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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醉四月     谍殇之山河破碎txt下载     谍殇之山河破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意诚商贸

    十六号中午,76号,倪新向李士群汇报着:“那只玩具小绿马,影佐帧昭将军费了很大力气,从他儿子手里骗出来。经过鉴定,应该是先把成品拆散了,然后再用手工缝制起来的。据影佐太郎说是一个不认识的叔叔交给他的。这个孩子还不到五岁,什么也问不出来。”

    “是啊,这么大的孩子,又是影佐将军的独生爱子,总不能训斥吓唬,也用刑审问吧?再说交给孩子这个玩具绿马的人是有意为之,而孩子是无心的,根本不会让孩子有机会认出他来。那个挂在办公楼的白色条幅,有什么可以追查的线索吗?”

    “鉴定科给出了结论,说是用一种特制的颜料写的,遇水后才能显示出来。据田中胜荣说条幅、爱俪园爆炸现场传单上笔迹就是周成斌本人的。田中君说他可以分辨出军统近百人的笔迹,包括戴笠、毛人凤在内。”

    李士群沉吟片刻,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很明显,日军司令部里有军统的人。田中君也说军统一直有一个未经证实的说法: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里有军统的卧底。这个传言他细细想来,第一次听见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当时小野将军还曾密电他调查传言的真假。周成斌就是想告诉影佐帧昭这样一个事实:你再敢滥杀无辜,我就以其人之道反施其身,杀了你的妻儿。甚至你自己的性命也在我的掌握之中。”

    李士群突然一笑,说道:“提起小野将军,有个好消息,小野将军春节后会重返上海。具体做什么,现在还不清楚——进来!”

    山木龙三走了进来:“李主任,属下刚从爱俪园调查回来。倪秘书也在,正好。”

    “说来听听。”

    “爆炸发生时,由于离周成斌自己设定的三天期限只剩最后几个小时了,我和倪秘书安排监视假目标,诱捕周成斌的三个人神经都处在高度紧张中,所以都在车上监视,一同毙命。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炸弹是如何安在车上的,无从追查。属下问了两栋日军高级军官公寓楼里的住户,证实了的确有很多人知道影佐帧昭将军答应给儿子买一个绿色玩具马作为礼物的事。人数太多,又都是日军高级军官的家眷,也没办法查下去。”

    李士群叹道:“唉,这个周成斌,的确是心腹大患。上午田成羙队长带人复检了福田英夫的尸体,证实了先前的结论:死因是咽喉一刀毙命,凶手行凶手法干净利落,一刀准确割断了颈动脉,绝对是职业杀手所为。那些被抓起来的嫌疑人谁也不具备这个能力。”

    倪新插话道:“既然如此,主任何不做主放了那些无辜被牵连的人?”

    “好吧。章医生是上海知名的传染病专家,满洲关东军也来了电报,力保杨文举等两名随员的清白。再说那十几个嫌疑人里面也还有几个有头有脸的,都放了吧。至于已经处决的两个……就把罪名推到他们身上,对上对下,总要有个交代,你们去安排吧。对了,倪新,叫刘泽之进来。”

    刘泽之奉命觐见,本以为李士群也会问他有关日军司令部发生的事件,没想到李士群却换来个他意想不到的话题:“泽之,听说你去过提篮桥监狱,探视过赵敬东,可有此事啊?”

    刘泽之的心虚明明白白摆在脸上,他偷觑了一下李士群的脸色,答道:“就去过两次……给他送点东西。主任,属下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士群摆了摆手,说道:“我没怪你。你说……赵敬东到底是不是军统的卧底?”

    “当然不是,卧底不是李明华吗?赵敬东就是好心办了坏事,枪打出头鸟,倒霉赶上了。”

    “卧底真的是李明华吗?”

    刘泽之很不解的问道:“不是他吗?他不是都被处决了吗?听倪新说有他亲笔画押的口供。再说自从李明华被处决,76号再也没有发生过泄密事件,不是他还能是谁?”

    李士群笑笑,换了个话题:“泽之,对中日之战,你有何看法?”

    刘泽之想了想说道:“我看不太清楚,不过我觉得以前日本人说的速战速决,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目前看已经陷入了胶着状态。”他心中暗暗思忖,李士群突然和他说这些,意欲何为?

    “嗯,此话说的有道理。泽之,这一年多来,你是不是搞了不少钱啊?”

    李士群直截了当的问了这么一句,刘泽之脸一红,很不好意思,又不敢不答,吞吞吐吐的说道:“那什么……没有……也不多了……主任,我是说……”

    李士群笑笑,突然说了一句:“既然你说赵敬东不是军统的卧底,那你就出面把他保出来。”

    “真的?主任,这可太好了,老赵都被关了半年多了……主任,你别拿我开心了,我保他?属下哪有这么大的面子。是主任您体恤下属。还让他回来,当行动队二组的组长?那现在的组长段文涛……”

    “想什么那?你没长耳朵?不是无罪释放,是让你把他保出来,保外就医啊,监外执行,什么污点证人,你自己想个名目。”

    刘泽之点了点头,答道:“属下明白了。保出来之后,让他干点什么?请主任指示。”他已经猜到了李士群的用意。

    果不其然,李士群说道:“赵敬东这个人,一直是在淞沪一带混江湖的,以前我在南京的时候,帮过我一些忙。性情直,一根直肠子偏偏还没有自知之明,自觉的心机深沉。好胜心强,讲江湖义气,市面上关系多。这样的人,做特工未必合适,但是在这个乱世里搞点钱,以他的能力还是绰绰有余的。”

    刘泽之称赞道:“主任您看人就是准,老赵可不就是这样的人吗?您的意思是……”

    “我给你一笔钱,你找个什么人,以他的名义开家公司,让赵敬东负责,以后有机会做点生意。”

    “是。”刘泽之很高兴的点头答应:“请主任放心,属下这就去办。公司的名字……以前夫人说过,三鑫商贸公司,怎么样?”

    “俗不可耐!”李士群想了一下,在办公桌一张白纸上写下“意诚商贸”四个字,说道:“《大学》有云: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刘泽之再次称赞道:“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主任您博览群书,属下望尘莫及。”

    有钱好办事,有权事情更好办。众人都知道刘泽之是李士群的秘书,虽然他口口声声说是瞒着李主任,完全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意思,但是谁也不敢把这话当真。三日后,赵敬东走出提篮桥监狱的大门。元月二十七日,农历除夕之夜,“意诚商贸公司”正式挂牌。由赵敬东出面,请来了76号一些同仁,共度除夕。

    这是一栋刚装修好的两层石库门小楼,楼上楼下,厢房正房,一共十来间房子,由于还没有正式开业,整栋房子里除了赵敬东,只有一个看门的,和赵敬东一个叫张小丹的小兄弟。出狱不过数日的赵敬东换了一身黑色高档西服,精神焕发。他对那个叫杨君的看门人说道:“老杨,再打个电话,催催送酒的。菜都来了,一会放凉了。来,我们先入座吧。”

    众人入座,张克清笑道:“老赵,你这可真应了一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人都年轻了。”

    倪新也说道:“是啊,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你是因祸得福了。”

    蹲了大半年的班房,赵敬东沉稳收敛了不少,他笑着一一给客人倒上酒,赔笑说道:“这还不是托你们几个好兄弟的福吗,这一劫可算是满了。以后全要仰仗诸位大力帮忙。唉,这半年,在牢里倒也没受什么罪,一是泽之花钱托人,监狱长王洪英的关照;再说咱们兄弟到哪都不能任人欺负。就是想这口酒,馋的我啊,五脊六兽的不自在。来,我先干为敬。泽之,你怎么不喝?”

    刘泽之笑笑,叹道:“自从上次中秋节中毒后,一直没有缓过来,医生千叮咛万嘱咐,必须戒酒。老杨,麻烦你给我倒杯茶。”

    那个看门的四十来岁,身材很高很瘦的男子拿来一杯茶壶,给刘泽之倒了一杯茶,然后把茶壶放到桌上,又出去张罗。

    “我以茶代酒,也敬老赵一杯。老赵,什么时候正式开业?得过了正月十五吧?”

    赵敬东答道;“可不是吗,怎么也得过了十五。泽之,我知道你的胃还没有好,吃不了凉的冷的,特意让老杨去饭馆定了个火锅,一会就送来。泽之,我要特别谢谢你。”

    刘泽之笑道:“谢我干什么?在座的都是自己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都是李主任的意思,我不过是个跑腿的。”

    “那是,李主任的恩典,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倪新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问道:“泽之,过年这几天假期,有什么安排吗?”

    “我准备去杭州玩两天。和徐……我自己一个人。”

    大家都笑了,倪新开着玩笑:“放心,我们不会要求同行的,就你一个人,和徐……泽之,你知道什么叫越描越黑吗?”

    刘泽之瞪了倪新一眼,这时,杨君带着饭馆伙计,端进来一个热气腾腾的什锦火锅。赵敬东招呼道:“来来,大家都动筷子,泽之,我先给你盛一碗。”

    “我自己来,你先给张大哥盛,毛俊,你自己也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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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西湖之夜

    正月初一的杭州,游人如织,微风拂面,冬日暖阳,照的人熏然欲醉。刘泽之和徐建雪,携手游湖。四周不时传来苏州评弹的吴侬软语之声。西湖边上的饭馆酒肆,人来人往,一片歌舞升平。

    刘泽之叹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徐建雪嫣然一笑:“哪来的这么多的牢骚?你不是答应陪我坐画舫游湖吗?时间不早了,我们去码头吧。”

    二人相携来到码头,上了一艘中型画舫,船上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一家四口,和一名身穿灰色印度绸长衫、蓝缎紫羔皮马褂,一看就是苏杭乡下殷实人家的男子。此人正是周成斌。七个人包下这艘由一对中年船家夫妇经营的画舫,说好在湖上过一夜。那名男船工摇着撸,画舫摇摇晃晃离开码头,进入西湖。不大一会功夫,岸边的人就消失在地平线上,天地之间只剩下这艘画舫。刘泽之徐建雪二人很自然的和那名单身男子聊到了一处。刘泽之笑道:“人家一家四口用餐,这位先生不嫌弃,就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敝姓刘,这是我的……表妹。先生贵姓?”

    “免贵姓周。只要二位不嫌打扰,太好了。”

    “周先生这话太客气了,相逢就是缘分。”刘泽之让船家拿来一碟糯米藕、一盘酱牛肉,又点了一个莼菜汤,和两个蔬菜。又要了一小壶绍兴黄酒。三人坐在船尾一个小桌子上边聊边吃。太阳快落山了,湖上风大,刘泽之很自然的脱下西服外套,披在徐建雪身上。周成斌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另外一家人也在船头坐定,开始用餐。船尾只剩下他们三个人。过了一会,刘泽之笑道:“想起来这好像是你我相识以来,相处时间最充裕的一次。”

    “是啊,总算有机会聊聊天。你怎么不喝酒?是不是上次中毒后,还没有康复?”

    刘泽之关切的问道:“我没事,再调养一段时间就康复了。倒是你,上次电刑之后,有没有留下后遗症?你的心脏怎么样了?”

    周成斌微微叹了口气,他的身体……恐怕康复无望。只是何必说出来让刘泽之跟着担心?笑道:“我没事,多少有一点后遗症,慢慢调理吧。泽之,说点正事。重庆局本部从南京汪伪集团高层得到消息,日本人在崇明岛上修建了一个大仓库,近期准备投入使用。奇怪的是这个仓库既不归属军方管辖,也不归上海市政府管辖。你觉得这个仓库,和你以前提到过的倪新和山木龙三参与建设的那个基地,是不是一回事?”

    刘泽之自是明白周成斌的身体,绝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乐观。但是多问何益?只好不再提及这个话题。他想了想答道:“我想应该是一个项目。崇明岛并不大,不可能同时修建两个大型基地。还有件事,小野平一郎农历正月十五后会重返上海。我留心观察,他应该不会回日军司令部。淞沪占领军司令部的特务机关长还是由影佐祯昭担任。”

    “你有没有机会上崇明岛上看看?”

    “嗯——正月初七,李士群上岛视察,他应该会带倪新去,我可以想办法让倪新去不成,但是倪新去不了,他会不会带我去……我不敢肯定。”

    周成斌想了想说道:“那就先别着急,等小野平一郎回来了再找机会。我怀疑小野平一郎重返上海和崇明岛这个基地有关系。你还记得吗?那些失踪的技术工人,当时是小野平一郎出面答复市警署的。对了,李士群搞得那个‘意诚商贸’是怎么回事?杨君安排进去了吗?”

    “已经安排进去了。这个商贸公司就是李士群为了敛财成立的。这家公司李士群本人不便管的太多,我们可以好好的利用。前几天我听李士群的太太说要挣钱,还是药品、军火利润大。杨君是咱们的人吧?”

    “是的,但是他不知道你的身份。药品、军火?李士群有什么反应?”

    刘泽之答道:“当时李士群不在场。不过……有的时候我们完全可以打着叶吉卿的名义,先斩后奏。”

    周成斌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别大意了。这家公司实际上是由你在操盘,出了事你第一个脱不了干系。何况公司刚办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买卖。万一你因此暴露,得不偿失。你先好好的把公司的经营搞上去,规模搞的大一点,经营的种类杂一点,以后才好有机可乘。”

    刘泽之点头称是:“我明白,要先让李士群挣到钱。再出点什么事,他就脱不了干系了。”

    周成斌说道:“前几天毛先生派遣一个特使去了孙文凯那里。这个特使带来了一个消息。你知道南极星是如何被甄别出来的吗?说起来你应算头功。”

    “哦,是吗?这话不知从何说起?”刘泽之很奇怪:“我一直在寻找谁是南极星的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

    “还记得在你主动找茬被李士群关禁闭之前,派你弟弟刘无送给郭烜的那张张克清交给你的纸条吗?”

    刘泽之想起来了:“记得,张克清说是从李明华办公桌抽屉的夹层里发现的,请我替他翻译。”

    “郭烜偶尔触动灵机,从里面发现了重要线索,推断出来南极星的身份,设下了陷阱。具体情况那名特使也不清楚。”

    刘泽之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才继续说道:“这么说这个张克清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他到底是敌是友?会是中统的人吗?”

    周成斌很肯定地答道:“不是。”

    “为什么如此肯定?”

    “因为毛先生就是这么答复我的。我也不知道理由,但是我相信毛先生不会信口开河。我最担心的是从这件事情看起来,张克清似乎知道你的身份,你会不会有危险?”

    刘泽之想了想答道:“应该不会。如果他要出卖我,早就可以动手了。我从来不相信巧合,现在看起来张克清一定是有意把‘南极星是谁’这个重要情报泄露给了我们。只可惜我们明白过来太晚了。你放心,以后我会多留心这个人。”

    正事谈完,周成斌站起身来,走到船边,极目远眺。刘泽之和徐建雪有说有笑的和船家商量,说是要自己动手做几个鱼鲜菜做夜宵。周成斌看见这一幕,突然走过来笑道:“问个题外话,你们……相处的还好吗?”

    徐建雪笑了笑没有说话,刘泽之很意外,周成斌怎么问起这个问题?也没多想,顺口呵呵一笑,答道:“挺好。你看我们是不是很般配?哎,我们的事你就别管了。”

    周成斌不好再说什么。刘泽之又说道:“成斌,影佐祯昭让你搞得灰头土脸,大失颜面。现在你是他的头号敌人。我想如果最近没有紧急任务,你最好在苏杭多待几天,避避风头。”

    周成斌淡淡一笑,答道:“我是军统上海站的站长,现在是战时,一个军人,怎么可以擅离职守?”

