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争分夺秒
金老先生看了看胶囊,没说话,气喘吁吁的进了房间,仔细观察周成斌的状况:只见他额头布满虚汗,脸色青紫,身体痉挛,呕吐不止。
年过耳顺的金老先生擦了擦汗,艰难蹲在地上,闻着呕吐物的气味,用一根筷子拨弄了几下,一点也不嫌腌臜。片刻后,对张弛说道:“我是中医,这种胶囊是西药,又没有化验设备……长官,我可有点拿不准,看着迹象,好像是一种叫……名字很长,在我家诊所书桌左手第一个抽屉里面,有张处方纸,我以前的一个病人也是中了这个毒,我救不了她,把她送到了医院里,毒药和解药的名字都在那张纸上,她的状况不如周长官这么厉害……”
天不亡我!张弛大喜过望,命令道:“听到了没有?赶紧去金老先生家里把东西拿过来,快!小孔,接通电台,准备电告葛佳鹏,找解药!”
两名第三纵队的士兵跑着去了,张弛又道:“金老先生,我们现在还能做点什么?”
“继续洗胃,对了,我家中还有一种自己配置的催吐药,在我诊室药柜最底下一隔里,我去拿!”
张弛忙道:“老先生,我派人去拿——”没等张弛说完,在场的又一名战士飞跑着去了。
“小宋,金老先生的话你听到了吧?你带着人继续洗胃。”张弛扶着金老先生起身:“您坐,金老先生,你给我说句实话:周局长能撑多久?”
金老先生喘了几口粗气,答道:“这也是周长官命不该绝,那年我去上海探亲,正赶上亲戚家中因琐事发生矛盾,无知妇人服毒,情况危急,我虽是个中医,却不排斥西医,先给她催吐,让她的家人送进了医院。那个妇人的呕吐物和症状和周长官很相似,但愿我的判断没有错误。对了,这种毒药是很多鼠药的主要成分,周长官误服的可能是提纯的,所以情况更危机。我估计经过这番处置后,能坚持八到十个小时。”
张弛暗道侥幸,也许周成斌能逃过一劫,赶紧表态:“众所周知:金老先生毁家纾难,支援抗战,两个儿子都在**里。张某一向很钦佩,您是自己人,此次抢救周局长,军统上海分局同感大恩,即使判断错误,也万不敢迁怒责怪到您老身上。”
“张长官都说了是自己人,何必如此客气?老朽有个习惯,每每见了新的病例,总会记录下来,希望这一次能帮到周长官。”
这时,一名战士跑进来报告:“张副局长,这是从金老先生家中拿来的。”
张弛接过来,只见上面聊聊的写着几行字,学名:氟乙酰胺,解药:需注射二十毫升乙酰胺,三小时一次,连续六针。
张弛命令道:“紧急呼叫葛佳鹏,告诉他解药的名字,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在今天下午五点前带着解药来!要快!”
小孔拿着纸条跑向电报室。
张弛暗道但愿葛佳鹏不负所托,能在八个小时内找到解药并送过来。他命令道:“小孔,我估计葛佳鹏会走这条路来根据地,你开着咱们唯一的那辆吉普去接应。”
催吐药也取来了,又是一番手忙脚乱,金老先生指点着卫生员小宋给周成斌服下,又灌进了一瓦盆肥皂水,周成斌大吐大泄。一番忙碌,年老体衰的金老先生体力不支,双腿不由自主的颤抖,张弛扶着他出来到另外一个房间坐下。
二十二日上午十点十分,接到根据地发来的密电,葛佳鹏叫来了刚配给自己的助手老艾,摊开上海市地图,划了四个圈,命令道:“记住这四个区域,还有氟乙酰胺这个药名,马上去找归我指挥的行动组的三名成员,你们四人一人负责一个区域,记住:不需要你们动手购买,只需找到哪里有这种药品,尽可能详细的记住药品的包装等细节就行了。找到后马上回来见我,回来的时候仔细留意门口那盆杜鹃,如果杜鹃不在了,就意味着已经有人提前找到,我带人去采购了,或者就是出了事,千万不要进来。”
老艾答应着急匆匆走了,葛佳鹏加入军统有七八年了,他的师父叶君远是五年前经葛佳鹏这个断断续续跟着学习了好几年的高徒推荐,被闻名已久的戴笠亲自出面网罗的。比之叶君远,伪造能力虽有所不及,其他的特工技能远在叶君远之上。平日诙谐直率、不拘小节的葛佳鹏每临大事,其冷静沉着,比之唐吉田、孙栋盛等人,不遑多让。
葛佳鹏一边乔装、收拾常用的工具,一边暗道:虽然急电里没有说明中毒的原因,但是张弛怀疑是76号下的手,这个猜测应该是对的。倪新的为人,葛佳鹏多少知道一点,一定会在有解药出售的药店、医院布控,争取扩大战果。葛佳鹏暗暗骂道:做你他妈的清秋大梦!如果他所料不差,倪新既然设下了陷阱,找到解药并不困难,否则就谈不跟踪抓捕,扩大战果了。
十一点四十五,老艾首先赶回来了:“葛组长,我找到了,距离这里三公里之外,有家叫平康的药店,就有这种药。”他拿过一张纸,简单画了个图,并标出了尺寸,一边写一边说道:“包装大概是这个样子,白色硬质卡的盒子,上面的文字我也记住了,可惜只有一面,我没敢让店员从柜台里拿出来。哎呦,您已经把针剂伪造好了?”
超强的记忆力是一名职业特工必须具备的素质,老艾又是这方面的翘楚。葛佳鹏一边找工具、原材料,一边命令道:“我找的是现成的二十毫升、六只一盒的针剂。等再有人回来,就把门口的杜鹃花收回来,三个人足够了。药店里有没有洗手间?常用的药都在什么地方?”
“洗手间就在收银台边上,常用的药在收银台对面。”
十五分钟后,又有一名行动人员陈铭赶了回来,老艾自去收回杜鹃。葛佳鹏问道:“没人跟踪吧?说说你的发现。”
“没有,距离这里大约十公里的一家德国人开的药店里有这种药,我是以购买咳嗽糖浆的名义找的这种药,就在收银台旁边的柜台第一层最左边。”
葛佳鹏暗道:这种药并不常用,却放在收银台旁边,可见是有意为之。他一边不停手的干活,一边说道:“把你看到的画出来,老艾,你们两个研究一下两个地方的地形,看看哪一处更方便下手。老艾,你去密室里拿五百美金,要旧钞,还有备用的假车牌,预备着。”
周成斌危在旦夕,走正常的运输渠道来不及了,只能冒险亲自走这一趟。
陈铭按照记忆画出了示意图,葛佳鹏一喜,陈铭看见的正是药盒的另外一面,他拿过两人画的示意图,仔细对照,没有太大的区别,可见二人的记忆力还靠得住的。现在他最担心的是76号会不会换掉里面的药品,唉,先设法搞到手再说吧。
一点整,葛佳鹏拿出伪造好的两盒成品,已经乔装好了的老艾和陈铭拿过来细看后,都有点不放心:“乍一看能乱真,仔细一看,有点粗糙,葛组长,能蒙的过去吧?”
“帮我收拾东西,放心吧,你们不是说这两家药店的柜台里都只放着一盒药吗?我们替换药品后,没有参照物,又放在有玻璃的柜台里,店员和监视的人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去,等他们发现了,我们早走远了。你们两个决定好了去哪家药店吗?”
老艾一边帮着收拾、检查枪支,一边答道:“我建议去离这里近的平康药店,一是那里的地形我们熟悉,距离近又节省时间;二则那是家大药店,总有顾客,对手的监控不会很严密。葛组长,您是想租用一辆汽车吧?车行离那里也不远。”虽然刚到上海不久,老艾对藏身地周围的地形已很熟悉,
“好,出发吧,老艾,你配合我,具体细节我们边走边说。小陈,你用这五百美元和之前备用的假证件去租一辆汽车,在药店东边的那个三岔路口大槐树下等我们。”
一点四十,衣着寒酸的老艾搀扶着脸色蜡黄,走路颤巍巍,一副苦力打扮的葛佳鹏艰难的走进药店,让他坐在收银台边一张椅子上,用地道的山东话问道:“大兄弟,我哥哥突然拉痢疾,您能给看看买点什么药,又便宜又管用?”
葛佳鹏掏出皱巴巴、发黄的手帕,擦着冷汗。柜台里的那名店员本就心绪极差:这搞得是哪一出啊?一大早就来了三个素不相识的人,假扮成店员,老板还点头哈腰的不敢得罪,按照他们的要求临时给两名同事放了假,说是不能让人看出来店员过多,从而起疑,偏偏自己运气不好,不在放假的两个人之内。这三个人中的两个守在门口。里外一个在收银台看着装有监控物资的那个柜台,却什么都不懂,几乎所有的顾客都让自己和另外一名店员接待,真他妈倒霉。
那名店员看了看葛佳鹏,有点医学常识的他怀疑此人是不是得了急性痢疾?天越来越热了,这病是要传染的,他赶紧说道:“有土霉素,一盒三十五,也不贵。”
“几盒才能治好我哥的病?”
“不好说,吃了再看,你先买两盒吧,一天三次,一次三片。”
老艾陪笑道:“那就买两盒。”
店员开单子,葛佳鹏勉力支撑着说道:“就买一盒,别乱花钱。”
老艾不肯,说道:“买两盒,一盒万一治不好,怎么办?我可不能老在家陪着你,再不去拉车,咱们兄弟俩吃什么?”
店员开好单据,老艾接过来去旁边的收银台交钱后,回来又递给那名店员,店员打开柜台取药,葛佳鹏似是缓过一口气,站起身过来要抢单据,嘴里还说道:“就买一盒!兄弟,没钱了,都买了药,拿什么买粮食?”
店员不耐烦的看了一眼老艾,老艾赶紧过来赔不是:“别听他的,先生,就拿两盒,哥,钱都交了,人家不给退!”
两人拉扯间,葛佳鹏突然一捂肚子,急道:“我要上厕所。”边说边向收银台边上的洗手间冲去。
店员一把没拉住,赶紧说道:“不行,你这病有可能传染,,那个谁,帮个忙拉住他!”
那名特工赶紧出来阻拦,狠狠一把,推的葛佳鹏退后几步,他走出来的时候,收银台边的柜台被推开了半边,也过来阻拦的老艾扑了个空,踉跄两步,半个身子摔进了柜台里。
葛佳鹏勉强站稳,一把拽住那名特工,气喘吁吁的争辩道:“你为什么推我?我又不是不给钱,狗眼看人低……”
店员只得赶来劝架,老艾以手扶地,起身跑过来劝架:“都别吵了,哥,咱们出去找厕所,药都拿好了,快走吧,回去赶紧吃药,吃了药你的病就好了……”
那名特工走回岗位,习惯性的看了看柜台里的东西,原封未动,这才放心。
葛佳鹏一边向外走一边喋喋不休:“凭什么推人?兄弟,厕所在什么地方,我扛不住了……”
二人说着,越走越远。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王
第四百六十七章 奸计得逞
下午两点半,风尘仆仆的冯根生带着王德福赶到了唐吉田藏身的联络点,已经人去屋空,冯根生心一横说道:“老王,咱们去唐组长伏击的必经之地阻拦,来不及阻拦就增援。”
王德福犹豫了一下说道:“冯组长,我觉得唐组长强劫经费,和76号给周局长下毒,不是一码事,唐组长他们应该没事。我不是怕死,我是担心军医院的老钟,他肯定已经暴露了,虽说孙栋盛去了,可是……我那里人头熟,咱们能不能去军医院看看?”
“不行!就因为那里有很多人认识你,你更不能去。我知道你担心老钟,可是如果孙栋盛救不了老钟,你去有什么用?现在周局长危在旦夕,我们不在再给张副局长添乱了。”
王德福只得做罢,二人赶往上海日本正金银行总行。
同一时间,刘泽之和江崎贵由等四人下了船,特种经济工作处的车已在码头等候。江崎贵由笑道:“对不起,我还有事,没法送你了,有机会再聚。”
刘泽之说道:“那我先回76号,有时间过来坐坐。”
江崎贵由带着两名下属上车,半个小时后,来到正金银行,江崎贵由命令司机和随行警卫的宪兵:“我和李会计去办事,你们在外面等着。”
三点整,冯根生和王德福赶到正金银行外,分头寻找在此设伏的唐吉田等人。
三点半钟,下半截是木头,上半截是磨花玻璃隔开的贵宾室里,江崎贵由兑换好了金条,一名身穿银行职员制服的男子走了进来,此人正是田中胜荣。江崎贵由吃了一惊,田中胜荣在他对面坐下,把一张写有几行字的白纸放在桌上。江崎贵由看完这张有小野平一郎亲笔签名的纸条,用眼神示意明白。
田中胜荣从桌下用脚悄悄推过来一个铁质镀银公文箱,和江崎贵由拿进银行的一模一样,江崎贵由不动声色拿了起来,起身离去。田中胜荣起身掩上了贵宾室的门,进了另外一个房间。
乔装成银行顾客的军统上海分局的一名名叫林世荣的特工走出银行大门,找到停在路边一辆汽车里的唐吉田,说道:“透过磨花玻璃,隐约看见您指给我看的那个人在贵宾室里兑换了一百来根的金条,进银行的是两个人,停车场的汽车上好像还有两个人。”
只有一百来根?比预想得少,四个人,比预想的多了一个人,到了这个时候,不动手是不可能的了。唐吉田命令道:“各就各位,准备动手!”
三点三十五分,江崎贵由乘坐的汽车驶出银行停车场,一分钟后到了一个没有红绿灯的小交叉路口,斜刺里一辆白色轿车突然冲了过来,经验丰富的特种经济工作处的司机老雷急踩刹车,猛向左打轮汽车打横,停了下来。
那辆失控的白色汽车撞在路边一颗樟树上,大灯粉碎。后面一辆三轮躲闪不及,撞上了江崎贵由乘坐的汽车,人仰车翻,车夫狠狠地摔倒在路边,汽车的尾灯也被撞碎。
林世荣把车倒回马路中间,下车满脸陪笑,一边致歉一边走过来:“对不起对不起,刹车突然失灵了,您的车没事吧?”
并不知内情的司机被吓了一跳,张口就骂:“你会不会开车?吓死我了!撞伤我们,你担待的起吗?”
林世荣解释道:“不是没撞上了吗?您大人大量……”
三轮车夫爬起来,一手扶腰,一手指着所有在场的人骂道:“这么急刹车?谋财害命啊!谁都别想走,赔钱!陪车钱、看病的钱,还有误工钱!”
林世荣一改对汽车司机恭顺谦卑的态度,回骂道:“敲竹杠啊?穷疯了!瞎了你的眼!是你撞上人家的汽车的!要赔也是你赔人家!”
三轮车夫大怒,上来拉扯住林世荣的衣襟:“你再说一句?狗眼看人低!不赔我钱,谁也别想走!”
路过的数人止步围观,老雷勃然大怒:在上海,敢和特种经济工作处叫板的还不多见。他下车骂道:“你说不让谁走?他妈的,关我们什么事?你赶紧赔钱!身上有多少都掏出来,今天算你走运,我们还有急事,不够的就算了!”
“我赔钱?我的三轮还摔坏了,人也受了伤!”
林世荣大声吵架:“这位先生说得对,我们撞树,自己修车,你的这辆破三轮撞了人家的汽车,也得赔给人家!和我们没关系,谁叫你蹬三轮不长眼!”
三轮车夫气坏了,撕扯着林世荣:“你们欺负人,我和你拼了!”
唐吉田也下车过来帮忙:“干什么哪?放手!听到没有?我让你放手!”
现场局面乱成一团。
一直没有找到唐吉田等人的冯根生和王德福闻声向这边赶来,寻找唐吉田等人的过程之中,冯根生已经顺便观察了周围的地形。在距离现场二十多米外,冯根生低声说道:“进那家有后门的饭庄,看看情况再说。”
已有防备的江崎贵由会计说道:“你留在车上。”又对保镖说道:“你跟我下去看看。”
见江崎贵由二人下车,撕扯着的唐吉田、林世荣和三轮车夫突然住手,唐吉田持枪在手,指着江崎贵由:“不许动!”
围观的三个人也都掏出手枪,冲到汽车边,一人用枪顶住会计的头,一人掏出大号特质螺丝刀,扎破轮胎,还有一人拿起座位上沉甸甸的公文箱,三人交替掩护,几步上了那辆白色汽车。其他围观的人吓坏了,四散逃离。
唐吉田挥起一掌,重重击在江崎贵由的后颈处,林世荣和那名三轮车夫也打晕了那名保镖,三人冲上汽车,六个人飞车逃离现场。
自唐吉田突然出手,到乘车逃离,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两分钟之内,现场是闹市区,为怕惊动军警追捕,唐吉田一再吩咐尽可能不动枪。
从饭庄窗户远远旁观的冯根生松了口气:张弛多虑了。太好了,经费搞到手了。唉,也不知葛佳鹏是否搞到了解药,能否安全,能否及时送到根据地。这帮鬼子汉奸,居然使出了下毒这样龌蹉的伎俩,如果周局长不治,一定不能放过这些畜生!
吓懵了的会计奓着胆子下了车,强撑着走到江崎贵由身边,俯身搀扶。江崎贵由艰难的站起身来,会计说道:“江崎君,你没事吧……我这就去找电话报警,用不用向小野将军汇报?”
