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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闲听落花     锦桐txt下载     锦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二章 心情不好

    宁远已经等的快要烧起来了,一眼看到两辆车,急忙翻身上马,直冲过去。

    前一辆车敞开半边,只有李桐坐在车边,旁边一个长随怀里,坐着五皇子。

    宁远看着兴奋的脸颊通红的五皇子,到嘴的咆哮硬生生咽下,用鞭子指着李桐,“把哥儿交给我,我送他回去,你走吧。”

    “七爷,长公主交待过要送回庄子,还是从哪儿来再从哪儿回去的好,再说,七爷得赶紧回去了。”李桐跳下车,冲宁远曲了曲膝答道。

    宁远眯缝着眼,居高临下打量着李桐,从李桐身上再看到一脸紧张看着他的五皇子,再看回李桐,垂下眼皮,再抬起来,焦躁恼怒就一丝不见了,眼里一片清明,“这一天多谢李姑娘费心,在下关心则乱,无礼之处,还请姑娘海涵。”

    李桐眼里闪过丝惊讶,这位宁七爷,果然象文二爷说的,绝不是他展示出来的愚蠢纨绔,就这份知错立刻就认,就极其难得。

    李桐没说话,微微曲膝福了半福,跳上车,示意众人,接着往长公主的皇庄过去。

    宁远勒转马头,扬手示意众人,打马直奔京城而回。

    庄子角门外,五皇子来时的车子已经等候着了,绿云站在车旁,看着五皇子下了车,先上了后面一辆车,片刻,换了来时的一身半旧衣服出来。

    换回自己衣服的五皇子紧紧绷着脸,看了眼绿云,走到李桐身边,拉了拉她,又拉了一下,李桐蹲下,五皇子低低问道:“明年你还带我出去玩儿,行不行?”

    “好。”李桐心里猛的一酸,眼泪差点奔眶而出,急忙点头答应,带不带他出去,哪是她能决定的事呢?

    五皇子脸上笑容绽放,松开李桐,看着她,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连退了三四步,才转回身,几步跑到车旁,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绿云和李桐站着看着车子走远了,几乎同时叹了口气。

    “今天辛苦李娘子了,长公主吩咐了,请李娘子回去歇着吧,明儿再说话。”绿云传了福安长公主的话,李桐应了,上了车,直奔紫藤山庄回去,这一天整个李家倾尽全力,总算平平安安,再看几天,京城要是再能波澜不兴,那这趟差使,就算圆满了。

    李桐坐在车里,将今天一天细细过了一遍,心放下来,想着五皇子,却又心酸的不能忍。

    宁远会合了几个小厮和大群猎犬,一路呼啸回城,刚进了城门没走多远,周六高叫着远哥,从旁边茶楼里窜出来。

    “远哥远哥!你可算回来了,我找了你大半天了,你今天溜到哪儿去了?常去的几个地方我都找了,都没有!急的我……他们说你是从这门出去的,实在没办法,我只好在这儿守着,没想到还真守到你了!远哥,又找到好地方了?”

    周六冲出来,一把揪住宁远的缰绳,一边急挥手让人牵他的马来,一边连珠炮般说个不停。

    宁远脸上浮起层不耐烦,他这会儿心情极其不好。“你不好好当你的差,等我干什么?你别总跟我这个闲人比!”

    “好好当差了,咱们边走边说。唉!远哥,我是闷极了,也就找你能说说话儿,不找你找谁?你不知道,墨七那厮太不象话,小爷我真想揍他一顿!”

    周六一脸苦楚,自从认了他远哥,他的自称,也成了‘小爷’,动不动也是要揍谁一顿,至于他能揍得过谁,这就不能细究了。

    “又在阿萝那儿碰钉子了?”周六上马的片刻间,宁远已经迅速整理了心绪,脸上露出轻松又吊儿郎当的笑容,为了可怜的五哥儿,他也不能由着自己的脾气。

    “又让远哥你一句话说中了!银子送足了,头面也打好送过去了,到今天还是推三阻四,小爷我这样脾气!她还要怎么样?今儿我就让人传了话,晚上无论如何也要歇到她软香楼,谁知道她把墨七请过去了,墨七这厮,装聋装傻,说今天晚上他也不走了,我一气就出来了,远哥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周六忿忿不已。

    宁远斜了他一眼,“什么大事,小七想阿萝想了……多长时候啊?”

    “阿萝挂牌也不过才一年!”

    “就算一年,想了一年!这才得手几天?新鲜劲儿还没过呢,你也体谅一二。”

    “我体谅个屁!”周六啐了一口,“等他新鲜劲儿过了,那阿萝也被他玩熟了,还有什么意思?小爷我也不稀罕了,我就是喜欢生涩点儿的!熟透了还有什么意思?”

    “唉呀呀,哈!也是啊!”宁远打着呵呵,“有意思,要不?咱们瞧瞧去?”

    “远哥要是肯出马!今儿晚上我让给远哥,让远哥先尝这个鲜!”周六喜不自胜,他只想来讨个主意,没敢想让他远哥替他出面,没想到远哥这么善解人意,那得赶紧投挑报李!“远哥你不是说最喜欢阿萝这样媚气入骨的?分外痛快?”

    周六说完,抖着两根眉毛哈哈笑起来。

    宁远呵呵笑了几声,“阿萝这种,勉强能入品,不过最多也就是个下品,这美,这媚,最讲究一个美而不自知,媚在不经意,阿萝以容貌娇媚自矜傲人,就落了下乘了!”

    “远哥说说,京城哪个能入上品?中品也行?”周六两眼放光,品评美人儿,他只服远哥!

    宁远嘿嘿笑了几声,没答话。

    今天这位李娘子,就是上上品,美极而不自知,柔中有钢,媚气全掩在骨子里,这才是真正的倾世佳人!

    周六一路冲前,直奔软香楼,宁远懒懒散散跟在后面,刚到楼下,墨七已经一溜小跑迎下来,“远哥来了!快请快请!让人去请柳漫小姐?云袖?还有谁?远哥你只管点,六郎你也只管点!今天晚上我请客,包在我身上!”

    “软香楼就这么大点儿,再请多了往哪儿挤?怎么着?没到冬至你就要下饺子了?”看到墨七,周六就没什么好声气,墨七干笑几声,一脸为难,满眼求援的看向宁远。

第一百九三章 乐与痛

    宁远却当没看见,摇着手里那根嵌宝缀玉的马鞭,径直上了楼。

    阿萝规规矩矩站在楼梯边上,看到宁远上来,低眉垂眼,插烛般福下去,宁远顿住步,从上而下斜着她看了片刻,这才抬脚继续往里走。

    周六没好气的推开墨七,紧跟在宁远后面上了楼,一眼看到阿萝,一步上前,伸手托起阿萝的下巴,脸往前凑了凑,几乎凑到阿萝脸上,“阿萝身上的这味儿,让我闻闻,嗯!这会儿正正好。”

    “今天的酒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足足五十年的女儿红,你肯定喜欢,就是不知道远哥能不能喝得惯,南边的酒不够劲儿。”墨七解围般从后面推了周六一把。

    “怎么,阿萝喜欢五十年的女儿红?嗯!好,喝个半醉,倒是更有味儿。”周六被墨七推的一个转身,又回去了,伸手搂住阿萝,“来,陪小爷我好好喝几杯,晚上……今儿晚上,你好好侍候宁七爷。”

    阿萝愕然看向已经在桌边圈椅懒散坐下的宁远,墨七的神情也有点僵,随即笑起来,“快叫多多温酒,怎么还没把菜全换了?赶紧,拣远哥爱吃的上!”

    墨七和周六也落了座,阿萝忐忑不安的紧挨墨七坐下,见多多温了酒送上来,急忙站起来接过,宁远伸手盖住杯子,懒洋洋道:“这大热的天,还喝温酒,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七老八十不中用了老朽木呢,不用这个,去楼下说一声,让我的小厮跑一趟,取一桶葡萄酒来,用冰镇了喝。”

    “有有有!软香楼就有上好的葡萄酒,阿萝快让人去拿,再拿几只水晶杯来,还有冰块!”墨七急忙摆着手吩咐阿萝,阿萝亲自下楼,不大会儿,葡萄酒送上来,阿萝和柳漫、云袖一起上楼。有了柳漫和云袖,阿萝的神情明显轻松下来。

    宁远斜着她,再看看一上来就热络和诸人见礼,秋波先送了一遍的柳漫,以及一上来就从多多手里接过酒壶,挨个边斟酒,边娇俏柔软的蹭一蹭诸人的胳膊肩膀,显得待每一个都有份不一般的小心思的云袖。

    比起她们两个,阿萝这怠工之意,就太明显了。

    宁远举起水晶杯,摇了摇,放到鼻下闻了闻,还算满意的‘嗯’了一声,仰头就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将杯子放到桌子上,示意云袖再倒,“你就坐这儿,别理他们,今天,你只侍候爷就行了。”

    “远哥吩咐了,还不快坐下!”周六最会狐假虎威,一只手搂着柳漫细柔的腰肢,急忙点着云袖再多吩咐一句。

    云袖脸色微红,挨着宁远坐下,胸前恰好蹭着宁远,给他又斟上酒,“听说七爷千杯不醉?”

    “爷又不是酒桶!就算千杯不醉,爷能装得下千杯?”宁远又仰头喝光了酒,将杯子重重放到桌子上,指着阿萝,“你过来,让爷瞧瞧。”

    宁远指着阿萝,眼角余光却紧盯着墨七。

    阿萝看向墨七,墨七急忙推了把阿萝,“远哥叫你呢,快去!”

    阿萝带着六分胆怯,四分矜持,站起来,挪到宁远旁边。

    宁远指着自己的腿,“坐这儿,让爷好好瞧瞧你。”阿萝再次看向墨七,墨七却正举着杯子,要柳漫给他添冰块,仿佛压根没听到宁远的话,自然也没看到阿萝求援的眼神。

    宁远眼角斜着墨七,再眯眼看向阿萝,云袖一颗心提起来,急忙拉了阿萝一下。

    “多多,拿只凳子来。”阿萝一拧身,吩咐多多,宁远眉梢微挑,捏着杯子,几口喝光了酒,用杯子示意云袖,“把壶给阿萝,你去,好好给爷唱几首曲子。”

    云袖急忙陪笑答应,站起来将壶塞到阿萝手里,又捏了下她的手,示意她好好侍候,自己站起来,取了琵琶,调了几个音,唱起了小曲。

    阿萝挪了挪,离宁远不算远,可也绝对挨不着,垂着头,专心一意只斟酒。

    宁远再没理她,一杯接一杯喝着葡萄酒,手指在桌子上敲着节奏,眯着眼睛,一脸陶醉的欣赏着云袖的小曲儿。

    对面柳漫夹在周六和墨七中间,三个人从划拳到猜枚,猜柳漫手里几粒金豆子,周六猜中了,墨七就拿出张银票子压到柳漫面前,墨七猜中了,就从柳漫头上取一件首饰,首饰取完了,就开始脱衣服。

    柳漫面前的银票子厚度可观时,身上就只有一件薄如蝉翼的亵衣了。柳漫双手抱在胸前,窝在周六怀里,娇笑着叫着不玩了。

    墨七和周六笑的一起拍的桌子啪啪响,宁远斜着目不斜视站在他身边的阿萝,暗暗叹了口气,打了个酒嗝站起来,“小六把人家脱光了,今天夜里可得好好温存温存,美人儿不可辜负,小爷我……呃!”

