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连环计(三)
二十三日凌晨一点多钟,陈劲松回到了茂盛丰棉布店内,他脱掉外套,摘下帽子、去掉眼镜,唐吉田说道:“要说乔装,你自认第二,军统没人敢说第一。这副打扮,要不是知道你要来,还真不敢认。路上还顺利吗?喝点热水吧,今年天时不正,冷的厉害,看样子要下雪了。我去给你热点饭。”
陈劲松端过搪瓷茶缸,喝了大半杯,答道:“来了这么久,我还没见过上海下雪,山西那地方,冬天雪大着那。我路上吃过了,你别忙了。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老余睡了?”
“早睡了。你放心吧,都安排好了。我给您搞点热水,烫烫脚,然后咱们也睡会。陈副站长……”
一阵椅子响,还有人捅开取暖用的煤炉的声音,陈劲松的声音:“怎么了?有话就说吧。”
唐吉田拿来一个旧搪瓷盆,端来半盆凉水,兑入热水,说道:“我一直有点担心,老余那个人,万事不上心,也没法和他深说,您说说,日本鬼子和76号会不会有所察觉?唉,不怕你训我,上次途中我们给76号设伏,没想到被那些王八蛋识破,反而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虽说捡回了一条命,从那以后,我是再也不敢小看76号这些汉奸了——给您毛巾。”
“放那吧。又来了,满口鬼子汉奸,你这个毛病改不了了?说顺了嘴,在外人面前露出一句半句,怎么办?唉,你操的哪门子闲心?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只能按计划一步步来了。也难怪,别说你了,站长走的时候,也不放心。”
“嘿嘿,在部队里说顺口了,以后我注意。站长也不放心?哎,你说有没有办法打听一下76号的情况?”
“打听?怎么打听?唉,我们失去了——”陈劲松似是迟疑了片刻,突然笑道:“有啊,我直接去找李士群,对他说:李士群,我是骗过你的陈劲松,还认识我吧?哎,我打听一下,我们上海站运输药品的行动,你知道了吗?”
唐吉田笑出声来,答道:“您再把李士群那个王八蛋给气死——放着吧,您别管了,我去倒,您赶紧上床睡会,过了今天,下回上床睡觉,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那。”
亲自监听的李士群摘下耳机,交给张胜宇,对丁林杰说道:“继续监听,不要略过任何时间段。”
李士群暗自盘算:来的是陈劲松,周成斌没来,唉,也在预料之中。周成斌已经出发,是不是带队去了九江?第三纵队中了倪新设下的圈套,损失惨重,还有一部分人在上海参与往武运号上装药品的行动,周成斌能带去几个人?估计不会很多,到了九江后,集结在长沙附近的重庆部队应该会有人增援。的确需要提前出发,协商调集人手,布置伏击。
天亮后,药品会出现在上海,陈劲松,还有唐、余,杨本华,这些人都在自己掌控之中,也许还会有其他额外的收获,他需要马上请示小野平一郎,是否动手抓捕。
黎明时分,李士群冒雪来到小野平一郎的公馆,听完李士群汇报,小野平一郎反问道:“李主任,你怎么看?”
李士群笑道:“不瞒将军说:我实在是拿不定主意,除了唐、余这样的脚色,五六名第三纵队的参与行动的士兵,对了还有一个杨本华,先不说这些人,陈劲松也是心腹大患,远的不说,山木君不就是死在他手里吗?刘泽之也伤在他手下,到了现在还没有出院。76号折损在他手里的特工实在不少。眼看着他在跟前晃悠,却不能抓捕……再说九江虽不能和上海相比,也不是一个小地方,周成斌的伏击地点到底选在哪里?俗话说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还是请将军做主吧。”
小野平一郎也犹豫不定,来回踱了几步,说道:“是啊,九江这么大……如果失手,岂不鸡飞蛋打?可是动手抓捕,周成斌漏网……李桑,只要这个人在,上海站就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我实在是不甘心……”
李士群不答,等待小野平一郎的决定。
小野平一郎再三权衡,说道:“这样吧,暂不抓捕,武运号上有赵敬东等人,军统内外勾结,杨本华不可能不知道周成斌动手的具体地点。再说我估计陈劲松等人会赶往九江,最起码会有一部分人赶过去配合周成斌,我们跟踪,也会有收获。”
李士群点头赞道:“将军说的不错,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二十三日上午十一点,余浩辰离开棉布店,田中胜荣对老钱命令道:“我估计姓余的去取车了,除了预先安排的跟踪人手之外,你带人开车,赶到余浩辰修车的修理厂,那里我提前安排了一辆车。”
下午一点,唐吉田也走出棉布店,在他身后,76号的特工跟了上去。
二点整,陈劲松走出大门,上了门板,挂出“暂停营业”的牌子,踏雪而去。
忌惮陈劲松的反跟踪能力,田中胜荣亲自带着权菅祜、张胜宇前后拉开十来米的距离跟踪陈劲松,在他们身后,还有四名76号的特工。
果然余浩辰的目的地是修车厂,他结账后开出一辆封闭式小型货车,向上海郊区驶去。此时天恰正午,冬雪初霁,积雪未融,驶出市区后,二名男子在路边等候,余浩辰停下车子,相互之间没有说话,上车后继续赶路。
路上车辆寥寥,路况不佳,车速不快,这一切都为76号跟踪的两辆车提供了方便。下午四点,车子停在了常熟郊外一个小渔村的一栋独院外面,院内迎出来一个人,二人抬出六个大箱子,装车后离去。
晚上八点,夜色降临,余浩辰开着车回到了上海郊区,停在路边一处小酒馆的后面,陈劲松在此等候。76号的特工不敢跟得太紧,一辆车停在了三四百米之外,另外一辆车驶过茶棚,开出二百余米后,在一个三岔路口边停了下来。前后呼应,监控既定目标。
旭日码头,驳口停着六辆箱式卡车,武运号装货马上要,各色各样的人等川流不息,紧张地忙碌着。九点整,六辆卡车驶出码头。两个小时后,装满军用物资的车子又开了回来。走到中途,第二辆车熄火抛锚,其他的车辆按照规矩不敢停留,都绕着这辆车驶了过去。
司机冯根生跳下车,杨本华似是怕冷,不愿下车,皱眉道:“怎么回事?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抛锚了?你下去帮着看看,”
那名宪兵的只好下车,冯根生说道:“真麻烦,刚才过沟的时候没注意,碰了一下,有可能底盘漏油了,车灯也照不到底盘啊,那边好像有家酒馆,你去借个火,快点。”
宪兵小跑着赶过去,一身酒馆跑堂打扮的陈劲松迎上来问道:“呦,长官,你也来喝酒?”此时,一辆关着车灯的车子掐准时间,低速开了过来,杨本华和冯根生麻利的下车上车。借着夜色的掩护,余浩辰开走了从码头开出的那辆车。这一切不过十几秒钟。
“少废话,借个火。”
陈劲松递给他一包火柴,又道:“外面又黑又冷,您要火干什么?我们店里有手电筒。”
宪兵一瞪眼,怒道:“那还不拿出来?磨磨蹭蹭的,快点。”
陈劲松拿出手电筒,递给那名宪兵,想了想似是怕他用完后不肯归还,也跟在那名宪兵身后走出了酒馆。冯根生摁响喇叭,喊道:“不用了,就是一根保险松了,快上车,追上前面的车。”
那名宪兵扔还手电,小跑着上了车。冯根生等人开着车走了。
陈劲松等人卸下车上的军用饼干,装到一辆马车上,关上酒馆的门。对余浩辰说道:“卸完货后,那些车会停在旭日码头东北边的停车场里,你把车先开过去,在最后一个路口等候,老唐已经过去了。我带人把货物运回棉布店,藏入密室,然后分头出发,赶往九江。”
六辆卡车卸完货,已经是二十四日凌晨两点钟了。再过四个小时,武运号和长久号即将,走长江航线,开往武汉,船上装载的军用物资卸在武汉,从那里再转运到长沙前线。
凌晨三点,六辆卡车停在停车场,疲惫已极的司机们下车回船。半个小时后,半醉的唐吉田来到停车场,撞开传达室的门,对门卫说道:“我的车哪?找到了吗?”门卫答道:“你就是丢失三轮的那个人吧?怎么半夜找过来了?不是说好让你二十七号再来吗?今天才二十四号。”
唐吉田一把拽住门卫的衣服:“少废话!我就是拉夜活的!三天?都丢了两天了,这五天你让我们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
“放手!谁让你把车放到我们这里来的?我们这里是停放汽车的,你一个破三轮,眼错不见,你就私自放进去……”
“什么?破三轮?我去年刚卖的!我和你没完!”
门卫向外推唐吉田,骂道:“出去!再撒野我报警了!”
唐吉田就是不松手,二人拉拉扯扯的打出门去,唐吉田说道:“你还有脸报警?走,到前面警务站讲理去!”
“去就去,我还怕你不成!”
二人拉扯着去了不远之外的警务站,一辆没有开车灯的厢式卡车开了进去,余浩辰跳下车,上了另外一辆车,又开了出来,消失在夜色中。
警务站里没人,唐吉田骂骂咧咧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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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杳如黄鹤(上)
军统诸人所做的一切,很快都被汇报给了在监控站里的李士群,他心道上海站果然不容小觑,诸人配合默契,有条不紊,好在事先侦知了他们的阴谋,否则上当的可能性极大。他对侍立在旁的田中胜荣说道:“田中君,棉布店里没有人了,监控站暂时不要撤,留下几个人以备万一,你陪我去一趟武运号。”
启航在即的武运号各色人等奔进奔出,李士群以防疫站防疫员的身份登船,乔装成随船押运宪兵的赵敬东迎了上来:“李主任,您来了。军统混上船的药品在底仓六号库。”
“带我去看看。敬东,以你的观察,武运号上有几个军统的人?”
赵敬东一边领路,一边答道:“最起码有两个,除了杨本华,还有一个叫冯根生的司机。您放心,船上一共有二十名押运的宪兵,其中八个人是我们76号的,我名义上又是押运的组长,可以指挥其他宪兵,对付他们两个人绰绰有余。”
这两个人的身份通过跟踪已经确定,李士群点了点头,心道赵敬东眼力不错。三人来到六号仓库,守门的也是76号的特工乔装的宪兵,赵敬东命令道:“别让任何人进来。李主任,您请进。”
走进仓房,赵敬东指着一批货物说道:“这就是军统运上来的那批货,好像只有他们抢走的总数的七成,其他的不知在什么地方。为怕引起杨本华的怀疑,没敢动。”
李士群打量着,这六个箱子和库房里其他的箱子从外观上看没有任何区别。他命令道:“撬开一箱。”
赵敬东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撬开箱子,里面装的是军用压缩饼干,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赵敬东搓掉表层,露出了药品的包装,李士群接过来,打开包装,拿出一瓶止疼片,晃了晃,冷笑道:“遇到高手了,如果我预料不差,是叶君远干的。把这封破坏了的‘饼干’换装到其他正常的箱子里,当心杨本华开箱检查,看出破绽。”剩下的药品在哪里?难道是周成斌为了以防万一,留在了上海?这倒没什么,只要抓住了周成斌,自然可以找到。
赵敬东依言收拾好,李士群又道:“浅野君带领76号的大部分行动人员已经赶到了九江,和当地驻军联系好了,此次行动不容有失,一路上就全靠你了。”
赵敬东信心满满:“您放心吧,这是货轮,姓杨的又不会水遁,还能把货物半道上搬走啊?被军统强劫的药品大部分都在这里了,您又给他们设下了天罗地网,周成斌和上海站此次难逃一劫。”
汽笛响起,船马上要离港,赵敬东说道:“主任,船要开了,您早点下船吧,省的最后没人再走,引人注目,这里就交给我吧。”
李士群下了船,上车离开旭日码头,车上,他交代田中胜荣:“你叮嘱跟踪军统那几个人的行动人员,特别是跟踪陈劲松的那一组,宁丢勿醒,丢了其中的一个人,还有其他人,就是全跟丢了,还有赵敬东。如果让军统的人察觉出破绽,通知了周成斌,坏了大事,军法从事!”
田中胜荣答道:“是,请您放心,我马上交代下去。此次行动的第一步:追回被劫药品,已经完成,第二步缉捕周成斌及其同伙,也胜利在望。”
李士群笑道:“这都是田中君办事得力。”
田中胜荣笑笑默认,李士群颇为不悦,心道最初查出线索的事倪新,后来参与行动的都是76号的人,你田中胜荣居功自傲,从何谈起?他不露声色的说道:“听小野将军说田中君下辖的特工队开始筹建了?”
“是的。小野将军还说想请李主任大力支持,推荐一些可用的人才。”
李士群又道:“那就好,以后可以和田中君精诚合作,共建大东亚共荣圈。唉,和周成斌几番过招,互有胜负,我总还是有点不放心,这样吧,既然田中君分身乏术,我亲自去一趟九江,指挥行动。76号的事……药品已经找回,平川新野没必要再设岗盘查了,暂交由平川君负责几天。”
田中胜荣这才察觉出李士群的用心:本想打着小野平一郎的大旗,从他那里挖墙角,挖走自己看上的几个人。他这一走,留下顶班的又只是一个秘书,什么事都做不了主。不仅抓住周成斌之后,由于李士群亲赴现场指挥,大部分功劳自然是他的,等他回来,又可以用特工队筹建的差不多了,并不缺乏人手为名,拒不配合调用人手。但是李士群的话说的冠冕堂皇,自己的职务、资历都不如他,能怎么办?
田中胜荣暗骂了一句“老狐狸”,表面上却笑道:“李主任身先士卒,田中佩服。”
二十四清晨五点,武运号和长久号起锚离开上海。
与此同时,常熟郊外,通往长江的一处支流码头,周成斌对葛佳鹏说道:“我先走,两个小时之后,你也出发,这两船药品一定要如期运到浏阳,交给薛长官派来接应的部队。虽然每艘船上的六个人都是自己人,路上能不动手,就别动手。”
除了路上需要的经费之外,周成斌把剩下的人手和所有的资金都交给了杜一帆,命令他们兵分两路。一路潜入上海。此次行动上海站押上了全副身家,租界撤废在即,重建上海站的联络站、行动组,迫在眉睫;另外一路赶入池州接应唐吉田等人脱身。
葛佳鹏答道:“您放心吧,药品我都伪装成做烟火用的各种成筒的金属添加剂,,如镁粉、铝粉、铁粉等等,装入甲板的夹层里了,即使路上被查出来了,也是最普通的走私案子,花点小钱就能了事。按照顺序的清单,一共两份,重庆派来增援的四个人,两人一组,各执一份,昨天就已经出发赶往长沙了。”
周成斌点头道:“做的不错,这点很重要,很多药品除掉了包装之后,前线医院没有办法鉴别出来。对了,令师叶君远受伤后一直未能痊愈,经局本部批准,他留在上海治病,陈劲松会安排一切的。治愈后就留在上海站了,你执行完此次任务,转道回重庆,负责军统的那个伪造物品工作室。”
“我知道了,站长,路上小心。”
武运号驶出上海,赶往武汉,一路上,不明真相的杨本华每天都要找机会来底仓六号库房,探查药品。赵敬东看在眼里,更是放心。
十一月二十八日上午八点,武运号抵达贵池港,进港加油,休息半天,这里距离中外驰名的佛教圣地九华山不远,后,杨本华以为过世的亡母还愿为名,和船长说好要在这里上岸半天。乱世之中和他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少,自从离开大连,大家也都辛苦了快一个月了,船长安排好值班人员,能答应的都答应了。
上午十点,杨本华和冯根生上了九华山,转了一圈,也进大殿烧了香,没有什么异常,冯根生说道:“快十一点了,下午一点必须回船,咱们还是回去吧。杨先生,要我说就不该来,最起码不该两个人一起来,万一……”他向四周望了望,住口不言。
杨本华也很奇怪,唐吉田亲口告知让他来九华山,不可能没有目的。他答道:“前面有个茶馆,我们去喝壶茶,然后就回去。”
二人走进茶馆,找了桌子坐下,要了壶茶和两样茶食,一名身穿半旧青布棉袍兜售拜佛高香的男子走了进来,把手中的香篮放在桌子上,说道:“请把高香吧。”
杨本华正想拒绝,一眼看见香蓝里放着一张算命先生写的签条:有人跟踪,我去引开他,唐吉田在后院等你们。同时用目光示意穿过挂着刘海戏金蟾门帘的甬道,就是后院。
杨本华微微吃了一惊,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说道:“不要,我们已经烧过香了,你卖给别人吧。”
那人并不纠缠,提起香蓝,门口处坐着两名穿着风衣的男子成为他的下一个目标:“先生,你二位请把高香吧。”没等这两个人拒绝,他拿出几种香游说道:“这是檀香,这是芸香,还有这种便宜的线香……”
那两个人被他挡住了望向茶馆里面的视线,不耐烦的说道:“不要不要,一边去!”
“先生,我卖的便宜点,您二位再看看……”
“说了不要就不要!赶紧走。”
那人只好收起货物,失望地走了。
这两个人这是跟踪监视杨本华二人的赵敬东的下属,二人抬头一看,杨本华和冯根生坐的桌子空了,二人对视,其中一人叫来跑堂的问道:“那张桌子坐的两个人去了哪里?”
跑堂的答道:“不知道啊,您几位认识?”