    这艘画舫上只有很小三间客房,由于刘泽之和徐建雪是以表兄妹的身份一同游湖。船主很自然的把一家四口安排在一间房子里,让刘泽之和周成斌住一间,徐建雪单独一间。

    夜幕降临,周成斌和刘泽之聊了一会天,很快睡着了。半夜又被心口阵阵隐痛憋醒,他赶紧起身坐起,大口喘气,稍有缓解,却发现一旁刘泽之的床空了。凝神细听,隔壁房间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周成斌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这个时候,刘泽之怎么去了徐建雪的房间里?

    周成斌披衣起身走到门边,想拉开门过去看个究竟,转念一想,又收回了已经放到门把手上的手。这个时候他过去,也许会很尴尬。他回到床边坐下,三年前的一幕闪现在眼前……

    民国二十五年八月的南京,骄阳似火,奉命外出公干的周成斌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天,没赶上好友郭烜的婚礼。他一下火车就直接来到郭烜租住的小院,门口贴着大红双喜,鞭炮屑犹在。门却关的严严的。他用力砸着门,高声叫道:“老郭,开门!什么时候,还在高卧?你可真是快活不知时日过,太阳都要下山了!再不开门我就……”

    院门咯吱一声打开,一个身穿正红织锦缎旗袍、烫着齐肩长发的淡妆少妇站在他面前。周成斌只觉眼前一亮,一下子愣住了,暗道郭烜这小子眼力不差,别看他又古板又不通人情,居然娶了如此漂亮的一个太太,艳福不浅。他语无伦次的寒暄道:“郭烜哪?怎么是你……你是……我那个,是郭烜的兄弟,我叫周成斌,比老郭小两岁。我是说应该叫你一声嫂子。我们在一起随便惯了。你可别介意。”

    那名少妇低头莞尔:“请进吧。郭烜一大早六点多钟就被叫走了,说是局里的电台监听到一个可疑信号。他说去去就回来的。进来喝杯茶。”

    唉,三年的岁月逝去,那个兄弟如今远在千里之外的重庆,而当初那名艳绝人寰的少妇就在旁边的房间里……

    又过了没多久,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周成斌赶紧脱下外套,回身躺在床上。刘泽之蹑手蹑脚的推开门,悄悄上床睡去。

    第二天天大亮后,画舫返程,刘泽之和徐建雪在船尾低声聊着天,基本上都是刘泽之在说,徐建雪偶尔插两句话,时不时被逗得展颜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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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假钞

    二月一日,正月初七,李士群带着倪新前往崇明岛视察。临走前对刘泽之说到:“你在办公室等我回来。”

    刘泽之应了一句,打开车门,目送李士群的专车远去。

    这一等就是一整天,下班后,李士群还是没有回来。刘泽之百无聊赖,外间办公室里只有两个单人沙发,他拉过倪新办公桌后放着的椅子垫脚,半躺在单人沙发上,准备小憩片刻。躺了一会,又觉得有点冷,顺手拉了一件倪新的外套盖脚。

    一张照片从倪新外套里侧的暗兜里掉了出来。刘泽之捡起来一看,是两个人的合影,坐着的是一个穿着和服的妙龄女子,有点似曾相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站着的正是穿着一件立领衬衣的倪新。

    照片上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倪新的手还搭在那名女子的肩膀上。没听说倪新有过什么过往密切的异性朋友啊。而且看照片上二人的神态,绝不仅仅是普通的异性朋友那么简单。看照片边缘的磨损程度,应该是几年之前照的。这个女子是谁?是日本人吗?倪新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倪新不会也是日本人吧?不可能啊,怎么看都不像。再说如果他真是日本人,上海沦陷日寇之手,倪新又不像田中胜荣那样,化名在国统区潜伏,他有什么必要隐瞒自己日本人的身份?

    刘泽之又想起自从和倪新相识以后,这个人的种种令人费解之处,认定在倪新身上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小心翼翼的把照片放回倪新衣服的暗兜里,又挂回原处。

    晚上十点多钟,李士群终于回来了。刘泽之赶紧迎上前去,替李士群宽衣:“主任,您辛苦了。我替您沏杯茶吧。”

    “不用了,我马上还要走。泽之,你先看看这个。”李士群递过来一沓十美元面值的钞票。然后去了洗手间。

    刘泽之拿起钞票看了又看,这些钞票都不是全新的,也不连号,李士群给他看这些干什么?

    没过一会,洗漱完毕的李士群回到办公桌后坐下,又递给他一沓法币。刘泽之看了看,还是半旧的钞票,也不连号。不同的是各种面值的都有。“主任,您给我这些干什么?”

    李士群笑了笑说道:“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和赵敬东找一些跑江湖的,在一星期之内在上海市面上把这些钞票兑换出去,或者花出去。看看有多少人能鉴别出来。”

    刘泽之马上反应过来:“这么说这些钞票都是假钞?”他拿起几张仔细打量,又对着灯光照了半天,说道:“反正我是看不出来。这是哪来的?”

    “不该问的不要问!记住,你自己不要出面,只需要记下来兑换、花出去的成功率有多高,如果被发现了,原因是什么,就行了。倪新——把箱子里的东西交给泽之。”

    倪新拎过来两个小帆布箱子。李士群又说道:“不要告诉赵敬东这些货币的来源。”

    刘泽之点头应了一句:“是,请主任放心。有件事想向您请示:如果出了事,是否需要出面捞人?”

    “不要打着我的名义,出了事你自己和警察交涉。”

    “明白。”

    二月六日,康慈医院化验处,刘泽之来做胃部复查,抽血化验后,坐在医院大堂里等结果。一名医生模样的人叫住了他:“刘先生是吧?你的化验结果出来,有点问题,跟我来一趟。”

    化验室里,周成斌摘下口罩,问道:“这么急找我什么事?”

    “你看看这个。”刘泽之递给周成斌几张钞票。

    “法币和美元,有什么不对吗?”

    刘泽之答道:“这是李士群几天前给我的。都是些假钞,数量不少。让我找人在市面上兑换,或者花出去。本来我以为是他从哪里没收来的,想发笔小财。几天下来,才明白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周成斌翻来覆去的仔细看着这些钞票,无奈他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看不出什么眉目,只得说道:“怎么了?上海市面上经常有假钞出现,这并不稀奇。哦,美元防伪措施严密,假钞少一点,也一直无法完全杜绝。”

    “你听我说,赵敬东找了十来个小混混拿着这些法币,在市面上兑换、花费,居然没有一个人被发现。其中有一个胆子大的,跑到银楼去买金银首饰,居然也得手了。你知道虽然民国政府的法币在市面上早就禁止流通了,但是很多商人需要和国统区做生意,暗地里法币还是有一定的市场的。”

    周成斌还是不明白:“是啊,那又怎么了?”

    “你看看这些法币,如果是私人暗地里悄悄伪造的,一个人,就算是几个人的一个小组织吧,能力资源都有限,肯定不会伪造这么多面值的法币,你说对不对?”

    “对啊,一样的时间精力,只伪造一种面值的,要省事得多。你的意思是这批法币是有组织的大规模伪造的,准备在国统区使用,扰乱我们的金融市场。第一批成品伪造出来之后,先在上海市场上试试水。”

    刘泽之点头答道:“只有这一种答案。李士群说过:一件事情你拿不准,或者找不到真相,有一个简单的办法,把所有不可能的、不合逻辑的排除,剩下的就是真相。”

    周成斌又拿起十美元面值的假美钞看了又看,说道:“这些美元只有一种面值,应该是技术条件所限。其他面值的防伪暂时还无法破解。上次失踪的一百多个技术工人,包括印刷工、雕版工,是不是就是被弄到哪里,伪造货币去了?泽之,你说日本人在崇明岛上修建的那个基地有没有可能就是伪钞印刷、制造的工厂?而整个事件的幕后主持就是76号?”

    刘泽之想了想答道:“不是,最起码不完全是。你想啊,你曾说过从南京汪伪集团高层得知,那个基地规模不小。伪造假钞用不了那么大的地方。再说刘无曾在十多天的时间里,每天接送倪新和山木龙三往返码头。据刘无说和他们两个一同去崇明岛的有市警署、日军司令部、特高课、宪兵团、市政府等等其他机关的人。76号没有这么大的权力调动这些人。”

    周成斌的眉毛簇成一个“川”字,他忧心忡忡的说道:“伪造法币有可能,伪造美元……金融战从来都是战争的一部分。上次你说日本人在崇明岛搞的这个基地好像和犹太人有关。犹太人,这个民族人不多,可是聪明人不少,上次我们从小野平一郎手里‘偷走’的威廉史密斯不也是犹太人吗?日本人是不是从他们之间找到了仿制美金的专家,所以才造出了这足以乱真的面值十美元的伪钞。尤其是这做旧的技术,真是天衣无缝。这些美元兑换、花费的时候,有没有被人发现?”

    刘泽之答道:“只有一次。有个胆大妄为的青帮徒弟,居然跑到汇丰银行要存这些假美元,被银行看出来,通知了市警署,还是我把这个人给保出来的。”

    “必须马上向重庆汇报,并把这些假钞送回重庆请金融专家鉴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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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财神

    派遣到苏北孙文凯所辖的忠义救**第三纵队公干的军统特使,带着周成斌通过交通站送来的伪钞样品,出发赶回重庆。二月十六日上午,这些伪钞放到了戴老板的办公桌上。很快,又送到了几名专家那里,拿到技术鉴定报告后,当天傍晚,紧急召开了由中华民国行政院、财政部、军统局、四大银行参加的联席会议。

    财政部首先宣读了专家的鉴定报告:送检样品一确系伪造法币。所用纸张、油墨等与真品无异。印刷用雕版系自行伪造。防伪措施可以乱真。用肉眼无法辨别。专家使用特制仪器方可分出真假。

    送检样品二,非我国产品,经初步鉴定,确系伪造美元。所用纸张与真品相同。油墨、雕版系自行伪造。防伪措施可以乱真。普通人用肉眼辨别。专家用肉眼偶尔可以分辨,普通人辨别真假使用特制仪器。建议送制造地(美国)进一步鉴定。

    财政部代表首先发言:“这些假币几可乱真,而且涵盖了几乎所有的面值。如果流通到国统区,必将给我们本就不堪重负的战时经济造成巨大的损失。”

    与会的军统代表毛人凤心道:“这不是废话吗?”,他发言道:“财政部有何具体的应对措施?”

    “除非我们紧急宣布现在市场上流通的原有法币废止,立即重新设置图案、采取新的防伪措施,发行新货币替代它。不过这只是一个天方夜谭,因为这需要的资金是个天文数字,而且需要时间。特别是……发行新货币的准备金根本就不足。”

    又有四大行之一的交通银行的代表提出:“能否在国统区各大城市设置货币监管局,发放专业仪器,查抄假币。”

    马上有人反问:“资金哪?少了不管用,多了还不如从新印制发行货币。”

    会议一直开到午夜,还是没有任何可以付诸实践的有效办法,只达成了一个共识:从今以后,再印刷正常更新的钞票时,增加防伪措施。逐渐替代以前在市面上流通的货币。但是这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这期间假币会给国统区的经济造成多大的损失,与会众人个个心知肚明,却都无法可施。

    终于,毛人凤觉得到了自己说话的时候,他笑了笑说道:“在座的都是金融专家,财神爷。只有我们军统一家是搞情报行动的。既然无法从技术层面想办法,只能来硬的。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对手的这批假币半年后才有机会出现在市面上,这之后,诸位采用新的防伪措施的真法币应该也在市面上流通了。”

    众人心中都有些疑惑:如果这样,那真是大功一件,可是军统有这个能力吗?却又无法追问。因为军统的一切,似乎都是机密。

    会议上毛人凤主动揽下了任务,因为他知道这批假钞是军统发现的,即使自己不出面,最后任务还是会落到自己头上,何不主动一点?连夜回到办公室,他思忖道:摧毁崇明岛上日本人建立的假钞基地,不是上海站一家可以完成的任务。他决定派遣戴如带领十二名专业爆破手携带重武器前往上海参与行动。

    二月十八日,周成斌接到密电,他首先来到康慈医院找到孟霄杰:“老孟,重庆局本部策划了一个代号‘财神’的行动,需要从苏北调些人手,咱们商量一下怎么安顿这些人才能万无一失?”

    孟院长的话还是不多:“什么时候到?多少人?在上海停留几天?是分批来,还是一次性到达?”

    “分两批赶来。本月二十二日第一批三十人抵达上海,二十三日第二批,这一批人准确数字我还没有搞清楚,应该在十五人左右。加起来一共四十到五十个人,停留三天。要想办法让他们安全进入医院,还要保证他们安全离去。而且这些人都带有武器。”

    孟霄杰半天没有说话。康慈医院是一家档次很高,面积却不大的高档医院。心脑血管科、骨科在上海滩有一定的知名度。医生和护士加起来不过二十余人,住院的病人经常在十个左右。突然涌进来这么一大批人,很难掩人耳目。

    周成斌也知道很困难,,没有催促,静静地等待孟霄杰开口。过了一会,孟霄杰问道:“不太好办。周站长,能不能化整为零,让这些人分头藏匿起来。”

    “我也想过这个办法。但是这批人大多不是专业特工,而是一线战士。他们对上海完全不熟悉,很多人甚至没有过城市生活的经历。突然来到大上海,很容易暴露。而且虽然调集了这么多的人手,这次行动我们的实力还是处在绝对的下风,只有趁对手不备,突如其来的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才有一线成功的可能。如果事先有人被捕……整个行动都无从谈起。”

    孟霄杰更为难了:“周站长,您的意思是这些人在康慈医院期间,最好还不要与外人接触。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大老爷们,大部分人还一看就是泥腿子出身,康慈医院是一家大都市里的高档医院,不是这些人该来,或者来得起的地方啊。”

    孟霄杰这个人周成斌很了解,说的少做得多,不到万不得已,很少开口诉苦。但是这里不行,其他两家联络点,一家老虎灶,还有一家是小书店,更无法落脚。至于徐建雪负责的联络点,既无法容纳这么多人,也不是他有权利指挥的。他只能硬其心肠说道:“老孟,我还有点急事,必须马上离开。刚才说的事我知道你有困难,但是此次行动事关重大,我已经向重庆军本部立下军令状:不成功则成仁。请你务必想办法完成。”

    孟霄杰并不想讨价还价,可是完不成任务,他自己的生死是小事,整个财神行动怎么办?只好又说道:“站长,先请留步。您也是知道的,康慈医院和别的医院构建不同,一共十二名医生,七个稍有名气的都是合作关系,在医院里挂牌经营出诊。我虽然是院长,其实和他们之间没有统属、雇佣关系。也就是说只要他们按期交纳费用,我指挥不动他们。”

    周成斌看了看手表:“以前李智勇副站长并不知道你这家联络点。从今天起,你由他指挥,和他直接联系。至于杨爽负责的电台,会马上撤离并切断和你之间的联系。确保此次行动即使失败也不会连累他手下的行动组一同暴露。李智勇副站长化名李大壮下午会以应聘看门工友的名义到医院找你。暗号是他填表的时候写自己的名字第一次写成:李达壮。而最后签名的地方则会改成:李大壮。人员接待、隐蔽、装备都由你们二位负责。我要的就是:开始行动的时候你们必须交给我一支装备好了武器、简单培训后的队伍。我将亲自带队完成此次行动。拜托了。”话一说完,周成斌起身径直离去。只留下孟霄杰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下午,意诚商贸公司,刘泽之来找赵敬东:“老赵,主任让你晚上去一趟他的公馆。把这些日子我们兑换、以一半的价钱批发给别人的那些‘特殊货物’的收入送过去。”刘泽之开门看看走廊,确定没有人,这才又神神秘秘的说道:“主任交代,你先送过去七成,其他的是我们两个的。”

    赵敬东很兴奋:“泽之,这生意太好做了。这么下去,我们就发财了。还有没有第二批?”