    宁远又打了个大大的酒嗝,脚步摇晃了几下,“好象有点儿多了,我先回了,小七。”宁远冲墨七招手,“小六要陪美人儿,良宵一刻……千金!你送我回去,小爷我……眼花……看不见东西……”

    “我送远哥回去。”墨七急忙窜起来,上前扶住宁远就往下走。

    阿萝张了张嘴,瞄着被柳漫扶起来往外走的周六,一声招呼又咽了回去,随他回不回来,反正今天周六少爷被柳漫姐姐绊住了。

    唉,柳漫姐姐真是不容易,只是,何苦这样自甘下贱呢?

    墨七将宁远送到定北侯府,看着他被小厮扶进了府门,站在定北侯府门口犹豫了片刻,吩咐小厮:“回府吧,再晚太婆要担心了。”

    宁远进了二门,松开小厮,迎着微风长长吐了口气,背着手一边大步往园子里走,一边吩咐,“给爷拿酒!”

    定北侯府后园那片湖泊中间的水阁里,宁远独自一人坐在摇椅上,一手拿壶,一手拿杯,一杯接一杯,直喝的酩酊大醉,摇摇晃晃站起来,将壶和杯子扔进湖子,又搬起酒桶扔进水里,对着水波微微的湖面,双手捶着栏杆,放声大哭。

    他的姐姐和外甥,困在那个笼子里已经十年,在笼子里一步步走向死路,他眼睁睁看着,却无能无力。

    这世间的欢乐有多少、有多精彩,他能享受、能看到诸般种种有多少,这份痛苦就有多少、有多深!

第一百九四章 心有余

    宁远一夜大醉,第二天却比平时早起了大半个时辰。

    练功后,重新沐浴,只披了件直缀,端坐在静室塌上,闭上眼睛,凝思细想。

    昨天他失态了。

    五哥儿的安危,暴露后的后果,以及事情脱离掌控的愤怒,或者还有点恐惧,让他失去了冷静,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了一天!

    宁远一念至此,懊悔之余,后背一层冷汗。

    不过是拉五哥儿出去了一趟而已,就能让他的阵脚乱成这样,差点酿成大错,之前,他太高估自己了!

    带五哥儿出去,李家娘子……最多是个执行者,拨动她的手……福安长公主!

    她想干什么?单纯的心疼五皇子,让他出去玩乐一天?呵呵,那就是笑话儿了,福安长公主,这是他启程来京城前,阿爹嘱咐再三的人物之一。进京城到现在,他从来没敢往她的领地多走半步过,对她没有足够的了解前,他不敢。

    长公主为什么要把五哥儿扔出来?

    警告自己?可他还没开始动,她能看到什么?要警告什么?哪一件事?还是整个儿的、自己到京城这件事?

    宁远过了一遍又一遍,全无头绪。

    看来,去宝林庵的事,要排进来,而且,越快越好!

    宁远站起来,叫了小厮进来,更衣穿戴。

    他已经来了,断不可能再回头,不管拦在他前面的是谁,不管前面有多少,是死是活,粉身碎骨,他都是要勇往直前,一路冲下去!

    软香楼上,送走诸人,阿萝软软的靠在只绵软的靠枕上,三分忧愁七分厌烦的看着多多忙来忙去的收拾好了,悠悠叹了口气,“又是一晚吵闹。”

    “小姐,妈妈不是说了,天天吵闹才好呢,不怕吵闹,就怕冷清。”

    阿萝眉头蹙的更浓了,慢慢揉着帕子,出了半天神,好象是问多多,又象是问自己,“宁七爷要是没喝醉,非要留下来……”

    “那多好!不过……”多多一声多好之后,又叹了口气,“宁七爷虽然好看,可是太凶了,还是墨七少爷好!人和气,又大方,柳温小姐今天挣了这么厚一摞银票子,都是五十两一张的!得有好几千两!”

    “嗯。”阿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似听非听的‘嗯’了一声,又揉了半天帕子,再叹了口气,“多多,你说,那周六要是再来,怎么办?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他!他真是俗气透了,又不讲理。”

    “我也不喜欢周六少爷,太小气!回回都不给赏钱!”多多有自己的评价角度,以赏钱多少来论。

    “前天柳漫姐姐说,赵侍郎要到软香楼来,听说七少爷在,才算了。”阿萝两眼迷朦,说一句叹一口气,“多多,就是七少爷,我都是没办法,这些人,想一想我都厌烦恶心,就是说说话儿不好么,我不想跟他们……”

    阿萝咬着嘴唇。

    “那怎么行?妈妈说,男人都是冲着女人的身子来的,得在床上拴牢他们,那才是真正抓住了呢。”多多理论上很到位。

    阿萝脸色沉下来,自小儿受训,她最厌恶的,就是那些房中术!

    她喜欢诗词歌赋,喜欢琴棋书画,喜欢焚香点茶,对坐清谈……

    “小姐,你老是这样可不行,周六少爷的银子妈妈早就收了,头面……你今天也戴上了,妈妈说了,你不能再拖了,不然周六少爷发了脾气,谁都接不下来,周六少爷要是发了脾气,那就是咱们理亏。咱们有理都得吃亏,何况没理!”

    多多沏了杯茶端给阿萝,忠实的传达妈妈的抱怨和警告。

    “唉!”阿萝眼角垂下两滴莹晶的泪珠,“多多,我实在不想这么早……”

    阿萝将茶推开,“与人做妾,如同关进笼子里,大妇好了还好,若是不好,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是大妇贤良,关进深府大院,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能严严实实裹在车里,到寺里上柱香,就是大事了,哪象咱们现在,推开窗户,要看多少热闹都有,要是闷了,就能有人来清茶说话,前儿来的那几个士子,多少清雅,还有季家公子……唉!”

    “七少爷要抬您进府了?”多多两眼放光,“那多好!小姐可别犯傻!求还求不来呢!”

    多多回身放下茶杯,再一步跳过来,“小姐现在进府最好最好不过!小姐就侍候过七少爷,正正经经的清白身子,这进了府,身份就大不一样!七少爷还没成亲呢!小姐最早进府,这情份谁也比不了!就算他们府上规矩大,七少奶奶进了门才许生孩子,反正小姐年纪小着呢,到时候再生个五儿三女,就算一儿一女也好啊,多好!小姐这辈子就安稳了!柳漫小姐还想进赵侍郎府上了,赵侍郎都多大了?赵家少爷不还到咱们这儿来过?”

    多多兴奋的喋喋不休,阿萝悠悠叹了口气,“多多,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还能有什么法子,跟七少爷,总比跟赵侍郎……”

    阿萝恶心的呕了一声,“虽然七少爷……粗俗,可至少,他待我好,就这样吧,早晚,总是要从良的。”

    阿萝说完,将帕子盖在脸上,一串清泪从脸颊滑下。

    李桐回到紫藤山庄,直等到半夜,文二爷和阿娘都没回来,大哥也没回来,夜深露寒,李桐起身回屋,一觉竟然睡的十分香甜。

    早上刚睁眼,水莲一边掀帘子,一边赶紧禀报:“太太寅初回来的,回来就歇下了,这会儿还没起,我让文竹守着听信儿呢。文二爷两刻钟前刚回来,进门就要热水,说要好好泡一泡,小悠姐烧了绿豆羊肉汤,包了鱼肉饺子,等二爷泡好澡出来就送过去。大爷还没回来,不过二爷捎了话,说大爷跟吕大少爷在一起,今天还要会一天文,傍晚才能回来。”

    李桐不由自主舒了口气,看向滴漏,“什么时辰了?”

    她启程去宝林庵前,要是能和阿娘,或是二爷说说话最好。

    “寅末了,二爷说,让姑娘今天早点去宝林庵,说等姑娘回来再说话。”水莲接着道,李桐‘嗯’了一声,文二爷大约是想听到福安长公主那边的情况再说,毕竟,这一场差使,是从福安长公主手里领的。

第一百九五章 养歪了的长公主

    福安长公主和往常一样,在晨曦是出了别庄角门,脚步轻松的往宝林庵去。

    只是,这会儿她身后跟的,除了绿云,还有姚尚宫。姚尚宫紧跟在福安长公主身后,绿云提着提盒,离两人十几步,远远缀着。

    “京城怎么样?”福安长公主从路边掐了朵野花,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昨天宁远从庄子外离开,直接回了京城,进了城门遇到周渝民,一起去了软香楼,也就一个时辰,周渝民带着柳漫去了飞燕楼,这会儿大约还在飞燕楼歇着呢。宁远看样子象是醉了,墨宸扶他出来,将他送回定北侯府,直接回墨府了。”

    姚尚宫的回答直白而没有任何情感。福安长公主挑起眉,短促的笑了一声,“宁远醉了?在软香楼,当着周渝民和墨宸,他敢醉?哼,你接着说。”

    “是,昨天,李桐从皇庄直接回了紫藤山庄,张氏离开津河码头,去了两处庄子,然后进了京城,先到班楼,后来又去了撷绣坊,最后又去一趟福隆钱庄,从福隆钱庄出来,就出城回去了。”

    “班楼、撷绣坊都是李家的产业,福隆钱庄呢?李家占了多少股份?”福安长公主打断姚尚宫问道。

    “没能查的太清,大约,除了汤家,就是李家占的股份最多了。”姚尚宫脸上露出丝愧色。

    “嗯,你接着说。”

    “是。文涛下了船,骑马进了京城,李信在凌云楼会文,他就在凌云楼对面的茶楼坐着,一直坐到文会结束,吕炎和李信等人去了清波楼,文涛步行,一夜间看遍了京城所有的红楼,天快亮时出城回了紫藤山庄。”

    “倒是个聪明人。”福安长公主评价了一句,“京城,就这么安静?”

    “是,大爷昨天从宫里出来,进了府就没再出来,听说年后刚收入进府的小妾周氏心口有点疼,大爷一直陪着周氏。”

    “随国公府收的那个义女?”福安长公主将手里的小花扔出去。

    “是,很得大爷宠爱。四爷昨天一直在周贵妃身边承欢,很晚才出来,三爷因为舅舅杨雪坤又惹了事,和姜焕璋喝了大半夜的闷酒,发了不少牢骚。”

    “一对半蠢货!”福安长公主一脚踹在路边一根树上。

    “随国公府没什么异样,云贵报了旱灾,墨相昨天召了户部、工部尚书议事,半夜才散,吕相被皇上叫进去商量秋闱的事,出来就召了礼部尚书等人议事,也是半夜才散,季家。”

    姚尚宫顿了顿,抬头看了眼福安长公主,“季府,季绍衍和往常一样,只是,季家那几个供奉,昨天中午前后先后出了府,直到半夜才陆续回去。”

    “季疏影呢?”

    “去清波楼轻松轻松,是季疏影的主意,也是他请客,李信原本说要回去,被他死死拉住,说是一个不许少。”

    “看看,有心跟无心就是不一样!想办法把高书江将主持明年春闱的事,透给季绍衍,我倒要看看,他如何诀择。”顿了顿,福安长公主眼睛眯起,脸上的笑容透着阴沉,“再告诉他,让高书江主持春闱,这是随国公府,是周泽轩周副枢密给皇上提的建议。”

    “是。”姚尚宫面无表情。

    “召回来多少能用的人?”半晌,福安长公主慢吞吞问了句。

    “回长公主,本门内能来的都来了。”

    福安长公主眉头微皱,好半天,叹了口气道:“张氏既然去了福隆钱庄,告诉咱们她有的是银子,那你去找一趟张氏,讨点银子用用吧。”

    “是。”姚尚宫几乎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丝丝笑容。

    长公主不问世事好多年,人手上还好,不过闲搁着,说用起来就用起来了,可这银子,她哪还有银子?唉,闲着的时候还好,一动起来,可就是银山银海,这话她不好说,也不敢说,好在,不用她说,长公主就想到了,以李家的富庶,长公主这趟又是替李家出头……有了银子,差使就好办多了。

    李桐进了宝林庵那间小院时,福安长公主正惬意的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晃的十分自在。

    “昨天得了几饼新茶,闻着味儿还好,碾了咱们尝尝。”福安长公主声调愉快的吩咐李桐,看起来,她今天不打算去后山急走乱逛了。

    “这是凤凰山上的新茶?”李桐坐下,净了手,拿起茶饼闻了闻问道。

    福安长公主高高挑起一根眉梢,“你这丫头,这份见识眼力不得了,有没有你没见过、认不出的东西?”