江崎贵由诡秘的一笑,抬腕看表,低声说道:“还有十秒……你听!”
爆炸声突然响起,烟雾升腾!虽远在几公里之外,还是能感受到大地的颤抖!江崎贵由狞笑道:“该死的军统匪类,梦想抢夺大日本帝国的黄金,去死吧!马上向小野将军汇报:计划成功。”
已经走出饭庄几十米的冯根生也被爆炸声惊呆了:怎么回事?哪里发生的爆炸?难道是……
同样惊疑的王德福问道:“冯组长,这是怎么回事?听这爆炸声,好像是威力巨大的军用炸弹。”
“可能出事了,老王,你们分头去爆炸现场看看,轻易不要出手。”
四点整,冯根生赶到距离爆炸现场二三十米之外,警察已经拉起警戒线,封锁了现场,封锁线最外面停着一辆警车,是一辆后面开门的厢式卡车。
冯根生镇定的观察地形,进了路边一座二层楼的茶庄,没等伙计招呼,径直上了二楼,走到窗户边向外看去:一辆白色的汽车被炸得面目全非,犹自在冒烟,七八名匆匆赶来的警察有的在拍照,有的在维持秩序,十几个路人在看热闹,不停地有人驻足加入围观者的行列。地上并排躺着三个人,三名警察还在继续向警车上搬运最后一个伤员。
冯根生心如刀绞:躺在最左边,浑身血污的那个人,正是唐吉田!
几乎是一刹那,冯根生下了决心:拼死一搏,营救战友!如不成功,兄弟携手共赴黄泉,又有何憾?
冯根生从窗户一跃而下,连发两抢,击倒两名警察,喊道:“老王,动手!”
王德福的枪几乎同时响起,并不知道爆炸案中伤亡人员真实身份的警察顿时慌了手脚,来的又只是交警,并没有配枪,无力反击,又有两人中枪倒地!
冯根生抢得警车,王德福又是几枪,击倒两名试图追击的警察,跃上警车,警车风驰电掣般向着前方猛冲!
一名受伤倒地的警察反应过来,喊道:“快报警!通知开跑的那辆警车的车号,拦截……”
十余名围观看热闹的人谁也没搭理他,一哄而散,各自逃命。那名警察骂道:“别跑,报警的有赏,他妈的,全跑了!”
恰在此时,田中胜荣带人赶到,眼前的景象让沉浸在大功告成喜悦中的他大吃一惊:地上躺着三具尸体,周围六名警察受伤倒地,唯一没有受伤的那名警察瘫倒在地,面无人色。
他走过去追问道:“怎么回事?哪来的枪声?发生了什么?”
那名警察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整话:“发生爆炸,我们就来了……搬运,有人跳下来,开枪……子弹擦着我的耳朵……吓死我了……”
田中胜荣怒道:“你哪像个男人?更不配当警察!”
刚才找人报警的那名警察主动喊道:“长官,您是哪个部门的?”
田中胜荣走过来说道:“我是淞沪占领军司令部的,奉小野将军的命令来此善后,这是我的证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书源自看书蛧
第四百六十八章 侥天之幸
那名警察答道:“我们是这一片交通分局的,听到这里发生了爆炸,就赶过来了,那辆车是巡逻的,从别处赶来的,爆炸很惨烈,三死三伤。正在处理,有个人突然冲着我们开枪,不是,是两个人,抢走了警车,我们已经把三个伤员装进警车了。”
“两个人?长什么样?使用的什么武器?被抢走的警车车号是多少?”
“记不住,他们行动太快,那辆警车也不是我们支队的,对了,您刚问的那个人就是司机。长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句两句说不清——”又有一辆警车闻讯赶来,田中胜荣命令道:“封锁现场,把伤员和牺牲的兄弟送医院,我去向小野将军汇报。”
接到田中胜荣的汇报,小野平一郎答道:“军统还是动手了……勘察完现场后,把尸体运回76号,把现场那名受伤的警察也带过去。”
四点一刻,警车开到一处僻静小巷,冯根生命令停车,打开一栋石库门的后门,把林世荣等三名伤员送进去,王德福继续开车离开。
这里是上海分局为原定马上返回上海的周成斌建立的一家联络站,尚未启用,只有负责建立联络点的冯根生和牺牲了的唐吉田知情。这里没有药品,更没有医院,冯根生一筹莫展。只得去厨房找出一罐盐,化了点盐水清洗伤口,撕了一条床单包扎。
五点整,76号地下室内,倪新看着唐吉田等人的尸体,默然无语。小野平一郎走进来命其他人回避,说道:“你准备怎么办?”
“请将军做主吧。”
小野平一郎说道:“目前还没有传来周成斌和张弛的死讯,我还是想等一等再抓捕,可是……这么大的动静,如果他反应过来潜逃……虽然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也不能不防。这样吧,让鹤子出面,请他的太太去做客。”
倪新默然,小野平一郎训道:“刘泽之是军统的人,他的家人能置身事外吗?难不成你还有妇人之仁?”
“将军误会了,属下的意思是……男人的家国天下,不想让鹤子介入进来。”
小野平一郎有些感动,随即冷笑道:“我记得军统把药品在76号的眼皮子底下运到长沙,影佐将军勃然大怒,李士群调查的结果却是只有两个嫌疑人:你和田中胜荣,还把你当即关押,吓坏了的鹤子哭着来找我,当时可没听你说过如此深明大义的话。”
提起往事,倪新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答道:“属下惭愧,这就去给鹤子打电话,请您放心,我会派川崎哲也带人保护鹤子母女的安全。”
小野平一郎说道:“这场战场打到现在,不对,应该是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两**人之间的事,而是全体国民之间的较量,所以重庆政府提出全民抗战,而我们,也是全体国民的圣战。”
倪新问道:“将军,您觉得他会怎么应对?”
“以他的能力,很快就会感觉到异常,此人能在76号潜伏数年之久,能力虽不可小觑,更也是军统上海分局全力掩护的结果,我怀疑除了他的家人,他还有助手,或者说是有和周成斌等人联系的渠道。”
倪新将信将疑:“您的意思是他不会顾及家人,启用其他助手潜逃?”
“你不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吗?唐吉田等三人被炸死,周成斌、张弛逃过一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们要最大限度的扩大战果,我希望经此一役,全军覆灭的军统上海分局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按您的意思办吧。将军,张占如何处置?”
“他刚来上海,应该还处在静默期,除了一个事先约定的联系人,和上海分局没有交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此人在毛人凤身边多年,知道的军统内幕比我们想象的要多,我已经命令五点半释放权菅祜,命他抓捕张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撬开他的嘴!这件事交给你负责。”
倪新答道:“是,将军,您准备用何人监控刘泽之?”
“我已经做了安排:两天前命令郑敏从他下辖的情报站抽调了三名认识刘泽之的人,交给田中胜荣。由他带队在76号外面监控,目标只有一个:刘泽之。何时抓捕,听我的命令。”
五点二十,葛佳鹏和老艾、陈铭三人开车抵达距离军统根据地和日战区交界地带两公里的一条简易马路上,双方在那里都设有检查哨,按照不成文的规??:老百姓携带日用品,经检查后,双方都会放行。
陈铭说道:“葛组长,我们带着枪和药品,肯定瞒不过日本人,只能等到天黑后设法从两个检查站的空挡潜入。”
葛佳鹏看了看表,说道:“来不及了。”
老艾建议道:“那就开车强闯!”
“也不行,万一打破了彼此的默契,引发全面冲突,周局长现在生死未卜,我们占不到便宜。”
“那怎么办?周局长的时间不多了。”
葛佳鹏从随身带的手提箱里拿出一个特别通行证,打量了一下老艾和陈铭,说道:“老艾,我们三人之中,相比而言还是你长的像一点,没办法,只能冒险了。这是我伪造的,你装出真实身份是76号特工的样子,想办法混过去。我在后面一百米处掩护你,万一被查出来,强闯过卡!陈铭,我们一路上并没有暴露,上海分局经费紧张,你把车开回去还给租赁公司。再说过了时限,你没有还车,反而会被怀疑,租车的证件又是假的,从此后你就会被列入敌手的通缉名单。”
葛佳鹏把半旧的柳条手提箱里的工具拿出来放在车上,箱子里本就有几件衣服和一些日用品,是葛佳鹏随身乔装用的。
老艾定了定心神,拎着手提箱行至日伪控制的检查站,全副武装的一名日本兵、三名皇协军在此执勤。老艾排在三名等候过关卡的老百姓后面,轮到他的时候,一名伪军命令他打开箱子,老艾依言照办。
箱子最上层放着那个证件,一名伪军打开一看,很奇怪:此人一身苦力打扮,怎么会有政保总部上海分局颁发的证件?这个单位似乎在哪里听说过,此人还是个上尉?他本想细看,老艾示意他噤声,到一边避开众人再说。
那人明白了老艾的意思,走开几步,老艾合上箱子,跟了过来,低声说道:“76号,你总听说过吧?我奉命执行任务。”
那名伪军想起来了,政保总部上海分局原来就是大名在外的76号,他想再看看证件,老艾主动打开箱子,拿出证件递给他,说道:“带着这个证件,就是为了过咱们自己人的检查站,我去敌占区执行任务,带着这个不方便,寄存在你们这里,三天后的这个时候,我还从这里回去。”见那人还在犹豫,老艾用不容置疑的口气低声命令道:“赶紧装起来,不要让别人起疑!等我顺利完成任务,有你一份功劳。”
那人赶紧收起证件,老艾又说了一个电话号码:“记住这个号码,如果我不能按时回来,你打这个电话,向倪局长汇报。我走了。”
那人赶紧用心记忆,老艾拎着箱子,若无其事的向前走去。
已经过了五点,葛佳鹏还是没有音讯,张弛一筹莫展,来找一直没有离开的金老先生:“金老先生,周局长现在的状况怎么样?”
金老先生愁眉深锁:“虽说及时洗了胃,可这都过了八个小时了……目前还没有病危,可是随时有可能发作,到那个时候,华佗再世也……”
张弛心乱如麻:无论是否顺利找到了解药,这个时候,葛佳鹏一定不在他藏身的联络点,发电报催促也无济于事。也不知道冯根生找到唐吉田了吗?怎么也一点消息都没有?
老艾估计着脱离了日伪检查站的视线,马上飞奔起来,五点四十,到达军统设立的检查站,一名第三纵队的战士持枪挡住了他的去路:“站住!跑什么?你是哪里的人?这么急要去哪里?”
“我是军统上海分局的,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见张弛,你们有没有快一点的交通工具?”
那名战士很负责任的盘问:“军统上海分局?怎么证明?”
老艾看了看四周,没发现车辆马匹等交通工具,不能再耽搁了,他说道:“我没时间和你们细说,这样吧,你们派个人和我一起去。”
“那怎么行?万一你是日本人的奸细……”
老艾急的一头是汗,大声说道:“怎么这么固执!你知不知道会耽误大事……”
小孔急匆匆赶来:“吵什么那?有没有上海来的人?”
那名战士赶紧立正答道:“你这两个小时都来了好几趟了……”
老艾喊道:“我就是,我是葛佳鹏的下属,来送药的!”
小孔大喜,几步冲过来说道:“快跟我走!吉普车就在那边,我们三个人奉命接应,开着车在你们最可能走的四个检查站来回跑了好几趟了!我没见过你,一边走一边核实你的身份。”
老艾一边跟着小孔跑,一边答道:“核实身份?你别问了,听我说:周局长中毒了,张副局长命令葛组长寻找解药,对不对?”
望眼欲穿的张弛终于等来了解药,他摆手制止住急不可耐的要注射的卫生员小宋,问道:“葛佳鹏为什么没有来?药品的包装为什么打开了?你确定这药是真的吗?”如惊弓之鸟般的张弛不敢再有任何闪失,老艾他是认识的,没必要核实身份了。
“葛组长手头只有一份假证件,三个人之中我的长相和证件照最接近。葛组长说他用别的办法通过日伪的检查站。药品是葛组长在车上打开的,他仔细看过,说针剂的玻璃包装没有打开过的痕迹,上面的字迹也没有问题,应该是真的。”
张弛放下了七八分的心,老艾又道:“葛组长让我转告:这种药品不是一家药店有,76号要想偷梁换柱,换掉这么多药店、医院的药品,以他们的能力,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他这样的高手都看不出来,所以请您放心使用。”
葛佳鹏的能力张弛还是相信的,他下了决心,命令道:“马上给周局长注射。”
看書王小说首发本書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临危不乱
十天的期限早已过去,自从倪新命令停止跟踪刘泽之,权菅祜又被关了起来,他惴惴不安的等待着命运的安排。谁知这天小野平一郎的秘书突然释放了他,交还配枪后说道:“将军命令你今天六点抓捕76号的张占。”
权菅祜惊疑交加:“抓捕张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这么说不再关押我了?张占现在在哪里?”
“我不清楚,将军就是这么交代的。张占就在76号,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中,你总不至于再失手了吧?”
“不会!如果再失手,我可真没脸活着了。”
“快去吧,只剩半个小时了。”
五点四十五分,孙栋盛在日本军医院对面的一家茶馆焦急的等待着,他和76号很多人照过面,孤身一人,事先又没有安排,不敢在医院出现。自他四点半到了附近,他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法和老钟联系上,用公用电话找老钟,透视拍片室的分机电话死活接不通。难道是76号的人控制了医院的总机?老钟已经暴露了,不可能没有人监控,医院马上就要下班了,他只能冒险一试,希望赶在76号动手抓捕前,让钟伟事先得知,即使不能安全逃离,也可以销毁手边可以让敌人追踪到军统其他战友的线索。
孙栋盛准备好东西,走出茶楼,在一条小巷找到一名卖完菜的小贩,见他一脸的小聪明,掏出几张零钞,笑道:“想求你帮我办一件事:把这封信送到前面那个医院透视室,交给一个姓钟的。”
那些钱相当于菜农两三天的收入,那名菜农动心了,却又不放心的问道:“你是谁啊?自己不能去?”
“那个女人是我的……相好,和我闹别扭了,其实我就想看看她在不在医院,我怀疑她和那个日本医生去开房了……她的很多同事认识我,帮个忙吧,兄弟,求你了,我在这里等你,你就告诉我她在不在就行了……等你回来,还有这么多钱给你。”
原来是这样,跑一趟能挣五六天的收入,何乐不为?“你替我看着菜筐,我帮你跑一趟。”
“谢谢兄弟,对了,别当着她的同事的面,把她叫到走廊里再给她。”老钟所在的透视室的电话肯定被做了手脚:不能打通,却可以监听到透视室里的一切声音。
那名菜农走进医院,问了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才找到透视室,说道:“医生让我来找钟大夫。”
透视室前台的护士杨爽喊道:“钟伟,有人找你。”
刚给一名患者拍完x光片的钟伟走出里间,问道:“谁找我?”
护士一看,人不见了。再一看,原来去走廊了。“在走廊里。”
钟伟来到走廊,那名菜农吓了一跳,怎么是个男的?“您就是钟大夫?”
“是啊,找我什么事?”
“你们这里有几个姓钟的?”
“就我一个,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那名菜农觉出事有蹊跷,赶紧把信交给钟伟,说道:“有人让我给你送封信,我走了。”什么都不做,这名医生一定会怀疑追问,管他怎么回事,脱身要紧。
菜农走后,如坠五里云雾之中的钟伟撕开信封,一张白纸上画着两个套着的等边三角形,这是军统的联络标志!下面写着八个字:已被监控,尽快脱身!
钟伟在一瞬间打定了主意,看四周无人,把纸条吞进口中,向宿舍走去,留心观察,果然有人跟踪,脱身无望!他已没有时间探究对手为什么暂时没有抓捕,唯一能做的是要利用这段时间,做该做的事!
那名菜农回到和孙栋盛会面的地点,只看见被扔在路边的两个菜筐,他揉了揉眼睛:难道是一场梦?不会呀,那些钱分明还在自己口袋里。这年头,什么奇怪的事都有,还是赶紧跑吧。
唐吉田等人的尸体被送到76号,担任行政科科长的张占自然马上就知道了,他心中一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名战友牺牲,没听说76号有大的行动啊?怎么办?虽说目前的自己还处在静默期,可总不能袖手旁观吧?他决定打听一下,看看自己能做点什么。借着办理安排尸检、冷藏尸体等公务,张占找了几个人,都没有问出什么,看了看表,还有几分钟就六点了,马上就要下班,他想了想,来找直属长官刘泽之。
76号发生的一切自然也没能逃出刘泽之的眼睛,他并不知道执行强劫江崎贵由手中金条这个任务的执行者是唐吉田。唐吉田牺牲,一定是发生了大事!自己刚从集中营回来,搞不清状况,现在应该怎么办?浅野一键和毛骏等人不见踪迹,而权菅祜也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张占的来访打断了刘泽之的思绪,他笑道:“你怎么来了,都忙完了吗?”张占的处境如何,刘泽之也很关心,有机会聊聊也好。
刘泽之和张占东拉西扯了几句,刚想转到正题,门被推开了,权菅祜带着四名持枪的行动队队员走了进来,刘泽之一愣:权菅祜怎么突然回来了?看样子是来抓人的。他冷静了一下,问道:“权队长,你回来了,这是干什么?”
“奉命抓捕张占,来人,下了他的枪!”
