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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醉四月     谍殇之山河破碎txt下载     谍殇之山河破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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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欢聚

    *故惟明君贤将能以上智者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孙子兵法》

    *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于右任

    *谨以此文献给抗战中牺牲的364万中**人

    *并以此文纪念我难忘的大学时代

    第一章 欢聚

    民国二十八年十月的重庆,傍晚时分,一间卖香烟、沱茶、米花糖的小杂货铺的后身,仅能容一人侧身而过的短短的过道尽头,是一间用竹子搭建,木板隔开的不到十坪的小房间,里面围着唯一的一张横茶几,勉强挤坐着四五个青年人,这几个人都是军统的基层人员,一年多以前毕业于青浦训练班的同学。茶几上放着一盘泡椒豆腐干、两个生地梨(一种块茎植物,价廉,可以当水果食用,多汁干脆,但有浓重的土腥味),一包粗糙的旧报纸包着的五香花生米。其中两个人穿着黑色的再生布中山装,敞着怀没有扣扣子。再生布印染的很粗糙,几经洗涤,颜色退得深浅不一。另外几个人只穿着制式统一的白布衬衣,他们的外衣搭在进门处一架竹制衣帽钩上。一扇不足一尺见方的窗户,只镶着三块玻璃,一扇也应该是玻璃的地方糊着一张旧报纸。窗下一张木塌,被褥卷放在一头。床板上一个煤油炉上正炖着萝卜豆腐。这几名年轻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天:“泽之,这酒不错,要不是还有这口老窖,重庆这个地方待着真没劲。我还以为是你打的散装劣酒,没想到还是正宗的泸州老窖。”

    刘泽之,这间房子的主人,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消瘦却很结实,细长的眼睛,俊朗的脸上架了一付无框眼镜,似刻意模糊了眉目之间的深邃和精明,整齐头发剪得很随意,简单的半旧白衬衫,整个人干净清爽。他掀开锅盖翻了一下菜,答道:“嘘,小点声,这房间不隔音。唉,重庆这个地方的房子,让我们上海人看起来,整个就是笑话。一整栋的房子,不仅没用一块砖,就连铁钉都没有几根,全是竹子绑绑,再用泥巴糊上,就算是建成了。这酒,是上次有人送毛先生的,顺便给了我两斤,我怕招眼,把瓶子扔了,找了两个散装酒的坛子换上。乐奕,你喜欢就多喝点。老孔,你也喝。”

    “泽之,你也太小心了。菜好了吧?给你个盘子盛出来。哎,你这间房子还租着干嘛?不是有宿舍吗?按家法,咱们连婚都不能结,你还想金屋藏娇啊?”

    刘泽之答道:“你盼我点好!藏娇?等吃‘花生米’哪?这是我刚来重庆的第二天租的,别看房子不怎么样,位置好啊,离咱们上班的地方不远,离渝园也近。再说没有这么个地方,宿舍四到六人一间,咱们老同学连个聚一聚的地方都没有。”

    乐奕插话道:“老孔,你真是咸吃罗卜淡操心!泽之和咱们几个穷鬼不一样,在外国留过学,家里又给他留的有钱。有这么间房子,也有个放松的地方。你们没听说在重庆,三天能找个女人,三个月能找份工作,三年那,也找不到一间房子!”

    那个被称作老孔的名叫孔文清的人点头道:“是啊,全国沦陷区的人都往重庆涌,女人好找,房子难觅啊。”

    几个人哄堂大笑,单身的男人们聚在一起,无论说什么,最后都会拐到女人身上,几个人有的说起了办公室里为数不多的女同事,捕风捉影的点了几桩鸳鸯谱;有的聊起了以前在训练班唯一的女同学向秋燕,半真半假的起哄说老孔一定是起了贼心,可惜没贼胆……酒助谈兴,越说越热闹。刘泽之叹道:“一晃毕业一年多了,咱们军统青浦训练班的同期同学有的去了沦陷区,有的去了昆明、贵州,前几天听说小胡……我还以为是讹传,没想到……重庆就剩下咱们几个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国土光复的那一天。”

    几个人的神色都黯淡起来,乐奕问道:“泽之,胡军到底是怎么回事……算了,干我们这行的,什么都是秘密,你不方便说我们就不问了。唉,听说胡军是结过婚的……这一下……”

    刘泽之答道:“不是不方便说,我是真的不知道。算了,等……将来,我们谁还活着,别忘了找找小胡的家眷……”

    “泽之,这事恐怕还要着落在你身上,我们都是一线的行动人员……活一天算一天吧。你不一样,你是毛先生的秘书,不会上第一线的。泽之,我在山西老家还有个守寡的老娘和两个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不说这个了,喝酒!没了?你们坐着,我去前面酒店买点。”

    刘泽之一把拽住孔文清:“别买了,说好就这两瓶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明天还要上班。还有你老乐,别忘了明天你一定替我把你们李组长约出来,下班后七点在曾家岩咱们去过的那家茶馆里,我有事找他。”

    “好说,包在我身上。你是毛先生身边的红人,我们李组长是有点清高不合群,但也不会不给你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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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试探

    第二章   试探

    第二天刘泽之提前半个多小时就到了重庆曾家岩附近一家半露天的茶馆里,时值仲秋,重庆的傍晚却秋老虎当道,溽热难耐,蚊虫肆虐,刘泽之点了茶馆里最贵的云南一级普洱,又买了两盒小大英香烟,零头赏给了伙计,乐的伙计合不拢嘴,主动说服里面的两桌客人拼桌,腾出一个单间。没过十分钟,乐奕陪着李士群来了。李士群喘了口气,笑道:“泽之,找我什么事?怎么约到了这个地方?重庆这个山城就是这点不好,平路太少,这一百多级石阶爬的我喘不上气来。”

    “李组长请坐,喝茶,乐奕,你自己坐啊。我今天下午去给红岩办事处送文件,图个方便,再说这个地方不是离您的办公室也近吗。伙计,再来盘五香瓜子。”

    李士群随手抓了把瓜子,看着伙计虚掩上门走出去,这才笑道:“我似乎看你经常来这里,给g.c.d送文件也由你负责?”

    “不是,那是秘书处的事。毛先生那里有些他自己经手的两党合作的一些文件,由我来送。来的也不多,一个月几趟吧。我和乐奕是老同学,来了这里只要时间来得及就会去你们组里看老乐,蹭饭聊天,所以赶巧了李组长有的时候能看到我。”

    李士群似乎很悠闲无事,品着茶闲聊:“泽之,我早就想问问你,我给你们上过课,很赏识你和乐奕,想让你跟着我干,怎么一毕业就让毛先生看上你要走了?是不是以前有什么渊源啊?听说令尊以前也是黄埔的?几期的?在哪里高就啊?”

    “家父是黄埔四期的,死在追随校长东征的路上。和毛先生以前没有任何渊源,您知道我留过两年学,正好毛先生需要一个懂点英文的秘书,就这么着要了我去。”

    “对不起,令尊的事……我不知道。泽之,对g.c.d你怎么看?”

    刘泽之答道:“没关系,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才十岁。g.c.d吗,我看两党目的都差不多,国父孙总理说:天下为公;gcd说:天下为共。公、共,一个意思吧?不过他们的手段我不太赞成。好在都是中国人,现在民族危亡,有些分歧搁置了也好。有句不知深浅的话,李组长不要见怪,听说李组长以前也是gcd的人……而且位置还挺高?”

    李士群并不讳言:“是的,我以前是gcd,七年前脱党。泽之,对gcd,你的了解太浅薄。对汪精卫的曲线救国,你怎么看?”

    对这些卖祖求荣、认贼作父的汉奸,刘泽之深恶痛绝,正欲出声谴责,转念一想,自己身负试探监视李士群的使命,如果李士群真的有意叛逃,何必让他先起了戒心?笑道:“您不问我还不好说,听这些大人物们说起来总是头头是道,似乎谁的话都有道理,我都糊涂了,曲线救国听起来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李组长,您是怎么看的?。”

    李士群笑笑,岔开了话题:“不说这些了。泽之,找我什么事啊?”

    终于说到了正题,刘泽之的脸上依然淡淡的没有任何变化:“听说李组长要请假去桂林省亲?我有些私事想麻烦李组长。从英国回国后我才知道家姐也从上海逃出来了,却一直音信杳然。我就这么一个亲人,隐约听说有人在桂林见过她,桂林有我们家一个远方舅舅,也许家姐去投奔舅舅了?我想拜托您替我打听一下。”

    “我要去桂林省亲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泽之似是毫无心机,坦然相告:“我看见您的请假报告了。”

    “毛先生批准我的报告了吗?”

    “这我不知道。我就是一个小英文秘书,又不是负责的机要秘书。但我想没问题吧?您请假省亲,这不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吗?没有不批准的道理啊。”

    李士群心知肚明,刘泽之一定是奉命而来,什么寻人,根本就是托词。却装作毫不知情,叹道:“省什么亲?那不过是我的托词!一天到晚受不完的气,想撂挑子不干了!你和乐奕是老同学,我们之间还有师生之份,也曾合伙做过私活,我就不藏着掖着的了,桂林白长官有意延揽,我想去看看。”

    刘泽之笑着劝道:“俗话说量大福大,咱们军统是有些人,干什么什么不行,就会整人,您别和这些小人一般见识。戴老板还是很器重您的。什么合伙?还不就是您挑着我发点小财吗?李组长对我的关照,我心里有数。”

    “言重言重,你是毛先生的人,毛先生春风得意,位高权重,我那,时运不济,哪里用得着我关照?”

    “李组长太客气了,实不相瞒,毛先生身边负实际责任的机要秘书就好几个,我军衔低、资历浅,就是个跑腿打杂的,不知何年何月才有出头之日。我们同期的同学都很羡慕乐奕,跟着您,升了上尉,而且也能干点实事。是不是,乐奕?”

    乐奕笑着凑趣:“这都是李组长的栽培,我跟着李组长学了很多东西。”

    李士群笑笑,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气头上的话,唉,走一步看一步吧。泽之,如果你能走得开,不如和我一起去趟桂林吧?桂林我还是有些关系的,这个乱世,令姊一个人流落在外,你一定很担心吧?听说桂林市场上的西药比重庆便宜得多,我们也去看看能不能捡几个小钱花花。”

    刘泽之很爽快地答道:“好啊,只要李组长不嫌麻烦,我是求之不得,明天我就去请假,请好假去找您。”

    这个回答看似爽快,其实却模棱两可,请好假就一起去,假请不下来,自然就是一句空话。李士群心下了然,暗道“这个小滑头!”,脸色却丝毫不见变化,笑道:“好,那我明天听你的信。伙计,再来十个芝麻烧饼,咱们把晚饭一起解决了吧。”

    三人聊着天吃完了烧饼,临分手前,李士群叫过乐奕吩咐道:“那笔款子明天一定要转到香港,记住用联大以前用过,现在废置不用的那个账号,对所有的人都要保密。”

    乐奕点头答应,做这行的,长官吩咐下来了,照办就是,乐奕也自然不会追问其中的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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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受命

    第三章   受命

    当天晚上,刘泽之回到渝园,这座别墅本来是四川军阀扬森的产业,借给了毛人凤使用。书房里,刘泽之端来一杯新沏好的茶,换下凉茶。搭话道:“毛先生还没有休息?”

    毛人凤,军统总局主任秘书,中国最大的特工组织的二号人物,放下手里的文件,问道:“见到李士群了?怎么样?”

    “见到了,聊了一个晚上,刚分手。还是那套说辞:明天想去桂林省亲。不过他对我说那仅仅是托词,其实是去找桂林的白长官,想另谋高就。对了,他听说我编的那套说法:拜托他到桂林替我找家姐,他就约我一起去一趟桂林。我答复他说也很想去,这就找您请假,只要您准假,就和他一起去。”

    “你看他是真的要去桂林,还是……有意叛逃南京?事关者大,你想好了再说!”

    “是。我想——李士群不会那么糊涂吧?叛逃南京当汉奸?那不是贻羞祖宗吗?毛先生,既然您怀疑他,为什么不直接抓起来讯问?”

    毛人凤沉下脸训道:“你懂什么?李士群可不是你们这些热血的毛头小伙子,他是有奶就是娘的政客!讯问他?证据哪?没有证据,如果他真有心叛逃,岂不是打草惊蛇?如果不是,怎么收场?如果他要是真的离开局本部去了什么桂林等等别的地方,对我来说,走了这么个人,未必是件坏事。可是……如果他叛逃南京,那可就另外一回事了……”

    刘泽之不敢再说话,静等毛人凤指示。在大多数时间里总是和颜悦色的毛人凤面前,刘泽之总有一点挥之不去的恐惧和不自在,这倒不是因为毛人凤时不时的教训。对这位长官,刘泽之已经摸透了脾气,教训调教几句说明他没把你当外人。这种恐惧也许是因为看见了太多那张和气平和的脸孔后面的阴冷和谋略算计,以及对人命的草菅。毛人凤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走到窗边凝望夜色,过了一会才开口说道:“他约你一同走,要不是自明心迹,以示无他想;要不……就是怕我找借口不放行,利用你掩护他的行踪……既然这样,你就说我准假了,和他去一趟桂林。记住:如果他有叛逃的迹象,你有权击毙他!”看刘泽之露出了犹豫为难的神色,毛人凤的脸板了起来:“怎么了?害怕有危险?”

