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涉险
三月八日晚上九点多钟,禁闭室里,刘泽之一个人默默的发呆。倪新走了进来:“为什么不吃饭?我给你买了点生煎馒头,吃点吧。”
刘泽之无精打采的吃了一个,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你调查我了?”
倪新笑笑,答道:“我看你这两天挺老实的,从七号下午到现在大门都没出,也没有人找过你。”
“你还真的调查我了?”
“臭小子,是主任让我调查你的。你是不是又干了什么事,把主任惹急了?”
刘泽之又吃了两个生煎馒头,答道:“没有啊,这次我可真的是冤枉。主任这两天不在,你也不在,上班的时候我守着办公室就没敢离开。四天了吧?就去学了一次日语。其他的时候大门都没出过。你知道主任为什么把我关起来?我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倪新答道:“我也不明白……什么事?”
两名全部武装的卫兵进来对刘泽之说到:“刘秘书,李主任命令我们把你押到审讯室。走吧。倪秘书,正好你在这里,主任吩咐请你一同参与审讯。”
刘泽之看了倪新一眼,倪新安慰道:“主任问什么,你老老实实的回答。不是去审讯室吗,说明不是要刑讯你,别担心,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审讯室,山木龙三也在座。李士群示意倪新坐在记录的位置上。刘泽之偷觑了一眼李士群的脸色,没敢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听候命令。
李士群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淡淡说道:“给他搬张凳子,让他坐下回话。”
刘泽之规规矩矩的坐下,等待问话。李士群很平和的开口问道:“市警署有个阮波的,你认识吗?”
“不认识。”
“何永信你认识吗?”
“永信建筑的何老板?认识。”
“怎么认识的?”
刘泽之想了想答道:“何老板承揽过咱们这里的很多工程。我……属下以前是行政科的科长……”
李士群打断了他的话:“我问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刘泽之愣了一下:“……就是他主动来承揽工程,请我吃饭,还给过我一些……那个什么……就这么认识的。”他没有说出来何老板太太的一个姑妈,是李士群太太的牌友这层关系。
李士群哼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个什么,是什么?说清楚!何老板这个人,你了解多少?爱俪园的工程是你在我面前保举的他吧?”
李士群一下子问了这么多,刘泽之想了想,答道:“那个什么……就是钱,属下该死。何老板这个人,挺色的,也挺有钱的,朋友特别多,三教九流的都有。其他的我不了解。爱俪园的工程……”
爱俪园的工程是刘泽之先在何老板面前透漏了口风,并提醒他去找李士群的太太叶吉卿疏通,拿到手的。从表面上看,是叶吉卿保荐的他。此时此刻,刘泽之已经清楚地知道李士群一定是从李智勇那里得到了有价值的情报,追查到了何永信头上,爱俪园爆炸案的真相瞒不住了,他并不知道何老板已被灭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担心的是何永信被捕后,一定会供出自己从他手里分走了假山的整修重建工程,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子虚乌有的所谓刘泽之家乡的施工队的真相,就会不攻自破。
李士群这么问,是要把何永信的事情栽倒自己头上,保护自己的妻子。刘泽之心一横,决定配合他。他想得很清楚,如果事情没有完全暴露,自己出面承担责任,保护叶吉卿,李士群也自会保自己过关;如果何永信说出了一切,自己暴露,也不是李士群能做主处置的,日本人肯定会插手,到时候再把李士群夫妇拉下水也不迟。
刘泽之久久没有继续说下去,李士群脸色一沉,冷冷说道:“爱俪园工程是怎么一回事,说!”
刘泽之佯装吓了一跳,不得不开口说道:“是他……何老板给了我一笔钱,我在您面前替他说了话……”
李士群暗暗松了一口气,本来他打定主意,如果刘泽之不肯承担责任,甚至说出妻子的事来,他就用讯逼问,无论如何也要让刘泽之把责任承担起来。事后怎么办,看日本人的反应再说吧。没想到刘泽之很上路,不该说的一句也没说。
李士群面无表情的换了一个话题:“康慈医院的孟霄杰,你认识吗?”
“康慈医院知道,我去那里看过病。孟霄杰,不认识。”
“除了你,还有谁和这家医院有过来往?”
刘泽之看了一眼倪新,倪新曾去康慈医院看过骨科。然后答道:“应该有很多人,我没留心,不太清楚。”
李士群命令道:“来人,把他押回禁闭室。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准探视。听明白了吗?倪新——你听明白了吗?”
倪新明白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赶紧应道:“听明白了。”
三月九日上午九点,会议室中,田中胜荣汇报道:“李主任,属下带人查看了爱俪园花园里的假山,从表面上看,完全看不出任何问题。不得已只好拆毁了一部分,这才看出以前假山下面应该有一个面积不小的密室。现在被填埋废弃了。”
李士群问道:“这么说何永信是串通军统上海站做了手脚,从那个密室里转运出一大批他们急需的电讯器材。刘泽之是被人利用,还是有问题,你们怎么看?倪新,说说你的看法。”
倪新答道:“应该是被人利用。他当时是行政科的科长,何永信找到他疏通承揽工程,是很当然的事。他这个人,唉,不拘小节,又爱贪点小财,被人利用一点也不稀奇。属下认为事情大致是这样的:军统用钱收买或者是胁迫何永信帮忙,就像周成斌胁迫黄金龙合作一样。何永信找到了刘泽之,拿到了工程。黄金龙和军统合作是不久之前的事,彼此之间应该只有这么一次关系。爱俪园爆炸发生在去年八月,何永信和军统上海站应该不止合作过这一次,李智勇被捕,军统怕我们顺藤摸瓜,找到何永信,查到别的线索,于是就杀了他灭口。”
李士群又问道:“田中君,说说你的看法。”
田中胜荣答道:“我刚来没多久,不太了解刘泽之这个人。不过戴笠说过一句话,我深以为然:宁可错杀,绝不错放。主任可以把他交给影佐将军审讯。”
刚从苏州赶回来的田成羙反对:“这是我们76号的事,为什么要交给影佐将军审讯?田中君是不信任我们,还是信不过李主任?”
“田队长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刘泽之和在座的关系都不错,谁负责审讯,都难免……”
田成羙冷笑这打断了他的话:“田中君还是不信任我们。戴笠?田中君,请容我提醒你一句:这里是76号,戴笠的话不是圣旨。”
李士群当然不能把刘泽之交给日本人审问。他又问道:“温处长,说说你的看法。山木君,你也说说。”
电讯处长温桂胜答道:“别的我不太懂,奉主任的命令,我调出了以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监听过他的通讯联络,也没有发现过问题。”
山木龙三自从认定刘泽之和妻子的死无关,和他之间关系也算不错,想了想说道:“我同意倪秘书的看法。其实当时无论谁是行政科的科长,何永信都会找谁,这不能作为刘泽之不可靠,是卧底的证据。
田成羙补充了一句:“安全房是刘泽之一手建立的。我们此次在安全房里扣押黄金龙、汤老大兄弟,一直没有泄密。军统杀何永信灭口,不会是为了掩护刘泽之,因为刘泽之和何永信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何永信死了,也无从掩饰。应该是军统和何永信之间有我们不知道的其他秘密关系。”
李士群暗道这个刘泽之,人缘还真不错。想了想说道:“先这样吧,散会。”
众人起身离去,倪新陪笑问道:“主任,您看是不是把刘泽之放出来……”
“放出来?胡闹!放他出来干什么?气我?”
闻听此言,倪新以为已经没有什么大事了,想来再关几天,也就罢了。不料却见李士群正色说道:“倪新,你可别打错了主意。爱俪园事件,这么大的事,就算他是被人利用,渎职失察之罪,轻则丢官坐牢,重则掉脑袋!”
倪新吓了一跳:“您不会让他当替罪……”
“走吧,陪我去日军司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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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抽丝剥茧
李士群来到日军司令部,影佐祯昭办公室里,小野平一郎也在座。李士群寒暄道:“一别数月,将军风采一如往昔。幸何如哉。”
小野哈哈一笑,转入了正题:“李桑也是清健如昔。此次我重返上海,是担任新成立的‘特别经济工作处’主任。今天我冒昧介入二位的公事,实在是有些浅见,不吐不快,李桑不要介意。”
“将军言重了,正要请教将军的高见。”
小野平一郎笑道:“高见谈不上,旁观者清。李智勇被捕,李桑使用大日本帝国最新研制的‘致幻剂’得到了他三分多钟的口供。有价值的除了挖出阮波这个卧底、破获了康慈医院这家联络站,搞清楚了爱俪园爆炸案的真实目的之外,还有一点李主任你疏忽了。”
小野说到这里,端起茶杯品茶,卖了个关子。李士群仔细回忆李智勇的口供,还是没有想明白,只好出言请教:“李某愚鲁,请小野将军指教。”
小野笑笑说道:“这份口供里,李智勇还提到了一个人名:杨爽。倪秘书假冒周成斌说:‘……智勇,你好好养伤,别的什么都别管了。电台那里……有我那。’李智勇答道:‘我不担心,有杨爽在’。证明上海站的电台是杨爽这个人在负责,而且此人的地位应该和李智勇在伯仲之间。还提到了一句:康慈医院的电台是备用的。可以证明由杨爽负责的另外一部电台是常用的。”
影佐祯昭插话道:“自从南极星田中胜荣被迫离开重庆,我们的情报网大不如前,可是由于田中君宁死不屈,表现出一个天皇陛下武士应有的高贵品质,并没有完全瘫痪。就在昨天,我收到密电。李主任请看。”
李士群接过一封密电:“据查军统上海站炸毁伪钞制造厂的行动代号为:财神行动。孙文凯在此次行动中死亡,由军统上海站提议,局本部报军事委员会批准,被追授为陆军上校,入军统忠烈堂受祭。”
这份情报不过是陈诉了一个只要在军统任职,有心人人人尽知的事实,价值并不高。小野平一郎看出了李士群的疑惑,说道:”财神行动发生在二月二十七日凌晨,这份密电是我们的人本月七号发来的,军统对孙文凯的追授发生在五号。孙文凯的死讯一定是由周成斌汇报的。只有他才有资格代表军统上海站提出建议。汤老大兄弟招供说财神行动是周成斌亲自指挥的,这份情报又证明善后工作也是他在做。周成斌应该还在第三纵队的驻地,而上海站目前的工作应该是由杨爽在主持。”
李士群点头称是:“小野将军高明。”
小野平一郎继续说道:“李桑,你看李智勇的这句话:启……书店。”
李士群明白了:“在一家叫什么启……的书店里,有军统的一部电台。找到这个电台,就能抓住目前主持军统上海站工作的杨爽。此人在上海站的地位应该仅次于周成斌和李智勇。”
影佐祯昭拿出一张白纸,写了几行字 :
周成斌(站长) 不在上海
李智勇(副站长) 死了
孙文凯(追授上校,身前应该是中校,
地位不低) 死了
郭烜 早回了重庆
孟霄杰 潜逃无法露面
阮波 潜逃无法露面
然后说道:“李桑此言不差。目前上海站最重要的,也可以说唯一的的工作。就是安排人员转移。而负责这项工作的很有可能就是他——杨爽!抓住他,彻底摧毁上海站!”
影佐祯昭的秘书进来报告道:“将军,经过调查,属下得知上海全市有三十一家名字里带‘启、起、齐、期等字’的书店。”
影佐祯昭命令道:“李主任,把76号所有中国籍的行动人员都调来,分成三十一个小组,先包围各自目标,晚上八点统一行动。九点钟我到76号参与审讯。”
李士群不由得暗自佩服小野平一郎的情报分析能力,他说的那个“特别经济工作处”是干什么的?和情报特工这一行还有关系吗?以后倒要想办法打听一下。他答道:“是,我这就去办。”
杨爽奉命暂时接管上海站的工作,周成斌要求很简单:非常时期,不要采取任何行动,只要安排转移人员安全撤离,就是大功一件。
当初周成斌从一个移居香港的上海市民手中盘下启智、启贤两间书店,为了不引人注目没有去市政厅重新登记改名。启智书店就在李智勇开设的老虎灶相邻的弄堂。为了安全,已经撤离了。启贤书店是周成斌个人专用的藏身地。李智勇并不知情,所以周成斌和杨爽都认为暂时是安全的。何况也必须保留一家联络站,用来组织撤退。所以杨爽带着电台转移到了这里。没想到李智勇临死前只说出了“启……书店”几个字,阴差阳错的让76号查到了启贤书店。
三月九日这一天的下午,带人从水路送走了孟霄杰。杨爽松了口气,现在所有该转移的都走了,只剩下阮波一个人了。午夜十一点他将和阮波一起去苏北第三纵队的驻地。唉,此次上海站结构全被打乱了,要恢复元气恐怕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阮波、孟霄杰那里事后他曾派人去打听过,果然只差一步,两个人就都走不了了!好悬那。杨爽的心里沉甸甸的,难道李智勇真的投降了日本人?从阮波和孟霄杰的暴露看,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按照潜伏纪律,这一点必须上报总部。
杨爽架设好天线,准备最后一次发报。电告重庆局本部上海站完成撤离,李智勇叛变。再给周成斌发报。接到他的电报后,周成斌会命令南浔镇的联络点,做好接应准备。第三纵队的驻地肯定已经转移了,如果南浔镇上的联络站不接应,他和阮波根本就找不到。
发完第一封电报,杨爽呼叫第三纵队的频率,没等他叫通,门口传来轻轻地敲门声:“老板,里面有人吗?老板——”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书店里原有的两个伙计也都是上海站的行动人员,在下午和孟霄杰一起转移走了。书店里只剩下杨爽一个人。他本想不搭理敲门人。没想到那个中年妇女很执着的敲了又敲:“老板,我家孩子的书丢了,明天还要上课,请您开门,让我买一本。老板,麻烦您了。”
书店的大门是从里面上了门闩的,想装成没人在里面也不行,再敲下去没准反而引发别人的怀疑。杨爽只好走到门边上答道:“几年级的?什么书?我们这里只有小学三四年级的《国语》,其他的没有。”
那名妇女很高兴的答道:“我是你们书店的常客,我知道你们书店里有三年级的《国语》,我要买的就是这一本。”
杨爽只好先找好一本小学三年级的《国语》,打开门闩,想打开半扇门递出去,打发掉这个多事添乱的女人。
门闩刚一拉开,木质大门被从外面大力踹开,门板重重的撞在杨爽脸上,当时眼冒金星,摔倒在地!四五支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不许动!”