张占也愣住了,四名行动队员利落的下了他的枪,拷上手铐。权菅祜命令道:“把他带到牢房里。”
权菅祜带人押着张占走了,刘泽之反应过来,追了出来,问道:“老权,你等一等——这是怎么回事?谁的命令?”
权菅祜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当然是倪局长的命令,至于是怎么回事,我不知情,就算是知情,也不能告诉你。”
刘泽之愣在当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唐吉田牺牲,张占被捕,那么自己的处境哪?他决定马上打电话向徐建雪示警。
没等他拿起电话,电话铃响起,刘泽之拿起电话,正是徐建雪打来的:“泽之,倪太太来了,请我去吃饭,你下班也过去吧。”
小野鹤子登门请客?刘泽之的心情越发黯淡,他已经可以肯定自己被怀疑了,甚至是暴露了,可是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他无暇多想,答道:“好啊,那你先去吧,我一会就过去。你别就等着吃,让纪姐做两个拿手菜。”
“纪姐不在,我自己先过去。”
“也好,就这样,一会见。”
放下电话,徐建雪说道:“泽之说他下班就过去,走吧——对了,我先把这盆晒太阳的兰花收进去。”
小野鹤子对这些特工的技能并不在行,当然不会反对。徐建雪把兰花搬到窗台上,跟着小野鹤子走到巷口,汽车上除了司机,川崎哲也带着一名特工也在座。徐建雪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出事了。好在纪群是个老特工,她和武顺应该可以安全撤离。
浅野一键打来了电话:“倪局长,刚才监听到有人来找钟伟,然后钟伟没等下班就回了宿舍。”
“去找钟伟的是什么人?”
“没监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属下觉得有点不对劲,就派人过去看看,谁是那个人不见了。因为没有您的命令,暂时还没敢讯问其他人。”
倪新想了想答道:“马上抓捕钟伟!押回来审讯,还有透视室见过来找钟伟那个人的所有的医生护士,一并带回来。命令刘威平带队在军医院继续监控,你和毛骏撤回来吧。”
放下电话,刘泽之来了:“倪局长,建雪说倪太太请她去你家吃饭,我们也走吧。”
倪新的态度一如往常,笑道:“哎呦,一忙起来就忘了,早就想着去找你,今天是鹤子的生日。还有点事没忙完,一个小时后吧,我去找你。”
“那我在办公室等你,对了,权菅祜从我办公室里把张占抓走了,怎么回事?”
“又来了,不该问的别问!你去吧。”
六点二十,纪群从外地回来了,路上,她买了两样小菜,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了隔壁一条弄堂,以在井台用不花钱的井水洗菜为名,观察是否有安全标志。三年多了,虽然一直安然无恙,她却不敢有丝毫疏失。
井台地势较高,可以清楚地看到家中院子里的情况:那盆兰花不仅不在原来的位置上,而且放到了暗示示警的窗台上!
纪群强自镇定着继续洗菜,恰好来了一个半熟脸的邻居,纪群笑道:“何太太,你也来洗菜?麻烦你替我看一下菜,我回去拿篮子。”
那名太太很爽快的答应了。
纪群走到巷口,转弯离开,五六百米后,走进一家挂着公用电话招牌的纸烟店,拨通了装有公用电话的武顺的裁缝店,接听电话的正是武顺本人,纪群松了口气,说道:“那件大衣我今天不去取了,你再修改一下,在领子上加一圈兔毛。”
这是用暗语通知事态危机,尽快转移。武顺心中一凛,放下电话,自去安排。不到五分钟,裁缝铺挂出“外出即回,请稍后”的一块牌子,拎着一个包袱,像是去主顾家送货上门的武顺关上门离开。
六点半,倪新办公室的电话铃再次响起,话筒里传来浅野一键焦躁的声音:“倪局长,钟伟自杀了!他宿舍里有半盆纸灰!”
“什么?自杀?究竟是怎么回事?”
“属下不清楚,钟伟在和那个神秘人物会面前一切正常,您看现在怎么办?对了,我已经把钟伟的同事都抓起来了。”
倪新怒道:“要你们有什么用?这么多人,看不住一个蒙在鼓里的钟伟!”
浅野一键辩解道:“除了监听,我们只监控了所有的出入口,因为您命令暂时不抓捕,所以没敢贴身监控。”
“唉,算了,也不能全怪你们,把人都押回来吧,还由你讯问,这些人不会是同伙,别动粗,问问钟伟平日行踪,还有和他见面的那个人的情况,问清楚了就放了吧。把尸体也带回来检验,命令刘威平按原计划在医院里留守几天。”
本書源自看書惘
第四百七十章 从容赴死
七点整,刘泽之从窗口向外望去,浅野一键和毛骏押解着六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回来了,抬着一具尸体回来了。除了76号的两辆车,还有一辆充当临时囚车、挂着军用牌照的救护车,上海唯一有红十字标志,又挂着军车拍照的救护车只有日本军医院。十来日没有音讯的浅野一键等人原来是去了军医院。那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刘泽之一直没有想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重庆之行,策反张占,古华至今没有落网,可以反证自己和宋宁生是信得过的。难道是唐吉田奉命执行强劫江崎贵由手里的黄金,筹措经费因而牺牲,倪新怀疑是自己走漏了风声?那最多也只是怀疑,以自己在76号的资历和位置,还需要调查才对,除非还有别的证据。
被关押了很多天后突然现身的权菅祜当着自己的面抓捕了张占,并不做任何解释,以二人平日的关系,很不正常。张占能抗住酷刑吗?徐建雪被诱捕,倪新绝不会放过自己, 为什么暂时还没有动手?难道是故意让自己看出已经暴露的事实,从而根据自己下一步的行动,预谋扩大战果吗?应该是这样的,这可能是自己唯一还能利用的机会了。
刘泽之打开文件柜,收拾了一些东西装进文件袋里,在袋子上写了几行字,留在桌子上。走出了办公室。
不是没有想过装作若无起身的样子和倪新回到倪家,为了麻痹自己,倪新命再多的人保护,也不会进入倪家,而倪家的保姆高瑞是自己人,出其不意,自己和徐建雪有三成以上的机会安全逃离。
仅有的一次机会,是向战友示警?还是拼死逃离?刘泽之几乎没有犹豫的选择了前者:不仅仅是因为示警,成功的可能性在九成以上,更重要的原因是自己这条命本来就是战友们数次舍命换来的!
从奉命卧底的那一起起,这样的结局早成宿命,唯一遗憾的是那个心仪的女人,他们不仅没有了今生今世,她,还自有来生之约……来生来世,他们也注定要擦肩而过……
76号院中,他找了一个从倪新办公室的窗户可以清楚看到的位置故意停留了片刻,果然约好一起回倪家为鹤子庆贺生日的倪新没有任何表示,是没有看到自己要外出?还是故意为之?刘泽之心中明了:自己的路终于走到了尽头……
他没有开车,雇了一辆三轮,向家中走去。一路上留心观察:有人跟踪,还不止一个两个人,这些人还有汽车。
刘泽之在住宅隔壁的一条弄堂下了三轮,走到一处锁着门的房子前面,掏出钥匙,故意留心看了看四周,打开了门。这间房还是陈劲松在上海的时候命人出面替他租下的,和刘宅虽不在一条弄堂,实则只有一墙之隔,电台和一些谍战用品就放在这里。
刘泽之关上门,镇定的架设好电台,开始紧急呼叫根据地军统的电台。
在最前面跟踪的特工向田中胜荣汇报道:“目标进了一间锁着的房子里,门被反锁上了。”
田中胜荣暗道:刘泽之来这里难道是等什么人?不对啊,这里和他家只隔着一条弄堂,他不回家,来这里干什么?他命令道:“包围那间房子,你装成找人的样子,敲门看看。”
刚呼叫成功,门外传来敲门声,刘泽之不为所动,继续发报:唐吉田等三人牺牲,浅野一键、毛骏等人抓捕了军医院的六名医生护士,还运回来一具尸体。张占已被抓捕,徐建雪被诱捕,自己已经暴露,敌人就在门外……
敲门声越来越重,再也沉不住气的田中胜荣来到门口,命令道:“冲进去!抓捕!”
门被大力撞开!数只枪口对着刘泽之,刘泽之发完了最后一句话:请替我照顾弟弟刘林,让他转告父老宗亲:刘家不会出汉奸!八十六号敬致。
田中胜荣走了进来,狞笑道:“刘处长,能解释一下你这是在干什么?”
刘泽之摘下耳机,淡定的笑道:“你不都看到了吗?”
“你在给谁发报?”
“军统上海分局一号电台。”
田中胜荣气极反笑:“好,好,有种!这么说你是军统的人?”
刘泽之从容起身,一字一顿的答道:“是的,在下刘泽之,中华民**统局中校特工,代号八十六号。”他淡淡扫过周围或熟悉或陌生的人:“给诸君添麻烦了。”
田中胜荣厉声喝道:“带走!”
接到田中胜荣的电话,倪新无言颓然在沙发上:最后一丝侥幸破灭了!他,真的就是那个最危险的敌人!
窗外夜色一点一点降临,倪新缓过一口气来,怒火渐渐升起:为什么会是他?76号何负于他?李士群何负于他?李士群……那个如父长兄,会不会死在他手里?
76号停车场内,田中胜荣等人押解着刘泽之走下汽车,楼门口,倪新走了出来,冷冷的看着他。
刘泽之毫不畏惧的平静对视。
倪新怒极,上前两步,重重一拳!带着手铐的刘泽之被打倒在地!
失去了理智的倪新扯住衣领,拽起了他,又是一拳,刘泽之再次倒地!倪新恨恨怒道:“这一拳,是为李主任打的!”
刘泽之口鼻流血,他艰难的挣扎着站起来,用被铐着的双手抹去血迹,没有说话。众人全愣在当地,不知所措。
倪新又是一拳:“这一拳,是为赵敬东打的!”
“住手!”小野平一郎一声断喝:“不像话!你们都站着干什么?还不把人犯押进牢房!倪桑,回你办公室去。”
注射了第一针二十毫升乙酰胺后,张弛。金老先生等人紧张的观察着周成斌的动静,眼见他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痉挛也有所好转,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张弛说道:“金老先生,实在是麻烦了,这份恩德,军统记下了。忙了这么久,您也累坏了,我让小孔送您回去。”
金老先生感叹道:“老朽何德何能?周长官吉人自有天相,年纪大了,实在是撑不住,那我就不和张长官客气了,如果还有事,尽管来找我。”
还没等张弛命人叫小孔,小孔一辆慌张地跑进来:“张副局长,接到了一份电报,您赶紧看看吧。”
张弛训道:“电讯室接发电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你慌什么?不像话!什么等级的密电?是不是需要我亲自破译的绝密级?”
“都不是,是明码电报,可是……”
明码电报?张弛已知又出了大事,命令道:“把电报给我,你找个人,送金老先生回家。”
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葛佳鹏也赶到了,跑进来问道:“解药送过来了吗?老艾,你在这里就好了,周局长注射解药了吗?他怎么样了?张副局长,你怎么了?”
张弛拿着电报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派人送走了金老先生,小孔又跑了进来,说道:“张副局长,八十六号是谁?他是不是出事了?唐组长他……”
张弛泪水纵横,葛佳鹏吓坏了:“老张,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周局长……我去看看。”葛佳鹏奔出房间。
不一会,葛佳鹏又跑了回来:“吓死我了,周局长的情况分明已经有所好转……”
张弛啪的一声,重重的把电报纸拍在桌上,双手抱头,无声饮泣。
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张弛,葛佳鹏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晚上八点整,办公室里没有开灯,黑暗中倪新枯坐在沙发上发呆。敲门声传来,倪新似是没有听见。片刻,川崎哲也推开门说道:“局长,小野将军来了。”
倪新强打精神起身相迎,小野平一郎带着田中胜荣走进来。
川崎哲也打开灯,说道:“局长,徐建雪已被抓捕……”
田中胜荣接话道:“我奉将军的命令,查抄刘家,任何可疑的东西都没有发现,原来这个狡猾的刘泽之,电台、谍战工具等都放在和他家相邻的那间房子里,实则只有一墙之隔。刘家的佣人在逃,我已派人蹲守。”
倪新嗓子干涩的答了一句:“很好。”
小野平一郎说道:“你们先出去等候,我和倪桑谈谈。”
二人答应着离开了房间,小野平一郎说道:“我已经命令76号进入紧急状态,所有的人必须在岗,切断了对外联络,未经允许,更不得外出。”
倪新说不出的疲惫倦怠,答道:“将军做主即可。”
“还有件事,我布置在各个药店、医院的监控组报告:截止到今天下午六点,也就是周成斌、张弛毒发的最后期限,没有人购药。周成斌、张弛要么因为某种原因没有中毒,要么就是已经毒发身亡,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军统从别处搞到了解药,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我命令他们收缴所有的解药,停止监控。”
没等倪新开口,川崎哲也打进来内线电话:“将军,您的部下来电,说是按照您的命令收缴解药的时候,一家叫平康的药店出了状况,请您接听。”
“接进来吧。”
“什么?解药丢失?混账!把监控那家药店的人,还有药店的伙计都给我抓起来!”
本書源自看書罓
第四百七十一章 倾谈(上)
接听完电话,小野平一郎说道:“平康药店的要被人掉包了。”
倪新答道:“这么说周成斌、张弛还是中计了……对了,被掉包的药有几盒?”
“当然是一盒,为了以防万一,所有出售解药的药店、医院都只有一盒药充当诱饵,周成斌、张弛两人中毒,一盒药不足以救命,没准还会让二人的亲信发生狗咬狗的争执。”
倪新很肯定的答道:“不会,以属下对此二人的了解,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其他药店、医院的解药没有被掉包,只能说明周成斌和张弛只有一个人中毒,另外一个人不知什么原因,逃过了一劫。”
“你说的有道理。这些混账东西,连个药品都看不住,早知如此,还不如收缴上海所有的解药!”
“将军不必自责,放出一部分解药以便破获军统物资运输渠道的想法是对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没想到军统上海分局还有叶君远这样的作伪高手。”
小野平一郎顿了顿,又道:“倪新,我一向视你如爱子,你的心情我何尝不知?被欺骗多年,自是不甘,不过现在的你没有时间自怨自艾,虽说刘泽之、张占、徐建雪落网,唐吉田、钟伟等人被杀,可是周成斌或者是张弛很可能逃过了一劫,军统上海分局还没有被彻底打垮,我需要你配合我完成这最后一击。”
倪新点头道:“将军说的是,生死关头,刘泽之发出了最后一封电报,此人之凶悍顽劣,属下平生仅见,审讯越早开始越好。”
小野平一郎放下了心,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请将军安排权菅祜或者其他人审讯张占,我去和刘泽之谈谈。”
小野平一郎不以为然:“你觉得他有可能投诚吗?”
倪新无可奈何的一笑,答道:“不太可能。我和他自从在越南河内相识,快四年了,惭愧,直至今日,我才看明白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你想和他谈什么?”
“正因为他弃暗投明的可能性基本上为零,属下才想和他好好谈谈。您知道属下对心理学有一点粗浅的了解,刘泽之孤身一人在76号潜伏近四年之久,一定有和人谈话的诉求,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在这种不经意的谈话中,会泄露很多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按你说的办,对张占的审讯暂时延后,等你和刘泽之谈完再说,走吧,去牢房,对了,影佐将军一个小时前回来了,听说了这一切后,征衣未解,坚持要参与审讯,我只得答应,也快到了。”
“影佐将军回来了?鄂西会战应该还会持续一段时间才对,战况如何?”
小野平一郎苦笑道:“会战并没有结束,不过仗打到这个份上,影佐将军没有太大的必要留在前线了。战况如何?仅从这场战役而言,勉强算是打了个平手吧,唉,皇军攻占陪都重庆,消灭重庆政府的战略目标落空了。”
九点半钟,倪新来到牢房外,从监视窗向内看出:空荡荡的牢房里,刘泽之半躺在砖砌的平台的一角,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看守汇报道:“刘处……刘泽之被关进去后,就是这个样子。”
倪新命令道:“开门。”
刘泽之被开门声惊醒,坐了起来,看着倪新,语气如常:“你怎么会来这里?”
“来看看你,小野将军说他要亲自审讯,等审讯开始了,再想和你聊聊,也许都没有机会了。”
川崎哲也用一个托盘端着一荤一素两盘炒菜和一壶酒来到牢房门口,倪新命令道:“搬两把椅子,再拿个小桌子进来。泽之,有胃口吗?陪我喝点。”
“好啊。”
川崎哲也带着看守很快安排好了一切,倪新命令斟酒的川崎哲也:“打开手铐,你们都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看守打开手铐,走出牢房,川崎哲也反手虚掩上了门,站在门口候命。
刘泽之端起酒杯说道:“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在一起喝酒,我先干为敬。”一口喝干后,朝倪新照了照空杯。
倪新抿了一口,笑道:“有没有机会在一起喝酒,我说了不算,要看你是否识时务。泽之,你杯到酒干,不怕我给你下毒?”