    “回毛先生的话:不是。只是属下区区一个中尉,李组长可是中校组长,就算是军衔在军统算不了什么,可是他是军统的元老,戴老板的干将,我击毙他……这……”

    “荒唐!如果李士群胆敢叛逃,他就是党国的罪人,人人得而诛之!你尽管放开手去办,凡事有我。”

    第二天上午,刘泽之打电话告诉李士群可以同行的消息,约定了出发的时间,临行前打开办公室里自己使用的铁制文件柜,右侧抽屉里是几件私人物品:四根金条、一个五福捧寿的翡翠玉牌,还有一张发黄的全家福。照片上一家四口笑得都有些拘谨,站在前排的那个不到十岁的男孩子梳着锅盖头,缺了两颗门牙。刘泽之小心翼翼拿起照片,端详许久,无声地笑了,随即心中一酸,他仰起头,不让泪水流淌下来,他——没有哭的权利!往事如烟……

    四年前的上海,弄堂里的三间陋室。“小弟,除了这房子,爸爸妈妈还留有四根金条和这两样首饰,你带到伦敦去吧。还有这张全家福,你也带走。”

    “姐,金条我拿走两根,汤姆逊先生说会安排我勤工俭学。这两根金条和首饰留给你。六年后,我一定拿个医学博士的文凭回来,这是我的责任。你的责任也别忘了——把自己嫁出去。六年后我们一起开一家医院,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小弟,六年,好长的时间,姐不在你身边,要照顾好自己。”

    “姐,别哭,你放心吧,我都二十了,是男子汉了。”

    上海码头。“小弟,这是姐姐亲手给你做的双麻烧饼,带到路上吃。”

    远洋客轮的仓房里,打开油纸包着的烧饼,两根金条和五福捧寿的翡翠玉牌赫然在目!姐姐,那个只大他两岁的姐姐,他世上唯一的亲人只留下了一双母亲遗留的玉镯……

    两年后的伦敦,噩耗传来,南京屠城,姐姐恰逢岂会……刘泽之在泰晤士河边站了一夜,没有一滴眼泪,此时此刻他没有哭的权利……第二天,中断学业,踏上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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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突变

    第四章  突变

    傍晚时分,刘泽之来到朝天码头,看见李士群的妻子也在,心下一沉却不露声色上前招呼:“李组长、李太太,对不起啊,来晚了。把行李给我吧。”

    二人笑笑也打着招呼,三人上了客轮的二等包厢,刘泽之放好行李,去茶水间沏好茶,夕阳西斜照进客舱,拉上窗帘后风从开着的窗户里吹来卷起窗帘,刘泽之又找了一本书压住窗帘,随手用旧报纸擦擦仓房里的小茶几,从自己的行李里拿出一包五香豆干、一包瓜子放在上面。笑道:“李组长,我这个副官当的不错吧?”

    李士群也笑道:“好啊,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副官,那可是求之不得。”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相对而笑,似乎毫无芥蒂。一夜无话,抵达桂林。下车前李士群笑道:“泽之,一会下了船我先打个电话给桂林市警署,那里有个姓陈的警长是我的学生,你先去查查人口档案看能不能找到令姊的消息。我去趟白长官公署。晚上在光明旅社见面。”

    “好啊。如果事情顺利,也许我会去市场上转转,您不是说这里的西药便宜吗?嫂夫人那?怎么安排?”

    “你没见你嫂子一路上都晕船吗?女人那,麻烦死了,还非要缠着一起来。我先送她去旅社休息,等我们晚上回去。”

    刘泽之笑笑不语,目送李士群夫妇离去。如果李士群从桂林叛逃南京,只有一条线路:乘火车假道越南,转道香港。临行之时,刘泽之已经查到三天后才有开往越南河内的火车,也就是说最起码这三天之内不会出事,唯一的危险是三天后,而那一天也是他们预订返回重庆的日子。

    来到桂林市警署,很顺利的找到了身材魁梧,笑起来像弥勒佛似的陈凤山警长,已经接到李士群电话的陈警长很客气的接待了刘泽之。刘泽之煞有其事的调阅了很多本户籍档案。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当然一无所获。时值中午,陈凤山执意邀请刘泽之共进午餐,盛情难却,二人来到一家不大的桂林米粉店里坐定。陈凤山笑道:“刘先生请坐,不成敬意,不过您别看这家米粉店小,却很有名气,是我们这里的百年老店。本来应该陪您喝几杯,可惜下午要加班。”

    对于喜欢或者用得上的人,刘泽之与生俱来有自然熟的本事,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陈凤山笑着致歉:“失礼,我要去车站上岗了。本来今天我正好轮休,谁知道自今天起每星期突然加了两趟国际列车,检查来往人员、查走私毒品军火的,乱世嘛,忙的不可开交,警署所有人员自今日起休息全部取消了,命苦啊。”

    刘泽之心里咯噔一下,加了两趟列车?!是在今天?“每星期两趟?那一天?去哪的?”

    “还能去哪?当然还是去越南的。原来是周五一趟,现在周二、周日各加了一趟临时列车。怎么了您?”

    刘泽之挤出一丝笑意:“没事,顺便问问。李组长知道吗?”看陈凤山还有点惊讶于自己反应如此之强,他转身取过外套,好整以暇的故意压低声音笑道:“原来听李组长说想麻烦您带我们去黑市转转,没想到您这么忙。”

    陈凤山释然,也笑道:“李组长贵人多忘事,我和他说过啊,后来他还特意核实过一次,我当时还以为他想通过这两趟临时列车走私点什么。没关系,明天周三,我到警署点个卯,就溜出来陪着二位转转。”

    刘泽之面上依然笑着,心里却知不好,李士群叛逃恐怕不是杞人忧天!三点的列车,现在已经两点十分了!怎么办?李士群早有预谋,而自己孤身一人,加之人生地不熟,军统桂林站在哪里?离这里多远?电话号码是多少?不行!即使找到桂林站,自己也没有资格下命令。桂林站自然会向重庆请示后再做决定,来不及了!如果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李士群从容叛逃,会不会成为替罪羊受到惩处?何况即使可以侥幸逃过一劫,不受株连,但他深知李士群能力超群,机敏干练、心机深沉阴骘,在军统系统有很深的根基,他叛逃南京成为汉奸,且不说军统损失惨重,对整个中国的情报系统也是一劫!决不能袖手听之任之……

    刘泽之心急如焚,却不露声色地笑道:“不用了,您忙您的,这就够麻烦的了。看了一上午档案,头昏眼花。再说一客不烦二主,您老兄不在,我在你们局里也不好再麻烦别人。下午我想去转转。咱们这就走吧,别耽误了您老兄的公事。”

    告别了陈凤山,刘泽之一刻也不敢耽误,拦住一辆人力车:“去电报局!快!”

    车夫还要借机抬价,刘泽之已经塞过来几张钞票,又掏出封面上印着青天白日徽的证件晃了晃:“我是警署的,快点!耽误了公事唯你是问!”

    车夫贪欲已足,又被威胁,拔腿如飞一般跑了起来。十分钟后,停在一座二层楼房面前,大门口挂着“桂林市电报长话局”几个大字。刘泽之松了一口气,桂林市只有一家对外营业的电报局,如果距离太远那才是叫天天不应。长途电话叫通不知道需要多长的时间,叫通了也未必找得到毛人凤,不如直接发个密电,按照规矩,密电会即刻送到毛人凤手里。他跳下车,快步跑进电报局。一名女职员笑着迎了上来:“先生,您是发电报还是打长途?发电报请到这边购买电报纸,填写单子,然后去那边那个窗口排队缴费……”

    刘泽之拿出证件又是一晃,扯虎皮做大旗,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厉声命令道:“我是重庆军统局本部特工,正在执行秘密任务,叫你们的负责人来!”

    这一招还真管用,女职员不敢要求仔细检查证件,小跑着叫来了电报局的主任。“敝姓颜,我是这里的主任,先生贵姓?证件我能看一眼吗?”

    刘泽之递过证件,那名主任双手接过,打开一看,神色之间不由得有几分不在意,刘泽之知道军统的确声名赫赫,可惜自己区区一个中尉,唬不住这个主任,他掏出了手枪,那名姓颜的主任吓了一跳,脸色大变,就要翻脸!刘泽之啪的一声把手枪拍在柜台上:“我是军统戴老板秘书处的机要秘书,正在执行绝密紧急公务!你别误会,我要借用你的电报机给重庆军统局本部发报!”

    颜主任心下一松,不是杀人越货就好商量。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军统的人,不能用军衔来衡量,秘书副官这类人,权利也是可大可小。私自借出电报设备固然有渎职之过,不过万一耽误了公事,惹恼了军统这些魔头后患无穷,两害相权取其轻,让他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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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阴错阳差

    第五章  阴错阳差

    二点二十五分,重庆军统局本部,接到密电,机要秘书几步并做一步,找到毛人凤,毛人凤一看,虽然早有疑惑还是吃了一惊,数年来对李士群一直排挤打压,终于酿成此祸!他严令:“急电桂林站熊站长,赶往车站拦截,死的活的都可以!如果李士群成功叛逃,他难辞其咎!!”

    两点半,李士群上了火车,这是一间最靠近三等车厢的二等包厢。距离开车只剩半个小时,旅客来的差不多了,车厢里拥挤不堪,几名警察艰难地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检查着证件和行李。李士群留心观察似乎没有军统的人跟踪,几名警察他并不在意,他自信伪造的证件可以骗过这些人。但是他不敢掉以轻心,如果此时被捕,从身上搜出假证件、目的地是河内的车票、随身携带的密电码和绝密文件,等待他的将会是生不如死。他对妻子低语:“你不要出车厢,我去去就来。四名来接应的特工我带走两个。”下车前他对两名前来接应的南京特工使了个眼色,两名特工会意,不远不近的尾随保护。

    李士群走后,他的太太叶吉卿还是不放心,又命令另外两名保镖:“我不放心,你们也去跟着李先生。”五分钟后,李士群来到火车站旁半公开的黑市一条街闲逛着,他准备距离开车五分钟时再赶回火车。

    拍完密电,刘泽之又拦了一辆人力车赶往车站,途径黑市一条街,突然,他看见李士群,而李士群也看见了他!陡然四目相对,都有一瞬间的惊愕。刘泽之四周一看,已经确定了另外两名特工的身份,明白敌众我寡。形格势禁,他只有硬着头皮跳下车迎上前去,含笑问道:“李组长怎么也来了?那边有个茶馆,我们过去坐坐,我看了几样东西,正想和你商量。”他希望稍加缓颊,也许形势会有变化,虽然这种希冀微乎其微。

    李士群顺着刘泽之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家街角拐弯处不大的书茶馆,这样的书茶馆只有傍晚时分说书的开场了才会热闹起来,此时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客人,只有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坐在柜台里打盹。这是一家很有些年头的旧式茶馆,大门是拼装型的旧式商用木门,四扇门板,每一扇上写着一个字,凑起来就是茶馆的名字:和顺茶馆。开门时四扇门板合起来,关门时四扇门板拉开,插上门闩。此时没有客人,四扇门板合成两扇,半开半掩。李士群杀机顿起,刘泽之,你可别怪我,是你自己赶上门”来的。我不管你是有意为之,还是恰逢其会,今天不下杀手,难以脱身!“好啊,我也逛累了,走吧。

    李士群步伐稍缓,目光一扫,余光看见两名保镖已经跟了过来。刘泽之走到茶馆门口,站住脚敲了敲门板:“伙计,醒醒,别睡了!”

    二点三十分,桂林军统站接到局本部的命令,仅有的三辆车立即全体出动,分头直奔火车站,二点四十五分,熊站长亲自带队的一辆载着三个人的美式吉普率先抵达。风驰电掣般驶过李士群身边五六十米,熊站长突然喝道:“停车!”他回头打量,李士群心知不好,记忆力超群的他也已经认出这个人正是有过区区两面之缘军统桂林站熊站长!他低头急走两步,想避进茶馆躲开熊站长的打量。如果迫不得已交锋,也有个闪转腾挪的余地。熊站长跳下车,猛喝一声:“李士群!”带着两名手下掏出枪来鸣枪示警,向这边跑来!

    李士群一个箭步想冲进茶馆,恰在此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刘泽之掏出配枪,打开枪栓,拉开半掩的门板,想以此为掩护参加枪战!沉重的实木木板门的重量超出刘泽之的预料,打开的速度比他预想的慢了一秒钟。无巧不巧,几乎同时李士群冲进茶馆,一闪身,准备躲进柜台,两发子弹呼啸而至,正中刘泽之拉开的门板!李士群躲过一劫。刘泽之心中怒骂:“他妈的,姓李的命还真大,冥冥之中居然是我帮他捡回了一条命!”

    李士群的两名保镖也加入了枪战,和桂林站的两名行动人员在街头激战!街上的行人小贩有的尖叫,有的狂奔,有的瑟瑟发抖,瘫在地上不知所措,乱成一团!

    不过一两分钟,一名桂林站的行动人员被乱枪打死,横尸街头!两名南京前来接应的保镖也都受了枪伤。子弹不停地从打开的窗户、半掩的大门向茶馆内射来,一时敌我难分。茶馆的伙计不知是受伤了,还是被吓得魂飞魄散,早已昏厥在地。李士群躲在没有上漆的坚固的实木做的柜台里,毫发未伤。一直在寻找战机的刘泽之一咬牙,准备冒险冲进柜台拼个鱼死网破!他刚一现身,熊站长终于击毙了两名在外狙击的保镖,冲了进来,就在刚才,他亲眼见刘泽之拉开门板,李士群这才躲过一劫,认定刘泽之是敌非友,一枪射来,刘泽之中枪倒地!

    李士群一愣,这是怎么回事?千钧一发之际未容他多想,和熊站长近身枪战!这时,李士群留在火车上的两名保镖也赶了过来,加入枪战。很快,桂林站仅剩的那名行动人员中枪倒地。熊站长审时度势,只好边战边向后门退去。李士群不敢恋战,命令道:“倪新,抢占那辆吉普,把车开过来,你,断后掩护!”

