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仗义援手(三)
十二月二十号下午一点,集中营目前的实际负责人浅野一键陪着南京汪伪政府五名负责外交的官员准时驾临,刘泽之迎了出来:“诸位,我是李士群主任的秘书刘泽之,接到李主任命令,我们会全力配合诸位,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需要提审的人犯一刻钟后就会被押到这里。”
双方寒暄已毕,五名官员被分头带进了五间审讯室内,浅野一键在走廊第一间,和一名英文翻译、一名南京来的司长负责提审美国驻沪领事,另外几名官员也都在翻译的陪同下开始了审讯。这里的审讯室只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户,设在高达两米五的墙壁最高处,还焊着成人拇指粗细的钢筋,每间审讯室里都有一名宪兵担任警戒。
刘泽之陪着一名处长审讯爱德华兹领事。爱德华兹领事的身体毫无好转的迹象,还是很虚弱,一说话就气喘,话说的很少,有价值的更是一句没有。南京来人的目的不过是身为外交部门,不能不对这些欧美外交官进行一次例行审讯,如果将来两国有必要交还被扣的外交官,不至于连手里有些什么人都不了解而已。下午四点,双方都觉得无话可说了。
刘泽之起身道:“您稍坐,我出去一下。”走出房间,他对走廊里流动巡逻的两名宪兵命令道:“你们暂时到楼梯口回避一下。”
来到隔壁的休息室,刘泽之点着一根烟,抽了几口,叫来浅野一键,递给他一根烟,替他点着,商议道:“怎么样?都差不多了吧?”
浅野一键不屑的笑道:“指望这些夸夸其谈的外交官,能审出什么?走个过场罢了。召集南京来的五个人在这里开个碰头会,客气几句,就算是了结了这档事了。要我说这些欧美外交官能知道什么有价值的情报?给我们添了多少事?要照我的意思全杀了得了。”
“我就知道你要发牢骚,所以命令流动哨回避了。你现在是集中营的最高长官,谨言慎行吧。”
浅野一键不领情:“得了吧你,你让他们回避是因为顾忌我?那是因为你要付给南京来的那几个人车马费。”
刘泽之笑笑,又抽了几口,掐灭香烟,叫来在自己负责的那间审讯室门口执勤的川崎哲也:“川崎君,从四号审讯室开始,分头把南京来的外交官请过来。”
川崎哲也答应着去了。
乔文荣所在的审讯室里的南京来人被叫走,他心念一动:被审讯的那名苏联外交官除了和自己这个俄文翻译之外,与其他人语言不通,又是犯人,没有多事的必要。审讯爱德华兹领事刘泽之亲自担任翻译,川崎哲也离开后,隔壁只剩下爱德华兹一人。又顾忌房间里执勤的宪兵,没敢轻举妄动。
刘泽之似是突然想起,走到隔壁对那名宪兵的说道:“你过来一下——”
那名宪兵答应着去了休息室,刘泽之命令道:“你去找个人,就说是我的话:通知码头接南京官员上岛的那艘客轮,做好准备,半个小时后随时有可能出发返回上海,天色也不早了,别让贵客们上船后久候。”
与此同时,乔文荣意识到机不可失,快步闪身去了隔壁最后一间审讯室,不到两分钟,他又回到了自己负责的审讯室,坐回了座位上,好像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低头整理着审讯记录,很快,执勤的那名宪兵也回来了。
刘泽之和浅野一键二人分头和五名外交官碰头,大家一致认为再审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刘泽之笑道:“诸位长官辛苦了,这些外交官的资料我们已经整理出来了,交给各位,其中难免有疏漏之处,请指正。”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资料分发下去。随后又拿出五个信封:“一点车马费,不成敬意。”
几名外交官信手翻阅:资料详实,除了文字,还附有照片。心道76号办事还算周到,不愁没办法交差了,纷纷道谢,半推半就的收下了车马费。
浅野一键笑道:“这都快五点了,夜航不安全,我送诸位长官上船吧。刘秘书,你负责带人把人犯押回监区。”
川崎哲也匆匆跑来,对浅野一键说道:“队长……”
浅野一键只好说道:“诸位稍等,我去去就来。”走出休息室,问道:“什么事:吞吞吐吐的?”刘泽之也跟了出来。
川崎哲也答道:“队长,爱德华兹气喘不已,脸色憋得铁青,属下试着摸了一下他的脉搏,心跳的特别的快。”
浅野一键一直在担心爱德华兹受刑后的身体,他命令道:“这个人目前还不能死,我先去送人,你对刘秘书说把他送到医务室去,注意警戒, 南京来的人上船后,我也过去。”
刘泽之答道:“这里交给我,你去吧。川崎君,你带人押解其他人犯送回监区。”他回头命令一名宪兵:“去找一架担架。”又随手一指乔文荣:“你先别走,帮我把人抬到医务室。记住:尽量不要让犯人有大幅度的移动。”
很快,宪兵找来了担架,乔文荣帮着刘泽之小心翼翼的搬动爱德华兹上了担架,和一名宪兵抬着担架,刘泽之带着两名宪兵在后面警戒,一行人来到了医务室。
集中营的三间医务室的医生护士已经下班,只有一名值班医生在,他的专业是外科。刘泽之亲自动手,脱下爱德华兹的囚衣,放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乔文荣的心悬到了嗓子眼:藏在囚衣里的东西被刘泽之发现了,那可就全完了。
好在刘泽之似乎担心爱德华兹的病情,心不在焉,没发现什么。摆摆手说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不相干的人不准在这里停留。”
乔文荣赶紧答应着离开。
狱医检查了一下爱德华兹先生的情况,对刘泽之说道:“犯人呼吸急促,心脏跳动很不正常,随时会有心肌梗塞的可能,我建议转到上海市大医院治疗。”
刘泽之为难道:“实不相瞒,此人的情况很特殊,进出集中营需要小野将军亲自批准,开往南京的那艘小客轮这个时候估计已经了,今天也没有船只去上海了。病人的病情是否严重到必须转院治疗?你知道我略微有一点医学常识,此时移动,乘船转院对病人也不太好吧?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医生犹豫了一下答道:“您说得对,我和另外一名医生的专业都不是心脑血管科的,这样吧,此人目前的情况的确不能轻易移动,先上呼吸机,帮助病人呼吸,再给他输两瓶抑制心跳的药品,观察一夜,看明天的情况再说吧,您看这样处理行不行?”
“别问我,你是大夫,按你说的办,辛苦你了。”
浅野一键赶了过来,刘泽之对他简单叙述了情况,浅野一键说道:“这只能如此了,通知快艇做好准备,如果病情恶化,可以随时送往上海。”
刘泽之答道:“这个人的身份很重要,你看警卫工作怎么安排?需不需要你我轮班?”
在集中营昼夜忙碌了快半个月之久的浅野一键疲惫不堪,说道:“晚上还要轮着查岗,再轮班执勤看守爱德华兹,咱们两个一宿就别想睡了,再说这个孤岛上,他一个病人,往哪跑去?你别疑神疑鬼的了。我派手下两名组长分别带两个人轮班执勤也就是了。”
刘泽之笑道:“那最好了,这两天我也是累得够呛,好在二十四号就可以回去了。”刘泽之本想自己带人值守下半夜,保证爱德华兹顺利逃亡,浅野一键如此安排,他没有反对的理由,只能相信爱德华兹先生的个人能力了,这样也好,出事后嫌疑会小一些。
二十一号凌晨两点,轮到刘泽之查岗,巡视完所有的岗哨后,来到医务室,每四小时一换班,刚上岗的三名执勤的宪兵两名坐在病房内,另外一名和医生一起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见到刘泽之,起身招呼:“刘秘书,您来了。”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说着,刘泽之走进病房看了看爱德华兹,走出来问道:“医生,病人情况怎么样?”
狱医答道:“刚输完液,好一点了,能否脱离危险,要再等几个小时才能确定,如果病人情况稳定,就算是逃过一劫了。”
“辛苦了,医生,你去其他的房间躺着休息吧。”刘泽之命令宪兵:“你们两个在病房里看着,发现病人情况有变化,随时通知医生。你,也别在走廊里坐着发呆了,从走廊这头到那头,流动巡逻。”
几人纷纷答应着:“是,刘秘书您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隆冬季节的凌晨五点,伸手不见五指,爱德华兹溜下五米高的悬崖,见到了乔文荣。乔文荣示意他跟自己走,走出三四百米,路边放着一个大木箱。乔文荣比划了一下,爱德华兹道:“我会一点中文。”
乔文荣点头道:“那太好了,请您委屈一下,钻进这个大木箱里,一会有人会把这只箱子搬上船,离开集中营,后他会把您放出来,您听他的安排就行了。”
爱德华兹依言照办,不到五分钟,乔装成船上的装卸搬运工的孙栋盛,开着一辆小卡车向船上运货,停下来和乔文荣一起抬着箱子上了车。乔文荣说道:“我必须要回宿舍了,你们多保重。”
凌晨六点,意诚商贸公司的船按时启航离开集中营。半个小时后,孙栋盛打开箱子,放出爱德华兹,说道:“领事先生,您受委屈了。我是军统上海站孙栋盛,奉周站长的命令营救您。一会上海站的船会来武力强行接走我们,而后去苏北,从那里有专人护送您去重庆。”
“谢谢军统仗义援手,一切听孙先生的安排。”
几分钟后,一艘改装过的、没有任何灯光的渔船突然从斜刺里冲了过来,意诚商贸公司的船躲避不及,两船相撞,张小丹从舱房里冲了出来,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了!哪来的不开眼的乡巴佬,敢撞我们的船,你知道我是谁吗?”
孙栋盛走到甲板上,举枪在手,冷冷的说道:“军统上海站的船!怎么样?这个身份够不够?”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张小丹吓坏了,高举双手,陪笑道:“兄弟,有话好说……”
陈劲松亲自带队,三名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冲上船来,孙栋盛命令张小丹:“跟我们走!”
张小丹正想反抗,一名军统的行动人员狠狠出手,朝着他的脖颈处一掌击下,张小丹哼了一声,软软的倒在地下。两名行动人员拖着他上了渔船。孙栋盛扶着爱德华兹先生随后上船。
陈劲松冲进驾驶室,冲着电台连发两抢,威慑道:“我是军统上海站的特工,看在都是中国人的份上,留下你们的性命!以后再敢助纣为虐,就没这么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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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被责
凌晨六点,川崎哲也带着两名宪兵来医务室换岗,走廊里,他问流动巡逻的那名宪兵:“怎么样?没问题吧?”
“没有,病人一直在沉睡。”
川崎哲也答道:“你可以走了。”说着,推开了爱德华兹先生所在的那间医务室的门,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病床上空无一人,两名宪兵坐在长椅上,睡得正香!川崎哲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仔细定睛再看,才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做梦!
川崎哲也喝到:“醒醒!你们这两个混蛋!”随他来的两名宪兵呆呆的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川崎哲也命令道:“你们两个愣在这里干什么?你赶紧去通知浅野队长和刘秘书:这里出大事了,爱德华兹跑了!请他们马上赶过来。你们两个,跟我搜查这间房间!”
浅野一键和刘泽之闻讯大吃一惊,匆匆赶来,一看眼前的情况,面面相觑,川崎哲也汇报道:“医务室虽然在一层,但是窗外是悬崖,所以没有设岗,爱德华兹锯断了窗户上焊着的钢筋,这里的钢筋比审讯室和牢房的都细一号,您看——”川崎哲也指着窗户一根钢筋上绑着的帆布绳索:“他从这里溜下了悬崖,我已经派人去悬崖那边找了。”
刘泽之道:“浅野君,空气中有乙醚的味道。”
浅野一键命令道:“集合人手,搜查整个集中营!”
刘泽之提醒道:“搜查集中营是必须的,但是浅野君,现在是六点半,今天凌晨快三点的时候,我来过这里,那个时候爱德华兹还在病房里,这之后只有意诚商贸公司向上海运输家具成品的那一艘船,到现在走了半个多小时了,我怀疑爱德华兹有可能利用这艘船逃离,现在必须马上和他们联系,命令搜船。还有,小野将军那里也必须马上汇报。”
浅野一键答道:“你说得对,我们分头办理,刘桑,你马上向将军汇报,我带人搜查集中营。川崎哲也,你去通信室,和意诚商贸公司的船取得联系。来人——把这三名玩忽职守的混账东西先给我关押起来!还有那个值班的医生,一并关押!”
通讯室里,刘泽之给小野平一郎发电通报了集中营里发生的情况,川崎哲也走过来说道:“刘秘书,意诚商贸公司的船联系不上啊,您看该怎么办?”
刘泽之苦笑道:“我还能怎么办?唉,等着吧,辛苦了这么久,这一下全完了,还指不定谁倒霉那。”
临来集中营前才被升为宪兵队组长之一的川崎哲也心里也沉甸甸的,想了想说道:“爱德华兹之前被关押在76号,不可能不搜身,入狱前又再次接受过彻底搜身,在监房里也没发现异常,他使用的那些工具是从哪里来的?”
刘泽之叹道:“是啊,你想想他最起码使用了高纯度乙醚、钢锯、那么长的帆布带子等工具,对了,他还应该有特质口罩,否则他自己也会被迷昏,奇怪了,都有谁和他单独接触过?”
电讯员过来报告道:“刘秘书,小野将军的回电。”
刘泽之接过来看罢,神色一变,失神道:“该来的这么快就来了。”
川崎哲也忍不住问道:“刘秘书,小野将军有何指示?”
刘泽之苦笑道:“你自己看看吧。将军和李主任马上赶过来,命令所有相关人员都不得离开。川崎君,你去协助浅野君搜查集中营,如果能有所收获,也许还可以将功折罪。我在这里把事情的前后经过捋一捋,等待小野将军和李主任来了好回话。”
二十一号上午九点半,浅野一键回到他和刘泽之共用的办公室,沮丧的说道:“整个集中营翻了个底朝天,没有任何发现。”
“看样子爱德华兹已经不在岛上了。浅野君,小野将军和李主任七点刚过就从和平码头出发了,我们去码头迎一迎吧。”
浅野一键叹道:“是要去迎一迎,闯了这么大的祸,争取从宽发落吧。”
一名电讯员进来报告道:“浅野队长、刘秘书,意诚商贸公司的叶经理发给二位的急电。”
浅野一键接过来看罢,命令电讯员:“给76号赵队长去电:请求协助,暂时扣留意诚商贸公司返航船只上的所有人员,未经许可,不能离开。你下去吧。”电讯员离开后,浅野一键又道:“刘桑,让你不幸言中:意诚商贸公司运货的船只返航途中,一名外国白人突然出现在船上,六点三十五分,该船被自称是军统的人驾驶渔船武装袭击,那名外国人上了那艘渔船,同时失踪的还有张小丹,和一名雇来的搬运工。”
刘泽之叹道:“这下彻底死心了,那名外国白人还能是谁?走吧,去码头。”
十点刚过,一艘客轮靠岸,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走下船来,身后跟着平川新野、李学惠、江崎贵由等人。浅野一键和刘泽之赶紧上前行礼:“将军、主任,属下等办事不力,惊动长官前来,请长官处置。”
小野平一郎冷冷的打量了二人一眼,厉声呵斥道:“没用的混账东西!警卫力量如此充足的集中营,一个手无寸铁、身带刑讯伤的外国人,居然跑了!我警告你们:如果追不回人犯,你们就切腹谢罪吧!”
浅野一键和刘泽之没敢说话,小野平一郎哼了一声,向办公室走去。二人只好怏怏跟在后面。
办公室里,小野平一郎冷笑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浅野一键看了一眼刘泽之,示意他开口。刘泽之鼓足勇气答道:“回将军的话:昨天下午审讯结束后,爱德华兹突然呼吸急促、心跳加剧、脸色铁青,属下等怕他的电刑后遗症……商议后送进医务室观察。今日凌晨快三点的时候属下查哨后,不放心,还去医务室看过,当时爱德华兹人还在,三个小时后,浅野队长手下的川崎哲也带领两名宪兵换岗,发现……爱德华兹不见了……属下等人辜负了将军和李主任的信任,罪该万死。”
小野平一郎沉着脸坐在那里,李士群只好问道:“搜查过了吗?有什么线索吗?”
浅野一键答道:“发现爱德华兹失踪后,属下马上带人全面搜查,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爱德华兹用高纯度的乙醚气体迷昏了病房内的看守,另外一名看守在走廊里流动巡逻。而后爱德华兹又用钢锯锯断了窗户上的焊着的钢筋,顺着一根五米来长的帆布带子溜了下去。”
李士群冷笑道:“你还有脸说!前几天是怎么向我汇报的?集中营警卫措施滴水不漏,犯人入狱全面彻底体检,哼!爱德华兹手里的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他溜下悬崖后又是如何凭空消失的?”
浅野一键辩解道:“属下可以用性命担保入狱时的体检,绝无疏漏,这些东西是有人传递给爱德华兹的。至于他是如何逃出海岛的,属下等已经有了结论:这是意诚商贸公司叶时文经理发来的急电,说是他们运输家具成品的船中途遇袭,那些武装人员自称是军统上海站的,一名突然出现在船上的白人男子和张小丹、一名搬运工上了对手的船。”
意诚商贸公司承揽集中营里的加工业务,是倪新奉李士群的面谕,私下和小野平一郎疏通的结果。
看两名长官脸色不虞,浅野一键赶紧补充道:“我已经托赵队长把意诚商贸公司相关的涉案人员都扣押起来了。”
小野平一郎挥手命令道:“你们两个先出去待命!”