“看着有点像熟人,所以问问,他们结账了吗?”
跑堂的很不耐烦,这两个人占了一张桌子,什么都没有要,管的还挺宽,答道:“不知道,我们这里楼上楼下有三个跑堂的,您问问别人吧。”边说边拎着铁皮大茶壶去给其他客人续水。
那两个人起身走到柜台前,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堂里除了这个门,还有其他通道吗?我提醒你:我们是在执行公务。”
乱世之中,千奇百怪的事情见多了,账房当下也不追问,指着刘海戏金蟾的门帘答道:“有,从那个门出去,是后院,那里是大户人家的女眷们歇脚的,需要提前预定。”
担心杨本华等只是暂时有事离开,这两名特工不愿意搞出太大的动静打草惊蛇,二人来到后院,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其中一人说道:“是不是碰巧走了,我们没看见?”
“有可能,回船上看看吧。”
二人回到武运号向赵敬东做了汇报,赵敬东奇道:“没看见这两个人回来啊?没用的东西,看个人都看不住。”他心道药品还在船上,这两个人能去哪?命令道:“跟我去六号仓库看看。”
仓库里一切如旧,赵敬东稍稍放下了一点心。
很快,时间到了下午一点,武运号离开了码头,杨本华二人还是杳如黄鹤,赵敬东的心悬了起来,径直来找船长。
船长也正在发急:杨本华应该下午上岗,人却不见了!他派人四处找了一圈,都说上岸去了九华山,就没见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船长只能命令夜班的大副临时替班,指挥开船。自己来找负责押运的赵组长。
二人在甲板上撞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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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杳如黄鹤(下)
为李士群等人的到来,九江警署腾出了办公楼的二层,浅野一键汇报道:“李主任,当地驻军给我们提供了两个加强连,再算上我们自己的一百多号人,万无一失,现在就等负责跟踪的人,或者是赵队长提供周成斌等人准确的伏击地点了。”
李士群答道:“算来现在武运号应该到了贵池港,跟踪的人最后一次传来消息是被跟踪对象分头离开了上海,如果我没有估计错,应该是赶赴九江。即使周成斌可以借到重庆的军队,不过那里是我们的地盘,当兵的便装潜伏,进入那里,人数不会很多,他指望的还是他手下那些特工们。”
“这么说要到后天才能搞清楚具体的地点。请您放心,我已经交代所有参加行动的人员,包括借调来的军队,随时做好出击的准备,为了迅速行动,还借了四辆大卡车。”
何其莘进来报告道:“李主任、浅野君,赵队长发来的急电。”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李士群接过电文,吃了一惊:杨本华和冯根生失踪了?这是怎么回事?
李士群把电报递给浅野一键,浅野一键也摸不到头脑,奇道:“药品还在船上,个人的物品一件也没少,两个人不见了,怎么回事?”
李士群和他谈不出什么,想起武运号上那少了三成的药品,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命令道:“何组长,给赵队长回电,拆开军统混上船的那六箱物资,全面检查,而后马上给我回电。”
二十八号下午六点,赵敬东的回电到了,说是全部拆开检查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有一点很奇怪:药品中没有任何针剂。
李士群命令道:“浅野君,给76号发报,告诉平川君,让他查一下基地上丢失的药品清单,针剂是不是占了总数的三成左右?”
两个小时后,平川新野回电说针剂的确占了三成,并汇报说76号分头跟踪陈劲松等人,这些人离开上海后,各自乘船延长江前往九江,没想到跟踪的特工们都汇报说陈劲松等人在池州下了船,本想继续跟踪,不料池州有人接应,而一直毫无察觉的陈劲松等人也似乎突然明白过来,摆脱跟踪,摆脱不了就来硬的,跟踪姓余的的那三名特工和对方交起手来,寡不敌众,由于事先毫无准备,无法立即得到当地军警机关的协助,两人受伤,只得仓皇逃离现场。其他小组的遭遇也大致相同,目前所有被跟踪的人都失去了踪迹。
李士群感觉到大事不好,很可能中了周成斌的奸计,其中的关节他还想不太明白,只得说道:“何组长,你开车去迎一下武运号,让赵敬东给你从船上那批药品中随机拿几种,找家医院,用仪器检查化验,或者让有经验的医生看一下。浅野君,给76号去电报,倪处长今天假期结束,让他开车带着鉴证科的毛科长连夜赶过来。”
浅野一键心道九江距离上海七百来公里,何必让倪新赶过来?如果出了事,他来了九江又能有什么用?但是长官有令,不能违逆,答道:“好的,我这就去命令他们发报。”
晚上十点,李士群又叫来了浅野一键:“你去给小野平一郎将军发电报,向将军汇报发生的一切。”
浅野一键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致电小野平一郎?
午夜十一点半,浅野一键来见李士群说道:“小野将军的回电到了,将军说事关者大,他已经命令田中君赶往九江。”
“我知道了,你去吧。”
二十九日上午十点,倪新带着权菅祜和毛骏,风尘仆仆的赶到九江来见李士群,九江警署大门口碰到了浅野一键,浅野一键说道:“来的挺快,我也正要去找李主任,一起去吧。”
“接到你发来的电报,我立即开车出发,路上一直没敢停留。”
二人来到李士群的临时办公室,李士群笑道:“倪新啊,燕尔新婚,感觉如何?匆匆叫你来,也是不得已。尊夫人没有抱怨吧?”
李士群难得和部下开玩笑,倪新脸微微一红,陪笑道:“还好,主任您一共给了十天假,昨天假期结束,当然应该上班了,拙荆有什么可抱怨的?”
李士群又道:“那就好。言归正传,都坐下说吧,这是赵敬东、平川新野发来的几份电报,你看看吧。”
倪新双手接过,一张一张翻阅着,何其莘进来报告道:“李主任,赵队长派人按照您的命令,上岸找医院化验鉴别几种药品,有消息了:一共四种药品,两种哪家医院无法鉴定,其他的两种初步鉴定结果是假药,主要成分是淀粉。”
果然不出所料!李士群没有接何其莘递上的电报,示意他交给倪新。
倪新看罢,思忖片刻,答道:“这其中有些关节属下暂时没有想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出了大问题,我们中了周成斌的奸计了,武运号上的药品应该全是假的,是周成斌瞒天过海的道具,现在的问题是真的药品在哪里?”
闻听此言,浅野一键大吃一惊,随即暗暗点头:倪新的判断应该是对的,此人的心机,确实高出自己一筹。
李士群说道:“浅野君,你去给赵队长发电,命令他带着那六箱所谓的药品,在九江上岸。”浅野一键应了一句,又道:“属下还有事要请示李主任,借调来的那两个加强连,刚才来电话讯问行动的时间。”
“告诉他们继续待命。命令毛骏带人上武运号上勘察现场。”
支走浅野一键,李士群摆摆手命令何其莘出去。这才说道:“药品当然还在周成斌手里,他如此大费周章,为的就是调开我们的视线,好顺利地把药品运到长沙。”
倪新点头道:“主任所料不差,日本人和我们在上海及其周边地区设岗严查,就算成斌有再大的本事,无论他通过水路还是陆路运输,被查获的可能性都在五成以上,他不敢冒这个险,所以……”话说到这里,倪新已然明白李士群命他赶来的原因,索性把话挑明:“主任,属下愚见: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个人出面承担责任。长沙会战关系匪浅,以属下对周成斌的了解,他应该已经把药品运出来了,我们即使追查,估计也会无功而返。”
倪新说中了李士群的心事,他没有作答,等倪新继续说出他不便开口的话。倪新又道:“这个人最合适的莫过于田中胜荣,他刚回上海,最大的靠山是小野将军……属下记得您说过:要么不做,要么就要把事情做绝……如果田中胜荣投靠了军统,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可是怎么才能让小野将军相信这件事,或者说不得不相信……说白了,小野将军也需要有个人承担罪责。”
李士群端起茶杯抿了两口,似在沉吟,而后答道:“是啊,不得不相信,怎么样才能做到这一点那?”他安排让倪新先于田中胜荣赶到,就是为了和他协商怎样推卸责任。
李士群的话大有深意,倪新微一思索,旋即明了,答道:“这件事最初由属下查出苏文峰为军统提供报废的汽车开始,后来有一段时间,由田中胜荣全权负责,虽然知情的人不多,但是嫌疑最大的就是属下和田中胜荣……如果问题出在内部,有人泄密……”倪新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我想小野将军还不至于大义灭亲。”
李士群不方便说出口的话,倪新自己挑明,这才答道:“你说的不错,此人野心勃勃,总有一天,会是76号的心腹大患,不如尽早下手除掉这个潜在的对手。只是,要让你受委屈了。”
“为长官分忧,属下没有什么委屈的。”
中午十二点,田中胜荣也赶到了九江,李士群命令道:“田中君,你来得正好,倪处长也赶来了,让他和浅野君给你介绍一下情况吧,形势不容乐观,这批药品……估计很快就会被周成斌运到长沙,而那些曾在我们掌控之中的军统匪类,也逃出生天了。此次行动败的如此之惨,如此之狼狈,被军统匪帮玩弄于鼓掌之间,76号成立以来,从未受过如此羞辱!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有没有可能亡羊补牢,追回药品;再则就是严查内部奸细,如果没有人泄密,我不信周成斌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我们的一切行动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李士群上来就为这件事定了性,田中胜荣摸不着头脑,只得答道:“是,李主任说的对,首先要做的是分析一下,看能不能挽回败局。倪处长,你能向我介绍一下情况吗?”
倪新眉头紧蹙,递过几张电报纸,说道:“你先看看吧。”
二十九号下午三点,长沙薛长官的部下接应周成斌,一行人赶到长沙,药品交接暨记者招待会在两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开始了,会场内众人等的正不耐烦,周成斌等人的出现引起了一阵轰动。
主持人介绍道:“这位就是军统上海站站长周成斌……”热烈的掌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周成斌起身致意。主持人等掌声稍息,继续说道:“就是他,这位英雄,带人从日本人戒备森严的药品基地,武装强劫药品,一路上历经千难万险,闯过重重关卡,把这些药品安全的运到了前线。”
又是一阵掌声响起,周成斌再次起身致意,行了个军礼,说道:“诸君抬爱,成斌愧不敢当,国家蒙难,作为军人,为国效命,是本分。请允许我在此代表军统预祝长沙会战歼灭强敌,为中国人争一口气!”
主持人笑道:“周站长运来的药品已经在那边摆好了,给大家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去拍照,然后就送进等米下锅的前线医院了。有什么问题,在此期间,也可以向周站长提问。”
记者们纷纷拍照,周成斌有解释了为什么药品除了针剂,都没有包装的原因,一反沉默寡言的常态,滔滔不绝,妙语连珠。众人又是惊诧,又是感佩,原定半个小时的时间,不由得过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散场的迹象,这时,葛佳鹏等人押着第二批药品赶来了,又掀起了新的一轮**。
直到六点,夕阳西下,主持人一再宣布会议结束,陪笑道:“前来接受药品的前线军医院的医生们已经等了很久了,周站长等人征尘未洗,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请大家体谅。”众人虽意犹未尽,才不得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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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铩羽而归
晚上八点,长官部简单的洗尘晚餐后,周成斌等人回到设备简陋的招待所,葛佳鹏说道:“周站长,我明天就要回重庆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周成斌叹道:“戴如等人殉国,全是我的责任,见到戴老板和毛先生,替我转达一句话:待到河山光复之日,成斌待罪狱门,听凭发落。”
葛佳鹏劝道:“日本人和76号不是草包,是劲敌,处于弱势一方的我们只能以哀兵自居,前赴后继,拼死一搏。您不必过于伤怀,否则戴如等人泉下有知,也不安心。”
周成斌无限感慨:“话虽如此,我心里……”
葛佳鹏只得换了个话题:“对了,周站长,为什么还搞了个有记者出席的交接仪式?我事先也不知道,那些记者又都伶牙俐齿的,您别看我平日话挺多的,见到生人,特别是那几个女记者,我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这副傻模样落在人家眼里,没的丢了军统的人。”
“影佐祯昭亲自带队运输药品到了前线,他此行还有一个目的:率领手下的职业特工,协同日军参战部队的情报人员,组建长沙会战前线谍报组。日本人和76号在我们手里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不可能不追查,找出相关责任人。”
葛佳鹏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影佐祯昭的部下会得知有这样一个交接仪式,甚至会有特工混进来参加,情报回馈到影佐祯昭等人那里,交接仪式越成功,效果越好,日本人受到的羞辱就越大,也许会引发他们之间的内斗。”
周成斌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盛情难却,明后两天,薛长官不弃愚鲁,亲自相邀,让我对他手下的情报人员搞一个短期培训,然后我也会重返上海……令师已经潜回上海,我命令暂停一切工作,入院治疗痼疾,你放心,我会多加小心,绝不容郭烜的悲剧再度上演。”
葛佳鹏答道:“多谢周站长费心,您自己也要多保重。”
十一月三十日上午九点,赵敬东赶到九江,来见李士群:“主任,武运号到了九江,毛骏已经上船了,军统一点动静都没有,您看……”
倪新进来说道:“主任,影佐将军发来的急电,请您过目。”
看罢电报,李士群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怒道:“周成斌!该死的东西,居然敢用陈劲松和其他数名部下的性命做赌注,和我豪赌!好,好,算你狠!”后半段话当着两名下属他没说出口:海岛上的药品基地,前期是影佐祯昭直接指挥山木龙三负责一切。放长线钓大鱼,暂不抓捕唐、余等人是小野平一郎做的主,行动失败,怎么全成了76号的责任?
赵敬东和倪新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插话,倪新站的位置里办公桌比较近,偷眼看去,电报纸上写着:周成斌、葛佳鹏押运药品抵达长沙。敌方众酋,弹冠相庆。帝国荣誉,因此蒙羞!念及尔等重兵盘查,一无所获,基地被袭,药品丢失,不知亡羊补牢,将功赎罪,颟顸无用,致使重要军用物资被运至敌方前线,实难逃资敌之罪,殊属可恨!大敌当前,不得不格外宽纵,限十日内缉捕相关失职人员,追究应得之责!再敢延误,一并追责。
电文措辞从未有过的严厉,盛怒之下,影佐祯昭不留丝毫情面,几乎是等于指着李士群大骂。倪新的心沉甸甸的。
赵敬东硬着头皮说道:“主任,属下觉得周成斌他们是不是不来了?武运号上那批药品为什么是假的?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要不在九江再等几天,万一……”
倪新拉了他一把,低声道:“嘘,还等什么?周成斌等人押运药品在长沙露面了……”
李士群勉强平复了心绪,命令道:“通知浅野君让他再留几天善后,其他人都回上海吧。赵队长,其他的人由你负责带队,倪处长,你和田中君跟我一起走。所有的事情都等会了上海再说吧。”
当天晚上十点,李士群带着倪新和田中胜荣,分乘三辆汽车回到76号,提前得到消息的平川新野,和刚出院的刘泽之在停车场迎候,李士群命令道:“刘秘书,通知下去,明天上午九点召开各部门负责人办公会议。平川君,你跟我来。”说着,走进了办公楼。
李士群没有安排田中胜荣和倪新的去向,也没有说一句告辞的话,倪新是76号的人,没什么感觉,田中胜荣有点尴尬,倪新笑道:“田中君,十点多了,你也先回去吧。泽之,你身体怎么样了?我有点饿了,去你宿舍找点东西吃。”
田中胜荣只好点了点头,告辞离去。刘泽之知道倪新有话要对自己说,答道:“给你钥匙,厨房里有吃的,还有今天好几个人知道我出院了,来探视,送来的东西。我去通知明天上午参会的人,一会回去。”
回到办公室,李士群问道:“茂盛丰棉布店的情况如何?还有棚户区那个院落里的几个人,有下落了吗?”
平川新野答道:“军统的人离开棉布店后,属下就带人去搜查过了,当时里面的电台、军统换走的压缩饼干都在密室里,没有一点一去不返的迹象,所以……属下也被他们骗了。棚户区那几个人军统开始行动,向武运号上装货的那天晚上,也都不见了。”
李士群心道在池州贵池港接应陈劲松等人的难道就是这些人?
平川新野答道:“接到您的电报,属下再次带人再次搜查了棉布店,没收了电台和那些压缩饼干,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线索。对了,李主任,军统那个外围成员,就是那个叫苏文峰的,怎么处理?这几天属下把他软禁在禁闭室里,他整个人有点神神叨叨的,整天自言自语。”
李士群不耐烦的摆手道:“先关着吧,我哪有功夫处理这样的不急之物?”
平川新野应了一声,李士群叹道:“此次行动一败涂地,军统陈劲松、唐、余,还有其他的几个人,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花样,用自己的性命和我豪赌,唉,失去郭烜的军统,还是能用假的电讯联络误导我们,76号颜面尽失。”
平川新野不好说什么,只能言不及义的安慰道:“李主任您不必太在意,一时的得失算不了什么,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和这些狡诈的军统匪类较量。”
李士群摆摆手,苦笑道:“有的是时间?唉,影佐将军震怒,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平川君,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平川新野想了想,答道:“具体的经过,有的地方属下不是很清楚,不过,有种感觉,可能不太正确,军统似乎有恃无恐,是周成斌的胆子太大了,还是他有所依仗?其他的人还罢了,陈劲松是上海站的副站长,如果他们的阴谋被我们识破,陈劲松难逃一死……”
李士群点头赞道:“平川君所言不差,我也有这种感觉,难道76号还有军统的卧底?”
