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求助
十一月十三日下午五点,倪新安排好其他跟随水上巡逻队执行搜捕任务的人,对刘泽之和平川新野说道:“刘秘书、平川君,军统袭击车队发生在昆山,我认为阳澄湖是他们最有可能的藏身之地,那里只有三艘巡逻快艇我们三个每人指挥一艘,晚上十点开始分头搜索。”
刘泽之心往下沉,他已经从徐建雪处得知:周成斌和陈劲松、山木龙三就在阳澄湖内的一个小岛上。阳澄湖水面不大,三艘巡逻艇拉网式搜索,怎么办?他还有一个更大的隐忧:倪新用致幻剂审讯伤员,得知周成斌曾命人把药品埋了起来。自己以前和周成斌预谋暂时不运输药品,瞒天过海,故意设局误导日本人以为药品已经被运到了长沙,等日本人和76号放松警惕之后,再动手转运的计划,看样子是行不通了。
如果药品不能安全运出上海,等于是镜中花水中月,对长沙战事起不到任何作用,戴如等人岂不白死了?唉,现在顾不上这些了,迫在眉睫的是如何协助周成斌脱险。
平川新野答道:“阳澄湖并不大,三艘快艇,半天时间交叉搜索,应该够了。一艘快艇上有多少人?武器配置怎么样?”
倪新说道:“每艘巡逻艇上有一个小队十个人的兵力,除了微型冲锋枪,还配备的有手雷、机枪,我想再派四名特工随船行动,加配97式步兵迫击炮,配备电台,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刘泽之的心揪的更紧了,从陈劲松发来的电报里得知周成斌带着四名部下仓促逃离,如果转移药品埋藏地的陈劲松等人和周成斌不在一起,区区四五个人,根本不是对手。即使陈劲松和他在一起,人手也不会超过十个,藏身的小岛面积太小,根本没有周旋的余地。一旦被发现,其他两艘快艇十几分钟就可以赶过来增援。
平川新野答道:“我觉得没问题,刘桑,你看哪?”
刘泽之若无其事的答道:“我没意见,就这样吧。倪处长,何时出发?”
“人手我都调齐了,出发吧。”
刘泽之皱眉道:“倪处长,你发发慈悲吧,我要去吃口饭,还要吃药,我头上的伤还没有好,你总不希望我死在半道上吧?亏得我和平川君没给你当秘书,否则绝活不到现在!”
平川新野也笑了,附和道:“是啊,现在五点多了,路上也没条件吃饭,再说湖面上风大夜凉,看样子又要下雨了,大家都得加件衣服,既然是执行任务,我还想去库房里领一支口径大一点的佩枪,倪处长,半个小时后出发,可以吗?”
倪新笑笑,说道:“是我疏忽了,就按平川君说的办吧。泽之,我当然知道你有伤,老赵不懂日语,而且他和浅野君带队,分头去了洪泽湖和高邮湖,我手下的组长也各有各的去处,不得已这才调用二位帮忙,多包涵,半个小时后在停车场见。”
刘泽之和平川新野匆匆去食堂吃了两碗阳春面,分手回宿舍找出一件黑色皮衣,和一支从黑市上购置的点三八手枪,藏在风衣内兜里,又取出一个紫色檀木嵌银小首饰盒,向办公室走去,楼门口,碰到了电讯处的张克清,刘泽之笑道:“我正要去找你,借一步说话。”
张克清笑道:“什么事?这么急?”
二人走到76号大门旁,刘泽之正色说道:“张先生,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也不知道是否能信任你,虽然刘无,我的弟弟,对我说过我没有看错你,现在我束手无策,只能求你帮我一个忙。”
二人相处,刘泽之一向称呼自己老张、张组长、张大哥,从来没有过这样疏远的称呼,更没有过这样的郑重,张克清心中一动,有一刹那的犹豫,虽然刘泽之的话听起来不找边际,他又如何能听不出其中的含义?
刘泽之的眼睛里全是恳求:“张先生,我是中国人,你也是……”
“别说了——有些事情没必要说的太清楚。什么事,你说吧。”
刘泽之松了一口气,说道:“请您转告徐建雪徐老师:李主任命令我马上出发,协助倪处长,去阳澄湖指挥皇军水上巡逻队执行任务,秋风折桂,霜浓露重,若不尽早安排,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把这个交给她,她就会信任你的。”
张克清接过首饰盒放入兜中,了然于心,平静的看着刘泽之,说道:“放心吧,你挂念于心的那个人,两年前,在越南医院的那个晚上,你们初次相逢,他没有去太平间,提前在病房等你,我无意中恰逢其会……”
刘泽之恍然大悟,原来两年前在越南,周成斌奉命追杀叛将,爽约太平间之约,二人在病房内起倾谈,所有的一切,都落在了面前的这个人的眼睛里,那么张克清到底是谁的人?周成斌和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在一旁窥探,这个人不简单。他也是奉命卧底在76号,还是脚踏两只船,不想和军统结仇?还是良知未泯?
看出来刘泽之的心思,张克清说道:“我替你办完这件事之后,以前不知道的,以后还是不知道,你和我,就是76号里比较投缘的同事而已。”
刘泽之笑了,答道:“是的,没有任何变化,大恩不言谢——我走了。”
“泽之——”张克清轻轻地叫了一句,刘泽之止步回头,看着他,张克清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十三日晚上七点半钟,值守电台的陈劲松接到了徐建雪发来的急电,马上向周成斌汇报:“八十六号的助手发来密电:日本人和76号即将对阳澄湖展开搜索。”
周成斌倏然起身,命令道:“命令唐吉田等人押上山木龙三,所有人员马上转移。”
十分钟后,渔船。前舱中,周成斌摊开地图说道:“劲松,76号协助日本人对阳澄湖展开搜索,其他的湖泊也未必安全。你去告诉余浩辰:从这里上岸,把船留给联络站,换乘马车,距离这家联络站两公里,戴如在这个地点建有一个备用的补给站,是一家大车店。你派孙栋盛打前站,看看有没有问题。”
陈劲松交代完,回到船舱对周成斌说道:“为什么我们要带着山木龙三这个累赘?”
“我本来是想亲自押运他到长沙薛长官那里,设法让他在中外媒体记者们面前露面,证明我们的确已经把药品安全运到了长沙前线。他露面,即使不说话,不仅可以大大打击日本人的士气,而且也比我们说一百句起到的误导作用都大。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放弃这张王牌。”
陈劲松叹道:“设想当然不错,不过我们现在失去了戴如,第三纵队精锐尽失,还能腾的出手来押解他到长沙吗?”
