这个保镖?”

    李桐白了福安长公主一眼,重新端起杯子抿茶。

    “好了好了,保镖就保镖吧,虽说没什么本事,至少长的好看。”福安长公主一说到宁远,就没什么好话,“我这几天忙,心情不好,身子骨也不好,等我好了再到你们府上提亲吧。”

    “我大哥的亲事还没定呢,多缓几天,等大哥的亲事落定之后,再说这事。”李桐接道,福安长公主不知道想到什么,噗一声笑起来,“你从进来到现在,就这话说的还算明白,可见你还没彻头彻尾的昏了头。”

    李桐垂着眼帘,只管喝茶,对福安长公主的讥讽只当没听见。

    “说说看,你是怎么想通的?”福安长公主抿了半杯茶,声音懒散的问道。

第六百五八章 都不顺

    “说不上想通。”李桐半垂着眼帘,慢慢转着手里的杯子,“他说,人活着,能有个说得来的人做个伴,说说话,很难得,我也这么觉得。”

    福安长公主从眼角往下斜着李桐,“你跟他说得来?你?跟他?这可真是天下之大……算我没说。”迎着李桐恼怒的目光,福安长公主一声干笑,不往下说了。

    “算了,这宁七,也不是全无是处,至少长的好看,除了长的好看这一条……”福安长公主拖着长声,细长的手指敲着额头,“别的长处,真得好好想想。”

    李桐别过头,不理她了。

    …………

    解尚书受了高书江的托付,又去了翰林院。

    李信看到解尚书,急忙迎出来,长揖到底,不等解尚书开口,先陪罪道:“正要去跟老尚书禀报,实在是因为家里这两天出了些意外,家母心神不宁……”

    “我不是来找你要回话的,是另有一件喜事。”解尚书呵呵笑道,李信一愣。“我还是来做媒人的,不过是你妹妹的喜事……”

    “这几天家里的意外,正是我妹妹的亲事。”李信趁着解尚书换口气的话缝,抢过话道,“昨天,定北侯府宁七爷到家里求亲,唉,老尚书不知道,这事真是把家母愁的够怆。”

    解尚书愕然,“谁?宁七爷?宁远?求……倒是一门好亲。”毕竟是宦海沉浮了一辈子的人,片刻功夫就反应过来,拱手贺喜,“宁七这眼光倒是不凡,恭喜恭喜。”

    “老尚书过奖了。”李信长揖客气,“我这个妹妹,确实难得,唉,家母最疼妹妹,宁七爷的求亲太过突然,家母心神不宁得很,我就没敢再给家母添乱,实在是……老尚书见谅。”

    “这是大事,”解尚书捻着胡须,看起来十分喜悦,“宁七虽说胡闹些,却是个明白人,是门好亲,这宁七也没托个媒人,就这么自己上门求亲去了?”

    “说是先问了家母的意思,再托……好象是托了长公主。”李信微微躬身陪笑,解尚书看起来十分满意的点着头,“这就对了,长公主,也确实,宁七要求亲,托长公主确实最好不过。”

    解尚书又亲热的和李信客套了半天,别了李信,出了翰林院,径直去找高书江。

    高书江听了解尚书的话,话没听完,就觉得手脚冰凉。

    “……唉,真是没想到,宁七爷那样的……看中的竟然是这位……李家娘子。”解尚书含糊了已嫁这两个字,李家娘子上一门亲事,实在是无辜可怜。

    “幸好,我还没来得及说出是哪家求亲,李翰林是个聪明人,赶在我没说出口之前,就截断了我的话,这样最好,最好不过,唉。”解尚书叹着气,“李家倒没什么,宁七那厮……幸好幸好。”

    解尚书含含糊糊,意思却表达的十分明白。

    “多谢老尚书。”高书江长揖致谢,心却一路往下直坠,宁远上门求亲这时间掐的太准了,真是巧了?只怕不一定……

    高书江心慌神乱,解尚书十分理解他的心情,确切的说,解尚书十分同情他,他这一阵子,可不是一般的背运。

    见高书江慌乱不宁,解尚书随便说了几句,就告辞走了。高书江也没心思处理公务了,急步出来,吩咐长随叫五爷立刻回府,自己出衙门上了马,直奔回去。

    高子宜急急忙忙赶回府里,径直进了父亲的书房,一进屋,就看到父亲正在屋里焦灼不安的踱着步。

    “怎么这么慢?”见高子宜进来,高书江焦躁的先责备了句,“我问你,我准备给你求亲李家娘子的事,你跟别人说过没有?你跟谁说过?”一句责备后,高书江盯着儿子,急急的问道。

    高子宜被父亲的焦灼而焦灼不安起来,“没跟谁……就跟荆国公世子提过几句。”高子宜含糊了一句,没敢说醉酒抱怨的事。

    高书江往后连跌了几步,一屁股跌坐进椅子里,“周家小六……”告诉周家小六,跟告诉宁远有什么分别?果然,那宁远一定早就有意,听到提亲……

    唉!高书江重重一声哀叹,他竟然没想到宁远会看上李家娘子,他怎么能想到这个?高书江一下下重重拍着额头,不是懊恼,而是伤心,这是天意。

    谁能想到宁远会看上李家娘子,这事要是传出去,京城一大半的人,只怕都要惊掉下巴,他怎么能想到?这是天意,天意!

    高书江只觉得一阵接一阵眩晕,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用力按着椅子扶手,想站起来,晃了几晃,却没能站起来。

    高子宜急忙上前扶住父亲,“阿爹,阿爹你这是怎么了?来人,请太医!”

    这一回,高书江真真正正病倒了,病的很厉害。

    高子宜送走太医,呆呆站在父亲院门口,想了又想,吩咐小厮备马,出了府门,急急去找周六。

    周六找不到宁远,叫不出背书背的已经半傻的墨七,百无聊赖,只好到衙门呆着,好歹有人说话。

    高子宜叫出周六,劈头问道:“我问你,上回我跟你说,我阿爹要替我求娶李家娘子的事,你告诉宁七那厮了?”

    “啊?什么?噢!我想想。”周六拍着额头,“好象……对对对,我跟远哥说过,就是因为墨七……”

    “你怎么说的?”高子宜那颗存着万一之望的心,啪一声摔在地上,砸的粉碎,连怕带怒之下,上前揪住周六的衣襟,声音里带出了哭腔,“你到底怎么说的?我跟你说的话,你都说了?你快说!快说!”

    “咦!你这是怎么了?这有什么?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没说什么,就是说你嫌弃李家娘子是个二婚,这有什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周六被高子宜揪的想恼,可看着高子宜那幅如丧考妣的样子,满肚皮愕然好奇,顾不上恼了。

    “还问我什么事?你跟你远哥好的穿一条裤子,你不知道他的心事?他到李家求亲去了,你还装不知道?”高子宜的脸几乎贴到周七脸上,又急又怒的吼道。

    “什么?”周六这一声尖叫,一下子就把高子宜的吼声压下去了,“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远哥求亲?李家?”

    周六两眼圆瞪着高子宜,发出一连串的尖叫,这一连串的尖叫把高子宜叫的倒是淡定,“看样子你真不知道,你远哥到李家求亲去了,李翰林家,求娶那个……那个李家大娘子,这一回,我算是被你坑苦了,你这是要害死我!”

    高子宜一巴掌打在惊愕的傻子一样的周六头上,转身就走了。

    高子宜走了好半天,周六才猛喘了口气,缓过神,一迭连声吩咐牵马来,上了马,直奔墨府。

第六百五九章 看好

    墨二爷这几天只要衙门里能走得开,就在府里守着,表面上不放心上,其实耳朵直直的竖着听儿子背下半本刑统。

    周六一头冲进墨府,咋咋呼呼叫着不得了了,有大事找小七,墨二爷气的闷哼一声,站起来往外冲了十几步,猛停住步,一个转身,刚要抬脚回去,又一个转身,再一个转身,连转了四五次身,抬手叫过看的已经有些眼晕的小厮,“去看看,七少爷那边怎么样了,悄悄儿的。”

    小厮明白墨二爷的意思,答应一声,一溜小跑去了。

    墨二爷背着手站在院子里,紧拧眉头等着小厮的回禀。

    小七念书念到现在,算是念进去一点了,这会儿正是关键时候,能收得住心,往后说不定真能走上正路,要是再被周家小六这几个祸害找的散了心,只怕他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上进的可能了。

    可小七这个年纪,他不能管的太多,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唉!墨二爷揪着心,不停的叹气。

    …………

    周六一头冲进墨七书房里,伸手将墨七手里捧着刑统夺过来,啪的拍到桌子上,“出大事了!你这是怎么了?这是什么附身了?还在背?”

    “不是跟你说了,我背这个,这人命关天!”墨七伸手去拿刑统,周六伸手将刑统推开,“出大事了!是远哥的事。”

    “七哥出什么事了?”墨七不抢刑统了,一脸紧张,那天宁远突然杀气腾腾冲出去,他就担心,后来他爹说没事,他是放了点心,可没全放下,他爹的没事,跟他的没事,一向是两个没事。

    “不得了了!听说远哥到李家求亲去了!”周六一拳头一拳头捶着桌子,痛心疾首。

    “啊?”墨七傻了,“谁?你说的是七哥?宁七爷?他求亲?他要成亲了?唉哟这事……”

    墨七的重点在他七哥竟然要成亲了,和周六的重点完全不是一个重点。

    “远哥老大不小了,他当然该成亲了,他求亲求的是李家姑娘,李信,那个李传胪的妹妹,绥宁伯府姜家不要的那个媳妇儿!”周六啪啪拍着桌子。

    “呃!”墨七听的眼睛都睁大了,好半天,突然猛的往后撞进椅背里,两只手拍着椅子扶手,哈哈大笑,“怪不得!七哥就是七哥!与众不同,七哥就是跟别人不一样,这可真是……这才是我七哥呢!”

    周六被墨七笑的莫名其妙,“你笑什么?疯啦?说的也是,远哥就是与众不同……你这话什么意思?远哥是跟别人不一样,可也不能娶个再嫁二婚女,你笑什么?别笑了!你闭嘴!”

    墨七笑的抹了把眼泪,“我高兴的笑,七哥真好,跟七哥比……咱们都不行,跟七哥没法比,七哥真是……我去恭喜七哥,你去不去?”

    “去,不过不是恭喜,我得问问远哥。”周六站起来,有几分悻悻的和墨七一起出了门。

    小厮一溜烟回到墨二爷院子里,将悄悄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禀报了,墨二爷一时呆了,宁远求娶李传胪那个妹妹,福安长公主唯一的知己之交!

    墨相这天回来的比平时早了些,钱老夫人忙让人送了参汤来,墨相慢慢啜了几口,放下汤碗,示意屋里的丫头婆子退下。

    “宁远到李传胪家求亲去了。”墨相缓声道,钱老夫人一愣,随即惊讶道:“到李家求亲?求……李家大娘子?”

    “嗯。”墨相点头,钱老夫人惊讶的哟了一声,“这位宁七爷,看着胡闹不成器,可这心机眼光,真是难得。”

    “心机?”墨相重复了遍心机两个字,轻轻叹了口气,“就怕这样的心机,不过,听说宁远求了长公主出面做这个大媒,长公主应下了,长公主既然应下,这心机上,至少不全是心机,而且,他是个聪明人,大约不会把心机用到这上面,否则,得不偿失。”

    “嗯,我头一回见这位李家大娘子,就觉得她一点也不象十几二十岁的小娘子,太沉稳太内敛了,别说十几二十岁,就是三四十岁的人,也比不上她的沉稳老道。真不知道她怎么能这样,就因为在姜家那些事?”