浅野一键和刘泽之赶紧走出办公室。
小野平一郎放缓了语气,说道:“李桑,我认为浅野一键和刘泽之虽然可恨,入狱搜身时不应该有如此大的疏漏,爱德华兹潜逃时使用的工具,还是有人传递给他的。”
李士群答道:“将军说的不错,难道这么快军统上海站就在集中营里建立了秘密组织?”
小野平一郎忧心忡忡:“我也有此担心,如果真的不幸言中,以后集中营的安全堪虞。所以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找到传递工具的那个奸细。”
“我也是这个意思,将军,我建议把两天之内和爱德华兹有过接触的人都带回去甄别。这样做也可以保证集中营的安全。”
小野平一郎点头道:“我带着倪处长和赵队长还在抓捕前期大搜捕时的漏网之鱼,甄别工作就由李桑负责吧,集中营的工作暂时交给江崎君。”查抄被捕欧美人士资产的事尚在进行之中,小野平一郎不想让任何人插手。
“谢谢将军的信任,李某一定全力以赴,找出这个奸细。来人,叫浅野一键和刘泽之进来!”
一直在门外听后处置的浅野一键和刘泽之应声而入,李士群命令道:“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把这两天和爱德华兹有过接触的所有人,给我列出一个名单,如有遗漏,按军统同谋论处,听明白了吗?”
二人赶紧答应,下去商议名单。李士群又命令道:“平川君,你带领宪兵按名单抓人,押上船,带回上海,关进76号。如遇反抗,格杀勿论!对了,回上海后,把浅野一键和刘泽之也给我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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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抗命
二十一日晚上六点,昆山一家粮油店内,乔装成送粮食的农民的陈劲松见到了周成斌。周成斌难得的夸了一句:“劲松,你为我设立的这家联络站不错,位置好,还有密室,老唐和余浩辰作为粮站的伙计,身份也合适。其他联络站的建设也要抓紧。爱德华兹先生目前的状况还好吗?叶君远的病情怎么样了?”
陈劲松答道:“叶君远住了七天院,已经出院了,定期去医院做康复治疗,效果不错。爱德华兹先生的情况很不好,小野平一郎那个老鬼子对他使用了电刑,还灌了辣椒水。一个文质彬彬的英国外交官,骨头这么硬,真让我刮目相看。我建议他在第三纵队驻地休养一段时间,恢复一下,也等风声冷一冷再送他去重庆。”
“这些事情你和纵队长杜一帆安排吧。你回上海后设法和徐建雪联系一下,看看有没有泽之的消息,这一次他亲自参与行动,也不知道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会不会对他产生怀疑。”
唐吉田敲了敲密室的门,得到许可后进来说道:“站长,重庆局本部的回电。”
周成斌接过来看罢,无可奈何的一笑,递给了陈劲松:“你也看看吧。”
电文中对爱德华兹先生的获救,给了四个字的评价:殊为欣慰,然后就是训斥:据悉,美国驻沪领事等人已转往日军集中营关押,为何不一同营救?致使在友邦面前无法交代。并责令尽快设法组织二次行动。
陈劲松苦笑道:“局本部是不是以为日本人的集中营和息烽集中营一样,都归军统管辖?”
周成斌训道:“不准背后非议长官!”自己却也忍不住微微叹息:“唉,八十六号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过了这一关,目前有所行动……既不现实,也不理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由他去吧。老唐,不用回电了。”
听周成斌这么说,陈劲松放心了,起身说道:“站长,不对,应该改称局长了,从昨天起,咱们上海站扩编为上海分局了,我先回去了。”
晚上七点,禁闭室内刘泽之正在赶写《行踪汇报》,倪新的声音传了过来:“征得李主任的同意,我来看看浅野队长和刘秘书。”
卫兵打开了禁闭室的门,刘泽之抬头笑道:“你怎么来了?老倪,你知道为什么把我和浅野君都关在这个套间里吗?不怕我们串供啊?”
倪新笑笑答道:“出事后的三四个小时之内,你们两个一直在集中营里,要串供也早串完了。本来这里的牢房就人满为患,李主任把他认为有价值的、又不是外交官的人犯都暂时留在了这里,从集中营里一下子又带回来**个人,你们两个,虽然要接受审查,总还算是自己人,与其把别的有关的同案犯关在一起还不如把你们俩关在一起。对了,这是给你们带的东西。”
浅野一键从里间走过来翻了翻倪新拿来的东西:一听咖啡,一条三五烟,一饭盒酱牛肉。笑道:“看样子我和刘桑没有三五天出不去啊。倪处长,旁观者清,你要是不急着回家,能不能帮我们参详一下?”
倪新笑道:“别误会,我来一趟不容易,所以多拿一点。我今天不回家,在单位值班。如果你们信得过我,说来听听。”
浅野一键仔细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刘泽之也补充了几句,倪新一边思忖一边说道:“这么多的工具,入狱检查不可能出问题……张小丹失踪了?他曾去过审讯室?这个人……其实我并不了解,泽之,你和老赵对他应该知道的多一点,你觉得他像是军统的人吗?”
刘泽之想了想答道:“你问我的意见……我觉得他不像,不过有没有可能被收买?他这个人贪财好色,就说不准了。他是去审讯室找过我,给执勤的宪兵的理由是找我赊账加油,后来却并没有再找我,出事后我问主管燃料的组长,那人说一大早张小丹和他说了说,他就同意赊账了。如果真是他,他又是怎么把工具传递给爱德华兹的哪?”
张小丹凌晨五点起身准备返航,时间太早,怕打扰刘泽之没敢再来。
浅野一键说道:“如何传递的,这是另外一个问题……倪桑,李主任是否布置搜捕爱德华兹?”
倪新答道:“当然布置了,不过一个人的目标太小,而且我们不知道爱德华兹现在在哪里?苏北还是上海?追捕行动困难重重。”
刘泽之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对,可是一天找不到嫌疑人,我和浅野君就脱不了干系,集中营里还有美国人,老倪,你觉得军统有没有可能再次行动?”
倪新老老实实的说道:“说不准,如果军统再次行动,就说明内奸不在你们这些人当中。不过……周成斌不是傻子,爱德华兹潜逃,我们肯定会提高警惕,再次营救,即使有内线配合,也不啻自投罗网。”
刘泽之苦笑道:“是啊,周成斌再次出手的可能性基本上没有,所以我们的嫌疑就很难洗清。我担心也许会被当做替罪羊,我们不像你,有恃无恐,和小野将军……”
“泽之!”倪新提高声音责备的叫了一声。
浅野一键反而不以为意,答道:“刘桑的顾虑是对的,我就奇怪了,按说对军统来说,美国人的价值更大,为什么他们选择营救爱德华兹?”
倪新无奈的的笑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军统转运药品,倾巢而出,周成斌压上了自己所有的力量,这个时候营救所有有价值的目标,力有未逮。而周成斌是个君子,对他来说除了价值,还有感情,军统上海站和英国驻沪领事馆共过患难。”
执勤的宪兵走过来叫了一声:“倪处长……”
屋内的三个人都明白这是因为倪新待的时间过长,不符合规定,职责所在,不能不提醒一句。倪新笑道:“我知道了,这就走。浅野君、泽之,这件事嫌疑人太多,只能慢慢追查,很多事情急不来的。”
刘泽之叹道:“这话你对我们说有用吗?急的不是我们……”
倪新话里有话的说道:“小野将军有他的难处,嗯——张小丹我估计是回不来了,不管他是不是军统的人,你们说那?”
刘泽之答道:“那是当然,他是军统的人,自然不会回来自投罗网;他不是军统的人,或者是被收买,或者只是被当做替罪羊抓走,那么军统绝对不会放他回来指证别人……你的意思是……坐实他的嫌疑,给小野将军一个交代?争取时间,追查那个真正的卧底?”
倪新笑着否认:“我哪有这个意思?走了,你们忙吧。”
刘泽之和浅野一键相视对看了一眼,心照不宣。
二十二日上午十点,李士群叫来了赵敬东和平川新野,说道:“这是集中营要犯潜逃事件八名嫌疑人员写的《行踪汇报》,你们看看吧。”
按照要求,嫌疑人员只需要写出事件发生之前四十八小时的行踪,所以每一份都不长,二人交换着看完,平川新野说道:“属下愚昧,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赵敬东说道:“李主任,属下着重看了浅野君和刘秘书写的《行踪汇报》,很多地方可以彼此印证,四十八小时之内都没有和爱德华兹有过单独接触。这就好,其他的人并不重要。综合分析这些人写的《行踪汇报》,如果都是真实的,那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目前下落不明的张小丹。李主任,张小丹以前是属下担任过经理的意诚商贸公司的人,属下自请处分。”
意诚商贸公司承揽集中营的加工业务的内幕,李士群和小野平一郎都不愿意深究。他摆了摆手,说道:“这也不是你的错。集中营里关了好几百人,加上看守的人员,一千多人,管理上不可能没有疏漏……”
平川新野答道:“李主任,当初把这家集中营设在海岛上,为的就是安全,不管对手用何种手段,总要通过船只才能逃离。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属下建议从这方面加强戒备。”
李士群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赵队长,你通知目前在集中营负责的江崎贵由:从今天起成立专门的宪兵组,所有离岛的船只,离港前都要再次全面搜查一遍,最重要的是核对人员。”
平川新野又道:“要证实这八个人说的是不是实情,也并不困难,彼此对质,应该可以很快搞清楚。李主任,您说南京来的人有没有可能有问题?他们一来,爱德华兹就潜逃了,这也太巧了吧?而且他们是贵宾,搜身只不过是例行公事。”
李士群命令道:“南京来人……这件事我需要向小野将军汇报。平川君,甄别工作就交由你负责吧,马上开始讯问,除了浅野君和刘秘书,其他的人发现问题可以用刑审讯。敬东,你和倪处长继续协助小野将军执行抄没在沪逆产的工作。都下去忙吧。”
平川君来到审讯室,先提审其他人,第五个问到了乔文荣:“你的《行踪汇报》只有半篇?都写清楚了吗?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乔文荣说道:“我怎么敢敷衍长官?都写清楚了,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爱德华兹,我是俄文翻译,他是英国人。只有后来刘秘书让我帮着抬担架,算是和他有过接触,那个时候周围最起码有六七个人:刘秘书和两名宪兵,我和一名抬担架的,医务室里还有医生,到了医务室没多久,刘秘书就让我离开了。”
平川新野见问不出什么,命令执勤的宪兵道:“把他带下去。”
六个嫌疑人都讯问完了,没有任何收获。平川新野命令道:“你去请刘秘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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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过关
刘泽之神情阴郁的走了进来,平川新野笑道:“刘桑,坐下说。怎么样?你觉得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泽之长叹一声,答道:“不瞒你说,我昨天一宿没睡,一直在想这件事。我觉得这件事应该是这样的:张小丹来找我,这个小子到处宣扬和76号的特殊关系,我也懒得理他,当时审讯室没人,警卫也就不是很严格,审讯室虽然有十二间,但是只有五间开了门,他在五间审讯室里都留下了情报,也许只是一句写在桌子灰尘上、墙壁上的一句话,也许是别的,爱德华兹看见后销毁了这个情报。但是那些工具不是张小丹转交的。因为我可以担保:爱德华兹进医务室的时候,身上没有违禁品。”
平川新野插话道:“那么你认为那些工具是提前藏在医务室里的?爱德华兹服用了张小丹交给他的药品,或者就是在装病……”
“装病的可能性不大,值班的医生做了检查,医生也被抓进来了,你不是也讯问过他了吗?再说你知道我上过两年医学院,多少有一点医学常识。一片药,体积太小,也许是张小丹藏在审讯室里的,也许是爱德华兹一直藏在身上的,我不知道哪种可能性大一点……平川君,我说的这些都是推测,没有证据。”
平川新野笑道:“没关系,你说你的,李主任说过一句话:合情合理的推测,很多时候就是事实的真相。”
刘泽之点头道:“李主任这话也对我说过。我觉得工具最大的可能性是藏在医务室里,唉,是我的错,急着抢救爱德华兹,没想起来搜查医务室。平川君,你说主任会不会因为这个疏忽重办我?上次倪处长一个疏失,导致围捕陈劲松失手,被关了十来天那,我又不能和他相比,没准会有牢狱之灾。”
平川新野安慰道:“不至于吧?人总有想不到的时候,再说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浅野君作为集中营临时最高指挥官,也要付一部分责任。何必妄自菲薄,你怎么就不能和倪桑相比了?”
刘泽之苦笑了一下,答道:“别安慰我了,倪处长是小野将军的乘龙快婿,我算什么。”
平川新野叹道:“假设你的推测是对的,医务室人来人往,有条件把工具放在那里的人太多了,追查起来……那也得查啊,查不出来是能力问题,不查怎么交代?看样子我还要去一趟集中营。刘桑,你能对我简单的介绍一下医务室的情况吗?”
“当然可以。集中营有三间医务室,一间是抢救观察室,就是爱德华兹住的那一间,另外两间一间打了隔断,外面是门诊室,里面半间是透视拍片的地方,还有一间是药房。一共有两名医生、两名护士。”
平川新野答道:“这么说爱德华兹一旦病危,肯定会被送进抢救观察室……刘桑,刚才说的这些你先不要写进汇报里,等我向李主任汇报后再说。”
“那是自然,《情况汇报》必须都是事实,推测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写进去?”
平川新野理了理思路,命人叫来了浅野一键,浅野一键的说法和刘泽之大同小异,不知是真的不约而同,还是趁着被关在一起的机会,二人事先商量过。
平川新野说道:“先这样吧,浅野君,你们还得委屈几天,我今天就出发去一趟集中营。”
二十二日晚上九点,平川新野抵达集中营,顾不上休息,和在这里负责的江崎贵由打了个招呼,要了一间审讯室,叫来了医务室剩下的那名医生和两个护士。
平川新野威胁道:“经过调查,有确切证据证明要犯爱德华兹潜逃时使用的工具是事先藏在医务室里的,你们在座的几个就是最大的嫌疑犯!我给你们一个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说出事件发生之前都有谁私下独自来过医务室。”
集中营里的医生护士也都是现役军人,医生章大夫的军衔和平川新野一样也是少校,偏偏又是个湖南犟驴子,两天来已经被江崎贵由安排的人数次讯问,早已烦不胜烦,不吃这一套,应声反驳道:“最大的嫌疑犯?你有证据吗?有证据就请直接抓人!医务室每天人来人往,我们是医生护士,职责是治病救人,不是登记监控来看病的人。”
平川新野被噎的一愣,随即厉声说道:“直接抓人?好啊!来人——”
江崎贵由赶紧劝道:“平川君,有话好说。章医生,平川秘书是奉李士群主任的命令前来调查要犯潜逃这一重大事件的,作为一个现役军人,配合他的工作是我们的义务,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不像话!平川君,看在我的薄面上,您就别和他一般见识了。”
江崎贵由这话固然是为平川新野站台,也不无为章医生等人开脱之意,章医生不能不领他的情,只得悻悻然闭嘴。
一名护士开口说道:“长官,按照规定:医务室每三天彻底清理消毒一次,十九号那天下班后六点是我带人清理的,一直干到晚上九点,那天抢救室里没人,清理完了之后就锁门了。绝对没有发现任何违禁品。如果那些工具确实在提前藏在医务室的抢救观察室里的,只有一种可能是二十号上午八点开门后,到二十一号事发时,这段时间内藏进去的。”
平川新野也不再提章医生顶撞他的事,问道:“你说的有道理,你们三个好好回忆一下:这段时间内有什么人去过抢救观察室?”
另外一名女护士答道:“那可太多了,医务室一向人来人往,抢救室里曾进驻过两个病人一个是输液,大约三个小时,一个是短期观察,用了四个小时。”
章医生补充道:“每天上午八点上班后,三间房子都不会锁门,来看病开药的人,除了犯人有宪兵看守押送,其他的人都有可能溜进开着门的抢救室里,藏进几件工具也就是几秒钟的事情。长官:事关者大,可是我等不敢为了开脱自己的嫌疑,信口诬陷别人。”
平川新野虽然不快,却也知道这是实情,他又问道:“浅野队长和刘秘书这段时间来没来过医务室?”
章医生仔细想了想答道:“没有,两个人都没有来过。浅野队长的身体很好,刚到集中营的时候来视察过一次,从此后在也没有来过。刘秘书过敏起了很多风疹,前些日子来过,说是他常吃的药我们这里没有,只能找机会去上海买,那段时间也没有来过。”
平川新野又问道:“张小丹你们认识吗?他是否来过?这是他的照片,你们几个看一下。”
章医生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答道:“就是他啊?他叫张小丹?这个人我知道,他自己说是来集中营里监工,并准备运走货物的,和刘秘书、什么赵队长、倪处长都是好朋友,到医务室来过,说要开点补药,我告诉他没有,他转了转就走了。”
那名女护士也拿起照片,看了看说道:“他来过,还和我聊了半天,当时我正忙着,还挺烦他的。”
张小丹是十八号晚上来的集中营,二十一号凌晨离开的,军统的奸细真的是他吗?或者是被军统收买了?此人几次和泄密事件有关,上次山木龙三失踪、被害的事件,张小丹就有过嫌疑,曾被浅野一键关押过。此人看起来浅薄轻狂,夸夸其谈,难道是大智若愚?