    刘泽之轻敲了一下赵敬东的头,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第一批刚干完,又想着第二批?”

    赵敬东离开他刚买的豪华型红木办公桌,也坐到沙发上,凑近刘泽之,低声说道:“谁能和钱有仇啊。再说我们现在路子也铺开了,人手心里也有谱了。真的有第二批,绝对比第一批出手快、挣得多。”

    刘泽之笑笑:“这我哪做的了主啊。要看李主任的意思。反正我们哥两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你听我说啊,有了好处要想着其他人。明天是周末,我出面替你请请大家。特别是你以前的顶头上司田成羙队长。还有倪秘书他们几个。对了,我上次让你收集整理的兑换经过,发现的问题,你给我,我给李主任起草一份报告。”

    “都在这里,早就写好了。泽之,请客的事,我都听你的。”

    当天下午,李智勇来到康慈医院,对护士说:“听人说你们这里要招一个门卫,我来应征。”

    那名护士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智勇:四十来岁,个子高大,身体健硕,憨厚朴实。答道:“是的,你等一会,我去看看院长有没有时间。”

    不大一会,孟霄杰走了出来,看了几眼,问道:“认识字吗?”

    “上过几年私塾,认识的不多。”

    “填个表吧。”

    李智勇填完表,双手交给孟霄杰,孟霄杰看了一眼说道:“字写得很工整。还需要找个铺保。这样吧,医院里面死人是难免的事,太平间有尸体的时候,两个门卫需要轮着去值班。你害怕吗?”

    李智勇憨厚的笑道:“老辈子人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有啥可怕的?”

    孟霄杰不相信的摇头道:“都这么说,一到了太平间,多少人腿肚子直打软?好吧,今天你先去太平间里试试工。如果不怕,找到铺保,我就雇用你。如果害怕,我给你三天的工钱,你也别费事找铺保了。跟我来吧。”

    李智勇跟着孟霄杰来到太平间,二人来不及寒暄,马上介入正题,商量了半天,还是没有办法。孟霄杰说道:“李副站长,我必须走了。明天上我还在这里见。”

    “好。记住:以后叫我老李。

    二月十九日,孟霄杰正式聘用了李大壮。二人借着安排工作、交代上岗等机会又见了两次面,还是没有想出如果才能合理安排四十到五十人进驻医院的办法。

    突然,李智勇一拍大腿,说道:“何必让这些人聚集到上海来?让重庆来的人也到苏北,和第三纵队抽调出来的人聚齐后,从那里出发前往崇明岛,岂不又安全又方便?”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条条大路通罗马,何必要冒险从上海出发?但是另外一个问题又冒了出来:“那里距离崇明岛太远,我们没有交通工具。”

    李智勇想了想答道:“即使从上海出发,交通工具的事情也要解决。去的时候需要,撤离的时候更需要。我们总不能让这么多的兄弟,都有去无回吧?我马上去找周站长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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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争执(上)

    十九日下午,星期天,刘泽之和平常一样去上每周两次的日语课。宿舍门口,碰上了一个人,似曾相识,刘泽之点头招呼了一下就要离去。那人忙陪笑拦着他的去路:“刘秘书,太巧了,我正要去宿舍找您。”

    “你是……”

    “您忘了?我姓吴,是内卫组的。以前我找过您一次,就是赵敬东组长被关禁闭那一次,他让我找您想办法……”

    刘泽之想了想笑道:“想起来了,你是老赵的小兄弟。最近很少见到你。找我有事?”

    “我被派到崇明岛去了。这不,我们赵大哥出来了,我想跟着他去意诚商贸公司……”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你是内卫组的,这事你应该去找田队长。或者直接找赵经理。我能帮上什么忙?你说是不是?”

    “我找了赵经理,他说去意诚商贸可以。76号必须放人,他已经不在76号了,他做不了主。我是想找田队长,一想……万一田队长不同意……再把我当成卧底嫌疑……”

    刘泽之笑了:“卧底不是李明华吗?再说你的自我感觉也太好了。就算这个所谓的卧底不是李明华,那也不是一般人物,最起码有个一官半职,谁会怀疑你?”

    老吴陪笑道:“您就别损我了。刘秘书,您帮忙给田队长提一句,行不行?”

    “没问题,你是老赵的小兄弟,这个帮我不能不帮。哎,对了,你说你去了崇明岛,干什么去了?是不是田队长要重用你?如果这样,我就不好去对他说了。”

    “什么重用?”老吴发着牢骚:“就是用船接送倪秘书和山木组长,当个船夫。”

    刘泽之又问道:“接送他们去哪?”

    “那个地方说起来您也知道,就是去年先拨给76号,您带人都整修好了,突然又拨给了日军司令部的那个小岛。”老吴压低了声音说道:“您经手的那批‘钱’,就是那个小岛上造的。我不能离船,这个秘密,我也是察言观色,才得出来的。您没听说过‘光棍眼赛夹剪’这句话吗?”

    “好了,别胡说了。等我见了田队长,替你说说。”

    在徐建雪的联络店里,和周成斌再一次见面。刘泽之说道:“晚上赵敬东要请客,我今天不能停留很久。你找我有什么事?这么急?”

    周成斌介绍道:“毛先生策划了一个代号‘财神’的行动,炸毁崇明岛上日军的假钞制造工厂,延缓迟滞对手的行动,尽可能保护国统区的金融秩序。”

    “我也接到了毛先生的密令,命令我全力配合你的行动。我今天下午已经把第一批假钞使用后,市场的反馈情况报告,交给李士群了。为了避免嫌疑,我特意提到似乎有人不惜花大价钱,在收集这些假钞。目的也许是为了仿制,也许是重庆无意中看到了,收集后想研究对策。我估计大批量的假钞生产马上就会开始。”

    “所以毛先生就给了我们半个月的时间,到本月二十八号必须完成任务。”

    刘泽之摇头道:“成斌,崇明岛戒备森严,靠上海站一家的力量,绝对是以卵击石。”

    “这一点也在毛先生的预料之中,所以他给我们调派来了十余名专业爆破手,还有一批重武器。这些人员会协同第三纵队选出的精干人员一起参与行动。而且特别严令不准启用上海站原有的行动人员。李副站长建议这些人先在苏北孙文凯部聚集,而后前往崇明岛。我已经驳回了他的建议。还有,你能找到假钞工厂的具体地址和示意图嘛?”

    “巧了,本来我还以为会费一番周折,没想到一个无意中的机会得到了具体地址。送倪新、山木龙三他们上船往返的那个76号内卫组的人告诉我的,这是我换算出来的经纬度。但是他被要求不准离船登岸,所以工厂的示意图……那个地方以前是盐业银行的仓库,76号曾接手过很短的一段时间,做过简单的整理修补。我只能凭着以前的记忆力给你画一张草图。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我没有办法探听到。四五十个人,还要撤离……最好有一艘航速快的大船……”

    周成斌摇头道:“这怎么可能?我的设想是在上海聚齐,然后从陆路抵达码头,分乘渔船,六七十公里的距离,四个小时抵达,凌晨突袭。这一切都可以借着夜色的掩护完成。如果从苏北出发,距离太远,最少需要十艘渔船,十个小时才能抵达。再加上行动所需的时间,必须在白天就出发开始行动。这么大的目标,中途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从上海出发。”

    刘泽之突然心里一动,从哪里出发,都需要考虑撤离的问题,不是吗?从上海出发距离短,也仅是途中被发现的可能性小一点而已。难道……他盯着周成斌,很久没有说话。周成斌被他看得心里不自在,回避了他的目光,搭讪道:“泽之,你中毒后,胃一直没有完全康复,我给你换杯热茶。”

    刘泽之冷冷的问道:“按照你的设想,即使行动成功,我没有看出来你准备如何全身而退。你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完成任务,就让这些战士全体死在大海里的打算?你打算坐着渔船去,再坐着渔船撤退,这样能撤回来几个人?你等于是让他们自生自灭!”

    “泽之,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你怎么可以这样?”

    周成斌喝道:“刘泽之!冷静!我们是军人……”

    “我没法冷静!我们是军人,可我们不是炮灰!”刘泽之拿起杯子,又狠狠地墩在桌上,杯中的茶水溅出来,浸湿了桌上的镂花桌布。“作为军人,国难当头,随时抱定为国牺牲,是我们的本分。但这不是一个长官,可以草菅人命的理由!”

    “刘泽之,你必须冷静!”周成斌起身走了几步,转回身站在刘泽之面前,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已电告重庆:此次行动将由我亲自带队执行!所以……我已经做好了安排,把康慈医院这个联络点交给了李智勇……我不是不想撤退,可是茫茫大海中,爆炸后,我们乘坐的渔船,又是大白天,能逃过追捕吗?只能听天由命。所以我想自己带队去。”

    刘泽之愣了一下,马上恶狠狠地说道:“那也不行!你以为你的命,只是你一个人的?别忘了你这条命是我和郭烜从鬼子汉奸手里抢回来的!赶不走日本鬼子,你不准死!再说你自己愿意找死,别的人为什么要陪葬?!”

    周成斌无言以对:“……”

    刘泽之拿起茶杯,一口喝干,叹了口气,说道:“你听我说,今天是十九号,给我三天时间,我来想办法找一艘足够大,航速快的船。如果三天后……我不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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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争执(下)

    刘泽之和赵敬东抛售的这一批假钞数量并不多,质量却很高。为了尽快抛售,取得第一手反馈情报提供给李士群。刘泽之制定了一个很低的价格:用一半面值的真钞即可兑换。许多人都看到这是快肥肉,而且这些跑江湖的混混,都有着与生俱来的第六感觉,这也是他们纵横江湖,保命的法宝之一。虽然赵敬东等经手人对假钞的来历守口如瓶,有些人却敏锐的感觉到这件事幕后水很深,不是一般人操纵的,绝对有不可明言的官方背景。一些有实力、有野心的跃跃欲试,想再次分肥,甚至垄断这笔大生意。刘泽之和其中几个人见了面,双方或真或假的相互试探过。

    第二天,二月二十号,刘泽之先去找了一个新结识的在帮的包打听,探听谁手里有可以出海的船只,这个包打听提供了好几条似是而非的线索,而后捏着几张钞票心满意足的离去。刘泽之叹道这些人说话谁也摸不清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必须另外找渠道核实。

    快到中午,刘泽之才来上班,倪新一见他就把他拉出办公室:“你怎么才来?主任找了你两次,我说你去医院了。”

    “昨天晚上去老赵的公司吃饭,不是喝多了吗?你在场的啊。今天头疼,胃也不舒服,一大早就去看中医了。主任找我什么事?”

    “臭小子,昨天晚上怎么拦都拦不住。你这一开戒,马上就没谱,现在好点了吗?主任那里我替你遮掩过去了。记着别说漏了,是去医院看病,你快进去吧。”

    刘泽之笑笑说道:“多谢多谢。”而后整理了一下仪表,走进李士群的办公室。

    李士群并没有追问刘泽之上午的行踪,只是命令道:“我记得去年我们调查过黑市上假钞生意情况。你去机要室找找,然后再核实一下,给我重做一个最新情况的报告。”

    刘泽之答应着出来,来到机要室,要了一大推各式各样的文件,这是他的习惯,目的是不让机要员知道他真正要找的文件。机要员也都明白,并不多问,按他的要求找齐了文件。刘泽之一份一份的翻查着。他真正要找的是上海滩谁手里有他急需的可以远航的私人船只。

    两个多小时后,他找到了目标。

    黄金龙,与杜月笙齐名的上海滩大亨之一,上海沦陷后没有离开。此人八面玲珑,和日本人、南京汪伪政府都有来往。在江湖上更是一言九鼎,和国统区暗地里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此次刘泽之在市面上悄悄抛售假钞,作为青帮大佬“大”字辈的黄老板的很多徒子徒孙,都从中分过一杯羹。

    刘泽之找来刘无,交代了几句。回到办公室起草李士群要的报告。等他干完手头的工作,交给李士群,离开办公室,已是华灯初上。他邀请还在埋头工作的倪新:“这个点食堂肯定没饭了,我也懒得做了。我们一起出去吃西餐吧。”

    倪新从文件堆里抬起头,叹道:“没看见我还忙着吗?是不是明知道我去不了,故意做个假人情?今天估计要忙一个通宵。你自己去吧。西餐?你凑合吃点得了,知道你有钱,也不能这么奢侈。”

    一听倪新又开始说教,刘泽之撇了撇嘴,穿上外套向外走去。倪新又加了一句:“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点吃的。”

    刘泽之边走边答:“不管,自己想办法!从现在起,听你的话,节俭过日子。”

    倪新摇头说了一句:“臭小子!不识好歹。”继续埋头干活。

    苏州河畔一家法式西餐厅里,刘泽之又一次见到了周成斌,周成斌已经给他要了一杯热牛奶:“听阿无说你昨天喝多了?喝杯牛奶。”

    “没事,你别担心。昨天晚上赵敬东请客,这几个月第一次喝酒,没喝多少,胃又不行了。我找到了一艘船,是黄金龙黄老板的私家游艇,不出海的时候,这艘游艇一直停泊在距离上海五海里之外的一个无名小岛上。排水量二百吨,核定载客一百个人。听他的徒弟说黄老板正月十五之后一直住在苏州一个清倌人*那里,要到农历二月二,也就是三月一号才回上海。”

    周成斌犹豫道:“黄老板这个人……和日伪都有来往,他能把他的游艇借给我们吗?提起这个黄老板,我倒想起一件事。听孙文凯说他上次从重庆来上海,协助郭烜执行芒刺计划,毛先生交给了他几样东西。毛先生交代说如果有必要,可以凭借这些东西要挟黄老板帮忙。”

    “那太好了,这个人我虽然不认识,听的传闻可太多了。他只有一个信仰:钱。只有一件事能胁迫他:利害。我们可以强行把船借出来。听说这艘船名义上是游艇,其实大部分时间是黄金龙用来走私的,花大价钱改装过,船速快,质量好。”

    周成斌再一次闭目思索,终于,他下了决心:“好!‘财神行动’的时间定在本月二十七号凌晨二点。我会亲自赶到苏州,二十四号出面向黄老板‘借船’。二十五号,孙文凯,还有重庆派来的行动人员,会和后配发武器,二十六日上船前往崇明岛。”

    “成斌,你自己出面去找黄老板……”

    “你不用劝我,只有我出面,才有分量。”

    刘泽之不再相劝,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提醒了一句:“好,我不拦你。在上海等着你们凯旋。黄金龙这个人,除了利害,不认别的,事后一定要马上切断和他之间的任何联系。”

    周成斌笑着拍了拍刘泽之的肩膀:“杞人忧天。只要能把船借出来,其他的事都不是大事。事后我也没必要再和他联系。即使联系,他已经被我们拉上了这条‘贼’船,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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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单刀赴会

    二月二十四日傍晚,苏州,一家前清盐商的私宅,现在是黄金龙金屋藏娇的地方。走进一扇黑漆大门,里面是一个占地面积不大,只有二亩多地,但是很花费了一点心血和财力,修建的别具一格的小花园。花木扶疏、假山矗立、古树参天。弯弯曲曲的小路都用石子铺成喜上眉梢、玉堂富贵等各种图案。位于假山后的正房是一座三开间、纯用楠木建造的敞厅。走过这座敞厅,后院又是三间正房,挂着一块明代书法家文征明手书的黑漆金字匾:听雨轩。

    正房西间,电唱机里播放着苏州评弹《玉蜻蜓》,烟榻上,躺着一个五十来岁,身穿月白色对襟绸衫的微胖男人,一头花白的头发整齐的向后拢着,除了那双眼睛里偶尔流落出的戾气,看上去就像苏杭一带鱼米之乡的富家翁。

    隔着螺钿描金炕桌,另外一侧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长得肌肤胜雪,眼若秋水、眉似春山。如果不是那一脸的浓妆艳抹,和那身过于艳俗的粉色织锦旗袍,可说得上很有几分姿色。这名少女熟练地烧着鸦片烟。

    一名徒弟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回禀道:“师傅,有人在外面求见。”

    黄金龙不耐烦的皱眉摆手:“不见不见。你们就不能让我清净几天?谁这么神通广大,怎么又找到这里来了?”