刘泽之一边斟酒一边笑答:“下毒?怎么可能?要我的命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再说我这里还有你想得到的东西,即使彻底失望后,以你的为人,也不会做出这么下三滥的事情。”
倪新似是不信,自嘲道:“没想到你对我的评价还不错吗。”
“我没必要骗你,记得有一次难得有机会和周成斌聊天,他问起我对毛先生和李主任的观感。”
倪新来了兴趣,插话道:“对啊,你给毛人凤和李主任都当过秘书,我也很想知道你的看法。”
“我告诉他毛先生对我不错,不过他那个人,注重规矩,喜怒无常,我在他面前总是不自在。李主任对我,亲切随和的多,近乎于纵容。但是目前,无论如何,毛先生是我必须无条件服从的长官,而李士群,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原因无他,李士群昧于民族大义,认贼作父!自从我的姐姐死于南京屠城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了选择。”
倪新神色一黯,叹道:“我就知道你是为了这件事,我早该想到的……南京屠城,某些皇军士兵军纪败坏,而中**队的溃兵又混在平民百姓之中,酿成大祸……”倪新说不下去了,作为一个中国人,作为一个军人,无论如何粉饰,南京屠城总是放不到台面上的事。
“我告诉周成斌假如我可以选择,我希望有他这样一个长官,有你这样一个兄长。”
倪新一愣,不敢置信,随即笑道:“你没必要说这些,我们这些年的确相处的不错,只要你肯诚心归顺大日本帝国,我保证小野将军既往不咎,否则,仅凭你我之间的私交,我帮不了你。”虽然并不相信,不知为什么,倪新的心里却好受了很多。
刘泽之又喝干了一杯酒,正色道:“你误会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但是我也要告诉你一句话:我是不可能背叛国家,出卖战友的。”
倪新哂笑道:“76号的酷刑,你知道的很清楚,我奉劝你三思。”
刘泽之苦笑道:“是啊,这些年我无数次的问过自己,暴露后能抗住酷刑吗?假如只有我一个人,肯定不行……”
倪新没明白,问道:“莫非你还有同伙?不对啊,就算有同伙,那又如何?76号的牢房是不可能有人活着逃出去的,这你应该知道。”
刘泽之有一刹那的失神:“我的姐姐,被山木龙三这个畜生凌辱后死于非命,死后还不得归葬祖坟的姐姐,我的弟弟刘无,被我带上了这条路,孔文清、郭烜、谢成新、李智勇、余浩辰、杨本华、、孟霄杰、唐吉田……还有死在我枪下的杨君,他们在天上看着我,我不敢辜负。”
倪新心中一动,脱口问道:“山木龙三?这么说他的妻子,还有酒井雄是你杀的?”
刘泽之切齿怒道:“是的,那个畜生的老婆到上海后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我,我们刘家祖传三代的珍饰——那支翡翠玉镯居然戴在了她的腕上,还大言不惭的说是山木龙三攻陷南京时的战利品!酒井雄来找这个女人,我以为是山木龙三回来了,我杀了这个女人和酒井雄,可惜啊,让山木龙三多活了那么长的时间,才找到机会手刃他!这是我唯一的一次冲动,给郭烜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可我从没有后悔过!”
隔壁房间里监听的小野平一郎和影佐祯昭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的悬案的真相原来是这样!刘泽之的话解开萦绕心头已久的谜团,倪新的办法看来是可行的。
倪新无言的叹息,作为弟弟,为惨死在山木龙三手里的胞姐复仇,虽说手段残忍,可是只要是有血性的男人,谁能咽下这口气?他顾左右而言他:“这是你们的私人恩怨……泽之,我们聊点别的。来,再喝一杯。”
刘泽之也不推辞,喝干了第三杯酒,说道:“你命人搜过我的身,知道我随身携带着氰化钾胶囊,被捕前我是有机会服毒的,之所以不死,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倪新心中升起渺茫的希望,问道:“说来听听。”
“我知道徐建雪落入了你手中,我求你一件事:把她当做一个对手,而不是一个女人来处置。只要你答应我,我也可以答应你:在不损害军统利益的前提下,如实回答你的一些问题。”
原以为刘泽之恐惧乞降,谁知他提出的居然是这么一个要求,倪新一时无言以对,笑笑敷衍:“我做不了主,如果你实在担心她,何不和我们合作?”
话不投机,刘泽之不再说话,低头吃菜。他笃定倪新最后会被日本人逼着接受他的条件,那个时候,他就有了机会为军统尽最后的职责。至于徐建雪,想到这里,刘泽之心中一痛:但愿他没有看错倪新,能为徐建雪找到一个为国尽忠的机会。他了解这个女人:只要76号不作出天人公愤的事,她是能守住气节的。至于他们二人的生命,刘泽之没有一点奢望:自奉命潜伏的那一天起,死亡就是早已注定的宿命……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网
第四百七十二章 倾谈(下)
监听的小野平一郎心道:倪新这是怎么了?书呆子脾气又来了!他对站在身后的权菅祜说道:“找个借口,让倪局长来见我。”
权菅祜来到牢房,说道:“倪局长,食堂送菜,警卫说没有您的吩咐不准进来。”
倪新和刘泽之二人都心知肚明,倪新放下筷子,说道:“我去看看。”
来到监听室,小野平一郎说道:“为什么不先答应刘泽之的条件?谈的好好地,就此中断,糊涂!”
倪新为难道:“万一刘泽之不肯配合……这种可能性很大,而徐建雪虽是弱质女流,也坚决不肯……对付女人,有的时候不得不利用她们天生的弱点,我知道这么做很让人不齿,可是到了实在没办法的时候……答应了刘泽之,到时怎么办?”话一出口,倪新暗暗内疚:倪新啊倪新,枉你自负为正人君子!
影佐祯昭失笑道:“倪桑,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人在我们手里,你担心什么?”
这分明是说不妨暂时答应,事后尽可食言,倪新心中不悦,默然不语。
小野平一郎教训道:“影佐君说得对,你总不会幼稚到想对刘泽之这样的奸细信守承诺吧?只要刘泽之开口说话,只要他有求于我们,就有机会一步步诱他进入彀中。什么不损害军统利益?我就不信:这个度他能把握的这么好?到了那个时候,如白染皂,他很可能回头无路,和我们合作。就算不能,主动权在我们手里。你也是个老特工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我教你?”
影佐祯昭笑着劝慰:“将军不必过虑,倪桑是当局者迷,一时没想到也是有的。”
日军鄂西会战作战计划在宜昌丢失,影佐祯昭难辞其咎,他忧心忡忡的回到上海,乍一听说76号居然挖出了刘泽之这么个重要的卧底,周成斌生死未卜,唐吉田等人被杀,军统上海分局有可能全军覆灭,大喜之下,当然希望自己能分一份功劳。
倪新只得答了一声“是”,走出监听室,接过权菅祜命人送来的一盘酱牛肉、一盘四喜烤麸,回到牢房。见刘泽之已把菜吃了个七七八八,倪新不由得笑道:“你的心很宽那,食欲不错,来,食堂新送来的。”
刘泽之笑笑答道:“说来你肯定不信:我被抓捕的那一刻,是我这几年最踏实的一刻,一切的一切终于结束了。我身上背负的责任太重,又没有弃守职责的权力,你给了我放下责任的机会,与其是别人,我宁愿是你。”
倪新笑笑,把话题拉了回来:“你不问问徐建雪现在怎么样了?”
“当然想问,就怕你不告诉我。”
倪新叹了口气,答道:“她还好,没有我的命令。不会有人难为她。泽之,我也是有妻子女儿的人,不瞒你说,不答应你的要求,是因为我做不了主,我刚致电小野将军请示,幸运的得到了将军的允准。弟妹……你太太和鹤子到底相交一场。”
“这么说我们成交了?”
倪新心中抱愧,面上却丝毫不露,答道:“是的,既然将军答应了,我又何必做出这种自己都鄙视的行为?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和你太太相识也不是一天两天。”
刘泽之笃定的答道:“我不和日本人做交易,我也信不过小野平一郎的人品,可我了解你:你是个一诺千金的正人君子,只要答应了,绝不会食言。”
心中有愧的倪新怕刘泽之看出破绽,很肯定的点头答应:“我答应你做这笔交易。”
“谢谢你,一个小时之内,在不损害军统现实利益的前提下,如实回答你的所有问题。你问吧。”
将信将疑的倪新问道:“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容易就自承身份,还以为你会……之前也曾怀疑过你,都让你侥幸过关了。说实话,我很少服人,这些年总以为你得过且过,不求上进,谁知你却是深藏不露。”
刘泽之笑笑:“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命权菅祜当着我的面抓捕张占,就已经确定了我的身份,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你暂时没动我,不过是故意打草惊蛇,想从我下一步的行动中扩大战果罢了。我再不向周成斌等人示警,就没有机会了。”
倪新笑笑,没有提起古华的身份,又问道:“你在桂林营救过李主任,是不是毛人凤早就设计放过李主任,安排你卧底?”
刘泽之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我哪有那么重要?李主任叛逃,对军统的打击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是怎么回事?李主任已经不在了,总不至于还牵连到军统的现实利益吧?”
“阴差阳错的一出乌龙,毛先生怀疑李主任有叛逃的倾向,命我找了个借口监视。李主任叛逃,桂林站熊站长缉捕,当时躲在茶馆板门后的我想击杀李主任,一拉门板,无巧不巧,替李主任挡住了熊站长势在必得的一枪。熊站长敌我难分,开枪打伤了我。”
原来是这么回事!刘泽之说的全是实情,不由得倪新不信。“既然如此,毛人凤应该也怀疑你才对,听李主任说过在重庆军统局本部,你和他关系不错?”
“也谈不上关系不错,彼此的级别差着好几级,不过是比较能入李主任的眼罢了。毛先生生性多疑,哪有那么容易就相信了我?他派周成斌远赴越南河内追杀,谁知李主任已经走了,只剩下了我这个次要目标。”
倪新答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出。那你是怎么说服他放过你,并相信你没有背叛军统的?”
“虽然闻名已久,那却是我和周成斌第一次见面,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相信了我。”
见刘泽之并不抗拒回答,倪新又道:“也许这就是缘分吧,也许是毛人凤太想在李主任身边埋线一颗钉子,所以冒险一试。泽之,你和周成斌经常见面吗?”
“这我不能回答你,否则你就可以推测出周成斌常驻上海,还是在其他地方,还可以推测出周成斌身边有没有助手。”
倪新笑笑说道:“你多心了,那我换个问题:叶君远是如何逃出76号的?”
“我去的时候,你已经被击昏了,我告诉了他逃跑的路线,请他打伤我,逃出去,并告诉他我会为他作证:他在76号什么都没有做过。”
“他应该不知道你的身份,你是如何做到让他信任你的?”
“这是军统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倪新并不追问,又问道:“李明华、段文涛、张小丹是不是你们的人?”
见倪新并未问及张胜宇,刘泽之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对李士群之死,倪新一直在怀疑,与其说是相信了小野平一郎的说辞,认为李士群死于军统之手,不如说他选择了相信,因为事实真相是他承受不起的。
“这我还是不能告诉你,因为你可以反推出其他人的身份。”
倪新疑惑难道76号还有军统的人?他又道:“那我问一个你一定可以告诉我的问题:郭烜营救周成斌,你参与了吗?”
“参与了,诱发周成斌心肌梗塞的药品是我放到白米粥里,送给他的。”
“陈劲松诈降76号,你事先知情吗?”
“不仅知情,还是我建议的。”
倪新又问道:“毛人凤是你放走的吧?”
“是,是我请安德森领事报的信,李主任专车的钥匙也是我留给陈劲松的。”
监听的小野平一郎和影佐祯昭越听越气愤:该死的刘泽之,坏了多少大事!千刀万剐不足以泄愤,可也起了惜才之心:此人是一个罕见的优秀特工:有勇有谋,心理素质极佳。如能收服其为我所用,价值不在郭烜之下。
田中胜荣走了进来,站在小野平一郎身后。小野平一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默认他可以参与监听。
倪新叹道:“没想到最不像卧底的你……李主任在天有灵,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他死在军统手里……是你下的手吧?”
“不是,军统没有杀李士群的必要,当时的他贪财、揽权,和日本人矛盾渐深,又有我埋伏在他身边,除掉他,换上你,实为不智之举。何况,说句你不会相信的话:即使周成斌有命,我未必会执行。”
刘泽之的话触动了倪新的心结,他问道:“为什么?”
“人非草木,我不能抗命,不能示警,但我会置身事外。”
“那以你的看法:李主任死于谁手?”
“你心知肚明,何必问我?”
小野平一郎没想到倪新问到了这个问题,阻拦不及。好在倪新只是微微一怔,换了个话题:“军统为什么不营救郭烜?对军统而言,郭烜的价值在周成斌之上。”
“不是不想,是不能。郭烜抗命营救周成斌,等于绝了自己的生路,试问76号怎么可能犯同样的错误?其实我是想过拼死一搏,不过周成斌坚决不许。”
周成斌的心肠居然如此冷硬,倪新心中一寒,似是不信,问道:“周成斌不肯出手,这个我信;你想过拼死一搏,我不信。都知道周成斌和郭烜是好友兄弟,又有过救命之恩,和你,似乎没有什么交情吧?”
“是的,不仅没有任何交情,还是……建雪,是郭烜的妻子。”
倪新大吃一惊!监听的小野平一郎和影佐祯昭面面相觑。
看书罔小说首发本书
第四百七十三章 攻心为上
倪新问道:“这不可能!你和徐建雪……我看得出来,你对她……我不可能看错。”
刘泽之落寞的一笑:“你看出了什么?你和她见过几面?你看到的是我对她……我之前并不知情,等我知道了,已经陷进去了。”
“那你怎么办?难道……”倪新想了一下,找了个词:“难道你们一直发乎情,止乎礼?”郭烜之死是徐建雪最大的痛处,刘泽之袖手,徐建雪怎肯谅解?
刘泽之苦笑道:“我能怎么办?只能……假装不再爱他。”短短的一句话,道尽了刘泽之的辛酸无奈,不由得倪新不信。
刘泽之是了解倪新的,一向以君子自居的他除非不答应,既然答应了,虽说有小野平一郎作梗,也会设法履行诺言。何况对于那种把卑劣的手段强加在女性身上的做法,素有洁癖的倪新从来都是鄙视的。刘泽之担心的是倪新会用自己的性命要挟徐建雪。他要让倪新知道:徐建雪对他心结颇深,毫无情义,二人之间是他一直在自作多情。
倪新心中感慨,继续问话:“我派你去军统根据地诱捕周成斌,你给我玩了一出谍中谍?对吧?可是在正金银行门口张弛打你的那一枪,不像是假的,这是为什么?”
“你猜的不错,是我和周成斌设的局。至于张弛,那个时候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后来他居然自己推测出来了,向周成斌求证,得到了证实。”
倪新笑道:“看来张弛也并非浪得虚名……如果我没有猜错,在北平,你曾出手相救?”
“是的。你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
倪新叹道:“证实了你的身份后,很多事我都豁然开朗。泽之,没想到我们最开诚布公的一次谈话,会是这样的情景,我一直以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惜!我看错人啦,没想到我自负心细如发,却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我也是这么认为……不对,应该是到了现在,我还是这么认为,只不过我们生不逢时,国家蒙难,个人情感不得不让位于民族大义……这场日本人强加的战争,中国人没有赢家!”
这句话倪新曾经说过,刘泽之居然不约而同,倪新心中如同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的憋闷。他理了理思绪,又道:“在南京我设局诱捕周成斌,国防部招待所的那个示警电话是你打的吧?”
“是的,我看出了你的意图,一直按兵不动,可惜漏算了龚振宗,示警太晚了,余浩辰因此牺牲。那个姓周的翻译是周成斌为了掩护我找的替死鬼。唉,我能在76号潜伏数年,不是因为我的能力,前有孔文清,后又有杨君,舍命相护,更别说周成斌、郭烜数次掩护我过关。”
倪新笑道:“总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如果公平较量,你不是我的对手。”
“那是,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特工,军统上海分局……只有周成斌差相仿佛,勉强不落下风。不过你走错了路,你我之间,不仅仅是个人的较量,也不是76号和军统上海分局的较量,而是道与术的较量,你没有赢的可能。”
倪新不置可否,继续问下去:“周成斌和张弛在宜昌搞到了皇军鄂西会战作战计划,他们是如何得知作战计划在相川直男等人哪里的?”
“离开上海去重庆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所以和周成斌联系,请他带人去宜昌,我和相川直男乘坐火车一路同行,确定作战计划就在他们身上,不过影佐祯昭建议他们搞了一个障眼法,我却没有看破,好在周成斌心思敏锐,设法搞清楚了作战计划并不是放在从火车站拉回去的那个保险柜里,没有上当。”
倪新暗叹这个刘泽之,给皇军造成的损失太大了。曾听李士群转述过戴笠的一句话:一个优秀的特工,在特殊时期,起到的作用可抵一个整编师,刘泽之当之无愧。
他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我派你去重庆之前,你自己提出要策反张占,那个时候你就和张占串通好了?”
“怎么可能?不过是你逼得急,我只能先找个人来交差。”倪新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刘泽之暗地里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之前他说的话十之**都是实话,关键的时候才能误导精明强干的倪新。
“那你是怎么想起他的?”
“我在军统局本部只有一年多一点,熟悉的人并不很多,不够分量的人,入不了你的眼,事先又无法和局本部通气。张占是毛先生身边唯一有把柄在我手里的人,策反不成,最坏的结局就是张占向毛先生告密,我和权菅祜被捕,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刘泽之的意思是他和权菅祜被军统抓捕后,他就此归队,又因徐建雪还在倪新手里,毛人凤当然会命令封锁消息,对外宣传把这两个日本人的特工关进息烽集中营等地方,实则刘泽之可以就此功成身退,也可以改名换姓,以另外一种身份在国统区生活。并不知情76号当然不会为难徐建雪。
倪新心中一动:权菅祜详细汇报过策反张占的经过,以他对毛人凤的了解,事先不会挑明,借此机会可以验证张占的忠心。张占后来的一举一动……难道他投诚是真心的?毛人凤宁可放了他,也要保护刘泽之不会因此被怀疑?