    说到李桐,钱老夫人既感叹,又十分困惑。

    “世间生而不凡的人多的是,象季老丞相,二十来岁时,那份见识老道,好些三四十岁的,学问有成,一方名士,都俯身要拜他为师。”墨相提到了季老丞相,最近,他越来越佩服季老丞相。

    “那倒也是。”钱老夫人缓缓点头,“宁七到李家求亲,不一定是心机,李家大娘子确实难得。说起来,这宁家真不简单,都说宁家这位小七是宁家最不成器的,最不成器还能这样,那定北侯和宁家那两位成器的,又是什么样儿?”

    “不见得比宁远强。”墨相带着丝微笑,“象宁远这样的,小时候必定与众不同,是个极淘气的,传出来,就是不好,不成器,不见得是真的。不过,宁家这不出废物的门风,咱们墨氏,也可以学一学。”

    钱老夫人嗯了一声,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墨相站起身,出来往书房,和儿子墨二爷商量墨氏,以及朝廷的大事去了。

    …………

    墨相走前,吕相就已经回府了。

    吕炎从翰林院回来,径直进了吕相了书房,摆上茶席,等翁翁回来。

    茶席刚摆好没多大会儿,吕相就背着手,看起来十分悠闲的踱步进来。

    吕相在上首坐了,示意吕炎,“把翁翁收的老白茶拿出来,陪翁翁喝几杯清茶。”

    吕炎答应了,取了老白茶,沏了茶,递到吕相面前。

    “宁远到李家求亲的事,你听说没有?”吕相抿了半杯茶,问吕炎道,吕炎点头,“李大郎跟我说了,真让人想不到,我就多问了几句。”

    吕炎一边说,一边看着吕相,吕相脸上露出几丝笑意,点着头示意,“你接着说。”

    “嗯,我仔细问了,李大郎说,宁七爷这份心思,有一阵子了,至少到现在看,是真心实意,至于以后,李大郎说,谁也没办法看准一辈子,一个人,不到盖了棺,也没法定论,只能看到现在。”吕炎低声道。

    吕相凝神听着,慢慢嗯了一声,“这话说的不错。”

    “翁翁怎么看?”吕炎又给吕相沏了杯茶,抬头问道。

    “一门好亲。”吕相伸展了下胳膊,站起来,看起来十分惬意的甩了几下胳膊,“我去后园逛两圈,你去做你的事吧。”

    吕炎忙站起来,跟着翁翁出了院门,再次要陪着吕相,吕相摆了摆手,背着手,看起来十分悠闲自在的信步往前去了。

    吕炎看着翁翁走不见了,转个身,往母亲袁夫人院子里请安去了。

第六百六零章 行到水穷处

    赵家九娘子原本觉得李家这门亲事委委屈屈并不怎么样,自从知道亲事被解家中途劫走之后,再想李家这门亲事,越想越觉得好,好到简直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越想越好,越好越气,从楚相府上回去,揪烂了几块帕子,那股子恶气不但没压下去,反倒越压越旺了。

    赵九娘子认定了这事是解二娘子的手脚,想来想去,怎么想都觉得不能便宜了解二娘子,她可不是面团子,谁想怎么揉就怎么揉!

    想来想去,赵九娘子决定挨家走一遍,揭露解二娘子伪善的假面目。

    墨六娘子听赵九娘子说到解尚书替解三娘子提亲李信,脑子嗡的一声,一颗心如同被谁捏碎了一般,浑身上下,连表情都僵直了,那幅微笑着专注听话的样子,一动不动的保持到赵九娘子长篇大论的说完一段。

    “……有一回,二娘子说你蠢,就是那件事……还有那一回……”

    墨六娘子仿佛听到了赵九娘子的话,又仿佛没听到,只保持着那份和最初比,一动不动的微笑,破碎的心流着血,脸色一会儿比一会儿苍白。

    “六姐儿真是好性儿!”赵九娘子见自己说了那么多,墨六娘子连笑容都没变,悻悻然有几分恼怒。她一向眼光高,她知道她瞧不上她,她和解二,一个是相府小娘子,一个是尚书府小娘子,都看不起她这个侍郎家的女儿。

    “我走了,刚才那些,不过是瞎说乱讲的闲话,六姐儿别往心里去,我可不是说二娘子不好,我和她最要好,怎么能说她不好呢?不过说了几句实话而已,六姐儿是个明白人,好了,我走了,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好好歇着吧。”

    见墨六娘子一直微笑成那样,赵九娘子的恼怒更浓,站起来扔下几句话,不等墨六娘子说完,转身就走。

    墨六娘子直直的看着她的背影,她看着,好象什么都看到了,又好象什么也没看到。

    “姑娘?”丫头谷雨见赵九娘子走,她家六娘子简直就是没有反应,赵九娘子走后,她家六娘子还是那样端坐着,这才觉了不对,忙上去推了推墨六娘子。

    墨六娘子恍然而醒,“给九姐儿沏杯茶。”

    “姑娘!”谷雨吓着了。

    “喔。”墨六娘子这回真清醒了,“九姐儿走了?是,她走了,我没事,你出去吧,你们都出去,我没事,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我要想点事,都出去。”

    墨六娘子清醒过来,顿时觉得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如同有万千把锋利尖刀在割肉剔骨。

    她太痛苦了,她要一个人静一静。

    “姑娘。”谷雨的恐惧更浓了,墨六娘子痛苦的紧皱着眉头,“出去,让我一个人……”

    “是是。”谷雨急忙退后半步,示意屋里诸人退出,自己落在最后,退到门口,隔着纱帘,担忧的看着她家姑娘。

    墨六娘子俯下头,将脸捂在两只手心里,片刻,身子慢慢往一边歪,蜷成一团倒在榻上。

    谷雨在门口看着,急的连转了几圈,想进去不敢,姑娘脾气是好,可规矩也重,说了要一个人静一静,她不敢打扰。

    正急的心里油煎一般,垂花门外,明三娘子急步冲进来。

    “你们姑娘呢?”刚进了垂花门,明三娘子就急急的扬声问道,谷雨象看到救星一般,急忙冲出来两步曲膝见礼,“三娘子来的正好,姑娘在屋里,姑娘,三娘子来了,三娘子,您快进去看看吧。”

    明三娘子见谷雨如此,一颗心接着往下沉,看样子六姐儿已经知道了,唉!

    “六姐儿,你没事吧?”进了屋,一眼看到蜷在榻上的墨六娘子,明三娘子一颗心顿时高高提起。

    “三姐姐。”墨六娘子听到明三娘子的声音,慢慢抬起头,一句三姐姐没喊完,声音哽住,泪如雨下。

    “别哭别哭。”明三娘子上前抱住墨六娘子,她不说别哭还好,这一迭声的别哭声音没落,墨六娘子就抱着她,哭的哽咽难言,上气不接下气。

    “别哭……想哭就哭吧,好好哭,哭出来就好了。”明三娘子听着墨六娘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搂着墨六娘子,也跟着哭起来。

    墨六娘子抱着明三娘子痛哭了一场,被赵九娘子那一句话冲击的昏昏沉沉的心渐渐清醒,渐渐止了哭声,一声声哽咽着,“姐……姐姐,我,三姐姐。”

    “我也听说了,刚刚听说就赶紧过来了,你别难过,许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只说提亲,没说李家答应……”

    迎着墨六娘子的目光,明三娘子这些宽解劝慰的话,说不下去了。

    解三娘子柔顺知礼,虽说不是解尚书嫡亲的孙女儿,可自小跟在解尚书身边长大,都知道解尚书拿她和解二娘子一样看待,又是解尚书亲自开口拉亲,这是一门难得的好亲,李家没有理由不答应。

    “这件事……”

    “不要再说了。”明三娘子的话没说完,就被墨六娘子打断,墨六娘子用力的、不停的摇着头,“不要再说了,不能再提了,不能再想了,我知道,都过去了。”

    “六姐儿。”明三娘子看着一脸死灰的墨六娘子,心如刀割。

    “我没事。”

    “我知道,你肯定没事,我都知道。”明三娘子用力握着墨六娘子的手,心里纷乱无比,只听说解尚书提了亲,没听说李家已经应下了,只要没应下……总要尽一尽力,就象她当初那样,当初她和六姐儿一样绝望……

    “六姐儿,你先好好歇一歇,我有点事,有点急事,你好好歇着。”明三娘子打定主意,交待两句,站起来就往外走。

    一路疾步,出二门上了车,明三娘子吩咐婆子,去李传胪府上,她要找李家大娘子说说话儿。

    车子走了没多远,明三娘子又改了主意,吩咐婆子去李府,请李家大娘子到班楼说话,就说有极要紧的事。

    李桐刚刚从宝箓宫回来,换了衣服,歪在榻上,正要好好理一理从昨天到今天的这一堆乱事,婆子进来禀报,明三娘子请她到班楼说话,说有急事,明三娘子已经在班楼等着了。

第六百六一章 迅速

    李桐急忙换了衣服出来,直奔班楼。

    那间上次明三娘子来过的雅间里,李桐推门而进时,明三娘子正在屋里心神不宁的转着圈。

    “出什么事了?”李桐开口直问,明三娘子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她从墨府出来,就想着怎么说这件事,想到现在,只觉得怎么说都不合适。

    “没什么……没大事,就是……听说解家到贵府提亲了?”明三娘子决定先从解家的提亲问起,如果李家已经答应了,那……

    “是。”李桐心里闪过丝异样的感觉,紧盯着明三娘子,应了一个字。

    “那你们……你们,答应了?”明三娘子下意识的往前一步,紧张的问道。

    “还没有,这两天出了点儿事儿,大哥还没来得及跟阿娘商量。”李桐心里那丝异样更浓,隐隐有几丝期待。

    “那就好!”明三娘子长舒了口气。

    “怎么叫……那就好?”李桐慢吞吞问了句。

    “不是,我是说……”明三娘子立刻尴尬的简直不知道怎么才好,“我是说……我……”

    “三娘子是自己来问,还是替别人打听的?”李桐被她尴尬难为的简直要跟着尴尬起来,忙开口替她解围。

    “是……六姐儿……就是顺口问一句。”明三娘子想说又觉得不好说,这种事,说明了,六姐儿的脸面往哪儿放?

    “墨家六娘儿?”李桐忙追问了一句,明三娘子低着头点了点,李桐呆了呆,年初时宁远说过的那些话一下子冲上来,他那时候就看出端倪了?