平川新野说道:“今天先到这里,你们可以走了。”
众人走后,平川新野对江崎贵由说道:“李主任命令从即日起,成立一个专门的宪兵组,对即将离港的船只进行再次全面搜检。”
“我知道了,明天就遵命办理。”
平川新野又道:“江崎君,爱德华兹潜逃的事,你怎么看?”
江崎贵由笑了一下,答道:“不是我不说,你知道我之前并没有介入集中营的任何工作,浅野队长和刘秘书又被扣押审查了,连个交接都没有办法办理,为了怕再次出事,这两天我都没敢合眼。刚才听了听你对他们三个的讯问,张小丹的嫌疑确实最大。”
平川新野答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是这么看。”
江崎贵由笑道:“有件事想拜托你帮着问问:听说小野将军原本安排二十四号浅野队长和刘秘书撤离,集中营的工作进入正轨,交由监狱长负责。现在出了这么一档茬子,我何时可以撤离?”
“明天我再做一次现场勘察,然后直接去南京,找那几个外交官谈谈,估计后天就返回上海了,见到小野将军和李主任,替你问问。”
二十四日上午十点,平川新野从南京回到上海,向李士群汇报道:“李主任,这是对集中营三名医生护士的讯问报告,还有南京那五名外交官做的笔录,因为有小野将军的命令,他们不敢不配合。属下认为张小丹的嫌疑最大。对了,江崎君让属下替他请示何时可以把工作移交给监狱长,从集中营撤回来?”
李士群没有马上回答,接过几份报告审阅着,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平川新野接听后,对李士群说道:“李主任,小野将军有急事找您。”
李士群接过话筒,示意平川新野可以出去了,走出李士群的办公室,平川新野犹豫着是否去禁闭室走一趟,李士群又叫他进去,命令道:“传我的命令:浅野一键和刘泽之玩忽职守,各记大过一次,通报批评。转告江崎君:集中营那里暂时还由他负责,何时撤离,等候命令。平川君,长沙会战正式打响,这是大日本皇军和英美宣战后的第一次会战,影佐将军命令76号组建特工队,今天晚上十一点出发赶赴战场增援,协助他执行任务,你叫倪处长和赵队长回来,下午一点召开工作会议。把浅野一键和刘泽之也放出来参加会议。”
“是,从集中营带回来的其他人哪?是继续关押还是一起放了?”
“都放了吧。悬赏通缉爱德华兹,抓获者赏金条三十根,知其线索主动报告者,根据报告者提供的线索抓捕后,赏金条十根。对了,一并通缉张小丹,赏金十根金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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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自甘作恶(上)
平川新野来到禁闭室,刘泽之和浅野一键正在吃午饭,刘泽之边吃边道:“今天是平安夜,看样子你我要在这里……平川君,你怎么来了?”
平川新野接着刘泽之的话茬笑道:“你们可以出去过平安夜了,李主任命令我放你们出去。刘秘书,出来就得干活,我要去总务处办理悬赏通缉爱德华兹和张小丹的事,李主任命令下午一点召开工作会议,你们两个也要参加,你负责通知倪处长和赵队长。”
浅野一键有点兴奋:“可以出去了?太好了。通缉张小丹?已经确定他是军统安插的奸细了?”
刘泽之也说道:“没问题,我通知他们。这个张小丹,我和老倪、老赵都和他打过交道,还真没看出来此人如此深藏不露、大智若愚。哎,我和浅野君总算逃过一劫,今天我请客,和平饭店庆祝平安夜,你们两个都要参加啊。”
浅野一键答道:“好啊,我参与做主人,咱们俩一起请客……”
平川新野打断了他的话:“你们俩想什么那?今天晚上就有任务要出发赶往长沙前线,得了,我不说了,一会你们就知道了。”
浅野一键一愣,随即更兴奋了:“长沙打起来了?!大日本帝国武运长久,刚打的美国太平洋舰队全军覆灭,又要给重庆政府一点颜色看看了!好极了,好极了!”
刘泽之也很兴奋,希望薛将军能给这些狂妄的鬼子们一点教训,更希望因为光荣孤立的绥靖政策吃了大亏的美国人能给与艰苦抗战中的中**人更多实质上的支持。他笑道:“是个好消息,走吧,干活去,以后有你兴奋的时候。”
下午一点,76号召开工作会议,李士群先是介绍了情况,而后命令道:“赵队长,你马上组建一支四十人的精干的特工队伍,全部要由中国特工组成,今天午夜十一点乘飞机出发。我亲自带队,你和平川君协助我。温处长挑选电讯处五名专业人员随行。我离开上海期间,76号的工作暂由倪处长负责,浅野君和刘秘书协助。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一起起立答道:“听明白了。”
当天午夜十一点,倪新和刘泽之在机场送走了李士群等人,倪新说道:“我直接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什么平安夜不平安夜的,别折腾了。”
刘泽之笑着答应,回到76号,停车场内,留守的丁林杰匆匆赶了过来:“刘秘书,你回来了?我给机场打电话,说你们刚走,真不巧。倪处长哪?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回家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丁林杰急道:“我刚才给倪处长家里打过电话,倪太太说他不在家,我发现了一个重要目标。”
“可能他还没到家,正好在路上吧。什么重要目标?说来听听。”
丁林杰兴奋地四周一望,压低声音说道:“我发现了一个军统的重要人物,刘秘书,到我办公室里来,再给倪处长打个电话,一边等他一边说给你听。”
刘泽之的心猛跳了两下,军统的重要人物?会是谁?他答道:“听你的,走吧。”
总务处处长办公室内,丁林杰给倪新打完电话,给刘泽之端来一杯咖啡,说道:“倪处长刚到家,说他这就过来。刘秘书,你以前也是军统的,你可知道军统有一个和郭烜齐名的人物?”
刘泽之接过咖啡,答道:“谢谢。和郭烜齐名?最起码有五六个人之多吧?比如淞沪皇军通缉令上的首犯,军统三大杀手之一的周成斌,还有陈劲松,听李主任说是军统数一数二的跟踪与反跟踪高手……”
丁林杰也在沙发上坐下,凑过身来,故作神秘的说道:“你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一点都不稀奇,整个军统除了他管辖下的一个工作室之外,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不到十个人。”
刘泽之心往下沉,丁林杰说的一定是叶君远!他怎么会发现叶君远的踪迹?李士群九点半钟才离开的76号,那个时候丁林杰一定还没有任何发现,否则不可能不向李士群汇报。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五分,短短两个多小时,怎么就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刘泽之笑笑答道:“你说的到底是谁?神神秘秘的。”
“叶君远!听说过吗?”
刘泽之故作苦思冥想状,片刻后才答道:“还真没听说过……不对,好像听李主任和谁谈话中提到过,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虽然升职为一处之长,总务处不过是个后勤部门,76号的很多机密丁林杰并不知道,听刘泽之这么说,他心中更加惊喜:李士群提过这个人?那一定知道此人的重要性,或者是此人参加过上海站的行动,让76号吃过大亏,自己的功劳就更大了。
丁林杰起身有沏了两杯咖啡,一杯留给倪新,一杯自己端起来喝了两口,看了看表,说道:“等倪处长来了,我再和你们细说。”
刘泽之紧张的思索着脱身之计,倪新推门进了,问道:“老丁,什么事?找我这么急。”
丁林杰起身让座:“倪处长请坐,刚沏的咖啡。对不起,打扰了,实在是有不得不找你做主的急事。本来倪处长你安排我今天值班,十点过一点,浅野君说他明天有事,要和我换班。我回家途中途经安和教会医院,想顺便去给家母买一瓶治疗哮喘的西药,没想到出来的时候,在医院大门口看见叶君远了!”
叶君远?就是那个军统的造假专家?76号两次折在他的手里,一次是军统盗运盘尼西林生产线,一次是前不久周成斌从上海转运药品。倪新心中大喜,随即有点不放心,问道:“叶君远?我听李主任提起过这个人,你确定是他吗?听李主任说军统认识他的人很少。”
丁林杰微微一笑,面有得色:“我就是极少数认识他的人其中的一个,倪处长,别忘了我在军统的身份:局本部总务处行政科科长。叶君远造假,很多原材料需要向我申请,我们打过多次交道。”
倪新放下了心,说道:“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况。”
丁林杰答道:“我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他正在大门口雇车,那里有两盏路灯,我看得很清楚就是他。可惜我身边没人,又不敢打草惊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雇了一辆三轮走了。”
刘泽之稍稍松了一口气,也许事情还会有转机?倪新的话又让他刚放下的心提了起来:“安和教会医院?如果我没有记错,那家医院是上海最好的骨科医院。叶君远在重庆康慈制药厂爆炸案中脊椎受伤,那是六月底的事情,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多了,难道他是去那家医院治疗?按你的观察,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从他走路的步态和上车的动作看,没有什么大碍了。”
倪新思忖着:“那么这么晚了,他去医院干什么?脊椎受伤,和头部一样,都是比较麻烦的部位,他离开重庆局本部,来上海……如果我估计不错,有一段时间了,上海站向长沙转运药品,就有他的影子……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回重庆,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几分钟后,倪新才命令道:“丁处长,找四份市警署的工作证,再叫上浅野君,我们四个人这就去一趟安和医院。”
倪新奉李士群之命,临时主持76号的工作,刘泽之没有回绝的理由,只好决定见机行事,好在听丁林杰话里的意思目前叶君远并不在安和医院。
安和医院的规模并不大,四人赶到时,已经是二十五日凌晨一点多了,医院大厅里,只剩下寥寥可数的几个急诊病人和值班医生护士。倪新来到值班室,拿出市警署的工作证,说道:“这是我的工作证,我们有一项秘密任务,要查阅十一月五号到现在在贵院就诊的所有骨科病人的病历,请配合,并请保守这个秘密。”
军统武装突袭药品基地发生在十一月八日,叶君远应该是在那前后来的上海,当然有可能是任务完成后才住院治疗的。
倪新拿出的工作证级别不低,值班医生只能照办,开了一间空着的病房,搬来了将近二百份病历,说道:“都在这里了,倪警官,您看能不能让我们院长汇报一下?否则我怕院长知道了,会觉得我自作主张……”
倪新笑道:“没这个必要,现在是凌晨两点,打扰贵院长也不太好吧?事情顺利的话,只需要一到两个小时,如果不顺利,天亮后我会亲自向贵院长解释。大夫,您忙吧。”
值班的大夫松了口气,答应着走出病房。
倪新既然决定来这里翻查病历,当然是有了打算,刘泽之主动说道:“这个人应该具备以下特征:男性,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不会只来过一次,疑难病症患者,很可能进行过专家会诊,十一月初左右来的,经过治疗,病情有所缓解。名字倒不用太注意,因为他一定用的是化名。老倪,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倪新点头夸道:“说的不错,就按照这几条查找吧。”
四人分头翻检病历,三点半钟,挑出来三份有嫌疑的病例。倪新说道:“钱叶军,你看这里:这三个人的主治医生是这两个人,你去找刚才那名值班医生,问出这两名主治医生的地址,带人悄悄地从家里把人押到这里来,尽量好好说,能不动粗最好,记住千万不要惊动他们的家人和左邻右舍。我们三个人在这里等你回来。”
浅野一键答应着去了。
倪新又道:“泽之,你懂一点医学常识,再翻建一遍这些病例,看看有没有看漏的。老丁,你能不能给我描述一下叶君远的长相?”
刘泽之也没有见过叶君远,一边继续翻检病例一边留意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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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自甘作恶(下)
二十五日凌晨五点,浅野一键匆匆赶了回来,说道:“倪处长,人我带回来了,就在隔壁,我又让他们开了一间空着的病房。我带着去‘请’这两名医生的四名宪兵,我命令他们在停车场汽车上待命。”
“辛苦了,时间太紧,我们一起过去讯问。”
凌晨时分被从睡熟中惊醒,在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的押解下,强行带到医院的两名医生又气又怕,倪新笑道:“不好意思,我代表市警署给二位先生道歉,实在是不得已才惊动了二位。在贵院就医的一名病人是上海皇军通缉在案的要犯,这是对他外貌长相的简单描述,二位看看是这三名病人中的那一位?”
倪新的客气有礼让这两名医生惊魂稍定,拿起倪新刚写的两份资料仔细看了起来,而后低声交流了一下,倪新并不催促,耐心地等待着。
十几分钟后,其中一名姓董的医生说道:“从您对这个人外貌的描写上看,好像是佟瑞福,不过我们不敢肯定。”
倪新温和地问道:“这个叫佟瑞福的人来贵院就诊的时间和病情,我从病历上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敢问此人脊椎上的伤二位估计是因为什么原因造成的?有没有人陪同他来看病?此人的口音能听出来是哪里人氏吗?”
两名医生又低声商议了一下,还是那名姓董的医生出面答道:“我们也问过,不过病人似乎不愿意提及受伤的原因,我们推测是受了剧烈的震动和外力撞击。有一个自称是他表弟的人陪同他来过。至于他和他那个表弟的的口音吗……我们两个都是上海人,没有在其他地方生活过,听着好像有点西北口音,不过不敢肯定。”
倪新又问道:“二位不要有心理负担,说错了也不要紧。你们觉得此人的性格如何?”
“这个人话很少,意志力比较坚定,有些治疗痛苦是比较大的,从没听过他叫苦喊痛,对我们的工作也很配合。其他的……就不了解了。”
刘泽之越听心越凉,他们说的这个人分明就是军统怪才——叶君远。
倪新笑着又问:“二位先生,你们知道在哪里能找到这个人吗?”
姓董的医生答道:“这个我们确实帮不上忙,他每次来治疗,包括住院的七天,都是付的现金,我们医院也没有追问病人住址的道理和权力。”
倪新有些失望,不过董医生说的也是实情,他依然笑着说:“谢谢二位帮忙,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再想想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董医生想了想,摇了摇头,刘泽之稍稍放心,没想到那名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沈医生突然说道:“对了,这一忙一乱,又是担惊受怕的。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他昨天来医院复查,我建议他再做一期康复治疗,巩固疗效,他说有事必须回去,回了老家再说。还复制了一份病历,又想拍了两张x光片,说是走之前再请我替他看看,给他开些后期康复需要的药品。恰好昨天x光机有点问题,最快要到晚上**点钟才能修好,他说他晚上再过来看看。他到底拍片子了没有?如果拍了,今天九点会过来找我。”
刘泽之刚放下的心唰的一下凉透了。
倪新大喜:天助我也!昨天十点多钟丁林杰在医院门口看到了叶君远,应该就是拍片后离开医院。他笑着对两名医生说道:“麻烦而为对我描述一下哪位表弟的外貌,好吗?”
董、沈二位医生边想边说,倪新耐心的听完,而后说道:“请在这里稍等,老丁,你陪陪二位。浅野君、泽之,我们到隔壁房间商量一下。”
回到四人最初停留的那个房间,看倪新沉吟不决,浅野一键建议道:“倪处长,还犹豫什么?这个化名佟瑞福的,就是叶君远,马上调集人手,包围医院,围捕这个叫叶君远的。”
“不妥,浅野君,听两名医生的描述,我怀疑那个自称‘表弟’的人有可能是陈劲松。我和此人数次打过交道,一次上风没有占到过,假如真的是他,我很担心陈劲松再一次看出破绽,别忘了郭烜就是因为来沪疗伤被我们抓捕的,军统不可能不吸取教训。”
刘泽之插话道:“我同意浅野君的意见,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陈劲松哪有你说的那么神?既然他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可怕,那更应该调集精锐,全力围捕啊。”如果倪新同意了浅野一键的提议,分头调集人手,他就有机会通过周成斌向叶君远示警。
倪新嘲讽道:“你和陈劲松交手,两次差点死在他手里,现在倒来嘲笑我?别忘了山木君就死在这个人手里。如果让他看出破绽,或者是调集人手时泄密,再多的人有什么用?”
刘泽之反驳道:“正因为山木君死在他手里,我也两次被他打伤,所以更要抓紧时间布置,如果真如你所料:陈劲松有可能陪同叶君远前来,岂不是一箭双雕?别再犹豫了,快七点了,调集人手需要时间,越匆忙越不容易保密。人多当然有用了,如果我们把这家医院全面监控起来,陈劲松和那个叫叶君远的,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你的如意算盘打的是不错,可是……”
浅野一键道:“我提议刘秘书的看法,不能放过这个陈劲松。”好友山木龙三之死,浅野一键一直不能释怀。
倪新温和的说道:“泽之,我知道你是好意,想抓住这两个人,给上海站一点颜色看看,不过事缓则圆,沉住气。这样吧,老丁和叶君远见过,陈劲松和我们几个更是老熟人了,我们都不露面,浅野君,你不是有四名部下在停车场吗?都没和陈劲松等军统站的人照过面吧?叫他们来,换上白大褂,乔装成医生、护士,守株待兔。”
浅野一键想了想答道:“这几个人还是影佐将军留给我们暂时使用的,和上海站没有交过手,四个人抓捕两个军统的人……陈劲松的身手不错,叶君远怎么样,你知道吗?伪装成医生护士?都是些粗人,不会有破绽吧?”