    “那可多得很呢。”李桐一边拿茶针取茶,一边笑道:“我才见过几样东西?这凤凰山茶是名品,象我们这样做生意的,家里又有茶山,要是连凤凰山茶都认不出来,那还得了?”

    “这么一说,倒也是。”福安长公主歪头打量着李桐,话风突然一转,“你昨天把五哥儿吊到船舷外头去了?好大的胆子!”

    “我小时候,从湖州往京城来,路上,阿娘就那么把我吊在船舷外,象飞一样,我到现在都记得,开心极了。”李桐一边辗茶,一边一脸怀念道。

    “我要是生气了呢?”福安长公主斜着李桐。

    “可长公主没生气啊,长公主这样子,无论如何也不象是在生气。”李桐抬头看了眼福安长公主,“再说,长公主也不是只会循规蹈矩的人。”

    “哈!”福安长公主哈了一声,“也是,听说你们昨天玩的那么高兴……唉!阿桐,再过几年,你要是能了了姜家的事,也别嫁人了,跟你阿娘一样,打理打理生意,到处走走,一天给我写一封信,告诉我你去了哪里,看到了什么,吃了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玩的事,我看你的信,解解闷气。”

    李桐抬头看着福安长公主,突然一阵酸涩难忍,再过几年,她还有活路?

    “好。”好一会儿,李桐才低低答了句。

    福安长公主晃着脚,仰头看着廊外小小一方天地,声音悠悠,“阿桐,最近我总是在想,当初阿爹那样疼我,到底是爱我,还是害了我?我要是象我的姐姐们那样,从懂事起就被教导着一言一行都要彰显皇家风范,教导着活一辈子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做好皇家这块锦上的一朵花。而不是象阿爹告诉我的那些……”

第一百九六章 一个重要的决议

    福安长公主的话戛然而止,好半晌,福安长公主斜着低着头专心沏茶的李桐,眼里闪过丝恶作剧,“阿桐啊,你知道阿爹曾经教过我什么吗?”

    “这话长公主不该和我说。”李桐头也没抬,皇帝教导儿女的话,不是她该听到的。

    “有一回,阿爹问我,什么样的人不能用?”福安长公主仿佛没听到李桐的话,自顾自往下说,“我答了好些,阿爹都说不对,阿爹说,无私无已,一心为民的人,不能用。”

    李桐抬头,愕然看着福安长公主,她今天这是疯了,还是兴奋过头了?跟她说这样的话?

    福安长公主看着李桐又是愕然又是惊恐的表情,哈哈笑起来。

    “阿爹说,他就象驭手,天下就是他驾的车,朝臣,则是拉车的马群,他用鞭子抽打不听话的马,用草料黑豆、洗刷照顾,来引诱马听他的话,要是有匹马,他不吃不喝,也不怕鞭子,就是一心一意要把那车拉向他心目中的方向,这样的马,只能杀掉。”

    福安长公主做了个手势,

    李桐低下头只管沏茶,她能说什么?她只能当没听见。

    “阿桐,你看,我就是这么长大的,阿爹还跟我说,女人分两种,一种用来娱乐,一种,是用来生孩子的,阿桐,你想被做用来娱乐,还是用来生孩子的?”

    李桐再也忍不住,呛的不停的咳,“长公主……咳,咱们别说这个了行吧?”

    福安长公主先是闷闷的笑,接着放声大笑起来,直笑的眼泪崩流。

    李桐回到紫藤山庄,李信已经回去了。

    李桐和张太太一起吃了饭,李信和文二爷就到了。

    李信看起来有些疲倦,文二爷却精神抖擞。

    “让大爷先说说?”文二爷看着张太太建议了句。李桐多看了眼文二爷,她很知道他的脾气,从前不管是跟姜焕璋等人在一起议事,还是那几次跟她的合作,他都是发号施令的那个,言语果断,极不客气,象这样客客气气的建议,极其少见。

    张太太点头,看向李信。

    李信忙坐的更加端直,“因为有事,昨天我特别留意了,别的都没看出什么异样,只有季大郎,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异样,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太一样的感觉,午初的时候,季府有人找,季大郎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极快,我看他回来时,脸上隐隐有一丝没掩尽的激动?或是兴奋,接着一直到午后,季府来了四五拨人,到最后,季大郎越来越沉静,会文对诗,却不是错,就是对不出,到晚上,本来说好就会今天一天,季大郎却拉着众人,要请大家到清波楼疏散疏散,我和季大郎认识得晚,吕公子惊讶了几句,说季大郎修的慎独功夫,一向不好这个,就是别人请,也不一定请得动他,今天怎么破例了?”

    “反常既为妖!”文二爷一双眼睛亮闪,接了一句,也是总结了一句。“太太,照在下一点小想法,昨天五哥儿出游的事,季家必定知道了,而且知道的还不晚!”

    张太太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这个我也想到了,唉,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搁谁不心疼?也不能怪季家,唉!二爷接着说。”

    “是。在下昨天在京城的红楼,以及瓦子里逛了一夜,该去乐呵的,都去了。”文二爷捻着胡须,“一切如常,也就是说,五哥儿这一趟出来,知道的人极少,不该知道的,应该都不知道,至少现在不知道。”

    李桐凝神仔细听,福安长公主今天心情这么好,也是因为这个吗?

    “长公主今天心情如何?”文二爷问李桐,李桐急忙点头,“心情非常好,看起来很轻松。”顿了顿,想着福安长公主说的那些话,“话很多。”

    “好!”文二爷猛击了一掌,“咱们回到昨天最早议的那件事,长公主为什么要让姑娘带五哥儿出去玩一天?”

    文二爷环视着诸人,张太太皱着眉,似乎有什么心事,李桐安静的看着文二爷,等他往下说,李信张了张嘴,文二爷急忙示意他,仿佛一位极其称职的先生,他也确实十分称职。

    “长公主要看什么事?还是要看什么人?”

    “一语中的!”文二爷赞赏非常的看着李信,“大爷果然非同一般,这一阵子大有长进!我也是这么想!在下的一点小想头,长公主要看的,只怕就是咱们李家!”

    李桐想着长公主说的春闱主考的事,垂下了眼帘,后来她虽然没再提这件事,可她的感觉中,长公主是打算出手的,现在用这件事察看李家,是顺理成章的事。

    “除了李家,应该还有宁远宁七爷!说不定,还有季家!”文二爷眯着眼睛,眼缝里精光闪烁,“长公主要出手了,她这趟出手,谋的什么?”

    文二爷长长吁了口气,“我想了又想,还乱无头绪,只不过。”文二爷再次环视众人,目光落在张太太身上,“太太,不管长公主谋的什么,经过了这一趟,咱们李家,就入了局了,这事,太太得有个决断。”

    张太太看向李信,“信哥儿,这事得你决断,咱们李家,你才是当家掌舵的。”

    李信紧紧抿着嘴唇,看看文二爷,再看向侧对看着他的李桐,好一会儿,才看着张太太道:“母亲,这事太大,儿子一个人不敢作主,咱们家三个人,一起作主。”

    “好办,掌心入局掌背后退旁观,我喊一二三,一起出掌!”文二爷飞快的接话。

    文二爷看张太太和李桐都点了头,一二三喊出,张太太、李桐和李信,齐齐伸出三只手心。文二爷哈哈大笑,“李家,以后必定满门朱紫,位极人臣!”

    四个人又议了一会儿,诸人起身和张太太告退,张太太看着文二爷,迟疑了片刻,招呼道:“二爷慢走,有件事,还要请二爷指点一二。”

    文二爷忙停步回身,重新坐回去,看着张太太,等她开口。

第一百九十七章 那一堆烂污

    张太太低眉垂眼,抿了半杯茶,才放下杯子,看着文二爷缓声道:“今天上午,有个姓姚的尚宫,说是长公主的别庄里要修栈道,银子一时周转不济。”

    文二爷眼睛顿时亮了,屏气问道:“那太太?”

    “确实是长公主身边的人,我就把李字小印给她了。”张太太看着文二爷,见他一脸不解,跟着解释道:“李家有两枚李字小印,凭印章,可以到所有的李氏铺子,以及德隆钱庄支现银,没有限额。”

    文二爷轻轻抽了口气,直直的看着张太太,半晌,猛呼了口气,声音微哑,“太太这份气度,文涛佩服的五体投地!”

    文二爷站起来,长揖到底,目光灼灼看着张太太,“太太,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这枚小章,给的太好了!咱们是附骥,这诚意就得拿出十二分,青蝇附骥,最忌三心二意,或者,让别人觉得咱们三心二意,太太做的极好!在下佩服,佩服之极!”

    “二爷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张太太轻轻吁了口气,“也不知道长公主到底想做什么,她毕竟是个女人家,清修这么多年……”

    “太太,”文二爷下意识的左右扫了眼,“我看姑娘的意思,长公主的打算,姑娘是知道一些的,只是,不能说而已,姑娘也肯入局,至少头一步,与咱们李家至少没有坏处。”

    张太太微微蹙眉,半晌才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桐桐……心思太重。”张太太想着女儿的异常,忧心之余,又心疼万分。

    “太太放宽心,姑娘是有大福之人。如今京城的非比从前,宁远,绝不是凡品,长公主头一着棋,竟然抛出了五皇子,这事……可真是巧!”

    文二爷眼睛微眯,干笑几声,“嘿嘿,头一步只是头一步,既然出了手,如今的局势,就怕长公主到时候想收手,这手却难收回去!一步一步,很快就会扯进那桩大事里。皇上四个儿子,长公主和周家交恶,和周贵妃更是相看两厌,就算长公主大肚能容,周贵妃可不是个能容人的人,周贵妃这一头,就不用想了。除此,还有晋王,和五皇子,晋王。”

    文二爷眼里闪过丝丝寒光,“晋王确实极好,软弱无能无依无靠。太太,咱们既然入了局,就不能万事由人,姜焕璋现在是晋王府长史,听说现在极得晋王信任,就凭这个,咱们就不能让晋王入了长公主的眼!对长公主来说,选择有二,对咱们来说,只有一个!”

    张太太下意识的抓住了衣领。文二爷嘿嘿笑了几声,“太太别怕,这跟太太做生意,也没什么两样,不过这桩生意做的略大些而已。”

    “一步错了,就是万劫不复!”张太太的心紧成一团,一片寒意。

    “太太,这一步踏出了,须勇往直前!”

    “二爷放心。”张太太低低答了一句,文二爷退后一步,再次长揖到底,告退出去。

    绥宁伯府,姜婉带着妹妹姜宁,上手管了一阵子,顺风顺水,这气势就越来越昂扬,这管家有什么难的?在她手里,伯府怎么了?就是王府,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管家容易,可帐上太空,根本没有几两银子,没银子,她那么多宏伟计划就施展不开,比如,她和阿宁每人应该再添几个大丫头几个小丫头,再怎么着也得象李氏那样吧,四个体面机灵的大丫头,一群知礼懂事的小丫头。

    就连顾姨娘身边,也有两个大丫头呢,她和阿宁倒好,每人只有一个丫头,从前不管事也就算了,如今管着家,忙成这样,一个怎么够?两个三个都不够用,得添足了才行,这么一算,她和阿宁,一人至少要添十来个丫头才行呢!