一名便衣上前来铐住杨爽,另外两名冲进屋里搜查。摆在库房还没有收起来的电台一目了然。
杨爽被押回了76号。李士群松了口气,断了的线终于又接上了。这一次他要好好的利用这个杨爽。田中胜荣说道:“李主任,杨爽的被捕很突然,听说当时电台还摆在库房里没有来得及收起来。我想亲自带人在启智书店里蹲守,看看能不能再有意外的收获。”
“好,还是田中君考虑周到。那里有留守的两个便衣,你再带几个人去。”
田中胜荣答道:“不必了,人太多了也许会打草惊蛇。我和两个便衣,三个人足够了。”
九点整,影佐祯昭果然如约前来。李士群请影佐祯昭主持,召开工作会议,商议如何审讯才能拿下杨爽。
刘泽之被关在禁闭室里两天了。他好像想开了,该吃吃,该喝喝,到点睡觉,没事就发发呆。内卫组的警卫也没有太难为他的意思,还给他找了好几份报纸打发时间。这倒不全是因为刘泽之人缘好。谁知道李士群会如何处置?被关过禁闭的人多了,有的固然是见了阎王,比如李明华;有的像倪新、田成羙、山木龙三,过几天出去了还是高高在上的长官。这年头没个准谱。只要不逃走,在禁闭室里爱干嘛干嘛。
反而是刘无,急坏了。先后找了好几个人打听消息,大家一是确实不清楚,再就是谁都怕受牵连,都只说了几句泛泛不着痛痒的安慰的话。刘无又两次要求探视兄长,也均被警卫虽不严厉却不留丝毫余地的拒绝了。最后,刘无只得又一次来找倪新:“倪秘书,我……实在放心不下。我哥哥他……”
看着刘无两三天之内人瘦了一圈,两眼熬得通红,正要去会议室参加研究“如何审讯杨爽”会议的倪新心有不忍,拉了他一把:“到这边来。你听我说:你别再四处打听了,这样对泽之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我估计没什么大事,否则你也不会到现在还平安无事,对不对?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这番话,倪新匆匆离去。只剩下刘无站在那里发呆。他四处打听,其实并不仅仅是担心兄长的处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利用兄弟间相互关心,出面打听奔走不会引人怀疑这层关系,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上海站是不是处在危险中?从刘泽之告诉他他已经是军统中尉特工的那一天起,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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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雪崩
三月九日晚上十点,76号会议室中,会议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众人意见不一,李士群说道:“不能再耽误了,请影佐将军决定吧。”
影佐祯昭说道:“马上开始刑讯,直接使用电椅,早一分钟撬开他的嘴,我们就多一分收获。倪秘书,你和川岛重明先生配合过,他马上到76号,你留一下,和他商议如果电椅失效,能不能再次使用‘致幻剂’。李主任,麻烦你亲自主持审讯。我马上也会去监听室旁听。开始吧。”
半个小时后,川岛重明到了。倪新简单的向他介绍了情况。川岛重明说道:“影佐将军,倪秘书,致幻剂用于审讯中的研制并不成熟。且不说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第一犯人已经处在半昏迷状态,主动意识不清,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唤醒他的被动思维;第二使用时必须以大剂量的强心剂做配合,唤醒犯人内心深处最强的一部分记忆力。最严重的副作用是犯人会因为血流旺盛、心脏受到强刺激而很快死亡。请将军考虑成熟,如果这样还决定使用的话,川岛自当奉命。”
影佐祯昭犹豫了,他想了一下说道:“请川岛教授在此稍等,我和倪秘书先去监听室看看审讯进行的情况,再做决定。”
“将军请便。”
刑讯室中,对杨爽的电刑已经用到了中档电流。李士群劝道:“杨先生,你这又是何必那?李智勇,你们的副站长都和皇军合作了,你又何必自讨苦吃?你觉得你的骨头比他还硬吗?”
看着李士群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四肢被拷在电椅上的杨爽说不出的厌恶烦躁。听他提到李智勇,杨爽心里一阵悲凉:李智勇,你怎么会是一个软骨头?我看错你了!
看出杨爽似有所动,李士群兵行险招:“用不用我叫李副站长来,给你做个现场示范?杨先生,李智勇投降了,周成斌跑了,你何不给自己也找条出路?”
杨爽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声音不大却很坚定的说道:“他是他,我是我。有什么招你尽管使。李士群,我在奈何桥等你……不过,可能等不到啊,因为你注定不得好死!死了之后会直接下地狱!”
李士群怒道:“好,骂得好!来人,用最高档的电流!我倒要看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打手把电流调到了最高一档。杨爽浑身剧烈颤抖,口吐白沫,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膨胀膨胀再膨胀……就要爆炸了!他的脸色由灰白变为铁青,又变成了青紫色!最后的意识里郭烜居然出现在面前:……这不仅仅是你我师徒之间的事,国家蒙难,有句话你要听清楚:民族大义,不容丝毫苟且,否则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我记住了,我不敢忘!杨爽想对郭烜表明心迹,郭烜却消失了……一片无尽的白雾中,他突然感觉到了解脱,身体发飘,飘向冥冥之中……
打手感觉到了异常,却不敢自作主张关闭电源,喊道:“李主任!人犯不行了!”
李士群站在一旁欣赏杨爽受刑,看着对手生不如死,而自己一言可以决定他们的祸福,是李士群最享受的一刻。闻听此言,他猛然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自己目前手里唯一有价值的筹码,他现在还不能死!马上命令道:“关上电源!叫郭军医来,快!”
一直在监听室里待命的郭军医冲了进来,一摸杨爽的颈动脉,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他赶紧让打手解下杨爽,平放在地上,命令助手注射强心剂,自己动手做了十几下人工呼吸,没有一点效果,不得已准备电击杨爽的心脏急救!
一番手忙脚乱的急救后,郭军医停了下来,报告道:“李主任,属下无能,犯人死了。”
影佐祯昭也走了进来,不顾众多下属在场,怒道:“李桑,没想到你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太让我失望了!”
每个人对酷刑的承受力是不同的,刑讯中失手也是难免的事,何况这是在76号,当着众多下属的面。再说这个影佐祯昭当面让自己下不来台,也不是第一回了。李士群的脸上挂不住了,出言反击道:“智者千虑总有一失,这也是难免的事。比如将军一天杀一个无辜者逼周成斌自首的计划,不是也无疾而终了吗?”
影佐祯昭也觉察出了自己的失言,但是听到李士群揭自己的疮疤,还是大为不悦,正要反唇相讥,倪新从监听室走了进来:“将军、主任,田中君让属下向您二位报告:阮波被生擒。他自己也受了伤,不过伤势不重,马上押解人犯回来。”
阮波被生擒?影佐祯昭和李士群大喜,顾不上刚才的龃龉,相视一笑,李士群说到:“太好了,田中君果然出手不凡。”
在76号审讯杨爽的同时,田中胜荣来到启智书店,初春的上海,夜来风凉,街上行人寥寥。田中胜荣看准四周无人,敲开门进了书店。两名在此蹲守的部下迎了上来:“处长,您来了。”
“你们搜查过了吗?”
“都仔细搜查过了,除了已经带回76号的那部电台,没有发现其他可疑情况。对了,这里有一堆纸灰。”一名下属端来半脸盆烧透了的灰烬。
田中胜荣看了看纸灰的数量,心知杨爽已经做好了撤退的装备,书店里应该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他还想碰一碰运气,对两名下属说道:“我来的时候顺便观察了一下地形,这家书店位于两条弄堂的交叉口。你们一个人在这里留守,另外一个和我分头看住这两条弄堂。只要有人向书店走来,哪怕不进来,只要在门口停留,也先抓起来。”
十一点五十五分,化妆后的阮波拎着一个小柳条箱向书店走来。夜色漆黑,直到走到大门前,才发现大门一侧的门墩上,没有看到那盆表示安全的栀子花。
阮波脚步微微一滞,随即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他这一看一停,没有逃出心思细腻、眼光敏锐的田中胜荣的注意。田中胜荣紧走两步,在阮波身后突然出声问道:“先生是来找杨爽的吧?”
阮波头也不回的接了一句:“我不认识你,你说什么?听不懂。”快步离去。
田中胜荣拔枪在手,喝道:“站住!”
阮波抡起手中的柳条箱砸向田中胜荣,田中胜荣向左一避,躲过箱子,抬手冲阮波就是一枪!
阮波借着弄堂口一家卖混沌的摊子避过子弹,端起沸腾的混沌锅泼向田中胜荣。田中胜荣躲避不及,滚烫的热汤泼的他一头一脸全是!他睁不开眼睛,顺手漫无目的地连开了两枪。
枪声引来了两名部下,田中胜荣喊道:“不要管我,抓住他!”
阮波的右小腿被田中胜荣的子弹擦伤,伤虽不重却无力再逃离,两名部下很快追上了他,一前一后包抄过来。为了安全,阮波身上没有携带武器,赤手空拳的他只能束手就擒。
影佐祯昭看了看杨爽的尸体,心有余悸的说道:“电椅这东西,不好控制。上苍又给了我们一次机会,如果再错过,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李桑,我建议还是采取常规的审讯办法,你意下如何?”
李士群心知影佐祯昭不是他能得罪的起了,顺势捧了一句:“将军此言有理。此人是我们手里最后的一张牌,审讯还是由将军亲自主持吧,我在一旁观摩学习。”
以华制华,影佐祯昭也不愿意和李士群发生矛盾,笑道:“哪里哪里,李桑才是情报界的前辈精英。请李主任和我一起主持吧。”
山木龙三急匆匆进来报告道:“将军、李主任,有一个好消息。南京市警署来电话:阮波的家人找到了。他有一个四岁多的女儿,一直是一个老保姆照顾着。前几天一起失踪了。没想到那个老保姆没有按阮波的交代,找联络站回重庆。而是悄悄回老家探视儿子一家人。被正奉命寻找阮波家人的南京市警署的人抓了个正着。”
李士群很兴奋:“天助我也。山木君,电告南京市警署把人押过来。你带人去中途迎一迎。”
影佐祯昭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也休息一下,南京到这里不过几个小时的车程,等人到了再开始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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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章 泥足深陷
三月十日凌晨五点,审讯开始了。戴着手铐的阮波被带到了刑讯室中。杨爽的尸体还躺在地上,他双目圆睁、七窍流血、脸色青紫,阮波走到杨爽面前,俯身用手轻轻抹上他的双眼。
李士群叹道:“阮警官,看到了吗?这就是不识时务的下场。唉,何必那。死者已矣,生者何堪?你就这么去了,两眼一闭,什么也看不到了。你的家人怎么办?为国尽忠,那只是说来听听的场面话。一个男人,为人子,为人父,你连自己对家庭的责任,都尽不了,还谈什么民族国家?岂不令人齿冷?”
阮波冷笑道:“我倒觉得为虎作伥、数典忘祖的人渣才令人齿冷!李士群,废话少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你需要的,那是白日做梦!我劝你省省精神吧。”
李士群哈哈一笑:“是吗?阮警官,你刚过三十,就身为上海市警署一级警官,前途不可限量。又有‘神探’之称,我李某人还是很敬重你的。并不想对你动粗。咱们都是文明人吗,对不对?”
阮波闭上双眼,不发一言。
李士群胸有成竹,笑着提高了声音:“来人——把人带上来!”
清脆的童音响起:“叔叔,我爸爸在哪里?你真的带我来找爸爸?”
一个四五岁,留着短发,穿着一件呢制花格子裙子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阮波的脸刷的一下变了颜色,他跳起身来骂道:“薇薇,别怕,爸爸在这里——李士群,你这个畜生!有种你冲我来,欺负一个小孩子,你算什么男人?!”
几名打手七手八脚的把阮波摁到了凳子上,李士群微笑着不说话。那个小女孩一眼看见父亲,正要欢呼着跑过来。突然看到刑讯室里的一切:各式各样的刑具、地上直挺挺躺着不动的人、凶神恶煞般的打手,吓坏了,慢慢放慢了脚步,怯生生叫了一声:“爸爸——”
阮波心如刀绞,茫然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瞪着李士群,恨不得杀死这个魔鬼!影佐祯昭起身蹲到女孩身前,笑道:“小朋友长得真可爱。你叫薇薇?告诉叔叔你几岁了?”
影佐祯昭的笑容无懈可击,小姑娘的恐惧稍稍减轻了一点,开口答道:“四岁半。”
“和我儿子太郎同岁。不过女孩子就是可爱。我们家那个淘气儿子可不如你讨人喜欢。”影佐祯昭拉起小姑娘的手:“看着双手多可爱。我一直想有你这样一个女儿。可惜啊,这双手就要残废了!”
影佐祯昭突然变脸,把薇薇的手摁在审讯桌上,喝道:“来人——”
打手用一把锋利的军刀压在孩子纤弱修长、花瓣一样的的手指上:“阮警官,你到底愿不愿和大日本皇军合作?!”
薇薇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爸爸——爸爸——爸爸救我……”
女儿的哭声像重锤一样重重的击打在阮波的心头!他浑身颤抖,泣不成声:“放了我女儿!她还是个孩子!畜生,畜生,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影佐祯昭狞笑道:“我数三声:一……二……三!动手!!”
打手举起了刀,就要剁下去!阮波大喊一声:“住手!我……”
影佐祯昭制止住了打手,问道:“你怎么样?”
“……我愿意……”
影佐祯昭步步紧逼:“愿意怎么样?”
阮波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濒死的饿狼独啸:“和你们合作——放了我的女儿!”
影佐祯昭得意的一笑,他也是个父亲,他知道孩子对一个父亲意味着什么。他俯身亲了薇薇一口:“宝贝,别怕,有你爸爸在,没人会伤害你的。”
薇薇一边哭一边用手打影佐祯昭:“你坏,你是坏人……爸爸——”
阮波挣开打手的束缚,冲过去抱住女儿,父女俩抱头痛哭。影佐祯昭示意打手不必阻拦。过了一会,影佐祯昭笑道:“薇薇乖,别哭了,这只是一个游戏,爸爸和叔叔们逗你玩的。你不信可以问你爸爸。”
薇薇不管不顾的哭着,阮波哄着女儿:“薇薇乖,这真的是个游戏……别哭了,乖,爸爸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影佐祯昭说道:“好了,薇薇,爸爸和叔叔们有正事。叔叔家里有个和你一样大的哥哥,叔叔派人带你去找他玩。明天你爸爸会去叔叔家里接你。阮警官,是不是这样?”