“目前最大的困难还不是人手,而是……有几名伤员落到了76号手中,通过审讯76号得知我们藏起了药品,瞒天过海,估计不太可能了。”
周成斌说中了陈劲松心中的隐忧,他叹了口气,说道:“站长,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们两个不能在一起,否则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船靠岸后你带着孙栋盛,六名战士都留给你,你负责押解山木龙三,在大车店里等我的消息。唐吉田的父母在岸边不远处以捕鱼、养藕、贩蟹为生,我带着他们三个去那里。”
陈劲松并不多问,答道:“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船靠岸后,打前站的孙栋盛急匆匆走了。陈劲松等人和周成斌分手后,押着山木龙三在岸边一里之外一个茅屋里等候。
周成斌一边走一边对余浩辰说道:“你马上去一趟常熟郊区的第三纵队三分队的驻地,三分队虽然战斗力不能和其他两个支队相提并论,但是没有参加前两次行动,人员还算齐备。找到从芜湖行动组调来的杜一帆,他现在是第三分队的分队长,传达我的命令,让他调集十五名通水性的战士,设法找两艘船,在常熟地面的长江边上待命。你再命令杜一帆组建两个行动组,每组八到十人,随时待命。唉,最多的人手,估计也抽调不出来了。”
余浩辰心中暗叹上海站前些日子发展的外围组织和联络站,第三纵队留下的家底,经此一役,损失殆尽,周成斌也是孤注一掷,把所有能用得上的家底都使上了。他答道:“我这就去办,您放心吧。您带着电台,有情况我会随时向您汇报。”
晚上九点,周成斌带着葛佳鹏和唐吉田来到唐家,唐家两位老人看见儿子和儿子的长官、战友,喜出望外,一边竭尽全力的招呼,一边说道:“老太婆,快去烧水做饭。长官,我原本还有两个女儿,都死在日本人手里了,大小子跟着你打日本,是应该的。就怕他不成器,帮不了你的忙,尽给你添乱。”
周成斌答道:“老人家,您养了个好儿子,吉田是我的好帮手。这一次要给您二老添麻烦了。”
唐母端上开水,插话道:“长官这话见外了,咱们是一家人,就怕招呼不周,怠慢了长官。米已经下锅了,家里养的有鸭子,还有刚腌好的腊鱼腊肉。”
“既然是一家人,您二老就别一口一个长官了,叫我老周吧。”
唐父说道:“那可不行,我就托大叫你一声周先生了,您放心,我们这里最冷清不过,周围一两公里都没人,这个季节贩藕的小贩、贩蟹的客人也都不来了,除了我们两个,就是一个同族的侄子小七,没外人。也没啥好吃的,周先生,您可别嫌弃,随便吃点粗茶淡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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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图穷匕见
十三日晚上十点,倪新等人指挥的三艘日军巡逻队的快艇进入阳澄湖交叉搜索,两个多小时后,刘泽之乘坐的那艘快艇发现了一座小岛,刘泽之说道:“留下几个人守船,其他人跟我上去看看。”
刘泽之带着76号情报处的郑敏、老钱等四名特工,和五名日本士兵上了岛,命令道:“那边有几间草房,应该是到这里避风浪或者修船歇脚的渔民搭建的,老钱,你带两个人过去搜搜。郑敏,你看那边——好像有船舶停靠过的痕迹,我们过去看看。”
仔细观察后,刘泽之说道:“根据现场留下的痕迹,你们几个能看出是在什么时候有船来吗?我不太在行。”
几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心道看出来又有什么用?反正现在岛上没人。老钱跑过来说道:“草棚子里没有,但是前些日子应该有人住过。”
刘泽之正想命令上船离开,郑敏突然说道:“刘秘书,你看,好像有船开过来了,听声音像是我们自己人的船。”
刘泽之走到岸边瞭望,很快看出是倪新乘坐的那艘快艇,刘泽之对众人说道:“是倪处长,看样子他们也毫无所获,也不知道平川君有没有收获。”
几分钟后,倪新登岸问道:“刘秘书,搜查过了吗?有没有收获?”
“没有,你们有收获吗?”
倪新答道:“没有,现在是枯水期,有一些丰水期没有的沙洲小岛露出水面,我们发现了两处,登岸搜查后没有发现近期有人活动的迹象。”
“这座岛上倒是有几件草棚子,最近也有人住过,不过现在没人了。我们走吧。”
倪新想了想说道:“你陪我再去草棚子里看看。”
刘泽之只好答道:“老钱刚带人搜过……好吧,老钱,领我们过去。”
四间低矮的不大的草房,土坯垒墙,两间一处,房间内只有几件粗糙的竹制家具,一目了然。刘泽之四处转了转,在其中的一间草房里抽烟等待。倪新一间一间仔细搜查。
抽完两根烟,刘泽之不耐烦的出言催促:“倪处长,有发现吗?外面快下雨了,这房子肯定漏雨。”
倪新俯身蹲在墙边,说道:“老钱,把手电筒给我,泽之,你来看。”
刘泽之心中一动:难道周成斌留下了破绽?他走上前说道:“你发现什么了……这是什么?好像是日文,把手电给我,我给你照着,你先抄下来。”
倪新依言递过手电筒,掏出笔记本,临摹墙上的字。五六分钟后,起身说道:“应该是山木君留下的,用指甲刻在土墙上,字迹太浅,差一点没看到。唉,半天前周成斌和陈劲松都在这座岛上。可惜!又晚了一步!你看看吧。”
刘泽之接过来一看,十来个日语词组,断断续续并不连贯:八日,陈劲松抓我,一直看守,十二日,周成斌来,转移此处,没有审问,奇,绝不泄密,山木龙三。刘泽之回头训道:“你们是怎么搜查的?这么明显的线索都没有发现?”众人立正不敢搭话。
倪新摆手道:“算了,也不算明显,遗漏了也正常。”他双眉紧蹙,似有所思。
刘泽之故作思索状,兵行险招,抢在倪新前面说出了倪新心里的疑惑:“这就奇怪了,看这几个词,山木君应该没有泄密,那么小岛基地上的具体情况周成斌是怎么知道的?他突袭小岛,明显有备而来。哎,老倪,周成斌等人为什么不审讯山木君?他没时间,陈劲松有啊,你看山木君写的是陈劲松一直在看守他。军统抓山木君不就是为了取得药品基地的情报吗?不审讯?那为什么费如此大的周折设计抓捕山木君?”
倪新答道:“你说得对,我也想不明白。这件事先放一放。泽之,你说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听你的安排。唉,山木君能在这里留下字迹,说明他没有向军统屈服。他现在怎么样了?周成斌会不会……我真的有点担心了。”
倪新答道:“你说得对,山木君……但愿他能逢凶化吉。继续搜索……意义不大,周成斌等人已经转移过一次了,还在阳澄湖里的概率不高。这样吧,兵分两路,老钱,通知平川君让他们继续在湖里搜索,从上海开来的车子还在岸边,我们分头带队在阳澄湖边登岸搜查,看看能不能有收获。”
十一月十四日凌晨一点,陈劲松等人押解着山木龙三到了大车店内,联络点的负责人老赵忙着把众人安顿下来,说道:“陈副站长,不知道你们要来,店里还住着四五个车夫和两个菜贩子,是父子两个,您看用不用请他们到别处去,无非多退几个钱的事。
陈劲松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些人一般什么时候离开?”
老赵答道:“如果不出意外,一般在凌晨四点多钟就会起床离开。”
“外面就要下雨了,这个时候你把人赶出去,不妥,而且也许会弄巧成拙,引起他人的注意。以后不再留其他客人了。”
“我知道了,这家大车店有三个单间,还有两个大通铺,我把那些外人都安排在最后面的大通铺里。后门不远处的河里有一条我们自己的船,是紧急情况之下备用的,从那里可以进入纵横交错的河汊区。”
陈劲松在店里转了一圈,对孙栋盛说道:“你带两个人,占用那两个相通的里外间,负责看守山木龙三。”孙栋盛答应着离开房间。陈劲松又道:“老赵,非常时期,一定要提高警惕。你这里有几个人?”
“算上我一共三个人。”
陈劲松命令道:“加上我带来的五个人,你们八个人分成四人一组,两个人在店里的前后门值守,另外两个一个守在前面那个岔路口,一个在后门那条船上执勤。”
老赵答道:“陈副站长您放心吧,我也是军统的老交通员了。你在这个单间里歇一会,我去给大家准备点吃的。”
孙栋盛带着两个人押解带着手铐的山木龙三向后走去,山木龙三四处打量,一名战士不悦的推了他一把,山木龙三一个踉跄,几乎倒在地上,左手一扶地面,勉强站住。孙栋盛道:“看什么看?老实点!快走。”
大车店套间里间,山木龙三又被戴上了脚镣,他半躺半靠在土坯炕角,想着心事。被抓已经五天了,他闭口不言,没有说一句话,听天由命的外表下,心急如焚。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奇怪:为什么周成斌、陈劲松等人对自己既不审讯,又不处死?抓捕自己,十有**为的是基地上的药品和生产线,也就是说什么酒井雄和绵贯义一有关系,这完全是个陷阱,那么自己对妻子惠子之死,一直放不下,周成斌是如何得知的?
按照常理,军统一旦得手,应该马上审理,从自己嘴里掏出基地的地形、守卫配置等情报才合乎清理。难道……76号里除了段文涛还有一个军统的卧底?不,也许应该说那个卧底真的就是段文涛吗?
除了自己,了解基地地形、防守人员力量配置的,而又曾有机会离岛的,只有倪新和……刘泽之!
十二日周成斌的突然来临,更让山木龙三想不明白:基地上的药品,军统得手了吗?如果没有得手,上海站正副站长齐集关押自己的小岛上,那么谁在指挥行动?第三纵队的队长据说是戴如,他一个人行吗?就算可以胜任,如此大的行动,周成斌和陈劲松为什么要袖手旁观?