倪新淡淡的问了一句:“张占是奉命潜伏吧?这么说你和毛人凤见过面,对了,我想起来了,宋宁生说你曾单独活动过。”
刘泽之端起酒杯,喝干最后一杯酒,答道:“时间到了,言尽于此,我履行了诺言,希望你也不要食言。”
此时再说一个字都是画蛇添足,张占能不能逃过一劫,潜伏在76号为国效力,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当然还有那虚无缥缈、人为无法掌控的运气。他,能做的,都做了,在不久的将来,见到九泉下的姐姐、刘无、郭烜、杨君、乐奕、孔文清、孟霄杰……总算可以说一句:我已尽全力!
见刘泽之不再说话,倪新也不勉强,起身道:“好,就到这里吧,你好好想想,我希望你能幡然悔悟,真心投诚,假如你想通了,我愿以身家性命为你向小野将军求情。”
来到隔壁房间,倪新说道:“二位将军都听到了,下一步该怎么办,请指示。”
影佐祯昭叹道:“看走眼的不是倪桑一个,这个刘泽之,身为阶下囚,这番谈话却丝毫不落下风,不卑不亢,易地而处,恐怕就是倪桑也稍逊一筹。此次行动小野将军策划指挥的,请将军做主吧。”
小野平一郎做出了决定:“说了这么多,除了解开我们心中的几个谜团之外,没有多大的价值。看来必须用刑审讯,倪桑,你意下如何?”
倪新没有丝毫犹豫的答道:“当然应该这么办,审讯越早开始越好。不过……属下知道刘泽之罪孽深重,百死不得蔽其辜,却还想为他讲个情:请二位将军看在人才难得的份上,如能招供,切实悔悟,给他一条生路。”
小野平一郎答道:“这是当然,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各为其主。事不宜迟,我亲自主持对刘泽之的审讯,倪桑,张占就交给你,徐建雪……先等一等吧。影佐君,请你在刑讯室外面的监听室监听,旁观者清,随时提醒我和倪桑的疏失。现在是十一点,我还需要查找一些资料,一个小时后开始。”
二人自是没有异议,分头准备。
权菅祜紧走两步,追上要回办公室的倪新,说道:“属下奉命查抄刘泽之的办公室,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只有一个放在办公桌明面上的档案袋,封皮上写着您亲拆,属下没敢擅自拆阅。”
倪新答道:“你拿过来吧,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接过权菅祜送来的档案袋,拆开一看:里面是两枚钥匙,其中一把是办公室的钥匙,另外一把像是保险柜的。一个银行保险柜的租用证,还有一张照片,是李士群刚接掌76号时,赵敬东、自己、刘泽之三人和李士群在76号后院的合影,同样的照片倪新也有一张。照片的背面写着一组数字,还有两行字:芦中渔夫,史有明文,追比先贤,不敢后人;乱邦不入,危邦不居,如不早图,悔之晚矣。
看笔迹应该是不久前写下的。倪新心中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刘泽之把这几样东西交给自己,清楚地表明公义虽重,私恩他也没有忘记,他会像放了伍子胥,投江自尽保守秘密的那名渔夫一样保守李士群的秘密,请自己尽管放心。并劝自己尽快设法送走李士群的家眷。
76号有一笔自己掌控的资金,也在刘泽之手里,这些日子为怕引起刘泽之的怀疑,也没找到机会收回,看来应该就在保险柜里……
刘泽之的做法触动了横亘在倪新心头一件难与人言的心事:李士群生前的私产后期基本上都是刘泽之在打理,李士群死后,自己一力维护,也因为日本人表面上没有和李士群反目,所以叶吉卿等家眷没有受到太大的牵连,假如刘泽之和盘托出,让日本人没有了装作视而不见的余地,会不会连累到李士群的家眷?
没想到刘泽之会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倪新无言的叹息:刘泽之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但愿你能识时务,否则我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亲手送你上黄泉!
“老权,天亮后你拿着租用证,还有这把钥匙,这组数字有可能是密码,去正金银行上海总
行看看,保险柜里有些什么东西,都带回来。”
权菅祜暗自奇怪:刘泽之主动留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对了,有没有可能是个陷阱?还是保险柜里有爆炸物?倒是不能不小心从事。
本書首发于看書網
第四百七十四章 岂曰无衣
同一时间,小野平一郎暂时借用的行动队队长办公室里,田中胜荣正在汇报:“为怕76号还有刘泽之的同党,属下按照您的命令,让司令部的人临时接管了76号的总机、大门口的警卫,截止到目前,没有发现有人企图和外界联系,更没有发现有人试图逃跑。看来刘无死后,刘泽之没有同伙了。”
小野平一郎答道:“虽说如此,也决不能放松戒备。没有我的命令紧急状态不能解除。对了,你带队抓捕刘泽之的时候,他正在发报,电报的内容有办法搞清楚吗?”
“现场没有发现电报底稿,事先并不知道那间房子有问题,也没有安装电讯监听设备。唉,上次倪局长派遣刘泽之去军统根据地诈降,属下曾仔细搜查过他的家,没有发现电台,谁知道此人如此狡猾,居然把电台设在了抓捕他的那间房子里。”
小野平一郎感叹道:“孤身潜伏,临危不乱,尽责示警,从容被捕,此人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田中君,这是我刚写的审讯大纲,你看看,就由你来当我的助手吧。”
田中胜荣犹犹豫豫的说道:“倪局长和刘泽之在牢房里谈话的时候,属下听到了一些,将军,属下想做倪局长的助手……当然,属下绝没有信不过倪局长的意思……”
欲盖弥彰,刘泽之提到了李士群之死,倪新似有动容,田中胜荣还就是信不过倪新。小野平一郎心道其他的人都是倪新的部下,那个臭小子,时不时就变成书呆子了,田中胜荣看着点也好。点头答道:“也好,你去告诉倪局长,就是我命令做他的助手审讯张占。对了,你把浅野一键给我叫来。”
十一点半,卫生员小宋奉命来见张弛,张弛问道:“周局长的情况如何?”
“第三针解药刚注射完,情况大为好转。张副局长,你真有办法,我们都以为……不是,是他们,我就知道你无所不能。”小宋和张弛接触的比较多,在她心中,张弛是神一样的存在。
张弛凄然一笑:“无所不能?真能如此,就好了……我要见见周局长,你在外面等候,别让别人进来,也别离开,我怕周局长的身体撑不住。”
不明所以的小宋点头答应。
张弛走进房间,挤出一丝笑意:“你还好吧?”
周成斌看着他,答道:“我还好,这条命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又让你生生拉回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唐吉田、钟伟等四人牺牲,刘泽之、徐建雪、张占被捕,纪群、武顺、冯根生、王德福下落不明。”
周成斌呼吸一下急促起来,脸色霎时变得铁青,几欲昏迷,张弛急忙上去扶住他,一面给他顺着气,一面劝解道:“周局长,您先别着急,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解了……”
周成斌缓过一口气,“你应该已经向局本部汇报了吧?毛先生怎么说?”
“在你康复之前,由我暂时代理你的职务,命令上海分局、第三纵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保持静默,未奉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周成斌深深的叹息:“意料中事。”
二人沉默了片刻,张弛突然笑道:“周成斌,以前我对你一直很不服气,你知道吗?”
“知道。”
“来了上海,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长,我是心服口服了。这之后,我又很沮丧,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周成斌勉强笑笑,无力说话。刚刚脱离危险的他又是一阵眩晕,心头如同塞了一团棉花,说不出的憋闷。
“我张弛从不甘居于人后,有你在,我就没有出头之日。可是同在一个战壕里,我总不能杀了你吧?你说我糟心不糟心?”
周成斌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今天却有了一个胜过你,扬名立万的机会,你可别因为怕我的名声超过你,劝我放弃。”
“什么机会?”
“当初郭烜被76号抓捕,你居然袖手旁观!现在,刘泽之被76号抓捕,如果我能成功营救,你说以后谁还敢再说我不如你?”
“张弛!”周成斌喝道:“不准胡闹!”
“我和你不一样,郭烜死后,我知道你的心结有多重,与其像你这样活着,我宁愿轰轰烈烈的干一场!”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个军人,抗命是什么下场?!我命令你……”
张弛固执的说道:“你现在没有权利命令我!局本部发来密电:在你康复之前,上海分局第三纵队都由我负责。”
“……”
张弛蛮横的说道:“我还是听你说的,张胜宇潜逃后,泽之认定局本部还有一个76号卧底,最主要的原因是李士群和毛先生一样,都会视身份暴露了的卧底为弃子,我不准他这么诽谤毛先生!”
“张弛,你听我说……上海分局和第三纵队离不开你。”
“这个理由不成立,有你在,我没那么重要!我不是来向你请示的,我只是来和你打声招呼的。我已经命令葛佳鹏组建了一个行动组。你多保重,我走了!”
“等一等……”周成斌犹豫再三,终于说道:“倪新家中有个姓高的佣人,是我们的人,虽说泽之协助我安排她卧底后一直没有启用,按照潜伏纪律应该马上安排她转移……”
“你多虑了。泽之是不会出卖战友的。”
周成斌断然否定:“那也不能……也罢,说说你的计划。我先把话说在前头:武装劫狱,我绝不能答应!76号戒备森严。”
张弛本就是这个打算,他坚持自己的意见:“正因为76号戒备森严,所以他们不会想到有人居然敢强行劫狱!”
“不行!76号监狱有三道关卡,牺牲太大,没法向局本部交代,再说泽之说过:我们是战士,不是炮灰,不能为了营救一个战友,让更多的人搭上性命。这样的赔本买卖不能做。上海分局损失惨重,76号目前最大的遗憾应该是我逃过了一劫……如果让他们认为有机会钓出我……我想倪新一定不会放弃……必须调虎离山。”
“您的意思是用您作诱饵……那第一步是亮相,让76号知道您已经脱离危险。”
周成斌点头道:“说的不错,与此同时,是让泽之知道我们的计划,他才能配合,而高瑞不过是倪新家中的一个人佣人……76号里倒是有一个人……”
张弛先是一喜,随即疑惑道:“难道在76号里还有自己人?不太可能吧?你说过泽之是孤军奋战,所以毛先生才大费周章的安排张占卧底。”
“孔文清、孟霄杰、龚振宗、乔文荣先后牺牲,张占还没有启用即被抓捕,目前在南京上海的日伪机关里,除了一两个外围人员,军统的内线全军覆灭。我说的这个人不是我们的人,我们还曾数次欠下他的人情……”
张弛奇道:“既不是我们的人,又没欠过我们的人情,反倒是我们欠了人家的人情,怎么开口求他帮忙?我们手头还有多少现金?能不能重金收买?”
“只剩下大概十来根金条,还有泽之个人的一笔私蓄可以动用,但是这不是钱的事。”
“那怎么办?对了,他在76号是干什么的?能不能帮上忙?”
“此人是76号电讯处的一个组长,不对,我曾听泽之说起过:年初的时候,为了加强电讯处的实力,倪新招募了一些技术人员,提拔此人当了电讯处的副处长。”
张弛大喜:“此人的位置这么重要?那一定可以帮得上忙,只要他愿意……他有什么爱好?有没有至爱亲朋?或者是什么把柄?”
“你想干什么?如果我猜的不错,此人应该是……不是可以威胁利诱的。这样吧,我亲自去找他,求他给泽之通个消息。”
“您亲自去?您的身体……明天上午八点半才能注射最后一针解药,万一……”
周成斌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什么万一,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此人不会愿意让他人知道他的身份,只能我出面。明天注射最后一针后,我马上去找他。你仔细听我说……”
听完周成斌的全盘计划,张弛盘算了又盘算,答道:“虽然很危险,可是有五成的机会,值得一试。除了和这个神秘人物联系,亮相让76号知道你已经脱离了危险,其他的事就交给我吧。”
虚弱不堪的周成斌不敢逞强,点头答应。
张弛起身说道:“周局长保重,属下去了。”
周成斌却又叫住了他:“张弛,还是那句话:尽可能活着回来。”
张弛郑重的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开。
对当事双方都无比漫长的五月二十二号终于过去,十二点整,小野平一郎来到审讯室中,命令道:“把刘泽之带上来。”
带着脚镣手铐的刘泽之被四名全副武装的宪兵押了进来。
小野平一郎微微一笑,说道:“打开诫具。刘先生,请坐。没想到76号的卧底居然是你,说实话,我很意外。作为一个情报界的前辈,我很赏识你。”
刘泽之也不客气,在一把固定在地面的铁椅子上坐下,没有说话。
小野平一郎又道:“虽然如此,我听了倪局长的汇报,你给皇军造成的损失太骇人听闻了,除非你能和皇军合作,否则倪桑保不住你的性命,我也爱莫能助。”
刘泽之很平静的答道:“自从我卧底76号,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能坚持到今天,我知足了。”
小野平一郎笑笑,叹道:“你这话我相信,不过你也很明白:对一个特工而言,死亡并不是最可怕,76号的酷刑,你比谁都清楚,你觉得自己有把握抗得住酷刑而不招供吗?”
刘泽之淡然一笑,答道:“你说得对,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酷刑,可是对我而言,比酷刑更可怕的是叛变信仰、认贼作父,混混噩噩的活着!”
自从得知刘泽之的真实身份,自认和刘泽之平日里关系莫逆的浅野一键大吃一惊之余,被欺骗、利用的感觉让他火冒三丈,又听说好友兄弟山木龙三夫妇居然死于刘泽之之手,浅野一键更加怒不可遏:刘泽之!你这个该死的支那人!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花样,我要让你不得好死!小野平一郎命他做助手参与审讯,正中下怀。浅野一键恨恨插话道:“将军,和这种奸细多费一句话,都徒然失了您的身份,开始用刑吧,我倒要看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本書源自看書網
第四百七十五章 宁为玉碎(上)
小野平一郎摆手制止:“浅野君,稍安勿躁。刘泽之,你被捕前一刻发电报示警,军统周成斌很快就会组织转移,你的时间不多了。以你犯下的滔天罪行,到了那个时候,即使你扛不住酷刑,也会因为沦为弃子,丧失了改过自新、立功保命的机会,我奉劝你三思。”
刘泽之冷冷的答道:“我用不着三思,你愿意做什么,悉听尊便。”
小野平一郎冷笑道:“不识抬举,这条路是你自找的!来人,把他绑上老虎凳!”
早就跃跃欲试的浅野一键指挥着两名打手拖着刘泽之,把他绑到老虎凳上,开始用刑。
第一块青砖垫到刘泽之左腿下,刘泽之不发一言。打手又垫下第二块青砖。刘泽之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浅野一键狞笑道:“滋味怎么样?这才是开胃小菜!我倒是希望你能继续不识时务,好让我有机会多试几种刑法,告慰山木君在天之灵!”
刘泽之冷笑道:“山木龙三?还在天之灵?别做梦了,那个刽子手早下十八层地狱了!那里也有你的一席之地!你们这群丧心病狂的畜生,挑起战争,生灵涂炭,该死一万次!”
怒火中烧的浅野一键骂道:“好!有种,继续用刑!你们让开,我亲自动手!”抄起一块青砖狠狠垫在刘泽之腿下。
刘泽之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声,豆大的冷汗布满额头。
浅野一键拿起来第四块青砖,小野平一郎说道:“浅野君,等一等。”
小野平一郎知道第四块青砖垫下去,刘泽之就会骨折,下一步动用电刑时,很有可能死于非命。对这个对手,他已经没有丝毫小觑之心,区区老虎凳,拿下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起身走到刘泽之面前,叹道:“难不成你还希望军统上海分局能来营救你?”
刘泽之缓过一口气,答道:“我从来没有这种奢望,身份暴露了的卧底一文不值……”
“既然你如此明白,你这又是何苦?来人,把刘先生放下来。”
浅野一键愤愤不平却不敢阻拦,打手抽出青砖,解开刘泽之。
小野平一郎说道:“刘先生,随着时间的推移,你知道的渐渐变得一文不值。我们谈谈,谈谈你认为的那些不损害军统现实利益的事情,你能和倪桑敞开心扉。必也不吝教我?”
刘泽之摇头道:“那是我和倪新做的一笔交易,我履行了条件。何况……倪新总是中国人,在日本强盗被赶出中国之前,我不和日本人做交易。”
小野平一郎冷笑连连:“交易?没有我的许可,你和倪新达成的任何交易,他有履行的权利吗?徐建雪,温婉如水的女人,大日本皇军很多人喜欢这样类型的支那女人!”
刘泽之怒极,骂道:“你……你这个畜生!你也有女儿,你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不怕遭到天谴吗?!”
“天谴?我从来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只相信强者为王!大日本帝国的男人有能力保护他们的妻子女儿!刘泽之,我告诉你:当年你保护不了你的姐姐,今天同样没有能力保住你心仪的女人!除了和我合作,你别无选择!”
刘泽之怒视小野平一郎,眼中几欲喷火!小野平一郎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冷冷对视!刘泽之似乎突然想通了,淡然一笑,答道:“我已尽力,我相信天理报应!如果你们食言,这笔账上苍会算到倪新头上!徐建雪是个军人,是军统的职业特工,国家蒙难,这是她不得不承受的代价,你请便吧!”