    “六娘子听说解家提亲的事了?”李桐紧盯着明三娘子的神情问道,明三娘子点了下头。

    “你就想替六娘子过来问一句,是真是假,定下来没有?”李桐接着问,明三娘子抬起头,感激的看了眼李桐,又点了下头,她说是她要替六娘子来问的,而不是说六娘子让她来问,这一句话让她感受到她的体贴和善意。

    “墨家门第儿太高,六娘子又那么出挑,阿娘从来没敢想过。”李桐带着几分试探。

    明三娘子猛的抬起头,看着李桐,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你这话,太妄自菲薄了,六娘子说过,墨家哪有什么门第儿,六娘子也没觉得自己出挑。”

    “三娘子的意思,我知道了,这事儿……”李桐顿了顿,“大哥是长兄,上头还有阿娘,三娘子放心。”李桐支离破碎的答着话,转头看了眼窗外,“早了今天傍晚,最迟明天,必定给三娘子一个回话。”

    “好,多谢姐姐。”明三娘子听懂了李桐的话,整个人明显轻松下来。

    宁七爷到李家求亲的事,她已经听说了,她心里,眼前的李家大娘子,和那位简直无所不能的宁七爷,简直就是一个人了,有她,或者说有他,她放心极了。

    李桐送走明三娘子,坐着喝了半杯茶,理了理心绪,下了楼,吩咐直接去翰林院。

    车子停在翰林院外那株巨大古老的香樟树下,没多大会儿,李信跟着小丫头出来,走到车旁,李桐将车帘掀起半边,看着李信道:“有点急事,大哥还记得墨家六娘子吗?”

    李信的心猛的一跳,瞪着李桐没答话,李桐紧盯着他的神情,“看样子大哥还记得,那大哥觉得解家三娘子好,还是墨家六娘子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信简直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桐,李桐抿着嘴笑起来,“大哥这么问,就是已经知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了,那大哥给我句话,哪个好?得了大哥的话,我得赶紧回家和阿娘说说,然后还要去一趟宝箓宫,求那尊大神出面。”

    “就怕墨家……我是说六娘子……”李信有些混乱。

    “我知道了。”李桐呼了口气,“那我走了,大哥最好早点回了解尚书的话,越快越好。”李桐交待了一句,放下帘子,吩咐大乔,赶紧回家。

    车子回到李家,没多大会儿,李桐又出来,上了车,直奔宝箓宫。

    福安长公主听了李桐的请托,片刻惊讶之后,拍着手笑起来,“我真是糊涂了,怎么没早想起来这桩好亲,正好,还个人情,行了,你放心,这事交给我,那位六娘子,除了心思过于细腻了些,还不错,绿云,让人去请白老夫人,就说我有急事,请她立刻过来一趟。”

    李桐并不多问福安长公主的人情是什么,喝了半杯茶,就起身告辞,她还有事。

    …………

    钱老夫人听说白老夫人又来了,因为小七的突然长进,她对白老夫人的那份恼怒,清淡了许多,白老夫人进门时,钱老夫人迎到了门口。

    白老夫人是做好了看脸子的准备的,钱老夫人的客气,倒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老夫人客气了。”白老夫人没进门先客气致谢,钱老夫人没答白老夫人这句话,侧身让进白老夫人,哼了一声:“我就是想看看,你怎么好意思上门来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白老夫人一点儿也不客气,进了屋,自己在榻上坐了,“这回是好事儿。”

    “好事儿?你能有什么好事儿?”钱老夫人没好气道。

    “我来替六姐儿提门亲事,你看李传胪怎么样?”白老夫人直接了当道。

    “这是好事儿?”钱老夫人声音都高起来了,可话没说完,就被白老夫人打断了,“这是长公主的话,说是,这门好亲,媒人就便宜我了,算是给我个陪礼道歉的机会。”

    说到陪礼道歉,白老夫人很郑重的欠了欠身。

    钱老夫人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片刻,神情恢复如常,“既然长公主说是一门好亲,那肯定就是一门好亲。”

    顿了顿,钱老夫人斜着白老夫人,“确实是门好亲,不过,拿这个陪礼,你也好意思?”

    “好!”白老夫人笑起来,“那我再走一趟解府,孙夫人那一头,我去说,行了吧?”

    “哼,这还差不多。”钱老夫人抬了抬下巴,哼了一声,白老夫人笑着站起来,伸出手,“把六姐儿的八字给我,一会儿我让人送李传胪的八字过来。”

    “你先把李家哥儿的八字送过来再说,礼数不能错了。”钱老夫人没给,白老夫人摇头失笑,“好好好,唉,你呀,我先去趟解府,再去李家,我走了。”

    “不送。”钱老夫人坐在榻上,看着白老夫人步履矫健的出了门,抿着茶出了半天神,吩咐丫头:“叫六姐儿来。”

第六百六二章 喜事连连

    李桐再回到李府,张太太正伸长脖子等着她,见她进来,急忙问道:“怎么样了?”

    “长公主说是门好亲,她托白老夫人去墨府提亲了,要是快的话,这两天就能有回话儿了。”李桐答着张太太的话,侧身坐到榻沿上。

    “真是没想到。”张太太长舒了口气,又感慨起来,“这门亲事,咱们太高攀了。”

    “嗯。”李桐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她在想另一件事,“阿娘,我在想解家三娘子。”

    “嗯?”张太太一怔。

    “阿娘,解家三娘子的祖父跟解尚书是堂兄弟,她和阿娘,还有弟弟依附解家这些年,全凭着解尚书和堂弟当年那些情份,解尚书还好,听说孙夫人并不怎么待见这一家三口。”

    李桐声音很低,张太太叹了口气,“能看出来,解家三娘子小心得很。”

    “嗯,这门亲事咱们回掉,三娘子那边,不知道会怎么样,解尚书是女家提亲,偏偏还没提成,面子上可不好看,我怕三娘子因为这事……”

    张太太也想到了,拧起了眉,“可不是,三娘子这亲事,本来就不容易,高不成低不就,这事儿……你怎么想?”

    “有门亲事,”李桐的声音里有几分犹豫,“安远侯府。”

    “是门好亲,就怕墨夫人眼光高。”张太太想了想。

    “墨夫人知道自己是个要强脾气,看她那样子,是一心要挑个性子柔顺的媳妇儿,这一条,墨夫人必定看得上的,解三娘子那个弟弟,读书很好,人品也好,很懂事,要不,请人探个话试试?”

    从前那一回,墨夫人挑中的儿媳妇,不管哪一条,都不比解三娘子强。

    “请袁夫人走一趟?”张太太立刻想到了袁夫人,李桐忙点头。“那我这就去,这事宜早不宜晚。”张太太是个干脆利落的,见李桐也赞同,急忙下了榻,叫人备车,拿了几样伴手礼,出门往吕府过去。

    …………

    这小半天的功夫,钱老夫人迎来白老夫人,送走白老夫人就叫来孙女儿墨六娘子,刚打发走墨六娘子,女儿墨夫人又来了,听墨夫人说了袁夫人上门探话解三娘子的事,钱老夫人一愣,立刻问道:“是谁托袁夫人探的话?解家?”

    “不是,袁夫人只说是她自己想到的,说这是门好亲,她想到了,就过来先问问我的意思,要是我也觉得好,她就到解家去提一提。”墨夫人说的很仔细,钱老夫人嗯了一声,“那看这样子,这门亲事,是李家想到的。”

    “李家?”墨夫人愣了,怎么扯上了李家?李家怎么操心上她们家岚哥儿的亲事了?

    “白老夫人刚走……”钱老夫人将白老夫人刚刚过来提亲的事说了,“……长公主既然说是门好亲,那就只能是门好亲,解尚书跟李大郎提过和他家三娘子这门亲事,如今他们李家上门提了六姐儿,解家这边,大约也想有个交待,都说张太太做事周到,倒真是。”

    墨夫人听的连连眨眼,“那六姐儿的意思呢?说起来也是门好亲,李大郎我见过几回,可比岚哥儿他们老道懂事得多的多了,就怕六姐儿……”

    “六姐儿觉得好。”钱老夫人想着六姐儿完全无法掩饰惊愕狂喜,暗暗叹了口气,白老夫人刚提这事时,她还纳闷,怎么长公主突然想到了这门亲事,先是明家三姐儿,接着是小七,这又是六姐儿,这一个两个,心都这么大……

    “那就好!这么说,咱们府上跟李家就是亲家了?不是说宁七爷到李家求亲去了?这门亲必定是一求就成,这么一来……以后小七有人管教了。”

    墨夫人转圈儿一想,乐了,钱老夫人也露出笑容,可刚笑出一半就僵了,小七还在背书呢,他背的越用功,她这心里越害怕,他看中的,到底是谁?

    “解家这门亲事,阿娘看呢?”墨夫人想了一圈,心情愉快的问道。

    “这得看你的意思。”钱老夫人已经缓过来,“解家三娘子性子柔顺,心眼也够,凡事也算明白,我瞧着倒比他们家二娘子强,就算你的意思了,解尚书年纪大了,解尚书一走,解家也就各管各的了,人是很好,别的,可不能多想。”

    “我也是这么想。”墨夫人看起来舒了口气,“不瞒阿娘,我不喜欢解家那位二娘子,聪明的太过了,往后真要各归各家,也没什么不好,岚哥儿这个媳妇,只要人好,别的我都不挑,岚哥儿的资质,阿爹早就说过,守成罢了,守着安远侯府,用不着这个助力,那个助力,有咱们家就够了。”

    “你既然这么想,这是门好亲。”钱老夫人点着头,她这个女儿有一样最好:十分自知冷静。

    …………

    解尚书府上,孙夫人送走白老夫人,一口闷气还没来得及整理,袁夫人就上门了,替安远侯府世子苏子岚提亲解三娘子。

    孙夫人那口闷气没来得及清理,就顾不上再想了,也不等解尚书回来商量,就一口应下了,对解三娘子来说,这简直是门天下掉下来的好亲,还商量什么?

    袁夫人留下苏子岚的八字,揣着解三娘子的八字,高高兴兴的走了。

    孙夫人呆了片刻,赶紧让人去跟解三娘子母女两个说安远侯府这门亲事。

    解三娘子赏了来报信的婆子,等婆子出了院门,解三娘子的母亲刘氏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总算……”

    “阿娘。”解三娘子忙亲自拧了帕子递给母亲。

    “阿娘没事。”刘氏接过湿帕子按了按脸,“总算……你这亲事,总算……唉,这两年,阿娘这心,一天天悬在半空,提心吊胆,阿娘就知道,你的亲事,咱们娘俩谁都说不上一句话,全凭夫人和二娘子作主,前儿听说她们要把你嫁到李家,这一转眼,怎么……阿娘知道,夫人和二娘子都是为了咱们好,阿娘没见识……”

    刘氏一边说一边不停的流泪,她只有一女一儿,手心肉和手背肉,这两年因为女儿的亲事,她煎熬到没法说,如今总算落定了。

    “阿娘,还是这门亲事好。”解三娘子柔声安慰母亲,“李家太太和大娘子都那么能干,我嫁过去,只怕招人嫌弃,还是苏家好。”

    “我也是这么想。”顿了顿,刘氏的心又揪了起来,“你弟弟过几年也该议亲了。”

    “阿娘放心,等弟弟议亲的时候,有我呢,再说,翁翁年纪也大了,二姐儿说,翁翁说过好几回了,到今年年底就要乞骸骨,说是乞了骸骨,就回乡养老,到时候,就说弟弟读书,咱们不走就是了。”

    解三娘子低低道,刘氏点了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我的嫁妆,还有你阿爹留下的产业,虽然不多,可养咱们一家三口还是能够的。”

    …………

    教导五皇子练了功夫,宁远从延庆宫出来,往右一转,又进了宝箓宫。

    宝箓宫那间小院的廊下,福安长公主正和宁皇后对面而坐,专心下棋。

    宁远掂着脚法进来,走到离棋桌三四步,掂着脚尖伸长脖子看了看,抬脚尖挪半步,再挪半步,一直挪到离棋桌还有一步,落定脚,左右看了看,蹲下,伸头看着棋盘。

    “你来干什么?”福安长公主没好气的问道。

    “来给长公主姐请安。”宁远一脸笑,恭敬极了。

    “本公主安,退下吧。”福安长公主不客气的接了句。

第六百六三章 冰雪凉水

    宁皇后专心看着棋盘,嘴角抿出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那长公主姐今天想吃点什么?小甜瓜?昨天刚看到有人卖,新鲜水嫩,卫州白桃?这么大,金杏?红菱角也正好,只只满,还有冰雪凉水,东门外那家已经开始卖了,满京城就他家凉水最好吃,我去给长公主姐买一碗回来?我骑马快,买好给长公主姐姐送到,保证一丝儿不化。”

    宁远只当没听见那句退下吧,“大姐也吃一碗?”