倪新答道:“我不了解叶君远,但是我想不是人人都有周成斌那样的身手。破绽吗,县调动别的人来不及了,让他们少说话。我们四个在沈大夫隔壁的房间等着,知情的唐大夫,还有那名值班医生,都和我们在一起,以免他们无意或是有意泄密。外面的宪兵动手后,我们冲出去增援。以八敌二,如果再让他们跑了,我们也没脸活着了。”
浅野一键点了点头,答道:“你说得对,何况陈劲松会不会来,还是一个未知数,如果只有叶君远一个,就更有把握了。当然,陈劲松不来是个遗憾,做不到一箭双雕了,不过通过叶君远不仅有机会抓住该死的陈劲松,为山木君复仇,甚至有可能摧毁整个上海站。”
倪新说道:“你想得太远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抓住叶君远。浅野君,你去找那几名宪兵,布置他们参与行动:一个人乔装成医生,另外三个乔装成护士,在沈医生所在的房间周围巡视埋伏。”
浅野一键答应了一声走了,刘泽之说道:“我去x光室看看,确定一下叶君远昨天是否拍了片子。”
倪新答道:“不必,叶君远拍没拍片子,我们都要按照他一定会来做准备。现在天已经亮了,医院里的人渐渐多起来了,陈劲松对你我太熟悉,多一次行动,就多一分被军统看出破绽的可能。”倪新并不是对刘泽之有所怀疑,而是对陈劲松,他已经有了心病。
刘泽之实在是找不到摆脱倪新,向叶君远示警的机会,只能另想他法。
倪新又道:“走吧,到隔壁房间去,安排沈医生配合行动。”
八点正,一切布置就绪。浅野一键对倪新说道:“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发现通往这里的楼梯间空着,我去那里埋伏,万一叶君远、陈劲松逃跑,可以出手拦截。”
倪新答应了:“这个提议不错,你去吧。”
刘泽之翻了一会报纸,对全神贯注注意着隔壁房间动静的倪新说道:“我去趟洗手间,你去不去?”
值班的那名医生和唐医生被无辜限制了自由,颇为不满,倪新怕丁林杰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不敢走开,答道:“我不去了,你早去早回。对了,去走廊那头没有什么人路过的那间洗手间。”
几分钟后,刘泽之回到了房间,又拿起几张报纸信手翻阅,他暗暗盘算,自己冒险在沈医生接诊的房间外的墙壁上留下了军统最新的联络标示:一个同心圆。印记虽然浅的几乎看不出来,以他对陈劲松的了解,只要陈劲松也来了医院,绝不会看不到。而由于时间紧,冒充医生护士的宪兵,也没有经过挑选,心细如发的陈劲松很有可能看出破绽,从而有机会潜逃。
可是如果陈劲松没有来哪?刘泽之对叶君远完全不了解,叶君远有能力发现那个标示吗?至于陈劲松真的来了医院,发现了示警的标示,潜逃后,如何善后,他还顾不上筹谋。陈劲松是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他的安危关系着刚扩编的上海分局的存亡,叶君远又是军统难得的人才,他不能不冒这个险。
丁林杰也去了一趟洗手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很快,到了八点五十分,刘泽之放下手里的报纸,倪新和他还有丁林杰,都掏出配枪,打开保险,紧张的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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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张良计
差五分九点,叶君远走进了安和医院的大门,原本还想在上海再治疗一个疗程,前天陈劲松通知:局本部命令他驰援长沙,所以不得不拍张x光片带走,到了长沙看看能不能找到这方面的专家,再开点药随身带走。
前几次陪他来安和医院看病的并不是陈劲松,而是和陈劲松体貌特征、岁数都差不多的孙栋盛,这一次孙栋盛去了昆山,陈劲松本来是要陪同他一起来的,叶君远回绝了:别说是在上海,就是在军统,认识自己的人也寥寥无几,这家医院又来过数次,还住院治疗过,何必劳烦陈劲松再跑一趟?何况陈劲松和76号数次照面,和他在一起,反而不安全。听了他的理由,陈劲松也没有再坚持。
安和医院一切如常,叶君远挂了号,取了昨天拍的x光片,来到分诊处等待叫号。和其他病人一起坐在长椅上,叶君远盘算着刚才向陈劲松申请的那笔经费,不够花啊,上海有许多内地买不到的化工原材料、颜料等他工作中需要的东西,他早就想着离开上海时采购一批。作为一名特殊的技术人员,对那些一般特工的技能,例如:跟踪与反跟踪,随时随地观察周围的环境、电讯联络、格斗擒拿等,叶君远都很生疏。
九点四十分,就在倪新等人的神经绷的几乎要断了的时候,分诊处的护士叫到:“佟瑞福,四号诊室沈医生。”
叶君远走进了沈医生所在的诊室,和沈医生对坐的是一名面生的医生。叶君远把片子交给沈医生,说道:“这是我拍的片子,你给我看看。”
沈医生神色很不自然的叫了一声:“佟瑞福——”
叶君远感觉出了异常:无缘无故的为什么叫自己一声?没等他做出反应,坐在沈医生对面的那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掏出枪对准了他:“不许动!”
叶君远下意识的跳起身来,两名穿着护士服的人冲进来用枪逼住了他!一直高度紧张的沈医生瘫在座位上,起不来了。
倪新和刘泽之等人走了进来,倪新笑道:“叶先生,鄙人76号情报处长倪新,恭候大驾多时了。”
丁林杰也笑着说道:“老叶,没想到我们在大上海又见面了。”
叶君远没有带枪,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之一,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束手就擒。刘泽之上来搜身,一无所获,看他大惑不解,叶君远冷笑道:“别枉费心机了,我从来不带枪。”
押着叶君远回到76号,倪新说道:“泽之,去给李主任发个电报:生擒叶君远,如何处置,请指示。”
浅野一键建议道:“李主任在长沙,我看向小野将军汇报一下,听听将军的意思。”
倪新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道:“浅野君,我可把人交给你了,一定要看守好了。”
浅野一键笑道:“放心吧,还没见到那个人犯能从76号逃出去,好,我去安排警卫措施。”
浅野一键离开后,倪新对刘泽之说道:“你马上给李主任发报,等李主任有了回电,告诉我一声,再向小野将军汇报也还不迟。”倪新恪守着对长官的本分。
长沙前线,中日两国的主力会战激战正酣,李士群正和影佐祯昭商议谍报工作,平川新野进来说道:“李主任,76号倪处长发给您的急电。”
李士群接过来看罢,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这几个臭小子,干得不错。将军,倪处长来电:他和浅野君、刘泽之、丁林杰亲自行动,一个小时之前生擒叶君远。”
影佐祯昭也是一喜,答道:“叶君远?就是你和我提过的那个军统的造假专家?太好了!这是继抓住郭烜之后,76号又一次为大日本帝国立下大功。”
李士群谦逊的请示道:“请将军指示:该如何处置?”
“我当然是想既能逼他招出上海站其他人的情报,扩大战果,又能设法说服他为我们所用,不过能否做到这两点,就不好说了。李桑,我们远在长沙,遥制既没有必要,也不切实际,我看交由小野将军全权处理,你看可好?”
李士群笑道:“那当然最好,平川君,给倪处长回电:对叶君远的处置,听从小野将军的安排。”
十二点,得到徐建雪送来的情报,陈劲松对孙栋盛命令道:“出事了,76号抓捕了叶君远。你我都和他联系过,这家中医诊所叶君远知情,处理现场,十分钟后撤离,三天后等我的命令。”
孙栋盛一愣,一边做准备一边问道:“叶君远被捕?消息确实嘛?您不是说李士群去了长沙吗?这家联络站好不容易才重建起来,是不是再核实一下?”
陈劲松答道:“挂出因故停诊三天的牌子,不用核实,消息绝对可靠,76号不是只有一个李士群,倪新、赵敬东等人,也都是我们的劲敌。”
陈劲松赶到昆山,来粮油店见周成斌,唐吉田正在向周成斌汇报,周成斌说道:“劲松,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出事了?坐下来听听吧,局本部发来急电:再次严令我们马上动手营救上海集中营里的美国外交官。”
陈劲松只觉头大如斗,局本部一再严令,怎么办?这个时候,叶君远被捕的消息对焦头烂额的周成斌是又一大打击,事关者大,他却不能隐瞒,只好说道:“老唐,你先回避一下——就在今天上午九点四十分,76号在安和医院抓捕了叶君远。”
周成斌吃了一惊,问道:“消息确实嘛?孙栋盛怎么样?”
“八十六号传出来的情报,当然确实。只有叶君远一个人被抓,昨天我派孙栋盛执行其他任务,今天十点才赶回来,而老叶又回绝了我陪同他前去的提议。我暂时关闭了中医诊所,命令孙栋盛撤离。”
周成斌心下纳闷不解,问道:“劲松,叶君远在安和医院治疗的事,除了你我,只有孙栋盛知道,76号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泽之为什么没有提前向我们示警?”
“我一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也想不通76号是从哪里得知叶君远的行踪的。泽之……他一个人,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局本部费了那么大的劲,不惜放了丁林杰,安排孟霄杰卧底,直到现在,还没有发挥作用。”
周成斌答道:“高手下棋需要提前布局。”
“好在叶君远不知道八十六号的存在,新建的联络站,除了我和孙栋盛落脚的那一家,其他的他也不知情。叶君远被捕的消息必须马上向局本部报告……局长,营救美国外交官的事,怎么办?如果我们……局本部会不会……”陈劲松欲言又止。
周成斌把话挑明:“你担心局本部调我回重庆严办我?也许吧。”
“我不仅仅是担心这个,再严厉的处置无非也就是撤职,关进息烽集中营服刑,总比我们在上海随时与死亡为伍强一些。我担心的是临阵换将,上海的工作……不过我想戴老板也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周成斌忧心忡忡:“国家蒙难,我个人的生死荣辱又算得了什么?上海分局刚刚成立,局本部派来的人手都还没有到位,戴老板不是不明白咱们的难处,却两次严令营救美国外交官,我想老板一定有他的难处。特别是成功营救英国驻沪领事爱德华兹先生,让美国人更加不相信我们是真的无能为力,也许会怀疑军统缺乏诚意。作为下属,替长官分忧,责无旁贷”
陈劲松点头称是:“您说得对。我想叶君远和我们不一样,他是和郭烜一样的技术人才,对上海分局的了解并不多,76号马上处死他的可能性不大,再说李士群不在上海,倪新等人谁能做这个主?我建议先让八十六号关注事态的发展,后发制人。现在最为难的是从集中营里救人,爱德华兹成功潜逃,日伪汉奸不可能不全神戒备。八十六号从集中营撤回上海后,乔文荣一个俄文翻译,地位不高。”
周成斌答道:“我怎么能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在集中营动手,绝无可能,只能想办法把人调出来。我有一个计划……”
陈劲松想了又想,勉为其难的答道:“把握不大,只能尽力一试。”
接到李士群的回电,倪新亲自来到小野平一郎的办公室,觐见小野平一郎。听完倪新的汇报,小野平一郎问道:“人是你抓的,先说说你的看法。”
倪新答道:“是,叶君远并不是上海站的主要成员,如果属下估计不错,他曾两次来上海,不过都是因为上海站有重大行动,重庆军统局本部派他来增援,再加上周成斌处事一向谨慎,叶君远对上海站的了解不会很多。”
小野平一郎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个人你了解吗?”
“属下并不了解,但是丁林杰和他颇为相熟,属下觐见将军之前,仔细打听了叶君远的为人和能力。据丁林杰所言:此人性情孤僻,好认死理,心思简单,对人情世故知之甚少,一门心思痴迷于造假技术。”
“这种技术怪才大都如此,不瞒你说,和郭烜失之交臂,我一直觉得很遗憾。”
倪新答道:“此人虽然和郭烜一样恃才自傲,目无下尘,但是二人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郭烜是电讯奇才,盛名在外,也曾多次参与军统的行动,心思细腻,精明干练。叶君远却有点不谙世事,吃软不吃硬,如果用刑审讯,即使叶君远扛不住酷刑招供,收获也不会太大,反而会把事情搞僵,堵死了叶君远和我们合作的可能。”
小野平一郎笑笑说道:“听你的话似乎已有成算,说来听听。”
倪新陪笑道:“属下愚钝,只不过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打算,说出来供将军参详……”
听完倪新的计划,小野平一郎不由得哈哈大笑:“哈哈,亏你想得出来,君子可欺之以方,嗯,我同意了,你不妨一试,教官的人选我来给你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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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第三百二十三章 欺之以方(一)
二十六日下午二点,倪新回到76号,叫来刘泽之,说道:“泽之,你去从咱们76号、市警署、万局长的政保总部等机关,就说是小野将军的命令,抽调十七八名年纪在三十岁以内,聪明一点的人,都要是中国人,组成一个学习班,腾出一间小会议室,布置成教室,明天起开办一个学习班,你和我都参加。”
刘泽之很是不解,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么一出?什么学习班?你和我都参加,忙得过来吗?每天什么时候上课?哪来的教官?”
倪新笑道:“全日制,每天上午八点半到十一点半,下午一点半到五点半。参加学习班的人每天提前半个小时到教室报道。表面上的教官我已经请好了。课程是‘情报战中的伪装与造假’,实则是叶君远指点学员们。”
刘泽之更奇怪了:“叶君远?今天上午刚被抓,还没提审,他就答应合作了?不可能啊。全日制的学习班?别的工作不干了?什么叫表面上的教员?”
倪新笑笑,说道:“我心里有数,你赶紧去办。对了,晚上小野将军宴请叶君远,你和我,还有丁处长,一起做陪。找一家山西饭馆,你先去订个包间,还有,转告浅野一键:按照76号处长单身宿舍的标准,布置一下那个套间的禁闭室,请关在牢房里的叶君远住进去。岗哨全部换成暗哨,所有生活用品,茶叶、香烟、洗漱用品什么的,都要最好的,由公款支付。”
满腹疑惑的刘泽之答道:“你玩什么把戏?算了,我不问了,这就去办。”
倪新又道:“泽之,等一下,我记得郑敏就是山西人,他的脾气又很好,你告诉他是我说的:从现在起,他专职服侍叶君远的起居。记住:是伺候,不是监视,更不是看守。”
刘泽之答道:“我知道了。”倪新这是搞什么鬼?