阮波不敢违拗,强装笑颜哄着女儿:“叔叔说的是真的。薇薇,你先去找哥哥玩,爸爸明天去接你。乖,听话。”薇薇抱着爸爸的脖子不肯撒手。
李士群示意一路上一直耐心哄着薇薇的山木龙三出面。山木龙三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来,薇薇,和叔叔走吧,乖乖的睡一觉,天亮了叔叔带你去大世界玩,看滑稽戏。玩完了,你爸爸就来接你了。”
对这个“叔叔”,薇薇有一点点的好感,终于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阮波恋恋不舍的把女儿交给山木龙三,看着女儿的身影消失……他知道自己必将万劫不复,可是,他不仅是一个特工,还是一个父亲……杨爽的尸体突兀的再一次跳入眼帘,不知什么时候,那双阖上的双眼又睁圆了!阮波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李士群看出了他的自惭形秽,说道:“来人,把杨爽先生的遗体运下去,好生安葬。阮警官,你满意了吗?那我们开始吧。”阮波眼睛里全是绝望和恨意,李士群不敢逼得太急,怕到手的鸭子又飞了。“老阮,我需要你做的不多,也不需要你讲出你所知道的所有的事。我刚才说的:我李某人很敬重你。这句话是真心话。我现在急需要知道两个问题,你挑一个回答我。”
此时的阮波如同一个即将溺毙的人,李士群这几句话像是几根救命稻草,明知道无济于事,却还是紧紧抓住不放。他说道:“好,我可以和你们合作,但是就这一次!以后请你放我走,我保证从此后隐姓埋名,不再介入任何纷争。”
李士群胸有成竹,这条路是一条不归路,难道阮波你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求得一时的心理安慰?只要你上了船,就没有机会再抽身了。“我答应你。两个问题:第一76号或者日军司令部里是否有军统的人?如果有,这个人是谁?第二个问题如何才能找到周成斌。”
阮波自欺欺人的想着76号或者日军司令部里的卧底是谁,他并不清楚。周成斌现在在第三纵队的驻地,如果自己带日本人找到那里,也许周成斌已经跑了。即使没有跑,一场仗打下来,第三纵队战斗力本就不弱,地形又熟,日本人也未必一定能占到便宜。他说道:“李士……李主任,你也是职业特工,按照潜伏纪律,其他的卧底是谁,我不可能知道。周成斌在忠义救**第三纵队驻地。我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但是我可以找到南浔镇的联络站,按照原定计划,我和杨爽今天赶到南浔镇,那里会有人送我去驻地。”
影佐祯昭对消灭第三纵队的兴趣超过了找到卧底,卧底一时半会跑不了,只要阮波开始合作,总会说出他知道的的全部情况。可是稍有耽搁,第三纵队也许就会望风而逃。他答道:“很好。请阮警……先生带我们先找到这家联络站,而后顺藤摸瓜,找到第三纵队的驻地。之后的事,就不劳烦阮先生了。只要你带我们找到驻地,无论是否能找到周成斌,是否能消灭第三纵队,我以大日本武士的名誉保证:让你和你的女儿团聚,并且给你们自由。”
影佐祯昭起身,并示意李士群一同出去,回到监听室,影佐祯昭说道:“李桑,你领导有方,76号的能力让影佐刮目相看。我马上回司令部调集围剿第三纵队的部队。李桑,这里拜托你了。记住:宜速不宜迟,迟则生变。如果今天不赶到南浔镇,以周成斌的谨慎,一定会起疑。找到周成斌,一定要留活口。”
李士群答道:“谢谢将军的夸奖,这都是将军和小野将军的指点之功,李某愧不敢当。现在是早上七点半,三个小时后我会组队出发。请将军放心,这支小分队76号将精锐尽出,决不负将军所望。”
“电讯联络一定要保证畅通无阻,否则有可能功亏一篑。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行动不需要通知当地军警机关配合。”
田中胜荣在抓捕杨爽时受伤,李士群决定由田成羙带队,倪新和山木龙三协助,组织一个二十人的精干小组,全部由田成羙手下的中国籍行动人员组成,多携带几部电台以免分头行动时电台不敷使用。随同阮波出发。出发前他对田成羙等三人叮嘱道:“对阮波,不用盯得太紧,攻心为上,他女儿在我们手里,他不敢玩花样。记住:战斗打响后,一定要想法设法保证阮波的安全。这个人还有秘密没有榨干净。”
众人领命。他又单独留下倪新说道:“如果能找到周成斌,不用顾忌影佐祯昭将军留活口的命令。想那周成斌位居军统三大王牌杀手首位,岂是那么容易被抓住的?当场击毙!此人是我的一个噩梦。”李士群早就彻底放弃了周成斌会投诚合作的幻想。
“是,属下明白。主任,属下有一句不该说的话……”
李士群哼了一声:“你是想替刘泽之求情吧?你们两个倒是难兄难弟。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这些不急之务?好了,等过了这一阵子,我会放了他。多关他几天,给他点教训,只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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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身后清誉
三月十日,刘泽之被管在禁闭室里已经第四天了,听天由命、无所谓的外表下,他忧心如焚。上海站副站长李智勇被捕,李士群等人不可能不想尽办法打开缺口对付上海站。李智勇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唯一的交集点就是天使行动。爱俪园爆炸是李智勇现场指挥的,而何永信的永信建筑承揽爱俪园花园、大堂重建工程,是自己牵的线。这一点刘泽之并不担心,别说李士群的太太叶吉卿也牵扯其中,为了避嫌,不授政敌与把柄,李士群一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己的责任充其量也就是个渎职失察。
渎职失察这个罪名的处分因人而异,有的顺势被安上别的罪名丢了性命,比如李明华;有的坐牢,比如赵敬东;因为中秋节投毒事件,高宏勋丢官;但是更多的人无非就是给个处分,关几天禁闭,比如让周成斌被劫走的倪新和山木龙三。这其中的分别要看李士群究竟准备如何发落。刘泽之相信自己暂时还是安全的,李士群不会因此大动干戈。这一点从截止到目前自己只是被关了禁闭,没有再次被提审,也没有被关进监狱,而刘无也没听说出了什么事,都可以得到证明。但是重庆军统局本部派自己来76号卧底,不是为了安全,而是为了工作,为了赶走日本强盗。上海站正处在危机中,他不能无所作为。可是他被关在这里与世隔绝,又能做些什么?
上午八点,倪新正在做出发前的准备工作,刘无又来了:“倪秘书,我知道您很忙,但是我哥哥……刘秘书被关了四五天了,我真的很担心他,我只想看他一眼,给他送点胃药。求你了。”
看见憨厚质朴的刘无几天来消瘦了不少,倪新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再加上不久之前听李士群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没打算深究。他低声说道:“这样吧,你去禁闭室,和警卫说说……你明白了吗?”
刘无有点犹豫:“我……明白,可是我就怕办不好。”
倪新不由的笑道:“傻孩子,你要有你哥哥一半的聪明机变,就好了。你们哥俩,真应该中和一下,一个太老实,一个太滑头。你尽管去,出了事有我兜着。”
刘无拿着两条烟和一瓶胃药,来到禁闭室,按照倪新教给他的话说道:“我来看我哥哥刘泽之,已经问过倪新倪秘书了。”
探视被关禁闭的人这样的事,需要取得被关人直属长官的首肯。具体到刘泽之,就是李士群的同意。刘无这话说得不明不白,警卫问道:“倪秘书是怎么告诉你的?李主任同意了吗?”
“昨天我找过倪秘书,他让我听他的消息,刚才我又去找他,他说:去吧去吧,我忙着那。”
这话模棱两可,警卫想了想,还是理解成倪新回答刘无可以探视了。说道:“那你就进去吧,记住不要超过三十分钟。”又检查了一下刘无要带进去的东西,这才放行。
见到刘无,刘泽之心中一喜:“你怎么来了?”
“请示了倪秘书,他答应我来的。我给你送两条烟,还有你的胃药。你还好吧?”
刘泽之叹道:“我没事,就是一个人有点无聊。你没受连累吧?倪新?这个家伙,这几天也不说来看看我。”
刘无拆开一包烟,给刘泽之点上一根,答道:“你放心,我怎么会受连累?又没有什么大事,听说你这个事,最多算是个渎职失察。你也别怪倪秘书,他们几个这几天都特别忙,整天见不到人影。为了看你,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想办法找到他,再晚一步,他就又走了。”
刘无这番话,证明了刘泽之的判断。他抽了几口烟,说道:“那我就放心了。既然倪秘书不在,有事你去找张大哥,电讯处的,你认识吧?还有,有时间你替我去趟徐老师那里,我怕这么长时间没有我的消息,她会担心。你告诉她我没事。”刘泽之不知道张克清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张克清愿不愿意帮他,但是身处牢笼的他只能冒险一试。
刘无深深地看了刘泽之一眼,表示明白。又问道:“四哥,你还需要什么?”
刘泽之笑道:“这里有吃有喝,又不用干活,歇几天挺好的。你去吧,别再来了。”
“那我走了,你多保重。”
走出禁闭室,刘无一刻也没敢耽误,径直来找张克清。“张组长,我哥哥让我来找你,说他的事……”
见到刘无,正在忙碌着的张克清一愣,随即打断了刘无的话:“是想找我打听打听你哥哥的事要不要紧吧?刘无,不是我不想帮你,我说不上话啊。再说你看我这里忙的,马上要出发去苏北……”
果然,几名电讯人员不停的来请示这个需不需要带,武器领回来了给您放在哪里什么的,没一刻安静。刘无问道:“您也要去苏北?和倪秘书一起?”
张克清正色说道:“不该打听的不准打听!别学你哥哥的坏毛病。行了,我实在是顾不上,有事以后再说,别耽误我的正事,你赶紧走吧。”
刘无被轰了出来,他很沮丧,张克清为人一向温和,很少疾言厉色,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看自己哥哥被关起来了,马上就划清界限了?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上午十点半,76号特别行动小组组建完毕,行动前的会议也开完了,二十人分头离开了上海。
三月十日中午一点,苏北第三纵队刚刚转移的新驻地,周成斌和戴如商议着这两天发生的的一个奇怪现象:昨天晚上八点,杨爽呼叫第三纵队的电台,等这边接收到,回叫杨爽,却再也没有了下落。二人都很担心杨爽是不是出了危险。
戴如汇报道:“周站长,和重庆局本部联系上了,汇报了我们这里的情况。他们说昨天晚上七点半钟接到了杨爽的电报,从电报联络的情况看杨爽那里一切正常。杨爽向总部汇报了上海站转移的进展,并报告了李智勇叛变的情报。”
周成斌极为不悦:“这个杨爽,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那。”
戴如劝道:“现在您不在上海,杨爽暂时主持上海站的工作,由他出面向重庆局本部汇报,以便局本部掌握最新情况,这是符合工作程序的。”
“我不是指这个。我说的是李智勇的叛变,我总觉得智勇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再说你还记得吗?奉命接应李智勇的两名战士回来说:他们没在现场,但是当时拙政园里游客很多。事发现场有很多人看到了。事后他们两个特意留心打听了一下,众人议论纷纷,都说被抓起来的那个人举枪自裁,受了重伤。如果此话不假,76号应该暂时没有办法刑讯。李智勇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变节了?智勇的家人都在重庆,如此轻率的下结论……”
戴如却不这么想:“周站长,我知道李智勇跟了你很多年,可是不面临生死考验,谁也不敢说自己就一定能做到宁死不屈,包括你我在内,毕竟大家都是血肉之躯。这种考验包括酷刑,但不仅仅是酷刑,也许是诱以金钱美女,更可能是以死亡相威胁……从上海站发生的情况:孟院长、阮波暴露。而李智勇不知情的另外的卧底却是安全的。不难推测出李智勇的确辜负了您的期许。至于李智勇的家人……自求多福吧,虽然难免会株连九族,不过我想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对了,局本部已经同意我留下,命令我和我从重庆带来的爆破手暂时划归您指挥。”
周成斌无奈的先放下了这个问题,说道:“这样吧,戴组长,你电告南浔镇的交通站,如果杨爽没有出危险,或者是摆脱了危险,他和另外一名同志将于今日抵达南浔镇,让他们留心。并告知他们由于此前联络出现了不正常的情况,必须先请示后,再决定是否送他们到这里。”
“我这就去办。”
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孔文清担任特务机关行动队一组组长已经快三个月了,自从配合周成斌大闹日军司令部后,他就奉命进入了静默状态。他感觉到这两天司令部的动态很不寻常。淞沪占领军除了在淞沪杭等大城市设防外,另外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清剿这一带的各种抗日武装,保证交通线的畅通,从而保证长江三角区这个中国最重要的赋税地区的稳定。和76号不同的是,除了参与淞沪杭的情报站,稳定上海市秩序,司令部特务机关还要负责这些清剿行动的情报工作。
从三月九日开始,日军又在调动准备清剿,孔文清私下估计调动的规模在两个步兵团之内,证明并不是大规模的作战行动。奇怪的是特务机关没有接到任何指令,而身为特务机关长的影佐祯昭反而忙的不亦乐乎。孔文清很无奈,快三个月了,自己的工作基本上没有任何进展,重庆也没有启动自己的计划,连助手和交通站都没有为他配备。他决定尽自己的能力调查,但是即使有所收获,一直保持静默的他,也只能等待,等待重庆局本部主动和他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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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归路
三月十日下午三点,南浔镇下起了春雨,淅淅沥沥的,时疏时密,雨水在屋檐上汇成一道道流水,顺着滴水檐落在墙角。整个水乡小镇的景色模糊在春雨里。田成羙率领的特别行动小组提前到达指定位置,在小镇的各个地方隐蔽起来。田成羙把临时指挥部和一部电台设在了距离第三纵队联络站五百多米远的一家旧式客栈的二楼。南浔镇镇和繁华的大上海一样,这座水乡小镇大部分都是青砖白墙灰瓦的民居,这座二层楼就算是鹤立鸡群了。
四点半钟,田成羙看见阮波拎着一个小柳条箱,撑着一把油纸伞,出现在街角。他身后几十米的地方,是头戴礼帽,身穿一身半旧蓝布长衫的倪新。倪新身后百余米处,是两名打扮成菜贩子的76号行动队的便衣。
第三纵队的联络站是一家兼卖各种茶叶、茶点的茶馆,此时,每天请来助兴的评弹艺人正在演出著名的《庵堂认子》一段,茶馆里的十来张桌子几乎坐满来茶客。阮波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一条万劫不复的不归路……
一名肩膀上搭着毛巾的伙计迎了出来,招徕着生意:“老板好,把伞给我吧。请进。你喝点什么?我先给您找个座位。”
阮波走到柜台边,对掌柜的说道:“我是来买茶叶的。双薰茉莉花茶,多少钱一两?”
掌柜的答道:“听先生的口音,不像是北方人。北方,特别是北平,水质不好,所以才喝花茶。咱们这里都是喝龙井的。小店有狮跑的龙井。今年的新茶就要下来了,去年的茶五折,您不来点?”
阮波答道:“我是福建人,虽然不是北方人,但是就喜欢喝花茶。如果你这里没有就算了。”
暗号对上了。掌柜的笑道:“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先生即使没有中意的茶叶,也请进来避避雨,歇歇脚再走。”
阮波看了看天色,说道:“好吧。不过我听不懂评弹。麻烦你给我找个雅座,顺便有什么吃的,给我上点。”
茶馆一角,一个用木板隔起来的半隔断单间里,掌柜的亲自端来了两样茶点:孙春阳的粽子糖、苏州的烫干丝,还有一碗阳春面。低声问道:“您是……怎么就您一个人来了?”
阮波答道:“我是阮波。昨天晚上十一点五十分,按原定计划去找杨爽,没有看到表示安全的栀子花,所以我就一个人离开了。我在离启贤书店两站地的备用地方等了两个小时,没有见到杨爽,只好一个人先离开。杨爽现在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你们这里我没有来过,又不敢问路,只好一路上找过来。所以耽误但现在。”
茶馆的掌柜的正是以前陪周成斌在孤岛养病的船夫老赵。他答道:“我姓赵,周站长命令:必须先请示他,再决定是否去驻地,还是另作安排。”
阮波答道:“我明白,周站长一向谨慎,这是对的。”
不大一会,倪新也走了茶馆,他似乎对评弹很有兴趣,站在那里听了起来。伙计忙上前招呼:“先生,你喝点什么?”
“给我找个座位,沏一杯普通的龙井。伙计,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你们这里有没有卖伞的?”
伙计很热情:“先生,你来这边,和这二位老板拼个桌,一起坐。我这就去给你买伞。不过先生,我们茶馆下午茶资翻倍,这不是因为有评弹吗?先生您也不在乎这几个小钱,是吧?”
一听茶资翻倍倪新似乎犹豫了一下,看看天色,那雨下的正紧,只好说道:“好吧,那你先去给我买伞,再给我上盘玫瑰南瓜子。”
茶馆外面,两名菜贩子打扮的便衣借着茶馆的房檐,摆摊卖着新鲜的荠菜和荸荠。
接到联络站发来的电报,周成斌和戴如商量,戴如说道:“杨爽是不是出事了?上海目前情况究竟如何?我们能不能设法打听一下?”
目前上海站除了孔文清和刘泽之单独的那两条线,其他的人撤离的撤离,隐蔽的隐蔽。孔文清没有电台,重庆局本部也没有发出可以启用的命令。上次周成斌私自联系,对付影佐祯昭,已被上峰严厉斥责。如果要打听,只能通过刘泽之。
自去年四月份被刘泽之意外营救,算起来二人合作马上就一年了。虽然见面不多,但是二人之间是有默契的。周成斌知道如果刘泽之觉得有必要和自己联系,只要有一点可能,就会通过徐建雪的电台和重庆局本部联系,甚至会冒险和自己直接联系。
他摇了摇头:“没有办法打听,只能我们自己做出判断。阮波其人我不熟,但是他加入军统有六年了吧?南京陷落后,他通过关系打入汪伪集团,在南京市警署卧底,应该是信得过的。”
戴如答道:“那就致电联络站,送他来驻地。现在下着雨,路上不好走,估计今天晚上十一二点能到。”
“好吧,你去办吧。”
傍晚六点多钟,老赵来到雅座,低声说道:“周站长回电:一个小时后,也就是七点半出发,赶往驻地。”
阮波微微点头,一阵苦涩涌上心头。他怕自己在茶馆里失态,让老赵看出破绽,说道:“我在这里待得时间太长了不好,也许会引人怀疑。我出去走走,一个小时后天黑了再回来。”
此时,恰好评弹《庵堂认子》演完了,也到了晚饭的时间,茶客们七嘴八舌的聊着刚才的剧情,纷纷向外走去。阮波随着人群走出茶馆,初春的寒风挟裹着雨丝打在他脸上,向外望去,视线一片模糊,也许这一刻,模糊了他视线的不仅仅是雨丝,还有那酸楚无奈的泪水吧?