    可府里的丫头她都看遍了,没有她能看上眼的,只能外头买,这些丫头竟然不便宜,能看上眼的,一张嘴就是上百两银子!

    这笔银子从哪儿来?姜婉盘算来盘算去,找不到生钱的门路,倒是姜宁先想到了,“姐姐,李氏的嫁妆,那些金器,听说都踩扁了!”

    姜婉眼睛顿时亮了,“你说得对,她的嫁妆都踩坏了,总得拿去修一修,走,咱们找阿娘拿钥匙去!”

    姜婉领着姜宁,兴冲冲直奔上房,吴嬷嬷听两人说要拿库房钥匙清点大奶奶嫁妆,该修的要拿去修一修,垂着眼皮一声没响,库房那一堆烂污泡,早晚得有人戳破,她原本以为戳破的事得落到顾姨娘身上,没想到……嗯,大娘子和二娘子去做这事,倒比顾姨娘合适多了。

    姜婉拿了钥匙,带着姜宁和几个丫头,又叫了几个看得入眼的管事婆子,直奔库房。

    开了库房门,一眼看到地上堆了一大堆的赤金首饰器物,姜宁忍不住一声欢呼,“姐姐,先让我挑两样!这么多,她肯定记不住!”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姜婉还能把持得住,矜持的训斥妹妹,“大奶奶都说了,嫁妆全交到公帐上,什么记住记不住的?都是咱们的东西,你先别乱动,等清点好,上子册子再说。”

    姜宁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目光不离那堆金光片刻,几个婆子将库门推的大开,两人一对,一人清点一人看着,开始点查造册。

    点了几样,一样样清点的婆子狐疑的停住了,抬对看着姜婉迟疑道:“大娘子,这东西,好象有点不对劲儿。”

    “怎么不对劲儿?”姜婉拧起了眉,她最讨厌听到的,就是这句不对劲儿。

    “您看看这个。”婆子站起来,将一只赤金澡豆盒递给姜婉,姜婉拿着澡豆盒翻来翻去看了半天,拧着眉头冷下了脸,“哪儿不对,你只管说,难不成这点子小事,还要我教导你?”

    婆子知道她没看出门道,干笑一声,往外指了指,“大娘子到太阳底下,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姜婉斜着婆子,冷笑一声,“想跟我耍花样,你们,都起来,先站到外头去!”

    想把她支出去偷拿东西?当她是什么了?这满府,谁能哄得了她?

第一百九十八章 累坏了婆子

    婆子脸上闪过丝羞恼,垂头应了一声,一步出了库房门,另外三个婆子也紧跟出来,姜婉这才拿捏着出来,在太阳下,将澡豆盒举起来细看。这一看,真看出不对了。

    “咦,这金子怎么好象掉色了?”

    “金子怎么会掉色?”婆子一脸干笑,“大娘子好好掂掂份量,大奶奶陪嫁过来的东西,可都是赤金的,赤金,可压手得很!”

    “是有点轻,难道是空心的?”姜婉可不会受别人蛊惑,她一向见解独到。

    旁边的婆子相互看了眼,满眼讥笑,和姜婉说话的婆子干笑着,没接话。

    “再去拿几件我瞧瞧!”姜婉越看越觉得手里的赤金澡豆盒怎么这么难看,她记得很清楚,李氏陪嫁来的东西,件件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婆子又拿了几件出来,这几件还不如姜婉手里的澡豆盒,那只赤金掩鬓,压根没有金色了,乌青发黑,摸一下沾一手青灰。

    “这是什么东西?”姜婉总算发现了,这些东西好象不是赤金,“她不是说她陪嫁的东西都是赤金?这是什么赤金?李家竟敢拿这样的假东西骗了我们姜家!不要脸的东西!”

    “大娘子。”婆子嘴边眼角丝丝缕缕都是鄙夷,“大奶奶的嫁妆抬进来时,我记得大娘子和二娘子是一件件看过的,大娘子难道不记得了?当时那些东西,跟这些一样吗?”

    “我记得!”姜宁急忙接话,以表示她记性极其好,“咱们是一件件看过,有的还看了好几遍,那些东西多漂亮!件件好看不得了了!这只澡豆盒我记得,一共十二只,十二生肖,姐姐还记得吧?那只小猴子,象真的一样,澡豆就捧在小猴子手里,哪象这只,这是什么玩意儿?”

    “二娘子记性真好!”婆子奉承了一句。

    姜婉品过来味儿了,“对啊,当时咱们一件件看过,要是假的,能骗得了咱们?那些嫁妆做工多好!对了,我记得万婆子说过,李氏的嫁妆,都打了徽记,那徽记象朵石榴花。”

    姜婉翻看了一遍,手里几件难看到极点的东西,哪有半点徽记!

    “这是怎么回事?”姜婉一声尖叫,急的乱跺脚,“赶紧,都拿出来,有多少,看看有多少!怪不得李氏把嫁妆交出来了,原来她把东西都调换走了!”

    姜婉直觉之下,倒说的极准。

    几个婆子快手快脚的搬出那一堆东西,堆在太阳下,四五个人一起动手,分的极快,最后,一大堆东西,统共就挑出来不到十件真货,这七八件,是姜婉和姜宁曾经见过的那些嫁妆之一。

    姜婉看着可怜巴巴的几件小东西,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她是怎么调换出去的?怎么会这样?”

    “大娘子,话可不好乱说,这是怎么回事,还不是明摆着的?这事可不能怪大奶奶。”几个婆子对视了一眼,一脸的明了,齐齐点头,“大娘子好好想想这件事,大奶奶走时,这些东西可都是好好儿的,府里这么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大奶奶走后,这府里是谁当家作主?大娘子难道不多想想?听说人家那一家子,如今可富得很,富得满院子流油!”

    “顾贱人?她敢!”姜宁一声厉喝。

    婆子连斜她一眼都懒得斜了,“敢不敢的,这事儿不是摆在眼前了?东西都在这儿呢,都这样了。大奶奶进来的时候,一抬抬进来的,都是最好的赤金物儿,不光大娘子二娘子,满府上下,这是大家伙儿亲眼看着的,后来,咱们府上被顾家哄抢了,那之前,大奶奶的东西,件件好好儿的,这也是大家亲眼看着的,你们说是吧?”

    婆子问另外几个婆子,另外几个婆子赶紧点头不已,以示极其赞同,说的太对了!

    “这一堆,当时,是咱们拼了老命,好不容易从顾家人手里抢回来的,收进库房时,件件都是好好儿的,大家伙亲眼看着的,对吧?如今,顾姨娘管了几个月的家,东西就这样了,狸猫换了太子!大娘子、二娘子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这还能是怎么回事?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嘛!”

    姜婉紧紧抿着嘴,“别胡说!钥匙一直在阿娘手里,她怎么换?”

    “钥匙?”婆子一声嗤笑,“别说咱们府上这钥匙,不管哪家,这钥匙都是只能防君子,可防不了贼。又不是皇上的金库,大娘子以为真能挡得了谁?”

    “姐姐,肯定是那个贱人拿走了!怪不得现在她甩手不管这个家了,东西都偷走了,她当然不管了!”姜宁气的胸口一起一伏,她的东西,竟然又被姓顾的贱人偷了个精光!亏她从前对她那么好!这姓顾的简直不是人!

    姜婉咬着嘴唇,认真思考了半天,确实,这东西,只能是被顾姨娘偷偷拿走了,怪不得她那么阔气,怪不得顾家如今阔成那样!把她们家搬空了,全搬到她自己手里,和顾家去了!能不阔气?

    不要脸的贱人!

    “走!咱们去找她!”姜宁拉着姜婉就要冲过去。

    “你急什么?”姜婉一把拉回姜宁,“先谋而后动!做大事最忌冲动,等一等,让我好好想一想!”

    “这会儿过去,也许还能拿回一星半点儿来,大娘子再想个半天一天了,可就什么也没有了!”婆子说着风凉话,“顾姨娘当了这好几个月的家了,府里的新人都是经她的手买进来的,大爷又宠她宠成那样,如今……”

    婆子拖着长音,“人家又怀上了,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尊贵呢,这府里,巴结她的人还能少了?大娘子再想个一刻半刻钟,人家顾姨娘那儿,就什么都知道了!到时候,就什么也没有喽。”

    “姐姐快走!”姜宁顿时急眼了,拉着姜婉就跑,姜婉跌撞了两步,想想婆子的话,太有道理了,一边跟着姜宁往前奔,一边吩咐,“再去叫几个人,都得搜出来!”

第一百九九章 战利品的流转

    顾姨娘院里,上房屋子四周放着冰盆,满屋凉气习习,舒适非常。

    顾姨娘歪在上房榻上,神情恹恹的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和墨兰点评着姜婉和姜宁这儿做的不对,那儿思量不周,若论挑毛病,顾姨娘挑的有理有据,极其明白。

    墨兰低头做着件小衣服,有点儿心不在焉。

    “……唉,我好不容易打理的象个样子,到她们手里才几天?就这样了……算了算了,我是不管了,我怀了身子,哪有功夫管这些事?昨天夜里,我又比平时多起了一回,表哥担心的不行……”

    顾姨娘喜滋滋的摸着还十分平坦的小腹,“都说男孩子最能折腾娘,从怀了他,我就难受的不行……”

    外面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顾姨娘的自怜自喜,墨兰急忙放下针线,一边厉声训斥,一边往外面冲,“这是谁?不想活了?姨娘怀了身子,最烦……”

    墨兰掀起帘子,一眼看到带着一群婆子气势汹汹冲进来的姜婉和姜宁,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用跟她废话,别理她,给我搜!”姜宁冲在最前,一把拖开墨兰,一声厉吼。

    跟来的婆子憋了几个月的闷气总算找到了个小小的出口,个个如狼似虎,一头扎进各间屋里,翻了个天翻地覆。

    “你们干什么?你们敢……墨兰!迎兰!快去叫表哥!去找表哥!唉哟我肚子疼……”顾姨娘又惊又怒又急又怕,肚子真有点疼。

    “呸!”姜宁双手叉腰,狠狠的往顾姨娘脸上啐了一口,“别提你那肚子了,还不知道是哪家的野种呢!你进门两个月,怀胎三个月,真当我们姜家、我大哥是绿头王八呢?”

    “阿宁!”姜婉急忙去捂姜宁的嘴,这些闲话,大哥严厉警告过,发过狠话。

    “你别拦我!我快憋死了!我看到她这个样子就恶心!不要脸的东西!谁是你表哥?你是阿物儿?一个贱婢,猫狗一样的东西,哪叫我大哥表哥?谁是你表哥?你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阿物儿!”

    姜宁看到顾姨娘,就想到她那十几万两银子的嫁妆,她的赤金首饰,她的赤金澡豆盒儿,她的银子,她那铺天盖地的繁华富贵……这恨意滔滔,比黄河之水天上来还要汹涌。

    “大娘子,姨娘怀的确实是大爷的孩子,您……”迎兰早不知道跑哪儿躲着去了,墨兰跪挡在姜宁面前,姜宁一脚踹在墨兰胸前,“你给我滚,狗一样的东西!你们顾家,个个都是贱人,个个都是賊!不要的贱贼!”

    顾姨娘惊恐的看着气的脸都变了形的姜宁,一把抓住墨兰尖叫:“快去,快去找表哥!告诉表哥,我要死了!二娘子要打死我!”