    “大姐想吃你一碗冰雪凉水,还得托长公主的福。”宁皇后慢条斯理的回了句。

    “大姐过奖了。我这就去。”宁远不等长公主说话,跳起来就往外跑。

    福安长公主斜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宁皇后一边笑一边叹气,“我阿爹阿娘都是很方正的人,大弟弟和二弟弟也是自小儿就举止端方,偏偏这个小弟弟,也不知道他随了谁。”

    “宠的太过了。”福安长公主下了一子,宁皇后嗯了一声,“我也这么觉得,当年在家的时候,我也很宠着他,长公主打算什么时候去李家?”

    “等一等,让李家先把李信的定亲礼数走完,再说,我还想多吃几碗东门外的凉水呢。”福安长公主一边提子,一边说话,“提好亲,我这个媒人,就得被他踢出墙了。”

    …………

    明家三娘子定给了季疏影,细贴子走完就等你嫁我娶了,六妹妹定给了李传胪,过礼正过的热闹,连岚哥儿都定下了解家三娘子,大姑姑忙的都没空过来看他背书了,墨七这书就背不下去了。

    在屋里转了七八十圈,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前院的热闹,墨七把书一扔,带上小雨小雾两个心腹小厮,做贼一般从后角门溜出去,先往定北侯府,再往京府衙门去找他宁七哥。

    宁远刚刚又买了趟冰雪凉水,正躺在京府衙门后堂院子里一把破摇椅里,脚翘的高高的,仰头看着头顶上那棵巨大的香樟树发呆。

    “七哥,你在这儿逍遥呢。”墨七总算找到宁远,喜笑颜开。

    “你不在家好好背书,来这儿干什么?”宁远没好气的回了句。

    “七哥,背不下去了。”墨七原地转了一圈,找到把旧竹椅拖到宁远旁边坐下,“七哥,你听说了吧?六妹妹定给李家大郎了,咦!”墨七突然醒悟过来,一拍大腿,“七哥,以后咱们就是亲戚了!”

    宁远鄙夷的横着墨七,“这都多远了,你还能扯上亲戚?”

    “一点儿也不完,你看,你是我堂妹婿的妹夫,一点也不远!”墨七数了一遍,宁远懒得理他了。

    “七哥,我找你有要紧的急事。”墨七挪了挪,“七哥你看,你们的亲事都定下来了,就我……”

    “什么叫你们?你们是谁?”宁远听到一句你们的亲事,气儿就不打一处来,他这一撇到现在没撇出去,他天天夜里做噩梦,唯恐夜长梦多,万一生出点什么变故……最后关头功亏一溃,这种事多了!

    “那不是你们,是他们,七哥你看,他们这亲事都定好了,我怎么办?”墨七眼巴巴看着宁远。

    宁远斜着墨七,他怎么知道他怎么办?他自己怎么办还不知道呢!

    “七哥,您别这样,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可我……我不是笨么,别人也就算了,七哥你不能不帮我,你看咱们是亲戚,这么亲的亲戚……”墨七一脸讨好。

    “拐了八百道弯了,还这么亲,亏你说得出口。行,你去东门外那家给我买碗冰雪凉水,拿到我面前一点儿没化,我就给你想想办法。”宁远挥着手,墨七啊了一声,“七哥你这不是难为人么,东门那么远,这么热的天,那家的冰雪凉水……行行行,我去我去,七哥你这不是难为人,你这是考验我,我懂,你放心……我想想办法。”

    墨七出了衙门,上马直奔东门外,头一趟上马跑到一半,冰雪凉水就化成凉水了,第二趟没跑到一半,冰雪就全没了,连跑了三四趟,墨七急眼了,啪的拍出一百两银票子,把东门外的冰雪凉水摊子连人带摊子带到京府衙门,整个京府衙门,连人带那两条狗,个个管够。

    宁远吃了两碗冰雪凉水,招手示意墨七靠近些,“你虽然笨了点,可你爹,还有你翁翁,两只老狐狸,肯定把你这花花肠子看出个七七八八了,说不定啊,这会儿正等着你开口,你一开口,就不知道有多少圈儿套儿等着你呢。”

    “说的也是,那怎么办?”墨七想着书桌上新添的两堆半人高的文书,一张脸顿时苦的跟黄连汁一样。

    “这事,要化被动为主动,让他们先开口,只要让他们先开了口,这事就容易了。”宁远笑眯眯看着墨七,墨七一脸茫然,“让他们先开口?七哥你别开玩笑了,这事让他们先开口这怎么可能……”

    “容易得很,只要你能熬得住。”

    “我熬得住!你放心七哥,你看我背书都能背下来,这天底下还有什么能难得倒我?书都能背下来,这天底下就没什么事是我熬不过去的!”墨七啪啪拍着胸口。

    “那行,你回去,接着背书,好好的背,用力的背,拼命的背。”

    宁远说一个背字,墨七点一下头,“好!好!七哥你放心,那然后呢?”

    “不要吃饭。”

    “什么?”墨七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是说,不要吃饭,一口也不吃,点心也不吃,什么都不吃,你要是能熬得住,水也别喝,算了算了,你还要背书,不喝水口干舌燥,书就没法背了,喝点茶吧,汤也别喝了,就这样,去吧。”

    宁远往外挥着手,墨七呆了好一会儿,“七哥我是让你……”

    “别问,说了你也不懂,照我说的做就行了,你要是饿两顿就撑不住了,那可别怪我。”宁远警告了一句。

    墨七虽然是真没懂,不过出于对他宁七哥的绝对信任,他决定立刻回家,照他七哥说的,光背书不吃饭。

第六百六四章 要求真低

    墨七回到府里,背了没多大会儿,就到午时了,厨房的几个婆子提了精心准备的食盒进来,才迈进一只脚,就被墨七一脸厌恶的挥着手赶了出去,“出去出去!没看到我正背书呢?都出去!”

    “七少爷,婢子是来送午饭……”婆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墨七打断,“让你出去没听到吗?出去!我正背书呢,没看到吗?都出去!拎走!背书呢,不吃!”

    婆子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拎着食盒回去,和管厨房的婆子禀了,管厨房的婆子一听急了,赶紧去禀报钱老夫人。

    钱老夫人一听小七不肯吃饭,一边吩咐婆子赶紧拣小七爱吃的另做,一面让人去跟小七他爹说一声,小七背了这么些天的书,肯定是累坏了,连饭都不想吃了,让小七他爹过去说一声,别背了,出去玩玩,疏散疏散再回来背。

    自从墨七用功上进,天天背书之后,墨二爷就是能不去衙门就不去衙门,在家看着儿子背书。

    听了钱老夫人的传话,墨二爷眉头微眉,急忙出门,往墨七院里过去。

    墨七赶走厨房几个婆子,也不知道是真饿,还是一想到自己没饭吃就觉得饿了,总之,婆子一走,墨七就觉得肚子里空的难受,好象都有点咕咕乱叫了。

    墨七捧着书,认真回味着刚才闻到的那点儿味儿,正回味的难受,垂花门外脚步声响起,小雨在廊下冲他拼命挥着手,墨七知道是他爹来了,急忙捧起书,大声念起来。

    “怎么,听说你念书念的饭都不吃了?”墨二爷一脚踩进屋,看着捧着书,装着专心背书背的看不见他的儿子,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不想吃,背书呢!”墨七梗着脖子答了一句,把书捧的更高,仰着头接着念。

    墨二爷哼了一声,往前几步,坐到椅子上,看着高高举着书嗷嗷背书的儿子,看了一会儿,墨二爷猛的跺了下脚,“行了,说吧,看中哪家姑娘了?”

    “呃!”正用力背书的墨七被他爹这一句话问的噎了口气,脚下一绊,差点摔着,“阿爹你说什么呢?你这是……”

    “不说就算了。”墨二爷作势要站起来,墨七书一扔急忙扑上去,“别!我不是……那个啥,阿爹你刚才问我什么?”

    “我问你,”墨二爷一字一顿,“看中哪家姑娘了,说吧。”

    “阿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话……”墨七晕了,他还没开始不吃饭呢,阿爹怎么知道他看中哪家姑娘了?阿爹这一问,他是说,还是不说?这怎么跟宁七哥说的一点也不一样?

    “不说,就算了。”墨二爷又要站起来,墨七扑上前把他爹按回椅子里,“别别……阿爹你看看你,那个那个……阿爹你什么意思?”

    “说不说?”墨二爷仰头看着乱了套的儿子,心里一阵接一阵叹气,他这个儿子,心眼都长哪儿去了?

    “阿爹,我说了怎么了……不是不是,你看我这张破嘴,我是说,我要是看中了怎么样?没看中又怎么样?”墨七大急之下,倒生出了一点点急智。

    墨二爷上下打量着他,“你想怎么样?”

    “我还能想怎么样?当然是想娶……”话没说完,墨七就反应过来,得,全交待了。“阿爹你怎么能这样?我是你儿子,你给我下套!我就是看中了,就是想娶,就是!怎么着吧!”

    “哪家姑娘?”墨二爷声音很沉稳,心却提的高高的。

    墨七一脸纠结,一咬牙一跺脚,“说就说,就是汤家那位五娘子,汤浩虞的妹妹。”

    墨二爷一颗心从喉咙眼里一下子落回去,屏着气慢慢呼出来,还好还好,谢天谢地。

    “阿爹,我跟你说,我跟汤家姑娘,可没有什么授受不授受,是我看中了,不是五娘子看中了,她都不认识我!没她什么事,你可别想多了!”墨七一句话出口,福至心灵,赶紧解释。

    墨二爷横着他,突然抬起手,一巴掌拍在墨七头上,“混帐!”

    “是你说让我说的。”墨七听他爹骂了句混帐,顿时觉得天晕地暗,往下一蹲,就要抹眼泪。

    “起来!”墨二爷气的恨不能踹他几脚,“你既然知道你看中了人家,人家还不认识你,那就该知道,这门亲事,也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你也别想太多。”

    “嗯?”抹眼泪抹到一半的墨七呆了呆,随即一跳而起,“阿爹你这话……只要咱家热就行,阿爹你真是我的好爹!”

    墨七跳起来,扑上去抱住他爹,墨二爷被他抱的两只眼睛圆瞪,浑身僵硬。“松开!你这个混帐……怎么傻成这样!”

    “阿爹,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爹!”墨七松开他爹,认真夸奖了一句,墨二爷紧绷着一张脸,咬着牙,“真是个混帐傻货!好好背你的书,要不然……”

    “阿爹你放心,这书我背一辈子!现在就背!”墨七转了个圈,从地上捡起书,举起来刚嚎了一句,就被他爹打断,“先吃饭!吃了饭歇一会再背,这不是一天的功夫,要有张有驰!”