倪新算了茶资,也走出了茶馆,撑着伙计新买来的黑色布伞,在雨中向前走去。在一条窄窄的青石板铺路的小巷里,和阮波走到了一起。阮波低声说了几句。倪新没有说话,二人擦身而过。
倪新来到客栈二楼,田成羙正在等他,倪新说道:“田队长,阮波报告:周成斌回电,让联络站七点半钟出发,送他去第三总队的驻地。鱼儿上钩了。”
田成羙也很兴奋,答道:“刚才影佐祯昭将军来电,部队已经布置完毕,到达距离这里二十公里之外的地点。将军交代先不要动这家联络站,以免让周成斌警觉。将军还命令我们用最精锐的四五个人,携带一部电台,跟踪阮波等一行人,摸清第三纵队驻地的具体位置后,直接给将军发报,然后马上撤离。接到电报后。将军将于两个小时之内完成包围,彻底剿灭这支敢于对抗大日本帝国的军统武装。”
倪新点头说道:“从这里出发,我估计他们会走水路。南浔有两个码头。这样,马上命人在这两个码头都安排好船只。”
“你说得对,两艘伪装好的铁质快艇早就在待命。我马上命人去办,两条船里事先各设一部电台,省的到时候措手不及。他们也有可能走陆路。我们两个人和山木龙三各带一个小组,提前在两个码头、镇子出口的大路口埋伏好。不管他们走哪条路,都躲不开我们的跟踪。开始行动吧。”
十号下班后,离开76号回到家中,刘无心情极度郁闷。自从刘泽之被关了起来,这个年轻人觉得失去了主心骨。上午好不容易和哥哥见了一面,听从哥哥的暗示,去找张克清,没想到却碰了一个大钉子。难道是哥哥的判断出现了失误?还是自己意会错了哥哥的意思?不会吧?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回忆和哥哥的对话,自信兄弟间不会没有默契。那是怎么回事?
刘无又想起刘泽之还嘱咐他去找徐建雪,当然是让他去送情报,可是自己两手空空,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啊。整整一天,他留心观察,只发觉田成羙、山木龙三也不在76号,难道是和倪新、张克清一起去了苏北?
刘无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先做点饭吃了,想等晚一点,办公楼里能做主的走得差不多了,再想办法,找个什么借口去见见哥哥。可是,找个什么借口哪?那些人会买账吗?估计够呛,和各个关系比较好的,倪新不在,赵敬东已经不算是76号的人了,也帮不上忙。其他的人……唉,就连平日和哥哥来往很密切的张克清,也变得这么势力,别的人谁敢淌这趟浑水?
晚饭后,刘无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几个小时过去了,一筹莫展。天色已晚,只好铺床睡觉。等等,刘无突然想起倪新说哥哥不会有什么大事,看他说话的表情和态度,以及愿意帮忙让自己兄弟相见的做法,此话绝不是为了安慰自己信口说说的。既然如此,张克清何必急着划清界限,拒人于千里之外?自己去找他,除了赶自己走的那句话,只说了一句话……他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刘无想起来了:是想找我打听打听你哥哥的事要不要紧吧?刘无,不是我不想帮你,我说不上话啊。再说你看我这里忙的,马上要出发去苏北……
马上要出发去苏北……倪新也去……苏北,苏北是第三纵队的游击区啊!而且这话是不该问的,那就是机密啊。我真笨!刘无明白过来了,76号这么多人匆匆赶往苏北,这就是情报!至于这个情报说明了什么,他不需要知道,他要做的就是马上找到徐建雪,把这个情报告诉她!唉,已经过去十多个小时了,但愿自己没有误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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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腥风血雨
十日晚上七点半钟,南浔镇码头,停了几艘船,一艘是在江南小镇乡村之间摆渡载人的白蓬客船,一艘是水乡殷实人家自用的乌蓬船。还有两艘小渔船,雨夜在码头避雨歇脚。白蓬客船上只有寥寥三四名搭船的客人,船主还在招揽生意。
老赵陪着阮波上了乌蓬船,船工解开缆绳,乌蓬船很快不见了踪迹。这时,白蓬客船也驶离了码头。出了南浔镇,倪新从白蓬船舱中走了出来,拿出一个高倍军事望远镜,向前看去。片刻之后命令道:“不要跟得太近,以免对手起疑。这场雨帮了我们的大忙,前方只有阮波他们坐的这艘船。”
就这样倪新等人乘坐着伪装成旧式白蓬客船的铁质快艇,一路跟踪而去。
上海,刘无走出家门,弄堂口装有公用电话的纸烟店已经关门了,刘无不轻不重的敲开了门。老板一看是刘无,没敢发牢骚。自从左邻右舍知道刘泽之、刘无都是76号的人,众人对这兄弟两的态度就是这样不冷不热的。虽然心里很鄙视,却也不敢招惹。
刘无笑笑算是招呼,他拨通了徐建雪的电话,响了两声又挂断了。再次拔打,又响了一声,马上挂断。然后自言自语说了一句:“难道号码记错了?”转身离开。
老板在他身后不满的撇了撇嘴,快十一点了,折腾人。原来挺老实的一个小伙子,越来越让人讨厌。
刘无回到家中,锁上前门,关上所有的灯。然后打开后门,从僻静的后巷离开了家。
接到暗号,徐建雪知道这么晚了,刘泽之紧急联系她,一定是有急事。她告诉纪群悄悄把门打开,虚掩着等待刘泽之。一个小时后,刘无无声无息的推门而入。正在院子里焦急等待的徐建雪很诧异:“怎么是你?泽之哪?我们到房间里说吧。”
走进房间,刘无说道:“我四哥还被关在禁闭室,不过你别担心,我估计他不会有太大的事。如果时间超过晚上九点,有急事需要见面,通过电话先联络的方式是四哥交给我的。事不宜迟,今天上午,76号很多人去了苏北,这其中包括倪新、张克清等人,应该还有山木龙三和行动队长田成羙。”
徐建雪问道:“苏北?那是第三纵队的游击区啊。你还知道些什么?先喝口水,慢慢说,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刘无一口喝干一杯白开水,说道:“是临时组成的行动组,去得很急,而且携带有电台和武器。一般来说像这样的情况都是有紧急重要的任务,需要76号各个部门合作完成,才会临时组建行动组。告诉我这个情报的人,也是四哥暗示我和他联系的。我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四哥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上午你就得到了这个情报,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刘无惭愧的答道:“我一直没有反应过来,我实在是太笨了。徐老师,我必须要走了。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也没有主意。”
徐建雪点头道:“好,你去吧,注意安全。”
送走刘无,徐建雪命令道:“纪姐,准备电台,马上把这一情况电告重庆局本部,请他们和第三纵队联系。”
十日晚十一点半钟,老赵带着阮波在距离南浔镇六十余公里处的一个河汊里停下了船,弃舟登岸,消失在夜色中。
四百余米之后,倪新也命令船停止前进。他摊开军用地图,拿起放大镜仔细看了片刻,说道:“给影佐祯昭将军发报,告诉将军这里的经纬度。并转告将军从这里向西五公里,有一片沼泽湿地,不仅车辆开不进去,就连行人也很难深入。但是从地图上看:这片沼泽湿地中心地势较高,我怀疑第三纵队的秘密营地就设在那里。”
部下答道:“是。倪秘书,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是撤回南浔镇,还是在这里等候?”
倪新又看了看地图,心中暗道如果周成斌能够组织起突围,这里是他撤退的两条线路之一。他答道:“我们先在这里等一等,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十二点整,第三纵队驻地,除了值勤的卫兵,整个营地熄灭了灯火,所有队员都已进入了梦乡。已经上床休息的周成斌刚刚入睡,就被戴如叫了起来:“周站长,您醒醒,可能出了大事。这是重庆局本部发来的电报。您看看。”
从睡梦中惊醒的周成斌看完电报,心往下沉,他问道:“老赵和阮波他们到了吗?”
戴如抬手看了看手表,答道:“还没有,不过按照他们出发的时间推测,最多还有半个小时,就能抵达营地。站长,哪怕是虚惊一场,我们也要马上安排转移驻地。李智勇叛变,阮波耽搁了将近十个小时才抵达南浔镇……杨爽又没有露面……再加上八十六号送出的这份情报……”
周成斌点头道:“你马上去集合部队,带上电台和武器,还有两天的干粮,其他的物资全部放弃。一刻钟后,准备转移。”
戴如领命跑了出去,很快,营地上喧闹起来,周成斌一边做出发前的准备,一边想着撤退路线。十分钟后,戴如报告道:“站长,都准备好了。”
周成斌命令道:“目前三中队不在这里,你带领一中队向东撤到河道纵横的七都镇一带。我带领二中队向北撤到太湖一带。你从重庆带来的剩下的爆破手分别编入两个中队。出发吧。”
戴如带着第一中队一百多名队员向东撤退,离开驻地所在的高坡,就是沼泽地。戴如命令道;“成多路纵队,拉开距离,刚下过雨,沼泽水深,一定要小心。”
大队小心翼翼在沼泽地行进,不时有队员失足陷进沼泽,同伴们赶紧抛出绳子救援。大大影响了行进速度。一个小时过去了,只走出了三公里多一点。戴如心道这片沼泽地给自己的队伍带来了麻烦,同时,如果日本人真的发起围剿,他们会遇到更多的麻烦。这片沼泽也很有可能变成救命的砝码。
突然,身后响起密集枪声,根据声音戴如判断出发生枪战的位置就是周成斌带队撤退的地方。日本人果然来了!两条撤退的路线各有利弊,往北向太湖一带撤离的路好走,但是距离长,和敌人迎面相撞的危险大。向东撤往河汊区的这条路必须通过这片长方圆一百多公里的沼泽区。围剿的敌人即使全是陆军,也必有车辆等装备,一旦陷入沼泽区,进退不得,就会不战自败。
队员们请示道:“戴组长,我们这么办?是不是回去增援?听枪声敌人来的人数不少,周站长他们寡不敌众。”
戴如冷静的答道:“胡闹!你们想让第三纵队全军覆灭吗?继续前进。”
周成斌带队走出六七公里后,与前来围剿的一个日军大队、一个汪伪集团的“和平救**”一个团,一千五百余人狭路相逢,双方交起火来。周成斌审时度势:这样打下去,用不了一个小时,自己手下这不到二百人的队伍就会全军覆灭。他拿起望远镜向后望去,戴如撤退必经的沼泽区没有发现敌人。他叫来了四名爆破手,对他们的组长宋子明说道:“子明,十分钟内你带人在这里埋设炸药,阻击敌人的进攻推进速度。我再给你一个小队,所有的四挺机枪也留给你。你带人掩护。我带其他的人退回去,也从沼泽区撤退。”
宋子明明白这个时候担任掩护,必死无疑,可是身为一个军人,军令如山,何况马革裹尸,与日本强盗拼个你死我活,也算死得其所。他行了军礼,应道:“请周站长放心,子明一定带人和日本人誓死周旋,掩护队伍撤退!”
周成斌命令部队把所有的手雷都扔向敌人的阵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漫天大火,敌人的火力被暂时压制住了。爆破手们埋好了炸药,周成斌命令部队从阵地撤离。
亲自到了前线指挥的影佐祯昭看到对面阵地上的枪声变得零零星星,他冷笑道:“周成斌啊,你以为这么几十枚手雷就能消灭我的正规军?哼!想跑?没那么容易!”他命令道:“传我的命令:阵地向前推进五百米。”
宋子明耐心的等待着战机,看着伪军在前、日军在后,慢慢进入了他埋下的六处炸药组成的包围圈里,他一挥手,四名爆破手引爆了炸药!听着耳边日本强盗、汉奸帮凶的哀嚎声,宋子明微微一笑,带着一同担任掩护任务的二十来名兄弟向后撤了一百米。
影佐祯昭冷静的命令部队继续推进,第二次落入了宋子明布下的陷阱里。第二批炸药再次炸响!宋子明惋惜道:“可惜啊,炸药没有了,否则还能送更多的畜生们上西天!”
连吃了两次亏的影佐祯昭不知道敌人还设置了几道这样的“炸药阵”,不敢再次冒险,派出先头部队边打边侦查。
宋子明等人埋伏在一道浅沟里,静静地等待着,他要尽可能的为大部队的撤离多争取一点时间。
几支先头部队前进中没有遇到狙击,影佐祯昭再次命令大部队推进阵地。宋子明手下的四挺机关枪同时开火,敌人又被压制住了,停止了前进,就地构筑简易工事,组织反击。
一个多小时过去,宋子明身边只剩下两个战士,弹尽粮绝!他命令两名部下先行撤退,不必跟着他送死。敌人遭受重创,丢下了一百多具尸体,慢慢的围了上来。宋子明身受重伤,无数只枪口瞄准了他,他微微一笑,拉响了最后一个炸药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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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濒临绝境
周成斌带人撤回高岗,路上他就打定了主意,不能和戴如一同向东撤离,虽然东边是沼泽地里相对而言最安全、最干燥的一个方向,但是这样会引的日伪军队向东追赶,自己和戴如谁也跑不了。他决定向条件最恶劣的南边继续走下去。一天一夜没有放晴的雨后,那里有大自然设下的无数陷阱,在给自己带来死神阴影的同时,也会暂时拖住日伪大部队的推进,也许自己手下这一百多名兄弟还有一线生机。
两个小时后的十一日凌晨四点,影佐祯昭带着部队上了高岗,一名部下报告道:“将军,这里就是原来第三纵队的驻地。”
影佐祯昭四处打量着,从茅草屋的数量他推断出这里应该驻有三百多个人。据他所知第三纵队应该有三个中队,四百多人。难道还有一批人不在这个驻地?又有一名部下报告道:“将军,阮波和那个叫老赵的,军统南浔镇联络站的人,他们还没有到达这里,就遇上了我们的先头部队。现在被押到了这里,听候将军处置。”
影佐祯昭说道:“让他们先等一等。”他转身问一名手持望远镜的军官:“敌人向哪个方向撤退啦?”
“报告将军,先头侦察部队回报:应该是继续向南撤退了。”这时,断断续续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才停,风雨抹去了戴如率领的第一中队撤离的脚印,战事正酣,又没有办法进行细致的勘察。误导了敌人忽视了戴如这一支部队的踪迹。
影佐祯昭对汪伪和平救**四十七师的廖涛和团长命令道:“好,廖团长,你继续带人追击,除恶务尽,不能让第三纵队一人漏网。”
廖涛和领命而去,影佐祯昭又对日军大队队长松冈次郎中佐说道:“给76号的田队长发报,让他带着他的特工组赶过来和大部队会和。来人,请阮先生。”
不到两天的时间,看起来一下子苍老了十年的阮波和老赵一起被几名日军押了上来。影佐祯昭正色训道:“放肆!阮先生是大日本皇军的客人,你们怎么可以如此不敬?松绑!阮先生,影佐约束属下无方,让你受委屈了。我向你道歉。”
阮波苦笑着没有说话,如梦方醒的老赵怒骂道:“原来是你这个没骨头的畜生,投靠了日本人,出卖了自己的战友!呸,猪狗不如的东西,你白披了这张人皮!”