    “不要脸的东西!”姜宁气的尖叫着,扑上去要打顾姨娘,她什么打她了?她什么打死她了?当着她的面她就敢撤谎?

    “跪着!”姜婉恶狠狠瞪着站起来就要往外面跑的墨兰,一步过去挡在她面前,“再动一动,就打死你!”

    墨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再动,姜婉说打死她,她一点都不怀疑,搁她们眼里,她们这些下人,还不如一条狗,打死也就打死了。

    “你们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你们就不想想,表哥回来,你们怎么交待?”见墨兰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顾姨娘被逼到死胡同里,这狠劲儿就上来了。

    姜宁脸上闪过层仓惶,赶紧看向姜婉,姜婉紧紧抿着嘴唇,瞪着顾姨娘,“你偷了大嫂的嫁妆,我怎么跟大哥交待?你还是想想你怎么跟大哥交待吧!赶紧搜!”

    顾姨娘提到大哥,姜婉心里也抖了好几抖,不过她不象姜宁,好歹撑住了。只要能从顾姨娘这里搜出东西,大哥回来,她也不用怕!

    “大娘子,二娘子,你们看看这个。”婆子将一只箱子抖了个底朝天,拿了一只镯子,一支簪子和一只禁步过来。

    “这是大嫂的嫁妆!”姜宁先抢过来,一声尖叫,“姐姐你看,看这个!”姜宁激动不已的给姜婉看背面那个精巧的印记。

    “那是我的东西!”顾姨娘见搜出了她的私房,急眼了,尖叫着扑过去抢,不等姜婉和姜宁吩咐,两个婆子利落的按住了她,她怀了身子,可不能让她有什么事。

    “呸!”姜宁冲过去,啐了顾姨娘一脸,“你穷的连亵裤都烂的,你能有这东西?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上头有印记,你这狗眼看看,看看这里!”姜宁几乎将那朵花一样印记戳到顾姨娘眼上。

    “那是大爷给姨娘的,是大爷给的。”墨兰赶紧解释,确实是大爷拿给她家姨娘的。

    “呸!”这回是姜婉给了墨兰一脚,“竟敢往大哥身上泼脏水,大哥能拿大嫂的嫁妆给这个贱人?你是说大哥偷了大嫂的嫁妆,给了这个贱人?你竟敢往大哥身上泼脏水!”

    姜婉又踹了一脚,姜宁冲过来,一脚接一脚猛踹,“敢往大哥身上泼脏水,狗东西!不要脸的狗东西!”

    姜宁将满腔的愤恨,都发泄到了墨兰身上,墨兰抱着肩膀蜷成一团,顾姨娘脸色青白,张了张嘴,却一声没吭。

    一群婆子将顾姨娘院里翻了个底朝天,找出了十来件带印记的首饰,七八件崭新的金银器,以及两千两银票子,四五百两现银,还有三四箱子绫罗,两箱子衣服,婆子认得,说都是大奶奶陪嫁过来的东西,姜婉看着堆了满眼的金银凌罗,满意之意,手一挥,带着婆子,带着东西,扬长而去。

    顾姨娘看着姜婉和姜宁抬走了她全部家当,比摘心还难受百倍,这些是她这几个月费尽心机才攒出来的东西,这些都是她傍身的东西,这些都是命啊!

    顾姨娘疼的拍着炕几,放声痛哭,“我不活了……我活不了了!啊哈哈哈哈,我的命好苦……我活不了了……”

    墨兰浑身痛的要散架一般,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呆看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泼妇一般的顾姨娘,从身到心,一片麻木。

第二百章 气疯了

    迎兰躲躲闪闪刚一伸头,顾姨娘一眼看见,指着迎兰尖叫着痛骂一顿,吩咐她去传话,赶紧打发人去叫她表哥回来。

    迎兰答应一声,撒腿就往外跑,这回倒是认真办差了,可跑了一圈,一个肯出去传话的都没有,说是大娘子说了,大爷在外头办的都是大事,任谁也不能拿家里上不得台盘的琐事打扰了大爷。

    差使没办成,迎兰哪里敢回去?干脆跑到园子里,一直磨蹭到姜焕璋平时回来的时辰,才一步挪不了四指的往回走。

    顾姨娘左等右等,既没等回迎兰,当然也没等到表哥,又气又急,骂一阵哭一阵,哭一阵再骂一阵,气极了,就踹几脚垂着头,半死不活缩在榻角的墨兰。

    中间又高喊大叫说肚子疼,闹了几回,踹着墨兰去告诉夫人,她肚子疼,孩子要保不住了。

    墨兰勉强挪出去,到了正院,守门的婆子连门都没放她进,只撂了几句,“你们姨娘那孩子,没了倒还好了,大娘子吩咐了,她正陪夫人说话呢,任谁也不许打扰,告诉你们姨娘,就省省吧,不知道从哪儿揣回来的野种,还有脸成天折腾来折腾去。”

    墨兰木然听了,慢慢挪回去,一字不漏,原话回了顾姨娘,顾姨娘气的尖叫连连,一把挠在墨兰脸上,把墨兰半边脸抓的鲜血淋漓。

    夜幕垂落,姜焕璋回来,还没踏进清月院院门,就听到了顾姨娘那长一声短一声、悠扬的哭声和恶骂声。

    进了院子里,整个清月院一盏灯都没点,整个院子黑灯瞎火。

    见姜焕璋进来,几个粗使婆子和小丫头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手忙脚乱的点灯。

    姜焕璋掀帘进屋,屋里一片狼籍,顾姨娘坐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和垫子中间,蓬头垢面,拍着大腿正哭个不停,一眼看到姜焕璋,象看到救星一般,冲着姜焕璋就扑了过去,“表哥,你怎么才回来?我快死了!我都快死了你怎么才回来?我活不了了!表哥!我活不下去了!我的命好苦!”

    榻角靠墙,墨兰顶着半边血渍纵横的脸,木呆站着。

    “出什么事了?”姜焕璋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顾姨娘悠扬的号哭恶骂,和这满院的狼籍破败,让他心里堵满了一股子浓烈的疲倦,疲倦到没力气生气。

    “是阿婉,还有阿宁!”顾姨娘揪着姜焕璋的衣服,委屈的泪水横流,“带人抄了我的院子,把我的……东西都拿走了!一样也没留,都拿走了!表哥,我活不了了!活不下去了!”

    “别哭了,墨兰这脸,是怎么回事?阿婉让人打的?”姜焕璋看着墨兰那触目惊心的半边脸,有一丝怒气开始在心里徘徊,将要升起。

    墨兰垂着眼皮没答话,顾姨娘张嘴想说是阿宁打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是表哥嫡亲的妹妹,夫人亲生的闺女,推到她身上,只怕占不了便宜。

    “是她自己……墨兰跌了一跤,脸蹭在榻角上了。”找借口推责任这上头,顾姨娘颇有天赋,随手就来。

    姜焕璋盯着墨兰看了片刻,再转头看向抓着他衣襟,又在哭她那被阿婉抄走的东西,一声声催着他,让他替她拿回来的顾姨娘。

    “阿婉拿走了什么东西?”

    “都是我的东西!我好不容易存下来,留着傍身的东西!”顾姨娘舌头打了个转。

    墨兰看了眼顾姨娘,声音清晰的回道:“首饰有十一件:大爷给姨娘的两支金簪,一只镯子,还有姨娘自己的一只掩鬓,一只禁步,一对耳坠子,两只金披坠,大娘子说上面都有印记,是大奶奶的嫁妆,还有三件姨娘从顾家带过来的金饰。六件金器,二个银烛台,是姨娘化了大奶奶陪嫁里的一只大六角赤金烛台,和一打银碟子,让人新打的。还有两箱子四季衣服,一件白狐披肩,三匹妆花缎,四匹织锦缎,两匹霞影纱,两匹丝绒,两匹绡纱,都是大奶奶陪嫁里的东西,还有两千两银票子,四百六十七两现银,都被大娘子拿走了。”

    姜焕璋听的目瞪口呆,“你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都是李氏嫁妆里的东西?怎么到你手里了?你什么时候从她嫁妆里拿东西了?你怎么……”

    “都是我的东西!我的!”顾姨娘猛推了一把姜焕璋,恶狠狠盯着姜焕璋,神情里隐隐有几分疯狂,“是我的东西!我的!都是我的!你给拿回来!那是我的东西!我傍身的东西!你去给我拿回来!”顾姨娘再次扑上去,一把揪住姜焕璋,疯了一般用力的摇。

    东西拿不回来,她都不想活了!

    姜焕璋直直的瞪着顾姨娘,浑身麻木,这是谁?眼前这人,是谁?

    自从带五皇子逛了一天之后,福安长公主和李桐的话题,就渐渐庞杂而放肆,李桐担忧头痛一阵子之后,也就坦然了,反正,她和她,都是打着从此避世,提前一步踏入那道铁门槛的人,远离红尘的两个人,闲谈世情,跟说古能有什么分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桐能很快淡定如初,这让福安长公主欣喜之余,颇有几分自得,自己这看人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啊!

    “……听说过白老夫人从前的事吗?”这天下着雨,福安长公主捧着茶,又开始闲扯,李桐摇头,就算从前,白老夫人的往事,她也知道的极少,白老夫人年纪太大了,能知道和议论她的从前的人,早就做了古。

    “季家,你知道的,书香大族,从前朝的前朝起,就是人人称道的名门大家,季家在本朝出的丞相少些,只有两位,但在前朝,季家足足出了五位丞相,甚至有父子丞相,兄弟丞相,这样的人家,就是比起皇家,也不差什么。”

    福安长公主晃着脚,说的是敬仰之言,神情却很淡然。

    “季老丞相做过我的先生,学问人品,都极其难得,季老丞相是季氏族长的幼子,十来岁时,就是闻名江南的神童才子,是季家那一代排在头一位的优秀子弟,季老丞相说他年青的时候,目无下尘,天下都不放在眼里的。”

第二百零一章 季家旧事

    李桐没见过季老丞相,不过关于季老丞相的事,却听说过不少,天下都不放眼里是狂放了些,可季老丞相当年,确实有这个资本。

    “季老丞相十九岁那年,到河北沧州游历,正赶上沧州府府学会考,整个沧州的学子都聚在沧州城,季老丞相就去凑了个热闹,席间,当然,横扫千军,沧州那地方,哪有能及他百分之一的文人学子?季老丞相赢的太容易,意兴阑珊之余,喟然长叹,说沧州无人,实在无趣,谁知道……”

    福安长公主冲李桐眨了眨眼,“季老丞相刚踏出府学门槛,就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又打了一拳,连打了好几拳,季老丞相出门在外,身边带的人不少,就是这样,季老丞相还是被人家打成了个烂猪头,打季老丞相的,就是白老夫人。”

    李桐噗一声,茶喷了。

    福安长公主也咯咯笑起来,“白老夫人打完了,说,她们沧州是以武风闻名天下,又不是以文风闻名,季老丞相既然到沧州来叫板,那就该会武,要是她们沧州人到了江南,那才应该会文呢。季老丞相挨了一顿打,又被白老夫人指着鼻子一通抢白训斥,季老丞相说,白老夫人这话极有道理,他无以反驳。”

    “白老夫人年青时,肯定是位绝代佳人。”李桐想着白老夫人现在依旧风姿绰约的模样,忍不住笑道。

    “嗯,白老夫人是沧州白老镖师的独养女儿,漂亮倒在其次,眼光见识极是难得,年青时候,说是脾气又直又暴。反正,季老丞相挨了一顿打,被指着鼻子当街训斥了一顿,反倒没了脾气,也不走了,养了几天,一张脸能见人了,就去了白家,求见白老镖师,要求娶白老夫人,被白老镖师一杯茶泼出了门。”