周成斌到了之后,自己又被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小岛,而陈劲松很快又离岛而去,这又是为什么?如果事先就有安排,应该是周成斌直接执行才更合理,何必匆匆忙忙回岛后又派出了陈劲松?难道周成斌等人遇到了麻烦?在第二座小岛上没待多久,再次匆促转移,这次转移后,周成斌不见了踪影,陈劲松押着自己到了这家大车店。
山木龙三心潮起伏:如果刘泽之才是76号那个苦苦寻觅的军统卧底,妻子的死,自己也曾怀疑过此人,后来……山木龙三突然大彻大悟:在刘泽之宿舍里的浅野一键,听的懂自己的宿舍里的谈话声,是因为浅野一键自小熟悉自己说话的声音,更是因为日语是二人共同的母语!而刘泽之的母语是中文,他和惠子只有一面之缘,对酒井雄也不熟悉,且惠子还是个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女人!
是的,一定是的!刘泽之和惠子见面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刘泽之铁了心要杀自己!隐约听到自己的宿舍里又一男一女交谈的声音,误认为自己回来了,于是动手,杀了惠子,误杀了酒井雄!
那么刘泽之为什么对自己恨之入骨?山木龙三百思不得其解,他更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逃出陈劲松的魔掌!抓住刘泽之,问个清楚,而后杀了这个内奸!
确定了刘泽之的身份,山木龙三想通了很多事:倪新的未婚妻鹤子被抢劫wx,会不会是周成斌为了和刘泽之取得联系设下的计谋?而事先并不知情的刘泽之还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他自己严重过敏,也为的是同一个目的。
威廉史密斯神秘失踪,记得当时刘泽之是行政科的科长,还记得爱俪园丢失了一大批杜月笙离开上海前,埋在假山下密室里的电讯器材,施工的工程队据说是刘泽之负责联系的,更让人起疑的是事发后那个建筑公司的何老板不明不白的死了!
如果刘泽之是军统的人,他的弟弟刘无一定也是,陈劲松诈降,而后脱逃,刘无死在现场,现在看来应该是奉命掩护陈劲松。对了,还有孔文清诈降,也是刘泽之第一个发现了;他的踪迹。
毛人凤潜逃,坐的居然是李士群的专车!专车的钥匙和停放的地点,作为机要秘书,比起其他人,刘泽之最清楚,也最有机会拿到钥匙!而这个人,也有机会和安德森领事取得联系!
刘泽之能隐藏的这么深,并不是他有多么大的本事,而是因为军统一直在不惜代价的掩护他,为他找替死鬼,李明华、段文涛……
……
一桩桩一件件,山木龙三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越发坚定了要活着逃出去的决心,这不仅仅是为了不共戴天的杀妻之仇,更是为了不能任由这个危险的内奸逍遥法外,继续在76号里兴风作浪!长此下去,刘泽之——这个狡猾无比,深埋在李士群身边的对手,还指不定要做出多少让大日本帝国利益受损的事情来,这是个比周成斌还要危险的心腹大患!除掉了他,周成斌就会变成瞎子,实力大打折扣。
山木龙三筹谋着:自己在被先后关押的两座荒岛的草棚墙壁上,都留下了字迹,但那只是不得已的侥幸之举,即使有自己人上岛搜索,找到那些毫不起眼的字迹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必须想办法自救!纵然陈劲松是军统数得着的跟踪与反跟踪高手,也不能不拼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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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手刃倭酋
凌晨两点,山木龙三要求去了一趟搭建在后墙边上的茅厕,这间茅厕很简单,没有房顶,借着大车店的后墙,围了三面一人多高的土墙。回来后上炕睡去。黑暗中,山木龙三取出在大车店地下捡到的一根铁钉,借着一床薄被的掩护,摸索起来。
连绵的阴雨终于下了起来,这家大车店很是简陋,墙壁都是土坯搭建的,土坯干了之后,全是裂痕,大的裂缝可以透过隔壁房间的灯光,隔音更是谈不上。
隔壁房间大通铺上,菜贩子中的儿子起身解手,上炕后轻声对父亲说道:“爹,刚才来的那几个人,就是我们看到的那些人,有一个人不睡觉,在后门守着,我看见了,他带着枪那……”
做父亲的告诫道:“嘘,小声点,这年头,别管闲事……”
凌晨三点半钟,山木龙三翻身坐了起来,喊道:“我要解大手。”
孙栋盛走了进来,打开脚镣,和一名战士一起押着他向后墙边的茅厕走去。另外一间房子里,那名父亲说道:“别睡了,好在咱们带着雨布,起来收拾收拾,提前点走吧。”
儿子很不情愿的起身,嘟囔道:“这才几点?又下雨了,还下的挺大的。好了好了,别啰嗦了,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三人冒雨来到茅厕,孙栋盛看到距离最近的那间房点起了油灯,心道这间房住的是比自己一行人来得早的那几名外人,怎么这么早就有人起身?他不放心,对那名同来的战士说道:“我在这里警戒,你陪他进去。”悄悄走到窗边,向内窥视。
同来的那名战士打着一把油纸伞,拿着一个小手电筒陪着山木龙三进了茅厕,山木龙三说道:“麻烦你替我解开腰带。”自从被抓,陈劲松收走了山木龙三带有金属物的皮带,给了他一根布绳子替代。
几天来只要山木龙三大解,一直都是如此,那名士兵不疑有它,递过电筒,一手拿伞一手来解裤带。手铐已经被提前捅开了的山木龙三猛然出手,发力扭断了他的脖颈,搜出手枪,把尸体倚在墙上,电筒塞回死者手中,用力把伞插在蹲坑前的地面上,轻手轻脚的翻过一人多高后墙,消失在雨雾中。
两名菜贩起身,惊动了其他几名车夫,也都想着店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没准会出事,越早离开是非之地越好,所有的人都窸窸窣窣的起身,准备离开。孙栋盛听了一会,回头向茅厕看去,微弱的电筒灯光映照,似乎有两个人影时隐时现。孙栋盛放下心来,又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过了五六分钟,孙栋盛突然觉得不对:那两个人影的位置一直没有任何变化。时间也这么久了,怎么回事?他几步冲进茅厕,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山木龙三不见了!
他跑上前抱住那名战士,叫了几声,无奈放弃,向陈劲松所在的那间房跑去。
接到报告,陈劲松大怒:“你是怎么回事?看个人都看不住!我毙了你!”山木龙三跑了,大雨中很可能抓不回来!周成斌带人伏击车队,中了倪新的诡计,戴如等四十余人牺牲,损失惨重,形势已经万分危急,如果连累刘泽之暴露,药品转运,根本无从谈起!
孙栋盛惭愧无地,没等他开口请罪,陈劲松命令道:“这个联络站只能放弃了,所有的人必须撤离,你我和老赵一组,其他的八个人人分为两组,追捕山木龙三!一旦发现其踪迹,格杀勿论!不管是否能抓住他,两个小时后,那两个组的人潜回上海,到五号联络站集合,我们这一组去老唐那里。”两个小时后就是清晨六点了,日军水上巡逻队就在阳澄湖,天一亮,追捕必须停止。
刘泽之带队在阳澄湖周围搜捕,凌晨四点半,雨越下越大,刘泽之下车打量了半响,对同来的老钱说道:“老钱,巡逻队的皇军都有雨衣,你带队到东边搜搜,我们几个开车从另外一边兜过去,记得再往西北走两里地还有一个小渔村,也由我们负责搜查,然后在前面那个小山坡会面,这么一圈转下来,估计天也差不多亮了,到临时指挥部去等倪处长,听他下一步的指示。”
老钱答应着带队走了,刘泽之开车带着76号三名特工向西驶去,黎明前夜色如墨,雨雾中能见度很低,不久,车子停在了一个小渔村边上,郑敏提议道:“刘秘书,村里一点灯光都没有,情况不明,我们三个进村看看,您在车上策应……您还有伤,脸色也不好,这风大雨大的……”
刘泽之笑笑,答道:“也好,我在车上等你们,记住:搜查的时候动静尽量小一点,当心军统的人闻风而逃。还有,周成斌再狼狈,身边也不会没人扈从,村里的地形我们又不熟,如果有所发现,不要打草惊蛇,回来报告,调齐人手再抓捕不迟,别逞强把小命搭上了。如果没有收获,五十分钟后收队。现在是差一刻五点,五点半回来和我会和。”
这番话让郑敏等人颇为舒心:刘秘书做人就是厚道。三人冒雨下车,呈品字形摸进小渔村。
刘泽之关上了车灯,默默地盘算着心事。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北边向汽车跑了过来,刘泽之吃了一惊:来人是山木龙三!他怎么逃跑了?不能放他走!一旦山木龙三回到76号,李士群就会明白泄露药品基地情报的不是山木龙三而是另有其人,自己和倪新就会成为最大的嫌疑犯。没等他做出进一步反应,山木龙三身后又出现了几条人影。追踪而至的人是谁?是敌是友?刘泽之冷静的观察着。
在风雨中狂奔的山木龙三已经发现有人追了上来,数日来,被拘押捆绑,体虚焦虑,身心交瘁,虽然抢夺了一支点三八手枪,但也绝对不是追兵的对手。加之风大雨大,地僻人稀,求告无门。山木龙三几乎绝望,就在此时,眼前出现了一辆汽车!他还以为是幻觉,定睛一看,大喜过望:这辆汽车居然还是76号的车!