平川新野答道:“不应该啊,段文涛死了,最近76好没有什么新人加入,不对,赵队长培训的那批人上岗了,应该说是没有什么能接触到核心机密的人加入,难道段文涛不是军统唯一的卧底……也不对啊,如果76号中高层还有一个奸细,上次倪处长设伏,军统中计,损失惨重,戴如当场横死,周成斌差一点被俘,那个卧底干什么去了?对了,段文涛死后76号缉捕郭烜的行动,也很顺利。”
李士群心道卧底并不是万能的,错失重要情报,甚至被误导提供了假情报都是有可能的,当下却不点破,继续顺着平川新野的思路说道:“这么说这个奸细也许不是76号的人?也不对,虽然中间有一段小野将军命令田中君代替倪处长指挥,用的还是76号的人那……”
平川新野忽有所悟,说道:“即使是丁处长、张胜宇组长这样参与行动的中层干部,也并不掌握全局啊……”他脱口而出:“田中君?他是唯一掌握全局的人。”
李士群故作一惊:“什么?田中君?!有这种可能吗?我以前倒是怀疑过他……不过既然小野将军重新启用他,以将军的谨慎,想必已经洗清了嫌疑……平川君,你的话不对,除了田中君,还有一个人也掌握全局:倪新倪处长。”
平川新野大吃一惊,答道:“倪处长?李主任,您怀疑他?有这种可能吗?是他查出苏文峰这个人的……难道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不会啊,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倪新先是筹备婚礼,后来又去苏杭度蜜月,没有参与行动啊?再说不久之前,倪处长带队,给了军统致命一击,他不可能有问题。”
李士群叹道:“我当然也不希望是他,不过在进行全面甄别之前,我不敢认定任何人是无辜的……平川君,你去吧,我一个人坐会。”
刘泽之回到宿舍,对坐在沙发上的倪新说道:“你怎么还没走?新婚燕尔,不回去陪夫人?难道是力不从心……”
“去你的,再胡说我揍你!我有话对你说。”
刘泽之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别有用心,说吧,什么事?”
倪新低声说了李士群的安排,最后说道:“主任的意思是你一直在住院,没有嫌疑,负责甄别最合适。”
刘泽之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田中胜荣的确可疑,主任的顾虑是对了,一时半会抓不住他的尾巴,时间拖得太长,枝外生枝,也许会被他反噬,你放心吧,我一定配合你把这出戏唱好。”
倪新起身穿上外套,答道:“你明白主任的苦衷就好。我走了,你刚出院,早点休息。”
刘泽之故作不解,问道:“这么晚了去哪?你宿舍虽然退了,就住在沙发上吧,和以前一样,我又不多嫌你……”
倪新不轻不重的的推了刘泽之一把,骂道:“臭小子,一天到晚拿我开心!等我腾出手来,再收拾你。”
刘泽之笑笑打开门:“请吧,我知道你心急,没出息。”
倪新装作没有听见,下楼离去。刘泽之关上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田中胜荣?但愿能借机除掉这个血债累累的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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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内斗(一)
十二月一日上午九点,76号召开办公会议,赵敬东、浅野一键等人赶了回来,田中胜荣也被召到了76号。李士群神色严肃的说道:“军统匪类设下奸计,把盗得的药品运到了长沙前线。会战在即,出了这样的事,我实在是惭愧,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影佐将军限令十日内缉捕军统要犯,将功赎罪,这一行动由我亲自指挥。”
十日?在座的人都吃了一惊,军统得手后,不可能不防备76号的反扑,如此短的时间,抓住周成斌等人,不啻天方夜谭。众人谁也不敢说话,气氛尴尬凝滞。
李士群又道:“返回上海途中,我仔细思忖,无需讳言,76号此次被军统玩弄于掌故之间,周成斌等人即使有三头六臂,没有内奸配合,也决计难以做到。”说到这里,李士群冷冷的打量着众人:“这个内奸,有机会接触到此次行动的核心机密,最大的可能——就在诸位之间!”
李士群开宗明义的定下了76号有内奸的调子,还说明最大的可能就在参会人员之中,众人心中一凛,内奸?有这种可能吗?许多人想起了段文涛惨死的一幕,不知厄运会将降临到谁的头上,不由得人人自危。
田中胜荣更是觉得异常:难道李士群这话是冲着自己说的?好在自己并不是76号的人,除了直属长官小野将军,谁也没有权力处置。
李士群说道:“从现在起,由我亲自负责,成立专案组,甄别内奸,具体工作由刘秘书协助。刘秘书——”
刘泽之赶紧站了起来,李士群道:“你受伤住院,没有参加此次行动,当然也没有嫌疑,这就是我选中你协助的原因,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你完全不了解情况,事关者大,你有权传唤讯问所有的人,要尽快进入状态,秉公执法,如敢玩忽懈怠,甚或假公济私,在限期内未能查出奸细,我就把你以内奸同谋之罪交给影佐将军处置,你听明白了吗?”
伤势尚未痊愈,脸色苍白的刘泽之出了一头冷汗,答道:“是,请主任放心,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李士群命令道:“会后在座的人,还有参与此次行动的所有人员,在一天之内写出自己的《行踪报告》,交给刘秘书,听明白了没有?”
众人起身答道:“听明白了。”
“散会。”
李士群走出会议室,众人各怀心事,无心闲聊,各自散去。
田中胜荣走到停车场,正欲上车离去,身后刘泽之喊道:“田中君,请留步。”紧走两步,赶上来说道:“田中君,有件事要请您谅解:我奉命追查内部奸细,其他的人都是76号,只有田中君是特种经济工作处的,刘某不便多占用您的时间,就从您开始,可好?”
田中胜荣在76号工作的时间不长,和刘泽之没有什么深交,也没有什么过节,对平日无可无不可的刘泽之印象还不错,刘泽之的话说的又颇为客气,田中胜荣答道:“也好,走完这道过场,也省的我再来一趟。”
刘泽之笑道:“就是这个意思,田中君跟我来吧。”
刘泽之带着田中胜荣来到办公楼地下室,田中胜荣眉头微蹙:刘泽之怎么把讯问地点选在了这里?一间审讯室内,两名行动队的特工、一名担任记录的原山木龙三的部下川崎哲也已经在等候。刘泽之笑道:“田中君,请坐。”
刘泽之坐在主审官的桌子后面,田中胜荣只好坐在对面一个固定在地上的铁质圆凳上,他看了看表说道:“刘秘书,我们开始吧,不瞒你说:我奉小野将军之命筹建特工队,千头万绪……”
刘泽之笑道:“我知道,那咱们就抓紧时间,说清楚了您就可以回去了,免得耽误了您的公事。”
刘泽之摊开笔记本,说道:“十一月十七日,田中君跟着小野将军来到倪新倪处长设立的监控站,将军命令您替代倪处长指挥,是这样吗?”
“是的。”
刘泽之的声音不疾不缓:“那么用您替代倪处长指挥行动,是小野将军提出来的,还是田中君你建议的?”
田中胜荣答道:“李主任向小野将军汇报后,将军和我商议,是我毛遂自荐,想参与此次行动,向将军提出了申请,得到了将军的允诺。”
“仅仅是参与行动?不对吧?应该说是指挥行动,对不对?”
田中胜荣微感不悦,刘泽之追究这些细节干什么?他冷笑不答。
刘泽之笑笑,追问道:“您向小野将军提出的要求,或者说是建议,是参与行动?还是指挥行动?”
田中胜荣无法,只能答道:“是指挥行动。”
“刚才田中君言道:您下辖的特工队正在筹建,工作千头万绪,76号并不缺人手,为什么你要放下手里的工作,建议小野将军派遣您替代倪处长指挥行动?”
田中胜荣语塞,他总不能直言小野平一郎怕李士群尾大不掉,不愿让缉捕周成斌、陈劲松的大功落到76号头上,而他自己不仅想通过此次行动物色看上眼的人手,挖76号的墙角,更想立功以便在大上海站稳脚跟。
田中胜荣愣了一下,冷笑道:“这个我不能对你说,将军既然答应了我的提议,说明我的提议自有道理,理由吗,多得很,你可以去问小野将军啊。”
刘泽之依然笑道:“田中君玩笑了,我哪有资格讯问小野将军?即使小野将军被人蒙蔽,我也只能向李主任汇报,建议主任提醒将军而已。”
受人蒙蔽?此话说谁?一股怒气油然而生,田中胜荣起身道:“你说什么?蒙蔽将军?你是在说我吗?”
刘泽之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话锋却是锦里藏针:“现在只有你一个讯问对象,你说我在说谁?理由多的很?都是些什么理由?愿闻其详。”
田中胜荣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答道:“也许将军觉得倪处长力有未逮?或者有不便为人明言的理由……”
“力有未逮?我所知与田中君正好相反,倪处长深受小野将军的赏识,不便为人明言?总不会是将军对倪处长不信任吧?”
“这我不知道,我不是建议你去问当事人吗?”
刘泽之笑道:“当然要问,我不是说过了吗?对田中君的讯问结束后,我会继续讯问他人,第一个就是倪处长。他和田中君是最大的两个嫌疑人。”
“什么?谁是最大的嫌疑人?你有证据吗?”
刘泽之笑笑,继续道:“这不是正在找证据吗?田中君,我们继续吧。我听倪处长说他曾命令:参加行动的人员彼此监视,未经许可,不得离岗,不得和其他任何不参与行动的人发生联系,包括打电话,执行任务必须两人以上,不准单独行动。而田中君接手指挥后,却改变了这一安排,命令张胜宇:“参与行动的所有人员要保证必要的休息时间,保持精力,为此你安排轮班换岗,不在岗的人可以休息睡觉。可有此事?”
“不错,是我说的,可是那是在小野将军命令李士群……李主任重新接手行动的指挥权后。”
刘泽之问道:“不错,李主任当时重新接手了指挥权,那么你下命令之前是否征得了李主任的同意?”
“……没有……我觉得没这些小事没必要……”
“小事?哼,田中君,由你全权指挥行动的时候,你并没有改变倪处长的安排,因为那个时候作为最高指挥者,你的行动无人限制;李主任重新接手指挥权,你事先不请示,事后不汇报,擅自改变行动方案,为什么?难道有人想把水搅混,造成大家都有机会外出,都有泄密嫌疑的乱象,掩饰自己的不轨行为?”
刘泽之此话是诛心之论,田中胜荣大怒,戟指怒目:“胡说!你有证据吗?信口栽赃,你要承担责任……”
话到一半,田中胜荣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刘泽之是在办公会议上被授权甄别内奸的,会议一结束,他就被刘泽之带到了这里,之前刘泽之一直在住院,行动的具体经过,包括他何时接手指挥,倪新以前的安排,自己对张胜宇说过的话等等情况,刘泽之是何时知道的?看这个阵势,他是铁了心要和自己为难,平日没得罪过他啊,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刘泽之是奉命而为,且早有准备。奉的是谁的命令,还用问吗?
田中胜荣想明白了这一层,怒道:“好啊,你居然敢挟私报复,我是大日本帝国的武士,小野将军的部下!没必要再谈下去了,我要面见小野将军。”
刘泽之冷冷一笑,说道:“你不把话说清楚,能走得出76号吗?挟私报复?我和田中君曾有过过节吗?”
田中胜荣怒极,指着刘泽之气的浑身颤抖:“什么?你……你居然敢扣押我?放肆!你没有这个权利!”
“76号奉影佐将军的命令追查奸细,李主任曾有言:我有权传唤讯问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当时你也在场,你没听到吗?”
田中胜荣急于脱身,不愿和刘泽之做口舌之争,径直向外走去。
刘泽之命令道:“来人,下了他的枪!关进禁闭室。”
两名行动人员上来控制住田中胜荣,田中胜荣本想反抗,转念一想:这里是76号,房子里虽然只有两名行动特工,但是门口还有卫兵,在人屋檐下,一旦冲动,岂非授人以柄,正中他人的下怀?谅刘泽之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他冷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你敢把我怎么样!”
刘泽之答道:“的确是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请田中君到禁闭室冷静冷静,然后再谈。田中君,别忘了李主任要求你写的《行踪简报》,明天早晨九点我要过目。来人,请田中君去禁闭室,请倪处长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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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内斗(二)
十一点,倪新走进审讯室,刘泽之公事公办的说道:“倪处长请坐。我奉李主任的命令讯问你,你要实话实说,听明白了没有?”
倪新点了点头说道:“听明白了。”
刘泽之问道:“你找到苏文峰是通过追查军统抛弃的汽车,以上海之大,军统搞到汽车的途径很多,苏文峰那里只是可能性之一,你怎么会一下子就联想到他负责的军用物资善后仓库?”
“你也说过苏文峰那里是可能的途径之一,我联系到那里有什么奇怪的?至于一击即中,只能说是我的运气好吧?”
刘泽之笑笑,说道:“你觉得这个理由可以自圆其说吗?”
倪新苦笑了一下,答道:“听起来的确不太可信,可是事实如此。”
刘泽之又道:“从当时的情况看,一切顺利,成功在即,田中胜荣接手你指挥行动,你为什么轻易就答应了?”
倪新哑然失笑:“这话问的奇了,我是个军人,长官有令,我有回绝的余地吗?”
“可是做主让田中胜荣接替你指挥行动的,是小野将军的命令。”
倪新极为不悦,冷笑道:“小野将军的命令也是军令,你什么意思?”
刘泽之笑笑不答,继续问道:“整个行动是因你而起的,随着行动的推展,目的已经达到,你借故脱身,所以很轻易的放弃了立下不世之功的机会,因为你知道行动是不可能成功的。”
刘泽之的话说的很含糊,倪新怒道:“你的意思是我和军统暗通款曲,挑起事端,为了怕将来被怀疑,趁着田中君有意争功,接手指挥,将计就计趁机脱身,对不对?”
“倪处长,你不觉得这也是一种可能吗?”
倪新不屑的冷笑:“刘秘书,我只能说一句:你的联想力太丰富了。”
刘泽之笑笑,换了个话题:“十一月二十日下午,你去了苏杭,一周后,二十七日下午返回上海,这期间你的行踪有人证明吗?”
倪新气急,长出几口气,答道:“除了拙荆,没有人能证明。刘秘书,你怀疑我,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当然有,适当的时间我会拿给你看。没有证明人?我提醒你一句:《行踪报告》明天上午九点必须交给我。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倪新站起身来,冷冷的答道:“暂时没有,我这就回去写报告,绝不会耽误了上交的时间,让刘秘书您不悦的。”
“回去?回哪?来人,请倪处长去禁闭室。”
“什么?!”倪新涵养再好,也忍不住怒道:“你要关押我?你有这个权利吗?”
“我当然没有,76号只有一个人有这个权利,那就是李主任。这是李主任的命令,怎么?倪处长是想抗命,还是不相信我的话?我可以特许你给李主任打电话核实。”刘泽之拿起分机的话筒:“倪处长,请——”
倪新愤愤不已,拂袖而去,刘泽之示意两个特工跟了上去,其中一人快走几步拦在倪新面前:“倪处长,您别让我们做下属的为难,请您交出配枪,在禁闭室委屈一下。”
倪新无法和手下奉命办事的人起冲突,徒然失了身份,只好照办。
下属很少看到刘泽之冷酷无情的一面,川崎哲也陪笑道:“刘秘书,这都十二点了,您该用餐了。”
刘泽之答道:“你去食堂看看有什么简单点的,拿过来在这里凑合吃一口。”
川崎哲也答道:“好的,那我去了。”
刘泽之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名字,说道:“你们两个,按照这个名单的顺序,分头叫人来接受讯问。”
温桂胜、浅野一键、平川新野、权菅祜、丁林杰、张胜宇等人一个一个被叫了进来,刘泽之却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厚道,每个人都例行公事的问了一些问题,有些对不上榫的答案,还有意无意的提醒两句。
傍晚六点,轮到赵敬东接受讯问,赵敬东对川崎哲也说道:“有水吗?找个杯子,给我倒一杯”
支走川崎哲也,剩下的两名特工是自己的部下,赵敬东无需忌讳,俯身低声问道:“我路过禁闭室,你把倪新和田中胜荣都关起来了?田中胜荣,哼,我一直觉得他很可疑,但是倪新,怎么可能有问题?”
“管好你自己!”刘泽之也低声回了一句,坐直身体,正色说道:“赵队长,我们开始吧。”
刘泽之问了几个问题,最后说道:“先到这里吧,赵队长,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我要刑讯一个犯人,委屈你做我的助手,可好?”
“没问题,审谁啊?”
“一会你就知道了,走吧,去刑讯室。”
几人收拾起桌上的笔录,来到刑讯室,刘泽之命令道:“川崎君,请你在监听室负责监听、录音。你们两个,把苏文峰提过来。”
两名特工答应着去了,一名卫兵进来报告:“刘秘书,倪处长说想见一见您。”
刘泽之低头没答话,赵敬东答道:“知道了,你转告倪处长,刘秘书这就过去。”卫兵应了一声转身离去,赵敬东催促道:“老倪找你一定有事,你去看看吧,去啊——”说着,推了刘泽之一把。
刘泽之看了赵敬东一眼,走了出去,几分钟后又回到刑讯室,拿起电话要了外线,报了个号码,挂上电话,总机接通后又转了进来,刘泽之拿起电话说道:“倪太太吧?我是倪处长的同事,刘泽之,倪处长请我代他通知你一声:倪处长涉嫌勾结军统,出卖大日本帝国的利益,被关起来了……”
赵敬东吃了一惊,压低声音说道:“哎,你怎么说话的——你们两个先别进来!”押解苏文峰的两名特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进来也不是,退回去也不妥,只好站在门口发呆。
刘泽之瞪了赵敬东一眼,用手捂着听筒说道:“你捣什么乱?”