当晚六点,刘泽之安排好临时培训班的事,提前到了晋阳饭店,点好了菜,半个小时后,两辆汽车停在饭店大门口,四名宪兵下车警戒,倪新下车恭敬地打开车门,叶君远大喇喇的下了车。
另外一辆车上,丁林杰陪着小野平一郎下了车,刘泽之迎了上去:“将军请吧,都准备好了。”
小野平一郎笑道:“没规矩,先请远来的贵客入席。”
刘泽之只好迎请叶君远走进包间,又服侍他脱下外套,一行五人入席,叶君远似乎打定了“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的主意,并不推让,坦然在上席坐定,小野平一郎在下首相配,倪新和丁林杰、刘泽之依次坐下。
小野平一郎笑道:“叶先生,久仰大名,今日有幸相会,幸何如哉!不巧的很,李士群主任远赴长沙,只能由在下替他尽一尽地主之谊了。”小野平一郎举杯道:“这还是你们山西的汾酒,我敬叶先生一杯。”
叶君远素爱杯中之物,举杯一饮而尽,也不让其他人,举筷就吃。
倪新笑道:“大家都动筷子吧,上海够档次的山西饭店不多,叶先生受委屈了。丁处长、刘秘书,我们也敬叶先生一杯,今天上午职责所在,叶先生您受惊了,倪某向您赔罪了。”
刘泽之和丁林杰也站了起来,一同举杯,没等叶君远开口,小野平一郎教训道:“倪处长,今天是为叶先生压惊洗尘的便宴,不谈公事。”
倪新答道:“是,属下唐突了,叶先生别见怪了,我自罚一杯。”
果然从那以后,小野平一郎和倪新绝口不再谈任何公事,倪新打点起全部精神,天南地北的闲聊,刘泽之和丁林杰也识趣的配合,这顿饭,表面上看起来,气氛融洽,宾主尽欢。散席前,小野平一郎说道:“倪处长,叶先生暂时借住在76号,他的一切行动都是自由的,听明白了没有?”转头对叶君远笑道:“叶先生,李士群主任听说你被请到了76号,极为高兴,连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一再叮嘱请您在76号委屈几天,等他回来老朋友见一面。李主任故人情切,我不能不照办。您放心,你和李主任见面后,是去是留完全由叶先生自己做主,我决不会强人所难。”
小野平一郎的话听起来很诚恳,叶君远冷笑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和李士群能玩出什么花样。不过我要正告你一句:想让我叶某人卖身投靠,为日本人卖命,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小野平一郎哈哈一笑:“叶先生,我和李主任完全出自一片至诚,你多心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叶先生的伤还没有完全康复,要注意休息,我们散席吧。”
刘泽之大惑不解:小野平一郎和倪新想干什么?叶君远和郭烜不同,外人对他知之甚少,即使他和小野平一郎等鬼子汉奸一同出入上海的公共场所,也不会对军统的名声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难道说是想下水磨功夫,软化叶君远?也不对啊,已过不惑之年的叶君远并不是初出茅庐、把握不住自己的年轻人。如果没出意外,徐建雪已经把叶君远被捕的消息告诉陈劲松了,周成斌和陈劲松会怎么办?营救还是放弃?,
回到76号,倪新笑道:“下面的人办事不周,怎么能把叶先生关到牢房里那?我临时凑合布置了一个套间,请您委屈几天。”
倪新和刘泽之、丁林杰送叶君远来到装饰一新的禁闭室,郑敏迎上来陪笑道:“叶先生,您回来了?洗澡水已经放好了,换洗的衣服就放在洗手间里。”
叶君远还是没有搭理他,径直走进洗手间,不大一会,换上一套全新的浅蓝色绒衣,走了出来。郑敏端上一杯牛奶,笑道:“倪处长他们怕打扰您,已经走了。晚宴上难免应酬,喝了酒胃一定不舒服,喝杯牛奶再睡会舒服一点。”
叶君远在外间喝牛奶,郑敏为他铺好了床,走出来说道:“叶先生,快十一点了,请安置吧。”
叶君远依然冷着一张脸,走进内间上床睡下。郑敏关上大灯,把刚从李士群办公室里间附设的小卧室里拿来的一盏可调节亮度的床头灯打开,调到最低一档,搬来一张马扎放在床前,笑道:“叶先生,听说你脊椎受伤还没有痊愈,我学过一点推拿,替您按摩一下。”
叶君远一愣,本能的想拒绝,转念一想:身陷魔窟,要自己的性命只不过是小野平一郎一句话的事,没必要大费周章,默然不语。
自小闯荡江湖,自奉甚简的叶君远身上盖着崭新的云丝锦被,郑敏按摩的力道恰当好处,不大一会,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上午七点多钟叶君远醒来,自觉舒适了不少,看来郑敏的推拿按摩还是有效的。外间饭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两样清淡小菜,一笼六样各色精致小点心,有个专有的名目叫做“杂花色”,一碗百合莲子粥,还有一杯日本清酒。
叶君远坐下来用餐,郑敏在一旁伺候。快吃完了的时候,倪新笑嘻嘻走了进来:“早上好。”
叶君远头也没抬,低头继续吃饭。碰了个软钉子的倪新转而问郑敏:“叶先生歇的还好吗?还缺点什么?叶先生是李主任的贵客,主任刚才还打来了电话,问候叶先生的起居,命令我和他的机要秘书刘泽之代做主人陪客。郑敏,你要好好伺候。”
郑敏答道:“请倪处长放心,属下一定尽力。”
倪新说道:“听李主任介绍叶先生博览群书,我和市图书馆打好招呼了,一会他们会派专人送一些书籍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符合您的要求,当然叶先生也可以自己去图书馆挑选。”
叶君远冷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倪新又道:“叶先生,这里是地下室,待的时间太久了对身体不好,李主任也会责怪我怠慢贵客,既然您来了,赏光到我办公室坐坐吧。”
叶君远答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上海市民心目中的魔窟是何等的阴森恐怖。”
倪新笑道:“叶先生玩笑了,市民们是以讹传讹,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相信这样的不稽之谈?请吧。”
郑敏上前服侍叶君远穿上外套,三人走出了地下室,倪新的办公室在二层,一楼楼梯口,刘泽之走出房间迎上来说道:“倪处长,学员都到齐了,高田君需要的教学器材也都准备齐了,开课之前安排了你讲话。”
倪新看了看手表,答道:“我知道了,一会就过来。叶先生,请上楼。”
76号的办公楼铺着天然大理石的地板,镶嵌着半人高的实木墙围,办公室的门都是核桃木制成的,实用、整洁。每隔几步还摆着常青花木,从表面上看,很像一家外资银行或者是高档商贸公司的办公地点。
课堂上,刘泽之首先言明课堂纪律:“诸位来自不同的部门,奉小野将军的命令:上课期间不得迟到早退,更不得无故缺席,未经许可,不得离开教室,认真听讲,做好记录,一切听从76号倪处长的安排。如敢违抗,军法从事!都听明白了吗?”直到现在,刘泽之也没搞清楚倪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按照倪新的吩咐办事。
倪新请叶君远在办公室里坐下,亲自沏茶奉上,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会,刘泽之又派人来催促。倪新笑道:“说起来这个培训班叶先生也许会感兴趣,叶先生,请你也去听听可好?”
76号的培训班说起来也算是机密,倪新盛情相邀,所为何来?叶君远心道你愿意玩什么把戏那是你的事,只要我打定主意绝不泄露组织机密,绝不和日伪汉奸沆瀣一气,你又能奈我何?不就是想软化我吗?你们这些人渣败类打错了主意,由他们去吧。
作为一个人,叶君远当然也怀着一线希望:周成斌、陈劲松也许会策划营救,自己还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看叶君远没有坚决回绝的意思,倪新心中一喜,表面上不露声色的笑道:“那我们过去看看,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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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欺之以方(二)
倪新和叶君远来到课堂,刘泽之迎了出来,安排叶君远坐在最后一排。
倪新简单讲了几句开场白,而后郑重介绍一位身穿黑色西服、中等身材、留着两撇八字胡的日本人:“这位是日本谍报机关的高田泰宏君,远东最好的伪造技术专家,来中国执行公务。小野将军数次相邀,承蒙高田君不弃,百忙之中答应多逗留一个星期,培训一批专业人才。为了充分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照顾各机关的要求,76号、市警署、政保总部等机关经过激烈的竞争,在小野将军的调停平衡之下,组织了这么一个短期培训班,希望大家珍惜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个日本人居然是自己的同行,叶君远不由得提起了些许兴趣。倪新做完开场白,也在叶君远旁边的位置坐下。
高田宏泰站到讲台上,礼貌周到的微微鞠了一躬,话却说得很狂妄:“诸位,时间太紧,而且这门技术需要天赋,本来不想枉费力气,小野将军盛情难却,只好勉为其难。你们支那人,只有小聪明,搞点不入流的弄虚作假,那是你们全民族的劣根性,人人都会,但是要提升到专业水平,你们的素质就不够了。诸位如果有听不懂、跟不上的,不要勉强,可以随时自动退出。有不明白的地方,或者有不同看法,也可以举手提问,不过我想你们都没有入门,是问不出什么的。”此人的中文说的很标准。
话说的这么难听,众人心中都有些不服。
高田宏泰继续说道:“今天我们讲第一课:证件的伪造与识别,首先,我们来讲证件的伪造。众所周知,特工在开展工作时,很多时候需要各种不同身份、姓名的证件……”
高田宏泰口才很好,滔滔不绝,时不时还对学员们传阅各种真假不一的证件,出示不同的专业或者是非专业、随手找来的工具。学员们都认真的做着笔记,倪新和丁林杰、刘泽之也不例外。
叶君远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的皱眉,偶尔几乎不为人察觉的微微摇头,他的这种表现自然逃不过心细如发的倪新的眼睛。
知道此时,刘泽之明白了倪新的用意,不由得暗暗感叹:此人用心之狡诈诡谲,实在自己之上,军统上海分局也只有周成斌能与之匹敌。他对叶君远知之甚少,叶君远会不会上当?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一个半小时之后,到了课堂休息的时间,倪新笑道:“叶先生,您看让刘秘书陪您到我办公室里歇会?高田君讲得真不错,我要去安排他休息,一刻钟后还要上课,我暂时失陪了。”
叶君远似乎在想些什么,信口答道:“没这个必要,这里挺好的。”
这时,郑敏殷勤的端来了一杯新沏的龙井。倪新虽然去了旁边临时布置的教员休息室,当着丁林杰和郑敏的面,刘泽之无法提醒叶君远。
学员们有的去了洗手间,有的出门抽烟,大多数人留在教室里七嘴八舌的谈论着刚才的授课内容,有的说讲得不错,可惜进度太快,很多细节听不太明白,不知道课后有没有机会单独请教;有的说原来证件的造假主要是在内容上,受教了;还有的人说高田教官说的不错,伪造的证件职务要高一点,这样检查证件的人一看就会被吓住,哪还敢仔细鉴别真假?
十五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倪新陪着稍稍休息了一会的高田宏泰回到了教室,叶君远似是在自言自语,说了四个字:“似是而非。”
倪新闻言,心中暗暗一喜。
高田宏泰继续授课:“下面我讲讲证件伪造的具体手法。”
这一讲又是一个多小时,十一点一刻,高田宏泰说道:“证件的伪造就讲到这里,下午我们的授课内容是证件的甄别。现在还有一刻钟是时间,大家有什么要问的没有?”
学员们谁也没有说话,倪新起身道:“高田君不愧是最好的伪造专家,深入浅出,循循善诱,我估计大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提前十来分钟下课吧,高田君,您辛苦了……”
叶君远脱口问道:“证件的伪造全部讲完了?做旧为什么不讲?”
众人都有些吃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个貌不起眼的人身上。高田宏泰微微一愣,嘲讽的答道:“做旧?这位先生,我们讲的是情报战中证件的伪造技术,不是你们支那人骗钱花的做假古董、假古画的营生,这些下三滥的勾当,大和民族是不屑为的。”
叶君远答道:“伪造技术没有什么下三滥与上三滥的区别,只要能够欺骗对手的眼睛,这是常识。大和民族不屑为?是啊,所以日本出不了真正的伪造专家。”
高田宏泰怒道:“你说什么?你是谁?竟敢口出狂言!”
“我是谁重要吗?你不是说有不同看法可以提问吗?你讲的这些完全都是似是而非,误人子弟!”关系到自己的专业,叶君远一向很认真。
高田宏泰更加恼怒:“什么?你说我误人子弟?你到底是谁?有本事你来讲!”
叶君远犹豫了一下,倪新赶紧加了把火:“这位是叶先生,是76号李主任的好友,也是一名伪造专家。二位都是76号的贵客,学术探讨,何必动气?”
高田宏泰冷冷的嘲讽道:“学术探讨,他配吗?”
叶君远被激怒了,不屑一顾的答道:“说你误人子弟是轻的,完全是在欺世盗名!日本人?哼!化外藩属之帮,能有什么人才?做旧是伪造证件的最重要的一环,伪造一个证件,六成的精力要用在这上头。伪造证件使用的职务要高一点?笑话!你还有没有常识?职务越高,知名度越高,见过他的人越多,照片也许还上过报纸,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两个人的话都说的这么重,倪新似是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学员们也都不敢说话,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现的这意外的一幕。
高田宏泰不屑一顾的嘲笑道:“那依你看什么样的职务才和最合适的?我愿闻其详。”
“当然是越不起眼越好,你借用的那个单位什么样的职务人最多,你就冒充哪一种。做旧是伪造证件中最困难、也最重要的一环,试想一本崭新的证件,,从颁发的日期看却有一段时间了,会不会引发检查人员的怀疑?而一本符合正常的颁发年限、使用范畴的证件,例如沾有海腥味的海员证件、沾有些许机油的轮机长的证件,逃过检察人员眼睛的概率就会大得多……”
谈到自己的专业,叶君远一反沉默寡言的习惯,侃侃而谈,有很多经验之谈,也不乏具体的技巧。学员们先是听呆了,随后纷纷点头。十来分钟后,叶君远意识到了不妥,突然住口不言。
倪新适时说道:“学术探讨是好事,不过已经十二点多了,上午的课程到此结束,76号食堂可以为大家提供午餐,下午一点半继续上课。”学员们纷纷起身离开教室,倪新笑道:“刘秘书,请你替我做东道,陪高田君用餐。叶先生,郑敏在我办公室已经备好了午餐,您别嫌简慢,请吧。”
本想借着共餐的机会点醒叶君远一句半句,见倪新站如此安排,刘泽之只得陪着高田宏泰去食堂用餐。
郑敏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桌山西面食小吃,猫耳朵、头脑汤、闻喜饼、莜面栲栳……应有尽有,倪新似乎很感兴趣,一样一样的请教来历、吃法和相关传说,叶君远的食欲不由得好了一些,被捕后第一次吃了七八成饱。在倪新的殷勤相劝之下,还喝了两杯汾酒。
倪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笑道:“李主任还要过三四天才能回来,我是那家临时短训班的主持人,也不好把您放在一边没人陪,只好委屈您陪我再过去看看,如果您实在是待的气闷,我安排他们上课后,就叫车陪您去图书馆转转。”
叶君远以为倪新奉命软禁要犯,不愿意让自己离开他的视线,无可无不可的答道:“去听听也好。”
一点半钟,培训班准时开课,高田宏泰说道:“今天下午我讲讲如何甄别证件的真假,鉴别和造假是一张纸的正反面,了解如何鉴别,对提高伪造技术大有好处。主要有两个部分:一是证件的基本情况核实,例如编号、公章的清晰度、照片和骑缝章的结合等等;二是证件所用的纸张、封皮等推测真假。”
高田宏泰滔滔不绝的讲着,叶君远半闭着双眼,似在倾听,又似在养神,一直一言未发。
一个半小时后又到了课间休息时间,上午被当面反驳的高田宏泰想找回一些面子,主动问道:“大家有什么要问的没有?如果没有,休息一刻钟后继续,讲一讲具体的伪造办法。那位……叶先生吧?您上午颇多非议,下午没有不同意见了?”
叶君远开口道:“鉴别证件的真伪讲完了?恕我直言,你又一次遗漏了最重要的部分:盘查。假设你负责检查,拿到手一个证件,这个证件的具体情况你并不了解,因为你不是万能的,而你面对的颁发证件的机关却不知道有多少家,什么编号、公章、照片、用纸、封皮等等,你也不了解真的证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除非你手头恰好有一个可以作比对的真证件,或者是你恰好以前在哪家机关工作过,这样的好运气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你的这些办法只对那些技术不高的凡夫俗子有效,碰到高手,你等同做无用功。”
高田宏泰很不服气,反问道:“盘查?就这么简单?如何盘查?”
“简单的办法往往是最有效的。最直接的盘查是根据证件上的职业盘查,还可以盘查证件发放的时间,通过证件的新旧磨损程度判断,假的就是假的,总会有漏洞。还有一个常识:假的证件因为是刻意为之,所以公章的清晰度、骑缝章的位置、手写的内容的规范度等等,往往比真的还天衣无缝。”
高田宏泰不以为然,二人再一次辩驳起来,叶君远的水平明显高出许多,倪新越发坚定收服他为76号所用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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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欺之以方(三)
二十七日晚上七点,倪新带着刘泽之和丁林杰陪着叶君远用过晚餐,郑敏从外面拿来一副麻将牌,倪新笑道:“上海今年冬天天气特别的冷,一冷就不愿意出去了,泽之、老丁,我们陪叶先生摸四圈,可好?”
丁林杰笑道:“巧了,老叶没别的爱好,就是闲下来喜欢摸四圈,老叶,借给你一笔赌资,陪我们玩会。”
叶君远觉得一天来的情景似乎哪里不太对头,想静下心来理一理思路,拒绝道:“这可奇了,我们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哪有在一个桌子上打牌的?”
丁林杰笑道:“什么敌人?李主任说了:等他回来见一面,想留想走,你随意,李主任一言九鼎。权当是陪我,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坐在一张牌桌上。”
倪新也笑着说道:“老丁说得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叶先生你可能不知道:我和郭烜也在这间房子里打过牌,输了个底掉,算不过你们这些搞技术的。郭烜……可惜了,军统不肯放过他,叶先生,有意和我去祭一祭郭烜吗?”
郭烜之死扑朔迷离,知情的人本就极少,这极少数人还讳莫如深,叶君远不由的问道:“郭烜?我和他也算有几分交情,真的可以去祭奠他?”
倪新笑道:“当然,你是李主任的贵客,您想去我自然奉陪。别站着闲聊了,现成的四个人,上了牌桌有什么聊不完的?郑敏,伺候场子。”
郑敏铺上线毯,分好筹码,倪新和刘泽之、丁林杰三人一问一答之间,说清楚了规矩的赌注的大小,四个人打起牌来,郑敏在旁斟茶递水的伺候。
三圈牌打完,外面突然传来几声枪响!倪新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说道:“泽之、老丁,我去看看,你们在这里陪着叶先生。”
叶君远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希冀:难道是军统突袭营救?刘泽之看出了他的想法,暗暗叹道:叶君远太想当然了。虽然倪新事先没有彼此通气,但是刘泽之明白外面的枪声绝对不是如叶君远想的那样是军统上海分局组织的营救行动,周成斌有所行动不可能不和他事先商议。而是倪新为了迷惑叶君远做的局:让叶君远对获救抱有信心,才愿意和76号继续周旋。引诱他不停地和高田宏泰辩论,不仅是想从辩驳中得到叶君远的真传,更重要的是造成叶君远和76号合作的既成事实,逼他上贼船。
刘泽之笑道:“叶先生,也不知道倪处长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您的脊椎不好,一个姿势坐久了不舒服,到这边沙发上坐坐,喝杯茶。”刘泽之想借着这个机会提醒叶君远这里是76号,一言一行都必须慎之又慎,虽然很难措辞,他也不能不试试。
没想到刘泽之刚开了个头:“叶先生可能不知道,我以前也是军统的,只不过和叶先生缘悭一面,实在是遗憾。我跟了李主任两年多了,从来没有见过主任对一个人,还是一个被抓获的对手,如此上心客气过,想必叶先生有让李主任另眼相看的原因吧?”