有车就有人在周围,绝处逢生的山木龙三顾不得车上是否有人,伸手用力拉拽车门,车门随手而开,毫无准备的山木龙三几乎摔倒在地,他勉强站稳,心中一阵狂喜,迈腿就要上车。车上下来一个人,山木龙三愣在了那里:刘泽之……冤家路窄!
黑暗之中,最易发生误伤,刘泽之冒险不高不低的喊了一句:“山木君,我是刘泽之!”
这句话当然是喊给陈劲松听的。不愧是跟踪高手,耳聪目明的陈劲松闻言立即反应过来,命令孙栋盛和老赵:“不准开枪,你们先走,去指定地点,不要管我,听到没有?执行命令!”不是不信任孙栋盛和老赵,刘泽之的身份是最高机密,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安全。自己和刘泽之两个人,对付山木龙三,绰绰有余。
孙栋盛和老赵虽然很不放心陈劲松单独留下,也只得服从命令离开,向唐吉田家赶去。
山木龙三又何尝不知刘泽之这句话的意思,身后的对手——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上海站的副站长,追踪高手陈劲松——闻言停止了追击,最后一点侥幸被打消了,山木龙三确定了刘泽之的身份!
没等他做出反应,刘泽之抢先出手,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山木龙三的额头!山木龙三问道:“居然是你!你才是军统的卧底……”
“是的,是我,中华民**统局中校特工刘泽之,代号八十六号。”刘泽之搜走了山木龙三的枪。
山木龙三已知今日万无侥幸,他冷冷的问道:“我早该想到!你这个奸细!大日本帝国对你不薄,76号对你不薄,李士群对你不薄!”
刘泽之一字一顿的答道:“我是个中国人。”
山木龙三终于问出了那句时时悬念于心的话:“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妻子?!为什么?”
“我让你死个明白,你这个无恶不作的强盗!我的姐姐死于南京屠城——我们刘家祖传三代的珍饰,那个翡翠玉镯,为什么会到了你老婆手上?!”
一刹那,山木龙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他仰天长啸,状若疯癫:“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没想到啊,刘泽之啊刘泽之,共事快两年了,我居然不知道你是我的便宜小舅子!南京,哈哈,那个中国女人,是我给她开的苞,哈哈,后来还让我的七八名部下一起享用,那个女人,一直在哭,不好玩!一点味道都没有,玩完了我们剖开了她的肚子,哈哈哈,大日本皇军玩几个下贱的支那女人,是这些贱女人的福气……”
刘泽之血往上涌,切齿道:“去死吧!”扣动扳机,一枪打在山木龙三的太阳穴上,山木龙三倒地死去!
风雨中,枪声依然凄厉,刘泽之招了招手,陈劲松跑了过来,问道:“泽之,你杀了他?!现在该怎么办?你怎么了?浑身发抖?你说话啊!”风雨中陈劲松并没有听到刘泽之和山木龙三的对话。
大仇得报,刘泽之的心一阵阵的战栗,他睁不开眼睛,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纵横不止,他抹了一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道:“先别问了!拿着这支打死了山木龙三的枪——是我从黑市上买的,做一个枪战的假现场,击伤我,下手重一点!击爆轮胎,76号的人就在周围,赶紧离开!从南面走,转告老周,先撤回上海,再作打算!还有这支枪,是从山木龙三身上搜出来的,也开几枪,造成和我、山木龙三枪战的是军统的两个人的假象。”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陈劲松心道刘泽之的建议是对的,更钦佩千钧一发之际刘泽之的冷静沉着。他点了点头,接过手枪,刘泽之掏出76号的配枪,先发两枪,陈劲松用击毙了山木龙三的那支枪冲着汽车开了两枪,随后一枪打在刘泽之的左腿上,刘泽之倒在泥泞不堪的地上,血水流了出来,染红了地面。
陈劲松退后几步,用自己的枪开了两枪,打瘪了汽车的右前轮,换用山木龙三抢走的那支枪,又开了两枪,转身向南边跑去。
纷沓而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刘泽之冲着陈劲松等人的背影开了几枪,忍住剧痛爬了几步,倚在汽车的右后轮……
76号的人跑了过来,郑敏俯身叫道:“刘秘书,你怎么样了?别动,你伤的很重。”
刘泽之气息微弱:“别管我,去看看山木君……”
啊,山木龙三?郑敏吃了一惊,这时,另外两名特工发现了山木龙三,半跪在地上喊道:“山木君?怎么会是山木君?山木君,你醒醒,你怎么了?醒醒啊。”
郑敏转身走回刘泽之身边,问道:“刘秘书,对手向哪个方向跑了……”陈劲松等人尚未走远,这个问题刘泽之不能回答,又不能指一个假方向给自己留下疑点,无奈只能佯装昏迷。郑敏急了,两个长官死在自己眼前,回去了怎么交代?喊道:“刘秘书,你怎么了?刘秘书!过来个人,刘秘书昏过去了,先帮我把他抬到车上。先别追了,找医院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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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整军再战
十一月十四日清晨六点,陈劲松赶了上来,在路边等候的孙栋盛和老赵迎上前来:“副站长,您可来了,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我们一起参战,击毙山木龙三和他的那名同伙?”
陈劲松正色道:“这件事以后不准再问了,更不准对任何人提及,全当没有发生过,记住了吗?否则军法从事!”
陈劲松很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二人均答道:“记住了,请您放心。我们只知道唐吉田家的大概方向,所以只能在这里等候。”
陈劲松说道:“栋盛,你们不用过去了,设法潜回上海,在百味斋素菜馆等我。”
二人答应着去了,陈劲松独自一人来到唐吉田家中。
见到浑身透湿的陈劲松,周成斌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大车店等消息吗?出什么事了?”
“山木龙三逃跑,我带人追击,没想到山木龙三碰到了奉倪新的命令带人搜查的刘泽之,山木龙三被刘泽之杀了,我和泽之制造了一个枪战现场,我打伤了他以便掩护他过关。泽之让我转告你:先撤回上海,再作打算。我已经命令我身边的所有人先撤回去了。”
周成斌吃了一惊,山木龙三死了?瞒天过海的计划更加无从谈起了!他问道:“泽之伤的重吗?你确定他能过关吗?76号李士群、倪新等人均非泛泛之辈。”
陈劲松也很担心:“就因为担心他被怀疑,我一枪打伤了他的左腿,虽然没有打断腿骨,可是很可能会伤到大腿动脉,导致失血过多……泽之他,身上还有突袭药品基地时,你给他留下的……泽之,他太不容易了,如果真的因为我这一枪,导致他死亡……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原谅我自己……”
周成斌摆摆手,答道:“先不说这些了。泽之的建议是对的,劲松,马上动身,我们分头撤回上海。重庆局本部来电:已经派出人手增援上海站,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要把这批药品安全运到长沙前线。别忘了戴如等四十余名战友因此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陈劲松答道:“您放心吧,属下等人一息尚存,一定完成药品转运行动。”
随着汽车的颠簸,刘泽之真的陷入了昏迷之中,等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他试着动了一下受伤的左腿,子弹已经取出来了,这是过去多长时间了?手术都做完了。
一名医生走进来说道:“刘先生您醒了?您的情况不太好,虽然脱离了危险,但是失血过多,不能掉以轻心,有人想和你谈谈,我不能不同意,但是建议时间不要超过半个小时。”
刘泽之艰难的一笑,从医生白大褂里露出的军便装他推测这里是上海军医院。病房的门被推开了,赵敬东和浅野一键走了进来,赵敬东问道:“泽之,你这一次可伤得不轻,能连续讲话吗?如果体力不支,别硬撑着。”
“我试试。”话一出口,喉咙沙哑的让刘泽之自己也吃了一惊。
浅野一键说道:“没办法,时间太紧,这都过去四五个小时了,再拖下去,抓住周成斌的希望就更渺茫了,刘桑,你撑一下吧,先喝点水。”
浅野一键端来一杯白开水,刘泽之用吸管喝了几口。然后象征性的点了点头,没等赵敬东和浅野一键开口,他首先问道:“你们问话之前,先告诉我:山木君……怎么样了?”