电话那头,鹤子大吃一惊,语无伦次的问道:“什么?你是谁?刘泽之?倪新怎么了?谁把他关起来了?涉嫌什么?你再说一遍!”
“涉嫌勾结军统,充当内奸,当然是李主任的命令。我是刘泽之,我们见过两次。”
鹤子几乎哭出声来,她强撑着问道:“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我要见他,你让倪新他自己来对我说。”
刘泽之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对不起,他不能和外界联系,给你打这个电话,已经是我私下格外通融了。”
“那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你们一定搞错了……”鹤子的眼泪落了下来。
“回去?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有机会回去,也许……那个时候你们可以见一面吧?”
刘泽之的话说的很含蓄,含义却也不难听出来,鹤子吓坏了,正要再问,刘泽之说道:“我还有事,先这样吧。”挂断了电话。
赵敬东极为不满,说道:“你这是干什么?就不能说的婉转点?泽之,你这是怎么了?是真的觉得倪新有问题,还是……”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命令道:“把人押上来。”赵敬东只得悻悻然住口。
苏文峰站在门口发呆,身后的两名打手一推,苏文峰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口里还在磨叨着自言自语:“叫我什么事?”、“嘿,想让我再告诉你们点什么?”、“哈哈,我知道的多了……”云云。
刘泽之脸一沉,厉声说道:“疯疯癫癫的干什么?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下你装疯卖傻?”
苏文峰吓了一跳,在凳子上双腿并拢坐好,两眼来回乱转。
刘泽之暗暗叹道此人酷刑之下出卖了他自己的表弟,天人交战,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他濒于崩溃,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也实在是可怜可悯。唉,多少人不由自主的卷入了这场日本强盗强加给中国人的战争,人性、生命被吞噬。但愿有机会保住他的性命,放他出狱,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能够找回理智。不过苏文峰目前的状态正好为自己所用。
刘泽之说道:“苏文峰,电椅的厉害你已经领教了,我也不想再和你费事,我问什么,你老老实实的回答,否则……哼!”
苏文峰连连点头:“回答,肯定回答,你问的我说,你不问得我也说,说说说……”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交代出军统孙栋盛和余浩辰之后,余浩辰又去找你,那个时候我们派人监控了你的一举一动,丁处长说你的举动没有什么异常,那为什么军统却知道你已经和我们合作,从而将计就计,给76号设下了圈套?”
刘泽之这话问的比较复杂,神神叨叨的苏文峰两眼乱眨,没有听明白,又不敢不答,说道:“余浩辰?就是那个余浩辰吗,他会装配汽车。”
刘泽之点头道:“就是他,你是什么时候告诉他我们已经识破了你的身份,给军统设下了圈套?”
直到现在,苏文峰也不知道军统将计就计,设下连环计,76号遭受惨败,他茫然问道:“什么识破?我被识破?我不知道啊,奇怪,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苏文峰欠起身子,凑到刘泽之脸前,神神秘秘的问道:“长官,看面相就知道你是好人,这里只有你一个好人,你悄悄告诉我:那个姓倪的是怎么找到我的?”
刘泽之厌恶的躲了一下,沉下脸怒道:“放肆!是你在审我?还是我在审你?不知道?好啊,我给你提个醒!来人,把他绑上电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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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内斗(三)
两名打手冲过来薅住苏文峰,拖到电椅上,熟练地绑了个结实。生不如死的记忆被唤醒,苏文峰大哭起来:“不要!不要,我说,我说,求你了,我什么都说……长官,你发发慈悲吧……”
刘泽之走近电椅,问道:“好,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是不是你告诉余浩辰76号已经识破了你的身份?”
“是的是的,是我说的。”苏文峰忙不迭的点头。
“你之前已经决定投靠大日本皇军,为什么又起了异心?是不是有人找到你,和你说了些什么?”
“是的,有个人找到我,让我接着给他们干。”
刘泽之又问道:“很好,如果你一直都这么老实,我又何必动粗?我再问你:这个同伙是谁?”
“同伙?我的同伙?是谁?长官,你知道吗?”苏文峰茫然不知所措。
刘泽之等了几秒钟,脸现不耐烦之态,命令道:“来人,接通电源!”
苏文峰大急,信口喊道:“不!求你了,不要!”
刘泽之摆手示意暂停,等着苏文峰的下文,脸色冷峻。一名打手手扶电源,恶狠狠的看着苏文峰。苏文峰只得说道:“丁林杰?”刘泽之摇了摇头:“他没有这个能力。”
“倪新,那个处长……”刘泽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赵敬东喝到:“胡说!信口胡攀,你找死啊!”
苏文峰又道:“田中,那个日本人……”
刘泽之脸色稍缓,:“田中胜荣?你说的是田中胜荣?对不对?”
苏文峰连连点头:“是,田中胜荣。”
刘泽之冷笑道:“你这个狡猾的混账东西!敢拿我打岔?把你认识的76号的人挨个说了一遍,有种!接通电源!”
打手拉下电闸,苏文峰浑身抖动,痛苦不堪,喊道:“长官,放了我!我受不了了……我想起来了……求你了……”
刘泽之摆了摆手,打手关上了电源,苏文峰小便已经失禁,边哭边喊道:“是有人给我传的条子,孙栋盛说用这种方式联系……我没见到人……”
“原来是这样,一共几次?”
“三次……”看刘泽之脸色还好,苏文峰赶紧咬死:“一共三次。”
“纸条哪?你放在哪里了?”
苏文峰哭道:“我销毁了,长官,你饶了我吧……”
刘泽之微微一笑,说道:“把他押回牢房,今天先到这里吧。”
两名打手应了一声押着苏文峰走了。赵敬东心下似乎有点明白,说道:“八点多了,你还没吃饭吧?走吧,到我宿舍吃一口。”
刘泽之笑着点头答应,二人走出刑讯室,赵敬东对路上碰到的一名行动队的特工说道:“你替我跑一趟,到外面那家川菜馆点几个菜带回来,送到我宿舍。”
刘泽之回宿舍洗了个澡,来找赵敬东,说道:“每次从刑讯室出来,总觉得身上这股味道怎么洗也去不掉。”
赵敬东已经摆好了碗筷,一边倒酒一边说道:“那是你的心理作用,整个76号,数你最讲究。坐吧,这是你的酒,边吃边聊,泽之,你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喝不了这么多。”刘泽之回手倒给赵敬东半杯:“我就说嘛,以你的聪明,不可能看不出来其中的问题。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当我的助手参与审讯吗?”
赵敬东喝了一口酒,答道:“不知道,说来听听。”
“我现在是主任亲自任命的协查负责人,为了避嫌,很多人想找我也不好来,你参与审讯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大家找你,就方便多了。老赵,你和被讯问的人说清楚:个人写的《行踪汇报》要彼此对得上,别搞得驴唇不对马嘴,全是漏洞。”
赵敬东明白了,答道:“这么说你是想把这个罪名加到田中胜荣和老倪身上,对啊,只有他们两个被你关起来了,没机会串供。其他人的笔录都可以彼此证明清白,只有他们两个嫌疑人。”
刘泽之笑着摇头:“刚说你聪明,又犯糊涂了,我干嘛要和倪新过不去?”
赵敬东又不明白了:“那你为什么把他也关起来了?还对鹤子那个态度,不是我说你,有点过分了。”
刘泽之嗤的一声笑了:“你是装糊涂还是装傻?只有田中胜荣一个嫌疑犯,你说好吗?外人看着明显是针对他的,不妥吧?再说前期是倪新指挥的,想把他的嫌疑完全洗清,也不容易。”
赵敬东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又好奇地问道:“你和田中胜荣有过节?”
“没有啊,再说即使有过节,我还能把他怎么着?别忘了上海市日本人的天下。他得罪的不是我。”
赵敬东恍然大悟:“明白了,李主任曾严办过田中胜荣,这个日本人,回了上海,第一件事就是撺掇小野将军,夺了倪新的指挥权,摆明了是想争功,有所图谋。”赵敬东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说道:“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田中胜荣私下和权菅祜、何其莘、毛骏都聊过,说是想借重他们,这不就是挖墙脚吗?也太不把咱们76号放在眼里了。”
“说的就是啊,咱们是李主任的人,不可能不替主任分忧。”
赵敬东赞了一句:“泽之,你这个人平日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关键的时候不含糊,难怪李主任把你当亲信。哎,不过你这么栽赃田中胜荣,小野将军那里怎么交代?”
刘泽之很不满意的看了赵敬东一眼,答道:“话说的太难听了,什么栽赃?如果真的有内奸,你说是不是他嫌疑最大?不过影佐将军催的急,证据又不好找,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如果说另外一个嫌疑犯是你,或者说是除了倪新之外的任何一个76号的人,小野将军当然会回护田中胜荣,可是嫌疑犯只有两个:田中胜荣、倪新。明白了吗?”
赵敬东连连点头:“我算是彻底明白了,难怪你对鹤子那么说话。哎,泽之,在一起这么久了,没想到你深藏不露啊。”
刘泽之喝干杯子里的酒,又倒了半杯:“我再陪你喝点。实话告诉你吧,这不是我的主意,是主任和倪新商量好的,我就是个傀儡。”
赵敬东笑了,说道:“我说那,你怎么突然长进了,原来如此。得了,都别喝了,吃饭吧,我的《行踪报告》还没写完,估计一会就得有人来找我,我还得陪你唱这出戏。”
十二月二日上午八点,刘泽之向李士群汇报了进展,而后开了一间禁闭室,川崎哲也报告道:“除了田中胜荣和倪新,众人都按时交上了各自的《行踪报告》。”
刘泽之接过来放在桌上,问道:“田中君和倪处长为什么没写?”
川崎哲也答道:“我半个小时前去催问过,田中君说他不是76号的人,没必要写这个,即使写了,76号也没有人有权利过目。倪处长说他仔细想了想,没法写。我追问原因,他就不说话了。”
刘泽之冷笑了一下,不再追问,坐下来一份份的翻阅着其他人的《行踪报告》。
十一点,电话铃响了起来,刘泽之拿起电话,平川新野说道:“刘秘书,小野将军驾临,李主任叫你上来向将军汇报。”
“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刘泽之收拾起桌上的讯问笔录、数份《行踪报告》、苏文峰的口供,回到办公室,和平川新野打了个招呼,平川新野低声道:“快进去吧,主任命我去禁闭室,分别把两名嫌犯押过来。”
里间办公室内,小野平一郎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喜怒,李士群说道:“甄别进行的如何了?说说情况。”
“是。这是参与行动的所有人员写的《行踪报告》,属下初步看完了,没有发现疑点。这是昨天的讯问笔录,还有军统成员苏文峰的口供,请您过目。”
李士群示意他交给小野平一郎,刘泽之双手毕恭毕敬的呈送小野平一郎。小野平一郎翻了翻,没有细看,说道:“刘秘书的动作很快啊。”
刘泽之答道:“长官有令,属下不敢玩忽懈怠。”
小野平一郎又道:“这里面怎么没有倪处长和田中君写的东西啊?”
“回将军的话,这两个人都拒绝写《行踪报告》,属下的军衔职务比这两个人低,无处自行处置,正想向李主任汇报。”
平川新野报告道:“将军、李主任,嫌疑人倪新带到。”
倪新的神情微见憔悴,李士群问道:“为什么拒写《行踪报告》?”
倪新答道:“属下前期指挥行动,其他人都是听命与我,我的行踪没有证人。刘秘书还让属下写出在苏杭游览时的行踪,那一周时间,只有拙荆和我在一起。请教刘秘书:如果她的证词有效,属下马上就写,如果无效,何必多此一举?”
倪新的话里明显带着些许赌气,刘泽之笑笑不答。
李士群脸一沉,叱道:“那也不能不写啊,证词有效没效是我判断的事,写不写是你的事!今天我听刘秘书汇报,他问你:以上海之大,军统搞到汽车的途径很多,苏文峰那里只是可能性之一,你怎么会一下子就联想到他负责的军用物资善后仓库?一击即中,找到苏文峰的?你怎么解释?”
“我已经回答了:是我的运气好。”
李士群冷笑道:“运气好?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倪新不再说话。李士群又道:“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没有,如果长官不信任属下,属下说什么也没用。”
李士群大怒:“放肆!看样子你是想进刑讯室啊,好,我成全你,来人——”
一直没有说话的小野平一郎摆摆手,说道:“李主任,稍安勿躁,先把倪新押下去。”
刘泽之赶紧应道:“是,倪处长,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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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山雨欲来
李士群问道:“将军,您看是不是继续传讯田中胜荣?”
小野平一郎淡然一笑,反问道:“李桑,你觉得倪新和田中胜荣真的有问题吗?”
李士群答道:“不瞒将军说:我也是将信将疑,不排除军统技高一筹。不过影佐将军催的急,而最大的嫌疑犯只能是他们两个。将军您的意思是……”
小野平一郎沉吟不语。李士群适时又加了一把火:“将军,您看这样行不行?用刑审讯,如果他们两个能抗住酷刑,可信度就大一点,也算是对影佐将军有个交代。”
李士群的心思,小野平一郎心知肚明,他无奈的答道:“人才难得,失败也是兵家常事,影佐君那里我去说吧。这件事急不得,耐下性子继续追查,等有了线索再说吧。”
李士群松了一口气,笑道:“有将军为76号担待,再好没有了。李某一定以此为戒,早日配合将军剿灭军统,不辜负将军的厚望。”
小野平一郎笑笑,说道:“说到配合,倒有一件事要借重李桑的76号。”
“请将军吩咐,属下等好遵命照办。”
小野平一郎说道:“李桑是自己人,实不相瞒,大本营密令:本月八日皇军进驻租界。”
李士群心中一喜:小野平一郎把如此重要的机密提前数日告知自己,足见日本主子的信任和倚重。他郑重答道:“谢谢将军的信任,76号能做些什么?”
小野平一郎答道:“我下辖的人手不够,请李桑组建一支特工行动队,人数吗,七十人左右即可,由赵敬东带队,配合田中胜荣行动。”
李士群心中不悦:小野平一郎担待了阻截药品失败、军统在76号眼皮子底下脱逃一事,对嫌疑人之一的田中胜荣却还是如此倚重。他不敢回绝,答道:“没问题,我马上就让赵敬东带队去找田中君报到。”
小野平一郎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件事,李桑一定很愿意去做:毛人凤脱逃,英国佬罪不可赦,后来又发生了勾结军统,安排郭烜来上海治病这样的事情,一直没顾上和他们算账!汇丰银行金砖不翼而飞,英国驻沪领事馆爱德华兹领事难逃和军统勾结的罪名。十二月八日凌晨,你负责缉捕他和领事馆其他工作人员,送入集中营。”
李士群狞笑道:“太好了,终于盼到和这些该死的英国佬算账了!这件事就交给76号吧,请将军放心。”
“李桑,撤废租界的具体时间,是绝对机密,一旦泄密,上海市面必然提前发生动荡,我们物色好了的,准备没收的逆产,就会大规模流失,要抓的人穷途末路,也会拼死一搏,给我们的行动增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事关者大,一定要绝对保守机密。”
“将军且放宽心,李某虽不才,其中的利害还是识得的。将军,既然将军惜才,我现在就把田中君和倪处长都放了,您看可好?”
小野平一郎起身答道:“还是履行个手续,做个结论,否则他们两个以后如何开展工作?”
本想利用小野平一郎不得不回护倪新的苦衷,做掉田中胜荣,谁料到小野平一郎一力承当,同时放过了这两个人。李士群有些失望,不过能对影佐祯昭有所交代,过了这一关,也算是暂时去掉了一块心病,李士群答道:“我这就去办,抓捕英国领事馆的行动我想就由倪处长来负责吧。”
“76号的事,当然由李桑全权做主,我先告辞,李桑留步。”
李士群命令道:“将军慢走,刘秘书,替我送送将军。”
车子驶出76号,小野平一郎脸上露出了愤恨之色:李士群,有种,居然敢和我玩花样!用人之际,不得不格外宽纵,哼,等我腾出手里,再和你慢慢算账!倪新……怎么样才能把他和76号割裂开哪?现在谈这个还为时过早,以华制华是既定原则。
刘泽之目送小野平一郎的专车离去,来到禁闭室,叫出田中胜荣,说道:“田中君,李主任请你上去见他。来人,陪田中君去见主任。”
刘泽之的话说的不清不楚,田中胜荣不知吉凶如何,跟着看押他的两名特工上楼。刘泽之来到关押倪新的禁闭室,说道:“老倪,抽根烟,跟我走吧。”
倪新摸不着头脑,跟着刘泽之走出禁闭室,路上,刘泽之这才说道:“禁闭室有监听,到你办公室去吧办个手续。主任交代: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就这么结案了。”
倪新也有些失望,旋即答道:“这么说是小野将军一力承担了?也好,内部不和,也许会给对手可趁之机。”
“你说的也是。对了,赶紧给倪太太打个电话吧,别再让她担心了。老倪,不是我说你:公事最好不要牵扯到家人,鹤子嫁给你,本来就委屈,谁叫她瞎了眼,脂油懵了心,看错了人?这也罢了。你那,不仅不知恩图报,还利用她,唉,难怪人家都说小白脸十个九个没有好心眼。”
倪新无奈的摇头:“你啊,好话从来不好说,说的虽然有道理,可是这用词啊,实在是不堪。唉,你以为我想这样啊?我心里也觉得很抱歉,以后不会了。”
二人在倪新的办公室办完手续,倪新签完字,刘泽之道:“我走了,哎,我说你下午没事悄悄溜回家吧?”