没想到丁林杰从洗手间里走了过来,搬了个椅子坐在两张沙发对面。叶君远也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冷笑道:“你以前也是军统的?那可真是军统的不幸,出了你这样一个卖身投靠,不以为耻反而沾沾自喜的败类。”
当着丁林杰的面,刘泽之只能尴尬的笑笑,搭讪道:“倪处长怎么回事?一去就不回来了?这牌还打不打?我去看看。”
走出地下室,一楼大厅里,倪新正和浅野一键聊天打发时间,见到刘泽之笑道:“你怎么来了?时间混的差不多了,我就下去了,没必要来找我。”
刘泽之佯装愤愤不平的答道:“出来透口气,那个叶君远,真是不识抬举,口口声声骂我是军统的败类!要不是……哼,我要他好看!”
浅野一键笑着劝道:“别和他一般见识,大局为重。刘桑,听说你们配合得滴水不漏。”
刘泽之点着一根烟,抽了两口,答道:“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配合自然也就默契了。”
倪新笑道:“抽完这根烟,你我就回去吧,姓叶的已经上钩了,一定拿捏住分寸,别让到手的鸭子又飞了。”
过了几分钟,刘泽之先回到叶君远下榻的禁闭室,丁林杰问道:“找到倪处长了吗?”
刘泽之似是不愿多说,只道:“找到了,他马上就回来。”
过了一会,倪新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过来:“医务室条件有限,还是送医院吧,所有的地方都加双岗,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再次发生……”
很快,倪新走进房间笑道:“叶先生,不好意思,来晚了,警卫的枪走火了,还敢和我顶嘴,我把他关起来了。来来,继续打牌,该谁了?”倪新的话听在叶君远的耳朵里,越发让他相信刚才的枪声是军统上海分局在组织营救。
四人重新在牌桌边坐定,倪新一边码牌一边说道:“叶先生,后天吧,二十九号下午,我陪您去万国公墓祭奠郭烜,刘秘书,郭烜的丧事是你一手操办的,你也一起去。还有,李主任来了电报,说是他元月二号赶回上海,请您安心在76号住着,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就是。”
打完四圈,倪新等人很自然的摸风换位,又续了四圈。等这四圈打完,已经快十一点了,叶君远一个人大赢,三个输家掏出现金结了账,叶君远不说要也不说不要,起身走开,倪新示意郑敏把钱理好,装进叶君远的外衣口袋里。
郑敏端上夜宵,四人随意用了点,倪新等人和叶君远说道:“时间不早了,叶先生早点安置吧,有机会我们再较量。”
一楼大厅内,刘泽之问道:“我回宿舍了,你们两个也赶紧回家吧,昨天就没回去吧?”
倪新答道:“我和老丁都不能走,这几天是关键时期,回了家也不放心,泽之,我也不住办公室了,到你那里凑合几天。”
刘泽之点头答应,丁林杰说道:“我还是住办公室吧。刘秘书,过几天就是元旦,我找好了一处房子安顿家小,借住的你的房子可以还给你。”
倪新客气道:“总说要去探视伯母,一直瞎忙,等你收拾好了,我和泽之去给你温居。”
二十八号,短期培训班的课程是“物品外形的伪装”,这一节课比较热闹,教学用的工具就有数十样之多,这个领域是叶君远最擅长的,不由得又和高田宏泰辩论了两次。中午休息的时候,一时技痒,还现场操作了一把。
倪新亲眼看着几样在市场上公开出售、很容易买到的化学制剂,在叶君远手下不知怎么的,和上按比例配好的沙子、水泥,就变成了一种似乎石头材质的东西,包裹在一个手雷模型外面,用一把最常见的刻刀,不到半个小时,居然变成了一个可以乱真的石头雕塑的小天使。
倪新拿起那个“石雕”的小天使,重量、手感看不出任何破绽。一名学员问到:“如果里面是真的手雷,还能使用吗?”
叶君远微微一笑,举起一把小锤子不轻不重的敲击小天使,几下之后,“石头”裂开,手雷模型干干净净。工作中的叶君远专注而兴奋,两眼炯炯有神,别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倪新等人几乎看呆了。
刘泽之暗道叶君远实在是个难得的人才,难怪小野平一郎和倪新挖空心思要让他为日本人所用。这可怎么办?叶君远陷的越来越深,如果真的叛变投敌,军统失去了一大奇才,而76号却如虎添翼。现在的他很茫然,叶君远目前等于是在资敌,可是这一切都不是叶君远情愿、有心做的。刘泽之决定无论如何要见一见周成斌,向他汇报这一难题。
为了安全,周成斌目前的联络站设在昆山,刘泽之传出消息后,两人最快也要在第二天才能会面。
二十九号的课程是“模仿笔迹”,下午开始上课,倪新首先起身说道:“今天是周六,课程提前道四点结束,高田君讲完之后就不安排提问环节了。明天虽是休息日,可是高田君时间有限,所以辛苦大家继续上课。对上午的课程大家还有什么要讨论的?叶先生,还是您先说说吧。”
一上午没说话的叶君远一打开话匣子,不知不觉讲了一个多小时,刘泽之低声对身边坐着的倪新说道:“老倪,一会你带着叶君远去祭奠郭烜,我先走一步去布置一下。”
倪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答道:“浅野君中午十二点就带人过去了,你过去看看也好,别忘了准备点祭品,还有,我们五六点到,转告浅野君我和叶君远到了之后,他不要露面。”
倪新思虑周详,让小野平一郎找的日本人高田宏泰充当教官是为了刺激叶君远那颗骄傲的中国人的心,不让76号的浅野一键等日本人出现在叶君远面前,尽量淡化76号和日本人的关系。
刘泽之开车离开76号,途中买了一些祭品,而后来到徐建雪的联络站,周成斌已经到了。刘泽之急道:“我只能停留一刻钟,关于叶君远,我必须向你汇报。”
周成斌答道:“如果你不让建雪和我联络,这两天我也会主动约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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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悔之晚矣
刘泽之看了看表,答道:“那你先说。”
周成斌说道:“局本部严令必须营救集中营里的三名美国外交官,我已经命令乔文荣和他们取得了联系,想让他们以受不了集中营里非人的生存环境、辛苦劳作为名,愿意和日本人合作,交出美国人在沪隐藏的资产,换取日本人放他们去中立国……”
“等等,如果真能如此,那还需要我们做什么?隐瞒的资产,真的有吗?”
周成斌苦笑道:“当然是子虚乌有,我的计划是以不放心日本人为借口,美国驻沪领事亨利先生要求亲自到上海,带人找到这批资产,在上海动手总比在戒备森严的集中营……”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乔文荣一个俄语翻译,居然有办法和美国外交官取得联系,这个人的能力不容小觑,假以时日,也许会起到更大的作用。但是你的这个计划行不通,爱德华兹领事潜逃,小野平一郎下令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问题,集中营里所有在编的囚犯,那怕是人马上要死了,也绝对不准离岛,,特别是那些关押在特殊牢房的重刑犯,更是如此。美国领事提出这样的要求,一定会引发小野平一郎的疑心,目的达不到不说,也许还会暴露乔文荣的身份。”
周成斌大失所望,没想到小野平一郎防患于未然。刘泽之又道:“我知道你的难处,爱德华兹领事成功获救,戴老板的压力就更大了,毕竟战乱中的中国有很多地方仰仗美国人。唉,偏偏在这个时候,叶君远又意外被捕,戴老板那里……你实在是不好交代。”
周成斌只好说道:“你抓紧时间说说叶君远的现况,他是如何被捕的?受刑了吗?”
“叶君远去安和医院拍x光片,被丁林杰意外撞见了,他的情况很不好,比受刑还要糟糕……”
刘泽之叙述着几天发现的事情,周成斌的眉峰越蹙越紧,见他沉吟不语,刘泽之不由得又看了看手表,说道:“老周,倪新答应陪着叶君远去公墓祭奠郭烜,我是以提前到达做准备为名出来的,实在是不能久留……建雪,你怎么来了,我是说,对不起……”
端着两杯茶的徐建雪脸色苍白如雪,强笑道:“这句‘对不起’从何而来?你……替我上柱香,都在上海,我却一次都没有去过……”徐建雪的眼泪扑簌簌落下:“你们聊吧。”转身离开了房间。
刘泽之怔忪不知所措,周成斌硬着心肠拉回了正题:“泽之,叶君远的事再观察一下吧,倪新……此人是我们的劲敌,还有丁林杰,主动作恶,敢为鹰犬,到了该和他算总账的时候了!”
刘泽之松了一口气,他隐隐担心周成斌为了避免事态扩大,命令他灭口。
周成斌又道:“美国领事亨利先生……我们必须想办法。泽之,我感觉你和劲松对营救亨利先生都有抵触情绪,总觉得为了他们这些外国佬流血牺牲不值得。在我提出营救爱德华兹先生之前,你本就有此意,对不对?这是因为英国外交官曾和我们共过生死,没有安德森领事的仗义援手,毛先生和我们绝无逃出生天的可能。可是你想过没有:比同生共死的患难情谊更重要的是什么?是国家利益,美国人是我们最重要的盟友……”
周成斌的话点醒了恍然如有所失的刘泽之,他答道:“你说得对,我和陈副局长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是周局长,我们需要时间寻找机会,你一定要把这一点对局本部言明。”
周成斌叹道:“我会,我想戴老板也不会不体谅我们的难处。”
刘泽之在一次看了看手表:“我先走了,老周,如果可能,替我安慰建雪……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
周成斌答道:“放心吧,我会开解她。泽之,等一等——也替我给郭烜上柱香。”
二十九号傍晚,暮色四合,大上海笼罩在浓重的阴霾里,刘泽之伫立在郭烜的墓前,丧事后这是他第一次来祭扫,山河依然破碎,斯人却已远去……从表面上看起来整个公墓里空无一人,实则浅野一键的部下全面布控,松树后、享堂里、手续处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对他来说,为战友落泪是太奢侈的一件事。
五点,一身黑色西服的倪新、丁林杰陪同叶君远来到万国公墓,墓碑上郭烜的笑容从容淡定,叶君远接过刘泽之递来的白黄色菊花花束,放在墓前,静立默哀。
倪新也有一刹那的心酸,时光如梭,郭烜,那个数次交锋的对手,视死如归的电讯奇才逝去快半年了,如果没有这场战争,该有多好……他长叹一声,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悠悠说道:“唉,造化弄人,郭烜,和大日本帝国的合作只有短短的数日,军统就是不肯放过他……这样的悲剧,难道要一再上演吗?”
叶君远面无表情的看了倪新一眼,转身离去。
十二月三十一号,民国三十年的最后一天,下午六点,为期六天的短训班结业,倪新做了简短的总结讲话后,学员们纷纷离去。倪新笑道:“刘秘书,你去送送高田君,丁处长,小野将军来了,是特意来探望叶先生的,我们陪同一起去吧。”
叶君远下榻的禁闭室中,多了一架录音机。小野平一郎笑着起身:“叶先生,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诚哉斯言,以后希望我们精诚合作。你愿意在76号屈就亦可,想去大日本淞沪占领军司令部亦可。”
叶君远一愣,这个老鬼子玩什么花样?他冷笑道:“精诚合作?和你们这些汉奸鬼子?那不把叶家祖宗八代的人丢尽了?叶某虽不才,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小野平一郎不以为忤,反而哈哈一笑,答道:“叶先生,这我可要说你一句了,为什么敢做不敢当那?你都替大日本皇军培训谍战专门的技术人才了,怎么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培训专门人才?叶君远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终于意识到中计了!
小野平一郎微笑着打开了录音机,叶君远的声音清晰的传了出来,经过剪辑,高田宏泰、、倪新、其他学员等人的声音全都被去掉了,没有了前因后果,听起来就像是叶君远在培训班上对学员讲课。
叶君远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小野平一郎打开抽屉,拿出十几张照片放在桌子上。叶君远六神无主的拿起来:照片上人很多,张张都有他,有的是学员们围着他提问;有的是他和倪新等人谈话,从照片上看彼此相谈甚欢;更有几张是他在讲台上示范操作……他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录音机还在播放,自己的声音叶君远听起来却是如此的陌生。小野平一郎笑道:“这份录音很快就会出现在上海的各大电台里,虽然会泄露一些技术机密,不过为了向世人证明叶先生和皇军合作的诚意,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叶君远气的浑身发颤,怒道:“你们这些鬼魅魍魉的鬼子汉奸,有本事堂堂正正的来!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无耻!”
倪新微微笑道:“高手过招,斗智不斗力。叶先生,您是个聪明人,将军之所以煞费苦心,设此迷局,实出自一片惜才之心。如白染皂,木已成舟,军统的家规你比我知道的更清楚,回头无路,不如幡然悔悟,共建大东亚共荣圈,我保证你的位置一定在我之上。”
丁林杰也劝道:“老叶,我们朋友一场,事到如今你就别再固执了,不瞒你说76号的刑法你也未必熬得过,何必逼着将军动粗?军统,当初放不过郭烜,今天也不会放过你。你只有一条路:托庇于大日本皇军羽翼之下。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无论是皇军,还是李主任,对我都是倾心相待,重用信任。”
小野平一郎摆了摆手,说道:“倪桑和丁桑不必多言了,叶先生的心情我感同身受,要改变自己一直为止效忠的信念,谈何容易?叶先生,你好好想想吧,明天李士群主任就回来了,我们静候佳音。”
三人走出禁闭室,倪新叫来郑敏吩咐道:“要防着叶君远走绝路,虽然禁闭室里有监听,还是不能大意,从现在起,你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出了事,我要你的脑袋!”
禁闭室内,叶君远瘫坐在沙发上,抱着头不知所措,录音机还在播放着,叶君远终于崩溃,起身抄起一把椅子,重重的砸向录音机,一下、两下、三下……他疯了一样的砸着!终于,录音机哑了,椅子也散了架……
隔壁房间里,倪新面带一丝冷笑,静静地监听着叶君远的反应,直到再无声息。走出办公楼,刘泽之从外面回来,问道:“干什么去?”
“送走高田君了?回家,三四天没回去了。”
刘泽之故作一喜,问道:“这么说叶君远答应合作了?”
“还没有,浅野君带人警戒,郑敏贴身监护。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该做的都做了,他到底能不能想通,弃暗投明,就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了。明天主任回来,上午十点去机场接机。”
刘泽之答道:“好,我九点到爱俪园公寓楼下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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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补过(上)
元月一号十点,上海机场,倪新等人迎接李士群归来,下了飞机,刘泽之亲自驾车回76号,途中李士群问道:“叶君远目前的情况怎么样了?”
倪新答道:“临来机场的时候,我给浅野君打电话询问了情况,浅野君说叶君远砸毁了录音机之后,一宿未眠,一言不发。主任,赵队长和平川君没有陪同您一起回来?”
李士群笑笑,说道:“意料中事。长沙会战进展不利,影佐将军留下他们协助工作。”
刘泽之插话道:“主任,叶经理来了两次电话了,说有急事想见您。”长沙会战不顺利?太好了!
意诚商贸公司搅进了集中营爱德华兹领事潜逃的事件中,叶时文当然要急着找李士群商议。李士群想了想答道:“让他今天晚上到家中一起用餐吧。”
车上除了他们三人,只有李士群的侍卫李学惠,倪新说道:“主任,既然意诚商贸公司已经接受了集中营的加工业务,出了事换别的公司,岂不等于说意诚商贸公司有问题?张小丹已被通缉,属下的意思是合同继续执行。”
此话正中李士群的下怀,他点头道:“说的不错,这件事我出面不是很方便,还是由你和泽之办吧。”
倪新又道:“对欧美人士资产的查抄也进入尾声了,除了现金和贵金属,大部分都是实物,主任,实物变现的业务目前小野将军推荐了一家日资公司,不过相对而言他们对大上海还是比较隔膜的,如果叶经理有意介入,属下可以向小野将军推荐,共同处理。”倪新用这一种方式再一次向李士群表明了我是你的部下,一定尽忠效命。
李士群心中快慰,面子上却淡淡的答道:“也好,你和时文商量着办吧。”
回到76号,刘泽之拿来十几份需要李士群签署的文件,李士群看了看表,命令道:“放在这里吧,你去安排一下,一个小时后我宴请叶君远,让倪新和丁林杰作陪。”
刘泽之答应着往地下室走去,监听室内,倪新正和浅野一键说着什么,刘泽之走进去说道:“倪处长,中午主任要宴请叶君远,让你和丁处长作陪……”
倪新答道:“怎么了你?哦,是不是担心叶君远不肯出席?其实……”
倪新认为这个时候最好让叶君远一个人待着,等他左思右想,无路可走的时候,就水到渠成了,不过李士群既然这么说,他只能照办,正想和刘泽之商量一下措辞说服叶君远。郑敏匆匆走出来,见到倪新,说道:“倪处长,我正要去找您,叶君远开口说话了,说是想和您谈谈。”
刘泽之和倪新同时吃了一惊:难道叶君远做出了决定?倪新镇定了一下,说道:“泽之,你陪我进去一趟,至于中午李主任宴请的事……见机行事吧。”
不到一天一夜的时间,叶君远几乎瘦的脱了型,倪新笑道:“叶先生,您的脸色不太好,昨天睡得不好吗?”