浅野一键神色黯然:“山木君……龙三他,殉国了。”
刘泽之神情一变,脸色潮红,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赵敬东不放心,叫来了医生,医生看了看心电图,又测了一下血压,说道:“心跳又快了一点,刘先生,为了你的身体,我建议你最好保持克制,激动、动怒对你的康复很不利。二位先生,你们能不能推迟一天再问话?”
赵敬东为难道:“这个……恐怕不行,我们尽量快一点吧。”
刘泽之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谢谢医生,我能坚持。老赵,你问吧。山木君的死……早在我预料之中……不问一句,我总不死心。”
山木龙三之死,浅野一键心如刀割,刘泽之表现的如此悲痛,他很有点感动,心道都说刘泽之这个人厚道,果然不错。
赵敬东答道:“好,那我们开始吧,我尽量问的剪短一点,浅野君,你负责记录。你是怎么和山木君碰在一起的?”
“那天我头疼的厉害,命令郑敏带人去搜查渔村,我一个人在车上……突然发现有人在雨中向我所在的地方跑来,我怕被堵在车上,下车在旁边一棵大樟树下隐蔽……”刘泽之喘了几下,深吸了两口气,继续说道:“没想到来人居然是山木君!后面有人追他,我没敢马上出来……山木君,他发现了汽车,想上车,后面的人追了上来……”
赵敬东说道:“你歇一会,喝口水——我们继续,山木君有武器吗?追过来的是几个人?”
“山木君没有武器,我看到的有两个人,我在树后开枪,对手一个人还击我,另外一个人击中了山木君……那个人是陈劲松……没错,就是他!另外一个我不认识。”
赵敬东心道果然又是陈劲松!自己猜测的不差,就是他诱捕了山木龙三,76号又一次栽在这个该死的陈劲松手里!
赵敬东继续问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山木君倒地后,两个人和我枪战,我被击中了……然后郑敏他们听到枪声赶过来,陈劲松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人,就跑了,我看见他们向南跑了。”
赵敬东派人勘测现场,得出的结论也是对手向南逃亡,所以跳出了76号的包围圈。他又问道:“你开了几枪?对手开了几枪?”
刘泽之皱眉道:“几枪?记不清了,你让鉴证科检测一下我的配枪……陈劲松?我也想不起来了,现场勘测应该可以推测出来。”
赵敬东又道:“想不起来,就别勉强自己了。山木君和你说话了吗?”
“没有,没来得及说。”
赵敬东和浅野一键已经询问过郑敏等人,两相印证,没发现什么问题。浅野一键安慰刘泽之:“先到这里吧,好好养伤,别想了。”
二人走出病房,赵敬东又道:“浅野君,你等我一会,我想起来有两句话要和刘秘书说。”
赵敬东走回病房说道:“泽之,这么着急询问你当时的情况,并不是对你有所怀疑。你知道现在是小野将军暂时当家,山木君是他的学生,死在你面前,不得不尽快给小野将军一个交代,所以……你别多心,安心养病。”
刘泽之艰难的一笑,答道:“我知道。”
赵敬东替他掖了掖被子,说道:“我派了两个人轮番照顾你,我先走了。”
十四日下午一点,赵敬东和浅野一键回到76号,向李士群汇报了对几个当事人的询问结果和现场勘测的情况后,说道:“属下认为情况大致是这样的:山木君虽然不得不和军统合作,但是一直在寻机逃跑,倪处长抓住周成斌等人对另外一批药品的贪婪心态,设下了圈套,周成斌中计损失惨重,狼狈逃窜,山木君趁乱逃跑,陈劲松紧追不舍,恰好撞到了执行搜索任务的刘泽之等人,可惜的是当时现场只有刘泽之一个人在,山木君没有武器,刘泽之有伤在身,力不能抵,于是一死一伤……枪声惊动了在与村里搜查的郑敏等人,追踪而至,陈劲松借着大雨的掩护逃掉了,郑敏等三人不明敌情,又急着抢救刘泽之,不及追赶。”
李士群问浅野一键:“浅野君,说说你的看法。”
对赵敬东所说的山木龙三“不得不和军统合作”这句话,浅野一键颇为不满,但是也不能不承认其他的推测合情合理,他答道:“大致的过程应该是这样的,至于山木君不得不和军统合作,赵队长,你有证据吗?”
赵敬东很懊恼又一次未经思索、脱口而出,触动了浅野一键的心结,他笑笑答道:“浅野君,你别误会,我只不过……”
“行了,什么时候了,还纠缠这些细枝末节?”李士群打断了赵敬东的话,说道:“倪新刚发来电报,拉网式搜查,目前还一无所获。赵队长,你审讯被活捉的那个仅存的伤员,有收获吗?”
“没有,那个人受伤很重,也不敢一直用刑。而且属下怀疑他并没有参与埋藏药品的行动。”
李士群暗自思索:军统目前面临的最急迫的任务是转运到手的药品,长沙大战在即,留给周成斌的时间不多了,即使军统损失惨重,形势比人强,周成斌也不能不冒险出手,自己大可守株待兔,坐等对手犯错误。
李士群命令道:“电告倪新,让他回来,整合人手,其他的事情都先放一放,集中全部力量,在上海及其周边地区设岗盘查,追查那批药品的下落,在细微的线索也要追查到底。”
赵敬东答道:“是,请李主任放心。属下还有一个提议:上海军统站损失惨重,失去了戴如,第三纵队群龙无首,重庆军统局本部不可能不派人增援,我们可以加大监听力度,能不能从这里打开缺口。”
76号电讯处表现平平,没有得力的人手,一直是李士群的一块心病,唉,他暗暗叹道可惜了,郭烜宁死也不愿为自己所用,找一个郭烜这样的人才,谈何容易?他答道:“加大监听力度?尽人事听天命,也好,你通知温处长吧。”
赵敬东又道:“李主任,倪处长临行前曾对属下说周成斌亲自带队半途拦截他带领伪装的押运药品的车队,他假设他自己是周成斌,仔细整理了时间线索,得出结论:周成斌有汽车作为交通工具,还不止一辆,他建议我从这里盘查。属下想倪处长的想法应该没错,上海能拥有几辆汽车,还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不多,无非是有数的达官显宦之家,或者是运输车队、汽车租赁行等地,追查起来范围小,不会很困难。”
李士群点头道:“说的不错,你派一个小组追查这条线索,在各地设岗盘查的事情必须马上着手,如果人员不够,影佐将军亲自押运药品去了武汉,还要在那里停留一段时间组建前线阵地谍报组,目前上海的日本谍报机关暂时由小野将军负责,让倪处长出面向小野将军借人。敬东,你去一趟警署,就说是我的话,让他们也配合行动。浅野君,山木君留下的日本特务组暂时也归你指挥,都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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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伤怀
回到上海,按照周成斌的命令,陈劲松把其他人都安置在百味斋素菜馆,自己也住到了周成斌所在的茂盛丰棉布店。周成斌说道:“你新建的五家联络站只有最后一家还可以使用,现在住着原来跟着你的六名第三纵队的战士。这里除了你我,只有葛佳鹏和唐吉田知道,在完成药品转运之前,我们四个都在这里。”
陈劲松点头道:“我们两个在一起虽然危险,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今天是十五号了,长沙会战一触即发,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八十六号受伤住院,即使他没有被怀疑,也指望不上他了。”
周成斌答道:“泽之已经履行了他的职责,剩下的事,要靠我们自己了。我有信心一定能把战友们用生命换来的药品运出上海。”
陈劲松闻言心中顿时为之一宽,连日来,他总觉得无处着手,听周成斌这话,似乎他已经有了成算。陈劲松问道:“这么说您有了初步打算了?能和我说说吗?”