    “师傅,我是回了那人您老不见客。可是那人说请您看看这个,就一定会见他。”

    黄老板只好放下烟枪,接过了徒弟递过来的便笺,便笺上只有一首杜甫《登岳阳楼》的五言律诗的后四句:“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他吃了一惊,这正是前些日子自己写给远在重庆的杜月笙密信中一首诗的后四句,当时自己只引用了前四句。来人是谁?他只能不动声色的命令道:“你把客人请到前面的敞厅,说我马上就去。”

    周成斌平静的随着迎客的那名徒弟走进花园里的三间敞厅,他的脚步不急不缓,神态从容悠闲。

    徒弟献茶,请周成斌客座入座。周成斌端起清康熙年间的景泰蓝盖盅,似有似无的品了一口。不大一会,换了一身灰色贡缎长衫、黑色团花摹本缎马褂的黄老板踱着四方步走了出来。他打量了一下来客:三十岁出头,国字脸,身材高大,一身高档西服,英傥不俗。温文有礼的外表下,阅人无数的黄金龙看到了来客眼中掩饰不住的犀利和决绝。他微微一笑开口道:“先生贵姓?我们好像素未谋面吧?”

    周成斌迎着他的目光,淡然一笑,答道:“免贵姓周,周成斌,国民政府军统局上海站站长。”

    周成斌?!就是那个淞沪一带皇军的头号通缉犯,上海市民口口相传的传奇人物周成斌!虽早知来者不善,黄老板还是大吃一惊!

    气定神闲的周成斌,和乍闻来客身份,略显惊慌失措黄金龙相比,大有喧宾夺主之势。黄老板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冷笑道:“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苏杭扬嘉一带也是,你既然到了这里,还想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吗?现在军警宪特都在追捕你,你自投罗网,意欲何为?别忘了,我是冈村宁次将军亲自任命的日中亲善大使,是皇军的好朋友。”

    周成斌的笑容依然波澜不惊:“寒夜客来,亦是乐事。黄老板的待客之道,实在是不敢恭维。面见黄老板这样的江湖前辈,成斌不敢空手而来,有两份见面礼相送。黄老板可愿一观?”

    黄老板略一愣神,只好说道:“也好,我就看看你带来了什么?谅你也没有上天入地的本事。”

    周成斌不紧不慢的递过来一张宣纸和一张白书报纸,还有两张照片。宣纸上面写着几行行楷,一笔苏体字,妩媚中不失刚劲。黄老板顾不上欣赏,仔细一看大吃一惊。

    去年七月,黄金龙通过一个徒弟牵线,高价卖出了一批数目很大的西药,买主是一个自称从满洲国来的高丽人。这几行字正是这笔生意的价格、数目、交货地点、付款方式等等,不是经手人绝对不会知道的如此详细。那张白色书报纸上是一个人叫程波的人写的证词,证明这笔生意的确是自己经手的。

    黄老板拿起照片,一张照片是自己和程波的合影。二人相对而坐,地点正是眼下这座藏娇的金屋——听雨轩!

    另外一张照片上是一个身穿中华民国**中校制服的男子,此人就是程波。

    周成斌说道:“第五战区阎司令长官托我替他转达对黄老板的谢意。您通过程中校提供的这批西药,已经用在太原会战中了。”

    黄老板心中一阵发紧,如果这些东西放到日本人面前,就是不折不扣的资敌!其实在做这笔生意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程波的身份,只是姓程的出手大方,开的价格比当时市面上高着两成。自古富贵险中救。他也就装作茫然无知的样子,任由手下的大徒弟成交了这笔生意。事后还颇有点担心。事情过去半年多了,当他终于以为这笔可观的利润可以平安落袋时,周成斌——这个瘟神却找上门来了!

    黄老板不甘示弱,冷冷的说道:“你想胁迫我?!我姓黄的这辈子从不受人胁迫!你打听打听。哼!我跑江湖、打码头的时候,你还吃奶那!年轻人,江湖人讲的是个‘义’字,黄某不想把事情做绝了。你走吧,今天我就当没有见过你!”

    这番话软中带硬,周成斌还是带着淡淡的笑容:“黄老板言重了。成斌此来,是素闻黄老板义气过人,特来登门求教的。怎么提的上‘胁迫’二字?黄老板以民族大义为重,协助程中校为抗日**提供药品,是大仁大智之举。成斌佩服。”

    “你少拿话挤兑我!大不了我向皇军承认被人利用,不查之下,犯下大错。凭我黄某人和皇军的交情,未必就会掉脑袋!而你,哼!就将死无藏身之地!别以为自己有两下子就了不起。我也不怕和你明说:这座听雨轩,看起来是富贵温柔之乡,实则是虎狼之地!多了不敢说,二十几个高手还是有的。只怕你来的去不得!再说我把你交给皇军,岂不是大功一件?区区一笔西药生意,还怕皇军不谅解吗?”

    周成斌敛起笑容,正色答道:“黄老板你别忘了:中国并没有亡!”

    “那又如何?我只知道现在的淞沪杭,是日本人的天下!”

    “民国二十一年淞沪抗战,日本鬼子叫嚣三个月灭亡中国,九年过去了,中国没有亡;七七事变后,日本鬼子大言不惭,再次叫嚣一年之内灭亡中国,到现在快四年了,中国依然没有亡!我奉劝你给自己,给自己、你的家人、徒子徒孙留条后路!”

    中日之战陷入了胶着的持久战,究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黄老板不是不担心自己将来的命运,否则他也不会给重庆的杜月笙写信试探。可是眼前这个人究竟干什么?他有能力给自己保障吗?他要如何才能相信这个人的诚意哪?

    周成斌看出了黄金龙的犹疑,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戴老板听说黄老板信中引用了这几句诗,大为感慨。对杜老板言道:故人之思,谁能免俗?只要黄老板心里还记得自己是个中国人,我们也不会忘了当年初到上海,黄老板的照应提携。戴老板命令成斌把这个交给你。”周成斌吟诵的四句诗正是黄老板写给杜月笙信中表达自己追念故人、心境颓唐的诗圣杜甫的诗。

    周成斌从西服内兜中掏出一张双折的证书放在了茶几上。黄老板欠身拿了过去,打开一看,不由心中一喜,这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一张特赦令,签发人居然是中国战区最高司令长官蒋中正,副署的是自己很熟悉的三个字的手书:戴雨农。

    拿着这张特赦令,黄金龙一再犹豫,周成斌如何看不出来?并不催促,好整以暇的端起盖盅品茶。终于黄老板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成斌想借黄老板的远东号游轮一用。周某素来仰慕黄老板,绝对不会置朋友于险地。我保证这件事情绝不会让日本人知道。事后完璧归赵。这是我预付的船费。”周成斌拿出五根金条。

    区区数根金条,黄金龙并不放在眼里,他需要的是自己的安全,眼下的,将来的,他都需要。他沉思许久,问道:“我如何才能相信你的诚意?”

    周成斌一字一顿的正色说道:“我的诚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戴老板的诚意。”

    黄金龙犹豫再三,乱世之中,左右逢源才是生存之道,终于点头答应:“好,我黄某人交了周站长这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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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突击队

    二月二十五日,周成斌抵达忠义救**第三纵队驻地。孙文凯迎了上来:“周站长,您终于来了,这几天我一直捏着一把汗,就怕那个姓黄的不上路。”

    “黄老板派了两个徒弟,李智勇副站长已经和他们一起去了游艇上。文凯,下午重庆派来增援的人就要到了。都安排好了吗?”

    孙文凯答道:“我已经派人去南浔镇的交通站接他们了。估计不出意外,晚饭前可以抵达这里。明日下午六点出发。九点抵达客轮所在的小岛,十点从小岛换乘客轮,赶往崇明岛,凌晨一点开始行动,一个小时后撤离。”

    “好,这个计划一环套一环,出不得一点差错。文凯,我负责全面指挥,你带人突袭。重庆派来的人,你应该听说过:局本部行动处一组组长戴如。他负责另一条线路的突袭。”

    孙文凯笑笑答道:“认识,和您齐名的军统三大王牌杀手之一。不过这三大杀手,大家一致公认您居首位。派他前来助阵,可见局本部对财神行动的重视。”

    周成斌笑道:“那是兄弟们抬爱,更是以讹传讹,天外有天,军统人才济济,哪就轮上我了。戴老板派遣他来,一是为了财神行动,还有一个原因……还是事后等他来了,我们一起聊吧。”

    晚上,戴如带着五六个人抵达驻地不久,第二批八个人也到了。这批人全是专业爆破手,还带来了第三纵队急需的五十枚手雷和被拆成零件的两挺捷克式机关枪。春节后,第三纵队转移到苏北一片沼泽湿地的北边,散落在附近的两三个村庄里,纵队队部设在一座不大的寺庙里,孙文凯让部下熬了几大锅杂鱼贴饼子,又拼凑了几个菜,邀请周成斌和戴如来到自己的卧室,三人坐定,说道:“明天有行动,今天不敢放量。只有一斤酒。为戴组长接风洗尘。也预祝财神行动成功。我先干为敬。”

    戴如一口喝干,问道:“周站长,我有句话不知该问不该问?”

    周成斌笑笑,说道:“戴组长客气了,有什么话请说。”

    戴如想了想,说道:“我在重庆的时候,曾被暂时划归郭烜指挥……南极星逃回上海的事,周站长想必已经知道了吧?目前此人对上海站可有威胁?”

    虽然戴如没有明说,周成斌已知他和郭烜之间,一定有过什么不太愉快的经历。他答道:“郭烜是我的好朋友,但是我也不想替他隐晦,此人为人清高,目无下尘,不太懂人情世故。也只有戴组长这样为人忠厚、进退有度的人才能和他合作。至于南极星,此人现在是76号的情报处处长。目前为止,倒也没见到什么大的作为。一个潜伏的卧底,未必会是一个优秀的情报处长。”

    周成斌这番话,明面上褒扬,其实等于是堵住了戴如的嘴,戴如如何不知?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周站长您误会了。我个人和郭主任没什么。戴某不才,但是做为一个军人,绝不会以私害公。我的意思是在南极星逃跑这件事的过程中,郭烜的所作所为,有许多让我不解的地方。”

    有意纵放南极星,从而达到让神针孔文清卧底淞沪日军司令部的计划,周成斌知情却不能讲出来。郭烜被孔文清“劫持”的计划应该不会有太多的破绽,戴如却能看出里面的漏洞。周成斌暗道此人也算是眼光准、心思细了。

    随着战争的持续,日本人和欧美彻底翻脸,侵入上海天津等地的租界、香港澳门等殖民地已不可避免。在此之前在租界、港澳提前布局已成为摆在军统戴老板桌面上的当务之急。戴笠有意调任周成斌为军统香港站站长。并且把上海站扩大规模,一分为二,由戴如、孙文凯分别负责。所以此次特意派遣戴如前来执行财神行动。并电告周成斌,行动完成后,由他决定是否留下戴如,接手上海站的工作。

    最初得知戴老板有这个打算,周成斌还心存疑虑:戴如一个行动人员,能否胜任?可见戴老板眼力不差,看人很准。

    周成斌笑笑:“明天就上战场了,其他的事都往后放一放。如果我们能够活着回来,再畅谈吧。”

    身为上海站站长的周成斌不仅是孙文凯的直属长官,也是临时划归他指挥的戴如的上司。他不愿意深聊,孙文凯、戴如自是不会再有异议。

    饭后,周成斌拿出一张画在白纸上的简易地图,说道:“时间太紧,而且崇明岛上制造假钞的工人谁也不准回家。我们在日伪集团的几名卧底都没有机会上岛实地侦察。只有八十六号提供了一张简易地图。你们看:据推测,最前面这一排六间房子是警卫部队驻地。因为这里有一扇独立的大铁门。这中间就是假钞生产车间,一共六间厂房。旁边这三间是按照库房的用途装修的。西边三间独立的房子想必是雕板车间等保密程度最高的地方。最后面这四排房子最简陋,距离厂区也最远,每排六间,应该是工人宿舍区。”

    野战部队出身的孙文凯问道:“厂区有多少警卫?配备什么武器?距离其他警卫部队有多远?工人都是临时雇佣的,还是日伪军人?”

    周成斌答道:“不清楚。”

    戴如也问道:“据推测?那么这张地图的正确性有多高?”

    周成斌叹道:“你提的这个问题我也没办法回答你。这个假钞制造工厂以前是盐业银行的仓库,去年六月份移交给了76号。76号曾做过简单的修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崇明岛这一带的所有地皮、建筑物等又被命令统一交给了小野平一郎。”

    戴如和孙文凯相对无语。

    周成斌布置着:“文凯,你出身野战部队,此次行动担任主攻。你带着八名突击队员和十二名爆破手先登岸。戴组长带着二十名突击队员第二批登岸。会和后发起进攻。文凯,你的任务是率领八名突击队员封锁住工人宿舍区通往工厂区的道路。掩护爆破手爆破生产车间、雕版车间、仓库。尤其是仓库,一定要彻底炸毁。”

    孙文凯郑重承诺:“请周站长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好。戴组长,你带着二十名突击队员对付岛上的警卫部队。你看——这里有一条通道,一定要死死封住这条通道,给爆破手留出半个小时的时间。爆破得手后,打出两发信号弹,马上撤退。”

    二十六日傍晚六点,突然下起了大雨,气温骤降。周成斌带队出发,三个小时后,如期抵达黄老板的远东号停泊的无名小岛。李智勇迎了上来:“站长,都准备好了。按照黄老板的要求,客轮做了伪装。目前客轮上黄老板的两个徒弟都会驾驶,他们本来就是轮机长和大副。这艘客轮上原本有两艘小快艇,一艘可以乘坐六个人。黄老板又派人找了两艘。”

    周成斌盘算着六艘快艇一次可以运送二十四人上岛,这么说必须分两批才能把参加行动的人运上去。撤回来的时候……一次就足够了,因为那个时候,突击队的很多人应该已经不在了……哎,这场战争,中国人付出的实在是太多。财神行动,等于是拿中**人的性命,换取了半年的时间。但愿这半年里,财政部、四大银行的高官显宦们,可以拿出确实有效的对付日本人金融战的办法。

    不到两天的时间,远东号已经变了模样,硕大的“远东号”三个字不见了踪迹,蓝白色船身变成了纯白色。让周成斌微微吃了一惊的是原来甲板上的二层小楼变成了三层。走近一看,原来是用木板和竹竿搭了一个假三层。这个黄老板手下做事还是有几分板眼的。这样一改装,即使被人发现,也很难认出是远东号。这艘船说是私家游艇,其实主要是黄金龙用来走私的,原本设计时速就不低,又经过改装,速度更快,。除了军舰,很少有船能追上。

    周成斌命令李智勇叫来两个负责开船的黄老板的徒弟,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二位是汤先生,亲兄弟,对吗?周某久仰。青帮弟子大部分都是爱国的。二位更不例外。此次贵昆仲和周某共患难为国效力,这份情谊我记下了。智勇,拿来——”

    李智勇递过来两根金条,周成斌双手递到汤老大手中:“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乍听周成斌准确道出自己的姓名身份,汤氏兄弟吃了一惊,见到两根金条,又是一喜:“周站长客气了。却不说师傅有令,做弟子的不敢有违。身为中国人,为国效力也是应该的。怎么敢接受这样的厚赏?”