    墨二爷说一句,墨七点一下头,十几年里,这么听话的墨七,这是头一回。

    墨二爷从墨七院里出来,直奔正院去见钱老夫人。

    钱老夫人一见儿子进来,劈头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

    “没事,已经吃饭了。”墨二爷先安抚了一句,再示意钱老夫人,钱老夫人会意,屏退屋里的丫头婆子,墨二爷侧身坐到榻沿上,低声道:“你和阿爹果然没看错,他是自己看中了。”

    “是……”钱老夫人下意识的揪住衣服前襟,“哪家?”

    “阿娘别急。”墨二爷见他娘脸色都有点变了,想想刚才自己那颗心提的,急忙道:“是汤家姑娘,山西汤家,高使司的姻亲汤家。”

    “阿弥陀佛!”钱老夫人一口气松下来,先念了句佛,“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总想小七这事,我就怕他……你阿爹说的对,小七大事上不糊涂,真是谢天谢地。”

第六百六五章 抽身退步

    “阿娘,刚才在路上,我仔细盘算过这事,小七这回肯上进,是因为想娶这位汤家姑娘,要是顺顺当当娶回来,只怕他以后不知道珍惜,不如……”墨二爷的心思在正事上。

    钱老夫人一听就明白了,“你是说,再压一压?”

    “嗯,不能从咱们这边,小七这个混帐,连不吃饭这种混帐招数都使出来了,要是咱们多说,只怕他窝里横,真象上回那样,寻死觅活的……”

    “可不能再象上回,上回他差点掉进去,我到现在还做噩梦。”钱老夫人心有余悸。

    “嗯,得从汤家那边想想办法,这门亲事,让汤家提点条件,难为难为他。”墨二爷看着钱老夫人,“就说汤家自知商户,和咱们家门不当户不对,嫁进咱们墨家,娘家无力支撑,小七又不上进,她家姑娘嫁进来,只怕在咱们家要受气,舍不得。”

    “这是个好主意!回头嫁进来,让她催着小七上进,也有了说法。”钱老夫人十分赞同。

    “就是这话,得找个合适的人递过去。”墨二爷拧起了眉,钱老夫人笑起来,“这还不容易?你把信哥儿叫过来,交待给他,汤家那个哥儿,跟他是同榜进士,汤家跟李家又是世交,我看信哥儿是个极稳妥的。”

    “我也是这么想。”墨二爷舒了口气,站起来,“既然阿娘也觉得合适,我这就去找他,正好,也让他托他阿娘到汤家探个话,既然要结亲家,礼数一样不能少了。”

    “就是这样,你快去吧,我去看看小七,唉,这孩子,净让人操心。”钱老夫人也跟着站起来,她得去看一眼她的宝贝孙子,才能放得下心。

    墨二爷找李信说了话,从翰林院出来,径直进了中书,去寻墨相。

    墨相干脆出来,和儿子一边散步,一边说话。

    “……阿爹,我想辞官不做了。”没说几句话,墨二爷就直入正题。

    “嗯?”墨相有些意外,“为了小七?”

    “也不全是为了小七,”墨二爷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眼宝箓宫方向,“当初,阿爹打算让大哥回京接掌户部,我外放地方的时候,朝局不是如今的朝局,长公主也不是如今的长公主。”

    听儿子这么说,墨相脸色微微有些沉郁。

    “长公主不是皇上,再说,六姐儿又要嫁进李家,李信,是长公主挑中的人。”墨二爷声音很轻,几乎不带什么情感。

    墨相轻轻叹了口气,这些他也想到了,皇上上朝的时候越来越少,议事的时候也越来越少,先是密折,现在几乎所有的折子,都出自宝箓宫,朱批上皇上的字迹越来越少。

    “太子,”墨相顿了顿,“宝箓宫从来没驳过太子的面子,唉!”墨相这一声叹气里,透着怜悯,纵容从来都不是好事,特别是长公主这样人的纵容。

    “嗯,高书江这一病,只怕不会好了。”

    “已经递了一回乞骸骨的折子了,长公主驳了回去。”墨相想着高书江那份涕泪横流的折子,那也是个聪明人。

    “咱们父子三人,三个一品大员,这太过了,最好有个人退下去。”墨二爷声音很低,“吕相这个月多请过两趟太医了,这是要退隐的步子,阿爹比吕相年青,只怕要多劳累几年,大哥政务为人,都比我强太多,我辞官退隐最合适,过几年,阿爹再乞了骸骨,小七他们这一代,前路就打开了。”

    墨相沉默半晌,慢慢叹了口气,这件事,他想过不知道多少回了,他原本打算自己乞骸骨的。

    “我想到辞官,也是为了小七,小七如今肯上进了,我想着,等他一成亲,就求个外放,我和他们夫妻一起去,帮小七照看几年,等他们有了儿子,我得亲自教导孙子。”

    墨二爷接着说他的打算,墨相抬手拍了拍他,很有几分伤感,“唉,你们兄弟姐妹几个,阿爹最对不起的,就是你,若论才干,你比你大哥强,可是……”

    “大哥比我强,我年青的时候不懂事,有了小七,才懂得阿爹和阿娘当年的痛心无奈,阿爹最知道我,我性子疏懒,本来就不喜欢官场,能现在就抽身退步,教教小七,过几年再带带孙子,我觉得我比阿爹适意,这样很好。”

    墨二爷话音透着从里而外的轻松,小七现在有了担当,这才是最重要、最让他高兴的事。

    墨相点了点头,轻轻拍着拍儿子的肩膀。

    …………

    绥宁伯府,陈夫人那几间满满当当的库房一个半天空空如也这事,没能瞒几天。

    陈夫人先是发现她屋里那间小暗室空了,她的银子,她的宝贝,一件也没有了,这让她简直要疯了,等她一阵风般卷进其它几间库房,发现间间库房都空的连根线都没有时,陈夫人顿时歇斯底里的嚎起来。

    曲大奶奶这两天就一直紧盯着陈夫人,伴月更是盯的一眼不敢错,陈夫人拿着钥匙去开小暗室的门时,伴月就吓的两腿发酸,急急打发小丫头去告诉曲大奶奶,让她赶紧来。

    曲大奶奶急急忙忙奔过来时,陈夫人正红着,疯了一样要去京府衙门报案,她的嫁妆被人偷了。

    “夫人别急,您先说说,哪间库房里的东西没了?”曲大奶奶十分淡定,一边使眼色示意伴月和春妍上前架住陈夫人,一边甩着帕子,笑吟吟的打着马糊眼。“这间库房从前有东西?我这个当家的怎么不知道?不都是空的吗?”

    “都是满的!这是我的东西!我的嫁妆!都是我的!快去!叫衙门的人来!”陈夫人疯了一样,力气大的伴月和春妍竟然没拉住,陈夫人一头扎进库房,手指划了一圈,“这库里满满的,到处都是满的!我的绸子,进上的织锦缎……”

    曲大奶奶好整以暇的看着状若疯癫的陈夫人,悠悠然然甩着帕子,“家里难成这样,原来夫人还有整库的织锦缎。”

    “是你偷了阿娘的东西!就是你!”站在旁边看傻了的姜宁,突然明白了一回,指着曲大奶奶尖叫道。

第六百六六章 不孝是要杀头的

    “唉哟二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曲大奶奶压根就不在乎。

    “就是你!”姜婉指着曲大奶奶,“怪不得你那天那么好心,让我们和阿娘去大相国寺!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你把我们调走,好偷阿娘的东西!”

    姜婉果然比姜宁聪明不少。

    “唉哟哟!啧啧!”曲大奶奶啧啧连声,“还调虎离山,就咱们府上,还有虎?我怎么没看着?”曲大奶奶装模作样的扭着身子到处看。

    “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陈夫人直直的盯着曲大奶奶,突然以众人从未见过的矫健敏捷,猛扑上去揪住曲大奶奶,“你这个贱货!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我告诉你,你休想拿走我一条线!我的东西,一条线我都有数!你给我还回来!你这个贱货!不要脸的下贱东西!你还给我!”

    陈夫人一张脸扭曲的象鬼一样,曲大奶奶对着陈夫人几乎贴到她脸上的这张脸,心里涌起股怕意,“你疯了!”曲大奶奶用力往外挣,“那两个妮子胡说两句,你就信了……”

    “还给我!”陈夫人一声大吼,用力摇着曲大奶奶,“贱货!你把我东西还给我!你敢动我一根线,我就休了你这个贱货!”

    “快把她拉开!我贱货?你这个疯婆子!哈!休,那你休啊,我……”曲大奶奶可是经皇上朱笔御批进的绥宁伯府,她觉得她头上顶着圣旨,可不怕陈夫人的威胁。

    “……我要告你忤逆!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还给我,我去礼部告你不孝!”陈夫人狂叫着,被王嫂子和伴月几个拖开。

    曲大奶奶浑不在意的冷哼了一声,淡定的整理着被陈夫人拉乱的衣襟,告?想去哪儿告就去哪儿告,这是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

    王嫂子看着昂着头,浑不在意的曲大奶奶,再看看满眼决绝、疯了一样的陈夫人,示意春妍上前拉着陈夫人,自己走到曲大奶奶身边,拉了拉她,低低道:“大奶奶得服个软,夫人真要告到礼部,那可不得了。”

    “哼!告就让她告去!我还能怕她了?礼部怎么了?也得讲理不是,她说是我拿的,就是我拿的了?人证呢?物证呢?这是家务事,清官都断不清!”曲大奶奶表示自己见多识广。

    王嫂子一脸干笑,“大奶奶,这到礼部告忤逆不孝,可不是家务事,不忠不孝是十恶之首,夫人只要去告了,也就是一句话,说大奶奶不孝,大奶奶……不孝都是要杀头的。”

    曲大奶奶吓了一跳,“哪有这样的事?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我不孝,那也得讲出个道理来。”

    “大奶奶,不用讲道理,夫人说你不孝,你就是不孝,可没人论真假,国法就是这么定的,可没人敢论。”王嫂子瞄了眼几乎拉不住的陈夫人。

    曲大奶奶狐疑的看着王嫂子,王嫂子迎着她的狐疑,“大奶奶要是不信,就让人去打听打听,夫人真要是去告了,就是一句话的事,大奶奶可就活不了了。”

    曲大奶奶有点不托底了,京城毕竟跟她们镇上不一样,万一要真是这样……这个疯婆子可不是好东西,先把她稳住再说。

    “夫人!”曲大奶奶拿定主意,身段立刻放软了,“你别听大妹妹和二妹妹胡说八道,你这一库一库又一库的东西,要真是我搬走了,我往哪儿放?这满府里,你随便搜,要是能搜出一根线,那就算是我拿的!你先别急,这事儿咱们慢慢查。”

    “你别跟花言巧语!你偷了我的东西!你给我还回来!你给我拿回来!”陈夫人本来就不是个讲证据论道理的人,她认定了是曲大奶奶偷的,别说真是曲大奶奶偷的,就算真不是,那也得是!