周成斌答道:“日本人和76号一定重兵设岗盘查,这么大的一批药品,我们自己转运,不啻天方夜谭,但是有一样东西,日本人是不会检查的。”
陈劲松越听越糊涂:“什么东西?”
“从大连途径上海,运到武汉,准备投放长沙会战中的物资,比如兵员、军装、军火等等。”
陈劲松答道:“大连在晚晴末年就被日本人占领了,第三次长沙会战,双方精锐尽出,拼死一搏,胜败也许就能决定今后战争的走向,日本人从满洲国,他们侵华的大本营,调集转运战略物资,是理所当然的事。您的意思是……可是据我所知,大连没有军统的任何组织,戴老板几次派人潜入大连,均很快被破获。”
“你说的不错,但是别忘了长沙、武汉都不临海,所有用巨型货轮从海上转运的物资,到了上海,都需要换用可以在内河航行的船只,通过长江航线运往日本人占领的武汉,从那里再转运在长沙前线。而上海,有我们。”周成斌平静的话语里,充满了舍我其谁的气概。
陈劲松点了点头,答道:“你的意思是移花接木,利用客轮卸货装货的机会,把药品混上开往武汉的客轮,到了武汉附近,在动手突袭劫夺。”
“突袭劫夺,那是局本部的事情,我们要做的是把药品人不知鬼不觉的装上货轮,再把准确情报报告给局本部。为此,我想戴老板借了一个人。”
“借了一个人,谁啊……”陈劲松突然明白过来:“您说的是不是叶君远?他的伤好了?也是,老叶六月底在康慈制药厂爆炸案中受的伤,过去四个多月了。”
周成斌叹道:“完全康复,谈何容易?不过是勉力从公罢了。”想起郭烜也是因为在那次爆炸案中受伤,不得已才来上海治病,没想到上海之行,居然是一条不归路……周成斌又是一阵心酸。
陈劲松看出了他的心思,当下也不点破,说道:“叶君远出手,我们就多了几分把握,追根溯源,都是为了药品,还有李智勇……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在日本人和76号的眼皮子底下,把这批药品运出去,如果行动成功,不仅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参加长沙会战的将士们的伤亡,也可以告慰李智勇等人九泉之下的亡魂。”
兄弟默契于心,陈劲松话里的安慰之意,周成斌如何听不出来?他暗暗叹了口气,又道:“今天晚上老叶抵达常熟,戴老板给我们派来了一批人,走水路来上海,比老叶晚一天,明天到常熟,我派余浩辰和第三纵队第三分队队长杜一帆联系,命令他集合人手,在常熟附近待命。你这就去一趟,和老叶接头让他马上赶过来。等戴老板派来的人到了,取得联系后,在常熟待命。劲松,除了不到十个人的五号联络站之外,这些人和重庆新派来的人,几乎是我们能参与转运药品行动的所有人手了,出不得一点纰漏。明白了吗?”
“您放心,我一定带队安全潜伏,等待您的命令出击。您的想法是对的,联络站损失殆尽,这些人晚到上海一天,就少一分危险。那我去了。”
周成斌又叫来了唐吉田,在桌上蘸水写下了两行数字,说道:“我们第四季度的经费除了让余浩辰购船之外,其他的绝大部分都花在为一号联络站,那家车行修理汽车上了。现申请经费来不及了,这是外滩正金银行一个保险柜的编号和密码,现在是下午三点,你去把里面的二十根金条取出来备用。”
唐吉田把编号和密码记在心上,答道:“我知道了,没想到站长你还存有这么一大笔应急的私房钱。那五辆汽车我们隐藏的很好,能不能找回来继续使用?”
周成斌暗自苦笑:军统薪俸微薄,他哪来的私房钱?这笔钱是刘泽之个人的私蓄,半年前告诉了自己编号和密码,以备不时之需。唉,等行动结束,申请到经费,再还给他吧。
周成斌苦笑了一下,答道:“那五辆汽车,很快就会进入76号的视线里,再舍不得,也不能要了。你去吧,别忘了在保险柜里留下咱们军统的联络标记。”
十四日傍晚八点,常熟一家老式客栈内,叶君远和陈劲松接上了头,尚未痊愈的叶君远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走的稍久一点,就上气不接下气。陈劲松很担心,问道:“老叶,听说你以前身体不错啊?怎么现在……”
叶君远又道:“唉,这都是拜76号所赐。唉,撑不住又能怎么样?葛佳鹏那个臭小子,还稚嫩了一点。好在干我这行的,主要用的是脑子。”
葛佳鹏太稚嫩?陈劲松心中一喜,葛佳鹏造假的功力他是领教过的,难道此人比之葛佳鹏的水平,高出许多?应该是,否则局本部不可能把病病歪歪的叶君远派到上海。陈劲松笑笑说道:“令高徒葛佳鹏和我共同执行金蝉脱壳计划,他把金砖伪造成大理石地砖,后来又伪造成军用钢锭,几乎可以乱真,我是大开眼界。”
叶君远不以为然的笑道:“陈副站长抬爱了,金砖、地砖、钢锭,这几样东西外形差不多,又都是硬材质,伪装起来并不困难,最困难的是把材质、外形完全不同的东西,伪造的一模一样。”
陈劲松有点匪夷所思,天下真的有这样的奇能异人吗?陈劲松笑道:“这倒是,上次我们一起执行盗火计划,却无缘一见,不过我对你闻名已久,你在军统的大名……”
叶君远笑道:“算了吧你,你以前不可能听说过我。我估计你第一次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还是在一起执行盗火计划之后吧?军统知道有我这么一号人的不过十数人,你又没在局本部待过。我以前也没听说过你。”
陈劲松很是不好意思,笑道:“随口寒暄,见笑了,你说的不错,我们不是郭烜,大名鼎鼎,我以前是卧底,你干的事也不怎么见得了光,所以知道我们的人很少。”
叶君远又道:“老陈,我问你一件事。我去向戴老板辞行的时候,听说第三纵队的队长戴如牺牲了?”
陈劲松叹道:“是的,和他一起阵亡的还有四十多名战士,唉,上海站损失惨重……你认识戴如?”
“是的,戴如是我在军统屈指可数的几个工作上没有关联的好友之一。也没必要瞒你,戴如是老板的小同乡,之前跟过戴老板四五年,是老板最赏识的侍卫,他的死讯传来,听老板身边的人说,唉,老板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七八个小时不言不语,更不见人。唉,戴如的女儿还不到三岁……”叶君远忍不住哽咽起来,住口不言。
陈劲松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得换了一个话题:“我来的时候,周站长交代和你接上头后,转告你马上赶往上海和他会面,一会我把你落脚点的地址告诉你。我在常熟还有任务,就不陪你了,你的身体差成这个样子,自己保重。”
十五日上午九点,倪新赶回了76号,大门口碰到了权菅祜:“倪处长,您回来了?我奉命调查上海的汽车租赁行,发现有一家刚开业一个多月的租赁行,这几天突然人去楼空,汽车也不见了,让市警署协助查了一下,这家租车行一共有五辆汽车,车牌号、车况,都找到了,我已经命令我手下的人在上海附近,特别是昆山地区追查这几辆车了,现在只找到了一辆,奇怪的是这辆车是淞沪被皇军攻占前中国部队少将以上军官配发使用的专车,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其他几辆,也许可以顺藤摸瓜,有意外的收获。”
倪新摇头道:“我估计车能找到,但是根据汽车追查军统行动人员的打算,不会成功。周成斌这个人,几番交手,我越来越了解他了,这个人有大局观,绝不会因为一点蝇头小利,丧失理智。也好,找到汽车后,命令你手下的人开回来,这也是战利品。对了。刘秘书的伤势怎么样了?”