小野平一郎长叹一声,说道:“刘桑,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想知道的并不多:张占是诈降还是被你们蒙在鼓里?南京政府高层有一个人和周成斌勾结,此人是谁?毛人凤破获皇军在重庆的谍报网,用的居然是千里迢迢返回重庆的周成斌,是不是因为这个高层出卖了谍报网?”
这两个问题的价值相差太远,两害相权取其轻,小野平一郎笃定刘泽之会选择回答第一个问题,不管他的回答是真是假,追问下去,在刘泽之的辩解之中,不仅可以搞清楚张占的身份,还可以诱使刘泽之渐渐掉入陷阱,彻底缴械投降。
刘泽之定定的看着小野平一郎,没有说话。
小野平一郎又劝道:“这两个问题你可以选一个回答我,你看,我的要求并不高,我保证只要你如实回答,一定……”
刘泽之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的保证一文不值!从现在起,我不再和你说一句话!有什么手段,你尽管使出来!”
小野平一郎笑了笑说道:“那是因为你考虑不周,交易应该和我来做,我自然不会反悔,对不对?”
“……”
“其实你说与不说,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戴笠说过一句话:宁可错杀不可错放。我杀了张占,就一了百了了。”
“……”
“刘先生,我替你不值啊,你为军统做了这么多,弃子的命运却早已注定。也是,军统对郭烜这样的技术人员尚且毫不顾惜,何况与你?我倒有惜才之意,古语云:彼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彼以众人待我,我以众人报之。你又何必如此固执?”
“……”
任小野平一郎如何劝说,刘泽之咬定牙关一言不发,浅野一键大为光火,小野平一郎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厉声喝道:“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刘泽之继续沉默。
小野平一郎怒道:“把他绑到电椅上,开始用刑!我倒要看看他何时开口求我!”
打手把刘泽之绑上电椅,接通了电源……
另外一间刑讯室里,倪新和田中胜荣正在审讯张占。倪新问道:“这么说你没明白我为什么要抓捕你?”
“是的,我五月五日才到上海,您给我分配工作又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属下想不明白做错了什么,十余天的功夫,就被抓起来了。”
田中胜荣插话道:“你少装傻!抓捕你,不是因为你在上海做什么!是的,你来上海没几天,不是不想做,而是没来得及!我指的是你在重庆的事!”
张占一脸的莫名其妙:“在重庆?我在重庆做什么那是毛人凤应该追究的事……哦,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做过很多对不起大日本帝国的事,可是权队长和刘处长策反我的时候,说的很清楚:既往不咎。对了,倪局长您也说过类似的话。”
田中胜荣大怒:“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还敢提你的同伙刘泽之?实话告诉你:他已经被捕了!不对,是他已经被捕招供了,我们这才抓了你!”
张占大吃一惊:刘泽之被捕?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虽然只来了十几天,他留心观察:虽说总务处是后勤部门,刘泽之在76号的地位却并不比一线的几名负责人低,和倪新的关系看起来也很不错,自己下午还和他见过面,居然被抓捕了?短短的时间还招供了?供出了自己?这么说刘泽之是军统的人?
张占的表现落在田中胜荣眼中就是装傻,试图侥幸过关;落在倪新眼中,却是另外一番观感: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装的,难道张占有可能是真心投诚?
田中胜荣一拍桌子,喝道:“给脸不要脸!张占,我懒得和你废话,你倒是招不招?”
张占想明白了:如果刘泽之是军统的人,以他在76号的位置,和毛先生并没有对自己言明他的身份来看,刘泽之应该是戴老板、毛先生亲自掌握的重要卧底之一,不可能在区区数小时之后就招供了。假如这是一个骗局,是对自己的又一次甄别,那就绝不能上当!
张占苦笑道:“田中君,你想让我招什么?倪局长,我现在是76号的人,权队长、刘处长策反我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就算刘泽之有问题,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田中胜荣勃然大怒:“巧言令色!刘泽之策反的你,他是军统的人,你居然还敢铁口钢牙,说自己是清白的?好 ,好,你有本事上了电椅也别改口!”
“田中君,话可不能这么说,策反我的全过程,权队长也在场,对了,还有宋宁生组长,何其莘处长也参与过对我的甄别,按你的意思:76号里没有好人了?”
“信口雌黄!来人,把他……”
倪新开口训道:“田中君,冷静!你这是审讯?还是小混混打嘴仗?不像话!”
“我没法冷静!倪局长,难道你还要纵容军统内奸……”田中胜荣这才发现倪新脸色铁青,赶紧住口。
倪新冷笑道:“没法冷静?你是在和我说话?小野将军命你给我当助手,并不是让你来搅合的!”
田中胜荣只得忍气吞声的答道:“属下不敢,属下一时忘形,请倪局长见谅。”
倪新喝了口茶,对张占说道:“我们继续。抓捕你是因为刘泽之已被确定为军统卧底,而你,是他主动提出要策反的,所以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还用我多说吗?”
张占愣住了:难道刘泽之真是军统的人?想起当年毛人凤等一行人从苏北逃跑,乘坐的可是李士群的专车!那个时候的刘泽之是李士群的机要秘书……主动提出去重庆策反?76号的两名处长?就为了自己?有这种可能吗?
看书惘小说首发本书
第四百七十六章 宁为玉碎(下)
见张占被问懵了,倪新又道:“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张占,你刚来上海,如果我猜的不错,还处在静默期吧?所以你是有条件回头的,只要你招出刘泽之的全盘计划,以及你结束静默后第一次的联络方式、联系人等情报,并在媒体上公开悔过,我可以放你一马,也许还会重用你,你好好想想吧。”
“刘泽之主动提出要策反我?那我可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了……倪局长,我要怎么做,您才能相信我?我可以在媒体上公开悔过,我本来就是军统的叛将;指证刘泽之,也没问题,您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可是什么联系人,我真的编不出来。”
倪新定定的看着张占,张占做出一副被看的很不自在,不做贼也心虚的样子,避开了倪新的目光,低头下意识的搓着手。
倪新笑笑说道:“你愿意指证刘泽之?那太好了。田中君,你去安排一下,十分钟后我带着张占去审讯刘泽之的刑讯室。”
监听室内,电讯处的正副处长温桂胜和张克清都在坐,两部录音机同时工作。影佐祯昭坐在中间,一直没有说话。陪同监听的江崎贵由忍不住问道:“电刑?估计刘泽之扛不住。将军,属下多嘴问一句:假如刘泽之招供,愿意合作,您真的能放过他吗?”
“你说哪?”
“这个人……给大日本帝国造成的损失太大了,放过他,实在是不甘心;杀了他……说实话,属下倒不是考虑是否食言的问题,此人是属下见过的最优秀的特工之一,可惜了,被军统蛊惑,走错了路。”
影佐祯昭笑笑没说话。
二十三日凌晨两点,倪新亲自带着张占来见刘泽之。二人吃了一惊:被酷刑审讯了一个多小时的刘泽之瘫倒在电椅上,已经昏迷。
倪新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张占心中一痛:原来这并不是对自己的又一次甄别,刘泽之——真的是自己人!
小野平一郎命令道:“泼醒他!”
一盆夹杂着冰块的冷水当头浇下,刘泽之毫无反应,打手回头看着小野平一郎,小野平一郎说道:“再泼!来人,这个人暂时还不能死,命令彭军医带人在外边听候命令。”
又是一盆冷水浇下,刘泽之有了反应,悠悠醒转,他只觉天旋地转,小野平一郎的声音似是从天边传来,说不出的刮燥,令人厌恶:“刘泽之,感觉怎么样?想不想再来一次?张占到底是不是毛人凤和你勾结,派来卧底的?南京高层是谁和军统暗通款曲?怎么样才能找到周成斌?你知道哪些军统上海分局的联络站?这些我都想知道!”
刘泽之艰难却也很坚定的摇了摇头:“别做梦了!从我这里,你什么也得不到!”
“我得不到?好!有种,来人,继续用刑!这一次接通最高一档的电流!”小野平一郎极力掩饰住他的挫败感:对刘泽之,他一上来用的就是中档电流,而后已经使用了最高一档的电流!为了加深刘泽之的恐惧,才事先叮嘱打手故意让刘泽之误认为是中档电流。他很清楚的知道:再一次使用最高档的电流,刘泽之必然死于非命,万没想到这个平日看起来不拘小节的76号总务处长的骨头,是如此之硬!
“将军,请稍候——”果然如小野平一郎预料的那样,倪新开口阻拦:“请将军给我一个面子,我劝他两句。”
小野平一郎似是不愿,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
倪新走过去,长叹一声,说道:“你这是何苦?你总要说出点什么,我才好向将军为你求情……”见刘泽之不语,倪新继续劝道:“那怕是你做出个愿意合作的姿态……甚至说你愿意再想一想,行不行?看你这个样子,我心里也……”
刘泽之抬眼望着倪新,艰难的吐出了一句话:“该和你说的、能和你说的,都说完了,你好自为之,来生再见……希望,那个时候,我们不再是敌人……”
倪新心中一酸,强压住心头的不忍,回头叫道:“张占——”
似是被刑讯室着血腥的一幕吓坏了,张占进来后一直在发呆。听到倪新叫他,下意识的应了一声,走到刘泽之面前,说道:“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军统的人?真没想到,毛先生知道吗——他当然是知道的,你为什么坑我?我在毛人凤身边好好的,你这不是害我吗?”
见张占前言不搭后语,倪新训道:“张占,捡要紧的说!”
“是,要紧的?刘泽之,我们以前关系不错,你为什么要害我?对了,你是不是手里只有我的把柄啊?我是想辞职,我老婆等我好多年了,可是军统的家规我清楚,所以就想找阎长官的副官长,想让他游说阎长官出面,把我要走,毛先生没同意,难道那个时候他就不想要我了?所以才牺牲我,掩护你?这也太过分了,哎,刘泽之,你的演技不错啊,我早该想到你是不会背叛毛先生的,他对你多好啊,你怎么会做叛徒——不对,你怎么会弃暗投明?”
刘泽之一直没有答话,连看都没看张占一眼。
张占犹自喋喋不休:“你现在让我怎么办?军统是回不去了,倪局长又不信任我,你可把我坑苦了!”张占越说越着急,见刘泽之一言不发,忍不住上前摇晃他:“你倒是说话啊,你要为我证明: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你听到了没有?”
刚受过电刑的刘泽之哪禁得起他这么摇晃,头一歪,再度昏迷。
张占吓坏了:“刘泽之,刘泽之!你醒醒!你怎么了?不会死了吧?你把话说清楚再死……”
刘泽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口鼻渗出鲜血,倪新急了,高声喊道:“张占,住手!来人,老彭,去看看!”
早在外面候命的彭军医带着一名助手赶紧进来七手八脚的抢救,几分钟后,彭军医对倪新说道:“刘泽之的情况很不好,属下给他注射了一针强心剂,即使如此,暂时也不会醒过来,除非加大强心剂的用量,可是……那样,他有可能醒来后,很快再度昏迷,而后丧命。”
倪新不敢做主,对小野平一郎说道:“请将军示下。”
小野平一郎怒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来人,把刘泽之解下来,送医务室……不,就在禁闭室,彭军医,你带人给他处理一下,该用什么药尽管用,务必不能让他死了。把张占也押回牢房,听后处置。倪桑,到你办公室去等我。来人,请影佐张将军也去倪局长的办公室。”
凌晨三点,川崎哲也送来了宵夜,倪新摆手命他出去,说道:“二位将军,请随便用一点吧。”
影佐祯昭一边用餐一边叹道:“小野将军,下一步怎么办?使用最高一档的电流?会不会让他命丧当场?”
小野平一郎无可奈何地答道:“实不相瞒:我叮嘱打手电刑是从中档电流开始的,已经使用过最高一档的电流了,唉,万没想到此人的骨头比周成斌还硬。”
倪新和影佐祯昭都吃了一惊。影佐祯昭叹道:“这么说只能使用最后一招:用徐建雪来威胁他。将军,张占……您看他到底是不知情,还是在和我们演戏?”
倪新一惊,随即默然。
小野平一郎答道:“也只能如此了。张占不足虑……我有个想法,即使刘泽之屈服,徐建雪被强b,他怎么可能真心归附?尽快榨干价值,而后送上刑场,此人作恶多端,也算是给方方面面一个交代。至于执行枪决的人吗……张占是最合适的人选。”
影佐祯昭连连点头称是:“将军高明,没有比亲手枪杀刘泽之更好的甄别办法了。更妙的是毛人凤身边连出两个叛将,他的面子上一定不好看,谁能想到刘泽之居然是军统的重要卧底,为了大局,他只能忍辱负重。刘泽之暴露,在毛人凤自认为挽回了面子之余,张占却亲手杀了刘泽之,表明对大日本帝国的忠诚。再说刘泽之屈服后,我们可以让他公开亮相,追捕军统上海分局其他要犯,成功后再枪决他,那是何等的痛快!”
恰在此时,彭军医打来电话汇报:“倪局长,属下给刘处长……刘泽之做了初步检查,他的情况很危险,出现了明显的心衰,苏醒最起码需要三到四个小时之后。如要继续用刑,随时可能……”
“我知道了,这就向二位将军汇报。”
听了倪新的汇报,小野平一郎说道:“那就等到上午七点,在继续审讯。”
倪新答道:“是,我去安排。二位将军勤劳公事,席不暇暖,请在这里休息。将军,假如刘泽之招供,也许马上就会有抓捕行动,76号目前还处在紧急状态……”
小野平一郎答道:“不行,目前还不能结束紧急状态,军统……不得不防。这样吧,从现在起,所有的人继续在岗待命,除非得到我们三人的特许,任何人仍然不得外出。”
倪新答应道:“是,我这就去安排,您二位休息吧。”
走出办公室,倪新叫来了川崎哲也,命令道:“二位将军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命内卫组加设双岗。如果有人来找将军汇报工作,先问问什么事,最好不要打扰将军休息。”
川崎哲也赶紧应了一声“是”。
本书源自看书罔
第四百七十七章 天良尚在
倪新来到权菅祜的办公室,说道:“我暂时借用一下你的办公室。权队长,你去检查一下各部门人员是否都在岗待命,并传达我的命令:从现在起,除非有我和二位将军的批准,任何人不得外出。还有,你把李学惠给我叫来。”
很快,李学惠奉命而来,倪新交给他一个信封,命令道:“我已经和门卫交代好了,说是派你执行秘密任务,命他们放行。你马上去一趟李主任的公馆,找到李太太,把这封信交给他。记住:除了细软,尽量少带行李,你要亲眼看着夫人和两位公子上船。”
李学惠疑惑的问道:“您是要送走李主任的家眷?”
“我记得今天上午九点有一班去瑞士的客轮,信封里有一张我亲笔签署的证明,船长不敢不解决船票问题。”
“小野将军知情吗?”
“他并不知情,我信不过日本人,万一……我没有能力回护,到了那个时候,怎么有脸去见主任的在天之灵?”
李学惠郑重答道:“您放心,李主任待我不薄,我以性命担保:一定办妥。”
李学惠走后,倪新又叫来了刘威平:“让食堂准备两个人的饭菜,马上给我送来。”
刘威平答应着去了食堂,十几分钟后,端着两个炒菜、两碗米饭、一碗莼菜汤来找倪新,倪新命令道:“端着饭菜,跟我来。”
来到关押徐建雪的牢房,倪新命令看守打开门,接过刘威平手里的托盘,说道:“你在外面守着,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我和徐小姐谈谈。来人,打开手铐。”
刘威平命看守找来一张桌子,帮着倪新摆好饭菜,出去守在门口。
倪新笑道:“徐小姐,认识这么多年了,真没想到你和泽之都是军统的人,来,坐吧,我们随便聊聊。”
徐建雪不置可否,问道:“泽之现在在哪里?你把他怎么样了?”
“你还挺关心他的,他就在隔壁的牢房里。按说不应该啊,你和他,不也就是工作关系吗?尊夫郭烜的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徐建雪吃了一惊,倪新是怎么知道自己和郭烜的关系的?这么说76号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确定了刘泽之和自己的身份,她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倪新笑笑,说道:“你问的是你和郭烜的关系,还是我是如何搞清楚你和刘泽之的身份的?说来话长,坐吧,我们边吃边聊。”
徐建雪只得坐下,倪新盛了一碗汤放在徐建雪面前。
倪新说道:“我们先说第一个问题吧:我是如何得知你和郭烜的关系的。很简单,是刘泽之告诉我的。你别急着怪他,他并没有招供。”
徐建雪淡然一笑,说道:“我了解他,他不会背叛信仰的。”
倪新微微一笑:“那可不一定,刘泽之,他有弱点,他的弱点就是你!”
徐建雪脸色一肃,严厉的盯着倪新,喝道:“你想干什么?”
“徐小姐,稍安勿躁。你一定很奇怪他为什么又告诉了我你和郭烜的关系吧?”徐建雪没有说话,倪新继续道:“那是因为他想和我做一个交易:他求我把你当做一个对手,而不是一个女人来处置。如果我答应,他也答应我,在不损害军统利益的前提下,如实回答我的一些问题。”
徐建雪愣住了,泫然欲泣:生死关头,刘泽之还在牵挂他的安危。她强忍泪水,答道:“这么说你和他成交了?”