倪新笑笑不答。刘泽之回到办公室,刚推开门,差点和田中胜荣撞了个满怀,他吓了一跳,闪在一边让路。田中胜荣板着一张脸,连个招呼都没打,急步走远。
刘泽之望着他的背影,问道:“干吗哪?好大的脾气?我也是在执行公务,干吗冲我来?”
平川新野笑笑,答道:“他不是冲你来的。”
刘泽之更加不满:“那他就是冲着李主任来的?反了他了!要我说就应该追究他的责任,内奸的事就算查无实据,可是没有他半路上横插一杠子,一直由倪处长指挥,没准就抓着周成斌和陈劲松了。不知道反省,还迁怒于人,什么人品?哼!”
平川新野笑笑,不再说话。赵敬东进来说道:“里面有人吗?”
平川新野答道:“没有,你赶紧去吧,李主任在等你。”
刘泽之坐下来整理资料,准备撰写《讯问简报》交差,田中胜荣去而复返,径自坐在沙发上,随意翻着茶几上的报纸。平川新野和刘泽之对视一眼,均有些奇怪:他怎么又回来了?
刘泽之冷笑一声,低头写东西。平川新野陪笑问道:“田中君,您怎么回来了?是有事想再次觐见李主任吗?赵队长在里面,你等一会,我替你通报。”
田中胜荣面无表情的答道:“没这个必要,小野将军命令赵队长协助我执行任务,我在等他。”
平川新野不由得暗暗摇头:怎么能自说自话,在这里等赵敬东?听说田中胜荣在军统卧底多年,不应该是这么个焦躁沉不住气的脾气啊,喜怒全摆在脸上。他不愿多事,对刘泽之说道:“这么多资料,都要整理?我帮你吧。”
刘泽之点了点头,二人伏案工作,不再理睬田中胜荣。
十几分钟后,赵敬东走出里间办公室,见到田中胜荣,也是一愣,随即笑道:“田中君,我正要找你,主任命令我协助,你都知道了吧?请到我办公室来谈吧。”
田中胜荣放下报纸,起身答道:“我刚去过你的办公室,人来人往,我懒得招呼,所以在这里等你,也好第一时间和你商议工作。”
二人一边说一边走远。刘泽之嘲讽道:“第一时间?我们这里又不是他田中胜荣的秘书室,就他这个沉不住气的性格,怎么做的卧底?看样子军统也都是些酒囊饭袋。”
平川新野正要附和,倪新推门进来,说道:“主任召见我,里面没人吧?”
刘泽之摇头道:“没人,你去吧。”
倪新走进办公室,李士群放下手里的笔,抬头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坐下说吧,事情你都知道了吧?小野将军出面担待,这件事……你怎么看?”
“能够这样,自然最好。”
李士群冷笑道:“戴笠有一句话:要么不做,要做就要把事情做绝。田中胜荣和76号这个梁子算是结定了,现在将军需要7我们为他出力,自然是……如果等到田中胜荣羽翼丰满,那时我们就被动了。”
“主任,您的意思是……请您明示,属下一定遵命照办。”
李士群交代了几句,倪新知道此时自己稍有犹豫,就会惹起李士群的不满,起身答道:“主任,此事不宜惊动太多的人,还是让刘泽之协助属下吧?赵队长那里也得您亲自交代一句。”
“我会交代赵敬东听你的安排,刘泽之那里也先不要说,动手之前你在和他们言明再说不迟。”
倪新点头答应,李士群又道:“将军命令我们八日凌晨缉捕英国驻沪领事馆一干人等,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吧,目前是绝对机密,我想其中的利害你是知道的。”
倪新微一思忖,已经明了,答道:“这么说租界撤废就在本月八日?属下马上派人监控英国领事馆,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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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风云变(上)
倪新走出李士群的办公室,说道:“刘秘书,我想起件事:我的配枪和车钥匙都被总务处收缴了,按规矩二十四小时后才能领会,提前领会需要你签字后,现在忙吗?陪我去一趟吧?”
刘泽之放下手里的笔,起身答道:“再没时间,也得陪着您倪处长去啊,你说我图什么啊?执行公务,得罪了嫌疑人。我再不殷勤点,你们还不得挟私报复啊?”
倪新笑笑,说道:“我没说你什么啊,不是我催你,本来也无需这么着急,唉,不说了,走吧。”
到位于一楼大门口处的行政科办完手续,倪新领了东西,刘泽之点着一根烟,对倪新说道:“给你一根,我们到门口透透气。”
倪新看了看手表,点头答应,二人走出大门,刘泽之叹道:“你是没看见,你来之前田中胜荣坐在我们屋里等李主任,一张脸冷的可怕,你说他不会报复我吧?”
“不会吧?也没把他怎么着啊?再说你是奉命执行公务,他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吧?你想多了,有主任在,你怕什么?”
田中胜荣和赵敬东带领一行人陆陆续续走出大门,在停车场上了车,刘泽之奇道:“这个田中胜荣又想干什么?老赵怎么和他在一起?这么多人去哪里?”
“又来了,满世界打听不该打听的事。得了,我走了。”
刘泽之心道李士群没有按惯例找自己询问了结甄别内奸的事,想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为了转运药品,上海站全力以赴,几乎牺牲了所有的联络点,目前不可能有什么大的行动。那么是日本人将会主动发起攻击吗?半年多来,小野平一郎负责的特种经济工作处的工作重点,一直在租界。难道租界形势将会有大的变动?需要借重76号,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才达成了和解?
算起来周成斌应该在本月八号之后才能赶回上海,陈劲松现在在哪里?李士群真的能放过田中胜荣吗?
随后的几天,倪新很少露面,反而是被借调去了小野平一郎那里的赵敬东还时不时出现在76号。浅野一键以盘查毒品为名,带人在公共租界周围设立了十余家临时检查站。
十二月七日凌晨五点,倪新来到宿舍找刘泽之:“泽之,主任交代让你帮我办点事,给我走一趟吧,对了,带上武器。”
刘泽之打了个哈欠,答道:“一大早,吵得我睡不成觉,你等会。”
洗漱后,刘泽之跟着倪新来带一处距离英国领事馆两公里的二层楼的饭店内,刘泽之四处打量,没有说话,二楼最靠边的一间房间里,刘泽之说道:“这里是不是已经让你包下来了?如此兴师动众,干什么?”
倪新笑道:“是的,这个饭店我都包下来了,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这还不简单?前台的人见到咱们两个,问都没问一声,再说我看了一眼前台墙上挂着的各个房间钥匙的木板,每间房都有人,生意再好,也不太可能。”
“我就说你是76号最聪明的人。”倪新亲自端来一杯茶:“喝茶。泽之,有件事我向你通报一下:“泽之,明日凌晨动手抓捕英国领事馆一干人等。”
刘泽之是真的吃了一惊,问道:“对英国人下手?不会惹出麻烦吧?这些日子欧美和大日本帝国一直在谈判,不是说有进展了吗?不对啊,你手下有的是人,对英国人下手,也没必要找我帮忙啊?”抓捕英国驻沪领事馆的人,怎么办?周成斌回来了吗?怎么才能和他联系上?
倪新答道:“你放心吧,我怎么会蛮干?小野将军密令:明天撤废租界,英美这些人在上海的好日子到头了。我找你帮忙,自然有我的道理。”
“什么道理?”
“泽之,虽然小野将军出面担当了一切,可是你觉得田中胜荣会放下心结,从此后和76号精诚合作吗??”
刘泽之点头答道:“当然不可能,此次李主任明摆着是想再次搞倒他,上次他差点死在76号手里,两次结下的仇怨,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肚量,轻轻放过?我明白了,你是想先发制人……需要我做什么?”
倪新说了自己的计划,又道:“我手底下的人你看上谁了?说一声,我把他派给你。”刘泽之答道:“谁都行,你看着办。你的计划……可行倒是可行,不过好事你从来不惦记我,万一失手……小野将军肯定会杀了我,到时……”
倪新安抚道:“这不都是为了76号吗,你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出了事算我的。给你,衣裳都给你准备好了。”
刘泽之还想说点什么,权菅祜敲了两下门,推门而入,满脸喜色,兴奋道:“倪处长,刘秘书也在?珍珠港打起来了!大日本皇军突袭珍珠港,美国海军损失惨重!”
倪新吃了一惊,夏威夷的珍珠港?和美国人打起来了?他心下暗道美国国力强盛,日本招惹了他,即使一时得胜,占些便宜,从此后强敌环伺,两面作战,想来以后的战争进程会更加惨烈。
刘泽之曾和周成斌探讨过美国参战的问题,颇为兴奋,答道:“是吗?太好了,我就说嘛,索性敞开了打,拿下香港和东南亚,以后石油、橡胶等战略物资匮乏的问题就解决了。倪处长,老权在这里,你把他……”
倪新打断了刘泽之的话:“是打是和,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该关心的。老权,你去把张胜宇给我叫来。”权菅祜不仅是日本人,还是小野家的家臣,算计小野平一郎的手下,当然不能用他。刘泽之并不知情,倪新当然也不会说明,只道:“老权我另有安排,我把张胜宇派给你。”
刘泽之无可无不可的答道:“行,那就张胜宇吧。老倪,我说那,怎么将军命令此时抓捕英国驻沪领事馆的人,原来和美国人打起来了……看样子,大日本帝国和欧美马上就会宣战。”
“是啊,而且我估计中日也会就此宣战。现在还不能动手,不过浅野君设下的检查站已经包围了租界,只等一声令下了,小野将军为这一天也准备来很长时间了。”
刘泽之笑笑,起身掏出配枪,一边检查一边说道:“中日早就该宣战了,打了这么久了。以前是彼此都忌讳美国佬,怕一宣战,美国人会对处在战争状态中的国家的任何一方,都进行禁运,现在美国佬自己也卷进来了。”刘泽之心道但愿从此艰苦抗战中、孤军奋战了数年之久的中国,能得到欧美的更多援助,改变战局。
张胜宇走进房间,倪新交代道:“从现在起,你归刘秘书指挥。”
不明就里的张胜宇连连点头,答道:“请倪处长放心,属下一定全力协助刘秘书。”
倪新看了看表,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泽之,拜托了。”
刘泽之带着张胜宇走出饭店,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给平川新野:“平川君,有件事拜托你,我今天上午不过去了,我有点私事。李主任问起来,你替我说一声,我请一天假。”
上午八点,小野平一郎的特种经济工作处,刚上班的田中胜荣问道:“赵队长,珍珠港的事听说了吗?终于轮到我们大显身手了。有什么情况吗?”
事先得到李士群命令的赵敬东答道:“刚打起来,上海市面上的反应还没那么快。不过两个小时前,负责监视英国驻沪领事馆的检查站报告说:里面乱成一片,爱德华兹等人在焚烧文件,整理行李。而且在上海的几名英国富商也先后到了领事馆,也不知道是得到了消息主动去的,还是领事馆通知他们去的。”
田中胜荣深知小野平一郎等人与英国领事馆的恩怨,怒骂道:“这些该死的英国佬,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既然敢和军统勾结,转运金砖,还敢和毛人凤暗通款曲,这一次看小野将军怎么收拾他们!”
何其莘悄悄进来,对赵敬东使了个眼色,赵敬东陪笑道:“田中君说的对,只等小野将军一声令下,就可以和这些英国佬算总账了。田中君,这是各个检查站刚报上来的检查报告。”说着递过几分报告,搭讪道:“我出去看看。”
走出办公室,何其莘低声道:“赵队长,监视英国领事馆的检查站报告:刘泽之突然出现在哪里,而且是乔装私下去的。”
赵敬东故作一惊,问道:“乔装私下去的?你怎么这么肯定?”
并不知情的何其莘答道:“那个检查站负责的是郑敏,手下的两个宪兵检查了刘秘书出示的证件,现在不知道这个证件是真是假,但是名字绝对不叫刘泽之。郑敏当时不在现场,刘泽之通过检查后,走出十来米,迎面撞上了郑敏,郑敏觉得此人很眼熟,仔细打量他的背影,怀疑他是刘秘书。”
赵敬东答道:“刘秘书去那里执行任务,不行吗?同时执行任务的两组人手之间没有通气,也很正常啊。”
赵敬东话里话外对刘泽之颇为回护,何其莘知道他们二人私交颇深,但是有些话他不能不说在前头。“本来郑敏也是这么想的,十几分钟后老钱来换班,郑敏和他说了这件事,老钱打电话找刘秘书,想核实一下,没敢直接问,找了个借口,平川君说刘秘书有私事要办,请了一天假。”
赵敬东低头想了想,说道:“我知道,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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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风云变(下)
赵敬东回到田中胜荣的办公室,说道:“按照小野将军的安排,我该去各个检查站转一圈了。他们递上来的报告看完了吗?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田中胜荣抬头皮里阳秋的笑道:“有啊,其他的检查站都由你负责,只有设在英国领事馆西南口的那个检查站就不劳赵队长费心了。”
赵敬东一愣,随即笑道:“田中君,此话何意?”
“怕你为难啊,你和刘泽之私交甚密,发现点什么,是秉公执法?还是假公济私,岂不两难?”
赵敬东很尴尬,强笑道:“原来你都知道了?刘泽之……这个人还是信得过的,我想他去那里也许是奉命执行任务吧?”
“奉命执行任务?奉谁的命令?租界撤废后的善后工作由小野将军负责,工作处忙不过来,也只能向76号借人,就像赵队长这样。据我所知:小野将军并没有交出指挥权的打算,难道76号有权瞒着将军自行其是?”
赵队长只得陪笑道:“田中君言重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那什么,该怎么办,你做主吧。”
“按例巡查,英国领事馆边上那家检查站我过去看看。”田中胜荣并没有怀疑刘泽之和军统有何瓜葛。也不是因为刘泽之讯问过他,存心报复。他要对付的还是李士群:身为李士群的机要秘书,行踪诡秘,瞒着众人去英国领事馆附近干什么?李士群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能不能就此抓住李士群的把柄?
中午十一点,刘泽之带着张胜宇来到三天前倪新设立的对英国领事馆的监听站内,情报处的特工特工小何吓了一跳:“呦,刘秘书啊,差点没认出来。”
“倪处长让我来替他办点事,时间还早,过来看看大家,顺便看看有没有监听到有价值的线索,你们忙你们的。”
小何端来一杯热茶:“您喝茶,新沏的,今年上海特别的冷。”
刘泽之点头谢道:“多谢,你们这里也没生个炉子……哎,你看那人是谁?好像是田中君。”
小何答道:“还真是他,田中君来这里干什么?这的事不是由倪处长负责吗?”
刘泽之一板脸,教训道:“这是该你问的事吗?你干这一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没规矩!”
小何陪笑道:“您说的是。”
刘泽之戴上耳机,监听了一会说道:“老张,你以前是搞电讯的,检查一下这里的监听设备,我出去看看,一会就回来。”
半个小时后,刘泽之回到监听站,又戴上耳机,开始监听。一个小时后,英国领事馆走出一名身穿棕色风衣的中年男子,风衣的领子竖着遮去了半边脸,很醒目的棕红色头发,戴着一副茶色墨镜。胳膊夹着一个公文包,步履匆匆。
刘泽之奇道:“英国人最讲仪表,何况是外交官,这个人怎么连顶帽子都没戴?说他不怕冷吧,又竖着领子,这天一点风都没有,阴云密布,也没有阳光,还戴着副墨镜干什么?老张,带两个人,跟踪他!”
张胜宇领命带人去了,小何拿出几张放大了的照片说道:“刚才过去的那个人不在我们要缉捕的目标之内,难道他化了妆了?”
刘泽之答道:“有可能,乔装潜逃?这么说此人是个大人物,看他的身高和体型,这些不能改变的特征,和领事爱德华兹很相像,头发的颜色变了,可别让他跑了。”
小何安慰道:“刘秘书,您放心吧,从今天凌晨四点起,任何人没有特别通行证,检查站绝对不会放行,更别说是重点监控的外国人了。”
“那就好。”刘泽之自嘲的一笑,叹道:“我最近运气不好,别赶上我恰好在这里的时候,要犯跑了。”
刘泽之信手翻着监听记录,半个小时后,张胜宇赶回来报告道:“刘秘书,还好您看出了破绽,你猜那个人是谁?”
“难道真是英国驻沪领事爱德华兹?”
张胜宇兴奋的答道:“就是他!在检查站被扣押了,奇怪的是他居然有今日凌晨一点小野将军特种经济工作处和市警署联合签发的特别通行证!”
刘泽之佯装吃了一惊,问道:“是吗?这可奇了,他从哪里搞来的特别通行证?伪造的?也不对啊,伪造需要范本,我都没有见到通行证是什么样子,即使领事馆里有伪造证件的设备和人才,英国佬哪来的范本?”