    周成斌一摆手:“应该的,你们不拿着,就是看不起我周某人了,或者是嫌少?”

    汤老大忙说:“周站长言重了,那我们就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周成斌命令道:“智勇,把人员重新编组,六人一组,每组配备一挺机关枪、六枚手雷。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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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牺牲

    远东号在大雨中出发,淞沪一带的冬春之交,很少下这样的暴雨。风浪越来越大,影响了船速。抵达距离崇明岛一公里的海面时,已经比预定时间晚了二十多分钟。周成斌看了看手表,命令道:“文凯、戴组长,我们三个对一下表。现在已经是二月二十七日凌晨零点半,文凯,你先带二十人上岛,埋伏待命。快艇返回后,第二次出发,戴组长,你带其余的二十个人出发,和文凯会齐后,一点半准时开始行动。记住:现在虽然雨小了一点,可是天气潮湿,要多带汽油。两翼包抄,中心开花。我再重申一遍:一定要彻底炸毁假钞生产车间和所有机器、库房、模板等设施。不必计较是否会伤及无辜,可是也不准以杀伤敌人为目的。要杀鬼子以后有的是机会。更不准恋战!半个小时后必须乘坐快艇撤回来。听明白了吗?”

    孙文凯和戴如异口同声的答道:“是,请周站长放心。”

    “行动吧。”

    大雨中,孙文凯带着二十四名突击队员摸上崇明岛,距离岸边一百米处搁浅,突击队队员悄悄下艇。四名队员驾驶小艇离开去接第二批参加行动的兄弟。孙文凯带人淌水上了岸,观察四周,没有发现哨兵,在几块大礁石后埋伏下来。

    半个小时后,戴如率领另外二十名突击队员也上了快艇,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周成斌身边只剩下李智勇。他静静的伫立在风雨里,等待着……

    戴如带着二十人的突击队一点十五分上了崇明岛,四名队员在快艇上留守,其他人淌水上岸后和孙文凯会师,二人分头带人从左右两翼包抄过去。戴如带人直扑警卫部队的营房。

    孙文凯带人悄悄接近了厂房。两名突击队员摸上去干掉了哨兵。他微微一摆手,六名队员接近厂房,三名突击队员俯身向库房摸去。另外三名队员慢慢地接近雕版车间。这十二名队员达到目标后,熟练地安装着炸药。同时出发的八名队员悄悄跑向最后面的工人宿舍区,战斗打响后,他们负责控制住一百余名工人,不能让他们增援警卫部队,也最大限度的争取不株连无辜。

    时针指向一点半,随着几声轰天巨响,战斗开始了!突击队员的捷克式机关枪死死的封住了警卫部队通向厂区的通道。值夜上岗的警卫很快在突如其来的袭击中送了性命。看守这家假钞制造厂的是日军精锐宪兵团的一个加强中队,满员编制五十人。在最初的惊慌失措之后,很快组织起了有效的抵抗,和戴如手下的突击队员形成对攻之势,日军冲不过来,突击队员也无法脱身增援孙文凯手下的行动。

    孙文凯带领的突击队员的行动却遇到了麻烦,除了厂房的大门按计划被炸毁之外,三间库房、三间雕版车间的特别加固的铁质大门在巨大的爆炸力之下,居然毫发无伤!最糟糕的是位于最后面的工人宿舍里突然冲出来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日本宪兵!原来由于警卫排的宿舍不够用,新的宿舍修建又需要时间,这些宪兵挤在了工人宿舍区里。

    寡不敌众,八名突击队员无法抵挡二十余名日本宪兵的猛冲猛打,很快损失殆尽,这八名队员中的最后一名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苏北小伙子,也被打断了左腿。他扔下手里打光了子弹的二十响驳壳枪,一手拿着一枚手雷,等待着……

    这一批日本宪兵也死伤了十多人,剩下的**个人看到对手再也没有子弹射出,相互掩护着冲出隐蔽地点,想冲到工厂区继续战斗!突然,随着一声嚎叫:“小日本,去死吧!!”两枚手雷同时爆炸!四五名日本宪兵被炸飞上天,那名突击队员也尸骨无存……

    前后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八名突击队员为国捐躯。在这宝贵的两三分钟里,负责爆炸的队员又一次安装好了炸药,进行二次爆破。又是六声轰天巨响,雕版车间的大门终于倒地!突击队员冲进去泼上汽油,又连开十余枪。三间房子里燃起大火!

    此前,六间厂房里已经燃起大火,只有最重要的库房的大门仍然纹丝未动!

    从最后面工人宿舍区冲出来幸存的五名日本宪兵已经冲到了工厂区,这几名宪兵训练有素,突遭大难却不急不躁,呈“品”字型相互掩护,搜索负责爆炸的突击队员。很快,三名爆破手死在他们的枪下!

    孙文凯审时度势,毅然出手,一枚手雷扔了过去,炸死了一个宪兵!左右手同时开枪,又撂倒了一个!剩下的三名宪兵顾不上搜索其他的爆破手,直扑孙文凯而来。孙文凯隐身在半截断墙之后,以一对三却不落下风。很快,又击伤了一名宪兵。

    三名宪兵里的一个老兵对其他两个人交代了一句:“你们压住他的火力,吸引他的注意,我从后面摸过去!”

    一分多钟之后,那名宪兵摸到孙文凯的侧后翼,他冷静的举枪瞄准,扳动了扳机!正中孙文凯的太阳穴……

    已经完成各自任务的六名爆破手冲了出来,和三名宪兵展开枪战。

    三名负责库房爆破的爆破手得此缓颊,第三次安装炸药,终于,厚重的大铁门被炸开了!打红了眼的三人冲了进去,库房里全是印制好的成品假钞、印钞用纸、油墨等易燃易爆物品。三个人把剩下的所有汽油都泼了上去,漫天大火中,午夜的半边天映的通红!

    枪战中,又有一名爆破手为国捐躯,其他人也终于打死了三名宪兵!

    戴如看到爆破手得手,对着天边打出两颗信号弹!命令道:“你们三个掩护,其他人撤退!”

    战斗中幸存的八名突击队员、八名爆破手撤到了快艇上,负责掩护的三名突击队员扔出最后的几枚手雷,借着弥漫的烟火也冲上了快艇。一名爆破手喊道:“戴组长,我们队长,孙队长不见了!”

    戴如一咬牙,命令道:“开船,撤离!”

    为了保密,这座小岛上并没有可以离岛的船只,送给养、物资的船舶来岛后,必须马上离开。等宪兵通过电台呼叫,叫来援兵,袭击者早已消失在茫茫大海里。

    远东号上,周成斌检点伤亡情况:戴如手下的二十名突击队员回来了十一个;十二名爆破手回来了八个;八名负责阻击工人宿舍的突击队员全部阵亡!二十一名下属,二十一条年轻的生命死在了日本人手里……而孙文凯,那个自己只见过数面,并不熟悉的部下,那个主动出面替郭烜承担责任的兄弟,那个被派到上海执行芒刺计划的特派员,却被降职处分的兄弟……再也回不来了……兄弟,我居然没有时间和你好好的聊一次天,吃一顿饭,喝一次酒,放纵自己醉一回,醉后说点兄弟间的胡话……借着风雨的掩饰,周成斌终于悄然泪下……

    戴如撑起一把伞,站到周成斌的身后:“周站长,我……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周成斌的声音在雨中显得苍凉而遥远:“郭烜说过一句话:在这场战争中,我们所有的人都会为中国而死,只有中国,是不死的!那还是在执行逐日计划的时候,我带人袭击日军司令部之后,郭烜说的……”

    突然,戴如感觉到自己对郭烜的疑虑消失了,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怎么会……他不由得重复了一句:“是啊,只有中国,是不死的!”

    精明的汤老大一看回来的人,心里大吃一惊:这些人干什么去了?死了这么多人,一定是笔惊天动地的大买卖。他凑上来说道:“周站长,你全身都淋湿,没事吧?我汤老大最佩服的就是您这样的大英雄。以后有什么事,我们兄弟能效劳的,您就说句话。不瞒您说,我们兄弟手上还有些私货,是一批西药……和我师父没关系。就怕我们找不到您。”

    周成斌收回思绪,答道:“谢谢贵昆仲大力协助。智勇——”李智勇又塞给汤老大一沓美钞。周成斌继续说道:“这些美钞是仿制的,你们花的时候小心一点。以后有事找我,可以通过这个死信箱。”此时此刻,他心乱如麻,虽然听到了汤老大说的西药,但是实在没有心情和他具体谈下去。

    汤老大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人是去抢劫了一大批假美钞,我的乖乖,岂不是发了大财?死信箱?什么是死信箱?

    看出了他的疑惑,李智勇解释道:“死信箱就是没有在邮局登记,也没有启用的假信箱。看起来和真的信箱一样。你如果有事找周站长,就把见面的地点放进去,我们看见后会向周站长汇报,站长觉得有必要见面,就会派人和你们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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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追查

    二月二十七日凌晨四点,李士群被从睡梦中叫醒,影佐祯昭在电话里说道:“李桑,崇明岛zc岛发生武装冲突,请你马上带人赶过去。”

    闻听此言,李士群睡意全消,zc岛,那不是假币制造厂吗?武装冲突?怎么回事?他叫来当天晚上下榻李公馆的倪新:“倪新,马上通知田成羙队长,还有山木龙三,陪我去zc岛。你和刘泽之也陪我过去。再叫上鉴定科的技术人员。”

    一行人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冒雨来到zc岛,影佐祯昭也刚刚上岸。李士群紧走几步,问道:“将军,发生了什么事?”

    左手吊着绷带,头上也包扎着的日本宪兵中尉队长森本矢口行了个军礼,报告道:“将军,李主任,今日凌晨一点半,来历不明的土匪乘坐四艘快艇突袭了工厂,造成了很大的损失,生产车间、雕版车间、库房全被放火烧毁。对手留下了二十一具尸体,我已经派人收集起来堆在被烧毁的车间里。据初步统计,这些土匪一共应该有四十到五十人。”

    虽然早有准备,影佐祯昭还是吃了一惊,快艇是没有办法在风浪中长距离航行的,对手是从哪里来的?土匪?没听说崇明岛附近有这么一支规模的土匪队伍啊?他对李士群说道:“李桑,请你命令你的部下先去勘察现场。”

    李士群点头答应,对田成羙等几名部下说道:“你们先去勘查一下现场,一个小时后回来向将军和我汇报。”田成羙和山木龙三、倪新领命前去。刘泽之却没有动地方,一直跟在李士群身后待命。

    影佐祯昭问道:“森本中尉,我方的损失哪?”

    森本矢口神色黯淡:“报告将军,我方战死二十七人,八人受伤。”

    李士群插话问道:“有没有活口?”

    “只有一个受重伤的,刚才审问,他抵死不说,几个兄弟火了,打了几下……”森本矢口不敢再说下去。

    影佐祯昭脸往下沉,厉声喝道:“唯一的俘虏死了?!混账!森本君,我要送你上军事法庭!”

    李士群劝道:“影佐将军息怒,森本君也是一时考虑不周。雨越下越大了,我们先去屋里避一避,等他们的调查结果。”

    一个小时之后,田成羙等人回来报告道:“据初步调查,这些人全部是便衣,不过从他们使用的手雷、炸药包、机关枪、驳壳枪等武器推测,不会是什么土匪等乌合之群,而是正规军。”

    山木龙三插话道:“我补充一点:对手训练有素,彼此之间配合很娴熟,战斗力很强。雕版车间、库房的大门都是特制的加厚双层铁门,居然被炸飞了。放火之前,对手浇了很多汽油,所以也不能责备森本君没有扑灭大火。”

    影佐祯昭问道:“李桑,你觉得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们是怎么知道这里是我们的特殊产品加工厂所在地?这些人又是怎么来的?”

    李士群淡然一笑,答道:“将军,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人还是军统上海站的。至于他们的情报是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要到另外一个问题解决的时候,就迎刃而解了。”

    影佐祯昭一时没有转过弯来,不解的问道:“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将军您说的:他们是怎么来的。”

    “是啊,他们是怎么来的?小型快挺明显不适合长途航行,尤其是在这样的大风大浪里航行。四五十个人,难道是乘坐渔船来的?那他们又是从哪里出发的?”

    李士群答道:“渔船航速太慢,在目前这种风浪里航行,很难保障安全。将军,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他们是乘坐一艘排水量在二百吨以上的大船来的。因为只有这样的船只,才能保证他们的行动。而上海,除了各大军政机关,拥有这种远洋船只的,据我所知,不会超过十个人。”

    李士群的话点醒了盛怒中的影佐祯昭,他点头道:“李桑所言不错。十来艘船,一艘一艘的查,也不难找出来。”

    李士群又道:“调查的时候,要从本月二十五号到二十八日,这些客轮在哪里?这一点着手。而不要纠缠于目击者人提供的客轮的外形什么的细枝末节。别忘了我们的对手是周成斌,他不会不对客轮的外观进行伪装。”

    影佐祯昭点头称是。刘泽之暗暗心惊,李士群果然狡诈如狐,这么查下去,船只的来源恐怕瞒不住。那么从船只的来源追查下去,周成斌有没有被缉捕的危险?他们已经安全撤离了吗?

    自从去年十二月接任淞沪占领军司令部特务机关机关长以来,短短的不到四个月的时间,一再受挫于军统上海站,影佐祯昭胸口一直憋着一口恶气。他马上调动人手,十几个调查组同时出击,展开调查。两天后的三月一日,远东号暴露在他眼前:这艘船自从去年一月十五号,从香港返回上海后的第三天,驶离和平码头,就再也没有在上海露面。下属报告说这艘客轮和往常一样,一直停留在苏北和上海之间的一处无名小岛上。

    黄金龙这个人,影佐祯昭久闻其名。此人的很多生意都是见不得光的黑道买卖,所以远东号也神出鬼没,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少在上海各大码头停泊。部下请示道:“将军,您看需不需要‘请’黄老板来协助调查?”

    影佐祯昭摇了摇头,命令道:“先不用惊动姓黄的。直接抓捕他船上的所有留守人员。黄金龙……是冈村宁次将军亲自任命的日中友好亲善大使……让76号出面,严刑审讯!”