    李士群跑过刘泽之身边,倒地不起的刘泽之强撑着举起枪来,却无力开枪,那只点三八手枪滑落在地,昏了过去,手依然微微举着,似是在向李士群求救,李士群微一犹豫,扶起刘泽之上了吉普车,断后的那名保镖也冲了出来跳上车,扔出一枚手雷,顿时硝烟弥漫,吉普车借机消失在烟尘里……

    凄厉的警笛声此起彼伏,熊站长布置的另外几路阻截的人马也闻声而来,可惜一切都晚了,整个枪战过程只持续了三四分钟。惊魂未定的熊站长当即集合人手,控制现场,又派出了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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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无助

    第六章 无助

    桂林火车站闹市区公然枪战,己方二死一伤还是没有拦截住目标,李士群居然冲出重围,下落不明!消息传来,重庆军统局本部震动。民国21年李士群就加入了军统,不仅是行动干将,还曾涉足过人事、机要、培训等部门,门生遍布,掌握着大量核心机密。熊站长第一时间发来密电,详细叙说了事情经过,而后自承办事不力,请求处分。随即话题一转,述说了种种困难。看到密电中报告说李逆士群本可成擒,被同伙刘泽之舍命救走云云这一段,毛人凤惊愕不已,这是怎么回事?如果刘泽之真的唱了一出身在曹营心在汉,和李士群沆瀣一气,早有勾结,那么事先何必急电李士群叛逃,要求增援拦截?事态紧急,不容多想,毛人凤当即连下五道命令:马上查封李士群和刘泽之的公私物品;扣押李士群的属下展开甄别;通知所有李士群可能了解的内线卧底紧急转移;马上停用所有密电码,启动备用密码;悬赏通缉追杀李逆士群和其同伙刘逆泽之。

    凌晨时分,种种应急措施才算布置完毕。一夜未能成眠的毛人凤毫无睡意,他看着办公桌上从刘泽之文件柜里抄来的几件物品:两根金条、、一个翡翠玉牌、一张全家福,若有所思。许久独自走到凉台上,秋风袭来,寒意阵阵,重庆的秋天虽然步履姗姗但还是来了。一年多以前破格提拔刚刚毕业的刘泽之担任自己的秘书,一是身边恰好需要一个懂英文、精力好的年轻人,再者想着刘泽之不惜放弃英国医学院的学业归国抗日,应该还是信得过的。还有一个很隐秘的原因,那就是刘泽之的父亲是黄埔四期的,虽然阵亡,但是很多父执身居高位,这些关系平日看起来不算什么,关键的时候也许会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搞情报的职业习惯就是比常人多想几步棋,这是成功的保障,也是保命的法宝之一。一年多来刘泽之知情识趣、敬业恭顺,用起来总算得心应手,原来下点功夫栽培调教,没想到…… 这几件东西应该是刘泽之最珍贵的私人物品了,如果他真的叛逃,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是不会抛弃这些东西不顾的。如此看来,刘泽之还是值得信任的?心中一个本来模模糊糊的念头突然清晰起来……

    李士群抢夺的这辆吉普是最新式的美制军用吉普,速度快、越野性能好。桂林军政各界很难找出能与之媲美的交通工具。他决定放弃火车,乘坐吉普直接强行突围,到了中越边境后,自有人接应,换船由水路前往河内。至于在火车上的妻子,军统全力追捕的是自己一个人,绝不会想到火车上还有需要被追捕的对象。只要自己放弃乘坐火车,妻子就是安全的。火车抵达河内后,自会有事先安排好的人接应。随行的随员之一倪新检查了一下刘泽之的伤势,说道:“您放心,没有伤到要害,就是失血过多,我给他初步处理了一个。边境线上接应我们的联络站恰好是家诊所,到了那里再说吧。”

    刘泽之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迷之中,有限清醒的时候他先是感觉到车辆剧烈的颠簸,而后似乎又在一艘船上,水声中小船来回晃悠,他很快又陷入了昏迷。再次醒来,置身于一间不大的病房里,昏迷中那模糊的雨声原来是注射点滴的嘀嗒声。虽然全身剧痛,头也抬不起来,但是特工的职业习惯让他艰难的四处打量着。病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日历,上面有些陌生的文字,还有世界通用的阿拉伯数字,表明离开桂林已经三天了。他试着动了动受伤的右胸,两年医学院的学习让他知道子弹已经取出来了,这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他松了一口气。半开的门外不停地有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走过。这些人身材不高,皮肤黝黑,眼窝深陷,好像是东南亚一带的人种,如果他没有猜错这里应该是越南吧?

    半掩的门开了,李士群走了进来。刘泽之挣扎着想起身,无奈力不从心,这一动又是虚汗淋漓。李士群摆摆手:“起来干什么?好好躺着吧。”

    “谢谢李组长的救命之恩……”

    李士群不咸不淡的一笑:“没这个必要,你救过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一命,扯平了。千钧一发之际,没想到你会出手相救,我很意外。”

    话说至此,刘泽之不得不小心应对,要是让李士群知道自己奉有毛人凤的密令,一旦发现异常可以当场击毙李士群。而李士群借临时加开的列车要逃往越南的消息是自己密电告知毛人凤的,即刻就有性命之忧。刘泽之苦笑了一下:“我们是一起出来的,平日里组长对我不薄,那个时候,我不了解情况……自然不会坐视。”

    “你不会没有听说过一些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吧?”

    “当然听说过,可是也许我太天真……真的以为那些都只是流言蜚语……”

    “现在你知道了我的确要去南京,参与建设大东亚共荣圈,曲线救国,你很后悔吧?”

    刘泽之又是一声苦笑:“……也无所谓后悔不后悔,我说过,那些大人物的说法,我听着似乎都有道理……再说,后悔又能怎么样?我这条命也是李组长您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的……”

    李士群叹了口气,说道:“这里的住院费我交了半个月的,还有……这是你随身带着的两根金条。今天我就要走了,你多保重。”

    刘泽之一愣,没等他开口,一名从南京来接应的保镖走了进来:“李先生,这是您要的《中央日报》。”

    李士群翻看了几下,微微一愣,旋即笑道:“你也看看吧。”

    刘泽之接了过来,惊讶的看到报纸第二版头条的位置两张照片并排,其中一张居然是自己!他忍住身心双方面的剧痛,一字一字看了起来:……李逆士群数典忘祖,民族败类;刘逆泽之,寡廉鲜耻,助纣为虐!背叛国家,甘为日寇鹰犬……人人得而诛之!现通缉在案,悬赏追杀。擒获李逆士群者,奖赏金条五十根,擒获刘逆泽之者,奖赏金条十根……

    报纸上的字迹越来越模糊,渐渐地糊成一片,再也无法辨认……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一步?一阵悸痛袭来,他几乎不能呼吸,回国仅仅两年,难道就这么背着汉奸败类的恶名去见九泉下的父母胞姊?随即一想在军统这也算是很正常的处理,毕竟熊站长亲眼目睹李士群因为自己才逃过一劫?死于国法家法也不算冤!唉,唯一的希望就是逃回重庆,自辩清白,纵然被疑而死,也算是埋骨故乡。阴错阳差,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可是这不共戴天的国仇家恨,又该如何?一刹那,电光火石之间,刘泽之突然打定了主意,与其不明不白的死去,何如放手一搏?

    李士群看着刘泽之脸色大变,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想想也有些不忍,毕竟是被自己牵连到了这个地步,起身走到门口,转身说道:“你不必太担心,虽然失血过多,很虚弱,但是没有伤到要害,半个月后应该就没有大碍,你就可以离开回去了。”

    刘泽之凄然一笑:“回去……我还回得去吗?孤身一人,重伤在身,又被通缉追杀……李组长……您带我一起走吧,我只能跟着您了……”

    李士群毫不犹豫地回绝道:“不行,我必须马上动身,你这个样子……这样吧,我走之后这里还留有一个人办点别的事,大概也需要十天半个月。倪新,进来,泽之伤好了和你们一起来南京。一路上多加小心。那个时候你也考虑成熟,我们再谈。”

    刘泽之明白这仅是一句模棱两可的活话,看来取得李士群的信任绝非易事,“狡如狐,狠如虎”,果然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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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追杀

    第七章  追杀

    李士群走了,刘泽之身心交瘁,另一个隐忧他该如何面对?能逃得过军统的通缉追杀吗?即使安全抵达南京被李士群收入帐下,毛人凤岂不更加认定自己是铁了心背叛国家、组织,他能放得过自己吗?终于他再也无力负荷这一切,昏昏睡去。

    再次醒来又是夕阳西斜,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坐在病房窗边的一张藤椅上翻看着报纸。刘泽之认出他正是李士群临走之时留下的那名叫倪新的部下,也是桂林枪战第二批赶来的二个人之一。他笑笑:“倪先生,对吧?我睡了一天一夜?”

    “可不是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了,刚才医生来过,说你的热度退了一点。”

    “谢谢你,以后的几天都要麻烦倪先生您了。”

    “好说。”

    倪新比刘泽之大几岁,会一些越南话,不太爱说话,脾气很好。自己说是李士群的学生,专业学的是电讯。这让刘泽之有些奇怪,李士群并不是电讯专家,怎么会有学电讯的学生?如果倪新曾在李士群担任过教务主任的几个培训班里受训,并不是及门弟子,那双方也仅仅只是有个师生的名义而已,哪里会为李士群出生入死?何况刘泽之是亲眼见过倪新身手的,矫捷凶猛,这样的人应该是久经战阵的一线优秀行动人员才合情理,怎么又会是学电讯的?当然双方还只是泛泛之交,这些疑问绝不会行诸与口。二人很快熟稔起来,很自然的彼此直呼其名。刘泽之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目前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天由命,以待来日,担心焦虑亦是无用,索性放下了心事,养伤之余,百无聊赖的他只能和倪新聊天闲谈,下棋消磨时间。有时和倪新学几句越南话消遣。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伤势也渐渐好转,这天,在病房里待的气闷,刘泽之和倪新在医院院子里的一张石桌边对弈。双方的棋力都不很高明却又旗鼓相当,一盘棋下完天色已晚,正准备回房用餐。一名杂役模样的人送来了一张便笺:“倪先生,有人在门房等您。”

    倪新看了一眼便笺,笑道:“泽之,我去去就来。”

    “那我先回房间,等你一起吃饭。”

    “不用,你自己先吃。”

    刘泽之回到病房还没有坐定,一名护工端来了晚餐。刘泽之用生硬的越语说道:“谢谢,放那里吧。”

    那名护工慢慢的摘掉口罩,刘泽之浑身一凉,打了个寒战。眼前的这个人,他不仅久闻其名且也有过数面之缘——军统王牌杀手之一周成斌!一支安有消音器的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他的额头,该来的终于来了!黑暗中凛冽的杀气笼罩了他,身材魁梧几乎比他高出一头的周成斌如同一座死亡之神,他绝望的放弃抵抗,束手就擒!

    “刘泽之,胆敢背叛党国,背叛组织,你的死期到了!”

    周成斌的声音冷得如同寒冬的雪水,刘泽之闻言心如死灰,军统的规矩历来是宁可错杀,不能错放,心有不甘却只能闭目等死!却没有等来预想中扣动扳机的声音。几秒种后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说什么,还有人信吗?”刘泽之愕然,心里却燃起渺茫的一丝希望。

    “的确是铁证如山,死有余辜!没想到毛先生却亲自在戴老板面前说项,让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刘泽之心下一松,毛人凤半信半疑!这一半的信任总算给了他一个为自己辩解的机会。他稳稳心神,简单的说起了事情的经过:“……当时我想隐蔽自己,加入枪战,没想到阴差阳错,无意中反倒是救了李士群一命。随后我冲出来想拼个鱼死网破,造化弄人,熊站长又正好冲进来,给了我一枪。”

    “你觉得这番话我会相信吗?”

    “不会,这些都是我的一面之词。军统的规矩只有错杀,没有错放!我不怪戴老板。但是如果能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愿效死命,自证清白。”

    “如果我没有出现,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李士群是在我手上跑的,我原本打算跟他去南京,如果组织信任我,我想卧底在李士群身边,将来也许能够发挥作用,亡羊补牢。”

    “……”

    “这几天我打定主意,如果此路不通,我也许回重庆向毛先生请罪,也许加入友军,想杀鬼子总有机会。”

    周成斌没有说话,那一刻他能感到刘泽之的决心,或许是因为他也抱着同样的决心。

    刘泽之不再看面前的杀手,仿佛生死已不在考量之中,他静静地望向窗外:“李士群背叛国家,甘为民族之罪人,人人得而诛之!国仇家恨,国仇家恨……” 他转过头来定定地看向周成斌,“实不相瞒,年少时父母双亡,我和姐姐相依为命,我的姐姐——死于南京屠城,我跟日本人不共戴天!”

    “这件事没听你说起过。”

    “这是我的私事。”

    又是几秒钟的沉默,终于,周成斌冷笑一声:“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凌晨两点我在医院太平间里等你。这期间如果你轻举妄动,哼!”

    午夜黝黑的寂静中,一直未能成眠的刘泽之悄然起身,一件外套经过简单的伪装,黑暗中似乎床上的人犹在熟睡。事先已经看好了路线,几分钟后刘泽之置身于空荡荡的太平间里,进口一侧一名看守趴在桌上,不知是熟睡还是中了迷药。这家河内唯一的法国教会医院太平间里的尸体,虽然都安置在一格一格的冰柜里,但是尸体特有的尸臭夹杂着医院里无所不在的消毒水混合而成的味道,四处弥漫,周围是毛骨悚然的寂静。刘泽之心下凄然,自己随时有可能成为占据一格冰柜的异乡冤魂!

    几分钟后,没有人到来,刘泽之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依然万籁俱寂。即使这是自己唯一自辩的机会,特工的职业素养也让他不能再等下去,转身离去。回到病房,黑暗中门边一个身影猝然飘出。“对不起,性命攸关,我不能不谨慎。”再次出现的周成斌对刘泽之的信任增加了几分,他的属下一直在监视那个叫倪新的李士群的人,后者似乎对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这至少说明刘泽之和倪新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周成斌也并不隐瞒这一点:“我和我的属下一直在监视你和倪新。我也电告了毛先生你的自辩,毛先生选择信任你。”

    “谢谢。”

    “……临行时,毛先生召见,他命令你卧底在李士群身边。”

    起伏多日没有找落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请转告毛先生,属下为国尽忠,赴汤蹈火,不敢有违!”