“是的,刘泽之履行了诺言,可惜……我却不得不食言了,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做不了主,刘泽之的强硬出乎意料,而你,是目前看来让他屈服的最有效的,也可能是唯一的筹码。”
徐建雪看着倪新:她明白倪新的这番话是真的!等待着她的是什么?作为一个特工,她太清楚不过了:这些畜生在凌辱她,要挟刘泽之之后,还是会致她与死地!
田中胜荣在原来刘泽之的办公室里小憩了一个多小时,凌晨五点醒来,想起自己曾两次被李士群栽赃,在76号的日子过得并不好,现在李士群死了,刘泽之的身份也暴露了,是不是该和小野平一郎申请重回76号?他倒也没想取代倪新的位置,想着当个副局长足以,毕竟“以华制华”还是中国战场的主要对策。当然目前要做的是如何让刘泽之屈服招供,进而剿灭军统上海分局。他也曾是一个卧底,很清楚的知道即使军统上海分局组织了转移,快四年了,刘泽之掌握的情报,特别是蛛丝马迹一定不少,顺藤摸瓜,彻底剿灭军统上海分局的可能性很大。
田中胜荣越想越兴奋,起身在76号巡视,最后来到了地下室的牢房,看见刘威平守在牢房门口,田中胜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倪局长在牢房里和徐建雪谈话,我奉命在此守候,局长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田中胜荣从牢门上方的监视孔向内望去:倪新和徐建雪相对而坐,正在吃饭。他很奇怪:不是说七点开始二次审讯吗?倪新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和刘泽之吃饭喝酒是小野将军同意的,怎么又和徐建雪吃上饭了?
犹豫了一下,田中胜荣没敢硬闯,来找小野平一郎,又被川崎哲也拦在了门外:“田中君,二位将军正在休息,您有事吗?倪局长吩咐尽可能不要打扰。”
又是倪新吩咐的?田中胜荣起了疑心,他很镇定的说道:“就是倪局长让我来的,我刚从牢房过来,倪局长有事让我替他转告将军。”
“那您请吧。”
里间沙发上和衣休息的小野平一郎被吵醒,皱眉道:“这么急找我什么事?”
田中胜荣陪笑道:“属下见倪局长正在提审徐建雪,有个建议,想向将军汇报……”
“什么?提审徐建雪?”
在倪新办公室附设的卧室内休憩的影佐祯昭闻声走了出来:“倪桑还没有休息?提审徐建雪,有收获吗?”
对倪新知之甚深的小野平一郎不放心,起身说道:“影佐君休息吧,我去看看。”
田中胜荣跟了出来。
牢房内,二人的晚餐到了尾声,徐建雪说道:“倪先生,常听泽之说起你,他说你和别人不一样,和日本人合作不是因为想升官发财,更不是趋炎附势,而是为了你的信仰。泽之说过:信仰是值得尊重的,无论对错。他还说希望有一天你能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
倪新心中酸涩,强笑道:“原来你们私下提起过我,徐小姐,泽之和你,也是我尊重的对手。你我之间,不是私人恩怨,我走的这条路,虽然很多人不理解,可我还是认为是对的。”
说完这番话,倪新突兀起身离去,桌子上赫然放着一枚红色胶囊!
徐建雪拿起胶囊,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下,片刻之后,她的神色渐渐凝重:如果自己的存在,会威胁到刘泽之,会给军统造成损失,她何惧一死!求仁得仁,夫复何憾?她平静的吞下了胶囊!
倪新站在牢房门口,透过监视孔木然看着这一切……
“倪桑,你在干什么?”身后小野平一郎的声音传来。
倪新镇定的转身答道:“我在履行我的诺言。”
小野平一郎心知不好,一把推开虚掩着的牢门,徐建雪已然香消玉殒,小野平一郎怒视倪新,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解释!”
“将军曾教导过属下:言必行是做人最基本的……”小野平一郎怒极,重重的一记耳光抽了过来!
刘威平、看守、增设的警卫等人都吓坏了,田中胜荣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倪新踉跄两步,站稳后平静的答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也有妻子女儿。将军,事情我已经做了,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来人!那倪新给我关进……”盛怒的小野平一郎突觉不妥:这是在76号,牢房里还关押着重要的人犯等候审讯。他强压怒火改口道:“请倪局长到会议室,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外出!”
小野平一郎只是把倪新软禁在了会议室里,颇为失望的田中胜荣来找影佐祯昭汇报。影佐祯昭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叹道:“倪桑这么做,倒也在意料之中。说到底徐建雪还是死了,并不是私放要犯——当然,失去了要挟刘泽之的机会,倪桑很不应该,我会和他谈谈。小野将军在哪里?”
正说话间,小野平一郎回来了,影佐祯昭笑着劝解了几句,小野平一郎无奈的说道:“这个倪新,时不时就变成了个书呆子,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将来怎么驾驭?76号出了刘泽之这样一个作恶多端的卧底,前后两任当家人难辞其咎,李士群已死,无法追究,倪新……影佐君,不怕你见笑:家家一本难念的经,我出面,轻重不好掌握,再说你回了上海,淞沪地区的情治机关当然还是交还给你负责。”
影佐祯昭笑笑,答道:“将军是让影佐来做这个恶人,也好。这样吧:用人之际,不得不格外从宽,暂停倪桑的一切职务,76号暂时由我全面负责,许其戴罪立功,全力剿灭军统上海分局残余势力,以观后效,您看如何?”
小野平一郎苦笑道:“残余势力?军统上海分局今非昔比,只怕此次并没有伤筋动骨,何况解药离奇失踪,周成斌很有可能再次逃过一劫。唉,就按影佐君说的办吧。我下辖的特种经济工作处也是千头万绪,这里的事情就拜托影佐君了。”
小野平一郎这么做是因为大局已定,影佐祯昭和倪新完全可以应付。更重要的原因是刘泽之对倪新挑明了李士群之死的真相,让一直下意识装糊涂的倪新没有了自欺欺人的余地,小野平一郎担心倪新钻进牛角尖,做出什么他无力回护的事情,把一切都交由影佐祯昭负责,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还能保留个说话的余地。再说影佐祯昭回来了,按规矩本来也应该卸下暂时代理的工作,这些日子,他几头兼顾,也是身心俱疲。
影佐祯昭答道:“请将军放宽心,尽管去忙吧,我相信倪桑对大日本帝国的基本忠诚。”
本書首发于看書罔
第四百七十八章 驾驭
二十三日上午六点钟,刚送走小野平一郎,影佐祯昭就接到了彭军医打来的汇报电话:“影佐将军,听说倪局长被……只好冒昧打扰将军您了。刘泽之还没有苏醒,属下想给他注射一针易博停,注射后虽会推迟他的苏醒时间,但是对治疗他的心衰很用好处,也许可以暂时脱离危险。”
“医疗方面我是外行,就按你说的办,二次审讯推迟到九点。”既然已经失去了徐建雪这张牌,二次审讯推迟几个小时,等刘泽之的情况略微好转,再开始也好。这样也许可以再次用刑,很多人熬过了酷刑,却在二次用刑的时候崩溃,虽然遭受的痛苦可能远远不及第一次,被刑讯的人不知道这样的苦难何时才是尽头,因而屈服。而且开始审讯之前,他也要和反省了几个小时的倪新谈谈。
六点半钟,王德福赶回了根据地,办公大院大门口,风尘仆仆的孙栋盛恰好也赶了回来,一直在照料周成斌的小宋迎了上来,带着哭腔说道:“你们可回来了!冯组长哪?他没事吧?唐组长他……牺牲了。”
王德福叹道:“我知道,我和冯组长亲眼看到了唐组长的尸体,还有另外两名战友……”
孙栋盛急道:“你别哭啊,周局长怎么样了?”
小宋擦了擦眼泪,答道:“周局长没事了,好在葛佳鹏及时带着解药赶来了,两个小时后我给周局长注射最后一针解药。就是……就是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一下雪上加霜……”
孙栋盛和王德福同时长出了一口气,顾不上安慰小宋,孙栋盛说道:“老王,我要马上面见周局长。”
王德福答道:“我有急事,你能不能等我……算了,一起去吧。”
正在和衣小憩,养精蓄锐的周成斌被叫醒,王德福抢先说道:“冯组长命我回来见您,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行动走漏了风声,日本人早有准备,设下了陷阱,发生了爆炸,唐吉田和两名战友被……冯组长带着我赶到现场,看到交警在处理现场,冯组长当机立断,打死打伤了几名警察,抢走了一辆警车和林世荣等三名战友,我把他们放在了一家联络点内,而后开着警车引开敌人可能有的追兵,在两公里之外弃车,确信无人跟踪后我赶回那里。林世荣等三人的伤势不轻,我们只能简单的处理了一下。”
爆炸?这么说唐吉田等人的行动一直在日本人的监控之中!周成斌心如刀绞:唐吉田的两个妹妹死在日本人手里,他是唐家仅存的子嗣,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身体极度虚弱的周成斌脸色苍白,半靠在床头,半响说不出话来。
王德福硬着心肠催促:“周局长,冯组长一个人……万一敌人搜到那里,林世荣等三人的伤势越拖危险越大……对了,冯组长让我转告您:他和三名伤员落脚的地方是新建的,还没有启用的一号联络站。”
周成斌强撑着答道:“老王,我给你四个人,栋盛,张弛不在,你去给老王拿二百美金,还有备用的那一批假证件,尽可能找出证件上的照片和那三名伤员较为相像的。老王,你带着这些东西马上返回去,告诉冯根生:把三名伤员分头送到不起眼的民办医院或是家庭诊所,以免被一网打尽。栋盛,办完这些,你马上回来,我还有事找你。”
陈劲松返回重庆后,孙栋盛先是担任军统根据地的治安队长,而后又被任命为张弛的副手。
十几分钟后,孙栋盛回来报告:“我已经派四个人跟着王德福走了。周局长,我设法给钟伟送了信,就是不知他是否……”
周成斌叹道:“八十六号发来了最后一封电报,说是76号从日本军医院里抬回了一具尸体,我估计就是钟伟……”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孙栋盛还是很难过:“是我无能……八十六号?这是个什么人?”
刘泽之的身份已经暴露,自然没有必要再瞒着孙栋盛,周成斌答道:“是我们在76号的一个卧底,你和他打过交道:他就是刘泽之!”
孙栋盛大吃一惊:“是他?他是我们的人?我还打过他!我这个混球!”他转念一想,问道:“周局长,你告诉了我他的身份……是不是他出问题了?”
“是的,他发来的最后一封电报用的是明码,我估计那个时候他已经处在危险之中了,而他——决意为国捐躯!他曾救过我的命,还有陈劲松、张弛、叶君远的命……”
孙栋盛问道:“周局长,现在应该怎么办?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作为一个特工,孙栋盛何尝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按照军统的纪律,只能放弃,毛先生发来了密电:命令上海分局和第三纵队保持静默。”
果然如此,孙栋盛心中一凉,无言以对!
周成斌又道:“张副局长决定抗命营救,我——答应了。栋盛,这次的行动很危险,成功,未必受赏;失败,则一定会受到军法家法的严厉制裁。如果你不想参与,我能理解。”
闻听张弛决意抗命营救,孙栋盛一喜,听周成斌这么说,他又很不满意:“周局长,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孙栋盛是上海分局的一份子,这样的事哪能少了我?你说吧,该怎么办?”
周成斌答道:“好,你听着:韩长官已派部向我根据地靠拢,我估计日伪不敢趁此机会进攻,不过不能不防,我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布防。而后你挑选六名第三纵队的战士,出发去上海,十二点整把日本军医院的那个姓沈的医生给我诱出医院。”
“日军军医院姓沈的医生?想起来了,我听冯根生说起过,就是找他开的药。”
“不错,就是他,钟伟的一条命葬送在他手里!这是他的画像和基本资料,是冯根生第一次找他看片子开药后,按照惯例留下来的。此人是个军医,你不必心慈手软。”
孙栋盛想了想答道:“您放心吧,然后哪?是就地杀了?还是押回来再处置?”
“都不是,刘泽之的这条命全靠他了。我想……”
听完周成斌的计划,孙栋盛连连点头,随即又很担心:“您的身体承受得住吗?”
“不用你操心,我自己知道!协助我做完这一切后,你去启用三号联络点。”周成斌生硬的打断了孙栋盛的关心:“去执行任务吧,我的目的不仅仅是救出刘泽之,但愿同时营救徐建雪,还有……” 周成斌孤注一掷,把刚建好的三家未及启用的联络点全部用上了。
孙栋盛不敢多说,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去。
孙栋盛走后,周成斌叫来了老艾,命令道:“老艾,这里有一份电文,我走后你给毛先生发报。”
仅此一番折腾,周成斌汗湿重衣,不得不上床稍息。两个小时后,他即将走上战场,但愿上苍眷顾,他的身体能够支撑的住,成功营救那个情同手足的战友。
八点半钟,田中胜荣急匆匆来找影佐祯昭,十分钟后,一脸愤愤不平的走出了办公室。
影佐祯昭命人叫来了倪新。影佐祯昭打量了他片刻,叹道:“小野将军有急事离开了,这里交由我负责。倪桑,坐吧,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倪新依言坐下,答道:“没有,属下未经许可,擅自做出这样的事情,停职反省是应该的,即使将军还要严惩,属下也没有怨言。”
影佐祯昭不阴不阳的说道:“除了这件事,你没有别的事要和我谈吗?”
倪新一愣,答道:“将军的话,属下不明白,请将军明示。”
影佐祯昭抬腕看了看手表,冷笑道:“还有十分钟,开往瑞士的客轮就要了,有三名乘客临时上了这艘客轮,送行的居然是76号内卫组组长李学惠。倪桑,76号还处在紧急状态,李学惠是怎么出去的?你能向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倪新心中一惊:这么快影佐祯昭就知道了?这可这么好?他起身答道:“是属下命李学惠去的,李太太一家……请将军大人大量放他们走,无论如何处置属下……”
影佐祯昭哈哈一笑,答道:“倪桑,你多虑了。也没必要瞒你:自从李士群死后,我一直派人保护李家,当然,如果你一定要说成是监视,也无不可。他们不离开上海,我不能逐客;他们一家要走,我也不会阻拦;”
倪新又是一愣:“将军的意思是……不会留难他们?”
影佐祯昭摊手笑道:“我为什么要留难?”
倪新还是不放心,硬着头皮又问道:“将军,您是说现在,李太太他们母子三人可以乘船离开?还有李学惠,他只是奉命行事,请将军不要迁怒到他身上。”
影佐祯昭很诚恳的答道:“我已经命令他们放行了,你可以放心。李学惠是你的下属,奉命办事,我又何必迁怒?倪桑,李士群之死和大日本帝国没有关系,你信也罢,不信也好,我只说这一次。”
倪新这才放下了心,答道:“李主任是军统的叛将,毛人凤、周成斌等人的死敌,当然是死于军统之手,属下从来没有怀疑过。”疑窦并没有消除,只是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何况死者已矣,影佐祯昭肯放李家家眷离去,投桃报李,倪新没有办法再追究,除非……他敢和日本人彻底翻脸。
影佐祯昭敛起笑容,说道:“不过对你,我倒是有几句话要说:刘泽之在76号潜伏数年,你和李士群的偏袒偏信,起到了很恶劣的作用,这你总不能否认吧?刘泽之是什么人?他是我们不共戴天的敌人,是心机狡诈的奸细!君子可欺之与方,这么简单的道理,以你的睿智,居然想不明白,实在是令我失望!”
“将军教训的是。”
“刘泽之暴露后,当然不甘心,就换了一种手段极尽挑拨之能事,他和你在牢房里的一番倾谈,还有留给你的那个档案袋,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你哪?重情重义,心地醇厚,果然上了他的当!”
倪新将信将疑,却也不敢多说,只道:“将军说的有道理,是属下的错。”刘泽之在办公室里留下档案袋的事,想来是权菅祜汇报的。
“如果皇军想对李士群的家人不利,还等得到今天吗?你又有何能力阻拦?你这样暗地里瞒着我和小野将军,放李士群的家人离开上海,如果对你不是知之甚深,我出面阻扰,你岂非弄巧成拙?”
倪新很恭顺的认错:“属下见事不明,请将军责罚。”只要能让李士群的家眷安然离去,他自不会和影佐祯昭做意气之争。
“罢了,记大过处分,戴罪立功,协助我追捕军统上海分局漏网的其他要犯,也算是对方方面面有个交代。”
本文来自看书惘小说
第四百七十九章 绑架帮凶
川崎哲也进来报告:“将军、倪局长,刘泽之已经苏醒了一段时间了,彭军医说可以再次审讯了”
影佐祯昭摆手道:“你先出去,倪桑,说说你的看法。”
倪新理了理思路说道:“将军,江崎贵由设下陷阱,唐吉田等人中计被炸死,可是有三名伤员被抢走了,听小野将军说唐吉田抢走的原本装有金条的公文包里被换上了的军用小型炸弹,体积虽小,威力却大,又是在狭窄的汽车车厢里发生的爆炸,那三名伤员的伤势不会很轻。”
“唉,忙于审讯该死的刘泽之,倒把这一点疏忽了。你说的不错,据在现场的交警汇报那三个人的伤势的确不轻,你的意思是他们肯定会到医院里求治?”
“是的,从现场动手抢人的那两名行动人员的身手推测:应该是军统的职业特工,为了安全,他一定会选择不起眼的小医院、私人诊所等地治疗,而那三名伤员的伤势不轻,所以要把搜查重点应该是有能力治疗严重外伤、感染伤、烧伤的私人诊所。”
影佐祯昭频频点头:“有道理,你看派谁执行搜捕任务合适?”