    汤老大兄弟被秘密抓捕。连夜押回上海。

    三月二日凌晨,76号刑讯室内,李士群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不说你们也知道。说吧,别让我的手下动粗。他们那些人,下手没分寸。”

    汤老大装糊涂:“李主任,我们兄弟是黄老板的人。黄老板和您,也算的上是朋友。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黄老板现在就在苏州。您可以派人去问问,我们兄弟可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大日本皇军的事。”

    李士群笑了,田成羙也陪笑凑趣:“汤老大,没有证据我们能把你抓进来吗?上海滩这么多人,怎么不去抓别人?我奉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运气好,今天是我们李主任在,他是个慈悲心肠的人,还愿意劝你几句。如果换了我,哼!你以为你们把船改装了,我们就认不出来了?”

    李士群品了口茶,说道:“田队长,看样子这兄弟两个不听劝啊。还是你来吧。”

    “主任放心,属下一定好好开导他们。”

    汤老大心里直打鼓,却还勉强笑道:“田队长,我们以前也打过交道,您总不能屈打成招,让人说您不仗义……”

    田成羙一拍桌子:“少废话,他妈的给脸不要脸!来人,上刑!让他尝尝老虎凳的滋味!”

    两名打手把五大三粗的汤老大架上老虎凳,绑了起来,开始用刑。刚往他腿下垫了两块青砖,汤老大惨叫一声,喊道:“田队长,我……说!让他们住手,求你了!”

    田成羙一根烟还没有抽完,冷笑道:“想说了?我还不想听了。”他转头问汤老二:“怎么样?你哥哥想说了,他说了,他立功,你可就死定了……”他提高了声音对几名助手说道:“刑场布置好了吗?”

    一名打手赶紧回话:“回队长的话,早就布置好了。立功的释放!没立功的……枪毙!”

    汤老二吓坏了,扑通一下跪在田成羙面前:“我说,我说……是军统的人,叫周成斌,他们坐我们的船……田队长,都是我师父干的,我就是听喝的碎催……田队长,那个姓周的还给了两根金条,在我哥那里,我没有要啊,我是无辜的,我是皇军的朋友……”

    汤老大赶紧补充:“他们一共有四十多个人,对了,那伙人死了一个当官的,叫什么孙队长……他们还教给我什么叫死信箱,说是以后有事可以通过死信箱和他们联系。”

    “我哥哥想把私自扣下的黄老板的一箱西药高价卖给周成斌,和我没关系……”

    “怎么和你没关系,那箱药是咱们两个一起做的手脚……”

    兄弟两个争先恐后的抢着招供,说出了所有知道的情况。

    田成羙冷冷一笑,有点意犹未尽,这么快就招了?暗暗叹道如果所有的人都像这对草包兄弟一样好对付,那就好了。他冷笑道:“好吧,我替你们兄弟在李主任面前求个情。我这个人,就是心肠太软、来人,让他们签字画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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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诱捕

    田成羙把汤氏兄弟的供词交给李士群,李士群仔细看了几遍,指着几行字说道:“田队长,你看这里:我哥哥想把私自扣下的黄老板的一箱西药高价卖给周成斌;你再看这里:他们还教给我什么叫死信箱,说是以后有事可以通过死信箱和他们联系。看出点什么名堂没有?”

    田成羙答道:“汤氏兄弟是财迷心窍。周成斌性格沉稳机警,他以后应该不会再和汤氏兄弟有来往才对。您的意思是……他对这批药,有兴趣?可是您看,汤氏兄弟的供词里,提到这批药的数量,不过一箱西药麻醉剂,还有区区四盒盘尼西林,四十八支而已。”

    “可是周成斌不知道啊。他起了贪念。有了贪念,就有了弱点。田队长,汤氏兄弟被我们抓捕的消息还有谁知道?”

    “就是几个打手和参与抓捕的四名兄弟。”

    李士群命令道:“找处安全房,把这些知情人和汤氏兄弟都关到里面去,没有我的话,不准任何人和他们接触。田队长,你马上带人跑一趟,把黄金龙给我‘请’过来。”

    田成羙问道:“然后应该怎么办?请主任指示。”

    “你现在不需要知道,去执行命令吧。”

    三月三号上午,忠义救**第三纵队驻地,周成斌对李智勇说道:“智勇,孙文凯为国捐躯,第三纵队这里的事情还是有你暂时代管。我看必须马上转移。”

    刚接受完电报的李智勇答道:“您放心吧。站长,重庆局本部接到您的电报,得知孙队长的事,也很难过。戴老板下令开复一切处分,恢复上校军衔,按照最高标准抚恤家属,入军统烈士堂纪念。”

    周成斌叹道:“死者已矣,活着的人也只能为他们做这些了。好在财神行动成功完成,日伪想要再度制造出高仿真度的伪钞,最少需要半年的时间。”

    “还有一件事,杨爽来电,说是在死信箱里接到了汤老大替黄老板传递的消息,说是有一批西药,麻醉剂、盘尼西林等紧俏药品都有,数量不小,想和您见面谈谈。”

    在残酷的战争中,有的时候一支盘尼西林,就是一个将士的性命。黄金龙以前在曾和第五战区潜来上海的程波中校做过西药生意,周成斌并没有起疑,他问道:“他约的是在哪里见面?”

    “说是上海苏州都可以,听您的。你定好了,在《申报》上发个寻人启事,用暗语告诉他。只要你署名周斌,寻人金龙,领取赏金的地址就是见面的地点。”

    周成斌有点奇怪:“这些江湖上的帮派老大,居然也知道利用报纸发寻人启事联系。我还以为就是我们这些干特工的才明白这些伎俩。智勇,你看哪?我们要不要和他见面?”

    戴如插话道:“按照潜伏纪律,当然不应该。”

    周成斌犹豫了;“可是他手里有我们急缺的西药啊……我想再冒一次险。”

    和周成斌并不相熟的戴如不好再劝阻。李智勇说道:“我有个主意,就说您不在淞沪一带,由我出面和他联系。我是上海站的副站长,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

    周成斌动心了,他闭目思索,终于下了决心:“好,那就答应和他见面。智勇,今天是二号,戴组长七号返回重庆。争取在这四天之内完成交易。由戴组长押送回重庆,也免得再派人押运。”

    戴如总觉得有点不放心,又说不出什么具体的理由,只好说道:“事缓则圆,我晚一两天出发不要紧。再说转移驻地的事也不能再拖了。”

    三月五日,田成羙把一份《申报》放到李士群的办公桌上:“主任,您看看,鱼儿上钩了。为了怕打草惊蛇,《申报》那里属下没有派人监视。”

    李士群看完寻人启事,答道:“三月六日,苏州拙政园,嗯,地点选的很好。初春的拙政园,人多热闹。而知味观这家素菜馆档次很高,闹中取静。你做的对,刊登寻人启事的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周成斌,哼!我看着一次你往哪里跑。这件事由你和倪秘书全权负责,在周成斌落网之前,其他人,包括影佐祯昭将军,都要保密。上次日军司令部里发生的事情,让我不能不怀疑军统在那里有卧底。”

    “主任高明。目前黄金龙被我扣在另外一处安全房里,和汤老大兄弟完全隔绝,负责看押的警卫在任务完成之前不得外出,更不准和任何人联系。”

    从三月一号起,刘泽之感觉到了异常。崇明岛假钞制造厂被袭击,损失惨重。从那座小岛上回来,李士群并没有安排大批人手追查,而是一切如常的上班下班。唯一的异常是一同去岛上调查的田成羙和倪新从76号里彻底消失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如此恶**件,不追查到底是不可能的。难道李士群已经有了对策,田成羙和倪新正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远东号被查获了吗?周成斌还在苏北,他安全吗?

    三号,他找了几份由倪新经手承办的工作,去找李士群:“主任,您看看这几份文件,底下人一直在催。倪秘书也没有交代。您看该怎么办?”

    李士群没有看,答道:“先放在那里吧,等倪新回来再说。”

    刘泽之索性直接问道:“倪新去哪了?晚上都不回宿舍。”

    刘泽之一向是以这种不拘小节、想起什么说什么的形象示人,李士群并没有起疑,只是教训道:“又来了。这也是你该打听的事?说你多少次了,这个毛病改不了,是不是?”

    经常被李士群教训,刘泽之也不在意,按照习惯赶紧认错:“属下错了,我就是随口一问。那什么,我先出去了。”

    三月五日,刘泽之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来找徐建雪:“建雪,这里有四个地址,是76 号的四处安全房。你和纪姐想个办法,每个地方都去看看。找找倪新是不是在哪里。无论找到与否,都给我一个消息。明天上午给我打个电话。”

    徐建雪答应道:“我知道了,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我们现在就分头去,一人两家。如果时间太晚了,纪群还好说,像我这样身份的女人,天晚了单身在外面,不太好。如果碰到倪新,就说我们再找房子,好不好?”

    “好,你去吧。建雪,天还冷,披上披肩。注意安全。”

    离开家门,徐建雪叫了一辆三轮,和车夫说了地址。上车后默默的想着心事。郭烜一去就没有了音信,按照纪律,她不能向任何人打听。至于刘泽之,和他联络上马上就一年了,这些日子以来,二人配合默契。而彼此又是可以时时相见的唯一的自己人,那种可以相互交托性命的感觉,让他们之间有了一种天生的亲切感。在她心目中,同岁的刘泽之,与其说是长官,不如说是手足兄弟更准确。可是,刘泽之也这么想吗?

    郭烜,你在哪里?你还好吗?你也会时时想起我吗?我们何时才能团聚?

    徐建雪按照两个地址分别找过去,一处是一间贴着“店面招租”红纸广告的门脸房,门前空无一人,门上挂着一把大锁。另外一处是位于一家三层楼的中档饭店顶层的长包房。徐建雪以找人的名义问伙计:“三楼的赵先生约我来的,怎么没人?”

    伙计答道:“小姐,您一定是记错了,这间房空了快十天了。临走时也没留话,这间房的客人经常这样。要么来好多人,要么就是十天半个月一个人也没有。”

    徐建雪回到家,纪群却有了发现:“建雪,这两个地方都有人,而且人还不少,我想凑近看看,一旁坐着喝茶的人居然对我起了兴趣。我赶紧离开了。看来这些人很有可能是暗哨。”

    徐建雪一愣,有暗哨?难道76号有大行动,而且还是绝密行动?她决定不等明天,马上找刘泽之。她打通了刘泽之打电话:“泽之,你能来一趟吗?我突然很不舒服。”

    刘泽之一听急了,顾不上多问:“你不要紧吧?你等着我,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刘泽之急急忙忙的雇了一辆三轮,赶了过来。一进门,急急问道:“建雪,你没事吧?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徐建雪责备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怎么了?我有事找你,只能这么说。看你急的。”

    刘泽之长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转念一想,不是大事,徐建雪不会连第二天都等不到,刚放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怎么样了?四个地址都跑遍了?”

    “让纪姐给你说吧。”

    纪群说道:“我去的第一个地方是一家仓库,大门关着,可是里面亮着灯,而且一个没有多少人路过的仓库,门口却有一个修鞋的、一个卖纸烟洋火的、他们在哪里做谁的生意?第二个地方是个独院。天井里有人在做饭,看那个架势吃饭的人不少。奇怪的是做饭的穿着一件很整齐的中山装。我想凑近看看,门口有一家茶馆,好几个人盯着我,我只好赶紧走了。”

    刘泽之沉思片刻,说道:“这么说是启用了两处安全房?那家仓库是76号堆放暂时用不着的不值钱的办公家具的地方,只有三间闲房……建雪,你陪我出去一趟,我们去那家独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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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狭路相逢

    刘泽之带着徐建雪来到与四马路一条弄堂之隔的一栋四层楼的客栈门口,四马路是上海高级娼寮集中的地方,许多流莺艳女在这家客栈里出出入入招揽客人、幽会恩客。徐建雪低声说道:“泽之,地址不对啊。再说这个地方……”

    “我知道。你跟我来吧。”

    见到挽着胳膊进来的这对璧人,服务生心知肚明,满脸推笑的招呼道:“先生开房?”

    “是的,给我一间朝阳的,四楼的客房。”刘泽之没有询问价格,掏出两张钞票付了帐。说道:“剩下的是给你的小费。”

    服务生心道看来此人绝不是第一次来此寻欢作乐了。他笑着点头谢道:“谢谢先生。您放心,巧了,406房间还空着,那里最清净,被褥都是全新的……”

    徐建雪微微红了脸,这个服务生,想到哪里去了?刘泽之一板脸,训道:“你哪来的这么多的废话?把钥匙给我。不叫你们不准打扰。”转头换上一副温柔的笑颜:“走吧,建雪。”

    来到房间,刘泽之反锁上门,打开窗户,对徐建雪说道:“你看,从这里看下去,那个独门小院,76号的一处安全房,清清楚楚,尽收眼底。设置这处安全房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家客栈。”

    徐建雪向楼下看去,果然,只隔着两条弄堂,又居高临下,那座小院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说道:“可是都晚上十点了,院里没人啊。”

    “三间房子里都亮着灯,这座小院里最少应该有十来个人。可惜我们来的太晚了,搞不清楚在这里的都是谁?田成羙和倪新在不在?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在这里观察那里的动静。建雪,你先睡吧。”

    就一间房,徐建雪怎么好意思当着刘泽之的面上床高卧?她笑笑答道:“我不困,我陪你一起等,两个人还能聊聊天。”

    “不用,你睡你的……”话没说完,刘泽之突然明白过来,忙改口道:“也好,那你等会,楼下大堂有卖食品的,我去买点。”

    刘泽之下楼去了,徐建雪脱下外套,对着一面大穿衣镜整理仪容,暗道这家客栈条件还真不错,设备挺全的……突然,两辆黑色汽车停在了76号的安全房大门口,七八个人匆匆出门,钻进汽车,前后不过几十秒钟,很快离去。

    过了一会,刘泽之用一个托盘端着两杯咖啡和两个三明治回了房间。徐建雪还在窗口发愣。刘泽之问道:“怎么了?有什么情况吗?”

    “泽之,他们刚刚全部离开了。”

    “什么?”刘泽之放下手里的托盘,走到窗口,果然,小院里人去屋空。他连忙问道:“告诉我你都看到什么了?越详细越好。”

    “门口来了两辆车,黑色的轿车,车牌号我看不清楚,里面的人好像早有准备,车子刚停下来,就都穿戴整齐的出来上了车。一共有八个人,我只认识其中的一个好像是倪新。然后车子马上就开走了。”

    刘泽之问道:“你认识的只有倪新一个人,你再想想,别急,还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嗯……没有了,除了一个穿着长衫,其他的人他们都穿着风衣,我和76号里的人并不熟悉。”

    刘泽之很沮丧,怎么就这么巧?就离开了这么一会功夫……穿着长衫?这个人是谁?晚上十点多了,倪新带着人干什么去了?徐建雪说道:“泽之,你觉得会有什么问题吗?”

    崇明岛上的假钞制造厂被炸毁,日本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76号从表面上看却风平浪静,一定是孕育着大的风暴。参与调查的田成羙和倪新失去踪迹好几天了,他们两个是在一起执行秘密任务,还是各干各的?这些情况他无法和徐建雪交流,只好答道:“没事,现在离开太突然了,你先吃点东西,一个小时后我送你回去。”

    徐建雪没有明白过来,随口问道:“已经很晚了,为什么还要等一个小时?既然那座安全房里的人都走了,我们也……”突然她明白过来了,脸一红,低下了头,螓首蛾眉。

    刘泽之心中一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低的叫了一声:“建雪……”

    徐建雪赶紧话左右而言他:“这三明治还不错,你也吃一点吧。咖啡还是热的。”

    刘泽之低头一笑,收敛起自己一时放纵的心绪,答道:“好,我也吃一个。”

    三月六日凌晨,两辆黑色轿车抵达苏州警备司令部,田成羙迎了出来:“倪秘书,路上没事吧?”