    福安长公主叹了口气,“季老丞相是性情中人,为人坦荡,不掩喜怒,极有江湖风范,倒是白老夫人,城府反倒深一些。”

    李桐想着白老夫人,确实,她认识她那么些年,在白老夫人身上,她从来没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江湖气息过,白老夫人的老辣深沉,能及得上一二的,也就是钱老夫人了。

    “季老丞相就在沧州府住下了,打发人回去江南,跟父亲禀报要求娶白老夫人的事,请父亲亲自来沧州给他提亲。季老爷子接了信,日夜兼程赶到沧州,倒不是替季老丞相求亲的,他觉得他儿子大概中邪了。季老爷子到沧州后,没几天,就被季老丞相说服了,真就备了厚礼,上门替儿子求亲。就这样,白老夫人就嫁进了季家。”

    福安长公主声音悠悠中透着说不清的味儿,李桐侧头看着她,若是有季老丞相这样的好男儿求娶福安长公主,她必定心甘情愿嫁过去,从此洗手做羹汤。

    “季老丞相说,白老夫人进了季家不过半年,季家上上下下,就没人不喜欢她,没人不夸她好。季老丞相和白老夫人相伴三十余年,从来没分开过,季老丞相走到哪里,白老夫人就陪到哪里,直到季老丞相撒手人间,唉!季老丞相走的太早了。”

    “白老夫人练过功夫?”李桐好奇极了,她从来没见白老夫人出过手。

    “至少比季老丞相力气大点吧。”福安长公主没直面回答李桐的问题,“季皇后性子象季老丞相多点,不怎么象白老夫人。”

    李桐听她突然转到季皇后身上,微微一怔。

    “白老夫人和季老丞相只有季皇后和季绍衍这一女一子,白老夫人疼季皇后远胜季绍衍,当初,”

    也许是她的错觉,李桐只觉得福安长公主的声音里透出了森森寒意,“母亲想替皇上求娶季皇后,白老夫人和季老丞相都不肯,皇上和周贵妃青梅竹马,情投意合,阿爹几次想成全这一对,就因为这一条,白老夫人和季老丞相怎么肯把掌珠嫁给皇上?”

    李桐沉默的看着福安长公主。

    “是皇上……那时候还是皇子,跪在季老丞相和白老夫人面前,对天发誓,要象季老丞相待白老夫人那样,待季皇后一辈子!”

    李桐的心猛跳了几下,还有这样一段前情!

    “白老夫人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不该一时心软。”福安长公主慢慢叹了口气,“季皇后性子极似季老丞相,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她那性子,本来就不适合当皇后,哪怕没有周贵妃。季皇后生前,季家就恨极了周家,不光周贵妃,还有母亲,从母亲算起,整个周氏。”

    李桐用力握着杯子,勉强稳住心神,福安长公主的话,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可季家,最不擅长的,就是阴谋诡计。”福安长公主发出一声轻笑,又是一声,然后是一连串的笑声,听起来象银铃撞着银铃,却听的李桐心神欲碎。

    “现在好了,有了个宁远。”福安长公主站起来,走到廊沿边,伸出手,接了一手雨水,一边接着雨水,一边笑,“就是不知道季家能不能折下身段了。”

    “能的。”李桐想着从前季疏影对绥宁伯的奉承,低低答了句。

    福安长公主侧过头,盯着李桐看了片刻,“那就当他们能,能折得下身段……那就很好啊。”

    “长公主不担心么?”李桐忍不住问了句。

    “担心?担心谁?”福安长公主扭头斜着李桐,李桐看着她没答话。

    “担心宁远?我又不喜欢他。担心季家?我又不亏欠季家,至于母亲和皇上,所谓雷霆雨露皆是恩泽,这话,当初是季老丞相教给我的,既然来自君上的雷霆雨露都是恩泽,那季家就没什么好抱怨的。还有谁?”

    福安长公主甩了甩手上的雨水,慢吞吞挪回来,“皇上?他是皇上,万民之主,用不着我担心。周家?周家这样的人家,有富贵的时候,自然也会有落魄的时候,楼起楼塌,起起伏伏,这京城,这天下,哪家都是这样。还有谁?你?还是我自己?”

第二百零二章 宁远要撞个邪

    “这天下呢?先皇呢?林家的宗祠祖业呢?”

    “跟天下没关系,闹来闹去的,不过就那么几家,荣华也是他们,灭门也是他们。至于先皇,都是他的孙子,谁承大位不是一样?退一步万说。”

    福安长公主一脸漠然,仿佛在谈论树下那一群蚂蚁,“天下总是要乱的,今年不乱明年乱,人总是要死的,今年不死明年死。林家的宗祠祖业?从什么时候算起?上溯到林家宗祠里头一张先祖画像吗?那时候,林家先祖只有一家豆腐坊,生意还不怎么好,林家这祖业,不过一间豆腐坊而已。”

    福安长公主重新坐回去,翘起二郎腿,慢慢悠悠的晃。

    李桐斜了她一眼,站起来取了茶叶,重新烘起了茶,既然不在乎,那还这么关心干什么?

    福安长公主也不说话了,晃着脚,很专注的看着李桐烘茶,辗茶,分茶粉,看着水开,沏了茶。

    “咱们该做做法事了。”喝了一杯茶,福安长公主懒洋洋道,“好好做场法事,替天下万民祈祈福。”

    周六少爷觉得他远哥这几天有点不对劲儿,算着早朝该散了,周六少爷从衙门里溜出来,在宣德门外,伸长脖子等宁远出来。

    宁远顶着一对黑眼圈,一路打着呵欠,从宣德门里晃出来,周六少爷急忙窜上去,赶在宁远的小厮大英大雄前面,窜到宁远面前,仔细打量着他,“远哥,你看你这眼圈黑的,怎么了?就你这身板儿,就算夜御十个二十个美人儿,也不至于这样,到底怎么回事?”

    “能有什么事?”宁远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就是累了,我回府睡觉了,有空再聚。”

    宁远呵欠打的眼泪都出来了,绕过周六少爷,就要上马回府。

    “远哥!”周六少爷一把揪住宁远,“咱们兄弟,你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远哥,你看看你,瞎子也能看出来你不对劲儿,走走走!咱们去飞燕楼,我已经让人去请云袖了,让柳漫跳舞,云袖唱几支小曲儿给远哥你疏散疏散。”

    宁远被周六少爷拽着,不情不愿的往前趔趄,“不是小曲儿的事,小六你松开,这么多人,刚散了朝,你瞧你这拉拉扯扯,小爷跟你又不是断袖!”

    “断袖?”周六少爷咯的笑出了声,“远哥,你真要想跟我断一断,我真敢奉陪!”

    宁远噗一声笑起来,“行了行了,别拉了,你看看,都是人,文武百官,还有你表哥,都看着呢,别拉了,我去还不行么。”

    “管谁看不看呢,咱们兄弟怕谁?”周六少爷松开宁远,两人上了马,直奔飞燕楼。

    宁远懒散象是被抽掉了骨头,软在榻上一堆软垫中间,一杯接一杯喝着酒,心不在焉。

    “远哥!到底怎么回事?我跟你说,你今天要是再不告诉我,我就不放你回去!”周六少爷急了,拖了把椅子坐到宁远对面,示意柳漫和云袖,“平时瞧你们挺会侍候人,今天怎么这么蠢?没看到远哥心情不好?”

    柳漫和云袖急忙一左一右,一个给宁远捏肩,一个给宁远敲腿。

    “我都说了,没什么事……”

    “不可能!”周六少爷猛拍了一巴掌,“远哥,咱们兄弟,还能有不能说的话?你只管说,这京城,没什么能难得倒咱们兄弟!”

    “好吧。”宁远揉着眉间,看起来很纠结的下了决断,“大前天,我贪凉,就在后湖的水阁里,歇了一夜,我起得早,寅正就醒了,睁开眼,就看到水阁里全是水,一脚踩下去,没到脚背。”

    “下雨了?”这是周六少爷头一个反应,柳漫眼睛睁大了,“六少爷,大前天睛的一丝云都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小厮刷地?你还睡着他们……”周六少爷话没说完,脸色渐变,“远哥,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那天是大豪大杰当值,没上亭子,守在九曲桥那一头,说没人上过亭子,就是夜里湖里的水响的厉害,都是跟了我四五年的人了,信得过。”宁远烦恼无比。

    柳漫和云袖深信鬼神,脸色都就变的煞白,云袖下意识的摸住了手腕上笼着的佛珠串。

    “水里有怪物?”周六少爷这一回反应快了,“怪不得你大前天让人清湖,是因为这个?”

    “嗯,我让人弄了张大网,从这边网到那一边,一只虾米也没漏,网了几千斤鱼,什么也没找到。”

    周六少爷目瞪口呆看着宁远。

    “前天夜里,睡到半夜,突然觉得寒气逼人,睁开眼,就看到一道白影往窗户外面窜,你知道我,胆子最大,拎了剑就追了出去,跳出窗户,满院清晖,什么也没有!”

    “吓!”周六少爷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远……远哥,到底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还能……这样?”宁远指指自己的黑眼圈,垂头丧气。

    “七爷,”柳漫小心翼翼道:“七爷怕是撞到邪物了,得请人化一化,到寺里上柱香。”

    “七爷去一趟宝林寺吧,”云袖有几分迟疑,但还是开了口,“最好是赶着福安长公主做法事的时候,我师父,有一年,也碰到了和七爷差不多的事,夜里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邪物,请人作法,到寺里上香,都没什么大用,师父也是病急乱投医,听说福安长公主在宝林寺做法事,就去听了几天。”

    云袖看了眼周六少爷,“六少爷知道,都说福安长公主最是福大命大,法事做了三天,师父就是寺里住了三天,回来就好了,一直到现在,再没碰到过邪物。”

    “对对对!”柳漫也抚掌赞成,“我也听说过,福安长公主的法事,最能降福驱邪,我听赵侍郎说过一回,说太医正吴太医,他家老夫人有一回也是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想了好多办法都没用,后来去听了一回法事,回来就好了!”

    “好象是!”周六少爷捏着下巴,若有所悟,“怪不得我每次听了长公主的法会回来,夜里都睡的特别沉。”

    宁远斜了周六少爷一眼,从京城到宝林寺,来回折腾这一趟,再应付半天法会……睡得沉,那是累着了!

第二百零三章 好兄弟

    宁远厌烦的挥着手,“大老爷们搞这事?”

    “大老爷们也是人!”周六少爷接的飞快,“我跟你说,你还别不信这个,这种事儿真心……邪门说不清楚!”

    “六少爷说的是。”云袖接话道:“晋王家那位杨舅爷,就中过一回邪,就在柳漫姐这楼下不远,直着眼睛叫,说什么好多血,全是人头,那样子、那声音特别吓人,正巧大相国寺的青空大和尚路过,摸着他的头念了半卷经就好了。”

    宁远眼底爆过道亮光,“这么巧?念的什么经?”

    “我这里有几个帮闲特别爱看热闹,当时凑得近,有一个,说是听着象是地藏经,不过青空大和尚念的极快,听的不太清楚。”柳漫急忙补充道。

    宁远眯起眼睛,比刚才还要懒散,“爷又不是杨舅爷那样的蠢货!能跟他一样?”

    “瞧远哥你这黑眼圈。”周六少爷老实不客气的接了一句。

    “滚!”宁远象是被戳到了痛处,恼了。

    “好远哥,就去一趟吧,就当……咱们去吃山鸡行了吧?上回那山鸡,一口没吃成,全让远哥你砸我脸上了,远哥还没吃过宝林寺后山的山***那味儿!啧,绝了!你没吃过,说什么也得去吃一趟不是!”