“审讯刘泽之和张占,有将军主持即可,属下请命带队追捕军统要犯。还有一件事,将军想过没有:军统有没有可能营救刘泽之?”
一句话提醒了影佐祯昭:“有这种可能吗?周成斌和张弛中毒,就算是只有其中的一个人中毒,军统上海分局自顾不暇,身份暴露了的卧底……价值并不高啊。”
倪新答道:“将军,别忘了我们的对手是周成斌,对他而言,除了价值、利害,还有情义。作为一个特工,这是一个缺点,可这也正是属下佩服他的地方。”
影佐祯昭不以为然:“倪桑,你危言耸听了吧?当初周成斌并没有营救郭烜,那个时候,还有刘泽之做内应。何况周成斌中毒……当然,解药被掉包,周成斌有可能逃过了一劫,即便如此,中毒后的身体,不足以让他采取任何大的行动。”
“将军,当初周成斌的确坐视郭烜死于76号,可您别忘了:随后就发生了汇丰银行黄金储备不翼而飞的惊天大案,足证周成斌等人是因为接受了军统局本部交给他们的这项任务,重任在身,不得不放弃营救郭烜。唐吉田带队强劫江崎贵由的那批黄金,数量并不多,不会是军统局本部交下来的任务,只能是军统上海分局自己的主意。”
影佐祯昭被说服了:“你的意思是周成斌之所以打这批黄金的主意,一是因为上海分局经费拮据,二是因为近期没有大的行动。所以无所顾忌的周成斌才有可能铤而走险,营救刘泽之。这倒是不能不防,76号的警戒还要加强。”
“是,只要我们做好准备,属下倒是希望周成斌能出手,此人不除,淞沪地区断无宁日!”
影佐祯昭命令道:“倪桑,我们分头行动:我从司令部调一个宪兵中队交给权菅祜、浅野一键调配,负责加强76号的警卫力量,你带领所有的行动特工搜捕受伤的军统要犯,我提审刘泽之和张占,让田中胜荣给我做助手。”
安排好了一切,影佐祯昭命人叫来田中胜荣,一番叮嘱后,十点整,来到刑讯室。
两名打手架着刘泽之,半拖半拽的来到刑讯室,影佐祯昭打量着他:短短的几个小时,刘泽之浑身浮肿,几乎认不出来了。
影佐祯昭叹道:“刘先生,这又是何苦?我们谈谈:只要你告诉我南京高层究竟是谁和军统私下有所勾结,我就放你一条生路,让你和徐建雪远走高飞,你看怎么样?”
刘泽之艰难的一笑:“又换你出马了……别做梦了,从我这里你什么也得不到!”
“何必把话说的如此之绝?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是不是李士群?”
“不是。”
“那是谁?”
刘泽之不再说话。
影佐祯昭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冷笑道:“你别逼我!”刘泽之还是不发一言。
影佐祯昭厉声喝道:“来人,把徐建雪押进来!再给我找几个对支那女人感兴趣的大日本皇军来!”
事先交代好了的田中胜荣接话道:“将军息怒,徐建雪已经和大日本帝国合作,不能因为刘泽之冥顽不灵,连累徐小姐受委屈。何况刘泽之这样的奸细,根本不配做一个男人!他哪会因为保护自己的女人,而稍作变通?”
田中胜荣暗道:如果不是倪新胆大妄为,怎么会失去了徐建雪这张牌,逼得影佐将军和自己唱这出双簧?更让人不解的是居然没有深究倪新的责任,实在是令人不甘!
影佐祯昭似是被说服,叹道:“田中君说的有理,唉,可惜了徐小姐一片痴心,居然还在为刘泽之求情,不值啊。”见刘泽之恍若未闻,影佐祯昭气极,强压怒火又道:“总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肯出卖李士群,李士群已经死了,我也不想再追问,我问一个你一定可以回答的问题:张占是如何和你勾结的?”
刘泽之强睁肿胀的双眼,反问道:“徐建雪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没想到酷刑之下的刘泽之思维还是如此敏锐,影佐祯昭连连冷笑:“你猜的不错,这笔账要算到你的身上!若非你执迷不悟,她怎么会死?”
“她是军统的特工……我也马上会去见她……影佐祯昭,你们这些不自量力,梦想用武力,征服整个亚洲,军国主义分子,一定会下地狱!”
影佐祯昭恼羞成怒,喝道:“来人,用刑!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血肉之躯!”
打手操过一根一米长的钢鞭,劈头盖脑的抽了过来!十几下后,刘泽之再度昏迷……影佐祯昭只能叫来彭军医抢救。
十二点整,将近六个小时的奔波后,王德福带人赶回了新建的一号联络站,谁知有一名医生正在给林世荣等三名伤员处理伤口。黑着一张脸的冯根生持枪站在一旁监视。见到王德福等人,冯根生暗暗松了口气,命令道:“你们看着医生。老王,你跟我出来。”
二人走出房间,王德福赶紧问道:“哪来的医生?我一路上都在担心会不会来不及了?”
冯根生急道:“周局长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危险了,孙栋盛也平安回去了。”
冯根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这才答道:“你走后,林世荣二次昏迷,我实在没办法,凌晨到一家私人诊所绑架来的!老王,你可别说出去,长官们要是知道我干出这种事情,非枪毙我不可。等他忙完了,先扣押他一段时间,等安全了,给他点钱放他走。”
王德福答道:“我知道。周局长命令我们把三名伤员分头送到不起眼的私人诊所或者小医院,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冯根生叹道:“哪有这么简单?我绑架医生的时候,他只带来了一些常用药,林世荣和另外一名伤势比较重的伤员炸弹弹片嵌入体内,必须手术,这里什么都没有。你们来了就好了,你带着一个人在这里照顾留下的那名伤员,看守医生,我带着其他人分头送林世荣他们两个去医院。”
“周局长千叮万嘱要注意安全,我带来了二百美金,你把人送进去之后,多给点钱,托付给诊所的人照顾,你们找个借口不要在诊所里长待。”
十二点半,军医院内,沈医生接到了妻子打来的电话:“你这两天还好吧?”
“你怎么又打来电话?我不是和你说了没事吗?这里是戒备森严的军医院,倪局长又给我派了两个人保护,你放心吧。对了,我可能还有几天才能回家,家里没事吧?”
沈太太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不是惦记你吗?还要等几天才能回家?家里没事,就是妈吃的补药没有了,哪里能买到?对了,妈还让我给你送点花生肉丁酱,要不我去医院找你?”
十来天没有回家了,沈医生也很惦念家人,76号的浅野一键说是为了他的安全,不准回家,可没说过不准家人探视。这些日子他也烦透了,人人都把钟伟的死算到自己头上,到了现在,还有好几名同事被关押在76号。而且还有两名特工轮班贴身监护,一点自由都没有。
沈医生答道:“那你就来一趟吧,我给你准备好补药,你带回去。到了医院你先别上来,给我打电话,我去大门口接你。”
半个小时后,沈太太再次打来了电话:“我到了,在后门等你。”
“我这就下去找你。”
放下吃一半的午餐,沈医生对监护他的特工小姚说道:“内子来取我给家母购买的补药,你陪我去后门见她吧。”
小姚点头答应,二人来到后门,不见沈太太,门卫说道:“沈大夫,你太太在那里吃面,让我转告你一声。”
顺着门卫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医院的医生护士常去的那家档次不低的苏州大排面馆里,沈太太独自坐在靠窗口的位置吃面。
沈医生不疑有它,走向面馆,推门进去,小姚跟在身后也走进了面馆。
一进门,只见妻子走进了隔壁的包间,沈医生奇道:她去那里干什么?顺脚跟了进去。小姚也有些奇怪,向路过送菜的一名伙计问道:“沈太太怎么去了包间?包间里有什么人?”
时值饭点,忙得不可开交的伙计不耐烦的答道:“沈太太?不认识,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让一让,别蹭到先生您身上。”
包间里没有异常的动静,小姚想着这么热闹的饭馆里,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点了根烟,抽了几口,信步也走进了包间。
本文来自看书惘小说
第四百八十章 亮相人前
一只安装有消声器的黑洞洞的枪口顶在小姚头上,小姚一看:此人正是皇军通缉在案的孙栋盛,心知不好。沈太太也不知是吓昏了,还是被打昏了,瘫倒在地,包间有扇通往面馆后巷的窗户,另外两个人一个在窗户内,一个窗户外,正把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从窗户抬出去。
孙栋盛搜走小姚的配枪,拿捏好力道,一掌击在小姚颈后,小姚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倒在地上。见两名部下把装在麻袋里的沈医生抬了出去,孙栋盛也跃出了窗户。
小姚并没有被击昏,他强自挣扎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只见两个人抬着麻袋,孙栋盛在后警戒,三人快步离去。
小姚把心一横,拼命喊道:“来人那——报警!有人抢劫!老板,去军医院叫警卫,快——76号有赏!放走了要犯,我要你们的命!”
小姚一边喊一边咬牙翻过窗户,拼命追去!
孙栋盛回身一枪,小姚避在一根电线杆后面,不敢再追,眼见后巷尽头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两个人抬着麻袋装进了汽车的后备箱。
麻袋里应该装的是沈医生,自己负责监护,却被军统劫走,回去了也没有好果子吃,虽然枪丢了,肯定拦截不住,追也是不敢追,多喊几声,尽了力,也好交代。小姚拼命喊道:“来人那!有人绑架!我是76号的,协助我抓捕要犯有赏……”
断后的孙栋盛连开两枪,都打在电线杆上,汽车上下来一个人,身手矫健的冲着小姚就是一枪,恰好打在小姚露在电线杆外的右腿一侧,一阵剧痛袭来,小姚倒在地上,全身暴露在外,他已然看见开枪的居然是军统第一王牌杀手周成斌,自觉死期已到,悔不该追出来,拼尽全力就地翻滚,试图逃命!
好在对手急于脱身,上车急驶而去!副驾驶上,周成斌脸色发白,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这一枪,拼尽了他好不容易积蓄的力量。
小姚暗道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他试了试,无力站起,索性跪爬几步,靠在一处后墙根,等待援兵。
面馆里沈太太虽是吓的浑身抖若筛糠,可是丈夫被劫走了,只得奓着胆子带着哭音喊道:“快来人!那是日本人通缉的要犯,你们不敢去,也要马上报警,否则日本人不会放过你们的,快啊!”
被小姚和沈太太的呼喊声吓坏了的食客们纷纷四散逃离,面馆的老板伙计苦于不能逃离,只得有的人打电话报警,有的人去军医院叫警卫。
一点半钟,76号刑讯室中,影佐祯昭对张占的二次审讯持续半个多小时了,张占一直长吁短叹,感叹命运不济,在重庆干得好好的,却不明不白的被逼着跑到了上海,本想着好好干,能立住脚,找口饭吃,谁知又莫名其妙的掉到了这坛浑水里,现在跳入黄河也洗不清,只得听天由命。一会又哀求影佐祯昭相信他,实在不行,放自己走,大上海也饿不死人,拉车、装卸,干什么不能混口饭吃?千万不要迁怒到他身上云云。
影佐祯昭不胜其烦,沉下脸说道:“闭嘴!你把76号当做什么地方了?凭几句花言巧语就可以混过去?你倒是说不说?”
张占苦笑道:“影佐将军你让我说什么?该说的我都说了好几遍了……”
“来人!把他绑上刑架!”
张占吓坏了,顿时脸色煞白,喊道:“将军,影佐将军,您不能这样啊,放手,将军,您听我说……我要见倪局长,你们不能这样……”
任凭张占呼告哀求,打手毫不容情的拖拽着他,绑上了刑架。
影佐祯昭正要命令用刑,川崎哲也进来低声汇报道:“将军,军医院那边出事了,沈医生被绑架,监护的小姚被打伤,周成斌露面了。”
影佐祯昭吃了一惊,周成斌露面了?兹事体大,他对审讯助手何其莘命令道:“你继续审讯,我去去就来。”
医务室内,见到影佐祯昭亲自赶来,小姚挣扎着想起身,影佐祯昭和蔼的说道:“只管躺着,医生,他的伤怎么样?我能问几句话吗?”
“请将军放心,是贯穿伤,削掉了一块肉,失血过多,但是没有危险,需要缝合止血。只要时间不长,请将军尽管讯问。”
川崎哲也赶紧端来一张椅子,影佐祯昭坐在病床边问道:“简单的说说经过,听说周成斌露面了?你看他的身体怎么样?”
小姚叙述了经过,自然把自己说的神勇无比。最后又道:“周成斌的身手很矫健,属下躲在电线杆后,避过了孙栋盛的两枪,只有右腿露出了一点点,却被周成斌击中。将军,不是听说周成斌中毒身亡了吗……属下是听沈大夫说的,他一个军医,不知轻重,信口开河,现在又因为效忠皇军被军统劫走了,请将军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影佐祯昭心道军统千方百计掉包解药,倪新的计划应该是成功了,可是即使注射了解药,周成斌也不应该恢复的如此之快,难道中毒的是张弛?周成斌侥幸没有服用含有毒药的胶囊》他劫持沈大夫,又为的是什么?
影佐祯昭笑笑说道:“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伤吧。”
走出医务室,川崎哲也又赶上来汇报道:“沈医生的老婆来了,哭天抢地的,口口声声说他家老沈为皇军效力,招致军统的记恨,这才生死未明,请将军为她做主。”
影佐祯昭皱眉道:“无知妇人,把她轰出去……”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让她到办公室来见我。”
满脸泪痕,披头散发的沈太太进了办公室,见到影佐祯昭,用手帕一捂眼睛,哭出声来:“将军啊,我家老沈……”
川崎哲也断喝道:“行了!将军面前岂容你撒泼!我已经问的清清楚楚了,就是你勾结军统,骗走了沈大夫,军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居然敢谋杀亲夫?说!”
沈太太被吓蒙了,结结巴巴的辩解:“长官……冤枉死我了,他们绑架了我的儿子,我和老沈快四十岁才得来的独子,他们说只是想和老沈谈谈,购买点药,我没想到啊,这些丧尽天良的居然又绑架了老沈!现在我儿子丈夫都没有了,没法活了!将军,你要为我做主啊……”
影佐祯昭耐着性子问道:“有话好好说,他们?他们是谁?”
沈太太赶紧答道:“他们自称是军统的,说一个叫张什么的,中毒了,是我家老沈和鬼子勾结干的,让我把老沈叫出来谈谈,给他们买一批急需的西药,就放过我儿子!将军那,我也不想的,我想着先把老沈叫出来,假装答应,等儿子放出来了,再向皇军汇报……你可一定要相信我,呜呜呜……”
沈太太边哭边说,影佐祯昭烦不胜烦,命令道:“我估计军统已经把你儿子放了,你先回家吧。”影佐祯昭暗道:原来中毒的是张弛,周成斌果然逃过了一劫,此人的运气太好了。
“真的?他们能放了我家大宝?那我们家老沈怎么办?”
影佐祯昭示意川崎哲也把这个女人弄出去。川崎哲也一边推搡一边说道:“你先回家吧,这两天不要随意离开,有事随时找你,沈医生是个军人……你走不走?你勾结军统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账那!”
沈太太只得哭着走了。
影佐祯昭对川崎哲也命令道:“让权菅祜去把倪局长换回来。”
四点整,倪新回到了76号,向影佐祯昭汇报道:“将军,属下带人搜查上海各家私人诊所,发现了一个军统伤员。”
“只有一个?你没有抓捕?”
“目前只有一个,上海的私人诊所数量不少,即使去掉没有能力治疗爆炸伤的中医诊所,也有几十家,我命令权队长带队继续搜捕。我们是以市警署的名义排查的,听诊所的医师说:送这名伤员来的人缴纳了三天的费用,还付了一笔小费请他们暂时多加照顾,说是去找也在上海的一名亲戚来陪床照料病人。所以我安排监控了那家诊所,并没有动手抓捕。”
影佐祯昭点头道:“你做主就是。倪桑,军医院的沈医生被军统绑架了。”
倪新很奇怪:“沈医生?军统绑架他干什么?泄愤?现在的军统哪有这份闲心?”
“你可能想不到:是周成斌亲自动的手。”
倪新很失望:“这么说周成斌没有中毒?”
“没有,他一枪命中躲在电线杆后的行动队的小姚,身手很矫健。中毒应该是张弛。”
“就算是张弛中毒,可是军统搞到了解药,刘泽之暴露被捕,唐吉田等人被炸死,这个时候周成斌亲自带队绑架沈医生,说不过去啊。将军,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周成斌……和张弛不一样,他孤注一掷出手营救刘泽之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影佐祯昭答道:“营救刘泽之?他敢吗?再说这又和绑架姓沈的有什么关系?还是等一等吧,以不变应万变,有的时候,后发可以制人。”
与此同时,军统二号联络点:郊区一所粮油批发市场仓库最后面的两间单独库房内,周成斌定定的看着刚从麻袋里放出来的沈医生,目光中肆意张扬的杀气让沈医生头皮发麻,心里直打小鼓,两腿不听使唤的哆嗦。
许久,周成斌冷冷说道:“沈医生,作为一个中国人,和日寇勾结,致使军统卧底钟伟自杀殉国,军统上海分局副局长张弛中毒,九死一生!你自己说,我应该如何处置你?”
看书罔小说首发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