    “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在李士群身边生存下来,等待组织唤醒。”周成斌递过窄窄的一张纸条:“这是第一次联络的地址和备用地址、暗号、密电频率,密电母本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圣经——创世纪》。你的代号:八十六号。每当逢三的日子,午夜十二点,总部有可能通过短波和你联系。记住了吗?你的身份目前只有我和毛先生知道。”

    刘泽之看了两遍记在心上。周成斌把纸条放进口中吞了下去:“我走了——保重。”

    刘泽之习惯的回了一句:“谢谢。”

    周成斌却又停住了脚步:“不用谢我,这句保重——是毛先生令我转达的。”

    一阵暖意袭来,虽然稀薄,却也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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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株连

    第八章 株连

    天刚朦朦亮,身后跟着两个陌生人的倪新叫醒了刘泽之:“泽之,你收拾一下,带点药品,十分钟后我们出发。”动身前,倪新递给刘泽之一支点三八手枪:“你的枪丢在桂林了,一路上也许会有危险,拿着防身。”

    一行四人先是乘船,而后换车,一路风尘,五天后终于抵达上海。后来来的那两个男人中高个子、平头,一脸横肉的那个自称原来叫赵敬宗,现在改名赵敬东,以示参加共建大东亚共荣圈的决心。乍听此说,刘泽之心底深处一阵厌恶,这是个什么人?数典忘祖,不以为耻反而为荣。偏偏赵敬东爱喝两口,倪新和另外一个叫张克清的都说自己向来滴酒不沾。赵敬东就沾上了刘泽之,不管是名酒还是劣质的白干,每顿必要喝几口,说是没有酒,吃什么都无法下咽。略微多喝几口,就吹嘘起跑江湖过五关斩六将的往事,说自己是大名鼎鼎的神枪手。刘泽之只好推托有伤在身,只能陪着意思意思。张克清岁数不小了,光绪二十年生人,快五十岁了,四方脸,唇厚鼻直,看起来很忠厚,鬓边已现几茎白发,搞电讯的,话很少,穿着不便行动的灰色长衫,倒像个小城市的教书先生。

    听倪新说李士群要到第二天才能从南京回上海,他也不知道李组长会如何安排,今天晚上只能找家旅社暂住。刘泽之笑道:“你们知道我就是上海人,在苏州河边那里还有间房子,两年前听说是两个族弟住着,一起去我那里认认门吧。大家虽然萍水相逢,也算是患难之交,以后还要在一起共事,别和我客气了,请吧。”

    离家四年了,弄堂口那家纸烟店还是旧日模样,自己却已经历过多少沧桑?刘泽之心下唏嘘,梁园归来不是家,想起姐弟厮守的时光,每每放学时分,姐姐总是在门口眺望的模样……还有那父母去世后一直照顾自己的老娘姨,屈指算来去世已经六年了。他按捺住千回百转的心思,笑着速客前行:“就是前面那个铁门,寒舍简陋,别见笑。”

    一名十**岁,初初成年,尚带几分青涩的的年轻人打开门,愣住了,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刘泽之在他们刘家这一代的兄弟中大排行第四,他叫道:“四哥?你不是在英国留学吗?对了,我听哥哥说你好像回国了,我们给你写的几封信都退回来了,又没有地方打听你的消息,你去哪里了?快,快进来,哥哥也快回来了。”

    刘泽之亲密的拍拍弟弟的头:“你是刘林?还是刘无?”

    “我是刘林,刘无是我哥哥,他在一家汽车行当学徒,已经出师当伙计了,我在邮局,是投递员。”

    “几年不见,你们都长大了。臭小子,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行了,去给我们沏壶茶,整点吃的,然后安顿一下,我们几个今天都要住在这里。你们大家坐啊,倪新,坐这里,老赵、老张,你们也坐。这兄弟两是我的族弟,从小跟着我爷爷长大,我去英国那一年,他们来上海学徒,家里就剩下我姐姐一个人,他们就住到家里来了。”

    倪新四处打量了一下,一楼三间早期石库门的正房,带着个小院子,院中一颗石榴树果实累累,一扇后门通向另外一个弄堂:“泽之,在上海有这么一处房子,很不错了。厨房浴室都有,还有煤卫设备。”

    这时,刘无也回到家中,他看起来大几岁,成熟得多,穿着一身半旧却很干净的工装。眉眼之中全然没有刘泽之的机敏干练,一派憨厚。三兄弟相见,自不免一番欷歔感慨,只是碍于生客在场,不便多说,叙过离情,刘无他很有眼色的让弟弟去买点现成的卤味,再带两瓶酒。自己张罗茶水后笑道:“四哥,您先凑合几天,我搬到车行里,刘林也可以去邮政局的宿舍住,把房子给您腾出来,后天我休息,好好打扫一下。”

    刘泽之笑笑:“不必,我就一个人,我们兄弟三个还是住一起,有个照应。你们两个住东屋那间大间,我就住自己原来那间房,这几个朋友就住一两个晚上。”

    “那太好了,您的房间还是老样子,您来看看。”

    “是吗?果然,就连我这台收音机都还在。臭小子,我一直以为我不在家,你们指不定把这里糟蹋成什么样子了那。”

    刘泽之不知道就在他们四人抵达上海的这一天,乐奕也到了上海。重庆军统局本部,自李士群叛逃事发的那一天起,对李士群直属部下的甄别工作当即展开,所有相关人员都被临时拘押。三天后,有重大嫌疑的十来个人被关进了息烽集中营。其中,乐奕是嫌疑最大的两个人之一。这也难怪,此次叛逃的两名当事人都和他关系密切。乐奕不仅是李士群的小同乡,也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之一,一毕业就被李士群留在了身边,加意栽培,一年多下来,数次跟着李士群参加行动,升职上尉,是同期学员中军衔最高的。和刘泽之更是无人不知的同窗密友。何况李士群从越南转道香港使用的资金就是乐奕私下秘密汇出重庆的,更让他百口莫辩。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乐奕白天接受审讯,晚上写材料近乎无望的自辩。消息一天比一天严峻,很多和李士群素无私人来往,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仅仅是因为工作上有过合作关系,都受了株连。降职、调离、内控监督使用。稍微关系密切的无一幸免,十余人被判处不同的刑期失去了自由。乐奕已经可以预知自己和另外一名最大的嫌犯——李士群副手的悲惨命运。他感叹着命运的捉弄,空有满腔热血立志报国,身为军人却不能战死疆场,这是最大的悲哀!涉世不深的他不知道处置如此严厉,其实有一半的原因是毛人凤借此清洗异己,立威自重,不幸的他恰逢其会!

    该来的终于来了,乐奕带着手铐被押进稽查处,稽查专员向他宣布:“……与李逆士群、刘逆泽之关系密切,无法找到确切证据证明清白,开除军籍,判处有期徒刑十年……乐奕,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乐奕的脑子里一片混沌,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稽查专员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胡茬、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的不幸的人,见惯了这一切的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十多天以来加起来的睡眠也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身心两方面都濒临崩溃,有些不忍,没有开口催促。许久乐奕终于找回了思绪,初入培训班,听教官们说起“只有错杀没有错放”这八个字,当时的他没有太深的感触,现在他才算明白这八个字真正含义……他低声道:“我想见见毛先生。”

    稽查专员面无表情地答道:“不可能。”

    乐奕做着最后的抗争:“我……有机密情报要汇报,只能对毛先生一个人讲。否则,即使受尽酷刑也绝不吐露。”他只能用这样的办法为自己争取一个军人体面死于疆场的机会。

    “……好吧,我替你请示毛先生。”

    第二天上午,戴着脚镣手铐的乐奕被押进了毛人凤的办公室。“我给你五分钟,有什么话说吧。”

    “毛先生,属下真的是清白的,请您务必要相信我!如果属下和李士群沆瀣一气,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叛逃?要留在重庆等死?”

    “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就不必再说了。来人——”

    乐奕急切的喊了一句:“毛先生,我……属下还有话要说!属下愿意追杀李士群和刘泽之,自证清白!请您给属下一个战死疆场的机会!求您了!”

    “……你是想借机投奔李士群,对不对?”

    “毛先生,请你相信我,属下家中老母在堂,可以作为人质,如果属下叛逃……”

    毛人凤犹豫了一下:“你可要想清楚,你判刑入狱,家中不会受到株连。可是你胆敢借此叛逃,哼!”

    “属下不敢背叛国家,甘为汉奸走狗!如果属下侥幸成功,请毛先生还属下一个清白,如果……请毛先生对家母稍加关照,不要让她饿死沟壑……属下九泉之下,也会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毛人凤犹豫了一下,被株连的这些人参与叛逃的可能性有多大,他心知肚明,这个人倒是一腔热血,可以利用。“你先下去吧,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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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相残

    第九章 相残

    午夜十二点,按照约定,正逢三日一次的总部有可能下指令的日子。夜深人静,在客厅里打地铺的两个弟弟、借宿在东屋的倪新等人都没有了声响,刘泽之打开家中原有的短波收音机,他并没有指望重庆会这么快和自己联系,没想到电波钟传来了呼叫声:“鹰巢呼叫86号,鹰巢呼叫86号,3178、4266、2347……本呼叫再重复一次……”。自小就在教会学校接受教育的刘泽之家中自然有各种版本的《圣经》,他很快译出了电文,短短的几句话,让他的心一阵阵发紧。唉,接受的第一个命令居然会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仅仅是开始,更残酷的真相还在等着他……

    第二天一大早,倪新说自己要先去筹建中的办公楼看一看,让其他人在家中等着他回来。刘泽之笑道:“上海你不熟,我和你一起去吧。”看到倪新有些犹豫,刘泽之又道:“到了那里如果不方便,你去办事,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等你。”

    倪新笑着点头答应,二人来到了筹建中的位于上海极斯菲尔路76号的“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倪新一个人登记后走了进去,刘泽之在街角不远处找了一家咖啡馆等候。这一等就是一个上午,刘泽之几次去门口打听,都没有倪新的消息。直到过了午餐的时间,刘泽之再次来到门口,这才看见倪新陪着李士群走出了办公楼,他对门卫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倪新。倪新也看到了他,遥遥回了个手势。看到这一幕,门卫不再阻拦,刘泽之小跑几步,到了李士群面前:“李组长,可算是见到您了……”

    李士群笑笑不语,准备上车。倪新笑道:“泽之,以后要改叫李主任了。”

    “是吗?都定下来了?那真是太好了。李主任,我……”

    一辆黑色汽车撞破路障,冲进院内,直冲李士群等人撞过来,车上两名杀手同时开火!身手敏捷的倪新上前掩护住李士群,拔枪还击。楼门口的四名卫兵同时开火,杀手袭击用的车辆被击中瘫痪。李士群镇定的躲在汽车一侧。刘泽之持枪在手,做出一边护卫李士群,一边寻找战机的样子。一声凄厉清脆的狙击步枪的枪声响起,击中李士群身边的汽车前玻璃,玻璃的破碎声夹杂在纷乱的枪声中听在耳中有说不出的恐怖!溅起的碎玻璃划伤了刘泽之的额头,顿时血流满面。刘泽之顾不得自己,喊道:“有狙击手,保护李主任!”

    很快,两名刺客毙命!狙击手只击伤了两个卫兵,几名侍卫确定了狙击手的位置冲了过去。李士群命令道:“泽之,这里有倪新,你也过去看看。尽量留活口!”

    刘泽之应声冲了过去。狂奔了近二百米,几个人包围了一座小教堂,侍卫们已经和冲下教堂顶楼逃离的两名蒙面杀手在教堂门口展开枪战。刘泽之暗自诧异,杀手怎么会选择了这个地点?这里分明已经超出了狙击步枪的有效射程。短短的两三分钟,寡不敌众的杀手一名横尸当场,一名负伤被围。众人举着枪相互掩护慢慢上前准备生擒。那名杀手左腿、腹部两处枪伤都在咕咕冒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狙击步枪抛在一旁。突然,那名杀手用尽最后的气力从怀中掏出手枪,冲着刘泽之连开两枪!无奈重伤之下失去了准头,近在咫尺却一枪未中。刘泽之似乎被激怒了,一枪打在杀手的左胸!那名杀手怒目圆睁,眼角近裂,骂道:“……认贼作父的人渣!可惜……没能要了你和李士群的性命……我就是变做厉鬼……也要索命……”他吐出最后一口气,就此一瞑不视……

    闻听此言,刘泽之心里扑腾腾跳了几下,脸色变得煞白,他挥手拦住了准备上前的几名侍卫,俯身拉下杀手的面具…… 面具下正是乐奕那张熟悉的面孔……死不瞑目……刘泽之的手轻轻颤抖,他抚上乐奕余温犹在的脸,却怎么也合不上乐奕的眼睛……

    当天下午李士群的办公室里,倪新汇报着:“……埋伏在教堂顶楼的那名杀手就是乐奕,距离这里所有的有效狙击地点我们都已经事先控制,有的安排的有人警戒,有的封死了出入口,所以可供他选择的地点不多。那里已经超出了最佳狙击距离,据现场调查他应该是今天凌晨就埋伏在那里了,一直等着您和刘泽之出现。是刘泽之亲手杀了他,泽之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也被吓坏了。我听说他不敢在自己家里住了,想搬到您家里去住一段时间,我劝他等几天他也不肯,说是自己去和您太太商量。您是知道的我们的宿舍还需要一周时间才能入住。这是具体的书面报告。”

    李士群默默叹息,杀手居然会是乐奕……“好,你放在这里吧。”

    李士群回到家中,太太叶吉卿正和几个密友打牌,果见刘泽之带着一个娘姨在帮忙挂着厚重的砖红色凤尾竹图案的整幅窗帘,看见他忙上前招呼。李士群不悦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感觉到了李士群的不悦和疏离,刘泽之嗫喏着不敢回答。叶吉卿打着圆场:“刘先生是我叫来帮忙的。”

    几位贵妇人也赶紧结束了牌局,搭讪着告辞,刘泽之借着送客的机会溜了出去。叶吉卿问道:“今天可把我吓坏了,本来想去看你的,可是又走不开。”

    “不用大惊小怪,重庆做初一,等腾出手来,我也可以做十五。这几个太太都是我们用得着的人,你应酬他们是应该的。你怎么让刘泽之住到我们家里来了?”