    周六换个角度劝宁远,宁远斜着他,慢腾腾翘起二郎腿,示意云袖和柳漫,“你俩到楼下避一避,我跟你们六少爷说几句体已话儿。”

    柳漫和云袖笑应了出去,宁远招手,示意周六坐到他身边,凑到他耳边低低道:“小六,哥也不瞒你,这事,哥有难处。”

    “什么难处?”周六一脸茫然,“远哥你只管说,这京城,还能有咱们兄弟办不了的事?”

    “唉!”宁远晃着脚,先悠悠叹了口气,“小六啊,哥跟你不一样,哥难啊!”

    “瞧远哥说的!这满京城,谁敢欺负远哥你?敢呲呲牙,咱们兄弟就敢打的他满地找牙!远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周六往前凑了凑,一脸猴急,他耐性一向很差。

    宁远为难的呲牙裂嘴,片刻,才一拍大腿,“咱们兄弟也没什么话不能说!”

    “就是就是!”

    “说这话前,我有句话得先问问你,你得实话实说,要是没说实话,或是没法说,我这话,也就没法说了。”

    宁远一脸郑重,周六拼命点头,“远哥你放心,只要是我周渝民知道的,要是跟远哥说了假话,或是知道了说不知道,就让我天打……”

    “得!”宁远赶紧止住周六,“你瞧瞧你,一大老爷们,怎么跟个妇人一样,发什么誓?哥还信不过你?”

    “远哥。”周六居然有几分羞涩。

    “我问你,你们家,或是四爷,有没有让你防着我?或是盯着我?担心我要这样那样什么什么的?毕竟,我是宁皇后嫡亲的弟弟,是不是有过这话?”

    宁远一脸惬意的靠在椅背上,眼睛微眯,紧紧盯着周六的神情。

    周六顿时不自在起来,“远哥,你是聪明人,这事……是有。”周六一脸愧疚的看着宁远,“我爹交待过一回,我跟我爹说了,你不是那样的人,四哥也问过我,我跟四哥说,远哥说过好几回,京城里,他最敬佩的,就是四哥,姑母也跟我说过……”

    周六声音越说越低,“姑母……她一个女人,我就哼哼哈哈应付过去了,远哥你别理他们,日久见人心。”

    “我听说,宁皇后当初生子,多亏了福安长公主护持,才顺顺利利生下来的?”宁远看着周六,周六赶紧点头,“这事谁不知道?因为这个,姑母……咳!女人家,咱们不理她。”

    “福安长公主在宝林寺做法事,我去了宝林寺,万一你姑母想多了怎么办?你姑母说什么,皇上听什么,你姑母想多了,就是皇上想多了,我还活不活了?还不如被邪鬼缠死呢!唉!”宁远长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实在不行,就不在京城呆着了。”

    “这倒也是,远哥,你真不容易!让我想想……”周六两只手一起拍脑袋,“好好想想!”

    宁远斜着他,从桌子上拿了碟葡萄吃起来。

    “要不……不行!这样……也不行!”周六眉头都快拧下来了,他一向没主意,绞尽脑汁,看着宁远道:“远哥,你比我聪明,你也想想办法,你说咱们怎么办?”

    “我哪知道?这几天我成夜成夜睡不好。”宁远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我昨天夜里就想了,实在不行,我搬进御前卫那间小屋里去住,在宫里,肯定能睡个好觉了,唉!这龙子凤孙就是有好处,不怕邪祟!”

    “对了!”周六来了灵感,“我去找四哥!就跟四哥说……算了算了,你这事,也算不上什么丢人的事,我就跟四哥明说,请四哥发句话,发你,还有我,发到宝林寺去,四哥发了话,姑母肯定没话说!就这样,我去找四哥!”

    周六兴奋的跳起来,宁远咧着嘴,一幅牙痛的样子,“哎!这事怎么不丢人了?多丢脸的事……小六,你……给哥留点面子,别什么都说了。”

    “这有什么丢人的?远哥你真是。”周六几步窜到门口,回头冲宁远挤了挤眼,“远哥也别回府了,就在这里,让云袖和柳漫侍候你好好玩玩,玩痛快了睡得沉!我叫她们上来!”

    周六连蹦带窜的下楼走了,柳漫和云袖上来,宁远懒洋洋躺在椅子上,由着柳漫和云袖捏着半天胳膊腿,挥了挥手,“叫卫凤娘上来,把爷抬下去,爷今儿个,有心无力。”

    柳漫抿着嘴儿笑,云袖脸上闪过层失望。

    宁远上了车,低低吩咐卫凤娘,“传话给崔信,我要认识晋王府那位杨蜗牛,越快越好。”

    邵师说过,逆天改命难的不是法术,而是牺牲,他问过邵师,需要什么样的牺牲,人命?屠一座城够不够?邵师没理他。

    杨蜗牛看到了满眼的血和人头,青空大和尚念的是地藏经。

第二百零四章 钦命祈福

    李桐发觉,其实福安长公主是个很懒的人,她接手沏茶之后,福安长公主再也不动那些茶碾茶具了,这一回,把法会的事甩给了她,她竟然完全不闻不问了。

    宝林寺后院,和方丈室斜对面,一间带着院门的一进小院,是福安长公主专用的静室,小院里面的三间上屋,和宝林庵那个小院极其相似。

    白老夫人依旧到的很早,季疏影虚扶着白老夫人进到那间小院时,廊下,福安长公主一身缁衣,坐在惯常的位置,李桐坐在福安长公主对面,一件艾绿素绫上衣,一条雪白绫绣兰草裙子裙幅极宽,铺展开来,象极了一幅画。

    季疏影目光落在裙子上,不敢往上抬,扶白老夫人坐下,团团一揖,垂手退了出去。

    白老夫人看着沉静沏茶的李桐,福安长公主斜着季疏影。

    “他总算想通,肯下场考一考了?”看着季疏影出了院门,福安长公主回过头和白老夫人说话。

    “该成亲的人了,也该懂事了。”白老夫人没直面回答福安长公主的问话。

    “说好了?哪家的姑娘?”福安长公主打量着白老夫人。

    “还没呢,等明年春闱之后再说吧,这会儿议亲,就分了心了。”白老夫人笑容轻松。

    李桐专心沏茶,两人说着不咸不淡的家常,小院门口,钱老夫人扶着女儿墨夫人到了,比往常早了不少。

    墨夫人一身月白素绫,头上只用了只珍珠掩鬓,李桐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福安长公主和白老夫人却都十分淡定,白老夫人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

    “借长公主的光,等长公主的祈福法会好了,我再做场水陆道场。”墨夫人落座前,先曲膝和福安长公主禀报了句。

    李桐心里一道电光闪过,是了,苏贤妃是最热的时候被周贵妃罚跪在花园里,中暑死的,大约就是这几天,墨夫人这么素净的一身,是因为苏贤妃的忌日,水陆道场,自然也是替苏贤妃做的。

    唉!

    白老夫人和墨夫人说起了水陆道场的讲究,钱老夫人和福安长公主低声说着话,李桐专心一意的焙茶、碾茶、沏茶。

    宝林寺后角门旁的静堂里,苏子岚一件素白长衫,正和季疏影说着闲话,墨七坐在旁边椅子上,心不在焉的仰头看着门外。

    后角门被推开,周六在前,后面跟着宁远,一前一后进来。

    “夜雨!你家七少爷呢?”周六一眼看到墨七的小厮夜雨,扬声招呼。

    “在屋里!七少爷,是周六少爷和宁七爷。”夜雨一边半跪见礼,一边扬声往屋里禀报。

    听到宁七爷几个字,季疏影眉梢猛的一挑,苏子岚‘咦’了一声,“他来干什么?”墨七一下子窜起来,直窜出去。

    “七哥,你怎么来了?”墨七窜出去,看着宁远,意外带着几分喜色。

    “领了差使。”宁远懒洋洋答了句,和紧跟后面出来的季疏影,以及苏子岚拱手见礼。

    “四爷府上有位侧妃怀上了,胎相不怎么好,钦天监看了,说得找什么属相八字什么什么的人,来做场法事什么的,批来批去,批到远哥和我头上了,四爷求了皇上,皇上就发了话,把我俩打发来了,我俩可是钦差!皇命!”周六跟在后面补充,一边说,一边冲墨七挤了挤眼。

    墨七看起来心事颇重,一眼接一眼的只看宁远,周六的话,和挤的那几眼,仿佛没听到,没看到。

    季疏影看着宁远,一脸的笑。

    苏子岚惊讶问道:“四爷府上要添丁了?那可是大喜的事,是哪位侧妃?”

    “谁知道!”周六浑不在乎的挥了下手,“天没亮就出了城,中午咱们一起到山下福音阁,我已经让人去订山鸡了,今天的山鸡,现银,全订好了!”

    “你俩皇差不用吃素?”季疏影一脸笑问道。

    “钦天监没说吃素!”周六摊着手,“都这么辛苦了,一口吃的还得苛扣?再说,心诚不诚,也不在吃不吃素,远哥你说是吧?”

    “咦,你们俩个,去给长公主请过安没有?”季疏影提醒道。

    “这就去!不是看到夜雨,顺便说几句话。”周六急忙跳起来,宁远跟着站起来,一脸烦恼,拱了拱手,跟在周六后面往外走。

    福安长公主听说周六少爷和宁远在院门外请见请安,两根眉毛一起挑起,先看向白老夫人,从白老夫人移向钱老夫人,慢吞吞吩咐:“叫进来。”

    一踏进院门,周六明显就紧张起来,肩膀微垂,恭恭敬敬小步前趋。宁远侧头看着他,很有几分惊讶,他可从来没说过他怕福安长公主。

    走到廊沿前,周六没敢踏上台阶,在台阶下站住,“周渝民给长公主请安。”说完,径直跪下去,磕头见礼。

    宁远站在周六旁边,直视着福安长公主,先拱手长揖,再不紧不慢的跪下,“宁远,见过长公主。”

    “你来干什么?”福安长公主掂着手里的佛珠,声音柔和平静,听起来颇有几分出尘之意。

    “回长公主,”周六不敢抬头,话却答的极快,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宁远直身跪着,迎着福安长公主的目光,微笑点头,“确实如此。”

    “喔。”福安长公主一直看着宁远,目光却极其平静,真如得了道、心如止水的世外高人一般,“知道了,退下吧。”

    周六出了小院,下意识的抬手抹了把汗,低低抱怨,“我最不愿意见长公主。”

    “嗯。”宁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远哥,一会儿咱们早点去大殿,打个好位置,唉!”周六有几分怨念的叹了口气,这一趟咱们最好从头听到尾,最好一次就把远哥身上的邪祟驱的干干净净!”

    宁远拍了拍周六,“从进了这寺里,我就觉得好多了。”

    “真的!我就说!”周六惊喜交加。

    离法会开始还早,两人回到静堂,刚刚坐下,墨七蹭到宁远旁边,低低道:“七哥,你能不能出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第二百零五章 墨七的喜欢

    从周六到季疏影,一起看向墨七,墨七一脸干笑,“没什么事,我就是问七哥一点点小事,就一点点小事,七哥,咱们出去说话。”

    “好吧。”宁远看起来有几分不情愿的站起来,跟着墨七出了后角门,进了紧挨着后角门的小亭子。

    “瞧你这样子,昨天夜里没睡好?”宁远在亭子里坐下,胳膊往后搭在拦杆上,仰头看着墨七问道,墨七满肚子愁容全浮上来了,一屁股在宁远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一脸和苦不堪言。

    “哪只昨天夜里,这几天夜里都没睡好过!”