小何等人面面相觑,均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节。刘泽之故作沉吟,片刻后命令道:“把人和查扣的证件都送到小野将军那里,交给田中君……他应该不在,那就交给调去帮忙的赵队长处理。还有,老张,你打电话问问倪处长有没有时间,请他过来一趟。”
下午一点,倪新和平川新野匆匆赶来,责备道:“刘秘书,虽然随时有可能宣布撤废租界,和英美宣战,抓捕在沪英美政府官员,可是到底还没有接到命令,在这之前,爱德华兹还是有外交豁免权的外交官,底下人不明白其中的利害,你怎么也不明白?就不能耐心等一等?偏要枝外生枝。”
张胜宇吓了一跳:动手抓捕爱德华兹是他做的主,事先并没有得到刘泽之的许可。
刘泽之并不推卸责任,答道:“倪处长你有所不知,爱德华兹突然潜逃,底下人没办法才动手抓捕的。平川君,你怎么也来了?”听刘泽之这么说,张胜宇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平川新野答道:“倪处长向李主任汇报了这里的情况,李主任担心大日本帝国如果不会很快和英美宣战,我们抓捕了英国外交官,引来麻烦,命令我一起过来看看,实在不行,就以李主任秘书的身份给爱德华兹道个歉,拖到正式宣战。”
倪新似有不信,说道:“跑?他倒是想跑,可他跑的了吗?我们重重设岗,一个手无寸铁的外交官,往哪跑?”
“老张没告诉你啊?爱德华兹手里居然有今天凌晨一点才派发的特别通行证。这也就是手下人得力,否则,哼,爱德华兹早就没影了!”
张胜宇插话道:“因为担心电话泄密,所以没有向倪处长汇报。”
倪新一愣,问道:“通行证?爱德华兹现在在哪里?”
刘泽之答道:“我已经派人把他押解到小野将军那里,交给赵队长了。”
“交给赵敬东?这样不妥吧?为什么不直接交给田中君?”
刘泽之笑道:“这我能不明白吧?双方关系微妙,赵队长是田中君的助手,负责的是田中君。可是你有所不知:田中君不在特种经济工作处,刚在我们在这里见到他了。”
倪新更奇怪了:“什么时候的事?他来这里干什么?”
“你没听明白,田中君不是来这里找我们,是出现在英国领事馆附近,至于他来干什么,我们并不清楚。就是十一点过一点的事。”
倪新沉吟片刻,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平川君,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和刘秘书去一趟小野将军那里。”
二人来到小野平一郎的办公室,赵敬东刚汇报完情况,小野平一郎问道:“你们来的正好,爱德华兹手里的特别通行证是从哪里来的?”
倪新答道:“属下也很奇怪,这种特别通行证76号手里都没有。”
赵敬东插话道:“是啊,我奉将军的命令,只分发给了中立国、大日本帝国的盟国的外交官和重要人物,以免在随后对欧美在沪人员的大搜捕中波及到这些人。将军,您看能不能审讯爱德华兹?”
“不妥,目前没有接到和英美正式断交宣战的命令,先关押着吧。”
秘书进来报告道:“将军,田中队长回来了。”
“让他来见我。”
田中胜荣走进办公室,看到刘泽之,微微吃了一惊,问道:“刘秘书?你怎么在这里?”
刘泽之答道:“我也是刚到,倪处长让我来向将军汇报抓捕爱德华兹的过程。”
田中胜荣奇道:“爱德华兹?那个爱德华兹?英国驻沪领事?你抓捕了他?”
“还能是那个爱德华兹?并不是我下令抓捕的,爱德华兹化妆潜逃,被我和倪处长的部下看出了破绽,跟踪他到了检查站,发现他就是重点监控对象爱德华兹,还持有刚派发下去的特别通行证,于是浅野君设立的检查站的人抓捕了爱德华兹。将军,属下等人昧于大局,处置不当,请将军责罚。”
小野平一郎摆手道:“事出突然,如此处置也不算错。”
“谢谢将军宽容。”
田中胜荣问道:“刘秘书,能问问你为什么乔装去了英国领事馆吗?而且还用的是假证件。”
刘泽之吃了一惊,答道:“田中君是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76号懂英语的人不多,倪处长让我去监听站帮忙看看,顺便观察一下英国领事馆附近有没有异常。英国领事馆我去过几次,怕被人认出来。检查站是浅野君设立的,认识我的人不少,再乔装也瞒不过他们。用其他身份的证件是我执行秘密任务时的习惯,76号很多人都有这个习惯。”
田中胜荣还欲再问,小野平一郎摆手制止了他,问道:“田中君,你为什么也去了英国领事馆?”
田中胜荣答道:“我听赵队长说刘泽之乔装私下去了英国领事馆,而且用的是假证件,觉得事有蹊跷,过去看看。”
赵敬东惊诧不解,抬头望向田中胜荣,随即低头,似有所思。
这一切当然逃不过小野平一郎的眼睛,他问道:“赵队长,你是不是有话要说?刘泽之去英国领事馆的事,是你告诉田中君的?”
“不敢欺瞒将军,并无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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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宣战
田中胜荣大惊,怒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居然敢当面撒谎,你想干什么?”
赵敬东似乎很为难,看了一眼倪新和刘泽之,又偷觑小野平一郎的脸色,低头默然。
小野平一郎大为不满,训道:“田中君,有话好好说!赵队长,刘秘书去英国领事馆的事,究竟是不是你告诉田中君的?”
赵敬东面有难色,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是确实没有啊,郑敏和我私下谈到了刘秘书去英国领事馆的事,我让他不要乱说,做我们这行的,其他人的事少打听,这是常识。怎么可能自己转头又告诉田中君?”
田中胜荣强压怒火,说道:“那是因为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追问你的,我还让你去其他的检查站巡视,英国领事馆附近的那家检查站由我负责,所以我就去了那里。”
赵敬东强笑道:“田中君,您把我们76号的特工看成什么人了?两个人私下谈话,您没有借助任何设备,怎么能让您听的如此真切?再说我按小野将军定下的制度:定期巡视各个检查站,今天都走到了,并没有漏过英国领事馆附近的那一家,那里的人都可以为我证明。”
田中胜荣突然明白了:李士群不肯放过他,设下了陷阱!要把协助爱德华兹潜逃的罪名强加到他的身上。不由得勃然大怒:“你们这是栽赃!下贱的支那人,搞内斗是你们唯一的长项!巨变在即,不知道精诚合作,反而给我设局,请将军替属下做主。”
倪新悠悠言道:“是啊,巨变在即,因为田中君手下人手不够,才借调赵队长帮忙,您不一致对外,反而对刘秘书的行踪如此关切,所为何来?支那人下贱?将军还没有说这句话那,你如此狂妄,怎么谈得上精诚合作?”
秘书进来报告道:“将军,大本营的密电。”
小野平一郎接过来,看罢,心道下午三点正式对英美宣战,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对英美预定目标的抓捕还要借重76号,田中胜荣当面羞辱支那人,太沉不住气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此次都矛头都指向他?难道真的是在重庆被捕后,经受不住军统的酷刑,卖身投靠,写下了《悔过书》,做出了不可谅解的事情,随后被军统要挟,不得不为其效力?搞清楚这个问题也不难,三点后审讯爱德华兹,也许就可以找到线索。
想到这里,小野平一郎说道:“赵队长、刘秘书,你们按照预定安排,各自去忙吧。倪处长和田中君留一下。”
赵敬东和刘泽之起身答应着离开。小野平一郎又道:“来人,请田中君在他办公室休息,未经允许,不得外出,也不准以任何方式和外界联系。”
田中胜荣脸色大变,急道:“将军,难道连您也不相信……”
小野平一郎摆手道:“下去!”转身命令秘书:“特别通行证是有编号的,爱德华兹手中的的特别通行证是从哪里来的?你去查一下。”
田中胜荣只得怏怏离去,小野平一郎递过日本本土大本营发来的密电:“倪新,你看看吧。”
本以为单独留下自己是要谈田中胜荣的事情,倪新微感意外,却也不便追问,双手接过,看罢交还,静待小野平一郎的指示。
小野平一郎说道:“必须马上通知李士群,准备动手。田中胜荣——你怎么看?”
“属下愚昧,不敢妄言,扰乱将军的判断。”
每每谈到公事,只要和76号有瓜葛,倪新总是谨言慎行,轻易不发一言,更不做任何判断。小野平一郎无奈的叹道:“问你也是白问,在我面前,你有必要如此谨慎吗?”
倪新笑笑不答,小野平一郎命令道:“你去替我通知李主任:下午三点,所有人员开始行动,全城搜捕,动手抓捕预定目标。抓捕后全部暂时关押在76号。请他明天来一趟,和我一同提审爱德华兹。”
十二月七日下午三点,日本宪兵、特工、76号特工、市警署全体出动,搜捕英美在沪目标,大上海风声鹤唳,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
下午五点,76号,刘泽之坐困愁城,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直到现在不仅局本部,上海站也没有和他联系,周成斌现在安全吗?回到上海了吗?李士群和倪新设计让他用赵敬东盗得的特别通行证栽赃田中胜荣,他不能不照办。不是没有想过将计就计,放走爱德华兹,无奈一切都在掌控中的倪新提前设下两路人马防范爱德华兹真的潜逃,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英国领事馆前任领事安德森先生不顾自己作为一个外交官的职业道德,不计前程,冒险通风报信,毛人凤及其随员、上海站诸人因此逃过一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于情于礼,都应该加以援手。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被抓,76号十二间牢房、四间禁闭室很快关满了人,李士群吩咐道:“泽之,倪新等人都在外面执行任务,分身乏术,监狱那里暂时由你负责,你带几个懂英语的文职内勤人员,讯问抓来的人的基本情况,造册登记。对了,所有的外交人员暂时不要动,听候小野将军的安排。”
刘泽之答道:“是,主任,那个叫苏文峰的,还算是老实,他一个军统的外围人员,该说的也都招了,现在也没什么用了,人还有点疯疯癫癫的,您看怎么处置?”
李士群无可无不可:“你看着办吧,放了也行。”
刘泽之找了两个粗通英语的人去了牢房,先命令叫来苏文峰,吓唬了几句,说道:“来人,办个手续,让他走吧。咱们分两个组讯问新抓来的人,造册登记,开始吧。”
被抓的人情绪都很激动,不停的抗议、叫喊,有的还试图动武,再加上东欧、北欧、西班牙、葡萄牙等国的人有一些也被抓了进来,彼此语言不通,交流起来更是难上加难,登记工作进展缓慢,刘泽之头疼欲裂,耐着性子讯问。
一头大汗的浅野一键急匆匆赶了回来,说道:“刘秘书,这里由你负责?你给我腾四个房间,我要关押几个人。这下好了,早该无所顾忌的大干一场,英美?哼!也不是我大日本皇军的对手!离最后的胜利不远了。”
刘泽之苦笑道:“我管不了以后的事,眼前的事够焦头烂额的了。我到哪给你腾四间牢房?唉,刚才赵队长也打来电话,说是马上押解人犯回来,需要两间牢房,我只能和丁处长商量,他答应在宿舍那里想想办法,把几间没人住的宿舍调整腾挪到一楼西侧,设置岗哨,临时关押人犯。你去看看他办好了没有?”
浅野一键只好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丁处长腾了几间房子?一楼西侧只有拐弯处的四间,单独有一道门。”
“就是那四间,你和老赵商量着办,一人两间。”
本已经向外走去的浅野一键又转身回来,说道:“借一步说话。”
刘泽之只好走了出去:“有什么话赶紧说,我忙着哪。”
浅野一键打量四周无人,低声说道:“我最少需要四间,老赵那里你在给他另外办法。你知道我要关押的人是谁吗?是田中胜荣,还有爱德华兹和英国领事馆的其他几名外交官。”
刘泽之奇道:“那是得先满足你,赵队长那里我再给他想办法。哎,田中胜荣和爱德华兹不是关押在特种经济工作处吗?为什么又转移到咱们这里来了?”
“小野将军那里人手本来就不多,明天凌晨还有大行动,所以将军改变了主意,命令我……不说了,横竖明天你就知道了。”
刘泽之噢了一声,答道:“那我不问了,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这几个人身份特殊,除了明岗,你最好再设一道暗哨,以备万一,人手再紧张也不能大意。”
浅野一键频频点头:“你说得对,我先去宿舍那边看看,安排一下,你忙吧。”
十二月八日凌晨四点,天色未明,大上海最后的一块世外桃源——租界,凌晨的宁静被一阵剧烈的枪炮声击碎,数不清的人惨叫着:“快跑啊……”,“东洋人来了……”
日军装甲车和步兵列队进入了美国、英国控制的上海租界,英美军队连象征性的抵抗都没有就被缴了械,只有一艘英**舰想从黄埔江内逃出去,被日本击沉,另一艘美**舰随即挂出白旗投降。上海公共租界的大街上到处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日军不久又接管法租界,整个上海彻底沦陷!
恰在此时,周成斌返回上海,上海站唯一可以使用的联络站——百味斋素菜馆内,见到了三天前赶回来的陈劲松。
见到周成斌,陈劲松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一直在担心,这两天大上海白色恐怖,日伪汉奸到处在抓人。就您一个人,其他的人哪?”
周成斌答道:“我没事,这一波抓捕的目标是英美在沪的外交官员和犹太人、一些和日本人素有积怨的商人。唐吉田随我回来了,我安排他暂时住在郊区一家客栈里,其他的人在常熟、昆山两地待命,联络站还需要多久才能建立起来?”
“我物色了几个地方,还没敢行动,最快还需要半个月。站长,此次行动,我们的许多人和76号照了面,为了安全,我建议把一些联络站设在距离上海五十公里外的昆山,您看如何?还有,经费问题怎么样了?我回上海途中见到了杜一帆,按照您事先的嘱咐,命令他暂时代理第三纵队队长,把所有剩下的经费都交给他了。”
周成斌答道:“昆山?你的顾虑是对的,你我以后也常驻昆山。经费的问题你不必担心,我向薛长官的后勤处暂借了五十根金条,局本部答应转账归还。你随时可以找老唐动用这笔钱,十天后派人送一部分给杜一帆。劲松,你有没有英国领事馆的消息?爱德华兹领事还好吗?”
陈劲松叹道:“唉,没有,不过他们的处境可想而知。前有安德森领事,后又有爱德华兹领事,为了和我们合作,英国人早就成了日本人的眼中钉了。怎么,您是不是有什么打算?局本部有指示吗?”
“局本部没有提到这件事,我也谈不上什么打算,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果没有安德森领事仗义援手,毛先生,还有我们焉能逃出生天?”
陈劲松劝解道:“您的心思我何尝不明白?为了转运药品,上海站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联络站点,这个时候从井救人,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让八十六号先打听一下,我们再做安排,您看这样行吗?”
周成斌点头道:“也好。叶君远治病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郭烜的悲剧决不能重演。”
“您放心吧,军统认识老叶的人很少,不像郭烜,名声在外,反而害了他……他已经顺利住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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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倾轧
八日上午七点,刘泽之伸了个懒腰,起来活动了几下,又给自己沏了杯咖啡,问道:“没有登记造册的还有多少人?”
协助刘泽之的总务处的一名文职人员翻了翻桌上的各类文件,答道:“还有十五六个人。”
刘泽之说道:“整整一宿,扛不住了。我去食堂吃点。”他叫住了送牢饭的食堂管理,:“你来得正好,今天的早点是什么?”
那人答道:“刘秘书,一下子抓了五六十个人,丁处长又交代不能太委屈这些外国人,我们食堂忙不过来,员工餐和牢饭合并了,都是泡饭咸菜。”
刘泽之很不满意:“你们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现在是管不着你们,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泡饭咸菜?大家忙了一个晚上就吃这个?合并?我看你们是把所有的人都当犯人了吧?去吧去吧,懒得搭理你们。”
管理员不敢顶嘴,刘泽之为人温和,虽是这么说,实则也不会真的把底下人怎么样,低头陪笑推着送餐车离开。刘泽之又道:“我出去吃点,你也歇一会,两个小时后……倪处长,你怎么来了?”
同样一夜未眠的倪新端起咖啡喝了两口,说道:“主任交代八点半他和小野将军要来提审爱德华兹和田中胜荣,命令你做翻译。”
“我的咖啡你端起来就喝,得,你全喝完吧。”刘泽之看了看手表:“来得及,我出去吃点饭。”
倪新答道:“主任也是一宿未眠,还没有用早点,你给主任准备一份,对了给我带点三明治,再带杯牛奶。”
刘泽之准备好早点,送进李士群的办公室,李士群道:“将军用过早点了吗?一起用一点吧。”
小野平一郎笑道:“李主任请吧,我吃过了。”突然转而问刘泽之:“刘秘书,最近这两天可曾见过赵队长?”
刘泽之随口答道:“昨天在将军的办公室里见过。”
小野平一郎不再追问。李士群匆匆吃了几口,说道:“将军请吧。”
几人来到审讯室,倪新在门口迎候:“将军、主任,都准备好了。”
爱德华兹被押了上来,李士群嘲讽的笑道:“领事先生,又见面了,不好意思,李某对手下管教不严,让您受惊了。自从上次领事先生半夜向海星号游艇上运输石块,一别数月,李某时时悬念于心,希望有机会和领事先生再度晤面,一探究竟,领事先生必有意教我?”