    “那有什么?你的副官、保镖、司机、秘书不都住在家里吗?”

    “这怎么能比?这些都是我身边的人。”

    叶吉卿撇撇嘴:“你给小刘安插个你身边的位置,他不也就变成自己人了吗?我看这个刘泽之不错,知情识趣,有眼力劲,又和你共过患难,重庆不也在追杀他吗?哎,我听说杀手居然会是乐奕?这个没良心的混账!毛人凤派乐奕来暗杀你,你用了他原来的秘书刘泽之,也算是报复了他。”

    李士群摇头苦笑:“你们女人懂什么?军国大事到了你嘴里,变成小孩子赌气过家家了。”

    “我不懂,就你懂,这总行了吧?反正我已经答应让小刘住在咱们家里了,你可不能下我的面子。你这个人那,就是太多疑!这个样子,谁还会为你效死命?”

    一向有些惧内的李士群没有办法,笑道:“好吧,那就让他先住几天吧。看样子也是真吓坏了,没出息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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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兄弟

    第十章 兄弟

    刘泽之回到临时借居的李公馆的一间空房里,一个下午过去了,头痛欲裂,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有能力在人前做到若无其事的。乐奕,自己最好的朋友,死于己手……这是怎样的悲哀。“我变成厉鬼,也要索命!”,乐奕,你知不知道不用你追索,我这条命真的是心甘情愿的还给你!求你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做完能做的一切,我一定下去陪你,任你千刀万剐……

    当他接到重庆的密电,得知即将有刺客行动,命令他见机行事,如果刺杀不成,就借此机会争取手刃刺客取得李士群的信任。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刺客会是乐奕!现在回过头想想也并不奇怪。李士群叛逃,作为他的秘书和小同乡,又是最得意的门生之一,乐奕不受牵连是不可能的。乐奕的为人自己最清楚,表面上谦和知礼,实则内心敏感骄傲,嫉恶如仇。怎么能受的了这样的不白之冤?又怎么能不切齿痛恨李士群和自己?只能以这种决绝的近乎送死的方式自证清白!乐奕,你知道吗?也许我刘泽之还没有你可以自证清白的福气,有朝一日,会顶着汉奸国贼之名死于非命。

    毛人凤,你这是一招一箭三雕啊,既做足了追杀叛徒的文章,而让和李士群关系密切的乐奕刺杀李士群,岂不是明着告诉李士群你这个汉奸已经众叛亲离了!又给了自己一个取信李士群的机会。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告诉我这个刺客,居然是乐奕!转念至此,刘泽之打了个寒战,这一刻,他突然想到:即使毛人凤告诉他来人就是乐奕,又能如何……还是只能有一种结局!这就是命运吧?只是……已经没有了退路,何况,国仇家恨,也不容他退缩!而李士群命令他参与追杀刺客,用意不言自明,自己到底怎么办,才能让李士群放下戒心?如果不能在76号立足,乐奕——岂不白死了?

    轻轻的两下敲门声,刘泽之赶紧强打精神,现在的他,放声恸哭是太奢侈的一件事。看到刘泽之毫无血色的一张脸,李士群叹道:“怎么了?脸色很不好看。”

    “我……没事,我就是……李主任,如果您……不愿意,我可以搬走,不会给您添麻烦……”

    “哦,先不提这件事。乐奕的事让你心里很不好受吧?也许你不信,我也很难过。”李士群掏出几张钞票:“这点钱你拿去安葬了乐奕,对行动处的人说是我同意的。”

    “李主任……”

    “泽之,事情到了这一步,都是命中注定,你自宽自解吧。是不是还想跟着我啊?”

    “是的,而且……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李士群笑了一下:“这话说得很实在,是实话,那就跟着我干吧。总务处行政科少个上尉科长,这个位置没有什么风险,就是草创阶段杂七杂八的事情多,忙一点,你来干吧。”

    这个位置油水很足,但是却不能接触到核心机密,刘泽之做出大喜过望的样子:“真的?谢谢李主任,属下一定赴汤蹈火,效犬马之劳。您放心,属下明白应该怎么做。”

    “我明白什么?你少给我说那套千里做官只为财的歪理,出了事,我第一个不放过你!”这几句话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刘泽之笑笑不语。李士群板起脸正色又道:“泽之,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自然会护着你,我要交代的只有两个字:忠心。否则你可别怪我翻脸无情!好了,你休息吧,想在这里住就住着吧,等宿舍修好了,想搬走也随你。”

    李士群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还有件事,你在毛人凤身边一年多,多少总知道点什么,写出来,我参考一下。”

    这才是关键,刘泽之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主任,您放心,我马上动笔。既然追随主任,属下自会尽忠效命。”

    一个晚上,刘泽之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多字,事无巨细,似乎倾囊所出,无奈以前知道的、听说的事虽然不少,但大多数都是道听途说的一鳞半爪,没有经手,所以大多都是泛泛而谈的皮毛,而比较详实有价值的情报又都是李士群早已掌握的。这份自诉除了验证刘泽之的“忠诚”之外,没有太多的价值。

    经过半个月紧锣密鼓的筹备,位于上海极斯菲尔路76号的“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正式成立,下设三处一队一室,行动队、情报处、电讯处、总务处、机要室。其中总务处设有财务、人事、技术鉴定、行政四个科室。李士群在官场倾轧中占得头筹,担任主任,大权在握。刘泽之忙了个不亦乐乎,机构初建,采购设备、装修房间、定做制服……私囊大有斩获,很自然其中一部分落入了李士群太太叶吉卿之手。记得在培训班李士群曾说过:作为一个特工,最好的伪装就是不伪装,把你要扮演的角色当做你自己。你不是在扮演角色,因为再好的表演都是有破绽的,只有当那个角色就是你的本色的时候,才能天衣无缝。刘泽之记住了这番话,转而用来对付李士群。

    两三个月过后,先是蜚短流长,随后就是各种举报检举纷纷传入李士群等人耳中。上司查问起来,刘泽之一概不认帐。最初百忙之中李士群装聋作哑,听到了只当听不到。后来事情渐渐闹得日本人也听说了风声,不得不亲自查问,刘泽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李士群先是苦口婆心的让刘泽之收敛,言者谆谆,听者藐藐,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动了怒火的李士群训斥、禁闭、处分,刘泽之当时陈恳认错,保证绝不再犯,事后一如既往。而且还一边私下满处查问到底是谁和自己过不去,扬言报复;一边和管得着自己的那些上峰们分肥,和用得上的、自己相处好的同仁留恋酒肆茶楼,甚至秦楼楚馆。时间一长,不了了之。

    76号宿舍建好以后,刘泽之搬了进去,怎么也是一科之长,而且宿舍还正归行政科管辖,近水楼台,刘泽之给自己留了三楼东侧走廊尽头很清净宽敞的套间一个人住。他也有意保留了李公馆住过的那间房,每个星期住个一两天,并且邀请担任李士群机要秘书的倪新在需要留宿李公馆时同住。渐渐地刘泽之在76号里,李士群的亲信,但是又是个二线闲人且操守不高,凭着过去的交情混饭吃的角色就此确立。重庆军统局本部自从和刘泽之联系过一次之后,仿佛忘记了他的存在,杳无音信。

    半年的时间很快过去,民国29年仲春的上海,草长莺飞。除了日本人和在上海网罗的三教九流、地痞流氓,76号真正的职业特工人数并不多,很快,专业人员捉襟见肘。随着日本人在华战事的推进,中国的抗日战争进入最艰苦的阶段,国土一片又一片的陆续沦丧,太阳旗在越来越多的中国土地上飘扬……76号权势日重,薪酬待遇也比重庆军统中统好很多,李士群加意网罗人才,许多原来不得志的军统中统特工纷纷来投。而刘泽之,依然什么也做不了。这一天是星期日,刘泽之给李公馆送来了一些缉私缴获的从香港来的化妆品,叶吉卿留他品尝新来的一个粤菜厨子的手艺。饭后,倪新也来了:“你也在?省的我再去找你一趟了。兄弟,你的悠闲日子过到头了。你知道以前招来的人出过两个奸细,好在发现得早,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最近招募的新人不少,很多又是原来重庆的人,李主任交给我一项任务:临时成立了个甄别办公室,专门负责新来人员的甄别。人手不够,我提议让你来帮忙,主任同意了。明天就准备走马上任吧。”

    “不行啊,老兄,不是我不识抬举,我手头好多杂七杂八的事,抽不开身。再说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你看是不是找找别人……”

    “行了行了,别偷懒了,又不是正式调任,就是个兼差,顶多一两个月。说定啦啊。”

    倪新急匆匆走了。刘泽之思忖再三,这倒是一个机会,对那些为了一己私利甘为鹰犬的汉奸,刘泽之深恶痛绝!可是没有接到重庆的指令,根本没有行动的权利……何况,这焉知不是李士群的又一次考验?一旦行差踏错,且不说前功尽弃,李士群绝对会让自己生不如死!他决定回一趟家。家中刘无、刘林两兄弟都在。见到一个来月没有回家的兄长,刘无赶紧招呼。弟弟刘林却冷着一张脸说道:“你回来了?很忙吧?来的正好,我给你说一声,我要走了。”

    刘无斥道:“不准这么对四哥说话,没规矩!四哥,你别理他。”

    刘泽之笑笑:“走?去哪?”

    “去哪不行?!中国还没有亡!,反正我不会再在日本人手下讨饭吃了!”

    “这是上海,是中国的上海,不是日本的东京。再说你一个小老百姓,干活吃饭,想那么多没用的,吃饱了撑的!”

    刘林更激动了:“你还知道这是中国人的上海啊?我以为你已经忘了自己是个中国人了!我以前的那个四哥哪里去了?那个全族人的骄傲,善良正直,留学英国的四哥哪里去了?”

    刘无训道:“你小点声!有话好好说,咱们刘家耕读传家,长幼有序,你就是这么对兄长说话的?让族里的父老们听见,打不死你这个没家教的!再说四哥一家对我们家是有恩的,父母去世后,是伯祖父养大了我们。”

    刘泽之淡然道:“什么哪里去了?我不就在你面前吗?”

    刘林恨恨的哼了一声:“可是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既然不认识了,那你就慢慢看,直到你再次认识我。阿林,好好地干你的邮递员,哪都不能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去了国统区,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在76号就没法待下去了。”

    刘无也劝道:“四哥说的对,再说你今年还没满二十,这么小的年纪,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那我就回家去种地,清清白白的吃碗饭!在76号没法待?我看你还挺舍不得……”

    刘泽之笑了一下,说道:“你在上海不也是凭自己的劳动吃饭?我看不出有什么区别。阿无,上次我回来听你说你的汽车驾照考下来了,到76号司机队跟着我干吧。我都安排好了,明天是周一,你去辞职,后天来上班。”

    刘林一旁冷笑:“一个人当了汉奸还不够,还要拉上一个!我……”

    “闭嘴!”刘泽之喝道:“我是不是汉奸你说了不算……”

    刘无赶紧打圆场:“四哥,你别生气。阿林,不准冲动!我们刘家家世清白,伯父生前是北伐英雄,刘家不会出汉奸!”

    “不会出汉奸?哼!76号……那是什么地方?大汉奸……你知道上海人都是怎么说的吗?”

    刘泽之淡然笑道:“别人说别人的,和我有什么关系?”随即他板起了脸,正色道:“回你自己房间去!”

    午夜,刘无推门进来:“四哥,还没睡?我看到你还没有熄灯。”

    “阿无,为什么相信我?”

    “因为——死于南京的三姐,是四哥你的亲姐姐!我得到消息后,当时战争还在继续,苏北老家音讯不同,只写信告诉了四哥您一个人,后来接到您的吩咐,就没有告诉家里人这件事……虽然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刘泽之拍了拍刘无的头:“你还小,以后就会明白。这件事情以后不要再提了。看好阿林,跟着我好好干。你去吧,把灯替我关上,我也要睡了。”

    黑暗中冷泪一滴滴落在胸前,那从未愈合的伤口又一次彻底撕裂……位于苏北山区的家乡民风淳朴却蔽塞,刘家世代清白,族中父老们总以“家无不孝之子,族无再醮之妇”为荣……先奸后杀……即使是畜生们丧尽天良,又怎么能见容于列祖列宗?只有等到杀光这些禽兽强盗,复我中华河山,一雪前耻,也才有脸面在姐姐坟前恸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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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甄别

    第十一章  甄别

    临时成立的“新招募人员甄别办公室”由倪新负责,成员有刘泽之和行动二组组长赵敬东。出身江湖帮会的赵敬东毫不隐晦他的铁血手段:“甄别什么?这些都是墙头草随风倒,靠不住的。依我说,级别高的榨出点油水后枪决;级别低的留下来打杂或者轰走得了。”刘泽之心道这个赵敬东倒是军统“只有错杀没有错放”方针的拥趸者。

    倪新劝道:“话不能这么说,这些人都是咱们急需的职业特工,如果真心实意参与大东亚共荣圈的建设,以后就是朝夕共处的同事,要力争做到勿枉勿纵。”

    刘泽之似乎不太在意这些事情,一方面很愿意做个好好先生,不和任何人为难,另一方面又很少坚持自己的意见,主动把所有的后勤、档案、文书等辅助工作承担起来。李士群似乎完全放手了甄别工作,整天神出鬼没见不到人。一个星期过去,被甄别的人员被分为了两部分,有嫌疑需要进一步甄别的六个人由赵敬东负责,其余十五个人由倪新负责安排。这一天刘泽之先去审讯室参加赵敬东主持的审讯工作,他没想到这六个人刚交到赵敬东手里不到一天,就都被用了刑。审讯室里血肉横飞,看了一会,刘泽之感觉胃里很不舒服,搭讪道:“赵组长,偏劳了,我还有两份给李主任的报告要草拟,先走一步。”

    来到甄别办公室,倪新笑道:“我正要派人去找你,这十五个人的宿舍你先别忙着安排。今天面见李主任,主任交代这十五个人还需要进一步甄别。”

    “不是我背后说怪话,还有完没完?主任忙的我们都见不到人,听说常驻76号的日本宪兵队、特务组这两天也要进驻了,这明显的是要摘桃分权,主任还不在局里盯着。这十五个人咱们不是都过了好几遍了吗?有嫌疑的都交给老赵了。又怎么了?”