    “没事,你这里都安排好了?黄老板,下车吧,休息一刻钟,我送你回听雨轩。”

    衣着整齐却神情颓唐的黄金龙下了车走了进去。田成羙说道:“按照原定计划,我们还是兵分两路,你陪着姓黄的回听雨轩,中午从那里赴约。我已经把拙政园控制起来了,知味观里面从厨师到跑堂的,全换上了我们的人。我就不相信周成斌还有本事,能逃出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

    倪新答道:“我们都和周成斌照过面,李主任吩咐谁也不能露面。那个姓黄的不敢搞什么花样,淞沪杭是皇军的天下,他的家人、弟子、财产都在我们手里。一会我送他回去,在听雨轩等着他替我们钓上周成斌这条大鱼。”

    中午十一点,拙政园知味观,黄金龙带着两个徒弟,拄着一根文明棍,迈着四方步,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跑堂的伙计忙上前招呼:“黄老板,您来了。快请进,雅间都给你留好了。您常用的四碟压桌小菜也摆好了。”

    黄金龙鼻子里哼了一句,算是答应,走进了包间。几分钟之后,头戴礼帽,身穿着灰蓝色大缎长衫、玄色实地沙马褂的李智勇也走了进来,对跑堂的说道:“黄老板的包间在哪里?”

    伙计热情招呼道:“在这边,黄老板也刚到,您请进。”

    见到李智勇,黄金龙一愣,随机不满的说道:“先生走错门了吧?”转身骂两个徒弟:“怎么搞的?连个门都看不住?”

    李智勇笑道:“黄老板吧?我是李智勇,军统上海站副站长。周站长临时有急事离开苏州了,他托我转达他的歉意。黄老板有何指教,和我说是一样的。”

    黄金龙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周成斌啊周成斌,你不露面,我这条老命,我这份身家就全完了。

    拙政园外,一家客栈的二楼,客房里,田成羙和倪新正在监听。田成羙脸色一黯,周成斌没来?这可如何是好?倪新示意他稍安勿躁。

    黄金龙端起盖碗茶,喝了一口,掏出手帕象征性的擦擦嘴角,这才说道:“我看不一样吧?黄某和周站长虽然也只打过一次交道,深信这双老眼不花,认定周站长是个英雄。这才不揣冒昧,愿意和周站长再做笔生意。没想到周站长却不肯赏光。”

    李智勇此时还没有起疑,笑着解释道:“黄老板对我们周站长的美意,李某一定转达。好在来日方长,今后有的是机会回报黄老板的盛情。请黄老板不要多心,实在是事情紧急,周站长不得不失约。好在李某忝为周站长的副手,军统上海站的副站长,大事小情的,也能做几分主。”

    监听的倪新和田成羙这时已经得出了结论:今天周成斌无论如何是不会露面了。二人对视,下了决心。倪新拉开门对守在门口的下属交代了几句。下属领命跑了出去。

    黄金龙又喝了口茶,说道:“既然周站长看不起我黄某人,执意不肯赏光,我也不想强人所难。以前说过的话一笔勾销。李先生请便吧。”

    李智勇很诧异,自己一再道歉,黄金龙这又何必?生意人只要把生意做成了也就是了,何必计较对手是谁?再说以自己上海站副站长的身份,也不算辱没了黄金龙,不给他面子啊?他定睛打量,黄金龙虽然口气很硬,已经下了逐客令,却并没有一走了之的打算,反而眼神躲躲闪闪的,似是心事满怀。再看他的脸色,疲惫中带着几分惊惧无奈,全然没有一点一代枭雄纵横睥睨的气概。

    李智勇起了疑心,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必须抓住一切机会摆脱险境,他起身道:“既然如此,李某回去向周站长汇报,请他再和黄老板约定会面时间。告辞。”

    一听李智勇要走,黄金龙急了,诱捕周成斌失败,再让李智勇溜走,他这条老命就真的要断送了。他赶紧起身拦住去路,一时未及细想,脱口而出:“李先生留步。这样吧,我们先协商好了价格,等周站长拨冗相见,再商量具体细节不迟。”

    闻听此言,李智勇已知事情不妙,价格是这笔生意中最重要的关键因素,岂有和自己先商量好了价格,再和周成斌见面商谈其他细节末节的道理?如果自己能做主定下价格,又何必一定要见周成斌?他心如电转,借着黄金龙阻拦的机会,退后两步,到了窗户边,转身推开窗户,纵身跳了下去!

    稳稳落地的同时,李智勇已经看见有几个便衣正朝自己跑来,他拔枪在手,几步跑到一处假山后面,掖起长衫下摆,准备强行突围。

    放眼看去,四面八方全是敌人,拙政园北门有事先布置好准备接应的两名部下。李智勇一刹那间打定主意,放弃北门,向西门冲去。眼见脱险勿忘,他不能连累自己的战友。

    枪声从几个方向同时响起,李智勇一边还击,一边向人群密集处跑去。明知道对手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脱身的希望微乎其微,但是不到最后关头,决不放弃!

    李智勇撂倒两个便衣,跑到了拙政园西门,从这里出去,就是苏州最大的花鸟鱼虫市场,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四面八方的敌人边打收缩着包围圈,李智勇知道对手这是要留活口,否则他早就死在乱枪之下了!李智勇躲在一棵古树下,又打到了两名便衣,打光了最后一颗子弹, 包围圈越来越小,李智勇扔下手里那把跟了他五年的德制左轮手枪,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朝自己的胸膛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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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追悔莫及

    几乎与此同时,带人围捕的倪新手里的枪响了!子弹擦着李智勇右臂飞过,匕首稍稍偏了几分。倪新跑到李智勇身边,匕首深深的插在李志勇的左胸,外面只露着刀柄,可见李智勇求死之决绝!好在倪新的一枪给李智勇留下了一线生机。倪新喊道:“把车直接开进来,马上送医院抢救。”

    接到消息,李士群马上赶往苏州,教会医院里,一级警戒。见到李士群,倪新赶紧上前迎接:“主任,您来了。属下无能……”

    “废话少说。周成斌这个狡诈的独狼,他不上钩不是你们的错。李智勇身为上海站的副站长,忠义救**第三纵队的前任队长,分量也不轻。我估计他知道的也不少。可是周成斌是知道他代替自己赴约的,所以现在应该已经做好了应变准备。”

    “是啊。”田成羙插话道:“但是属下觉得即便如此,李智勇的价值也不容低估,他数年以来一直追随周成斌,如果反戈一击,对周成斌的打击将是致命的。再者说忠义救**第三纵队是他一手组建带出来的队伍,他能投诚,这支队伍都极有可能归顺大日本帝国。还有,属下怀疑李智勇可能知道我们内部的卧底是谁。周成斌总不能命令这个卧底也撤退吧?”

    李士群点头称是:“此话不错。无论是李智勇供出这个卧底是谁,还是周成斌命令这个卧底撤退,对我们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李智勇何时才能接受审讯?”

    倪新苦笑道:“主任,现在不是他何时才能接受审讯的问题,而是能不能保住他性命的问题。医生正在抢救,手术已经进行了六个小时了。”

    田成羙说道:“李主任,刚才影佐祯昭将军来电话讯问情况,将军说他会马上派人来,带来一种叫什么‘致幻剂’的新东西,据说可以用在审讯上。”

    致幻剂?这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啊。李士群答道:“好吧,等来了再说。”

    三月七日凌晨,苏北,第三纵队新转移的驻地。布置在拙政园北门负责接应的两名部下,虽然没有目睹李智勇被捕的现场,但是事后拙政园里军警宪特遍布,全园搜查戒严这一系列举动瞒不过他们的眼睛。李智勇出事了!两人冷静的随着人群接受完检查,没有漏出任何破绽。后又混入人群,打听当时现场情况,而后才连夜离开苏州,返回驻地向周成斌汇报。

    接到汇报,一直在担心李智勇安全的周成斌心往下沉,继孙文凯战死,这是几天之内他受到的第二次打击!孙文凯是为国捐躯,不得不然,周成斌有的只是惋惜和悲痛。而李智勇,则是因为他的一时贪心,违背潜伏纪律,没有和黄金龙断绝关系造成的!他怎么原谅自己的失误和蛮干?李智勇,是为他去冒险的!

    遭受残酷的电刑审讯后一直未能复原痊愈的心脏无法承受这一打击,周成斌胸口憋闷,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却怎么也缓不上这一口气了。他脸色发青,身体无力的瘫坐在凳子上,右手无力的捶打着左胸,想减轻一点痛苦……

    戴如吓坏了,一边帮忙捶着他的后背,一边说道:“周站长,你没事吧?这不是你的错……来人,快倒杯水……你身上有急救药品吗?”

    周成斌已经说不出话了,艰难的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自己挂在门背后的外套。戴如赶紧跑过去翻出硝酸甘油,周成斌含了一片,半日方才能开口说话:“戴组长,请你按这个频率联系杨爽,命令他按照纪律安排人员转移。再有电告重庆局本部:成斌颟顸愚昧,酿成大错,自请处分。”

    “好,我这就去办。什么都不要想了,您先躺一会。”

    周成斌半躺在简易的木板床上,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应付当前的局面:接到电报后,杨爽自会安排上海站下辖的行动小组、孟霄杰的医院、启智、启贤两间书店其中李志勇知道的启智书店、老虎灶等联络点转移。李智勇并不知道八十六号和神针是谁,但是他是知道阮波的存在的。不是不相信李智勇,但是酷刑之下……必须冒险告诉杨爽阮波的身份,让他命令阮波撤离。

    唉,上海站的基本结构全被打乱,对今后的工作必将造成重大损失,这全是他的过错。还有李智勇……自己的兄弟,你现在怎么样了?你在哪里?我该怎么办,才能救你逃离魔爪?

    戴如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周站长,事情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办完了。我想向局本部申请暂时留在这里,帮助您度过这段特殊时期,等局本部派来新的副站长和纵队长后,再撤回重庆。您看可以嘛?”

    周成斌无力的点了点头:“好,戴组长,谢谢你的盛情,愿意和我共患难。还有一件事,上海市市警署治安处警长阮波,是我们的人。你马上再次电令杨爽,联系协助他撤离。”说到这里,周成斌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让自己平躺下,深吸了几口气,又含了一片硝酸甘油,这才又强打精神说道:“戴组长,这里的事情拜托了,我必须马上回上海。”说完,挣扎着起身。

    戴如看了看周成斌青灰的脸色,叹了口气,阻拦道:“这个样子你回了上海,能干什么?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代劳。”

    周成斌力不从心,又跌坐在床上,只好说道:“有件事事关八十六号的安全。我想拜托你……”

    听完周成斌的话,戴如答道:“请周站长放心,我这就出发潜进上海,执行任务。”

    七日下午,苏州警备司令部里,影佐祯昭派遣四名武装特工陪同一位五十岁出头,文质彬彬的医生模样的人来见李士群。那人自我介绍道:“鄙人川岛重明,大日本帝国东京医学院神经科教授,奉影佐将军的命令前来协助李主任审讯。请多关照。”

    李士群不由得苦笑:“审讯?现在还谈什么审讯?手术是结束了,匕首也拔出来了,人犯还没有苏醒。唉,也许永远不会苏醒了。即使侥幸醒过来,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不敢用刑。这些情况影佐将军没有和你说吗?”

    川岛重明微微鞠了一躬,答道:“情况我已经听影佐祯昭将军简单介绍了。如果人犯从此不再醒来,那是天意。只要他能苏醒过来,请李主任放心,我就有办法让他招供。”

    这番话李士群并不相信,但也没有反驳,姑妄听之。笑了笑说道:“好吧,但愿他能醒过来,也让我等有机会看看川岛君有何过人之处,能在不用刑的情况下让他招供。”

    与此同时,刘泽之接到了徐建雪转来的周成斌发来的电报。他恍然大悟,原来那天在那家客栈四楼,徐建雪看见的那个穿长衫,和倪新在一起的人,就是黄金龙!

    这并不是很难想通的问题,假钞制造厂被炸毁,日本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最容易入手查找的线索就是交通工具。上海不在日伪各个机关掌控之中,能满足条件的私人船舶并不多,一艘一艘的查,总会查到黄金龙的远东号。制定计划的时候,自己和周成斌商定一旦得手,马上切断和黄金龙的任何联系,从而保证上海站的安全。万万没有想到周成斌大意失荆州,被这批子虚乌有的西药诱惑,铸成大错!

    如果说周成斌是工作失误,情有可原,那么刘泽之你就是以私害公,罪无可恕!你都干了些什么啊?作为一个和魔鬼打交道的卧底,你怎么可以放纵自己的感情,陷入个人情感之中不能自拔,而昏了头,丧失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

    刘泽之,你是个军人,是个身负重任的卧底,国难当头,军统安排你来76号,不是让你谈情说爱的。如此玩忽职守,对得起惨死在日本畜生手里的姐姐吗?更对不起乐奕、谢承新这些先去的战友们……刘泽之陷入深深的自责中,要怎样才能弥补这一切哪?李智勇被关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徐建雪看他脸色不好,问道:“泽之,你没事吧?”

    “你听我说,最近你一定要保持静默,安全了我会亲自去找你,或者派阿无去。没有见到我们两个,即使发生了天大的事,你也不准有任何行动。”

    “好的,我记住了,那你哪?”

    “你不用管我。我接受的任务就是在76号里卧底。除非重庆局本部命令我撤离,否则我死也要死在76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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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噩梦

    三月八日上午九点半,苏州警备司令部,倪新报告说:“主任,医生说李智勇的情况暂时稳定了。”

    李士群看了一眼川岛重明,问道:“川岛君,说说你的看法。”

    川岛重明点了点头,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请允许我先问两个问题:一人犯是否恢复了语言能力;二人犯是否恢复了思维能力。”

    倪新想了想答道:“说话吗,只要不是说太多,没问题,关键是他愿不愿意说出我们感兴趣的情报。至于思维能力吗,应该没问题了。”

    川岛重明似乎很满意,继续说道:“李主任,有几个情况我必须事先说明,请您做出判断。”

    李士群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川岛重明说道:“给人犯使用这种最新研制成功的‘致幻剂’之前,必须注射大计量的强心针,而这个人犯的情况我已经亲自看过了。这会导致他心率过快、血脉运行旺盛,换句话说会导致他死亡。以我的经验估计:他能清醒回答问题的时间在三分钟——五分钟之间。”

    李士群犹豫不决,李智勇是他唯一的突破口,许多事情都要找落在他身上。留着他的性命,总还不至于完全绝望。可是不用刑,李智勇绝不会招供。而用刑,就李智勇现在的身体,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不敢动手。看这个日本人似乎胸有成竹,要不就让他试一试?他问道:“三分钟到五分钟……川岛君,你能保证这期间他会按照你的设计回答问题吗?”