被关押了一日一夜的爱德华兹先生依然气度淡定,神色自若,他淡淡一笑,用英文答道:“日本偷袭珍珠港在前,宣战与后,以国家行此不义之事,真令我齿冷。中国有句古话: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一时的成败算不了什么。李先生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何必在此沾沾自喜?何况这还是日本人的暂时胜利,干卿底事?李先生总不至于卑鄙到数典忘祖,忘了自己是个中国人吧?”
刘泽之不由得为他的气度所折服,面上却只能不露声色照本宣科的翻译。
小野平一郎微微一笑,说道:“领事先生,我不想对你动粗,不过前提是有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第一个问题:上海汇丰银行的金砖是不是军统协助你们转移出上海的?具体和你合作的是谁?金砖最后是怎么运出上海的?第二个问题:安德森领事是从哪里得知我们对毛人凤设下了天罗地网,从而通知毛人凤撤离乌巢禅寺的?第三个问题:你昨天潜逃时使用的特别通行证是从哪里来的?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随时会动手抓捕你?”
爱德华兹冷冷的回答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小野平一郎怒道:“领事先生,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心!你现在已经不是有豁免权的外交官了。”
“可我还是大英帝国的绅士!大英帝国的绅士是不会出卖朋友的!”
小野平一郎怒极反笑,切齿道:“嘿嘿,领事先生,不瞒你说:我一直想和你算账!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安德森回了英国,好在你还在我手里!来人——”
刘泽之心下凄然,等待爱德华兹先生的是什么,他太清楚了。
平川新野急匆匆赶来,报告道:“将军、李主任,南京来的电报。”
小野平一郎接过来看罢,递给李士群,电文并不长,李士群很快看完,陪笑道:“将军息怒,看在我的薄面上,给爱德华兹先生一个机会,再宽容一段时间,我想爱德华兹先生也是个识时务的智者,一定能想明白其中的利害的。”
小野平一郎借机下台,命令道:“先把他押下去。”
倪新应了一句是,带人押解爱德华兹回了牢房。
小野平一郎怒道:“南京这帮夸夸其谈的禄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等他们办好交涉,什么事都耽搁了!”
李士群劝道:“他们的顾虑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伦敦、华盛顿还有大日本帝国的外交官,总不能玉石俱焚吧?给他们一段时间交涉,也是免不了的。”
小野平一郎无奈叹道:“也罢。来人,把田中胜荣带上来。”
带着手铐的田中胜荣被两名打手押了上来,见到小野平一郎,他心中一喜,叫到:“将军,能见到您太好了,是这些下贱的支那人……是倪新等人设计陷害我,他和我同时做为嫌疑人,接受甄别,和我结怨,刘泽之是他的帮凶。李主任……您知情吗?”
田中胜荣当然不会愚蠢到认为李士群并不知情,这么说无非是给李士群一个台阶,如果李士群能置身事外,也许他还有可能逃过一劫。话说出口,看到小野平一郎脸色铁青,他心知不好:倪新是小野平一郎的乘龙快婿……真他妈的窝囊!也不知道小野将军看上这个下贱的支那人那一点了,居然下嫁掌珠!
李士群冷笑着答道:“栽赃?你有证据吗?田中君,特别通行证在你办公室的保险柜里,为什么少了一本?”
“赵敬东可以随时出入我的办公室,据我所知他有能力打开保险柜。”
李士群不屑的笑道:“这么说你怀疑是赵队长盗走了特别通行证?赵队长是奉小野将军的命令协助你工作的,出入你的办公室也是得到你允准的,而且赵队长有人证,证明他没有接近英国领事馆。”
“可是刘泽之很蹊跷的出现在英国领事馆附近,他是帮凶!”
“刘泽之是帮凶?这话又是从何说起?难道仅仅是因为倪处长派他去英国领事馆查看监听站运行的情况吗?就算是如你所言,那么赵敬东盗来的特别通行证又是如何到了刘泽之的手里?”
田中胜荣一愣,李士群没等他搭答话,转头问身后侍立的刘泽之:“你这几天见过赵队长吗?”
刘泽之答道:“最近三四天只有昨天在小野将军的办公室见过赵队长一面,那个时候爱德华兹领事潜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田中胜荣说道:“可是赵敬东每天两次按例巡查各个检查站,和倪处长见面的机会很多,而倪处长和刘泽之也有会面的机会。”
李士群冷笑道:“洪洞县里无好人哪,又扯上倪新了,你还不如说是我幕后指使的,反而可信的多。”
田中胜荣正是这么想的,口头上却不能不答道:“我没这个意思,李主任不要误会。”
李士群说道:“同为嫌疑人接受甄别,倪新就和你结下了这么大的私仇,串通这么多人必欲栽赃你而后快,倪新是这样的人吗?罢罢,他是我的部下,我不能不避嫌疑,请将军处置吧。”
李士群是倪新的长官,所以回避,小野平一郎和倪新是翁婿至亲,又将如何?小野平一郎又是失望又是为难,还夹杂着几分怀疑,失望的是田中胜荣这是怎么了?为人处世如此不堪,每每添乱,实难堪大用;为难的是租界乍然撤废,此时还要借重76号为大日本帝国效力,为了一个田中胜荣,和76号反目,实为不智,何况这期间还牵连到了倪新。经此一事,多疑的小野平一郎对田中胜荣的信任也动摇了,此人难道真的有问题吗?确如李士群所言经受不住军统的酷刑,不得已背叛了大日本帝国?而后又被周成斌要挟为军统所用?
小野平一郎做出了决定:“来人,把田中胜荣押下去,交给南京宪兵纵队,关押起来。”
田中胜荣急了,喊道:“将军,属下冤枉!您一定要相信属下……”
小野平一郎冷漠的答道:“有话到军事法庭上说去!押走!”
田中胜荣被押了下去,小野平一郎对李士群笑道:“李主任,我对76号向来倚重,我希望你不要辜负这份信任。”
小野平一郎的笑容让李士群不寒而栗,他强笑着答道:“是,请将军放心,李某必定竭尽驽钝,为大日本帝国效忠。将军,属下有个不情之请:大上海处在非常时期,将军责任重大,请您直接指挥76号,属下从旁协助。”李士群暗道对田中胜荣小野平一郎还是手下留情了。
小野平一郎心下郁结稍解,答道:“这样也好。刘秘书,传我的命令:市警署协助赵队长,马上开始抓捕在沪英美商人,送进崇明岛上的集中营。记住:只抓人,不得动他们的资产。浅野君,你和刘秘书带领你的部下,还有影佐将军留下的宪兵,还有山木君的部下,即刻赶往集中营,布置警戒,准备接受人犯。”
刘泽之和浅野一键忙应了一句是,自去执行命令。小野平一郎又道:“李主任,你带人押解被抓捕的英美驻沪政府人员到南京。我这两天在你这里办公。”
李士群答道:“请将军放心,我这就去办。”暗暗奇怪小野平一郎手下有一支赵敬东负责协助组建,为数百余人的卫队,里面有些人还是从76号抽调的,自己还曾命令赵敬东安插有四五个人。这些人受过短期的特工培训,熟知上海地形,为什么不动用这支队伍哪?只抓人,不动英美商人的资产,难道小野平一郎是不想让76号有机会染指这一笔巨额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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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道是无情
小野平一郎临时占用了李士群的办公室,说道:“倪处长,派人叫江崎贵由来见我。你留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倪新派人给影佐祯昭留守的内卫组组长江崎贵由打电话,找出一套紫砂茶具,沏了一杯龙井奉上。小野平一郎问道:“倪处长,我最赏识你的是你的正直,这一点在特工中更为少见,田中胜荣这件事,你有什么要对我私下说的吗?”
倪新惭愧于心,无奈木已成舟,小野平一郎是他的长辈,可以李士群不仅是他的长官,更是如父长兄,他笑笑答道:“将军,田中胜荣是您一手栽培的,现在……恨铁不成钢,当然是又恨又不忍,您最重感情,他人不知,属下还能不清楚吗?属下为他讲个情:不必交由军事法庭处置了吧?送回本土,不再用这个人就是了。”
小野平一郎看着倪新,倪新低头不敢正视。小野平一郎说道:“你的意思是不必再深究了?”
“是啊,深究下去,事情搞清楚了,您不处置,怎么服人?不如……事出有因,查无实据,不适合在情治系统工作,这也是最常见的一种对有疑点的人的处置方式。”与李士群不同的是倪新并不想要田中胜荣的性命,只要他仕途失意,在官场上不再对李士群构成潜在的威胁也就罢了。
小野平一郎沉思道:深究下去,要么查实田中胜荣有问题,那个时候想保住他的性命,也绝无可能;要么查明是76号上下其手,栽赃陷害,且不说此时不是除掉李士群的时候,倪新也必然牵连其中……也罢,糊涂了结此事。李士群,有一天你对帝国没有用了,可别怪我痛下杀手!
小野平一郎半响没有说话,倪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终于,小野平一郎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你倒是替别人留着余地,不肯过为己甚,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吧。”倪新暗暗松了一口气。
江崎贵由奉命到来,小野平一郎说道:“有件事教给你办——倪处长,你也别走,你们两个带领我手下的卫队,抄查英美商人的家产,这里有一本我事先调查得来的硬通货的单子,交给你们按册清查,如遇反抗,可以当场缉捕!”
当晚七点,刘泽之和浅野一键带着二百余名日本宪兵来到集中营,这座早就建好的集中营位于距离上海十七八海里的荒岛上,除了七八十人的看守之外,本就有一个加强连的南京汪伪政府的和平救**驻守,刘泽之和浅野一键又带来了一百多名日本宪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浅野一键是集中营的临时最高军事长官,刘泽之问道:“这可真是戒备森严,其实这么一个岛屿,没有船任何人也跑不出去。”
“是啊,两个小时后第一批人犯押到,以后每隔四个小时就有一班客轮向这里运送人犯,大规模的抓捕结束之后,就用不着这么多的人了。”
刘泽之又道:“刚才我巡视全岛,最后面悬崖上那处单独建的十来间牢房,比别的牢房坚固的多,是不是将来准备关押重要人犯的?”
浅野一键答道:“聪明,一猜就中。对了,你跟着下班船回去一趟,这里翻译急缺,刚才市警署来电话说替咱们招聘的十来个英语、法语等各种语种的翻译,已经到位了,你去挑选一下,明天晚上带回来。”
“早知道我还不如晚来一天那,来回折腾……电话,岛上有和上海直播的电话?太好了,本来约好今天去找建雪……徐老师的,一忙起来忘了,我还在正发愁怎么和她联系那,电话安装在哪里?”
浅野一键笑道:“刚给倪桑送了大喜的礼金,看样子也要给你准备一份。办公的那栋二层小楼里很多办公室都装有电话,你我一起用的那个套间当然也有。”
九号中午,徐建雪的联络站内,刘泽之见到了久违的周成斌,刘泽之道:“我一直再替你们担心,见到你毫发无伤的回来,太好了。”
周成斌问道:“你能停留多长时间?我有几件事要和你商量。”
“我来这里吃午饭,下午三点返回集中营,两个来小时吧。”
周成斌笑道:“建雪,午饭准备好了吗?你去看看。泽之,你去过日本人的集中营了?我还正想怎么才能搞到那里的准确情报那。”
刘泽之马上明白了,答道:“这么说局本部准备营救爱德华兹领事了?太好了,我也正有此意。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不仅去过集中营了,那里暂时由我和浅野一键负责,我马上给你画出地形和警卫岗哨的示意简图。不过目前爱德华兹等外交官还没有被押到那里。”
刘泽之伏案画图,周成斌在一边有点尴尬的说道:“还有件事:你放在正金银行保险柜里二十根金条我挪用了,本想着……最近用钱的地方太多,联络站全部需要重建,估计还要再等几个月……”
刘泽之抬头笑道:“好啊,我每月收取大一分的利息……这是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画好简图,刘泽之问道:“你支开徐建雪,是不是有她不方便知道的话要对我说?”
周成斌有点为难的说道:“是的,毛先生命令你和建雪组建一个临时家庭……方便你的工作。”
刘泽之的心猛跳了几下,一阵窃喜,随即正色道:“老周,这个命令恕我不能服从,郭烜……我不想让建雪她难过……你放心,我有办法应付。”
“可这是毛先生的命令……”
刘泽之坚持道:“这是我的私生活……现在这样子,我出了事,建雪还有机会撤离,如果组建一个家庭……”
每一分钟都生活在危险中的刘泽之随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周成斌叹了口气,答道:“也好……也没必要电告毛先生,等他催问,我来解释,如果毛先生不再追问,最好。”
刘泽之换个话题:“我放了苏文峰,老周,我知道按照军统的家规,他死有余辜,不过他只是个加入不久的外围成员,而且因为他的叛变,我们才有了将计就计的机会,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心,我求你放他一条生路,他已经疯疯癫癫的了,这场该死的战争!”
周成斌点头答应:“这件事我听你的。以后租界撤废,我们的工作会更艰苦。不过日本偷袭珍珠港,从长远看对中国的抗战是件好事。”
刘泽之深以为然:“你说得对,从此之后,我们有了实质意义上的盟国。说句不该说的幸灾乐祸的话:美国佬奉行光荣孤立,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食恶果。”
周成斌又问道:“你估计爱德华兹先生何时才能转到集中营关押?”
“现在我说不准,老周,你手下有没有懂俄文或者西班牙文的人?集中营缺少这方面的翻译,如果有,可以借机安插进去作为内应。”
周成斌想了想说道:“有一个,叫乔文荣,俄式西餐厅里的厨师,有一半俄国血统,其他的情况我也不了解,不过此人在南京,最快也要到后天才能赶到上海。”
“来得及,你让他到市警署找一个姓安的警官报名应聘翻译,我十二号还要回来一趟,到时候不管有几个人应聘,我肯定聘用他。”
周成斌答道:“好,我来安排,为了你的安全,他不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刘泽之有点担心地问道:“爱德华兹先生对军统上海站的情况,知道多少?如果他招供,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他知道的并不多,很多事情只知道大致情况,并不知道详情,不过……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都不能小觑,但凡有一点线索,顺藤摸瓜,也许就会造成巨大的损失,不过你放心,我会预作安排。”
徐建雪敲了敲门,进来说道:“午饭准备好了,是边吃边聊,还是等你们谈完再吃?”
周成斌答道:“边吃边聊吧,泽之,还有事吗?”
徐建雪端来四菜一汤,刘泽之一边帮着布置一边说道:“你在长沙薛长官部高调露面,给了日本人和76号一个大难堪,为了推卸责任,李士群故意认定内部出了问题,嫌疑人只有两个:田中胜荣和倪新。”
周成斌笑道:“田中胜荣和倪新?二选一,李士群这一手玩的高明,小野平一郎那个老鬼子怎么办?”
刘泽之答道:“小野平一郎还是很信任赏识田中胜荣的,和了和稀泥,出面承担了责任。李士群一计不成再施一计,让赵敬东借着协助田中胜荣的机会,盗走一本小野平一郎的特种经济工作处和市警署联合签发的特别通行证,命令我送到英国驻沪领事馆,以军统在日伪机关内部卧底的名义提醒爱德华兹领事马上乔装潜逃,实则布下两路人马追捕,栽赃田中胜荣。田中胜荣被误导,又曾出现在英国领事馆附近,百口莫辩,现在田中胜荣已经被押解到南京去了。”
周成斌恨恨不已:“田中胜荣这个刽子手,上海站前两次受挫全都是因为他,安排去76号卧底的人通不过甄别,因此牺牲,还有重庆大轰炸中为日本空军提供情报,血债累累!为了安排孔文清卧底,又不得不放了他,但愿此次敌人内部倾轧,能够要了他的命!”
刘泽之叹道:“恐怕没你想的那么顺利,如果小野平一郎真的想要他的性命,当时就动刑逼供了,有了口供再送往南京处置。现在这么做,明显还是留有余地的,我估计会再次把他押解回东京,轻则赶出日本情报系统,重则入狱服刑。”
周成斌有点失望,只得说道:“不谈这个了,我们商量一下如何营救爱德华兹先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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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仗义援手(一)
徐建雪起身收拾桌子,又为他们两个端上两杯咖啡,刘泽之接咖啡时无意中二人的手碰了一下,徐建雪没什么,刘泽之却像触电一样,很不自在的缩回手,咖啡杯几乎砸在地下。刘泽之脸一红,手忙脚乱的重新接了过来,滚烫的咖啡溅在他的手上,他却脱口而出问道:“没烫到你吧?我看看——”拉起徐建雪的手,旋即松开:“我没事,不看了,你自己……那个什么,老周,我们接着聊。”
周成斌只能装作没有看见这份尴尬,一下子也没办法谈正事,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泽之,按说田中胜荣做过多年卧底,人情练达是生存的第一要素,听你谈起他的表现,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刘泽之不自然的笑笑答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卧底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处在危险之中,身不由己,个性压抑太久了,回到自己人这里,放松下来,个性也许变得更明显,做事也会很任性。我将来也会是如此……这话错了,我哪有活到那一天的可能?不说这个了,谈正事吧。”
周成斌说道:“如果乔文荣能顺利打进集中营做内应,应该不难搞清楚爱德华兹领事何时会被送进集中营。十七八海里?需要一艘船……”
“没这个必要吧?送给养的船定期往返,可以利用。”
周成斌摇头道:“那才能运走几个人?”