    倪新笑笑:“什么摘桃分权?这话你就当着我的面说说,可别出去满世界胡说。你还不知道吧?今天李主任抽空见了我,说是据可靠情报,这一批人里有重庆军统派来的两个奸细……”

    “李主任是怎么知道的……哦,我明白了,重庆有我们的卧底,对不对?”

    “聪明,我就说吗,你干后勤,屈才了。”

    “得了吧你,还是让我过两天悠闲日子吧。那下一步我们怎么办?李主任可是说过,甄别以后留用的人员出了事,我们三个要负连带责任的,咱们可别唱一出《窦娥冤》。我觉得……这两个奸细也许就在有嫌疑的那六个人里面。”

    “这种可能性很大,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此前重庆军统上海站全军覆灭,戴笠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据情报得知此次派来的两个奸细是由毛人凤亲自安排挑选的,大意不得啊,咱们再过一遍筛子吧。主任的意思是那六个有嫌疑的一律枪决,留下的十五个人二次甄别。”

    刘泽之吓了一跳:“六个人全杀了?这也太……得,我不说了。”

    “你呀,就是这么婆婆妈妈的,干后勤的时间太长了,以后多上一线练练见惯了就好了。”

    “那倒是,现在不说了,我以前在重庆也就是个跑腿打杂的英文秘书。我得先回去一趟,我弟弟刘无,被我安排到咱们车队当司机,第一天上班必须安顿一下。还有,要给底下人交代一声这十五个人的宿舍、制服、办公设备什么的都暂缓安排,提前安排好了人又去见了阎王爷,很容易把冤死鬼招来。”

    倪新苦笑道:“没正经,你去去就回来工作啊,别借这个机会又找不到你人了。”

    回到科里,刘泽之对下属交代了几句,派人去车队安顿刘无。关上了科长室的门,他需要梳理一下思绪。新招募的人里面有重庆派来的自己人!这应该不会是一个考察自己的骗局,六条人命,代价太大,虽然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刘泽之担心焦虑之余,又有几分惊喜。半年了,身边全是敌人,周旋其中,与魔鬼共舞,其艰辛一言难尽。如果能有自己的战友在身边,该有多好。为什么重庆似乎遗忘了自己?毛人凤知不知道此次甄别工作自己身处其中,为什么不命令他设法联络掩护?重庆有76号的奸细,这不奇怪。倪新知道这个奸细是谁吗?有没有可能挖出这个奸细?没有重庆的命令,自己该怎么办?是继续保持静默?还是伺机而动?李士群这两天神出鬼没,很少露面,他在忙些什么?日本人一改过去的遥控方式,直接把手伸到76号,对李士群而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日本人直接进驻76号,局势会怎么发展?自己行走在刀尖上,把族弟刘无安排进76号车队,会不会让他有朝一日也受到牵连?可是他又不能不事先埋下这么一步闲棋。半年了,自己一事无成,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他还要静默到什么时候?

    当天下午,刘泽陪同倪新继续讯问,当讯问到一个叫游汉波的人的时候,很平常的一句话引起了刘泽之的注意:“我和李明华是三个月前被派到陕西去的,我们都不愿意去,于是一起离职来了上海,本想做点小生意,没想到上司认定我们是弃守职责……”

    刘泽之随口问道:“李明华?没有这个人哪?”

    倪新咳嗽了一声:“游汉波,说你自己的事。”

    刘泽之很奇怪,游汉波,原来的军衔仅仅是上尉,职务也就是个很普通的行动教员,派到陕西,为什么就要潜逃?难道他们不知道战争年代,想从军统离职,是触犯家法,要掉脑袋的?李明华是谁?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为什么倪新讳莫如深?游汉波继续说道:“把我们和其他人分出来单独派到陕西,完全是上司打击报复,我和他有私人恩怨。因为李……那个,我知道那个为期一个月的特别训练班的情况,所以我们就想带着见面礼来上海投奔李主任。以前在临汾培训班任教的时候,李主任是我们的上司。倪秘书,我是真心实意来建设大东亚共荣圈,曲线救国的。我能不能见见李主任?我和李主任,也算是旧相识了。”

    刘泽之越听越觉得内有玄机,为期一个月的特别训练班?什么意思?一个教员,能知道些什么?和他一起来的,也是一个教员?为期一个月的训练班,不会有两个行动教员吧?我们带着见面礼,就是说见面礼应该是李明华带来的,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入得了李士群的法眼?陕西?上海?完全风马牛不相及啊。单独去陕西,那其他人去哪里了?李明华,到底是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这一刻刘泽之充满了无力感,如果能主动和重庆联系就好了,那怕是间接地和军统上海站的地下特工取得联系,也不至于雾里看花,不知道该怎样做。

    倪新又问了几句,游汉波再也没有说出什么,一个劲的提和李士群的旧关系。刘泽之决定试一试他。他笑着插话:“游先生,我们聊两句,李主任太忙,估计没有时间见你,以前你在军统见过我吗?”

    游汉波病急乱投医,这种处境下,能和负责甄别自己的人搭上关系自是求之不得:“刘科长,我也一直看着您眼熟,您以前也是军统的?”

    “是啊,我毕业于青浦训练班,来上海前在重庆军统局本部任职。”

    游汉波思索着尽力想找到和刘泽之有关系的人:“青浦培训班?我没有在那里任过教,不过我们有一个同事给你们上过课,他是电讯班的老师,和李……”

    倪新敲了敲桌子:“废话少说,说你自己的事。”

    突然一刹那灵光一现,刘泽之想起来了,李明华,临汾训练班的电讯教员,性格乖戾,人缘极差,却是电讯奇才,因为涉嫌调戏女学员被关押过,后来戴笠念在人才难得的份上,撤职留任,以观后效。青浦培训班的电讯老师提起过他,很不以为然,说这个人是个偏执狂。他也来了上海?怕倪新起疑,刘泽之不敢再多问,东拉西扯了几句,结束了谈话。

    敏感的刘泽之从游汉波的只言片语中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本能的认为李明华有大问题,应该已经被李士群收入麾下,雪藏起来,而倪新是知道部分内情的,才会尽量遮掩。能让李士群放下争权夺利全身心投入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可是从何入手才能搞清楚哪?情报都是零散破碎的,缺乏串联起来的纽带。刘泽之决定去找李士群,理由是现成的:日本宪兵队和特工组即将入住,后勤工作如何安排,他必须请示。还有件小事,也必须闹大了才有托词。他叫来了部下:“库房的老王哪里怎么说?拿出李主任的手谕了吗?”

    “没有,但是一直咬得死死的,说是李主任当面交代的。”

    “这个王八蛋!我问过了,咱们的顶头上司总务处的高处长也说不知道,李主任会当面交代他?不给他点厉害看看,他就不知道锅是铁打的!两部最新型的电台,价值几千美元,别是这个老小子偷偷给卖了,想跑又没有来得及吧?先给他给我关进禁闭室,万一他跑了,可就糟了。等我面见主任再处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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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无计可施

    第十二章 无计可施

    李士群的办公室不大,外间是倪新和另外一个日籍机要秘书三浦仁和的办公场所,里间大约二十来平米,除了办公桌、文件柜、两张单人沙发,再无他物。唯一稍显独特是大白天也拉着厚厚的黑色窗帘,开着灯。李士群从文件堆里抬起头:“什么事?我只能给你十分钟。”

    刘泽之陪笑道:“主任您的气色不太好,注意身体啊。也没别的事,后天日本宪兵队和特务组进驻76号,除了那栋新建的二号楼房归他们使用外,其他后勤怎么安排,您还没有指示。还有……日本人来了,夫人……我手里那批查扣的粮食,是不是要出手?现在市场上粮价不高,出手会受点损失。”

    “你只要把办公家具配齐了就行了,车辆、电台、武器他们都会带过来。”李士群皱了皱眉头:“那批粮食赶紧出手,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属下知道了。主任,后天是周五,上次您交代日本人搬完家要举办个欢迎晚宴,是不是就定在周六?搞得隆重一点,有职务的都请来。地点就设在六国饭店大宴会厅,好不好?”

    李士群一口回绝:“周六?不行!周日也不行。”

    刘泽之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既然是欢迎晚宴,太晚了是不是对友邦不太尊重啊?那您看定在哪一天好?周一各个部门都有例会……”

    李士群想了想答道:“这两天顾不上了,再说吧。还有事吗?”

    “还有件小事,电讯处去库房领取最新型的那两部电台,库房里说是暂时不能给他们了,至于电台给了谁,不能说。这是电讯处打报告审批后特意从欧洲采购的,双方起了冲突,差点动手,电讯处找到我一定让我给个交代。我去库房查问,库房里的老王先是不说,我威胁要开除他,逼急了他说是您批准拿走了,可是又拿不出您的手谕……我先把他扣在禁闭室了。”

    李士群拍了拍额头:“忙起来忘了这件事了,倪新不在也没人提醒我,是我的命令,把人放了,你下去吧。”

    刘泽之走出李士群的办公室,心乱如麻,事情渐渐清晰起来,李明华,重庆军统电讯怪才,被李士群秘密收入麾下,还越过自己的行政科和总务处,直接命令配给他两台最新式的电台,只能是针对重庆的。军统上海站两个月前几乎全军覆灭,难道是重庆又派出了特工试图重建在上海的地下秘密组织?应该是的,上海,这座远东最大的城市,世界金融经济中心之一,自来就是情报战的主战场。为期一个月的特别训练班?是不是这些特工出发前进行的紧急培训?李明华和游汉波不仅仅是培训的教员,也是原定派到上海来的特工之一。临行前不知道为什么又被改派到陕西,不愿意去而潜逃,难道是被派往共党所在地延安卧底,所以才冒死潜逃到了上海。如果自己没有估计错,李士群已经得到了他想得到的,重庆军统和上海特工之间联系的密电码已经被破译!周六就是行动的日期,所以他宁可推迟邀买博取日本主子欢心的机会也要对重庆特工一网打尽。怎么样才能把这个事关许多战友性命的情报送出去哪?刘泽之一筹莫展!除非他放弃卧底,逃出76号,想办法找到电台直接和重庆军统局本部联系送出情报。可是卧底76号是毛人凤交给自己唯一的任务,而乐奕——很大程度上也是为此才送的命!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那些素未谋面的战友们前来送死吗?唯一渺茫的希望就是在两天之内找出重庆新派来的两个卧底之一,把情报泄露给他们,通过他们和重庆间接联系。可是这两个人还活着吗?会不会在那六个被处决的人里面?即使活着,他们又是谁哪?这是一道比天书还要难猜的谜题。

    面见李士群后,刘泽之安排了一下接待日本人入驻的工作,没等他忙完手里的活,就被赵敬东拉着一同去了刑场,早他几分钟到达的倪新没有说话,只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刑场上,六名即将被处决的嫌疑人五花大绑,一字排开。其中的两名已经魂飞魄散,瘫软成一摊烂泥。其他三个人一直在喊冤,有的破口大骂自己瞎了眼,认错了李士群这个忠奸不分、有眼无珠的枭雄;有的把目标对着了倪新,骂他嫉贤妒能、陷害忠良。刘泽之心中苦笑,你们这些人算什么忠良?置民族大义于不顾,自甘落水当汉奸,有今天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只有一个人似乎了悟了生死,闭目等死。

    刘泽之走近倪新,倪新似乎在自言自语:“面对生死,人性最真实的一面会彻底暴露,一个人如此,一个民族也是如此,对死亡的态度,决定了一个民族的优劣。日本人面对生死,犹如那绚烂一时却很快凋零的樱花。”

    此话听起来说不出的别扭,刘泽之无暇深究,笑着应付:“你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也有例外,你看那个人,他就是一个例外。既然命运早已注定,除了接受,怨天尤人又有何用?”

    “你指的是哪个?是一言不发却还能站得笔直的那个?”

    “是啊,中国人是个两级分化的民族。优秀的有,太少,大部分人蠢如鹿彘。”

    刘泽之落寞一笑:“你今天的话有点高深莫测。我没有你那么多的感慨,就是觉得乱世中——命如草芥。不知道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死亡会随时降临。”

    倪新笑道:“你恐惧死亡吗?”

    “当然,对死亡的恐惧是所有人的天性。”

    “你说的不错。可是日本人恐惧死亡,是让自己强大起来,把死亡的阴影强加到别人身上,而中国人,只会抱怨命运不公,似乎这样就可以死的没有遗憾。”

    寒意袭来,这个倪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时而温润如玉,时而诡秘莫测。

    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一切归于沉寂,六个76号的过客命入黄泉,似乎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

    又是一个午夜,刘泽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也许最后一刻重庆会和自己联系,他守着短波收音机,一直到天色微明,还是杳无音信……刘泽之再也无力控制情绪,重重的一拳砸在收音机上,伏案落泪!