    川岛重明答道:“这一点我当然可以保证。请允许我解释一下:人犯被注射‘致幻剂’后,会丧失主动思维能力。而他的记忆力里印象最深的那部分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会下意识地认定提问人自行设定的身份,跟着提问人的问话回答问题。”

    李士群没太明白,示意倪新出面问清楚。倪新心领神会,问道:“是不是可以这么说:你告诉他你是谁,他就会相信你的话。而这个人的身份如果我们设定为人犯的长官或者至爱亲朋,你问他什么,他就会回答什么。”

    “是的。”

    李士群将信将疑,有这样的好事?他问道:“如果是这样,那自然是好……川岛君,兹事体大……”

    川岛重明很平和但却很清楚的答道:“请李主任放心,川岛已经向影佐祯昭将军立下了军令状。”

    李士群终于下了决心:“好吧。倪秘书,你和川岛君仔细商议一下,该如何设定身份,问话的程序怎么安排。我现在最感兴趣的问题有:谁是76号里的军统卧底;周成斌在哪里;上海站有哪几个联络点,都在哪里;他们的电台设在什么地方;郭烜从淞沪地区押运回去的电讯设备是从哪里来的;威廉史密斯是如何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上海站有几个行动小组,怎么才能找到……”

    川岛重明微笑着打断了李士群的话:“李主任,请恕川岛失礼,我们只有三到五分钟的时间,而且这种审讯必须按部就班,不能上来就直接问他,要像平日说话一样慢慢切入正题。。”

    李士群再三犹豫,终于首肯。倪新和川岛重明仔细商量后,拟定了问话的程序,报请李士群批准后,来到医院。在医院负责看守警戒的田成羙迎了上来,李士群说到:“田队长,我们在一旁监听,也顺便学习一下这种最先进的审讯方式。倪秘书,你陪着川岛君开始吧。”

    所有的医生护士都被要求离开病房。倪新坐在病床边上。李智勇**着上身,胸口层层包裹着纱布,身上到处插着管子。不知是仍处在昏迷中还是睡着了,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动静。病床一侧立着心电图监护仪,另外一侧是呼吸机。川岛重明亲自动手,把一个黑色的眼罩罩在李智勇头上,注射了两针大剂量的强心剂。一旁的心电图监护仪上的图案渐渐起了变化。川岛重明镇定的观察着。

    十来分钟后,川岛重明打开随身带着的公文包,拿出一只针剂,推进了李智勇的静脉。几分钟后,李智勇慢慢有了反应,他的身体动了动。川岛重明示意倪新可以开始了。倪新的声音不高,温和中带着几分关切:“智勇,是我。我是周成斌,你好点了吗?”

    漫天大雾中,周成斌走了过来,李智勇松了口气,说道:“站长?这是在哪?我这是怎么了?”

    倪新拍了拍李智勇的胳膊:“别动,你受伤啦……现在安全了,凡事有我,你别担心。”

    是啊,凡事有周成斌,自己又有什么可担心的?李智勇松了口气:“我不担心……有你在……站长,我看不到你……这里好黑,站长,你还好吗?”

    “我没事。智勇,你好好养伤,别的什么都别管了。电台那里……有我那。”

    李智勇很安心,他想笑一笑,却笑不出来,胸口好疼啊……“我不担心,有杨爽在,两部电台……”

    “是啊,郭烜搞了好多电台,立了大功……我们的电台也多了,我还真的比不了,没有郭烜的本事……”

    “那是我们帮他……站长,爱俪园,我很难过,谢承新的死,我一直想和你说……可是我没脸说出口……那些电台是用承新他们的三条命换来的……”

    在外监听的李士群顿时提起了兴趣,爱俪园?谢承新死于爱俪园中元节爆炸,和郭烜弄走的电台有什么关系?

    倪新继续问道:“智勇,你受伤啦,杨爽一个人顾不过来,我想暂时停用一部电台,你看停用那一部好一点?”

    李智勇胸口憋闷,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倪新不敢催问,耐着性子静静的等待着。终于,李智勇缓过一口气说道:“……我想……停……用康慈医院……本来就是备用的……孟院长……站长……我好难受,站长,你还在吗?启……书店……”

    倪新握住李智勇的手:“我在,你看,我就在你身边,智勇,最近情况不太好,需要让敌人内部的卧底打听一些情况,我们好对症下药。”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越来越黑?李智勇的意识渐渐模糊,他断断续续的说道:“好,站长,阮波那里我去……其他的……我不知……八十六号……八十……”

    李智勇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倪新急了,催问道:“八十六号是谁?智勇……李智勇!你说啊!!”

    心电图扫描仪上的图案变成了一条直线……

    倪新和川岛重明走出病房,来到监听室,李士群命令道:“川岛君,辛苦了。请你稍等一会,半个小时后和我们一起回上海向影佐将军复命田队长,倪秘书、田队长,我们三个商议一下下一步行动。”

    川岛重明点头离去。李士群问道:“倪新,李智勇的话里,你能分析出几条有价值的情报?说来听听。”

    倪新答道:“是。康慈医院是军统的一家联络站,里面还有一部电台。院长孟霄杰是军统的人。这个人我记得,周成斌在淞沪日本占领军军医院失踪后,曾被福冈俊雄列入从他那里知道周成斌真正藏身地的嫌疑人之一。后来由于知情的嫌疑人范围过大,让他侥幸逃过了一劫。”

    李士群难得的夸奖了一句:“不错,分析的很有道理。田队长,你有什么要补充的?”

    田成羙也赶紧说道:“郭烜从淞沪一带弄走的电讯设备是军统上海站搞到的,和爱俪园中元节爆炸案有关系。那个叫谢承新的就是死于那次事件中。”

    “还有吗?”

    倪新很遗憾的说道:“只差一点,他就说出八十六号是谁了,可惜,太可惜了!”

    “不对!”李士群否决了他的话:“李智勇并不知道八十六号是谁。但是他告诉了我们另外一个卧底:阮波。此人是谁?追查起来应该并不困难。”

    倪新仔细回想李智勇说过的话,答道:“主任高明。”

    李士群命令道:“田队长,你留在这里善后。并上报影佐祯昭将军,请他下令查找谁是阮波,一旦找到,马上逮捕。同时电告田中胜荣马上派出人手抓捕孟霄杰,要快!我怀疑已经来不及了。命令刘泽之,让他通知76号所有人员在岗待命。尤其是他自己,不准离开76号一步。倪秘书,我们马上赶回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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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灭口

    三月八日中午十一点半,一家咖啡厅里,戴如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终于,对面写字楼的大门里走出一个身穿银灰色高档西服的中年人,那人挽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走进了不远处一家苏州姑姑宴酒楼。

    戴如喊了一句:“结账。”扔下两张钞票,穿上外套,戴上礼帽,戴上一副浅茶色的眼镜,又说了一句:“不用找了。”

    苏州姑姑宴是一家很高档私密的素菜馆,服务生挡住了戴如,很有礼貌的问道:“先生有预定吗?”

    “我是永信建筑何老板的朋友。”

    “请这边来。”

    包厢里,何永信正抚摸着身边女人的头发,暧昧的低语:“一会好好疼你。”

    门开了,戴如走了进来。被打断了兴致的何永信怒道:“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服务生——”

    戴如摘下礼帽,笑道:“我姓戴,私家侦探,尊夫人是我的客户。”

    何永信吃了一惊,对已经站在门口的服务生摆了摆手:“没事了,你们去吧。”

    戴如坐在何永信对面,笑道:“这位美丽的小姐……也请回避一下。”

    那名女子撅起了小嘴,推了一下何永信,撒娇道:“永信——”

    何永信劝道:“你先在外面坐会,我和这位先生聊几句……这样吧,你先点菜,点几个你喜欢吃的,好了,听话,去吧。”

    那名女子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包间门口不远处,两名服务生正窃窃私语的打量着这边的情况,看到有人出来,赶紧分头散去。那名女子找了个相隔不远的散座坐下,打开手包,百无聊赖的化着妆。

    十几分钟后,戴如走了出来,戴上礼帽,似乎还冲这名女子微微笑了一下,不慌不忙的离去。

    这名女子哼了一声,收拾好手包,走回包厢。突然,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叫:“啊——来人那——快来人啊,有人死了!”

    几名服务生赶紧从不同的方向跑来,包间里,何永信咽喉被割断,鲜血喷溅的四处都是!那名女子已经瘫软在地上……

    中午一点, 田中胜荣接到电话,立即带人直扑康慈医院。他一马当先首先赶到,一下子闯进来十来个人,还都荷枪实弹,前台分诊的护士吓了一跳:“先生,你们挂号了吗?有什么事吗?”

    “你们几个守住前门,你们两个看住其他人不许走动。孟霄杰在哪里?”

    护士吓坏了,偷眼向外看去,门口也被包围了。她赶紧答道:“不知道,孟院长今天没来。”

    田中胜荣冷笑道:“你可知道对我撒谎的下场?”

    护士被吓的声音发抖:“孟院长真的没来,不信你可以问其他人。今天应该是他出门诊的日子,很多病人也在等他。我……给他家里打过电话,也没有人接。”

    闻讯而来的几个医生护士纷纷证明此言不虚。

    跑了?田中胜荣很沮丧。这时,又有两辆吉普车赶到医院,上面跳下来十几个便衣,田中胜荣命令道:“全面搜查,有嫌疑的都带回去!”

    影佐祯昭接到田成羙的电报,马上命令上海各大机关追查阮波其人是谁。他的秘书答道:“将军,不用查了,这个人我认识,是市警署治安处的警长,一年前为了加强上海的治安,市警署特意从南京市警署请来的,此人素有‘神探’之称,很多人都认识他。将军,您这么急找这个人,有什么事吗?”

    “马上逮捕他!记住一定要留活口。抓到后押到76号。来人,备车,去76号。”

    下午四点,76号大门口,李士群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正碰到田中胜荣也在门口下车,看到李士群,田中胜荣紧走几步,报告道:“李主任,孟霄杰跑了,家里医院都搜遍了,连电台都没搜出来,估计是藏起来了。我把医院有嫌疑的人都带回来了。”

    没等李士群开口,刘泽之迎了出来:“主任,您回来了。影佐将军来了,在办公室等您。”

    李士群命令道:“田中君,你也到我办公室来。倪新——”

    倪新答道:“请主任吩咐。”

    “扣押刘泽之,关进禁闭室,等待命令。”

    倪新一愣:“主任,这是为什么?”

    李士群不容分说,冷冷答道:“执行命令。再去调查一下刘泽之最近的行踪,特别是二十四小时之内都见过些什么人,和什么人联系过。田中君,你带人立即逮捕永信建筑的老板何永信……先不要开始审讯。听候我的命令。”何永信是李士群的太太极力推荐的人,李士群很担心有什么蛛丝马迹落到日本人手里,审讯,必须在他自己在场的时候进行,才能掌控局面。

    李士群办公室里,影佐祯昭首先说道:“李主任,听田队长说李智勇死了?”

    “是的,川岛重明的新式审讯办法很见效,可惜大剂量的强心剂要了李智勇的性命。而且我刚知道,李智勇交代出来的孟霄杰也不见了踪影。”

    “事情总是有得有失。我想……”

    电话铃响起,李士群拿起电话,听了两句,交给了影佐祯昭:“将军,您的秘书有急事找您。”

    影佐祯昭接完电话,说到:“阮波,市警署治安处三室警长,去年四月从南京调到上海市警署,已经证明是军统的卧底。可惜晚了一步,让他跑了。李主任,你觉得我们一直在追查的卧底是不是就是这个阮波?”

    李士群很肯定的答道:“不是,最起码不仅仅是他。他来上海不足一年,76号发生泄密的时间比这个时间更早。而且市警署没有权利和机会过问、接近司令部里的任何机密。”

    影佐祯找点头称是,又恨恨的说道:“李主任此话不错。日军司令部里一定有一个重庆的奸细,不久之前发生的事就是这个该死的卧底和周成斌里应外合,干的好事!我一定要把他查出来,一雪前耻!可惜啊,阮波跑了,否则就可以顺藤摸瓜。”

    李士群劝道:“将军息怒,阮波跑了,孟霄杰也不见了踪迹,但是我们手里还有一条线索。”

    “哦,说来听听。”

    李士群条理清晰的分析着:“那就是去年的中元节爱俪园爆炸,事后我总觉得周成斌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要搅了皇军中元节追荐祈福的平安醮。现在一切都明白了,我们一直搞不清楚的郭烜押送到重庆的一大批电讯器材的来源,就是中元节军统行动的主要目的。”

    影佐祯昭没有听明白:“愿闻其详。”

    “李智勇说的很清楚:这批电讯器材是用谢承新他们三个的命换来的。谢承信,就是那天死在爱俪园的军统行动人员之一。毕业于青浦培训班,比刘泽之、孔文清高一届。”

    影佐祯昭仍然没有想通:“李桑,爱俪园爆炸,和电讯器材能有什么关系?”

    李士群暗道此人比小野平一郎的直觉、观察力、分析力都差的太远,不由得起了轻视之心,却丝毫不露声色,笑道:“当时将军还没有来上海,难怪一时想不明白。田中君是知道的,这批电讯器材是杜月笙捐出来的。也就是说杜月笙有一批物资陷在了上海,运不出去,只好捐给了军统,条件是军统自己想办法运出去。这批物资就在爱俪园的某个地方。将军您想:爱俪园是什么地方,这么大的一批物资,要运出上海,谈何容易?”

    影佐祯昭有点明白了:“李桑的意思是他们在爱俪园制造爆炸,除了搅局,更大的原因是制造机会运走这批物资。事后爱俪园的花园、大堂进行了修整,难道这批物资就在爱俪园的花园或者大堂的密室暗道里?”

    李士群捧了影佐祯昭一句:“将军高明。我认为……进来。”

    田中胜荣报告道:“将军,李主任,属下带人拘捕何永信,没想到永信建筑公司乱成一团,正在办丧事,何太太和一个女的打的不亦乐乎。那个女的说是何太太雇人害死亲夫。市警署的人也在办案。何永信今天中午被人杀死在姑姑宴酒楼。属下已经把市警署经办此案的警官带回来了。据他们说已经做了初步尸检:咽喉动脉被割断,一刀毙命,行凶手法干净利落。”

    影佐祯昭大吃一惊:“什么?!死了?一刀毙命,割断咽喉,会不会又是周成斌干的?”

    田中胜荣答道:“巧合的是上次检验福田英夫教授尸体的法医,也正是此次验尸的法医。据他说虽然手法很相似,但是从刀口的深度和用刀的习惯分析,绝不是一个人所为。属下把他也带回来了。”

    影佐祯昭看了看表,说道:“李桑,一个小时后小野将军重返上海,我要去机场迎接。这里的事拜托了。明天下午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起商议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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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殇之山河破碎介绍:
民国28年全民抗日烽火连天。军统青浦训练班毕业年余的刘泽之奉命监视有叛逃倾向的李士群。果不其然李士群叛逃,阴差阳错,刘泽之无意中救了李士群一命。李士群出任南京汪伪汉奸集团76号特务组织头目,刘泽之顺水推舟,卧底76号。国军特工与日本间谍、汉奸之间展开了生死搏杀!逐日计划,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九死一生;毒杀李士群,个人情感与国家大义,何去何从?战友被捕,营救计划被无情驳回,万般无奈,亲手击毙,此生再难有安宁之日……劫夺黄金,中国的财富绝不允许他人觊觎!铁血男儿,携手共谱英雄悲歌!铁汉也有柔情万种,心爱的女人却被献上了祭坛……谍殇之山河破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谍殇之山河破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谍殇之山河破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