几名日军士兵上来就给了老赵几枪托,老赵被打翻在地。阮波想上前劝阻,转念一想,长叹一声站在当地没有动。影佐祯昭摆手制止:“行了,先把他看押起来,等76号的田队长来了,交给他处置。阮先生,从现在起,你跟在我身边助我一臂之力,这样也可以确保你的安全。请放心,等剿灭第三纵队,影佐一定会兑现诺言,让你们父女团聚。”
十一日凌晨四点,戴如率领部队加快行军速度,很快就到了沼泽地的边缘,他连下几道命令:“原地休整。你们两个带几个人去前面侦查,看看有没有埋伏。架设电台,给重庆局本部发报:第三纵队遇袭,虽然事先接到了八十六号的预警情报,可惜晚了一步,第三纵队分头撤退不及。周站长所率二中队突围方向有激烈战事,情况不明,三中队在其他驻地,我带领第一中队正在突围,目前还没有突出敌人的包围圈。
戴如仔细考虑了目前的处境:敌人没有追上来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周成斌的掩护,敌人有可能还在追杀周成斌所部,也有可能误以为第三纵队只有周成斌率领的第二中队那么多的人。此次日伪联手围剿,外围不可能没有部队阻击。他对几名骨干命令道:“马上重新编队,十人一组,化整为零,从各个方向突围。争取在天亮前突出包围圈。十天后在驻有三中队兄弟的赵家浜、茶山坳子会和。”
显而易见,大部队进剿后,出了沼泽地,方圆数十公里之内必有负责搜索围剿的多股日伪军。第二中队如果继续集体行动,无异于自投罗网。周成斌和戴如同时想到了化整为零这一招。他命令部队分散突围,自己身边只带着了一支八名战士组成的小分队。
天很快亮了,初春的阳光照在沼泽地上,表面的一层泥水很快被晒干了。周成斌曾有过在东北的沼泽地里求生的经历,他知道这个时候的沼泽地是最危险的,因为你无法辨别出哪个地方可以通过,哪个地方承载不了一个人的重量,会让你掉入陷阱。而目前陷阱里泥沙的比例比雨中沼泽地要大,一旦人陷进去,很难单凭人力救出同伴。最悲惨的结局往往是陷阱里的人没有救出来,救人的人由于过度使力,也陷了进去,同归于尽。
他们出不去,敌人也很难进来。他决定原地休整,自己带了一个队员在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发现树木。他想着如果能找到树枝,编成几个垫脚的平面垫子,通过沼泽地的时候会安全得多。草编的垫子承载力太弱,基本上没有作用。
四处转了转,除了草还是草,就连最矮的灌木也没有发现一株。只能放弃了这个打算。回到小分队修整的一处稍稍干燥的草地里,一名队员递过来一个用草编成的垫子,周成斌坐在地上,他默默的思忖着目前的处境。
小分队的成员谁也不想开口说话,四周是如此的寂静,时不时有不知名的飞虫飞来。偶尔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那是战友们和敌人遭遇了。终于周成斌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外援,自己和已经分散突围的部下基本上没有脱离险境的可能。
可是,外援在哪里?三中队本就是忠义救**第三纵队下辖三个中队中战斗力最弱的,在上一次的战斗中又与日本人的一个中队不期而遇,损失巨大。所以此次转移驻地,周成斌在抽调了为数不多的四五十名精兵后,命令第三中队其他成员六十余人化整为零,隐蔽在周围十来个村庄里修整。且不说自己陷在这里,前后两任纵队长孙文凯殒命,李智勇下落不明,就是能把三中队召集起来,也无非是多送给日本人一些战功而已。
周成斌望着雨后天边美不胜收的朝霞,响起了一句谚语:朝霞不出门。说的是雨后如果天边出现朝霞,则预示着更大的风雨将要来临。如果今天再下起大雨,敌人是进不了,可是小分队只携带了的两天干粮,而这片大沼泽里除了野草还是野草。粮食的问题怎么办?
何况再大的雨也终有放晴的时候,现在已经是三月中旬了,江南的三月和风暖阳,用不了两三天,沼泽就会变得干燥起来,敌人的大队人马可以长驱直入,还是死路一条。
难道第三纵队这支抗日武装真的要在自己手里覆灭吗?他又想起了上海站……周成斌隐约感觉到一定是出了大事。杨爽肯定是出事了,而阮波……也许投靠了日本人。八十六号和神针是安全的吗?从重庆转来的八十六号昨天发来的情报看,语焉不详,看来也是处境堪忧。何永信虽被灭口,阮波却在日本人手里……如果顺藤摸瓜,八十六号未必能逃过一劫。他不敢再想下去,周成斌啊周成斌,你一念之差,酿成大错,再死十次也难赎其罪!
思来想去,他唯一希望的就是从东面突围的戴如能带着一部分队员突出重围,找到三中队分散修整的队员,带着他们逃过日伪的大搜捕,为第三纵队保留一点东山再起的种子。而他自己,只能和日本人拼了这条性命,多杀一个赚一个!
周成斌架设好电台,给重庆局本部发了最后一封密电,命令部下拆掉电台,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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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调虎离山
重庆军统局本部,毛人凤连遭打击,上海军统站再次败于李士群之手!前两次全军覆灭,第三纵队一直没有遭到大的损失,可以随时为上海站补充人员,提供后勤物资支持。而此次第三纵队损失过半,剩下的残部也是凶多吉少!
周成斌命在旦夕,孙文凯战死,孟霄杰等人被迫撤离,杨爽被捕下落不明,李智勇、阮波叛变,八十六号、神针音讯全无。上海站全面瘫痪涣散。周成斌啊周成斌,你太让我失望了。
大上海是情报战的必争之地,绝不能就此放弃。他交代汪秘书马上去国防部要求协助,并命令:“叫郭烜马上来见我。”
正在给电讯高级专业班上课的郭烜接到命令,临时中断授课,匆匆赶来。毛人凤把戴如和周成斌先后发来的两份密电交给了他,郭烜看罢,神色一变,情况怎么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毛人凤对郭烜并不隐瞒:“前些日子上海站成功刺杀福田英夫、圆满完成财神行动,没想到形式在几天之内急转直下,直至今日的不可收拾。周成斌难辞其咎!不过要处分他,也要放在第二步,目前最紧迫的任务是想办法给第三纵队一些实质的支持。”
对毛人凤先救人再处置的说法,郭烜很认可,连连点头:“是啊,先把人救出来,以后的事再说。可是远水难解近渴……我们鞭长莫及。”
汪秘书也从国防部赶了回来:“毛先生,国防部已经得知日本人出动了一个大队,协助日本人围剿的是汪伪的和平救**四十七师七十九团,这个团是一个整编团,也是汪伪四十七师的主力。还有该师九十三团的一部分。距离这个四十七师最近的**是韩长官所部的八十九军。国防部顾长官说需要他们做什么,一定鼎力支持。”
毛人凤很满意,他明白顾长官如此给军统面子,还是因为不久之前的财神计划在校长面前为军统长了脸。他继续:“从周成斌最后发来的这封密电可以得知:阮波叛变,76号参与了此次围剿。作为一个情报部门,既然参与野战部队的围剿,那就不会是为了凑个数。日本人不缺人手,不需要把76号的职业特工做普通士兵使用。”
得知周成斌和上海站的困境,郭烜忧心忡忡,他问道:“毛先生的意思是通过76号,设法调虎离山?”
“郭烜,你啊,最大的好处就是聪明,最大的缺点也是聪明。76号和你是老对手了,怎样才能误导汪伪的四十七师,让他们以为韩长官的八十九军已经出发准备消灭他们,就看你的了。只要把四十七师七十九团、九十三团调回来,日本人的一个大队,兵力有限,而我们军统的第三纵队地形熟、游击战有经验,也许就能逃过一劫。”
郭烜答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能做到误导影佐祯昭,让他以为韩长官的八十九军一天前已经出发,准备偷袭四十七师,汪伪的四十七师如果不急调所部七十九团、九十三团回防,不仅这个师的师部和另外一个团有可能被消灭,而且日伪苏杭嘉湖一代的防卫体系也会受到沉重打击。日本人也许就会中计,调虎离山。”
毛人凤又对汪秘书说道:“你理解的的不错。汪秘书,你再去趟国防部,请顾长官务必帮忙,命令韩长官所属的八十九军派出小股部队佯攻。”
汪秘书领命而去。郭烜低头思索,毛人凤耐心的等待着。几分钟后,郭烜答道:“我没有把握,只能尽力一试。”
毛人凤对这个答复并不意外,也不失望。以他对郭烜的了解,只要同意试一试,应该有五成的希望。再说此人和周成斌私交颇密,自会全力以赴。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周成斌电报中说阮波叛变,上次我听你汇报:八十六号冲动杀人之后,你命令阮波善后掩护,了结了这件事,八十六号会不会有危险?”
郭烜很笃定的答道:“不会,按照潜伏纪律,事涉卧底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对阮波的说法是因为山木龙三抓捕周成斌,所以我自行做主要除掉他,没想到错杀了山木龙三的妻子和一个不认识的日本宪兵。不愿意让76号追查此事,请他设法掩护。”
毛人凤放下了一半的心:“这样就好。你去忙吧。”
三月十一日下午六时,一直在密切监听军统第三纵队电讯联络的76号电讯处截获了重庆军统局本部发给第三纵队的密电,密电的前半段无法破译,后半段也只破译出了几个词:八十九军、突袭、廖。
这份密电转到李士群手中,他没看出什么,影佐祯昭出发进剿前的要求有关第三纵队的任何动向都必须在第一时间里马上转给他。李士群命令电讯处温处长:“转给影佐将军,继续监听。”
影佐祯昭的临时指挥部里,廖涛和团长正向他汇报战况:“企图从南边突围的军统第三纵队成员被打死打伤的有近百人,被俘十二人,加上昨天的战绩,一共击毙击伤敌人有一百二三十人。其他的漏网之鱼我怀疑躲在沼泽地里。现在又下起了大雨,暂时还不能进去搜索。”
“对战俘的审讯进行得如何?”
廖涛和遗憾的叹道:“审讯还在进行中。不过战俘供出三中队并没有随周成斌一同行动。转移到这个驻地之前,周成斌遣散了三中队。重庆派来的一个姓戴的,带着一中队从东边跑了。百密一疏,我们没有估计到这一点。目前松岗次郎中佐正在追击向东逃窜的戴如一部。”
下属进来报告:“将军,76号转来的截获的密电,是重庆军统局本部发给周成斌的。76号的田队长和山木龙三组长赶来了。”
影佐祯昭接过密电,边看边命令道:“请田队长和山木君进来。”
田成羙和山木龙三风尘仆仆的奉命赶来,大雨中,二人几乎浑身透湿。影佐祯昭递过电报,说道:“来的正好,76号李主任命人转来的,你们也看看吧。倪秘书没有一起来吗?”
田成羙双手接过电报,山木龙三答道:“属下和倪秘书联系上了,他说他目前所在的位置是从这里突围出去的敌人有可能途经的地点,他决定在那里带着两名部下拦截。如果将军有事需要他办,属下马上命令他赶过来。”
影佐祯昭对这个小野平一郎极力向自己推荐的倪新,观感还是不错的,虽然当面顶撞过自己,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此次倪新跟踪阮波,找到第三纵队的驻地,也让他很满意。既然倪新说要在那里拦截,想来也有他的理由,由他去吧。他摇了摇头:“没这个必要,这里也不缺他那几个人。这封电报你们怎么看?”
田成羙看完电报,又递给了山木龙三。二人看罢,田成羙答道:“属下一直是做情报工作的,对野战部队了解甚少,不敢妄言。而且这份电报被破译的地方太少。从这有限的几个词看似乎是重庆在苏北的军队有所行动。苏北各种势力犬牙交错,这并不奇怪,我们能进剿第三纵队,对手当然也会有行动。不过属下想不通的是这样的电报应该由重庆的国防部发给八十九军就可以了,怎么会由军统局本部发给周成斌所辖的第三纵队?难道是告诉他援兵来了?”
田成羙所说也正是影佐祯昭心里的疑虑,没等他说话,廖涛和又进来报告道:“将军,我们四十七师的陈师长给您发来了电报。”
影佐祯昭拿过来一看,电报上写到:“影佐将军钧鉴:职部驻地附近近日来发现重庆八十九军小股部队游弋,综合分析各方面情报,疑为大部队突袭前的先头侦查部队。将军亲帅职部所辖七十九团、九十三团进剿,兵锋所指,想必已荡平区区敌寇。为避免敌人趁职部空虚之际,突袭得手。请将军饬令职部七十九团、九十三团回师为盼。”
影佐祯昭没有说话,他心里盘算着:周成斌遣散了三中队,另外两个中队的人数应该在三百人左右,打死打伤再加上被俘的,是一百五十人。再加上下落不明的、伤亡没有找到尸体无法统计的、逃散开小差的,军统的这支部队算是基本上没有战斗力了。此时退兵也算得上功德圆满,如果四十七师被乘机偷袭,岂不是有损于自己的赫赫战功?可是那个叫什么戴如的尚且罢了,周成斌还没有落网,此人是大日本皇军的心腹大患,也是自己最危险的对手,想起被周成斌一再羞辱,影佐祯昭切齿痛恨,不除掉他,实在是不甘心!
田成羙和山木龙三事不关己,静立在一旁待命。廖涛和说道:“将军,外面的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等雨停了,也要再等两天大部队才能沼泽地搜寻。属下的愚见:执行搜查残敌任务,人数在精不在多。不如先把这片沼泽围起来,组建几十只小分队,等雨停了,实行篦子式搜索。周成斌和其他残敌一定可以成擒。”
影佐祯昭被说动了,下了决心:“也好,廖团长,你抽调一个加强连的精兵留给我,交给田队长和山木组长,由他们马上着手组建小分队,等这场雨停了,沼泽地稍稍干燥后,执行搜索任务。你带着其他的人回归四十七师的建制,也通知九十三团一并回去吧,那里有松岗次郎带领的一个大队,应该够用了。此次进剿行动廖团长出力甚多,影佐事后会为你请功。”
廖团长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军礼,立正答道:“谢谢将军的提携栽培,属下铭感五内,愿为大日本帝国效犬马之劳。属下这就把团警卫连交由田队长指挥。属下相信将军必能完成心愿,生擒匪首周成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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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重围
三月十三日下午四点,周成斌被困在沼泽地里三天了,几日来小分队的战士露宿在雨地里,和着雨水,吃着又冷又硬的干粮,还不能管饱,人困马乏。前两日连绵不断的风雨今天变得时疏时密,根据经验,周成斌判断天很快就会放晴。他决定趁着天还没有黑,冒险突围。此时突围,小分队的主要敌人不是围剿的日伪军,而是变幻莫测的大自然。几天来,找遍了方圆一公里的所有地方,只找到几根比成年人拇指粗不了多少的灌木枝条。除此之外,他们唯一用得上的工具就是周成斌手表上附带的一个指南针。
周成斌对小分队成员命令道:“检查武器,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两人一组,彼此之间用木棍相连,各个小组之间拉开十到十五米的距离。记住:一定要避开寸草不生的黑色地带,那里是泥潭。一步踏实,再走下一步。遇到拿不准的情况,先用木棍试探。如果掉进陷阱里,不要大声呼救,以免引来敌人。更不能慌张,要尽量放平身躯,增大身体的浮力,等待同伴救援。记住了吗?”