    第二天,民国29年四月二十四号,武藤正男任队长的日本宪兵队、山木龙三任组长的日本特务组正式进驻76号,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了,李士群亲自下令所有行动人员进入紧急待命状态,倪新也被临时指派带领一个行动小组参与行动,包括后勤人员在内任何人不得外出,切断对外电讯电话等一切联络。天罗地网已经张开,战友们正在一步步走向死亡……而刘泽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力阻止。

    下午,倪新来了:“泽之,我有个想法已经向李主任汇报了,你不是闲着吗?主任让你带着十五个被甄别的人参与此次行动。文字档案自述,甚至刑讯,其实都是隔靴挠痒,在行动中甄别才是最有效、最快捷的方式。”

    刘泽之心中升起渺茫的希望,置身其中,也许会有机会?他瞪了倪新一眼:“看见我闲着你就不好受是吧?这些人的嫌疑都没有搞清,我带着他们参加行动,出了事算谁的?被打了黑枪又算谁的?”

    倪新展开地图:“自然不会让你们参与核心行动。你看这是由我和另外一个行动组共同负责的包围圈,是四个包围圈中最重要的一个,不能不慎之又慎。这里,苏州河的一段,在包围圈的外围,这一带地形太复杂,都是河汊、棚户区,人口密度大,包围圈很难做到万无一失,你带人守在这里,这个地方你应该很熟悉,离你家不远。如果有对手侥幸逃出包围圈的,你们负责二次围堵抓捕。”

    刘泽之想了想笑道:“还是换成赵敬东去吧,他是专业行动人员,这样的事他最擅长,也是他的本职工作,我一个干后勤的……”

    倪新劝道:“放心吧,他闲不住,他和一些人负责事后的突击审讯,二次抓捕。”

    刘泽之无可奈何的问道:“这是命令吗?”

    “当然,我请示李主任后,主任首肯的。你放心吧,我都想好了,漏网的不会很多,也就一个半个的,再给你配四个持枪的助手。除了这个任务外,最重要的是在行动中考察这些人,这十五个人不能配枪,只发给他们匕首等冷兵器,而且里面最多也就两个潜在的敌人,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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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邂逅相救

    第十三章 救助

    夜色降临,76号行动人员早已陆续就位,刘泽之带人最后离开76号到达指定地点,他让分派给他的四名特务每人带领几名新招募正处在甄别期的人,各自负责一段,要求这些人事后提供书面报告。他自己在苏州河边找了一个比较隐蔽的石凳,坐下来静静的等待。他估计行动的时间就要到了,自己带的这一批人是最后一批就位的。今天晚上如果没有奇迹发生,重庆军统站尚未完成组建又会遭受第二次灭顶之灾!对阵的双方一方是甫抵上海,立足未稳,完全没有准备的战友;他们的对手是破译了密码,掌握了一切情报,重兵埋伏的有备之师。而自己不过是李士群行动中最不重要的备用的一环,无所作为也是早就注定的。二十二点四十分钟,远处传来骚动声,枪声响起,先是越来越密集,很快又沉寂下去,几分钟后,警笛声大做,隐约又一次传来几声枪响,似乎距离苏州河不远。刘泽之警觉起来,拔出配枪,向着枪声传来的方向靠近,百余米后,见没有什么异动,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想应该到事先安排好的四个设伏点分头看看其他人各自的表现,这样回去了也好交代,然后就收队回去。沿着苏州河一路走去,前两个设伏点一切正常。第三个点距离稍远,这时,附近上海最大的棉纱厂光明纺织厂夜班的工人下班,深夜的街道突然热闹起来,近千名女工和为数不多的男工涌出工厂大门,人头攒动。刘泽之闪在路边等候。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刘泽之!是你?”

    刘泽之吃了一惊,来人居然是周成斌!那个在越南要取他性命的王牌杀手。他心下一喜,随即心又悬了起来,四周一望,毅然道:“跟我来!”

    周成斌有伤在身,行走极为不便,一刹那刘泽之打定了主意,二人借着人群的掩护,二十余米后,在夜色中走进一条黑暗的死巷,刘泽之俯身在地,拉起一个井盖:“你先在这里躲一躲。我会来接你。”

    刘泽之很快回到苏州河边,刚才的一切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他又到另外两个设伏点看了看,正要命令收队。倪新带人跑了过来:“泽之,这里有异动吗?”

    “我安排了四个设伏点,刚转了一遍,没有发现,怎么了?”

    “发生枪战,有两个人逃跑了。”

    刘泽之故作一惊:“如此严密的布防,还真的有人能逃出来?逃到哪里了?赶紧追捕吧。”

    倪新疲惫的说道:“要是知道逃到哪里了,那还叫逃跑了?李主任亲自坐镇指挥,刚才下了命令一部分人押解抓住的人犯回76号突击审讯,另外一部分继续全面搜捕。”

    “那我和我带的这些人被分到哪一组了?”

    “我就是来通知你的,李主任让你带人收队回去。”

    刘泽之浑身一凉,76号的职业特工搜捕,周成斌躲不了多久的,该怎么办?他笑道:“那太好了,倪秘书偏劳了。”他回转身对一个特务命令道:“你去通知咱们这一组另外三个设伏点,都到这里集合。”

    “老倪,来,抽根烟,喘口气。你继续抓人,我回去听新招募的人报告情况,估计今天晚上都要熬通宵了。哎呀,你怎么了?我才看见,你受伤啦?我看看。来来,我扶你,先到这里坐下。”

    倪新坐在河岸边,刘泽之看了看他的伤:“看着不重,其实不轻啊,不是枪伤,我摸摸,肩胛骨骨折了!初次包扎的也不好,现在手头没有条件,也不能再动了,必须赶紧治疗,万一伤到了神经,你的左臂就有可能残废。”

    倪新吓了一跳:“骨折了?我怎么感觉胳膊可以动啊?听你说的很内行啊,你可别吓唬我。”

    “你忘了?我在伦敦英国皇家医学院上过两年学,学的还就是外科。你现在能动,是因为你的臂骨没有骨折,骨折的是肩胛骨,你有没有感觉越来越疼了?”

    “哎呦,你一说还真是越来越疼了。刚才抓人的时候,被一个人用椅子砸了一下。那怎么办?泽之,要不这样,我带你的人回去,你替我带队搜捕,行不行?”

    真是天助我也,这半年一直是怎么倒霉怎么来,原来老天爷也有开眼相助的时候。刘泽之故作沉吟:“你的伤是不能拖,而且搜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帮兄弟的忙到也是应该的,可是最好还是和李主任请示一下。”

    “嗯……不用了吧?这么点小事,还打扰主任?不就是换个班吗?现在李主任应该忙的不可开交,别碰钉子了。这样吧,我带队回去,抽空面见主任汇报,李主任不同意,我再找别的人换你。”

    倪新带人走了,刘泽之命令道:“我们先仔细搜查这一带,十分钟后集合,转到河对岸继续搜查。开始吧。”他随手一指身边最近的两个特工:“你们两个跟着我。”

    三人来到周成斌藏身的那条死巷,刘泽之命令一个特工:“这里太黑,什么都看不清,你去向那边的几个人把手电要过来。”

    那人跑步借来了手电,刘泽之又命令他在巷口警戒,带着另一名特工打着手电进了死巷,刘泽之仔细搜查了一遍,兵行险招,说道:“这里有个下水井,你去找根木棍,撬开看看。”

    那名特工跑着去找木棍,刘泽之俯身又一次拉开井盖,周成斌贴着井壁,举枪待发,四目相对,瞬间默契于心,刘泽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合上了井盖。对匆匆赶回来的那名特工说道:“这个井盖不严,用手就能打开,走吧,继续搜查。”

    带队来到河对岸,在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打捞上来初步检查,尸体上的两处枪伤都是76号配发的点四五手枪造成的,这应该是逃出重围的一名重庆特工。刘泽之暗暗叹气幸运之神没有二次眷顾,逃出生天的只有周成斌一个。作势继续搜寻直至天色微明,方才传来李士群下达的收队的命令。

    回到76号,只见人来人往,个个步履匆匆,一派紧张繁忙。刘泽之惊讶的看到左肩包扎着的倪新,问道:“你怎么没去医院?干嘛哪?”

    “泽之,回来了,辛苦。你还真算得上是半个外科大夫,让你说对了,肩胛骨骨折,好在是左肩,不影响写字,我写个简单的报告就去医院,咱们两个中途换岗,前半部汇报我写,然后你来继续。我的伤咱们医务室初步处理了一下,现在指望不上他们了,忙乎着抢救刑讯的人都忙不过来。刚才面见主任,他也让我赶紧去医院看看。”

    刘泽之在倪新面前似乎一向是“直言不讳”的:“是啊,老赵负责审讯,唉,他那个人那,不是我在背后说他,干咱们这行的,酷刑审讯虽然是平常事,可是像他那样,把酷刑作为乐趣的,也少。”

    倪新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笑笑不语。

    刘泽之牵挂受伤的周成斌,心急如焚,天很快就要亮了,万一节外生枝被人发现了踪迹,麻烦就大了,自己也有可能被卷进漩涡。必须马上把他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可是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又如何才能脱身哪?忽然他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对倪新说道:“早知道你还能起草报告,我就不急着赶回来了。有件事想托你遮掩,今天还处在紧急状态,主任有令不得随意外出,可是我必须马上出去一趟,你知道……那批粮食,主任命令我赶紧脱手,也不知道今天有行动,几天前就和一个粮商约好今天交易。一会就说我送你去医院,你拉着我陪了你一个上午,行不行?”

    倪新笑笑:“没问题。这就对了,趁着这阵忙乱赶紧卖了,最近别再干这些事了,现在是特别时期,让日本人发现了,也许主任都护不了你。”

    “得了吧你,我的事自己心里有数,再说你也不是没有花过我搞来的钱。”

    对刘泽之在钱财上搞的把戏,倪新并不太在意,笑道:“我算是被你拉上贼船了,事不宜迟,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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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相知

    第十四章 相知

    送倪新到了附近的医院,刘泽之顺手偷走了一些药品,匆匆赶往周成斌的藏身之所,路过一辆停在路边的三轮车,车夫在排队买粢饭,刘泽之又偷走了搭放在三轮车扶手上的号坎。在阴冷潮湿的下水井里躲藏了五六个小时的周成斌脸色苍白的吓人。“换上这件号坎,你能自己走二三百米吗?”上海凌晨一个疲惫的三轮车夫,是最不起眼的。

    周成斌咬牙道:“能。”

    “好。从这里直走一百米,见路口就左拐,一百来米后右拐,再走百来米路西有一扇铁皮镶嵌的深红色木门,我在那里等你。我先走了。”

    已在76号车队上班的刘无处在紧急状态中不能回家,恰好刘林夜班未归,家中无人。刘泽之顾不上多问,简单检查了伤势,说道:“你腿上的伤不要紧,是贯穿伤,只削掉了一块肉,失血虽多,子弹却没有留在体内,你自己也做了简单的处理。右臂的伤必须取出子弹,不能去医院,只能我自己来。我在医学院解剖过尸体,也给动物做过手术,观摩过外科手术,还给医生做过几次助手,但是这是我第一次动手给人做手术,而且没有偷到麻药和消炎药、止血钳,就连纱布都没有,只有一把手术刀、缝合伤口的线和止血药。你咬着这条毛巾,忍一忍。”

    “别婆婆妈妈的,来吧!”

    没有消毒设备,刘泽之用火烤了烤手术刀,心一横开始手术,周成斌的肌肉下意识地抖动着,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刘泽之不看他,切了一个十字刀口,划开肌肉,血喷溅出来,刘泽之散了一点止血药也不见效,索性不管不顾的用手术刀剥开伤口的肌肉,近乎强行挖出子弹!周成斌疼的昏了过去。刘泽之缝好伤口,把剩下的止血药全部用上,用事先准备好的替代纱布的撕成条状的白床单包扎。做好这一切,他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已经汗湿重衣。整个卧室里随处都是鲜血,充满血腥味,正要收拾,刘林回来了。

    刘泽之快步走出卧室,掩上门,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什么都不要问,回你自己的房间去等着我,不准出房门一步,听到了没有?还不快去!?”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刘林顺从的答道:“哦,那我回房等着你。”

    周成斌还处在昏迷中,不知何时才能醒来,刘泽之换下血衣,反锁上卧室门,先去找相熟的那家粮商。两个小时后赶了回来,刘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转圈却不敢出房门一步,这个弟弟,虽然对“汉奸哥哥”极为不满,却还是很敬畏兄长的。看到这一切,刘泽之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阿林,时间太紧,我只能和你说几句,这个人是我救的一个被抓后又逃出来的抗日战士——不准插话!你听着,除了照顾他的一日三餐,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你做,也不准多问,更不能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除非你想害死我们兄弟三个,还有这个抗日战士。”不是不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这个弟弟,太稚嫩了,可是事到临头,又能如何?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刘林这个还差一个月才满二十的热血青年措手不及,兴奋不已,抗日战士?这么说自己的哥哥不是汉奸?对,对,哥哥说了,不能问。他能做的就是郑重的承诺:“四哥放心,我就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会和你一起保住这个人的命!哥——”

    “怎么哭了?没出息!记住,最近这几天你的日常生活作息不能有任何改变,正常上下班,我尽量早点回来安排一切。记住了吗?”

    刘林重重的点了几下头:“记住了。”

    “好,来帮我,去打盆水,再去烧点开水,熬点粥。”

    快到中午,昏迷了六个多小时的周成斌苏醒过来,他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还能呆多久?”