权菅祜答道:“昨天晚上听赵队长说伤的不轻,虽然脱离了危险,但是连说话都很困难。处长,您先别担心这件事,山木组长的殉职,小野将军动了肝火,听说连李主任都碰了钉子,您是不是……”
倪新叹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劝解一下?唉,山木君是将军的得意门生,难怪将军动了感情。不过公是公,私是私,我去劝解,算怎么回事?将军一时动怒,事情过去了,也就没事了。老权,我实在是抽不出时间,你替我去看看刘秘书,就说我有时间就去看他。”
权菅祜答道:“是,我也正想去医院探视……”
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下了汽车,看到倪新,笑笑,走上前来:“倪桑,久违了。”
倪新一愣,来人居然是田中胜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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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故人
倪新很快堆上一脸笑容,伸手握住了来人的手:“田中君,真没想到会是你,一别半年,你还好吗?权组长,这位是田中胜荣,76号前任情报处长,你来得晚,没见过,权组长,李主任既然找你,别让主任久等。田中君,请到我办公室坐坐。”权菅祜心领神会,答应了一声走进了办公楼的大门。
田中胜荣被李士群怀疑酷刑后投靠了军统,和孔文清一起回上海潜伏,泄露阮波的藏身之地,导致阮波被杀,撤职后交给影佐祯昭酷刑审讯,幸得小野平一郎求情,才捡回一条性命,被押回本土服刑。和76号的旧怨不浅,突然回到上海,所为何来?倪新必须给李士群留出应变的时间。
田中胜荣微微一笑,答道:“也好,倪桑,听说本月二十日你将成为小野家的乘龙快婿,总算是赶上观礼了。”
倪新笑笑,答道:“田中君离开上海半年了,消息还是这么灵通。不错,二十日我将迎娶鹤子,你来得正好,我算是请到了,就不在单发请柬了。”
田中胜荣哈哈一笑:“迎娶?倪桑,你何必特意解释?我并没有说倪桑要入赘小野家啊。消息灵通?更是谈不上,是小野将军亲口对我说的。爱女于归有期,将军也很欣慰。”
二人边走边聊,很快到了情报处处长办公室,倪新招呼道:“田中君,请坐,这里还是你走之前的模样,我没做太大的变动,你回上海,不会是特意参加我的婚礼吧?”办公室里多了一些中国的线装书,还有两盆兰花。
“当然不是,我是昨天到了上海才知道你要成家了。我回来是继续投身日中战争,为大日本帝国的最终胜利尽一个武士的职责。”
倪新的笑容无懈可击:“请喝茶,那太好了,说来田中君也许不信,李主任也常常提起你,说那件事有点操之过急,失于操切,有可能委屈了你,既然你能回来,说明事情搞清楚了,田中君,欢迎你回来,我让贤。不瞒你说,这半年,我是赶鸭子上架,力不从心。”
田中胜荣哈哈一笑:“倪桑,你误会了,小野将军的特种技术工作处新增设了一个特务队,我奉派担任队长。”
倪新有些吃惊,田中胜荣是小野平一郎最得意的门生,他能出狱,回上海继续从事情报工作,当然是出于小野平一郎的推荐,为什么从没听小野平一郎提过?不管怎么样,田中胜荣不回76号,最好。倪新笑笑,起身给田中胜荣续茶。
田中胜荣起身道:“小野将军是我的恩师,现在又成了我的长官,倪桑,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借重倪桑的机会还多着那,希望你不吝赐教,精诚合作。我还有事要求见李主任,就不多打扰了。”
倪新客气的亲自送田中胜荣出门,半个小时后,从窗口看到田中胜荣上车离去,来找李士群。
李士群问道:“我正要找你,坐吧,听田中胜荣说他先去的你的办公室?”
“是的,看样子来者不善,但愿他不会以私害公。不瞒主任您说,事先我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向小野将军打听一下。”
李士群摆了摆手答道:“打听?没这个必要。唉,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我对日本人没有二心,田中胜荣如此大的嫌疑,我自然不能听之任之。谁知……早知道,不动他就好了,哼!也是我手软了,应该把证据搞得再确凿一点,一击致命!给了他一个反噬的机会……”
倪新笑笑,安慰道:“主任您过虑了,小野将军再重视田中胜荣,也不会任由他公报私仇,再者说您位高权重,田中胜荣又能如何?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设岗严查,绝不能让军统把药品运出上海。”
李士群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只要我们不授人以柄,忠心耿耿的为大日本帝国效力,也没必要太把田中胜荣这样的角色太放在心上。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日本和欧美的摩擦越演越烈,废除租界,就在眼前了,小野将军下辖的特种经济工作处有可能出面负责接管租界,田中胜荣这个时候回来……”李士群突然意味深长的笑了,说道:“这话错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应该是在我之前就得到这个消息了吧?”
倪新摇头道:“主任您玩笑了,属下怎么可能比您知道的还早?”倪新正了正颜色,起身立正说道:“主任,属下一刻也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身份,于公,属下是你麾下不叛之臣;于私,您的养育栽培之恩,属下这辈子也不敢忘!谁要是和您为难,他就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没有任何人可以例外!”
李士群放下了心,笑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来了?我们之间,没必要说这些话,我要是连你都信不过,就真的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了。不说这些了,你说的不错,当务之急是对付军统。长沙大战在即,周成斌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运出药品。”
“是,属下认为最好的主动是主动出击,上海站新遭败绩,周成斌又没有时间休战整兵,属下建议主动出击。权菅祜破获的那家车行是一个突破点,前些日子丁林杰、张胜宇等人破获了一些军统的外围组织,也可以进一步深挖。”
李士群点头道:“说的不错,赵敬东和浅野一键负责在各地设岗盘查,你负责追查缉捕军统在上海的潜伏人员。”
“是,属下这就去办。”
回到办公室,倪新调来权菅祜写的有关汽车租赁行的《情况简报》,来回看了好几遍,又去了一趟机要室查阅资料,回来后命令自己的秘书:“丁处长在哪里?请他来见我。”
丁林杰不敢怠慢,匆匆赶来:“倪处长,您找我?”
倪新很客气,起身相迎:“老丁,来,请坐。我实在是忙不过来,手下人不成器的多,也指望不上,只能再麻烦你这个刚刚上任的总务处长了。”
“倪处长您太客气了,什么麻烦?76号的事就是我的事,应该效劳。”
倪新递过《情况简报》说道:“这是老权破获一家军统联络站,对外的掩护身份是汽车租赁行,你看看吧。”
丁林杰双手接过,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陪笑道:“倪处长,丁某愚昧,实在是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就是觉得上海站的经费很宽裕啊,居然有钱购置五辆汽车,唉,也难怪,上海站从英国汇丰银行搞走那么一大批黄金。你看我,东拉西扯的,请倪处长指教,突破点在哪里?”
倪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老丁,你出身军统总务处,应该清楚上海站就是搞来一座金山,周成斌也没有权力支配。就算是因为上海站地位比较重要,军统又搞到了一大批金砖,戴老板出手比较大方,下拨的经费到底还是有限的。如果我所料不差,为了突袭小岛抢劫药品,周成斌还购置改装了几艘船舶,这笔开销也不是个小数目。”
“是啊,他哪来的这么多的钱买车买船?五辆汽车,就算全是二手车……当然上海站有了这五辆车,行动起来就方便多了,但是这个理由也不足以军统局本部出手如此豪阔?您的意思是……这五辆汽车的来源……可以从这里入手?”
倪新说道:“周成斌突袭位于小岛的药品基地,必须购买船舶,但是他购置汽车,是为了备不时之需,所以我认为他是有一个意外的机缘,可以搞到五辆二手车,所以建立了这么一家联络站。”倪新悠悠说道:“我一直在琢磨这个对手,有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和脉搏,他在想什么,他下一步准备怎么办?他是我的对手,可是,他也是另外一个我……”
不知为什么,丁林杰打了个寒战,倪新的这番话让他不寒而栗。他强笑着问道:“倪处长高见,意外的机缘?会是什么样的机遇哪?”
“数年前南京上海相继被皇军攻陷,很多重庆政府的军队仓库、补给站都没有来得及撤离,为此皇军淞沪驻军成立了一个物资善后工作组,当初战火未艾,这个组是个肥缺,安置了很多部队里立功、受伤、投诚等等需要酬庸的闲散人员,说起来就是一本糊涂账,几年过去了,这个组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丁林杰插话道:“你怀疑周成斌是从这些**不得已扔下的物资里,搞到的这几辆车?”
“是的,这个组除了我刚才说的那些人员,还有一些具体办事的人员,比如以前的仓库管理员、财务人员、兵站的搬运等人,军统在里面安插人,或者从里面找到能为自己所用的人,太正常了。而且老权的手下也找到了一辆汽车,证明了我的看法。”
丁林杰点头道:“五辆汽车,这么大的目标,追查起来并不困难。您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聪明。”倪新夸了一句:“几辆二手车,一两个潜伏人员,怎么能不满足我的胃口?我必欲得之而后快的只有一个人——周成斌。别忘了,他想转移药品,不管用什么办法,有一辆或几辆汽车,总是好的。”
“您觉得他会故技重施,再次下手搞车?”