    “我都说了,我偷了也没地方放,夫人怎么还揪着我不放?”曲大奶奶对上不管你说什么,就是你给我还回来的陈夫人,浑身上下全是嘴,也没施展的地方。

    “你还给我!一条线都不能少!你给我拿回来!我告诉你!你不拿回来,我这就去告你!你这个贱人!我要告你忤逆不孝!”陈夫人想到她攒了一辈子的东西,痛如刀剐。

    “我都跟你说了,不是我拿的!”曲大奶奶急了,陈夫人用力往前,要再扑上去打她,姜婉紧张的看看陈夫人,再看看曲大奶奶,她十分期盼阿娘去礼部把这个姓曲的贱人告了,让大哥再娶一个好的回来。

    姜宁看的摩拳擦掌,挑着话缝儿叫道:“就是你!除了你还有谁?就是你偷了阿娘的东西!穷酸……”

    姜宁话没说完,就被早就恼怒无比的曲大奶奶扬手甩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打的姜宁原地转了半圈。

    “你把东西还给我!把我的织锦缎!我的银子,你还给我!”陈夫人心里眼里浑身上下,只有她的东西,姜宁挨的这一巴掌,她看到了,不过跟没看到没什么分别,她得要回她的东西,她立命倚身的东西,她在这个世间所有的倚靠!

    “我看你是疯了!”曲大奶奶没耐性了,脸一翻,声调又上去了。王嫂子急忙拉她,“大奶奶,您忍一忍,耐住性子,大奶奶。”

    “我告诉你,我没拿你的东西……”

    “贱货!”陈夫人痛恨的离疯不远了,“敢拿我的东西!我告诉你,我父亲是国子祭酒!我是堂堂的伯夫人!你敢拿我的东西!我让你活不了!我要去告你!我要告你忤逆,我要让你千刀万剐!”

    “大奶奶,您就服个软,大奶奶,真要告了,您真活不了了。”王嫂子急了,真要告上去,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好好好!”曲大奶奶对着她说什么都不听的陈夫人,只能咬牙服软,“这间库房漏了,我替你把东西先挪到别的库里,跟你玩笑罢了,你看看你,把这库房修好,我就给你搬回来。”

    曲大奶奶施了个缓兵之计。

    王嫂子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夫人库房里那些绸缎物什,当天就被大奶奶送进当铺卖了死当,回,肯定是回不来了。

第六百六七章 一碗汤

    曲大奶奶这回真是放下身段,这样许愿那样赌咒,答应两天之内,最多三天,就把陈夫人的东西拿回来,加上王嫂子左劝右劝,陈夫人总算答应回去等这一天两天。

    将陈夫人送回正院,曲大奶奶恼怒无比的出了院门,一阵风卷回自己院里,气的飞快的摇着折扇。

    “你说说,这事怎么办?”曲大奶奶没好气的问王嫂子,王嫂子一张脸苦成一团,这事哪有什么办法?那几库东西,就是夫人的命根子,钥匙日日夜夜挂在腰里,进进出出,只有她一个人,这么些年,也就捧云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帮她打扫打扫库房,大奶奶把夫人的命根子抄的一根线不留,怎么办?能怎么办?

    “要不,请大爷……”没办法也得挤出个办法,王嫂子期期艾艾还没说完,就被曲大奶奶打断,“不行!这事不能让大爷知道!”

    “那……”那她没办法了,就是让大爷出面,只怕夫人那边也安抚不下去。

    曲大奶奶一张脸阴沉似水,眼神变幻不定,时不时闪过几丝阴森狠意。

    “我要好好想想,你退下吧。”片刻,曲大奶奶冷声吩咐道,王嫂子忙答应一声,垂手退出屋,想着大奶奶的神情,心里隐隐滑过丝丝不祥之感。

    王嫂子回到家,前半夜一个接一个做噩梦,后半夜刚刚想睡着,却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开了门,见是春妍,苍白着一张脸,王嫂子刚把门开了一条缝,春妍就用力挤进来,直直的看着王嫂子,嘴唇抖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大奶奶……大奶奶吩咐,让你……去,去买……砒霜。”

    砒霜两个字,春妍说的轻极了,仿佛重一点,她就要被毒死了。

    可就是这么轻的两个字,听到王嫂子耳朵里,却象炸雷一样,“你说什么?是……大奶奶……”

    春妍不停的点着头,王嫂子直直的看着春妍,春妍迎着她的目光,对视片刻,垂下头,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转身从门缝里挤出去,脚步仓皇的跑了。

    直到天亮,王嫂子再没合上眼,天一亮,就出了门,心神恍惚的一边胡乱跟人点头打着招呼,一边往几家大药铺走。

    大奶奶要砒霜干什么……这还用说么!王嫂子不能不想,又不敢多想,这要是让人知道,但凡沾着边的,都得活剐……

    王嫂子恍恍惚惚走到药铺不远,隔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看着药铺,呆了好半天,深吸了口气,一步踩下青石沿,大步穿过青石街,进了药铺,拍了几个大钱在柜台上,“给我称三钱巴豆。”

    王嫂子揣着巴豆回到绥宁伯府,将巴豆递到曲大奶奶面前时,脚踝都是软的,唯恐被大奶奶一眼看出不对,那她这条命,能不能活就不知道了。

    曲大奶奶端坐在榻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王嫂子放到榻几上的那个小小的纸包,盯了片刻,吩咐春妍,“打开我瞧瞧。”

    春妍脸上白的没人色,抖着手打开,曲大奶奶还是那幅居高临下的模样,看了几眼,“行了,你去用心炖碗汤,炖好了送过来,夫人得好好补一补。”

    王嫂子过了这一关,暗暗舒了口气,连声答应,垂手退出,回到大厨房,呆了片刻,吩咐杀了一只鸡,放了党参等,煮了一碗浓浓的鸡汤出来。

    曲大奶奶看着春妍将药抖进鸡汤钵里,吩咐春妍捧着汤,起身往正院给陈夫人送汤。

    春妍象捧着火炭一般捧着鸡汤跟在曲大奶奶后面,大热的天,后背却是一层接一层寒森森的冷汗。

    一夜之间,陈夫人就憔悴的脱了相,看到曲大奶奶进来,如同刚刚吃了人的兀鹰一般,猛的抬起上身,死死盯着曲大奶奶,“我的东西呢?你给我抬回来了?”

    “已经吩咐下去,人也已经去了,一会儿就给你抬回来,你放心,保证一根线不少。”曲大奶奶笑容盈盈,陈夫人听了这话,长长舒了口气,错着牙,“算你聪明!”

    “我哪敢动夫人的东西。”曲大奶奶笑容更好看了,“今天一早起,我就吩咐厨房给夫人炖了鸡汤,放了党参天麻,夫人吃一碗补一补。”

    曲大奶奶一边说,一边示意春妍倒鸡汤,抬头看着伴月和垂手站在旁边的两个小丫头,吩咐道:“呆站着干什么?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赶紧去厨房催一催夫人的午饭!”

    这会儿离吃午饭还有一会儿,伴月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却不敢多说半句,曲大奶奶这话是冲她说的,伴月不敢叫小丫头去,自己曲膝应了,刚走了两步,就听到曲大奶奶发作两个小丫头,“还不快去!伴月一个人能拿得了?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

    两个小丫头急忙跟在伴月后面奔出去,伴月和两个小丫头走出十来步,回头看着上房,心里滑过丝疑惑,把她们都打发出来,大奶奶想干什么?

    又走了几步,伴月顿住步,示意两个小丫头,“你们两个去厨房瞧瞧,我一会儿就过去。”

    两个小丫头答应去了,伴月出了垂花门,绕到后角门,悄悄走到茶水间,往屋里偷窥。

    伴月和两个小丫头出了屋,脚步声都听不到了,春妍抖着手,一碗鸡汤还没能倒出来。

    “没用的东西!”曲大奶奶恨恨的骂了一声,过去一脚踩在春妍脚尖,再狠狠转了半转,春妍痛的钻心,却一声不敢吭,心一横,钵子里的鸡汤倒了半碗,洒了一碗。

    曲大奶奶夺过春妍手里的帕子,擦了擦鸡汤碗,将帕子砸回春妍脸上,端起鸡汤,送到陈夫人面前,“夫人先喝清鸡汤补一补,这鸡汤细细炖了足足两个时辰,您看看,党参天麻都化在汤里了,夫人尝尝。”

    陈夫人听说给她搬东西的人已经派出去了,心一宽,就觉出饿了。从昨天一眼看到库房空了,到现在,她几乎水米未进,这会儿闻着香喷喷的鸡汤,顿时觉得肚子空的十分难受。

第六百六八章 地狱

    陈夫人接过汤碗,汤已经不烫了,陈夫人几乎一口气喝完了鸡汤,长长舒了口气,曲大奶奶接过碗,紧张的看着陈夫人,春妍更是一颗心提到喉咙口,一脸恐惧的看着陈夫人。

    陈夫人抬眼扫到春妍那一脸惊恐,顿时厌恶的皱起了眉,“你这是什么鬼样子?你们大奶奶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

    紧盯着陈夫人的曲大奶奶回手就甩了春妍一记耳光,“夫人别理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贱人,再喝一碗吧。”说着,也不吩咐春妍了,自己亲自动手,又倒出来大半碗,递给陈夫人。

    陈夫人大半碗鸡汤下肚,反倒比刚才更觉得饿了,接过曲大奶奶递过来的汤,又是一口喝完。

    曲大奶奶接过碗,顺手放到几上,往后退了半步,紧紧盯着陈夫人,这目光过于紧迫,陈夫人觉出了不对,狐疑的看看曲大奶奶,又看看挨了一记耳光,反倒更加惊恐的春妍,刚要说话,只觉得肚子里一阵疼痛,下意识的抬手按在肚子上,“怎么……”

    没等她说出话来,曲大奶奶恶虎扑食一般,扑上去,拎着旁边的薄锦被将陈夫人连脸带头裹住,用尽全力,紧紧压住。

    陈夫人全凭本能,奋力挣扎,曲大奶奶干脆扑上去,整个人压在陈夫人身上,死镪按着那张薄锦被,直用力到牙呲欲裂。

    春妍两只眼睛瞪的不能再大了,张着嘴,直直的看着压着陈夫人,用力用到脸和手一起变形到可怕的曲大奶奶,和拼命挣扎,接着抽搐成一团的陈夫人。

    被曲大奶奶压在身下的陈夫人再一阵抽搐后,身子软瘫,接着一阵恶臭,曲大奶奶仿佛没闻到恶臭,又用力压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松开一点,再松开一点,慢慢拿开锦被,看着两眼圆瞪,张着嘴仿佛在尖叫的陈夫人,急忙拧过头,仓皇的滚下榻,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后背撞到春妍,一把揪过春妍,恶狠狠吩咐道:“快去,把她……把她的眼睛合上!”

    春妍只觉得下半身湿漉漉,哪里挪得动腿,喉咙咯咯有声,挪不动步,也说不出话,她已经吓到半死了。

    茶水间咣噹一声,躲在茶水间偷看的伴月,吓的重重摔在地上。

    曲大奶奶几步窜出去,眨眼就从茶水间将偷看的伴月揪进屋,扬手先甩了几记耳光,再一把把伴月推到榻上,咬牙吩咐:“不怕死的东西!正好!你去,你不是要侍候你家夫人吗,去侍候啊!快去!要不然……”

    曲大奶奶阴测测的声音,听到伴月和春妍耳朵里,仿佛来自地狱,双拳紧握、瞪目欲喊死在榻上的陈夫人,相比于曲大奶奶,就一点儿也没可怕了。

    两个人都吓的三魂六魄飞走一大半,一次又一次将陈夫人的眼皮合上,嘴巴合上,又给陈夫人换了衣服,再用锦被紧紧裹住。

    先从陈夫人的正院起,绥宁伯府零零落落响起了哭声,正心神不宁炒着菜的王嫂子听到哭声,手里的炒勺咣噹一声掉进了铁锅里。

    她明明买的是巴豆!是巴豆啊!