战士们异口同声的答道:“记住了。”
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憔悴消瘦,却个个意志坚定。周成斌暗暗祷告但愿自己能带着这些兄弟们走出绝境。“出发吧。”
小分队小心翼翼的在沼泽地里行进着,一个小时后,周成斌估计了一下,已经顺利的走出了三公里有余。他计划如果在天黑之前能够走到沼泽边缘,潜伏下来,几个小时后,午夜时分在夜色的掩护下,也许就有机会避开围剿的日伪军,进入有村庄住户的河汊地区。
又走出一千多米,雨终于停了,漫天的云霾却未散去,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走在周成斌左侧二十余米的两名战士其中的一个失足,掉进了陷阱里,他下意识的挣扎了几下,陷得更深了。他的同伴伸出棍子想把他拉出来,没想到陷阱里吸力超过了他的预料,人没有救出来,自己也被拉到了陷阱边缘。
周成斌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他,喝道:“放手!”
那名拉人的战士无奈的放手,周成斌观察了一下,只见泥潭里那名士兵身边冒着一连串水泡,心知没有幸免的可能了……
陷阱里的那名战士越陷越深,泥浆很快淹没到了他的胸口,又淹到了他的脖子,他低低的喊了一句:“别管我,你们快走!站长,替我多杀几个汉奸鬼子……我是苏北黄桥人,家里有个老娘,等打走了日本人,替我去看看他,告诉我娘我没给她丢脸……”
周成斌心一横,命令道:“继续前进。”
小分队继续前进,一路上又有几名战士先后遇险,好在掉进去的泥潭都不是深潭,战士们按照周成斌嘱咐的不要慌张,尽可能放平四肢,加大浮力。同行的伙伴又应对即时,总算没有再度减员。
晚上九点,在艰难的行进了四个多小时后,又饥又饿的小分队抵达沼泽地边缘。周成斌命令:“就地分散隐蔽。”
周成斌拿出望远镜,观察着远处敌人的动静。只见数百米开外,篝火点点。他目测了一下,两堆篝火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三百米。要在这三百米的空隙里带着八个人的队伍悄无声息的溜出去,无异于天方夜谭,只能再次化整为零,单兵突围。可是这样的封锁线会有几重?单兵突围等于是彻底放弃了抵抗,只求脱身。
他反复权衡利弊,终于下了决心: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设法谋求脱身的机会。他叫来剩下的战士:“兄弟们,敌人的营地就在前方五百米处,一个小时后,我们分散突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暴露自己。如果能侥幸活着出去,别忘了想法设法归队,第三纵队还在。如果落入日本人手里,设法拖延到十二点后可以交代行踪,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我周成斌给你们作保:这样做不算变节投敌。”除了自己的行踪,这些士兵并不知道其它有价值的情报。而自己一旦开始突围,以前的行踪自然也就无关紧要了。但愿日本人不要丧尽天良,虐杀战俘。那么这些年轻的战士落入敌手,供出自己以前的行踪,也许会有一线生机。
一个小时后,小分队成员埋起被拆散的电台,从几个方向同时单兵突围。只有一个叫翟岩民的士兵死活不肯离开:“周站长,还是让我跟着你吧,关键时候还能为你挡子弹。”
周成斌只好答应。天公作美,停了大半天的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周成斌子弹上膛,他暗暗打定主意,如果和敌人遭遇,最后一发子弹留给自己!他又从腰间摸出一把片刻不离身的锋利的半寸宽、四寸长的匕首,应对突发状况。
营地临时指挥部里,田成羙正在向影佐祯昭汇报工作:“将军,廖团长留给我们的警卫连一共有一百九十名士兵,加上松冈中佐留在这里的一个皇军小队,和您身边的警卫人员,一共三百五十二个人。按照将军的吩咐,属下编了三十个搜查组,每组八至十人,除了随身武器,每个搜查组均配备轻机关枪一挺。外围的包围圈还是由松本次郎中佐下辖的两个小队的皇军,带领九十三团留下助剿的一个连的兄弟们负责。”
影佐祯昭点头道:“很好。虽然包围圈只有两层,对于败军之将的周成斌,已经足够了。就是这天公不作美啊,这雨刚停了大半天,又下起来了。”
山木龙三安慰道:“将军不必为此忧心,现在雨越下越小,明天一定会放晴。看样子会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就可以进入沼泽地里搜索了。何况周成斌的人没吃没喝没住的地方,这几天雨下起来,沼泽地更是泥泞不堪,处处陷阱,没准不等我们搜索,已经掉入泥潭死掉了。外围设置的包围圈很有可能备而未用,属下觉得也没必要太高看周成斌,他插翅也难飞出这片大沼泽。”
影佐祯昭笑了:“山木君,不要宽我的心了,哪有这样的好事?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看你的对手,否则你必将遭到意想不到的挫折。周成斌岂是善于之辈?换了别人,早在迎面撞上我们大部队的时候,就全军覆灭了。他居然能撑到现在,我和他,也算是棋逢对手了。如果他能识时务,投诚大日本皇军,我一定不计前嫌,倾心相交。好了,传令下去,明天天亮后,再等半天,正午十二点进入沼泽,全面搜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三月十四日凌晨一点,周成斌带着翟岩民终于走出沼泽,又向前走了没多远,撞上了一个在僻静出擅自脱岗解手的哨兵。那名哨兵吓了一跳,这两个人是谁?没等他反应过来,周成斌抢先问道:“口令!”
那名哨兵稍稍放心,问口令的应该是自己人吧?他回了一句:“武运长久。”
周成斌一边靠近他,一边故意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也是四个字的话。那名哨兵没有听清楚,也靠了过来,边走边说:“什么?你说清楚一点。”
这时,二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十米了,周成斌突然抢步上前,左手堵住他的嘴,一直藏在右手里的锋利的匕首飞快的从他颈间划过!那名哨兵只觉得吼间一凉,身体软软的倒在地上见了阎王。
周成斌没有放手,把这个冤死鬼拖到了僻静处。翟岩民这才反应过来,也悄悄跑了过来。周成斌脱下哨兵的衣服,递给他:“穿上,拿着他的三八大盖,跟在我背后。”
翟岩民赶紧照办。二人一前一后的继续前行,此时如果不知情的人看见他们,会很自然地认为是一名便衣特工带着哨兵在巡视执勤。
周成斌加快了行进步伐,半个多小时之后,又一次遇险。这一次周成斌等待对方首先开口问他口令。他很镇定的答了一句:“武运长久。”
两名哨兵接了一句:“共存共荣。”周成斌扬长而去。
此后一个半小时再无状况,三点整,周成斌感觉到应该是走出了包围圈。他有些不放心。十一日凌晨和围剿的日伪军正面对峙的时候,他估计不算预备队和在其他方向围堵的敌人,进剿的主力也最少有一个团的伪军和一个大队的日军。为什么包围圈的封锁线只有两层?难道这其中有诈?可是如果自己已经安然脱身,日本人又有什么诡计可施?此时此刻,他当然不知道是郭烜的调虎离山之计帮了他的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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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冤家路窄
倪新在那艘白蓬船里守了四天,也没拦截到一个从这里逃出来的第三纵队的士兵。他想要不就是周成斌所部被困在几天几夜的雨后更加危险的沼泽里,还没有出来;要不就是一部分人逃出来了,恰好没有走这条路。四天了,每天无所事事精神却又高度紧张,吃不好睡不好,怕出危险又不敢离船太远。且不说三名部下精神萎靡不振,倪新自己也是心情焦躁。
十四日天亮后,倪新决定和田成羙、山木龙三联系一下,了解一下前线的情况,再决定是否继续在此守株待兔。没想到呼叫许久,好不容易联系上了,得到的答复依然是老生常谈的两句话:正在进剿,是否留在原地,请自行斟酌办理。
倪新拿着电报,苦笑了一下,命令道:“收拾一下,准备回去吧。”
闻听此言,三名早就待得不耐烦的部下相视而笑,一名部下小郑请示道:“倪秘书,既然是返程,也不执行任务了,那我们也没必要伪装了,索性把两个马达都启动起来,走得快一点。”
倪新摆摆手,习惯性的谨慎让他拒绝了这个建议:“算了,还是伪装成民船,慢慢走吧,省的节外生枝。小郑,你们一个开船,一个警戒,老钱,你陪我一起回舱里睡会,两个小时后你再来替换他们。”
白蓬船慢慢的沿着雨后的河道前行,碧空如洗,岸边杨柳依依,江南的仲春,如同一幅天然生成的山水国画,人在其中,随处都是风景。微风袭来,吹面不寒,熏然欲醉。返程途中,倪新身心都松懈下来。狭小的船舱里只有两张相对的单人卧榻,同舱的老钱很快酣睡,一阵阵鼾声吵得倪新睡意全无。他推窗观景,不能尽兴,索性走出船舱,立在船头。一袭合体的半旧灰蓝色长衫,衬的他整个人不见丝毫军人的戾气,儒雅平淡中书卷气十足。
船行至一座青石拱桥边,岸边几阶石阶,通到河里,石阶上一个双辫垂肩的少女,身着月白色洋布裤掛,叫卖着栀子花、珠兰,还有一名少妇兜售着雨后新鲜的荠菜和蘑菇。倪新一时来了兴致,命令船靠岸停泊,买下了荠菜和半竹篮蘑菇。又想买些栀子花挂在船舱里。
那名少女伶牙俐齿,和倪新讨价还价,偏偏倪新觉得她的声音犹若黄鹂欢鸣,清婉动听,有意逗着她多说几句,故意不肯让步。那名少女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有了主意,夹杂着苏白说道:“先生,耐这个大男人,真真勿爽气,侬倒不耐烦格。岸上还有一篮子,也给耐拿去好了。一共二十元。”
倪新笑道:“我买几支花,你倒好,卖了我两篮子。好,给你十八元,你都拿来吧。”
那名少女大喜,笑的双颊生漩,回身欢快的去拿寄存在别处的花。倪新拿起一朵栀子花把玩着。
周成斌突出两重封锁线,又向上海方向走了三十几公里。他决定重返上海,找到刘泽之,利用他的电台和重庆联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何况他是上海站的站长,一息尚存,就不能擅离职守。
天亮的时候,二人到达一个邻水的小村庄,村里只有四五户人家。周成斌找到村子里唯一有船的父子二人,说是前面不远处正在打仗,原来搭乘的船被日本人征用了,步行了一天一夜才算绕过战区,想雇他们的船去诸暨。杨氏父子当然也知道打仗的事,看周成斌穿戴不像有钱人,出手却挺大方,人看起来也忠厚老实,一口答应下来。
船行至距离诸暨五公里的一个不大的小镇上,周成斌付了余下的一半船钱,对杨老大说道:“大叔,我想起点事,要提前在这里下船,谢谢你。”
能少走十来里路,钱却照拿,杨老大父子自是没有异议。还主动给了周成斌一把半旧的油纸伞:“好,路上小心。这把伞拿着,别看现在大太阳照着,没准晚上还有雨。”
周成斌谢过杨老大父子,下了船。带着翟岩民来到小镇唯一的一家成衣店里,买了两身衣服。又去杂货铺买了一个旧的小棕箱和几件洗漱用品。然后找了个小饭馆吃了顿热饭热菜。翟岩民问道:“站长……文老板,我们为什么不坐船直接到诸暨?我看您这两天脸色一直不好。少走点路不好吗?”
周成斌看了看表:“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下午两点有一趟去上海的火车路过诸暨,我们步行赶过去,坐火车去上海。记住:我们是开洋货铺子的,去上海租房子,准备把一家大小搬过去躲避战乱。你是我们家的伙计。别忘了以后都叫我文老板。民子,我们必须在这里买一些东西,这既是日用品,也是对我们身份的掩护。以后你慢慢的就明白了,现在你只需要做到一路上多看多听少开口就行了。”
二人离开饭馆,步行前往诸暨,刚走了几分钟,路过倪新停泊的那座青石拱桥。周成斌一眼看见正在低头悠闲把玩着栀子花的倪新,他的心猛然“咯噔”一下,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倪新无意中抬眼望去,恰和周成斌四目相对!
二人都有一刹那的愕然!周成斌首先反应过来,低低的喝道:“民子,有敌人,扔下箱子!”
倪新大喝一声:“周成斌,站住!”他刷的一下拔出了手枪。
周成斌却比他快了一步,一枪打来!正中船头负责驾船的还在发呆小郑,小郑噗通一下跪坐在船上,痛苦的挣扎着。
倪新一撩长衫的下摆,跳上岸来,冲着周成斌连开两枪。周成斌借着青石桥栏杆的掩护,避过子弹,抬手还了两枪!那名卖花的少女已经走到了距离船边四五米的地方,事发突然,她吓坏了,拿着花篮站在那簌簌发抖,双腿不听使唤,一步也挪动不了。倪新恰好跑到了她身边,眼看少女就要中弹,顺手一推,那名少女身体一软,被推出了三米多远,“啊”的一声瘫坐在石阶上。
船上另外两名便衣也举枪跳上岸,加入枪战。周成斌一枪撂倒一个!同时就地一滚,避过倪新的子弹。翟岩民也反应过来,加入了战团。
周成斌低声命令道:“你钉在这里,拦住他们,给我两分钟时间。”
话音未落,一个闪身消失在岸边一栋民宅后。倪新带着剩下的一名叫“老钱”的便衣从两个方向向翟岩民射击,翟岩民依托青石桥栏杆,死死地守住桥口,不让对手通过。
周成斌一步跳上民宅的窗户,一扒房檐,上了屋顶,他俯身在屋瓦上,从屋脊探身瞄准,一枪正中倪新!倪新中枪倒地,老钱却并不救援,依然和翟岩民激战。周成斌不敢恋战,这座小镇上一定有敌人的武装。他一枪打在距离翟岩民一米远的青石桥板上,子弹溅起的碎石屑打在翟岩民脸上,他抬头一看,周成斌给他做了个撤退的手势,这才明白过来,冲着对手连开数枪,趁对手躲避的机会,脱离现场,和周成斌会和。向着镇外急奔而去。
老钱眼看对手逃跑,不敢追击,且不说以一敌二,没有取胜的把握,倪新如果丢了性命,他该怎么交代?他跑到倪新身边,俯身扶起倪新,子弹击中了倪新的右腹部,伤的不轻。好在周成斌使用的是一支威力不大的点三八手枪,射击的距离又在三十余米开外,应该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他半扶半抱着倪新走回船舱,转身又扶起船头另外一名左膝被打碎了的同伴小郑,请示道:“倪秘书,负责电报联系的小芮被周成斌打死了。我不会发报,您这个样子也不能发报,这个小镇应该没有医院,好在咱们船上有药品。您看该怎么办?”
倪新挣扎着说道:“启动两个马达……赶到五公里外诸暨,那里有皇军的一个小队。把药,拿给我……我自己……处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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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脱险
十四日正午十二点,周成斌于倪新狭路相逢的同时,影佐祯昭命令三十个搜索小组进入沼泽。部队出发后,田成羙进来报告道:“将军,第一道封锁线发现了一名哨兵的尸体,经初步检验,应该是死于昨天晚上到今日凌晨。这并不奇怪,这几天不停地有少数第三纵队的士兵试图突围,虽然大部分被生擒,或者被杀,也有几个侥幸逃出了包围圈。我们的哨兵先后有四个死于这些亡命之徒手里。奇怪的是……”
说到这里,田成羙犹豫着不再说下去,影佐祯昭追问道:“怎么不说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田成羙只好说道:“这个哨兵的死因是喉部动脉被割断,一刀毙命。行凶手法干净利落,不由得让属下想起了……福田英夫教授……”
影佐祯昭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杀死这名哨兵的有可能是周成斌?如此说来……周成斌已经突出了第一道封锁线,而目前并没有任何有关他的消息……难道他逃出去了……田队长,昨天不是抓到了几个俘虏吗?你去审审,看看有没有人知道周成斌的下落。影佐祯昭来回踱步,恨恨不已:“如果让姓周的漏网,即使消灭了第三纵队其他所有的成员,此次围剿行动也只能说成功了一半。”
一个多小时之后,审讯俘虏的田成羙还没有收获,山木龙三带来了确切的消息:“将军,76号发来电报:接诸暨镇皇军电告,倪新及其属下在距离诸暨五公里处和周成斌不期而遇,我方一死二伤,倪秘书也受了重伤。周成斌带着一名手下逃窜,不知下落。”
虽然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影佐祯昭还是吃一惊,他又是失望又是不解:“我方一死三伤对手却毫发无伤?倪秘书的身手不错啊。周成斌,被困数日,强弩之末,尚且有这种战斗力,此人名列军统三大杀手之首,看起来不是浪得虚名。他去诸暨干什么?”