刘泽之吃了一惊,问道:“什么?难道你想营救的不仅仅是爱德华兹领事?”他看了一眼周成斌:“你还想营救英国领事馆的其他外交官?难道你想炸毁集中营?老周,我不同意,我们现在没有这个实力,为了这些外国佬,也不值得。”
周成斌试图说服他:“炸毁集中营?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但是英国领事馆其他的人……泽之,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把他们几个关押在一处?美国外交官的情况怎么样,你也了解一下。”
刘泽之很为难:“爱德华兹领事一定会被关在最后面的特别牢房里,其他的人没有这个资格啊,我尽量想办法吧。你准备怎么营救?”
周成斌答道:“还必须等局本部的命令,才能决定。”
等待命令?不是已经决定营救爱德华兹领事了吗?刘泽之旋即明白了,无奈的笑道:“局本部是不是还有其他营救目标?上海站现在的情形,他们不是不知道……”
周成斌答道:“局本部也有难处,以后仰仗美国人的地方多着那,如果美国人开口了,怎么回绝?集中营里美国人的情况你多留点心。目前只有百味斋一家联络站可以使用,那家联络站知道的人太多,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去那里。我会尽快通知你新的联络方式。”
九号晚上七点,刘泽之回到集中营,码头上还有一艘船正在卸货,十来名外国人在宪兵的监视下,从船上搬运下来很多原木,意诚商贸公司的叶时文也在船上。
浅野一键带人押解船上运来的犯人进集中营,刘泽之对川崎哲也命令道:“川崎君,你安排随船来的六名翻译的先住下来,告诉他们不要离开办公区,到处乱走。浅野君,你好。”
浅野一键笑道:“回来了?还没吃饭吧?我刚让食堂做了两份蛋炒饭,你等我忙完了一起吃吧。”
“好啊。这六名翻译四名是英语翻译,两名懂法语,我让市警署再招一名懂西班牙语、一名俄语翻译,三天后循例回去汇报工作,再带他们过来。浅野君,这些木头是干什么用的?”
浅野一键答道:“做家具的,除了集中营里用的,还要做一些在市场上出售,我们总不能白养着这些外国佬吧?以后有的是活让他们干那。”
原来日本人是让集中营里的囚犯们充当苦力,这也是情理中的事,刘泽之不再多问,回到宿舍。
不大一会,浅野一键也回来了,杂役送上晚餐,二人吃完,浅野一键说道:“我去巡查,你歇着吧。”
刘泽之刚洗完澡,叶时文来了,刘泽之笑道:“叶经理,我刚才下船就看到你了,当着众人的面没好打招呼,你怎么来了?请坐,我也是在这里临时住几天,什么都不齐备,喝点白开水吧。”
叶时文笑道:“别麻烦了,白开水就挺好。倪处长做主,把集中营加工家具、工艺品等生意交给意诚商贸公司了。本来卸完货就要返航的,海上起风浪了,临时决定明天再走,刚才我也看到你了,想着来和你聊聊天,不打扰吧?”
刘泽之心中一动,这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他笑了笑答道:“打扰什么?我们之间没必要这么客气,你今天住船上?如果不嫌弃,在我这里凑合一宿吧?”
“那太好了,船上什么都不方便,风浪又大。”
十二号下午一点,刘泽之来到市警署,安警官迎了上来:“刘秘书,你来了,看看吧,我招到了两个懂西班牙文的,四个懂俄语的,这就是那六个人的简历。”
刘泽之顺口夸了一句:“这么短的时间有这样的成就,费心了,我看看。”信手翻了一遍简历:“简历上也看不出什么,就这两个人吧,你调查一下他们的背景,如果没有问题,通知他们明天到你这里会齐,你带他们到和平码头三号驳口找我。”
回到76号办公室,平川新野说道:“你回来了?太好了,我这两天二十四小时顶班,吃住都在办公室,终于可以换班了。”
“李主任在吗?办公楼里空荡荡的,人都去哪里了?我只能换你半天,明天下午一点还要回去。”
平川新野答道:“李主任还在南京,主持工作的小野将军也出去了。其他的人都各自忙各自的事。半天也好,我回宿舍换换衣服洗个澡。”
刘泽之翻开工作日志:这几天爱德华兹被提审了三次,他现在情况怎么样?没听说76号有针对军统的行动,可见爱德华兹守住了信义。
就在刘泽之犹豫是否找个借口去地下室牢房打探爱德华兹等人的状况时,倪新推门进来,刘泽之说道:“你回来了?主任还在南京,小野将军也不在。”
倪新答道:“那我等会将军吧。唉——”倪新似乎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刘泽之主动说道:“我在集中营里碰到叶经理了,唉,谁的差事都没有你的好,怎么样?这两天奉旨抄家,发财了吧?”
倪新苦笑道:“我这个人你还不清楚?和你不一样,我对钱财兴趣不大。再说中日之战进入了最艰苦的胶着状态,这个时候,比拼的不仅仅是士气、战略,更是钱财物资,每一分钱都应该用在刀刃上。”
刘泽之不满的说道:“你是说我贪财?什么意思?主任还没这么说那。再说你和我讲什么大道理?我又没有查你。既然你如此高风亮节,为什么又帮叶时文揽生意?”
“我不是说你,我……算了,不说了。”
意诚商贸公司的幕后老板是李士群,李士群自己不方便出面,命令倪新出面兜揽生意,倪新再不情愿,又怎敢抗命?
二人彼此心照不宣,谁也不再提正事,闲聊了一会,小野平一郎回来了,刘泽之和倪新起身相迎,小野平一郎对倪新说道:“我正有事找你,进来吧。”
第二天下午,和平码头,刘泽之见到了乔文荣,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的高个子年轻人,身材挺拔,黑头发,乍一看和一般的中国人无异,仔细打量,灰蓝色的眼珠,高高的鼻梁,带着些许白种人的特征。笑起来有两个明显的酒窝。
几人上了船,一路上乔文荣话很少,却很有眼力劲,初次见面刘泽之感觉很亲切,不知为什么这个人让他想起了刘无——他的兄弟,记忆中笑起来也有些孩子气……
五点,船停靠在集中营码头,刘泽之带着两名翻译下了船,居然碰到了张小丹,张小丹笑嘻嘻的迎上前来,递过来一根烟:“刘秘书,您抽烟,三五牌的。”
刘泽之接过来,张小丹殷勤的替他点烟,没等刘泽之开口,主动说道:“叶经理派我来安装木工机械设备的,还带来了几个技术工人。”他打量四周,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说道:“刘秘书,这笔生意真是合算,人工基本上等于零。您知道中国传统的老式螺钿红木家具,除了原材料,手工的花费也很可观。”
刘泽之命人先带着乔文荣和另外一名西班牙文翻译去办公楼等候,抽了两口烟,教训道:“我听说你现在出息了!整天出入娼寮赌场,有几个钱你就嘚瑟吧,哼,下次再给我惹出事了,等着把牢底坐穿吧!我告诉你啊:这里是集中营,少乱走乱说,回了上海,更要管好你的嘴,听明白了吗?”
张小丹陪笑道:“我知道,上次要不是您替我在浅野君面前讲情,我就完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您放心吧,我以后绝不能再给您添事了。”
又一艘船停靠在码头,浅野一键亲自带人赶过来警戒,刘泽之摆摆手说道:“你忙你的去吧,我过去看看。”
浅野一键冲刘泽之点了点头,说道:“你回来得正好,特别牢房的第一批犯人押过来了,登记造册、全面体检、办理入狱手续等等工作,都由你我亲自办理吧。”
荷枪实弹的宪兵押解着七八名带着手铐的欧美男子走下船来,刘泽之神色严肃的打量着这一行人,排在第三个的正是爱德华兹,只见他神情憔悴,行走困难,被一名特工搀扶着,艰难的一步一挪,脸上、手上、脖颈处,所有露在外面的地方,到处可见刑讯伤,刘泽之心下一沉,不由得对这个外国人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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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仗义援手(二)
在浅野一键的监督之下,所有将被关进集中营最后面特别监区的犯人被要求脱去了所有的衣裳,隆冬季节洗了个冷水浴后,换上来统一的囚服,一人一间单独关押。每间囚室都是同一规格的二米乘三米,水泥地,砖砌的六十公分高的炕上钉着木板,上面只铺着一张草席,一人一床肮脏的旧薄被子。
刘泽之负责造册登记,轮到爱德华兹领事时,他不停的咳嗽,每说一句话话都要停顿数次,从他的话里,刘泽之推测出小野平一郎曾对他使用过电刑,好在为了留下他的一条性命,小野平一郎没敢用高档电流。好不容易办完了手续,刘泽之命令负责看押的宪兵:“把这个人安排到最尽头的房间去,咳的这么厉害,省的影响别人。”
十二月十六日上午九点,浅野一键说道:“刘桑,小野将军来电话通知我们明天有一批美国人押到这里,将军命令你亲自回上海协助押运。还有个好消息:本月二十四号我们就可以撤了。”
刘泽之笑道:“太好了,可算熬到头了,浅野君你看:海风一吹,我又开始过敏了。那我先回去了,76号医务室没有我吃的那种抗过敏的药,借这个机会到医院开点药。哎,来的是什么人?还命令我亲自协助押解?难道比那几个英国佬还重要?”
浅野一键答道:“谁知道是什么人?我想大概是大日本帝国的主要敌人是美国人,所以这些美国人就显得比较重要。你是该去开点药了,看你,起了这么多风疹。”
当天下午五点,外滩一家中医诊所刘泽之再次和周成斌会面,周成斌说道:“这是陈劲松新建的一家联络站,他的助手孙栋盛有一点家传的中医底子,也曾在药铺学过徒,除了那一次劲松遇险,他驾车营救之外,并没有和76号照过面,所以充任坐堂医师。孙栋盛不知道你的身份,被劲松派出去办别的事了,我们三个开个碰头会。”
陈劲松关上大门,刘泽之看了看手表,说道:“长话短说吧,我是以看病的名义来的,只能在此停留一刻钟。周站长,如果仅仅营救爱德华兹一个人,不需要你们出面,我带着乔文荣就可以完成这个任务。明天上午会有一批美国人被押解到集中营,我不知道他们都是谁,里面有没有局本部要营救的目标?对了,本月二十四号我和浅野一键会带着76号的日本宪兵队撤回上海。”
周成斌沉吟不语,陈劲松说道:“我的意见是只营救爱德华兹先生一人,我们现在力量不够,总不能为了这些外国佬,让自己的战友流血牺牲……”周成斌责备的看了他一眼,陈劲松又道:“即使我们不惧流血牺牲,泽之撤回来,乔文荣一个刚到集中营供职的翻译,孤军奋战,又有多大的把握?恐怕到了那个时候,就连营救爱德华兹先生也变成了泡影。”
刘泽之说道:“我同意陈副站长的意见。”
周成斌依然犹豫不决,陈劲松劝道:“我们可以先营救爱德华兹领事,英国政府通过中国在伦敦的大使馆郑重相托。安德森先生也以私人身份拜托毛先生尽力,别忘了安德森先生曾救过我们和毛先生的性命。至于那几个美国人,可以从长计议。”
周成斌终于下了决心:“好,听你们的,局本部责备问罪,我一力承当。泽之,说说你的计划。”
十二月十七日,刘泽之协助赵敬东押运一批普通囚犯和几个美国外交官回到集中营,循例造册登记,一番忙碌之后,下班前他安排新来的乔文荣和另外一名翻译十八日、十九号轮休。
十八日中午乔文荣回了上海,见到了直接领导他的陈劲松,汇报道:“我们这些翻译都归一个叫刘泽之的76号的特务管理,此人看起来不拘小节,人也很温和,不过是个铁杆汉奸,和那个叫浅野一键的日本人关系很好。爱德华兹领事已经被押到集中营里数天了,我见不到他。据我观察叫浅野一键的那个日本宪兵队长,还有刘泽之,应该不会长期驻守集中营,我建议等他们离开后,再设法营救。”
陈劲松摇了摇头,答道:“周站长决定后天,也就是二十号开始行动。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些东西在二十号下午六点之前设法瞒住所有人的耳目交给爱德华兹领事,二十一号凌晨五点在这个地方接应领事先生。今天上午意诚商贸公司运输原材料的船去了集中营,孙栋盛就在船上,你认识他的。他会安排爱德华兹先生混上船,二十一号凌晨六点这艘船返航,船上并没有武装人员押运,我们会在海上武力拦截,劫走爱德华兹先生。”
陈劲松的计划听起来天衣无缝,但是前提是爱德华兹必须脱离看守人员的掌控。乔文荣翻检陈劲松交给他的物品:一小罐高纯度乙醚气体、两根钢锯条,一个装着两片西药的小纸袋、一个特质口罩、一根折叠在一起的五米多长的宽三公分的结实的帆布条、一张写有几行英文的纸条,落款处是一个同心圆图案。陈劲松叮嘱道:“你和爱德华兹领事语言不通,只需要把这张纸条给他看就行了。”
乔文荣很为难:“我是俄文翻译,和爱德华兹领事没有见面的机会,更遑论单独见面了。”
陈劲松答道:“刘泽之这个人我们和他打过交道,就是个草包,你一定要有信心。”
陈劲松这番话有点文不对题,刘泽之能力如何,和自己有没有机会把这些物品交给爱德华兹领事没有任何直接关系。乔文荣只能答道:“我尽力吧。”
陈劲松鼓励道:“只要你尽力,一定会有机会的,相信我。记住:办完这些事,你不用撤离,周站长另有安排,要犯潜逃的罪名自会有人承担,你继续在集中营里卧底,将来也许还有大的用场。”
乔文荣将信将疑:自己有机会单独面见爱德华兹领事,已经不可思议,居然还不用逃走?出于对长官的信任,他点头道:“我知道了。”
十九号晚上,乔文荣搭乘送给养的船只回到集中营,同房间的另外一名翻译说道:“乔先生,刘秘书说明天下午一点开始,南京来人提审人犯,其中还有一名苏联人犯,让你提前半个小时去四号审讯室布置。上午命你整理那几个被提审的人的资料和之前提审得到的口供,交给新来的主审官。”
能不能利用这个机会把东西带进去哪?按照规定,工作人员进入审讯区也要搜检,虽然不想对待犯人那样严格,可是一旦被发现,身份就会暴露,任务怎么办?即使侥幸把东西带了进去,有多大的可能见到爱德华兹先生?就算碰巧爱德华兹也同时被提审,又怎么可能人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些物品交到他的手中?乔文荣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最后他决定冒险碰碰运气。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半,在食堂用完午餐后,乔文荣回到宿舍,这个时候的宿舍区几乎没有人。他换上一件棕色雪花呢中山装,把帆布绳索围在腰间,乙醚罐装在内兜里,其他东西藏在袖子里的夹层里,又套上一件半长的黑色呢子大衣。他故意少拿了一名人犯的资料,打算通过两道岗哨时,一旦发现没有机会,就以取遗忘了的资料为名转回宿舍。
提审室位于集中营办公区和监区交界的一栋二层小楼内,一楼是入狱手续处、搜查室、医务室等事务性部门,二楼是十余间审讯室和七八间严管小号。一楼进门处的警卫由集中营的看守们担任,主要是检查所有进楼人员的证件,粗略的搜身,乔文荣轻易过了这一关。
二楼楼梯间是第二道岗哨,警卫目前由76号的特工和宪兵共同担任,乔文荣担心的正是这一关。乔文荣走到一楼半,只见只穿着一件厚衬衣、风衣脱下来拿在手上的刘泽之正和几名警卫说着些什么,看双方的表情很轻松,不像是再谈正事。
见到乔文荣,刘泽之的脸沉了下来,看了一眼手表,教训道:“我命令你提前半个小时为一点开始的南京来的官员提审做准备,现在已经是十二点三刻了,你足足迟到了一刻钟!不像话。”
乔文荣想替自己辩解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嗫喏道:“是,我整理资料耽搁了……”
“说你几句,你还有理了是吧?狡辩!其他的人都到了,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审讯室准备!”
乔文荣心下一喜: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个意外机缘,他不敢露出喜色,赶紧恭顺的应了一句“是”,低头走进了自己负责的位于走廊尽头的四号提审室。
刘泽之继续和警卫聊着刚才被打断了的话题:“你们说的那个人叫张小丹,他来这里干什么?”
“来找您的,说是他们公司的船明天凌晨返航,需要加油,没有您的批准加油站不让他赊账。因为您还没来,我们没让他进去,也没让他在这里等,他还挺不满意的。”
刘泽之无奈的笑道:“这个人真麻烦,就不能等我回办公室再说?非要满世界串着找我?总要显得他在集中营高人一等。唉,算了,他们公司是倪处长介绍的,我也懒的和他计较。你们做得对,这里就不是他该来的地方。得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走了。”
过了几分钟,刘泽之带着一名宪兵走进了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间审讯室,和乔文荣只有一墙之隔。他所在的审讯室另外一边是主审官、翻译等人使用的休息室。
刘泽之命令道:“川崎君,你带两个人一点一刻把爱德华兹领事押过来。对了,你再催促一下负责押解其他犯人的宪兵组长们,准时押解犯人,别让南京来的人久等。”
乔文荣又是一喜:爱德华兹先生马上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怎么才能突破这一墙之隔,和他联系,把东西交给他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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