叶君远冷笑道:“别来这没用的了,我睡得好不好,你不知道啊?我认栽了!我要见李士群。”突如其来的被捕、上当,很多以前听说过、见过却没有上心的事情,叶君远都想了起来,短短的时间,他迅速地变成了一个合格的特工。
倪新依然笑道:“巧了,李主任刚回上海,不过主任这一走时间可不短了,千头万绪的……叶先生的事,我不能不尽力,豁出去碰个钉子,我这就去和主任通报。”倪新玩了个小花招,抬高李士群的身价。
倪新离开了房间,刘泽之笑笑说道:“看样子叶君远要答应和我们合作了,我去安排午餐。”
中午十二点,一家日式料理餐厅内,在叶君远等待了快半个小时之后,李士群带着刘泽之姗姗而来,李士群笑道:“老叶,不好意思,有点事耽搁了,算来我们有三年多没有见面了。好不容易把你请来了,偏偏我又不在上海,怎么样?倪处长和丁处长没有怠慢贵客吧?”
叶君远冷笑道:“那倒没有,我对你还有利用价值吗。你倒是很适应环境,请我吃饭还找了一家日本餐厅。”
李士群哈哈一笑:“一个人,有利用价值,也不错,最可怕的是连这个价值都没有,你说对不对?日本餐厅?我想以后你会和日本的很多东西发现牵连,想让你适应一下。刘秘书,晚一点上菜,老叶,我们先聊聊。倪处长,你们都去外边等着,没有我的话不准进来。”
“有什么好聊的?我现在是你的阶下囚,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叶君远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但是也很清楚的表明有意合作。
李士群正色说道:“老叶,不管我用的办法是否光明磊落,总是看重你,想和你合作的一片诚意,对其他人,我可从来没有费过这个心,这你总不能不承认吧?我以前也是军统的,形势很明白:你回头无路了,现在最想要你性命的不是我,而是戴老板。你奇技在身,难道真的愿意就此顶着汉奸卖国贼的恶名默默死去?”
叶君远又气又怒,也有些无可奈何,恨恨答道:“这一切不能是拜你所赐吗?”
李士群笑笑,答道:“的确如此,我并没有推卸责任那。老叶,你只有加入76号,才能保住性命,76号和军统有默契:彼此不搞暗杀。否则周成斌随时有可能执行锄奸任务。你要想有所作为,这一身的本事,也只有我才能赏识。”
叶君远默然不语。李士群又道:“我会为你专门成立一家工作室,你需要的一切都可以得到满足。老叶,救中国不是只有重庆政府不惜和日本人拼个鱼死网破这一条出路,条条大路通罗马,汪主席的和平救国之路也是一条出路。”
叶君远许久不语,似乎在进行激烈的天人交战……李士群端起茶杯品了两口,并不催促。
终于,叶君远说道:“唉,天意弄人……我想歇一段时间,你容我好好想想。”
李士群笑道:“这太没问题了,我等你的答复。今天不谈别的事,踏踏实实吃顿饭。来人,你们三个都进来。”
酒过三巡,李士群命令道:“刘秘书,总住在地下室里对叶先生的身体不好,你在宿舍准备一个套间,各种日用品、设备都要最好的。”
刘泽之答道:“是,主任,倪处长以前住的宿舍现在空着,明天就可以整理出来。”
李士群点头道:“也好,你抓紧时间去办。老叶,你现在那里委屈几天,如果住的不舒服,我再做别的安排。”
叶君远愣了一下,终于默认了。
刘泽之心中暗道这样下去叶君远总有一天会投靠李士群,不仅毁了他自己,也是军统的一大损失。他并不认为叶君远在短期培训班上的表现有多么的不可原谅,对于军统的家法,他心中有很多看法,虽然在任何人面前他都没有透露过。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犯错误?犯了错误,就不允许回头了吗?特别是像叶君远这样的情况,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一条出路?
第二天上午,刘泽之从禁闭室请来了叶君远,笑道:“这是钥匙,从今天起这间宿舍归你使用了。这是李主任命我交给你的一笔津贴,说是您先花着,以后再算。这是您要的书,都找齐了。对了,食堂里我已经交代了,你吃饭不需要付费,签个字就行。李主任太忙,难免照顾不周,有什么事您就找我。”
叶君远拿起钥匙看了看,并不道谢。刘泽之又道:“那您休息吧,我先走了。”
回到办公室,李士群问道:“都安顿好了?叶君远态度怎么样?”
刘泽之笑道:“安顿好了,我私下留了一把备用钥匙。叶君远还是那样,不阴不阳的。主任,郑敏一个人……是不是再派几个人跟踪看守?万一他跑了,岂不是前功尽弃?那间宿舍需不需要安装窃听设备?”
李士群想了想,答道:“如果叶君远离开76号,以派车为名看着他,在76号,他的行动是自由的,我要的是他真心投诚,为我所用。监听设备?算了吧,万一让他看出破绽,倒不好了,再说他一个人住,有什么好监听的?”
随后的两天,叶君远根本没有提出离开76号的要求,把自己关在宿舍里读书,寸步不出,连一日三餐都是郑敏端到宿舍里。李士群有的是耐心,也不催促。
元月四号傍晚,叶君远派郑敏来找倪新:“倪处长,叶先生问您晚上有事吗?说是想请您到宿舍单独聊聊。”
倪新一喜:叶君远终于想通了?大约是。他答道:“转告叶先生,我六点半到,你准备一点酒菜,不必太丰盛,可也不能太寒酸,样数少一点不要紧,一定要精致,酒最好是汾酒。”倪新不厌其烦的交代着。
六点一下班,倪新就向宿舍走去,约会提前几分钟到,是他的一个习惯。宿舍门口,碰到了刘泽之:“泽之,我正要去找你,叶君远约我吃饭,说是想和我单独聊聊。八点来钟吧,我估计那个时候该谈的也谈完了,谈这样的事,又只有两个人,气氛不会太好,你做个不速之客,闯席过来一起聊聊。”
刘泽之点头道:“没问题,不过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聊完了就散席吧,你回家陪太太,多好?”
倪新笑道:“你这么个聪明人,有什么不明白了?叶君远现在的心情很微妙,天人交战,患得患失,所以想和他多聊聊。76号里,就属你最能活跃气氛,又和他比较熟识,别让他感觉到尴尬。”
刘泽之不高兴的说道:“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就是一个帮闲的角色?为什么不叫上老丁?他和叶君远早就认识。”
倪新笑笑,拱手道:“你多心了,我哪有这个意思?老丁已经好几天没回去了,我让他回家了,丁老太太身体不好,冬天一到就发哮喘。再说你是李主任的秘书,可以做主任的代表,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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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补过(下)
郑敏已经摆好了桌子,叶君远的神情比前几天温和了许多,说道:“郑敏,我想和倪处长单独聊聊,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今天早点去休息吧。”
叶君远居然有这种态度?倪新心里更有底了,示意郑敏照办。笑着反客为主,给叶君远斟满了酒,回手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答道:“我也早就想和叶先生聊聊,怕打扰您,一直没敢过来,来,我借花献佛,敬您一杯。”
叶君远一口喝干,愣了一下,似是下定决心说道:“我也敬你一杯,干了!”
倪新酒量很有限,却也一口喝干。叶君远长叹一声,说道:“追踪溯源我和郭烜都是折在你手里,如果没有你潜入重庆炸毁军统康慈制药厂的生产线,我和郭烜也不会受伤,自然也就不会来上海治病……算了,不说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来,再陪我喝一杯。”
倪新端起酒杯,笑道:“嘿嘿,以前不是对手吗,以后就不一样了,叶先生,我酒量有限的很,这一杯我干了,您自便吧,我饭陪。”
“以后……以后,是啊,还有以后……”叶君远自言自语道。
叶君远又喝了一杯,给自己斟酒后,随手又为倪新满上,说道:“倪处长,本来想直接和李士群……李主任谈谈,又怕谈僵了没有个回旋的余地,所以先和你聊聊。”
“我洗耳恭听。”
叶君远又犹豫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说道:“这贼船我不能不上了,我是个中国人,不想去什么日军司令部跟着鬼子们干,还是跟着李主任吧,76号总是中国人的地方,说实话,李主任背叛军统,也有他的不得已,毛人凤一直排挤他……”
叶君远张口闭口贼船、鬼子、背叛……倪新心中自是不爽,面上却丝毫不露,说道:“那太好了,叶先生加盟,是76号的荣幸。”
叶君远长吁短叹,又道:“唉,也只能如此了……这人哪,强不过命去……罢罢,言归正传吧,李主任说过可以为我专门成立一个工作室,是真有此心,还是随口敷衍我的?”
倪新正色道:“叶先生,你把李主任这个76号的当家人看成什么人了?李主任的话在76号就是命令。”
叶君远似乎终于放下了心,端起酒杯,说道:“唉,那就好,倪处长,我再敬你一杯,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说着一口喝干,朝倪新照了照杯子。
倪新不好拂他的面子,只能也一口喝干,一阵眩晕,脸色更红了。叶君远终于认命了,和倪新商量了一些将要组建的工作室的细节,能当时答应的倪新都答应了,做不了主的也实话实说,要请示李士群后才能答复。
叶君远本不善言谈,对造成今天自己这种尴尬处境的倪新也有芥蒂,谈完正事,二人很快无话可说,叶君远叹道:“有的时候想想,觉得好像是一场梦,76号、日本人……我怎么会和你们……”
倪新很理解他的心情,有了几份酒意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心道刘泽之怎么还没来?今天确实喝多了,泽之的酒量比自己好的多,人一闲下来就爱胡思乱想,让泽之再陪叶君远喝几杯,然后一枕酣眠,明天开始组建工作室,随着工作的推展,叶君远也就会逐渐融入76号。
叶君远突然起身,说道:“菜都凉了,我去做个榨菜汤。”
倪新想客气两句,叶君远已经去了厨房。
刘泽之八点整准时走出三楼宿舍的门,下楼去叶君远的房间,楼梯口,碰到了浅野一键,顺口道:“浅野君,倪处长在陪叶君远喝酒,让我这个时候去作陪,说是怕冷场,又怕散场早了,叶君远一个人胡思乱想,立场又动摇了,你去不去?”
浅野一键发着牢骚:“我刚吃完饭,就不去了,倪桑说在叶君远面前,要尽量淡化76号和日本人的关系,其实那里淡化的了?自欺欺人罢了,为一个叶君远,至于费这么大的劲吗?倪处长什么时候能吃完这顿饭?我还有别的事要和他商量。”
刘泽之笑笑,说道:“什么时候完事那可没谱,你不去我自己去。”
走到位于76号宿舍楼二楼尽头叶君远房间的门外,正要敲门,房间内传来重重的砸击声,随即又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刘泽之心如电转,一手掏枪,一手掏出备用钥匙轻轻打开门锁,猛地一下推开门,房间内的情形让他大吃一惊:叶君远手持一块段为两截的实木案板,倪新倒在地上!叶君远正想搜倪新的身!
刘泽之用枪指着叶君远,随手关上门,低声说道:“扔下手里的东西,举起手来!不准说话,否则我毙了你!”
万没想到此时有不速之客闯入,叶君远只得扔下手里的半块案板,举起了双手,他无所畏惧的看着刘泽之,求仁得仁,能有倪新陪葬,这条命送的总不算毫无价值,唯一遗憾的是不知道那一下是否要了倪新的性命。他有一刹那的疑惑:此人为什么第一时间关上了门,而不是赶紧高声命人来抓捕他?
刘泽之侧身蹲下,依然用枪指着叶君远,一手摸着倪新的颈动脉,取信他一时半会醒不过来。而后起身走到桌边,蘸着杯中的残酒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同心圆!
叶君远愣住了,同心圆?这是军统成员彼此之间的联络方式,此人是谁?是自己人嘛?还是另一个阴谋?
刘泽之言简意赅的说道:“你奉命执行第一次盗火计划,伪造生产线的车间就设在意诚商贸公司的仓库里,和你在一起的人里面又杨君、刘林,我去过那里,却没有进去,你有一个高徒:葛佳鹏。这两点能证明我的身份吗?”
叶君远想起了那次不期而遇而自己曾有过的疑惑,他点了点头,说道:“原来你是……”
“军统中校特工,代号八十六号。”
叶君远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暴露身份?这不符合纪律……”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你听我说:现在是八点十分,八点半钟给76号食堂送青菜的马车从后门走,你藏在马车上,逃出76号。你现在要做的是把倪新捆起来,掏出他的配枪,做成我也被你威胁,不得不弃枪听你摆布,而你击伤了我,并且把我也五花大绑起来。你放心,我有把握脱身。”
叶君远没有说话,刘泽之厉声命令道:“还不快动手?!你来,我指给你看马车的位置,你乔装一下,从窗户里翻出去,沿着滴水檐转到后面,跳下去就可以找到那辆马车,别忘了带上我和倪新的配枪。”
叶君远不放心的问道:“听说从来没有人能从76号逃跑!我本来想杀了李士群的,他身边总有人随侍,所以只好选择了倪新……我求仁得仁,再说我做出这样的事,军统还能容我吗?”
“没有人能够逃出76号,指的是76号的牢房,这里是76号的宿舍。李士群命令只要你不出76号,没有人监视你。至于发生过的那一切,不是你的错!老叶,那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鬼子汉奸知道,但是他们的话不能成为证据,只要你不承认,我会为你作证:培训班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录音——是可以伪造的。鬼子还在我们的国土上肆虐,只要有一线可能,你没有赴死的权利!”
叶君远还是不放心,问道:“如果他们怀疑我为什么不杀了你和倪新,你怎么解释?我建议你还是把我抓起来,这样对你潜伏有利,我死不要紧,你的位置比我重要……”
刘泽之答道:“胡说!什么我比你重要?我有计划,倪新并没有死,你听我说……”
叶君远点了点头:“谢谢。如果我未能逃出去,一定自杀殉国,不会连累你暴露身份。”
“赶紧动手!我估计你被捕后,你知道的联络站转移了,到这个地址去找这个人,她会帮助你找到周成斌。”刘泽之说了徐建雪的地址。
叶君远心一横,抄起一个板凳,重重的砸向刘泽之,刘泽之晃了晃,倒在地上,叶君远撕开床单,把两个人五花大绑起来,用布堵上刘泽之的嘴,又从厨房接来一大盆冷水泼醒了倪新。
倪新悠悠醒转,一支枪顶在他的太阳穴上,身边躺着不知是死是活的刘泽之。倪新苦笑道:“叶先生……叶君远,你想干什么?”
叶君远冷笑道:“我想让你送我出76号!”
“不可能……”
“那我就杀了你!还有这个主动送上门来的刘泽之!有你们两个陪葬,我够本了!”叶君远的话里充满了杀气。
倪新不敢刺激叶君远,忍着剧烈的头疼,周旋道:“您听我说,这里是76号,你跑不掉的,悬崖勒马……”
叶君远神色一变,侧耳倾听,倪新心道难道有人来了?我怎么没听到?
叶君远堵上倪新的嘴,起身匆忙翻出窗户,消失了。
倪新满怀希望的倾听者,门外寂静无声,难道只是有人路过?叶君远去了哪里?这里不是牢房,人来人往的宿舍警戒并不严,如果叶君远跑了,前面下的功夫全都白费了!唉,军统果然不能小觑,人才济济,作为一个专业技术人员,叶君远却能把李士群和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
头部受伤的倪新一阵眩晕,身边的刘泽之一动不动,倪新又担心他会不会已经……他安慰自己:应该不会,叶君远身手一般,一击即可取人性命的力道,不是人人都能具备的。可是这个臭小子十一月份才受过伤……什么时候才能有人发现这间宿舍出了这样骇人听闻的恶**件?如果到了明天早晨,其他人发现他们没有上班后才来宿舍寻找,他们会不会因此丧命?倪新心乱如麻又无计可施,再次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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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逃出魔窟
浅野一键回宿舍洗了个澡,想着九点多了,也不知倪新走了没有?临下班的时候,李士群命令他明天和倪新一起把还押在76号的七八名欧美人士转到集中营关押,他接受了命令后去找倪新,倪新已经去了叶君远的办公室。浅野一键犹豫了片刻,拿起茶几上四个苹果,想着以送水果为名去叶君远的房间看看,如果倪新还在,借此机会催他们散席,而后好和他商议一下。
浅野一键走到叶君远宿舍门口,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他等了一会,再次敲门,还是没有回应。他有点奇怪:即使倪新和刘泽之走了,叶君远应该在啊。他低头看了看,门缝里向外透着光。
浅野一键感觉不妙,再次重重的敲门,里面还是没有回应。他慌了,快步跑到值班室,命令道:“把新来的那个叶君远宿舍的备用钥匙给我!”
管理员答道:“所有高级员工的宿舍都没有备用钥匙。”
浅野一键一愣,他把这茬给忘了,他问道:“有没有看见叶君远、倪处长、刘秘书出去?”
“我是晚上七点上的夜班,我上班后没看见。”
浅野一键转身跑回叶君远的宿舍,路过一间宿舍,想起来这是张胜宇的宿舍,回头敲开了门。房间里张胜宇和老钱正在喝酒,浅野一键说道:“可能出事了,你们两个跟我来。”
三人走到叶君远宿舍门口,浅野一键一边重敲一边喊道:“叶先生,你在里面吗?倪处长在吗?刘秘书,你在吗?”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浅野一键掏出手枪,冲着门锁连发两抢 ,一脚踹开了门,三人冲了进去!