山木龙三对周成斌出现在诸暨,也很不解。按照常理此刻的周成斌应该找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想办法收拢残部;或者是设法返回重庆才对。难道他想返回上海?可是军统上海站已经瘫痪了,阮波又在影佐祯昭手里,单凭周成斌一个人,能有什么作为?难道他是想和还没有暴露的卧底联系,有所图谋?
山木龙三把自己的想法想影佐祯昭做了汇报,影佐祯昭点头道:“这种可能性很大。穿我的命令,封锁上海的车站、码头,全力缉捕周成斌。通缉令要贴到每一节车厢、每辆长途汽车车厢、每个船舱里,特别的火车站,一定要严防死守。”
周成斌的想法与山木龙三居然不谋而合,影佐祯昭和李士群很快就会知道在诸暨镇和倪新遭遇的消息,从而推断出自己有可能重返上海。如果不改变计划,就是自投罗网,权衡再三,他只好决定马上返回重庆,再作打算。
三月十五日一上班,在被关押了七天之后,终于,刘泽之被释放出了禁闭室。他没敢打听任何事,去见任何人,径直去见李士群。李士群上下打量了他两眼,问道:“这些日子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挺好的,有吃有喝……”话刚出口,就觉不妥,听起来像是在赌气,刘泽之赶紧换了一种说法:“趁着这个机会,深刻反省,深感罪孽深重,受此薄惩,实属应该应分,请主任从严从重惩处……”这话也别扭,似乎很不服气。
李士群看着他,没有说话,刘泽之说道:“主任,我说实话吧,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想找倪新问问,他就给我送过一次水煎包,就再没见人;想找我弟弟刘无探听探听吧,他好不容易来了,却什么都不知道。你提审我那一次,我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您就让人把我押下去了。”
李士群冷笑道:“你弟弟刘无还私下去看过你?我不是命令过任何人不能探视吗?”
“我……那个什么……主任——我到底怎么了?”
李士群说道:“爱俪园大堂、花园重建工程,被军统上海站利用,他们通过何永信秘密转运走了假山底下密室中的大批电讯器材。你说说你该当何罪?”
刘泽之佯装大吃一惊:“啊?还有这事?!这个何永信,可把我坑苦了。我说那,我平日兢兢业业,小心谨慎,没犯什么大错啊,原来是被他牵连的。主任,我事先可是一点也不知情,您一定要相信我,是夫人把他……”
刘泽之不敢再说下去,李士群哼了一声,问道:“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夫人?夫人怎么了?”
刘泽之看了看李士群的脸色,改口答道:“都是属下一时不察,被人利用,无可推诿,请主任处置。”
李士群这才放缓了神色说道:“关了你几天,再给个处分,这事就算了。以后要引以为戒,如果再糊里糊涂的被人利用,我也懒得关你,直接送进监狱。”
“是,谢谢主任回护关照。这个何永信,我和他没完,看我怎么和他算账……”
李士群不由的苦笑:“坐了几天禁闭,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找何永信算账?唉,那你只能到阎王爷那里去找他了。”
“他死了?谁审的?下手这么重?”刘泽之暗暗松了一口气,何永信死了,不管他是怎么死的,总之死无对证。
李士群摆摆手:“我没时间和你废话。既然放你出来了,就得当差干活。你先替我去趟军医院,看看倪新的伤势怎么样了?还有,这有批东西,找几个懂行的,先估估价。”说着,递给他一本附有照片的物品清单。
刘泽之这一次是真的大吃一惊:“倪新怎么了?受伤了?要不要紧?怎么回事?我就在禁闭室里呆了几天,出了这么多的事……主任,属下错了,我不问了,这就去看他。”
来到军医院倪新的病房外面,恰好赵敬东也来探视,被门卫拦在门外不让进去。看见刘泽之,赵敬东一喜:“你出来了?太好了。没事了吧?来,借一步说话。”
二人走到楼梯口,刘泽之答道:“一个小后前刚被放出来,应该没事了。你听我说:警卫不让你进去,你就别为难他们了。非常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一本物品清单,还有照片,是李主任交给我的。你找人估一下价。越快越好。倪新那里我替你问候。还有,你想个办法,通知我弟弟刘无来医院见我。”
赵敬东接过清单,心放了下来,既然李士群还让刘泽之和自己替他干活,说明就没有大事。他答应道:“我听你的,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病床上的倪新,穿着病号服,显得格外的苍白憔悴,毫无血色的脸上衬托的几日未刮的胡茬格外清晰。他的眉毛紧蹙,额头布满冷汗,不知道是昏迷还是在熟睡,对有人进入病房毫无反应。一床很厚的白色被子下,身体几乎看不到呼吸的起伏。伸出被外的左手青筋毕露,插着针管,正在输液。
刘泽之不由的叹了口气,用手试了试他的额头,还发着高烧。他找了条干净毛巾,拭去倪新额头的冷汗,出门去找护士:“小姐,请你换一床薄一点的被子。病房里空气也不太好,能打开窗户换换气吗?”
护士答道:“这两样都不行。病人腹部中枪,胃被打穿,不能进食,只能靠输葡萄糖提供营养。所以身体会越来越虚弱,怕冷怕风。”
“那何时才能痊愈康复?”
“不好说,要看病人恢复的状况,起码需要两到三个月。”
“我知道了,谢谢你。”
回到病房,看着仍在睡梦中的倪新,刘泽之无声的叹息,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找了把椅子,坐在病房的窗户边,一边守着倪新,一边等着弟弟刘无。
刘无很快来了,兄弟两个来到医院后院一个花坛边上,聊了十来分钟。最后刘无说道:“现在全城都在通缉周站长。而且田成羙和山木龙三明天,也就是十六号,就要回来了,明天76号有一个表彰仪式。从这些情况看,第三纵队凶多吉少。都怨我,太笨了。四哥,你说张克清到底是什么人?”
刘泽之拍拍刘无的肩膀,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周成斌被通缉,从另外一个角度想是好事,说明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安全的。至于张克清的身份,他自己不愿意说,我们也只能继续装糊涂。现在你和我都必要保持静默,等待重庆的下一步指示。”
刘无答道:“我知道。四哥,还有一件事,你可能想不到明天的表彰会还有两个特殊人物:李智勇和阮波。你说他们怎么这么没骨气,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昨天这个消息公开后,很多人纷纷出言讥讽,说什么军统,前有李立、段文涛,现在又有这两个人,全是软骨头怕死鬼,我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刘泽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回答了一句:“人人都是血肉之躯,也许事情到了你我身上,也未必能过去这一关。你先回去吧。”
刘无平静却很坚定地说道:“四哥,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我不能让我们刘家因为我而蒙羞受辱。我先走了。您和我一起回去吗?”
刘泽之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上去陪陪倪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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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求情
三月十九号傍晚,经过五天多的奔波,周成斌返回重庆。由于没有电台,他此次回重庆事先任何人都不知道。一年前,也是这个季节,他受命担任军统上海站站长。这一年经历了多少沧桑,想到过马革裹尸,更想到过凯旋而归。就是没有想到会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回来。近乡情怯,他不敢直接去见戴笠,先来到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找郭烜。
门禁出乎意料的森严,“你找郭主任?我不能告诉你他是否在,先登个记,留下个联络方式,回去等着。”
周成斌问道:“那您估计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消息?”
“不好说,快则三五天,慢则十天半个月。”
周成斌放下手中填了一半的登记表,快则三五天?他哪有时间等?算了,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直接去局本部吧。
翟岩民问道:“站长,这个郭主任是什么人?见他这么难?”
周成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道:“走吧。”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周站长,是你吗?怎么会是你?我是阿林!你怎么回来了?”
从外面拎着两个蓄电池的刘林放下蓄电池,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把抢过周成斌手里的箱子:“来来,把行李给我。做梦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我们李队长,李智勇队长还好吗?谢承新中队长也还好吧?赵大叔哪?”
周成斌拍了拍刘林的头,没有回答他一连串的问题,这个兴奋不已的大男孩心心念念惦记不已的长官战友,都已经牺牲了,这话,他实在是不忍说出口。“你们郭主任在吗?”
刘林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笑道:“看我,一高兴就忘乎所以了,在重庆,可是不在这里。等我想想,现在这个点,郭主任应该在国防部上课。您要是不着急,就去办公室等他;如果着急,我去替您找他。”
周成斌想了想说道:“我不等他了,你带着这个兄弟先进去。等你们郭主任回来了,告诉他我在局本部,最好让他到那里找我。具体情况民子会和他说的。”
刘林知道周成斌是个大忙人,没有多想,答应道:“好,那您忙。这位大哥,我是刘林,你可以叫我阿林,我就叫你民子哥。跟我来吧。”
重庆局本部,戴笠召开高层工作会议,结束前的最后一个议题恰好提到了上海站。毛人凤说道:“戴如来电,周成斌依然下落不明。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命令他暂时代理第三纵队的纵队长,设法召集收拢部队。据戴如估计,第三纵队损失过半。四百多人,剩下的也就一百四五十人。更大的损失还是上海站,目前全面瘫痪,所有成员有的撤离,有的被捕,有的牺牲,有的叛变。覆巢之下,完卵寥寥无几。唉,算来这是第三次败于李士群之手了。”
戴笠的秘书进来,在戴笠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戴笠微微一惊,旋即笑道:“来了个大家意想不到的不速之客,嗯——让他进来吧。”
征尘未洗的周成斌出现在会议室,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戴笠淡淡的说了一句:“真没想到是你回来了。”
周成斌立正敬礼,答道:“属下周成斌觐见各位长官。败军之将,惭愧难当,请戴老板处置。”
戴笠摆摆手:“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你们都下去吧。齐五,你留一下。”
众人散去,会议室里只剩下戴笠、毛人凤和周成斌三个人。戴笠的脸色还是谈谈的:“说说吧。”
周成斌并不推卸责任:“是。财神行动完成后,属下一时贪念,违反潜伏纪律,没有和黄金龙切断联系,派李智勇出面和他联络商议购买西药一事,掉入了76号的陷阱里,直接导致李智勇被捕。而后又因为个人身体原因,没有及时返回上海主持撤离。杨爽奉命组织撤离,被76号抓获,下落不明。阮波被捕后叛变,属下不查,被他蒙蔽,让联络站带他来第三纵队驻地。日伪军尾随而来,导致第三纵队驻地被袭击,损失惨重。”
戴笠教训道:“周成斌啊周成斌,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把上海站交给你,你哪?却如此的不争气!别的不说,就说你用人的眼光吧。上一次你的助手,第三纵队的副队长李立叛变,导致你自己也被76号抓获。还是郭烜和八十六号抗命营救的你。如果他们因此牺牲,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你居然还不吸取教训,又用了个李智勇!直接导致第三纵队几乎全军覆灭,上海站全面瘫痪!你说说你该当何罪?”
周成斌立正答道:“属下罪该万死,无论戴老板您如何处置,属下都心服口服。只是有一句话不吐不快:阮波叛变,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但是李智勇是否叛变,属下总觉得事有可疑。听现场回来的人报告说:李智勇举枪自裁殉国未果,被捕时身受重伤。这种情况下76号一时半会不可能用刑审讯,怎么可能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李智勇就全招……”
戴笠勃然大怒:“你说什么?!这个时候了,还敢文过饰非,替李智勇开脱,等于是变相替你自己开脱!你是不是以为曾为党国屡立战功,我就会网开一面,任由你无法无天?”
“属下不敢。可是事关一名战友的名节,请戴老板三思……”
脾气暴躁的戴笠随手把会议桌上的文件狠狠拽在周成斌脸上,拍案而起:“放肆!来人,把他押下去,关入息烽集中营,等待上军事法庭!”
毛人凤只好硬着头皮劝道:“戴老板息怒。周成斌固然冥顽不灵,罪不容诛,您也别气坏了身子。我看还是给他一个申辩的机会吧,让我先审审他,看他的认罪态度,再决定如何发落,也还不迟。”
“不行!”盛怒中的戴笠断然拒绝:“我把军统的庶务交给你,你却心慈面软,一再纵容!酿出这些无法无天的骄兵悍将!如果不严办几个,军法家法岂不沦为一张废纸?治乱世用重典!再敢有人求情,一律同罪!”
晚上八点,得知消息的郭烜急匆匆赶到局本部。有很多事翟岩民并不清楚内幕,但是就他知道的那些,郭烜听完,也不由得不替周成斌捏了一把冷汗。这些罪状,真的追究起来,丢官罢职算是最轻的,被送上军事法庭,入狱坐个几年的牢也是极有可能的。他不由得抱怨:周成斌,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何不先回上海,收拾局面,等大局初定,好歹算是个戴罪立功,再回来请罪也不迟啊。再一细想,唉,经此一役,周成斌手下职业特工损失殆尽,回重庆补充人手、申请活动经费,这一趟重庆之行也是必不可少的。
局本部大门口,郭烜迎面撞上了戴笠和毛人凤,赶紧行礼:“戴老板,毛先生。”
“嗯。”戴笠应了一声,准备上车离去。
毛人凤对周成斌一直很看重,再说目前上海站也离不开这么一个人。戴笠盛怒之下,把人关了起来,还得他出面善后,物色新的人选。于是笑道:“郭烜,你这么匆匆赶来,是不是听说周成斌被关进了息烽集中营,为他求情来了?”
郭烜吓了一跳,被关进了息烽集中营?他想当然的以为又是毛人凤苛责,脱口而出:“啊,已经被关起来了?毛先生,周成斌是有失误,可是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失败乃兵家常事,您总不能……”
郭烜如此不上路,毛人凤只好把话挑明:“我看你还是省省心吧,刚才我为他讲情,也碰了个大钉子。戴老板执意杀一儆百,他只能自求多福。也难怪戴老板动怒,这个周成斌,实在是不争气!”
郭烜这才明白过来,紧走两步,走到戴笠的专车边上,叫了一声:“戴老板……”却不知如何讲下去。不知为什么,面对毛人凤,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侃侃而谈。换了戴笠,却总是很不自在,变得笨嘴拙舌。
戴笠看着郭烜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措词的尴尬模样,问道:“有话就说吧。”
“我……那个什么……周成斌的确是该死……那个,他……”积威之下,郭烜语无伦次。
戴笠的气已经消了几分,看郭烜这个样子,不由得一笑,说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干好你自己的工作。”
毛人凤插话道:“郭烜,你来得正好,赶紧把手头的事结一结,准备去上海赴任吧。给你三天时间准备,够吗?我知道你手头的事多,可是上海站如果想尽快重建,你是唯一的人选。好在八十六号、神针还是安全的。总算是没有全军覆灭。”
郭烜心中一寒,让自己去上海?那么周成斌怎么办?上军事法庭接受审判,而后被关进监狱?