    绥宁伯不在府里,没人知道他在哪儿,姜婉和姜宁哭的傻子一样,阿娘说死就死了,这一守三年孝,她俩得多大了?还怎么嫁人?

    曲大奶奶淡定无比的抹着眼泪,寸步不离的守着陈夫人,眼睛不错的看着王嫂子,以及伴月、春妍几个将陈夫人稀里糊涂的按进只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的棺材里,一阵叮叮咣咣,将棺材钉的死死的。

    到傍晚,灵堂有模有样的搭了起来,姜婉和姜宁你挨我我挨你跪在棺材旁,高一声低一声的哭着,曲大奶奶一身重孝,坐在只小马扎上,悠闲自在的将纸钱一张张扔进化纸盆里,她让人买了一两银子的纸钱,她不是要钱么,都化给她!

    王嫂子从曲大奶奶身边,慢慢挪到灵堂边上,又从灵堂边上,挪到灵堂外廊下,透过纱帘,看着摇曳灯光下,两根手指一张张夹起纸钱,含着笑扔进化纸盆的曲大奶奶,越看越恐惧,长相清秀的曲大奶奶,在她眼里,渐渐幻化成一只青面獠牙的夜叉。

    王嫂子浑身寒森,发着抖,跪在地上,一点点往外挪,挪下台阶,挪到远离那片阴森的灯光,双手撑地爬起来,不顾一切的往家里跑。

    春妍麻木的跪在灵堂角落里,两只眼睛直勾勾看着那具黑漆可怕的棺木,心里乱的连一句整话都没有,她不敢闭眼,一闭上眼,就会看到陈夫人那张圆瞪着双眼,正在呼喊的扭曲的脸,可睁着眼,她又看到漆黑的棺木旁,坐着化纸的更加可怕的脸。

    挤在她旁边的伴月拉了拉她,春妍一无所觉,伴月又拉了拉,春妍依旧毫无知觉,伴月用力捏了下,再用力拉了拉她的胳膊,春妍这才觉察到,脖子僵硬的拧过来,看着伴月。

    “大爷递过话,说是,明天一早就到家了。”伴月俯到春妍耳边,用手捂住,声音极低道。

    春妍听到了,又仿佛没听到,茫然无觉。

    伴月急了,偷偷扫了眼曲大奶奶,用力拽着春妍,将她拽出灵堂,躲在个黑暗的角落里,再次俯耳过去,低低道:“大爷明天一早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得告诉大爷!”

    “什么?”春妍回过了一丝活气。

    “我是说,明天大爷回来,咱们得把夫人是怎么死的,告诉大爷!”伴月再说一遍。“要不然……大爷是个精明人,这事瞒不过去,咱们要是不说,到时候……”伴月声调全是哭泣,“……到时候,咱们……全家都没有活路,明天大爷一回来……就算说了,只怕也没有活路,也活不成,大爷……”

    伴月想着大爷从前处置的那几场,一阵悲从心来,大爷不会饶了她们的,她,还有春妍,都活不成了。

    “咱们……活不成了。”伴月腿一软,蹲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脸,从指缝不时溢出的丝丝悲声,飘在夜色中,如同地狱里的哀鸣。

第六百六九章 求救

    春妍呆滞麻木的心渐渐回过神,她不想死,她……她是姑娘的人!这句话在春妍心头如烟花一般突然炸开,她是……一想到这句话,春妍心里刀绞一般,秋媚来叫过她,秋媚说,这府里不是人呆的地方,她恋着大爷……

    春妍紧紧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不停的往外淌。

    “你走吧,逃吧。”伴月轻轻推了推春妍,“你不象我,一家子都在这府里,你就一个人,走吧。”

    “我……”春妍抬头看着伴月,“往哪儿……”

    也许,求一求姑娘……

    “也许有条活路,我这就去,你等着我。”春妍不敢多想这条她能想到的、唯一的活路,到底是不是活路,再多想一点,她就没有勇气了。

    “我一会儿就回来。”春妍交待了句,伴月泪如雨下,“别回来了,走吧。”

    春妍被伴月推的踉跄了半步,转过身,沿着漆黑的、长满荒草的小路,跌跌撞撞往后角门跑。

    秋媚觉轻,虽说睡的正香,靠近她床头的窗户上轻轻的敲击刚响了两声,秋媚就醒了,“什么事?”秋媚压低声音问一句。

    “找秋媚姑娘。”外头当值的婆子低声答道,“请她出来下,有点急事。”

    “好,等我穿件衣服。”秋媚没多想,在家里……她心目中,这李府,就是她的家……能有什么事儿?这个家,在她的感觉中,安全极了。

    “秋媚姑娘,后角门有位大嫂,说要找你,看样子急得很,问她叫什么,她死活不说,说你见了就知道了。”婆子见秋媚出来,拉着她往旁边走了两步,低声解释叫醒她的原因,“我看她脸白的没人色,一个劲儿的发抖,怕是大事,就走了这一趟。”

    “大嫂?找我?”秋媚糊涂了,她在这京城无亲无故,哪有什么大嫂找她?“去看看。”秋媚示意婆子,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匆匆到了后角门。

    婆子开门放春妍进来,秋媚瞪着脑后绾着牛屎巴髻,一身靛蓝粗布衣服的春妍,看着眼熟,却没能认出来,“你是……”

    “秋媚,是我。”春妍看到秋媚,象看到救星一般,一句是我没说完,就扑通一声跪在秋媚面前,“秋媚,求你,救救我,救我!”

    “春妍!”秋媚一声惊叫,眼前这位大嫂是春妍!当初第一眼看到,好看的让她简直要妒嫉的春妍?

    “你你你……”秋媚一阵口吃,她太吃惊了。

    “我活不成了,秋媚,看在咱们相识一场,求求你,救救我!”春妍抱着秋媚的腿,哭的撕心裂肺。

    “你起来,先起来,赵嫂子,麻烦你拧只帕子来。”秋媚赶紧去扶春妍,角门当值的两个婆子,拧了帕子,又倒了热茶递给春妍。

    “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这半夜三更的,怎么……”秋媚将春妍拽起来按到椅子里,一边将湿帕子塞到她手里,一边问道。

    “我活不成了。”春妍被秋媚按在椅子里,仰头看着秋媚,声音绝望凄惨。

    “到底出什么事儿?你别光说活不成了,到底怎么个活不成法?”秋媚急了,声音就有点往高了去,春妍下意识的缩成一团,“我……”

    春妍伸手拉过秋媚,嘴凑到秋媚耳朵上,几乎在秋媚耳朵里,声音如蚊子般,“大奶奶把夫人杀了。”

    “什么?”秋媚没反应过来,“谁把谁杀了?”

    春妍扑上去捂秋媚的嘴,当值的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眼,提起灯笼笑道:“该出去看一圈了,秋媚姑娘走的时候,记得带上门。”

    看着两个婆子出去,春妍一把揪过秋媚,话说的飞快,“是大奶奶,姜家大奶奶,曲大奶奶,杀了夫人,杀了!我看着,还让我把夫人的眼闭上,我都看见了,秋媚,我活不成了,我不想死,我……”

    秋媚听的两只眼睛瞪的比牛眼睛都大,“唉哟!天!娘唉!唉哟喂!”

    “秋媚,你能不能……求求姑娘,救救我?”春妍从椅子里滑下来,跪到秋媚面前。

    “天哪!天呀!这……我滴娘唉!这事……你等等……不行你跟我走!赶紧!”秋媚一把抓起春妍,揪着她,一阵旋风般,直冲到文二爷的院门口。

    文二爷居然还没睡,听到春妍两个字,立刻叫进,秋媚揪着春妍一脚踩进院门时,文二爷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

    秋媚揪着春妍,一阵风冲到文二爷面前,一把将春妍按在地上,急如星火的吩咐,“快跪!快磕头!快!磕响点!”

    “不用这样,起来,到屋里说话。”文二爷退后半步,示意秋媚拉起有点晕头的春妍,侧身让开,等秋媚拉着春妍进了屋,才急步跟进屋,看着春妍劈头问道:“陈夫人是怎么死的?”

    “咦?你都知道了?”秋媚惊讶了,文二爷抬手止住她,示意她不要再说话,盯着春妍道:“这个时候,你能想到旧主,这是你的福运,说吧,你放心,既然你心里还有李家这个旧主,只要你听话,二爷就不会让你枉死在姜家。”

    得了文二爷这句话,春妍仿佛吃下了一大把定心丸,深吸了口气,从头说起,将曲大奶奶怎么盯上陈夫人的私财,怎么找捧云不成,就陷害了捧云,又是怎么从伴月手里拿到钥匙,一直到曲大奶奶是怎么连毒带闷死了陈夫人,钉进了棺材里。

    文二爷听的眉梢乱动,这位曲娘子,可比他想象的凶猛得多,也蠢得多!

    “姜焕璋什么时候回来?明天?”春妍说完,文二爷立刻问道,春妍不停的点头,“伴月说,捎了话,明天一早,伴月说,等大爷回来,她就告诉大爷,夫人是怎么死的,她说……她说她全家都活不成了。”

    “你听着,”看样子文二爷早就打定了主意,“你先回去,一切照样,曲氏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要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就在后角门门头上放块小石头,我让人去找你。”

    春妍听说让她回去,顿时一脸惊恐。

第六百七零章 孝子

    “别怕。”文二爷立刻放柔声音,宽慰春妍,“你放心,曲氏不会害你,至少最近不会怎么样你,你放心回去。”

    顿了顿,文二爷声音微冷,“当初你们姑娘回来,你留在姜家,和你们姑娘这份主仆之义,那会儿就断的干干净净了,这会儿,你求到这里,看在秋媚的面子上,我不能不理,可你凭什么让李家出手救你?”

    春妍脸色惨白,看着文二爷,张着嘴说不出话。

    “我这是给你个机会,你回去,听我吩咐,我保你平安无事,你放心,你回去,最多也就是半年一年,用这半年一年,换你……不说一辈子,也差不多吧,大半辈子的安稳日子,要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春妍哆嗦着点着头。

    “还有,回去告诉那个伴月,让她不要多事,陈夫人的死因,跟谁都不要说,更不能跟姜焕璋说,否则,她就真活不了了。”文二爷郑重交待春妍,春妍不停的点着头。

    “你送她出去吧。”文二爷转头吩咐秋媚,“送走她,去寻一趟你们姑娘,把这事告诉她。”

    秋媚答应一声,伸手拉起春妍,搀着她往外走。

    文二爷慢慢踱出来,看着挤挤挨挨一起出去的秋媚和春妍,半晌,叹了口气。

    文二爷在院子呆了良久,站在腿有点酸了,跺了跺脚,正要进屋,只听到树叶一阵飒飒响,忙抬起头,正看到宁远纵身跃下。

    “你?”文二爷指着宁远,话到一半又转了个弯,“屋里说话。”

    “姜家出事了,你知道了?”进了屋,宁远开门见山道。

    “看样子你都知道了?”文二爷打量着宁远,宁远嘿嘿笑了几声,“曲氏那个心腹,王嫂子是吧,半夜三更带着一家老小往城外跑,被我捉了,当然就知道了,你也都知道了?是谁?那个春妍?”