眼前的情景让三人大吃一惊,浅野一键冲上去掏出倪新嘴里堵着的破布,喊道:“倪桑!倪新,你怎么样了?你们愣着干什么?快给刘桑松绑!送医务室!”倪新一点反应都没有,浅野一键急了:“算了,直接送医院!”
张胜宇一边给刘泽之松绑,一边对老钱说道:“你去调车,把郭军医也叫上!再叫几个人帮忙。”
很快,又有几个人闻讯赶了过来,浅野一键命令道:“张胜宇,倪处长和刘桑交给你了,你们几个跟我来,搜捕叶君远!老钱你去向李主任汇报:倪处长和刘秘书被叶君远袭击,生死未卜,叶君远潜逃!”
刘泽之醒来,满眼都是白色,他知道自己是在医院里,身边有个人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你可醒了,吓死我了。”
“你是……什么时候了?我这是在哪里……对了,叶君远……倪新……”
丁林杰答道:“是我,现在是五号凌晨四点,你整整昏迷了七个小时,倪处长比你早苏醒两个小时。唉,叶君远跑了,浅野君正带人搜捕。”
刘泽之长叹了一声,无力的闭上了双眼。
丁林杰又道:“医生说你的旧伤,脑震荡复发了,情况不太乐观……别担心,没有生命危险,就是要好好静养,什么都不要想了,值班医生是军医院最好的大夫,他交代说等你醒了,就通知他,我这就去。还有倪处长,一醒来就问你的情况,我也去告诉他一声,好让他放心。对了,要赶紧向李主任汇报,主任一直很担心你们两个的情况。”
刘泽之声音沙哑,吐出了几个字:“才四点?别打扰主任休息……”
丁林杰笑道:“你踏踏实实休息吧,我心里有数。”
倪新的情况稍稍好一些,见到丁林杰,他有气无力的说道:“你来了,我有话说:先别通知我的妻子,泽之他……”
丁林杰抢着说道:“刘秘书醒了,他的脑震荡本来就很麻烦,现在……唉,您就别担心别人了。浅野君,你来了?抓住叶君远了吗?”
浅野一键沮丧的在病床边坐下,说道:“没有,这个王八蛋,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唉,我早就说过:不能相信这些军统这些混账,直接送进刑讯室,我就不信他不招!这下好了,咱们四个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抓住了叶君远……”
丁林杰脸色一变,浅野一键有些抱歉,说道:“丁桑,你别多心,我说的不是你,你是大日本帝国的好朋友。昨天刘桑还邀请我一起去叶君远的宿舍,我回绝了。唉,早知如此,我去了就好了,叶君远一个人,我就不信他能把我和刘桑一起控制住。败给周成斌、陈劲松也就罢了,败给叶君远一个搞技术的,实在是不甘心……”
倪新的脸色更苍白了,浅野一键的话说中了他的心病:用计诱降叶君远是他出的主意,最后又被叶君远暗算,还连累了他叫去陪客的刘泽之……
丁林杰示意浅野一键别说了,浅野一键叹道:“倪桑,你也别再自责了,刘桑怎么样了?”丁林杰答道:“刚醒过来,他以前就有脑震荡,情况比倪处长严重一点,不过也没有生命危险。”
浅野一键答道:“那就好,他最近够倒霉的了,前些日子和我聊天还说除夕要去庙里上香。倪桑,经过搜查,估计叶君远是利用给食堂送菜的马车逃离76号的,我发现情况不对,冲进叶君远的房间发现你们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半了,那辆马车是八点半离开76号的,找到车夫的时候快十一点了,那个蠢货根本不知道车上曾有过人,不过我们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我把他抓起来了。”
倪新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丁林杰说道:“常听人说不可能有人活着逃出76号,这一下……”
浅野一键打断了他的话:“丁桑,你也别长他人志气,叶君远一个搞技术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别忘了他是从76号的宿舍跑的,有本事从三道岗哨的地下牢房跑一个,给我看看!得了,说正事吧,倪桑,我一会还要往集中营里押送犯人,你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参加了,得到汇报,李主任连夜赶回76号,命令丁处长和我一起执行此项任务。还有一件事,小野将军知道叶君远潜逃,大为光火,严令追捕。李主任命我来看看你和刘桑,有没有能力做个简单的笔录?”
丁林杰答道:“我没问题,这里交给张胜宇就行了。至于做笔录……刘秘书的情况肯定是不行,倪处长,您能不能勉为其难?”
倪新答道:“我坚持一下吧,唉,这件事我参与的最深,讯问应该从我开始。”
浅野一键笑道:“那就开始吧,六点我和丁处长就要出发,我尽量问的简单一点,倪桑,如果你支持不住,就告诉我。”
躺在病床上的倪新象征性的点了点头。浅野一键问道:“你和叶君远吃饭,是他约的你,还是你主动约的他?”
“他通过郑敏告诉我想和我聊聊。”
浅野一键答道:“这一点我也问过郑敏了,郑敏离开宿舍,是谁的主意?”
倪新叹道:“叶君远的主意,不过我也同意了,我以为……他有些话,想对我一个人说。”
“刘泽之中途去陪客,是你让他去的,还是他主动要去的?”
倪新喘息了几下,答道:“是我让他来的,我的意思是……”
浅野一键说道:“刘桑去找你们之前,我碰到他了,他还约我一起去,他说你的意思是怕冷场,担心叶君远胡思乱想,又动摇了和我们合作的打算,对不对?”
“是的。”
浅野一键又道:“听医生说你喝了不少酒?”
“是的,叶君远一直劝酒,我还以为他改变了……对我的态度,现在想起来,他是别有用心。”
浅野一键问道:“叶君远袭击你之前,发生了什么?他袭击你的时候,刘泽之在那里?”
“他说去厨房做一碗榨菜汤……他袭击我的时候,泽之还没来,后来叶君远用冷水泼醒我,我就看到……刘泽之倒在一旁,人事不知……”
浅野一键又道:“叶君远泼醒你,他想干什么?”
“他让我带他逃出76号,我想他是要胁迫我做人质……”
“那后来为什么他独自跑了?逃跑之前没有杀了你们两个?”
倪新苦笑了一下,答道:“也许是我们命大,我当时想和他周旋,实在不行就暂时答应他,再做打算……谁知道恰好那个时候,叶君远听到门外有声音,唉,他也是惊弓之鸟,于是就赶紧逃走了……”
浅野一键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是谁在门口?不对啊,明明是过了一个来小时,我去找你,才发现出了事。”
倪新艰难的回忆着,许久才答道:“我不知道谁在门口走过……甚至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有人路过,当时的我头疼得厉害,耳鸣……但是叶君远突然……脸色大变,然后就翻窗……翻窗……”倪新一口气喘不上来,脸色憋得发青。
丁林杰赶紧安慰道:“倪处长,别勉强了。浅野君,倪处长的情况不太好啊,其实……你别忘了:叶君远是我们四个携手合作生擒的,所以倪处长不可能有问题。再说宿舍人来人往,门口有人路过,太正常了,那个人也许只是路过,甚至根本没人路过,就是风声,或是幻觉,叶君远是做贼心虚”
浅野一键解释道:“倪桑,你别误会,我并没有怀疑你,不过是例行公事。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好好休息,我和丁桑也差不多该出发了,走之前还想去看看刘泽之。”
二人走出倪新的病房,来探望刘泽之,恰好碰到了刚做完几项检查的值班医生,浅野一键问道:“病人情况怎么样?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医生冷笑道:“这个病人不是第一次住院了吧?上次就是我给他做的手术。他的情况不太好,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探视?可以啊,如果你想尽快送他见阎王的话。”
碰了个大钉子的浅野一键不能把医生怎么样,只好干笑了一下,答道:“那我就不去了,医生,此人是我的一个好友,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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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难题
元月五日下午五点,浅野一键和丁林杰刚从集中营赶回76号,李学惠马上来传李士群的命令:“李主任请你们马上过去。”
李士群办公室,鉴证科的毛骏和军医老郭也在座,李士群说道:“你们也坐吧,毛科长,说说你调查取证的结果。”
毛骏答道:“是。倪处长的讯问笔录是浅野君做的,刘秘书……李主任属下去过医院了,他目前的状况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讯问。浅野君怀疑叶君远利用的那辆送菜的马车,我们也作了全面的搜查,基本可以证实浅野君的推断,至于是相互勾结,还是碰巧了,就不好判断了。”
郭军医汇报道:“经过现场勘测和对倪处长、刘秘书伤口的比对,可以证实倪处长是被实木案板袭击的,刘秘书是被凳子击中头部的。”
李士群问道:“丁处长,每天晚上八点半钟,给食堂送菜的马车离开76号的事,都有谁知道?”
丁林杰答道:“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属下接任总务处长之前,一直都是如此,都有谁知道吗……属下不敢妄言,有心的人都能知道,无关的人谁会关心这样的事情?”
李士群追问道:“我问的是叶君远是如何得知这一情况的?”
丁林杰很为难,吞吞吐吐的答道:“叶君远……只和倪处长接触的比较多,还有郑敏,但是和其他人也有过接触……他不会主动开口问别人,如果有,被问的人不可能不汇报,会不会是他观察得出的结论?郑敏的询问笔录也说叶君远没有问过他……”
浅野一键说道:“李主任,假设这件事是76号内部有人勾结叶君远做的……恕我直言,倪处长是唯一的嫌疑人,可是如果这样,倪处长何必又要抓捕叶君远?丁桑,你说对不对?”
丁林杰偷觑李士群的脸色,陪笑道:“浅野君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倪处长……的确,抓捕叶君远的时候,李主任不在上海,倪处长奉命暂时主持工作,他要想放走叶君远……我的意思是,不仅倪处长有机会,参与行动的我们三个人也都有机会……李主任,属下觉得不能凭一次的失败,就怀疑倪处长的忠心。”
李士群沉吟片刻,问道:“叶君远是专业技术人员,以一敌二,伤了两名特工,全身而退,而且倪新他们两个的身手还过得去,有这种可能吗?”
丁林杰等三人不敢再说话,浅野一键很不以为然,答道:“李主任,并不是以一敌二,这里面有个时间差,刘泽之是在叶君远击昏倪处长之后才赶到现场的,再说倪处长、刘秘书都没有防备,以无心防有心……特别是刘秘书,是听了倪处长的话,去做陪客的。当然警惕性不高。”
李士群又问道:“浅野君,刘秘书曾请你一起过去做陪客?”
“是的,可惜的是我没有答应,如果属下去了,也许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李士群心道浅野一键说的不无道理,倪新是唯一的嫌疑犯。两个当事人他还都是比较信任的,特别是对倪新。刘泽之介入本就不深,既然他曾邀请浅野一键同去陪客,可见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李士群无奈的叹道:“是我们小觑了叶君远,浅野君,继续追捕,丁处长,你明天再去医院探视,如果刘秘书病情有所好转,给他做个讯问笔录,然后汇总,做一份《情况简报》,报给我。”
五日凌晨一点,叶君远的到来让徐建雪大吃一惊,冷静下来她选择了信任:这个联络站是特为刘泽之设立的,除了周成斌,就连陈劲松也不知道具体地址。如果是个圈套,刘泽之一定暴露被捕了,以他对刘泽之的了解,不可能这么快就招出了她。
徐建雪对叶君远说道:“我这里事关八十六号的安全,你不能久留,我安排你在一处备用的空房子里住下,而且你已经知道了八十六号的身份,按照潜伏纪律,必须立即撤离。我会马上电告周局长,只说有急事需要在另外一个地方见他。”
五日下午六点,昆山粮油店内,叶君远见到了周成斌。周成斌感慨道:“老叶,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你受苦了。”
叶君远惭愧道:“周局长,我一时不查,上了鬼子汉奸的当,我没脸……”
周成斌打断了他的话:“行了,我知道你是无心之失,这件事以后别再提了,我也会在下次见到八十六号时提醒他有机会的时候,在毛先生面前为你作证:你被捕后,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军统、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
叶君远叹道:“老周,你没必要叮嘱八十六号,他也曾对我表达了和你相同的意思。你不知道,我是准备杀了倪新,抢得他的配枪,在76号大开杀戒,能杀一个是一个,没想到八十六号救了我。逃亡途中,我的心一直悬着,不是怕自己跑不掉,而是怕连累他。我出手伤了他,也不知道……”
周成斌拍了拍叶君远的肩膀,劝慰道:“不必如此,你是军统不可多得的人才,有机会的时候出手营救,是八十六号应该做的。唉,八十六号数次伤在自己人手里,他真的太不容易了。老叶,我命令陈劲松带领孙栋盛护送一名重要人物前往重庆,你和他们一起走吧,今天晚上我派唐吉田送你去第三纵队的驻地。”周成斌拿出一沓钞票:“把这些带给陈劲松。”
叶君远答道:“一切听从周局长的安排。不过钱就不用了,倪新他们和我打牌,故意输给了我一笔钱,足够用了。”
周成斌也不多说,收起钱又问道:“八十六号向我汇报:你之所以被捕,是因为丁林杰,对吗?这个军统的叛将!我向局本部申请除掉他,却被驳回了,总有一天……”
“我想局本部是不想打破和日伪汉奸情报机关不相互暗杀对手高层人员的默契,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些可耻的助纣为虐的叛徒,不会有好下场的。周局长,您有什么话要交代我吗?”
“在郭烜原来的中美特征技术合作室,有一个叫刘林的中尉干事,请你替我关照栽培,原因恕我暂时不能相告。还有,你通知陈劲松,等他见到戴老板和毛先生,最好能申请一笔特别经费,并再次提出锄奸申请。”叶君远点头答应。
刘泽之的伤势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严重,头部的伤很难确诊,他并不担心有人起疑。一直到了元月八日上午,他才接受了浅野一键的讯问。
浅野一键说道:“看你的脸色比前几天稍好一点了,本来想再等几天,小野将军的秘书催问两次了,只好请你坚持一下,好在也就是走个过场,我尽可能快一点。”
“你问吧。”
浅野一键问道:“先简单叙述一下事情的经过吧。”
刘泽之的声音疲惫无力:“和你分手后,我走到叶君远宿舍门口,敲门,等了一会,又敲门,门开了,我刚走进去,就遭到了袭击,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已经躺在这张病床上了。”
浅野一键又道:“你敲了两次门?间隔了多久?”
“是的,大约间隔十来秒钟吧?”
“你遭受袭击的时候,一点防备都没有吗?”
刘泽之虚弱的叹了口气,答道:“我是去赴宴,又不是参与行动,倪新也在那里,叶君远,那个时候,也算是我们的人了……他又是个技术人员,谁知道……”
刘泽之进门就被袭击,随后一直昏迷,浅野一键看问不出什么,安慰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先这样吧,你好好养伤吧。”
刘泽之却又叫住了他:“等一等,浅野君,叶君远抓到了吗?他为什么没有杀了我和倪新?”容易引起怀疑的问题,不如自己主动提出来。
浅野一键答道:“你啊,都这样了,还操心。人没抓到,至于你和倪新为什么捡回一条命吗,叶君远虽然拿走了你和倪桑的配枪,不过他不敢用,宿舍楼里那么多的人,一旦有枪声,马上就会有人来查看,恰好当时门外有动静,吓的叶君远立即潜逃了。”
刘泽之似是还想再问,却体力不支,浅野一键劝慰道:“别想那么多了,你就是倒霉,赶上了。张胜宇带人在医院里照顾你和倪桑,有事你就找他。”浅野一键笑了一下,又道:“其实你们也不需要别人照顾,倪太太和你的徐老师一天一趟……哈哈,我走了。”
元月十七日,毛人凤亲自来到重庆朝天码头,他当然不是来迎接部下陈劲松和叶君远的,爱德华兹被英国外交部任命为英国驻华大使馆大使,他是来迎接这位被军统营救的贵宾的。
爱德华兹走下船来,跟在身后的陈劲松低声说了几句,爱德华兹连连点头,朝前来迎接的英国大使馆工作人员、中国政府外交部的官员、其他国家驻华机构的外交官们匆匆打了个招呼,几步走到站在人群最后面的毛人凤面前,很远就主动伸出了手,握住毛人凤的手,笑容可掬的用中文说道:“毛先生,幸会。鄙人新任英国驻华大使爱德华兹,承蒙贵局营救,不胜感激。”
毛人凤客气道:“爱德华兹先生太客气了,中英两国是盟国,为您效力,是军统应该做的。再说贵国前任驻沪领事安德森先生和军统是患难之交,他一再来电嘱托,军统安敢不效全力?”
闻讯而来的十来名记者纷纷拍照,爱德华兹大使很配合,握着毛人凤的手,耐心的等着所有的记者都拍照完毕。外交部的官员笑道:“诸位,爱德华兹先生旅途劳顿,风尘仆仆,今天就不接受记者的采访了,后天英国大使馆有一个专门的记者招待会,明天会向相关媒体发放请柬,请大家赏光光临。”
记者们也都很识趣,再说也怕不配合,外交部不给自己发请柬,纷纷离去。这时,前来迎接的美国驻华大使馆武官纳尔逊先生突然问道:“中英两国是盟国,军统营救爱德华兹先生,自是应该的,那么军统有没有计划营救同被关押在上海日本人集中营里的美国外交官哪?”
毛人凤被当众将了一军,敏感的记者们也都止步观望,毛人凤旋即笑道:“纳尔逊先生的问题涉及军统的机密,恕我不能在公开场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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