毛人凤的这几句话其实是讲给戴笠听的。是啊,重建上海站是目前当务之急,除了周成斌,手头一时还真的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如果慢慢物色,且不说缓不济急,八十六号和神针与新去的站长合作总还需要一段磨合期。难道真的把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的工作停下来,让郭烜去上海吗?戴笠冷冷的哼了一声,上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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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奉命锄奸
三月二十日,郭烜带着翟岩民来到息烽集中营,大门口,一天来一直没有多说什么的翟岩民终于忍不住了,说道:“从日伪手里侥幸逃出一条命,一路上又历经千难万险,以为回到重庆就算是回到家里。谁知道……我就是搞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早知道……”
郭烜拉下脸来训道:“早知道?早知道了,你想干什么?投降日本人?这话就此为止,不准再说了。否则……你也进去和周站长作伴去!”翟岩民心中不满,却不敢再说。
办理了探视手续,郭烜被警卫带到一件简陋的接见室里,看守公事公办的说道:“你带来的物品有些不合格,尤其是食品,不能往里面送。念你是初犯,就不没收了,一会你去门口领回去。探视时间十五分钟。”
阎王好见小鬼难求,郭烜不愿多事,答了一句:“谢谢,给您添麻烦了。”
半个小时之后,只听有人在门口喊道:“报告长官,75491号到!”
看守说道:“进来。”
周成斌带着手铐,穿着一身半旧的土灰色再生布囚服,走了进来。不到十五平米的接见室被一道铁栅栏从中间一分为二,探视的人这一边还有两张木凳子,犯人待的那边空空如也。郭烜从木凳上起身走到铁栅栏前边,问道:“你还好吧?你的手怎么了?”周成斌的双手布满了一道道细细的血痕。
周成斌很平静的答道:“我还好,你怎么来了?听阿林说你最近特别忙,这里又这么远,没必要来看我。你说我这手啊?没事,集中营里分配我和其他犯人一起劈竹子,我以前没干过这活,估计过几天习惯了就好了。这样也好,万一从轻发落,关几年出去了,可以做个篾匠,多了一门谋生的手艺,”
翟岩民侧身悄悄拭泪。郭烜瞪了他一眼,没功夫搭理他。又对周成斌说道:“你要想开一点,戴老板也是在气头上。本想和监狱长。看守长说说,毛先生说还是算了,你受点罪,没准戴老板这口气消的就快点。你也是,李智勇的事,你就不该提,最起码不应该那个时候提。”
“我知道,军法无情,我有思想准备,但是该说的话,我还得说,否则我的良心不安。”
郭烜长叹一声,看了看表,抓紧时间捡要紧的话说:“你最好写份认罪书,越诚恳越好,李智勇的事……千万别提了。毛先生答应后天派他的秘书来探视,你交给他,他替你转呈。你自己多保重,别惦记民子,我会安顿照顾他。想给你送点吃的,这里有规矩不接受外面的食品。”
周成斌安慰道:“我知道了,你别担心,这里吃的饱……”本想说吃得饱,住的也还好这样的话安慰郭烜,又想起郭烜也曾被关在这里,里面是一种什么状况瞒得了别人瞒不住郭烜,就住了口。
郭烜无奈的苦笑:“好,我先走了。”
两天后,认罪悔过书交了上去,又过了一天,三月二十四日下午,戴笠的侍卫从集中营里提走了周成斌,临出门前,周成斌要求道:“能不能让我换身衣服?整理一下军容?这个样子,去见戴老板,似乎不太好吧?”
那名侍卫和周成斌是旧识,曾经跟过他两年,很敬重佩服周成斌的身手人品,看四下无人,低声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你现在的模样越落魄,老板的气消得越快。不是我说你:老板的脾气别人不知道你应该知道的最清楚。最恨叛徒。就说你吧,执行过多少次锄奸任务?你也别抱怨了,这也就是你,老板再动怒,也留着几分情面,加上毛先生为你说请,上海站又亟需重建。换了别人,三五年的牢狱之灾,那是板上钉钉,跑不了的事。”
周成斌一直想重返上海,听了这番话,心里大概有了底。他答道:“谢谢你,兄弟。”
军统局本部,看着衣冠不整、形容憔悴的周成斌规规矩矩的站在面前听候发落,带着手铐的双手全是一道道的血痕,新伤压着旧伤。戴笠不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几天想通了吗?”
“是,属下罪该该死,辜负了老板您的期许和栽培。请您法外开恩,给属下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命令属下重返上海,亲手制裁胆敢背叛国家、叛变组织的叛徒,重建上海站。若能侥幸活着回来,成斌待罪狱门,听凭军法家法制裁。”
戴笠点了点头:“这才是,我知道李智勇是你一手提携起来的,可是他没有经受住考验,出卖了组织,就是军统不共戴天的敌人。你袒护他,对得起因他变节死去的烈士们吗?八十六号发来密电,李智勇下落不明,阮波加入了影佐祯昭为首的特务机关,杨爽死于酷刑。今天是三月二十四日,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除掉阮波,以儆效尤。并查找李智勇的下落,一旦找到,格杀勿论!”
“是,请戴老板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你记住:治乱世需用重典,对敌人绝不能心慈手软。我命令你暂时以特派员的身份重返上海,执行锄奸任务,更重要的是重组上海站。明白了吗?”
“是。谢谢戴老板的回护栽培,属下马上出发。”
戴笠起身走到周成斌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成斌啊,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心腹,责己严,待人宽,方能服众。你要竭力奉公、谨慎从事,不要给我丢脸。去吧,自己也要多保重。先去见见齐五,具体工作他会安排。”
周成斌见到毛人凤,接受完任务。毛人凤说道:“二十四名派遣去上海的特工已于两日前分两批出发了。其中一批带队的叫陈劲松,是你原来的部下,也是你目前的助手。我已经严令他们必须无条件服从你的领导。你去总务处领取二十根金条的活动经费。明日凌晨就出发吧。”
说到这里,毛人凤突然笑道:“郭烜还破天荒的主动支援了一部大功率电台。他和任何人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偏偏和你交情不错。你可能还不知道,知道你被围,郭烜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设计了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听完前因后果,周成斌感念于心,却不敢将调虎离山的功劳归于郭烜,立正答道:“这都是毛先生对属下的爱护,要感谢也要首先感谢您。属下还有一件事需要请示:是否可以启动神针?”
毛人凤很痛快的答应:“可以,但是要再等一个月。五月一日,我会命令神针主动和你联系。还有,我命令戴如重建第三纵队,有一笔经费,也是二十根金条,你带给他。他会去上海主动和你联系。”
“是,请毛先生放心,属下已经不再是上海站的站长了,不会插手干涉第三纵队的工作。”
毛人凤笑道:“成斌啊,你误会了。我已经电告戴如继续接受你的领导。放开手干吧。我对你有信心。”
晚上,郭烜为他送行:“成斌,你的行踪是机密,也没法请别人,就咱们兄弟两个,来,喝杯酒。下次见面不定是什么时候了。最后到底是怎么处理你的?”
周成斌一口喝干,咳嗽了几下:“这四川大曲还是这么难以入口。暂停军籍、职务,以戴老板特派员的身份去上海执行任务,以观后效。也不知道我们以后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更不知道回来后会不会继续坐牢。不过我还是很感激戴老板,给我这么一个机会。再一次败于李士群之手,我实在是不甘心。”
郭烜安慰道:“什么军衔职务,等你完成任务,凯旋归来,戴老板一句话,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了。特派员?这个身份不错,只要有权调遣上海站的人,就行了。毛先生给你派人了吗?”
“安排了,六个小组二十四个人,已经于二十二日提前出发潜往上海。如果路上不出意外,会和我同时达到。戴如被任命为新的第三纵队队长,留在苏北了。文凯的死,我很难过。”
郭烜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的朋友不多,你我兄弟就不用说了。我和文凯相识未久,可是我们也算是好朋友。他那个人,厚道、义气。唉,有数的几次见面都是来去匆匆,没想到我们之间连好好相处几天都是奢望。知道他殉国,我心里……你就要走了,不说这个了,来,喝酒,为你壮行。”
几杯酒下肚,周成斌提到了一个郭烜没有想到的话题:“老郭,你找机会,和戴老板说说,把嫂夫人调回来,夫妻分开的时间太长了,不好。再说看你忙得,也需要有个人照顾。上海……也太危险。”
郭烜一愣,笑道:“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国家多难,个人的事,往后放放吧。越男现在是八十六号的助手。上海站风雨飘摇,这个时候再换人,等于是又给你增加负担。我再忙,也是在后方,总比你轻松得多。不说这个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杨爽……死了,你把刘林带走吧,这孩子电讯方面有点天赋,这半年长进不少。”
周成斌无法再说下去,听郭烜提到刘林,他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用,泽之兄弟两个都身处龙潭虎穴,刘林还是让他在重庆跟着你吧,你多费点心调教栽培。老郭,我今天听毛先生说了才知道,是你用调虎离山之计,调开了汪伪七十九团、九十三团,给了我们一线生机。我应该……”
没等周成斌这个“谢”字说出口,郭烜打断了他:“自家兄弟,一客气就显得生分了。何况我是为国效力,不是为了你,换了别人,我一样会这么做。来,我再敬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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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永不言败
民国三十年四月一号,周成斌回到上海,当天晚上,和唯一留在上海的原军统上海站的杨君接上了头。黄浦江畔一家阳春面馆里,杨君正在吃面,他原来是周成斌临时从第三纵队调来的,和上海站其他各条线没有交叉。赵敬东负责的意诚商贸公司开业的时候,周成斌通过刘泽之把他安排进去做了一名打杂的职员。
杨君低声说道:“这些日子赵敬东的生意做的不错,前些日子又搞了一批欧美的古董文物。数量还不少,而且品种很杂,为此他特意建了一个仓库。这个仓库由我负责。平日除了赵敬东,只有76号一个叫刘泽之的偶尔来一趟。”
杨君不知道刘泽之的身份,周成斌当然不能说破,他想了想,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目前联络站还没有建立起来,我想暂时就用你那个仓库。”
杨君点头道:“这个想法很大胆,可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李士群做幕后老板的公司仓库,谁敢来查?恰好赵敬东前天去了北平,好像是和那里的一个文物贩子谈什么生意。这一来一回最起码半个月。只要76号那个叫刘泽之的不来,就没事。”
闻听此言,周成斌一喜,说道:“老杨,明天重庆会来一批人,你负责和他们接头,用这些人组建三个行动组,每组四人,暂时由你来负责联络。今天是四月一号,这个月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安排这三个行动组的成员在上海潜伏下来。记住:这三个行动组彼此之间不要交叉,他们都只和你保持联系。电台也暂时设在你那里。今天午夜我派人送电台过去。那个人你也留几天,让他帮你做点事。”
“我知道了,请您放心。”
周成斌低声说道:“我座位旁边这个旧公文包里,有两根金条,是给你的活动经费。一会我走了你收起来。三天后我去你说的那家仓库和你联系。联络暗号也在公文包里面,看完记住后焚毁。”
回到一家很小的客栈里,周成斌对翟岩民说到:“这是地址,你去一趟康慈医院,从这个污水管道进去,从这里出来就是医院的太平间。里面编号零一七的冰柜里,有一具因为和医院发生纠纷,而迟迟不能处理的尸体,在这具尸体下面,有一部电台,你把它取出来。按照这个地址送给一名叫老杨的人。然后他会安排你的工作。”
翟岩民领命而去。孟霄杰撤离的时候,仓促之间,电台已经转移不出去了,放弃了又舍不得,只好临时找了这么个万无一失的地点藏起来。76号的庆功会后,刘泽之向重庆汇报,提到了没有从康慈医院搜出电台,可见这部电台还在那里。此次重庆派来的人携带了一部郭烜支援的大功率电台,既然如此,周成斌决定此次重建的上海站依然设置两部电台。
四月二日凌晨,和平码头,周成斌与陈劲松接上了头。周成斌说道:“你带着十二名属下暂时在码头安身。上海的码头工人来来往往,不容易盘查。劲松,此次重组上海站,是第四回了,你要做好随时为国捐躯的准备。”
“请周站长放心,劲松一直有个愿望,就是重回您的麾下,和您并肩战斗。”
对这个老部下,周成斌还是很赏识的,沉默寡言,心思细腻,电讯技术马马虎虎过得去。身手虽然不怎么样,跟踪技术却属一流。他决定上海站沿用之前的两条不相互交叉的单独联络线的办法,把最精锐的十二名行动人员也分成三组,交由陈劲松负责。交代完毕后周成斌又说道:“劲松,我们在76号和日军司令部有两个卧底,按照纪律,我目前不能告诉你他们是谁。如果我出了危险,你可以在《申报》上刊登一则寻人启事,和他们取得联系。这是上海站最大的机密,除了你我,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陈劲松点头,用心记下了寻人启事的内容和格式。周成斌命令道:“从现在起,这之后的一个月,除非我当面命令,你不得采取任何行动。先在上海站住脚。还有,这是一根金条的活动经费,这根金条足够你你租一间房子,开一个纸烟店作为联络点,电台也设在那里,这个联络点设好后,由你负责,未经我的允许,暂时不要使用。
四月二日中午,一艘渔船上,周成斌终于见到了戴如,二人相见,恍如隔世。戴如说道:“接到毛先生的密电,我在这里等了你一天了。”
周成斌叹了口气,顾不上感慨,说道:“这是给你的二十根金条的活动经费。说说第三纵队目前的情况吧。”
“我带着突围的一中队在日伪随后的围剿中死伤五十余人,突围的有**十来个。您带领的二中队目前归队的只有二十多人,再加上分散修整的三中队的一部分,现在总兵力不到一百五十人,其中伤员二十三个,重伤五人。目前日伪仍然在继续围剿,我把部队转移到了韩长官的八十九军游击区里。韩长官给我们补充了不少武器弹药。”
周成斌重重一拳砸在船舱隔板上,小船晃了几晃。四百六十余人,仅仅剩下一百四十余人,损失超过了三分之二,他如果能不痛心疾首?
戴如劝道:“中日之战是旷日持久的两个国家之间的生存战,我们必然会付出巨大的代价。财神行动炸毁了日伪给予厚望的伪钞加工厂,腾出手来,他们进行报复性的围剿,也是必然的。这些牺牲的战士是为国捐躯的,周站长不必自责。”
周成斌摇头道:“你别安慰我,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我实在是罪不容诛!如果不是要留下这条命,和日本鬼子继续周旋,我真的没脸活在这个世上。老戴,第三纵队的任务是配合上海站,在淞沪杭嘉一带抗击日寇。八十九军的游击区虽然安全,可不是我们应该久待之地。再过一个月,还是要把部队带回来。”
戴如答道:“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一个军人不能擅离职守,放弃阵地。我这次来挑选了三名身手很好,也靠得住的士兵,他们都是上海人,人头熟,对上海的大街小巷也都了如指掌。还有两个人会驾船,这艘小渔船就是他们开过来的。我把他们交给你安排。本想多挑几名,实在是找不出来了。”
“很好,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二中队有个战士叫翟岩民,突围时一直跟在我身边,又跟我一起回重庆、来上海。我想派他带着这三名战士组建一个直属我指挥的行动小组。这艘船你也留给我,这个行动组暂时就设在这艘船上。”
戴如走了。做完了重建上海站的一切筹备工作,周成斌还有一项最重要的工作:联系刘泽之,追杀阮波。这是戴笠交给他的第一项任务,必须马上着手。而且,还有一个人,李智勇,到底去了那里?他也必须要搞清楚。如果李智勇真的如其他人所言,变节投敌,他决不允许他继续活着!如果……他是冤枉的,或者已经死于敌手,那么他就要还他一个清白,哪怕是为此再度入狱,这是他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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