    “七爷英明。”文二爷呵呵笑了几声,拱了拱手。

    “不英明,就是有点小聪明。”宁远不客气的坐到扶手椅上,一只胳膊往后架到椅背上,“说说。”

    “先放一放,”文二爷拖了个圆凳,坐到宁远对面,“看看姜焕璋怎么做,姜焕璋糊涂混帐,可不能算笨,看看。”

    “你这是看戏呢?”宁远笑了几声,“赌半斤猪头肉,姜焕璋肯定要替曲氏抹平这件事,之后,说不定他还想求个夺情,要不然,绥宁伯府……出了这种恶逆大罪,绥宁伯府就是昨日黄花了。”

    文二爷点头。

    “先放着,绥宁伯府,还有这个姜焕璋,一钱不值,得放到值钱的时候再用。”宁远嘴角吟着丝丝冷意,文二爷微微侧头看着他,“不一定用得上。”

    “也不一定用不上,反正现在挑破也没什么用,不如放一放,看看热闹么。”宁远前几句话严肃,到最后一句,就全是懒散疲赖了。

    “那夺情呢?”文二爷问了句。

    “他想夺,当然让他夺了,不然还有什么热闹看。”宁远边说边站起来,“行了,就这么说了,我去……”

    “姑娘那儿七爷就别去了,白跑一趟。”文二爷笑眯眯接了句,宁远行动一僵,随即猛的甩了几下胳膊,“二爷这是什么话?这么晚了,我该回去了,明天……好象不早朝,不过不早朝也得早起,七爷我得练功,行了,就这样,回见。”

    宁远挥了挥手,扬长出来,站在院子里转了个圈,文二爷跟在后面,“七爷别高来高去了,不雅相,我送您出去。”

    “也好,也好!”宁远打着哈哈,抬手让了让文二爷,两人一前一后,往大门过去。

    …………

    姜焕璋风尘仆仆,到绥宁伯府门口,入眼看到的,满眼的素白。

    “大爷,您可回来了,夫人走了!”门房抹着眼皮迎上来,嚎的干巴巴的却很响。

    “什么?”姜焕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阿娘好好儿的,怎么可能走了?她至少还能活十年!

    “昨天下午走的,夫人哪!”门房撩起孝带,用力擦着眼,要擦出几滴眼泪。

    姜焕璋一把推开门房,跌跌撞撞往里跑,往正院跑到一半,醒悟过来,掉个头,直奔伯府正堂。

    曲大奶奶高高提着颗心,盯着一路飞奔,直扑到灵前的姜焕璋。

    “阿娘!阿娘!”姜焕璋直扑到灵前,猛的停住,两只眼睛直直盯着那具因为漆黑、显的可靠外小的棺木,半晌,慢慢往前挪了一步,又挪了一步,挪到棺木前,仿佛不敢相信,又仿佛十分害怕的伸出手,按在棺木上,片刻,发出一声嚎啕,头抵在棺木上,大哭起来,“阿娘!阿娘!”

    “快侍候大爷换了孝服!”曲大奶奶看着姜焕璋拍打着棺木的手,浑身不自在,仿佛他再拍打几下,陈夫人就要破棺而出了。

    春妍抱着孝服,哆哆嗦嗦上前,“大爷,请……请……”

    “阿娘是怎么死的?”姜焕璋猛转头,冲春妍怒吼道,春妍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不……不是……不……”

    “阿娘是病死的。”曲大奶奶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拉过春妍甩到一边,“从你走后就不怎么好,去了趟大相国寺,回来就更不好了,谁知道……连大夫都没来得及请。”

    曲大奶奶抹着眼泪,姜焕璋眼睛一点点眯起,转头看着姜婉和姜宁,指着两人呵问道:“阿娘是怎么死的?生了什么病?为什么没来得及请大夫?”

    “我我我……”姜宁一向怕这个大哥,这会儿守了一夜灵没能合上眼,神思恍惚,迎着姜焕璋的怒吼质问,以为是发作她,吓的一连串我我我,却说不出别的话。

    “都是大嫂照顾的,我和阿宁都不知道,不关我俩的事。”姜婉赶紧往外推,“要请大夫,也是大嫂请,我和阿宁真不知道。”

    “先头阿娘发了脾气,人就有点懒懒的,我问阿娘要不要请大夫诊个脉,阿娘说不用,我年纪青不懂事,阿娘说不用,我就真以为不用,等到昨天,阿娘的病突然发作,再请大夫,就来不及了。”曲大奶奶帕子按着眼,看起来痛苦极了。

第六百七一章 大事不拘小命

    春妍抱着姜焕璋的孝服,发着抖,紧紧盯着往前挪了半步的伴月。

    她夜里已经把二爷的话嘱咐过她了,可她……春妍死死盯着伴月,用尽全力的盯着,她只敢用目光阻止她。

    伴月迎着春妍的目光,看样子犹豫了,片刻,扫了眼四周,将那半步退了回去,春妍一口气松下来,只觉得后背全是冷汗。

    姜焕璋眯缝着眼,紧紧盯着曲大奶奶,曲大奶奶被他看的心里狂跳不已,却咬牙强撑着,撑不住她就完了。

    “哼!”姜焕璋移开目光,转身踢了春妍一脚,“侍候更衣。”

    姜焕璋换了孝服、拄了孝棍出来,吩咐去找他爹绥宁伯,去礼部禀告,去晋王府报丧,去季府和季天官报丧,整个绥宁伯府,这会儿算是丧礼正式开始了。

    再怎么,姜家还是有些亲戚朋友,姜焕璋这个哀哀孝子,拄着孝棍,哭的站不起来,应酬了一天,入了夜,和衣歪在棺材旁边,外出十来天吃不好睡不好,再加上这一天的哀哭磕头,姜焕璋累极了,眼睛一闭刚刚睡着,就被人推醒了。

    伴月见姜焕璋醒了,话没说出来,眼泪先下来,也不等姜焕璋问话,哆嗦着嘴唇,将捧云是怎么死的,以及她在茶水间里看到的那一幕,颠三倒四的说了一遍。

    姜焕璋由躺而坐,伴月说完,姜焕璋已经曲膝危坐,坐的笔直。

    “……大爷,捧云……夫人太可怜了,大奶奶……大爷,您得替夫人报仇。”伴月哽咽的说不出话。

    姜焕璋长身危坐,直直的看着几乎就在眼前的漆黑棺木,阿娘的死,听到死讯时,他不是没想到,只是,他不愿意想,不不不,不是他不愿意想,现在不是想的时候。

    姜焕璋眨了下僵硬酸涩的眼皮,是,不是时候!他和晋王……是晋王和他,眼前一片困境,再出了恶逆这样的事,他就完了,姜家就完了,这绥宁伯府……就没有绥宁伯府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来日方长,他要分得清轻重主次。他不是不难过,他不是不想报仇,他不是不孝,是不到时候,这会儿,得忍。

    “有你这样忠心耿耿的丫头,阿娘必定很高兴。”姜焕璋声音有些嘶哑,伴月急忙摇头,摇了几下,又忙跪下磕头不已,她当不起,她没能象捧云那样,钥匙是她偷的,她没敢说。

    “阿娘离不了你,你跟过去侍候阿娘吧。”姜焕璋声音更加嘶哑难听,正磕着头的伴月身子一僵,慢慢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姜焕璋,一定是她听错了。

    “你跟过去侍候阿娘,这是大忠大孝,我依姜家女的礼数发送你,把你葬在阿娘身边,你放心,你走后,我必定替你照顾好家人。”姜焕璋声音里的阴寒如同从地狱里窜出来。

    说着,姜焕璋站起来,伸手扯下旁边挂着的细长挽帐,扔到伴月面前,“就现在吧,别让阿娘等久了,阿娘离不开你。”

    伴月软瘫在地上,直直的瞪着姜焕璋,挽帐砸在她头上,伴月两只手往虚空中抓了几下,不知道是去抓挽帐,还是想抓别的什么,嘴里无意识的喃喃着:“我……我……春妍……我……”

    “别让阿娘等着,走吧。”姜焕璋站到伴月身边,将伴月整个压在他身体投下的阴暗里。

    伴月双手撑地,往后挪了挪,又挪了挪,再挪了挪,后背着抵着棺床,仰起头,目光怨毒之极的看着姜焕璋,“愿大爷荣华富贵、公侯万代,公侯万代!”

    姜焕璋迎着伴月愤恨怨毒的目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伴月呼的站起来,一把抓起挽帐,利落之极的爬上棺木,将挽帐挂上梁,脖子伸了进去。

    春妍缩在灵堂外的角落里,恐惧异常的看着棺木上方摇摇晃晃的伴月。好一会儿,两只手撑着地,飞快的爬出去,爬出去很远,才站起来,疯子一样往后角门狂奔。

    …………

    吕府,袁夫人最近十分烦恼。

    她相中了楚相家那位三娘子,也托人探过话,顾夫人十分愿意,多好的一门亲,可现在外头都传着,楚家那位三娘子,心里眼里只有季探花,这还怎么结亲?!

    袁夫人烦的看什么都不顺眼,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揪着帕子来来回回的晃,晃得腿都酸了,这事,要是能有个人商量商量……

    袁夫人突然顿住步,抬手拍着额头,她真是个老……不算老的糊涂虫!家里现有位跟照妖镜一般的老爷子,她这是发的什么愁?

    袁夫人想到这个,顿时神清气爽,转头四下,这屋里不管什么都顺眼多了。

    袁夫人等到吕相回来,恭恭敬敬请见公公吕相。

    “怎么了?”吕相虽然看着有几丝疲惫,不过精神还好,看着袁夫人,温声问道。他这个媳妇儿,一向妥当,从不拿小事打扰他,等到这么晚请见,肯定是有事了。

    “是炎哥儿的亲事。”袁夫人微微躬着身,陪笑道:“就是楚家这门亲事,父亲也说很好,可如今外头有些个流言,说是楚家三娘子看中的是季探花,说什么……都是些不好的话,媳妇儿想着,总是无风不起浪,真要有这事,这门亲事怕就不妥当了,不然,炎哥儿就太委屈了。”

    “我也听说了。”吕相神情淡然,“第一,咱们既然诚心打算和楚家结亲,就该坦诚相待,你既然听说了这事,心里起了疑,就该去一趟楚家,当面问一问,楚家也是磊落人儿,问问无妨;第二,”

    吕相喝了几口茶,“就算……也不是大事,少年慕艾,少女怀春,人之常情;第三,这件事是小事,楚家那个姐儿怎么处置这事,这才是大事,你不该只盯着小事,忘了大事。”

    袁夫人一听就明白了,一明白就有些羞愧,“媳妇儿浅薄了,多谢父亲教导,父亲说的是,这样的尴尬事,楚家姐儿怎么应对,这才是大事,媳妇儿明白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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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桐介绍:
新书《吾家阿囡》开始连载啦!
李桐重生了,也清醒了,原来,他从来没爱过她惜过她……
姜焕璋逆天而回,这一回,他要更上一层楼,他要做那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宁远千里而来:姜焕璋,小爷我专业毁人不倦……锦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