    “咦?阿萝这么缠人了?怎么?你虽然娇弱点,总不至于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吧?”宁远伸手拍在墨七胸前,一脸暖昧的笑。

    “七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都三四天没敢去阿萝那里了。”墨七看起来从里到外全是苦水。

    “怎么了?玩腻了?”宁远斜着墨七。

    “不是,我还是挺喜欢她的,就是……唉!”墨七烦恼无比的叹了口气,“她让我把她赎回去。”

    “嗯?”宁远哭笑不得,“你那么喜欢她,赎回去不是正好?”

    “我还没议亲呢……”

    “那也容易,你怕带回府里不好议亲,就先赎出来安置在外头,随便找家尼庵什么的,反正你也不小了,议亲成家,也就是这一年两年的事,等新媳妇娶回来,再抬回府就是了,这点小事,也值得你几夜睡不着觉?”

    宁远撑着栏杆就要站起来。

    “不是!没这么简单!”墨七更加烦恼了,“我们家的事,你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你们家的事,我干嘛要知道?”宁远理直气壮的反问了一句。

    “好吧好吧,阿爹还说你深藏不露……”

    宁远眼眶微缩,随即舒展开,“小爷我当然深藏不露!”

    墨七撇着嘴斜了他一眼,“咱们不说这个,我们家,我大伯,我爹,我叔,你听说过有妾吗?”

    “这个……”宁远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我真没注意,就知道墨相私德极好,不好女色,你大伯,你爹就算了,你大伯和你叔,都不好女色?这事……有其父必有其子?那怎么到你这里就变了?”

    “不是!”墨七看起来对宁远的八卦十分无语,“七哥,我跟你说正事呢!”

    “那你说呀!”

    “这是我太婆的规矩,我太婆的规矩就是墨家的规矩,从我翁翁起,墨家男人不许纳妾,无子也不许纳。这你都没听说过?”

    “呃!”宁远象被噎着了,“你家也有这样的规矩……这规矩,你太婆那么疼你,规矩又是你太婆定的,求一求不就改了?”

    “改不了,”墨七闷声道:“再说,我真没打算把她抬回家。”

    “噢……嗯,那你跟阿萝说明白不就是了。”宁远上下打量着墨七,这墨七,玩的倒是极有分寸。

    “可我……”墨七一脸为难,“说不出口,对着阿萝,这话,说不出口,再说……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我是疼她,可是……那个啥……”

    “我懂了。”宁远示意墨七,“周六一直想在软香楼歇上几晚,你……”宁远拖长声音,紧盯着墨七的神情。

    “软香楼开门做生意……那天我就想劝阿萝,就是……开不了口……”墨七期期艾艾。

    宁远一边嘴角往上,挑着丝说不出意味的笑容,“这容易,晚上咱们回去,就去软香楼,让阿萝多喝几杯,了了周六的念想,明天一早,你打发人送份礼物过去,这事也就了了。”

    “那阿萝?”墨七有几分担忧,“我怕她难过。”

    “放心吧。”宁远站起来,一把揪起墨七,顺手在他肩上重重拍了几下,“这对她只有好处。”

    “七哥,要不今天晚上你歇到软香楼?我看阿萝挺喜欢你的,嘿嘿。”

    墨七嘿嘿笑出几声,“七哥这人品,谁不喜欢?七哥你听说没有?满京城的女伎,个个都想侍候你,要不今天晚上你先歇在软香楼?明后天再让周六去,七哥我跟你说,阿萝真不错,真是叫如卧绵上,她人娇声音也娇,一动就叫,叫起来……我跟你说七哥,真是声声挠在心口上……”

    “行了!”宁远一脚角门里,一脚角门外,“要进寺了,嘴上也要恭敬些,我这几天有点事,正闹得心神不宁,实在没情绪,你要觉得周六不好……”

    “那就是小六,就他,我是替七哥着想,不过也没事,反正来日方长。”墨七急忙点头,跟在宁远后面进了宝林寺,再不提起阿萝。

    因为宁远闹邪祟,从来没在法会上呆过一刻钟的周六,陪着宁远,一上午从头坐到尾,到中午,累的拉着小厮才爬起来,不停的捶着腰,“远哥,我真佩服你,这一上午,你坐着一动没动!快走,咱们赶紧下山,好好吃一顿再说!”

    宁远刚站起来,一个小沙弥小跑过来,冲两人合什见礼,“宁七爷,周六少爷,长公主请两位到后院用斋。”

    “啊?”周六顿时傻了眼。

    刚刚踱过来的苏子岚忍不住噗笑出声,用折扇点着周六,笑的弯了腰,墨七一脸同情的看着周六,上前拍了拍他安慰道:“放心去吃素斋吧,你那份山鸡,我替你吃!”

    季疏影忍着笑,“两位既然是钦命,专程替四爷府上来祈福,自然诚意要足,确实应该吃一天素斋。”

    “好你个小七!你还想吃山鸡?我告诉你!有难同当!”周六扑上去,一把抱住墨七,“小爷吃素,你还想吃山鸡?走!要吃素一起吃!”墨七挥着手,“你放开!谁让你领皇命了?晚上我请客,你放手!”

    “不行!”周六死拖着墨七,墨七挥着手,一把拉住苏子岚,三个人扯成一串往后院去,宁远示意季疏影,“季兄一人下山无趣,不如一起吃素斋吧。”

    “这顿素斋可比山下的山鸡难得多了。”季疏影示意宁远,两人跟在前面扯成一串的三人后面,进了福安长公主那间静室。

第二百零六章 一顿素斋

    静室西厢摆着张圆桌,旁边垂手侍立着几个身穿白绫上衣、靛蓝裙子的女侍,除此没有别人了,福安长公主和白老夫人等人,不知道去哪儿用午饭去了。

    宁远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间小院。

    青砖墙青瓦顶,门窗都是本色的榆木、桐木,刷了清漆,材质都极其普通,却干净的出奇。宁远低头看了眼脚下,用了暗劲踩了几下,地面没有铺砖,泥土地,却极其坚硬,宁远又踩了几下,嗯,这脚感熟悉极了,跟他府上后面那片演武场的脚感一模一样,福伯说过:那片演武场的黄土地面,是他们府上花钱最多的一片地儿,具体怎么做的他不清楚,只知道要一遍遍浇浆米汁,一遍遍夯。

    这种地面,下上十天半个月的雨后,跑马都不会踩出泥泞,更不会有土起尘。

    宁远一边踩,一边仰头往上看。

    搭了天棚,这纱……阳光下,几乎看不见,院子小,中间没用脊梁,就叫什么纱来?福伯前儿跟他抱怨过,说他挑的天棚纱,好是好,就是太贵,这个,至少不比他府上被福伯抱怨过太贵的差。

    这么搭的天棚,这纱淋上两场雨就得换。

    这间小院,福安长公主一个月也不过来过一次两次,呆上一天半天……

    “远哥看什么呢?”周六凑过来,也仰头往上看,“这院子是太小了!你说这宝林寺主持也有意思,怎么找了这么小一个院子给长公主?宝林寺这么大的地方,占了一座山头,弄了个巴掌大的院子给长公主,这事回去得跟皇上说说!”

    宁远差点呛着,推了把周六,进了廊下。

    “还有这屋子,瞧这三间小屋,这小的!我就不信了,这方丈也住这么大点地方?”周六还在忿忿,“看看这院子里,连棵象样的花草都没有,全是……这什么草?怎么这么难看?”

    季疏影摇着折扇,一脸的笑,“你知道寺院主持,为什么又叫方丈?”

    “嗯?”周六一怔,这个他倒从来没想过,苏子岚跟着笑起来,一边上前拉着周六入席,一边解释,“因为照佛祖定下的规矩,和尚们的住处、静室,都是长一丈宽一丈,方丈之室,主持也不例外,所以,就用方丈代指主持。”

    “不过现在的方丈们不比从前,虽说还是遵守方丈之室,却不只一室,有客堂、寝室、茶室、衣钵寮什么的,不止一间。”季疏影跟着解释,又指着长公主这间小院,“你们看,这里,东厢的茶室,中间算是客堂,还有这边,都不过一丈见方,只是没隔断而已,这里外共六间,算起来都是方丈之室,这是寺院的规矩,怪不到宝林寺主持头上。”

    “长公主又不是和尚!”周六拧着脖子硬辩了一句。

    “你们还吃不吃?看看这菜,好象味道不错。”墨七已经将桌上摆着的几样凉菜看了一遍,坐下来,掂起筷子招呼众人。

    几个人坐下,女侍和几个婆子就端了热菜上来,摆了一桌,又盛了米饭上来。

    墨七先尝了块豆腐,连连点头,“好吃!你们尝尝,鲜极了!有肉味!”

    “素菜怎么会有肉味?”周六赶紧跟上,吃了一口,“不错不错!真有肉味!嗯?不是肉味,管他呢!这个也不错!”

    这一顿素斋,几个人吃的意犹未尽。

    “都是素的?没用鸡汤肉汤吊鲜?”吃了饭,女侍上了茶,墨七忍不住问道。

    “是全素,不光没有荤腥,连葱韭之类都没有。”女使规规矩矩答道。

    “下次来还吃素斋!”周六宣布。

    “那得看长公主肯不肯招待你。”苏子岚接了句,“这顿素斋,肯定是长公主别庄里的厨子准备的,要是这宝林寺……”苏子岚啧啧几声,“你没吃过,我跟墨七都吃过,还有季大郎,那素斋,就是清水煮熟放点盐,有时候连盐都没有。”

    几个人正说话,李桐带着水莲,从西厢边的宝瓶门进来,几个人忙住口看向李桐,宁远站了起来,季疏影也跟着站起来。

    李桐进了廊下,走了两步就停住了,从水莲手里接过托盘,“长公主说,刚刚知道四哥儿府上的添丁喜信,一时来不及准备贺礼,这两部手抄的经文,请周六少爷带回去,转交四哥儿。”

    水莲上前,接过托盘,送到周六面前,周六忙接过,恭敬谢了长公主。

    “长公主说,过两天,她再专程做一场法事,祈佑佛祖保佑四哥儿子嗣平安繁盛。”李桐说完,微微曲膝,正要转身就走,宁远突然叫住了她,“姑娘。”

    李桐看向宁远,宁远神情严肃,“在下和周六公子来前,皇上嘱咐过,看看长公主日常饮食起居如何,是否过于清素委屈,请问姑娘,长公主日常起居,可还好?”

    周六起来点头,他差点忘了,来前,皇上确实交待了,让他俩看看长公主是不是自奉过俭,日常供奉可还过得去。

    “长公主很好。”李桐垂着眼帘,只答了这五个字,就微微曲膝致意,不等宁远再问,转身就走了。

    “唉!这是谁?长公主身边的丫头?长公主身边不是那个叫绿云的?这个我好象没见过,怎么这样?远哥……咱们这话还没问完呢!”周六跳了起来。

    “慎言!”季疏影手里的折扇敲在周六肩上,“那是……”季疏影顿了顿,才接着道:“李大郎的妹妹。”

    “哪个李大郎?”周六愣呵呵的问道。

    “我记得,去你家庄子打猎那回,跟季大郎,还有吕大一起来的那位李大郎,你不是还说人家谦和知礼,还有他家那茶叶,你拿了好些,说回去送给你太婆还有你姑母?”

    墨七倒是记的清楚,那茶叶他也拿了不少,他太婆、伯母、叔母都很喜欢,前儿他还打发人又找李大郎要了不少。

    “噢!”周六一拍巴掌,“我就说,看着面善,比李大郎……她怎么跟长公主在一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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