    “半个小时。我先说,子弹取出来了,那个男孩是我族弟,这是我在上海的家,仓促之中我只能冒险把你安排在这里。平日我住在宿舍,而现在76号又处在紧急状态中,三天内我不能回来,他会照顾你。我会尽快派另外一个弟弟给你送药,告诉我你还需要什么?他们只知道你是我救的一个因为抗日被抓,而后逃跑的忠义救**的士兵。”

    周成斌点点头:“我知道了。给我准备点点三八口径的手枪子弹,其他的不需要。你听我说。我受命重组军统上海站,昨天是和上次幸存的上海站特工接头的日子,没想到……我躲在井里的时候,枪里还有一发子弹,已经打定主意,如果被发现会自杀保护你。”

    刘泽之叹道:“昨天是统一行动,76号所有行动人员全部出动,应该是等着你开始接头才同时动手的,你先期建立的在上海不同地点的几个联络站也早就被控制了,不会有人幸免。除了你,只有一个人逃出了包围圈,可惜功亏一篑,沉尸在苏州河里。”

    周成斌沉重的呼吸声充满了愤慨和不甘!李士群组建76号短短的七个月,军统在上海又一次全军覆灭!如果说南京屠城是国耻,军统两次完败于李士群之手,是军统之耻!只要自己活一天,这笔账就不会忘记。一定要讨回这一笔笔的血债!

    他调整了一下心态,问道:“你在76号怎么样?李士群信任你吗?”

    “我现在是行政科科长,接触不到核心机密。李士群对我七分信任,三分存疑。”

    周成斌叹道:“干我们这行的,信任是相对的,不信任才是绝对的。能有七分信任很不容易了,李士群这个人,狡诈如狐,凶残如虎。”

    “还有一件事,重庆有个叫李明华的电讯怪才,不愿意去陕西gcd的地方卧底,叛逃到了上海,被李士群收归麾下。他破译了你们的联络密码。”

    “李明华?这个人我知道。临行的时候,我请示毛先生是否需要唤醒你,毛先生考虑了很久,回绝了。能在李士群身边安插一个我们自己的人,不容易。后来我们又几次派人卧底,都失败了。”

    刘泽之看了看手表:“必须抓紧时间了。有一个重要情报:重庆局本部有李士群的卧底。他送出了很多情报,这一次76号招募的新人里有两个重庆军统派来的特工是其中之一。但是这个人的情况我完全不清楚,我会设法打听。现在我临时参与负责甄别,你知道重庆派来的人是谁吗?”

    周成斌犹豫了一下,第一次叫着刘泽之的名字:“泽之,你知道按规矩这是不能说的,但是戴老板给了我便宜行事之权。这两个人是为了配合我重组军统上海站,才去卧底76号的,他们叫王文辉、孙鹏,情况怎么样了?”

    刘泽之扼腕叹息,最坏的结果!“都死了,昨天我亲眼看着他们被处决。成斌,怎么了?你的气色更差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不是你的错,李士群外有卧底重庆军统局本部的奸细配合,内有我们叛逃的电讯怪才相助,你输给他,不奇怪。”

    周成斌无言的叹息,说道:“你不用安慰我,只要不死这笔账我迟早会算。泽之,毛先生的顾虑也有道理,你的地位太重要了,我不能连累你。我在这里休息两天一夜,明天晚上我会离开,你不必知道我的行踪。但是我会征得毛先生允许,尽快建立一个只有你我知道的一次性紧急联络通道,通过密电告知你。泽之,你走吧,多保重。”

    周成斌和刘泽之,第一次打交道一个是追杀叛徒的杀手,一个是被怀疑投敌的叛将;第二次又在生死一瞬间不期而遇,却已经成为惺惺相惜的兄弟。这份相惜让他们彼此温暖着面对一直徘徊不曾远离的死神时的那份孤独无助,即使以后无缘再见,有这样一个兄弟也是幸运的。男人之间的生死承诺有的时候只需要短短的一瞬。刘泽之答道:“好,我走了,也不强留你。76号正在刑讯被抓捕的人,估计会有人叛变,还会有搜捕,你也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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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远走

    第十五章 远走

    刘泽之若无其事的回到依然处在紧张繁忙中的76号,迎面被医务室的郭军医逮个正着:“刘科长,可找到您了。现在需要治疗的受了刑讯伤的二十来个,其中重伤的……这帮孙子下手太狠了,一共三个医生两个护士,一人八只手也忙不过来。咱们总务处的高处长说就您那里人手还富裕一点,让您借给我几个人。刘科长,您可不能站干岸看兄弟我的笑话。”

    正想着怎么搞点药品,机会就来了,刘泽之很爽快的答应:“没问题,别说咱们处长还发了话,自家兄弟好说,五个人够不够……那就七个,这总行了吧?你老兄是知道的,我们科加上司机、库管一共不到二十个人。我这就给你找人去。”

    来到司机班,看到顶头上司驾临,随时待命出发的司机们赶紧起身迎接。刘泽之摆手道:“你们几个忙你们的,我找刘无说句话。我这才抽有时间来看你,你刚一上班就赶上紧急状态,记着一定要少说少动,严守纪律,别给我添麻烦。”

    “四哥,我记着了。”

    刘泽之脸一板训道:“什么四哥?我给你说的你都忘了?你脖子上长的是人脑子还是猪头?”

    被当众呵斥的刘无涨红了脸:“对不起,刘科长,属下记住了。”

    “二十多岁的人了,什么规矩都不懂。这两天不用你出车,跟我来,医务室人手不够,我答应借给他们七个人,帮点忙跑跑腿,算你一个,你也就能干干伺候病人的事。我可告诉你,到了那听医生护士的话,让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不该问的不准问,不该说的更不准说。”

    刘无被带往医务室帮忙,走廊里,刘泽之似乎还是不放心,低声嘱咐着,刘无频频点头答应。

    会议室中李士群正在召开行动组长会议,六名参加行动的组长中倪新住院未归,刘泽之第一次有幸列席。行动队的田成羙队长第一个发言:“主任,按照您提供的名单,我们近乎完胜,只有一个漏网的。这下子让日本友邦看看咱们的实力,76号不是吃素的!戴笠,哼,派再多的人来也让他有去无回……”

    李士群摆手制止了亢奋的田成羙:“你别忘了漏网的这个是周成斌!我们的首要目标,皇军占领上海后第二任军统站站长。你和倪新是怎么搞的?给你们的人手是最精锐充足的,两个特工组一起行动,哦,对了,还有刘泽之带人在外围二次包围,居然还让他跑了!”

    田成羙的脸色变得很颓丧,解释道:“那个姓周的被称为军统三大王牌杀手之一,也不完全是浪得虚名,有两把刷子,兄弟们四死六伤。现在我们全城搜索,他应该跑不了……本来主任的计划天衣无缝,姓周的十点半接头,我们十分钟后动手,一刻钟内结束行动。没想到应该十一点下晚班的光明纺织厂提前十分钟响起了下班铃,九百多名工人一窝蜂涌出工厂,姓周的才有机会脱身。”

    李士群哼了一声:“我只要结果,不需要解释。”他转头问赵敬东:“让你调查光明纺织厂,怎么样了?”

    “回主任的话,从老板到看门打铃的,一共抓了几十个人,也动了酷刑,那个打铃的门房腿都被打断了,昏过去两次,一口咬定说是不知道为什么睡过去了,下班铃不是他拉响的。属下奉命追查,除了我们六个组长行动前二十分钟得知准确的动手时间外,只有六个人也知道这个情况,这是名单。”

    李士群摇摇头:“这件事先放一下。被捕人员的审讯怎么样了?有没有人知道危机情况下周成斌事先安排好的备用藏身之地?”

    赵敬东起身汇报:“除了几个死硬的,招供的人不少,按照口供我们马上抄查了军统备用的两个联络站,实施了成功的抓捕,但是没有发现周成斌的下落。”

    表面上列席悠闲旁听的刘泽之紧张的思索着,他从不相信巧合,是谁提前拉响了光明纺织厂的下班铃帮了军统一把?周成斌说76号除了自己没有军统的人,那么军统欠了谁这么大的一个人情?事先一无所知,临时被派去执行任务,最后出发的自己,没有任何嫌疑。他很想回家再见一见周成斌,告诉他有人援手,但是马上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从现在起最好不再离开76号一步。突然他听到李士群问话:“泽之,那十五个被甄别的人有异动吗?”

    “哦,没有,都很正常。”

    “倪新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说最起码要三天,他现在高烧不退。完全康复需要三个月。”

    李士群命令道:“现在急需人手,把那十五个人安排到各个部门去吧,内部监控使用,先不要让他们接触任何机密。散会,都去忙各自的事吧。”

    众人散去,李士群闭目沉思,难道在76号高层有一个卧底存在?如果有,会是谁哪?是军统的?为什么不送出情报而只是设法预警掩护,是送不出去?还是这个卧底不是军统的,只想加以援手而不愿冒着暴露的危险孤注一掷?同为行动人员出身的李士群对周成斌很熟悉,这是让他重视恐惧的为数不多的对手之一,原以为此次可以杀之而后快,没想到功亏一篑。周成斌,你究竟在哪里?我一定要让你死在我手里,否则你会成为我的噩梦!

    刘泽之回到办公室分头叫来十多天一直处在高度紧张、患得患失中的那十五个人,先是严厉的宣讲纪律和对他们各自的怀疑点在哪里,在这些人几近绝望后,话锋一转:“李主任说过人才难得,而且这些疑点都不能落实,所以我和倪秘书、赵组长力保你过关,从明天起你通过甄别上班了。你被分在……部门,找你们长官报到去吧。我们对你是负有连带责任的,我希望没有看错人。好了,以后我们就是朝夕相处的同事了,大家相互关照。”

    这些人如同意料中的那样,大喜大悲,感恩戴德,刘泽之的目的达到了,他深知对于一个行走在刀尖上的卧底,良好的人际关系圈,有的时候可以起到关键性的作用。同样的事做了一十五遍后,疲惫不堪的刘泽之在沙发上睡着了,76号里,办公时间半公开的睡觉,有这个胆子,有这个闲情逸致的人并不多见。他这么做有点刻意为之,特殊时期最好的自我保护就是保持静默。平日对钱财的贪婪、对任何事都漫不经心的态度,也是刘泽之用来保护自己的手段之一。

    紧急状态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上午,72个小时后才解除。刘泽之奉命筹办即将于一天后召开的欢迎日本宪兵队和特务组入驻76号的晚宴,这同时也是此次行动的庆功会。下班后,刘无和许多人一样匆匆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还有的人三三两两的相约喝酒冶游,这几天所有的人就是都处在高度紧张之中,太需要放松一下了。回到家中,刘林迎了上来:“哥,你回来了。”这个半大的孩子太需要有人分享自己的亢奋了。

    刘无一愣:“你怎么没去上班?这个月你都是夜班,四哥是怎么交代你的?”

    “他让我一切都和平常一样,你别生气,我照办了,你忘了今天是星期一,我轮休。哥,四哥告诉你了吧?”

    刘无正色道:“隔墙有耳,少说少错。我去看看。”说着,进了周成斌住的西屋。刘林想了想也跟了进来。

    周成斌正在埋头吃饭,一盆一斤米蒸的饭,刘林只吃一碗,其它的他全吃完了,虽然高烧不退没有一点胃口,但是他必须强迫自己尽快恢复体力。“你是泽之说的他的另外一个弟弟,叫刘无?阿林,再去给我找点吃的。”

    刘无低声道:“是的,我是刘无,这是消炎药、两针盘尼西林针剂,你要的二十发子弹。还有,四哥让我把这个带给您,警署的警官证。”

    周成斌打开一看,这个警官证是真的,只是上面原有的照片被换了,换上的照片是一个脸型很大众化的人,红色的图章又正好压在人脸上,看不清五官长相。这应该是刘泽之早准备好,备而未用的。周成斌超剂量的服下消炎药,给自己注射了一针盘尼西林。刘无只是静静的看着,再无别话。周成斌有些奇怪:“你没有别的话问我吗?”

    “我想问得太多了,但是我不会问,四哥说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如果需要我知道,您会主动告诉我的。”

    周成斌一愣,刚过二十岁的年轻人,居然如此沉得住气,假以时日,必是一个最好的特工。刘林又端来一大碗面,周成斌吃面时,刘林不错眼珠的一脸崇拜的看着他,这个年轻人,两天了,还处在亢奋之中。同是兄弟,真是天差地别。如果涉世未深、性格外向的刘林泄露了秘密,给刘泽之带来麻烦,岂不是千里长堤毁于蚁穴?周成斌打定了主意,决定带着这个孩子一同去找活动在江北的忠义救**,军统的家法规定对那支部队,做为上海站的站长,他有最高指挥权,而且现在的队长还是他的老部下。“阿林,你下午说想跟着我抗日,我想好了,今天就跟我走,我带你去找自己的队伍。阿无,回去找个机会告诉你四哥我带走了阿林,他知道该怎么善后。”

    刘无马上点头答应:“好的,四哥说让我们一切都听您的。”

    “现在是晚上七点,五个小时后出发,我要睡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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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殇之山河破碎介绍:
民国28年全民抗日烽火连天。军统青浦训练班毕业年余的刘泽之奉命监视有叛逃倾向的李士群。果不其然李士群叛逃,阴差阳错,刘泽之无意中救了李士群一命。李士群出任南京汪伪汉奸集团76号特务组织头目,刘泽之顺水推舟,卧底76号。国军特工与日本间谍、汉奸之间展开了生死搏杀!逐日计划,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九死一生;毒杀李士群,个人情感与国家大义,何去何从?战友被捕,营救计划被无情驳回,万般无奈,亲手击毙,此生再难有安宁之日……劫夺黄金,中国的财富绝不允许他人觊觎!铁血男儿,携手共谱英雄悲歌!铁汉也有柔情万种,心爱的女人却被献上了祭坛……谍殇之山河破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谍殇之山河破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谍殇之山河破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