倪新答道:“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愿吧,但愿周成斌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权菅祜是行动队的组长,对他,赵队长还有别的差遣,他那个组有几个人正在追查那家租赁行失踪的几辆汽车,你去找他,把工作都接过来。网情报处的人由你调遣,第一步要做的是找出为周成斌提供汽车的内奸。你先去把皇军攻占淞沪地区后,接收敌方物资的所有能找到的资料都给我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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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百折千回
十五号下午五点,丁林杰带回来了数十本机要档案,倪新埋头其中,一日一夜没有合眼,十六日下午六点,带人搜查军统上海站弃置的其他车辆的丁林杰回来报告:“倪处长,果然不出您所料,我们又找到了两辆车,和第一辆车的型号相同,都是民国二十六年前军事委员会配发给少将以上军官使用的。”
倪新从文件堆中抬头答道:“因为当时皇军进展神速,大约有二十辆车被丢下,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等待修理不能上路的,后来修好了七辆,剩下的转了好几道手,从纸面上看应该还在七零九仓库里。丁处长,你带几个人去看看,我估计还有一些七零八落的零件在。”
“您的意思是周成斌命令军统在仓库里的内线把能用的东西攥在一起,拼成了五辆汽车?”
倪新点头答道:“我就喜欢和老丁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话没说完你就明白了,省力。老丁,你带人检查仓库,发现疑点后,马上把所有有关人员都抓起来,带回来突击审讯,一定要在周成斌发现之前,得到口供。”
丁林杰答道:“是,一点也不难找,算起来剩下的是十三辆车,也就是说如果仓库里没有十三个发动机,就是有问题。突击审讯?对,也许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周成斌的线索。”
倪新摇了摇头:“我没这么乐观,从你和张胜宇破获的几个军统外围组织的情况推测:联络站的建立、外围组织的发展,都是陈劲松在负责。能抓到陈劲松我就心满意足了。”
丁林杰信心满满:“目前上海站新遭惨败,戴如死了,周成斌只能集中全部力量,孤注一掷的转运药品,作为上海站正副站长,他们两个近日一定有密切联系,甚至有可能在一起指挥策划。也许有一箭双雕的运气?
“但愿吧。你去吧。”
丁林杰走后,倪新看了看表,开车赶到日军军医院,病房外,询问一名赵敬东派来照料刘泽之的行动处特工:“刘秘书情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有人来探视过吗?”
“刘秘书一直在发烧,大部分之间都在昏睡,医生说刘秘书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情况不容乐观,马上要送到重症监护室,监护三天。倪处长,您来的正好,再晚一会就看不到。刘秘书受伤的事除了咱们76号的人,其他的人不知道,医生也不允许探视,只有徐老师,刘秘书醒着的时候,让我替他打了个电话,来了一趟。医生没好拒绝,通融了五分钟的时间。”
倪新皱眉道:“重症监护室?有这么严重?算了,也别再去找医生通融了,你去看着点,医生来了通知我一声,我进去看看。”
病房里的温度很高,倪新脱下外套,拉过一张凳子,坐在病床边。昏睡中的刘泽之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蹙,双颊深陷,嘴唇干裂,倪新伸手试了试额头,温度怎么这么高?还没有退烧?他拿过一条毛巾,拭去刘泽之额头的冷汗。
刘泽之被惊醒,微微睁开眼,嘴角牵扯了一下算是招呼,艰难的吐出了三个字:“你来了?”
倪新道:“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别说话了。唉,造化弄人,我们布下天罗地网,谁知道陈劲松出现的时候,你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更可叹的是山木君好不容易逃出魔掌,又被陈劲松带人追上了。也难怪,陈劲松是跟踪高手,被关押折磨了那么长时间的山木君,又是赤手空拳,再加上一个有伤在身的你,怎么能是陈劲松等人的对手?”
刘泽之嘴角动了动,似是苦笑。倪新又道:“我知道你又想怪我:每次有危险,都要拉上你,其实我哪能预测的到?对吧?唉,你和这个陈劲松,前世的冤家,你两次伤在他手里,还有刘无……你看我,提这个干什么?又让你心里不好受。你放心吧,这次也许有机会替你抓住他。”
刘泽之心中一动,又说了四个字:“那太好了。”
倪新又道:“你就别操心这些事了,好好养伤……”
医生推门进来,满脸的谴责之意,倪新笑道:“对不起,打扰了病人,我也是76号的,不来看看,实在是不放心。诸事拜托了。”
医生不好多说,只道:“病人的身体很虚弱,上次有人讯问,事后病人的情况就有所恶化,既然你们都是同事,总不希望他死在医院吧?”回头对两名护士说道:“把病人抬上车,送到重症监护室。”
医生和护士自顾自忙着,不再理睬倪新等二人,倪新很是无趣,讪讪的穿上外套,对那名下属交代了几句,向外走去。
手推车上的刘泽之突然沙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倪新——”
倪新紧走两步,追上去俯身问道:“怎么了?有话要对我说?医生,对不起,稍等一下。”
医生沉着一张脸不言语,刘泽之说道:“转告徐老师……”
倪新赶紧答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会对徐老师说的,让她有时间来看你。你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得,我不说了。医生,请教一下,这个病人,何时可以探视?”
医生面无表情的答道:“三天后,如果能出重症监护室,就可以探视了。不过总有人来捣乱,那可就不好说了。”
倪新装作没有听懂医生话里的嘲讽之意,笑着再次拜托道:“您开玩笑了,怎么会有人捣乱哪?给您几位添麻烦了,请多多费心。”
医生走后,倪新站在走廊里,愣了一会,叹了口气,这才离去。
十一月十六日晚上八点,葛佳鹏接到了师傅叶君远,葛佳鹏说道:“上海站的联络站有的已经有人进驻,有的被破获了,有的为了安全不能不放弃了。周站长说师傅您和76号没有照过面,76号里以前军统的人也没有认识您的,所以让我把您安顿到这家饭店里。这里不是我们的联络站,也没有我们的人,您一定要小心在意。”
叶君远一愣:上海站居然困窘到如此地步?他答道:“我知道了,听郭烜说你这个臭小子,居然夸口说你早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你翅膀长硬了,敢在背后非议师傅了?”
葛佳鹏笑笑,叶君远性情诙谐,师徒之间经常斗嘴。顶嘴道:“本来就是嘛,看您这身板,风大一点就吹到了,不说好好在重庆养病?跑到上海来干什么?我们本来就忙得找不着北,你来了,还得分心照顾你。哎,师傅,见了周站长,可别提郭烜这两个字。唉,上海站诸人出生入死,前赴后继,牺牲的人太多了,可是郭烜不一样,别看周站长嘴里不说,他心里一直认为是他害死了郭烜。”
叶君远长叹了一声,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了,说说情况吧。”
葛佳鹏答道:“周站长命令我明天上午八点去和平码头,和大连来的内线联系,他们要把远洋客轮四国号上的货物卸在上海,然后换装到内河航行的武运号、长久号客轮上,由上海开往武汉。我们的任务是把从日本人药品基地上强劫而来的药品伪装后,设法装上武运号或者长久号。”
叶君远骂道:“武运长久?他妈的小鬼子,想得美!长沙会战一旦打响,薛长官一定会狠狠教训这帮畜生!唉,上海站连个可以使用的联络站都没有?这批药品的数量不少吧?我在哪里伪装?日本人的客轮上装的都是些什么物资?我必须知道详细情况。”
“其这些问题要等到我和内线联系上,才能回答您。不瞒你说周站长一直在担心这个计划是否可行?”
叶君远又是一愣,这都什么时候了,计划还没有完全确定?周成斌这是怎么了?攸关长沙前线十数万抗日将士的生命的大事,岂能如此草率?他直言问道:“上海站这是怎么了?大失常态!我和陈劲松虽然见了面,可也没顾上深聊,你知道情况吗?”
葛佳鹏叹道:“上海站中了76号的奸计,损失惨重,戴如也……”
叶君远想了想,委婉地的问道:“日本人和76号的动态,周站长有可能了解吗?”上次来上海执行任务,周成斌把伪造盘尼西林生产线的车间设在了和76号渊源颇深的意诚商贸公司的仓库里,从那时起,叶君远就怀疑76号里有军统的卧底。
葛佳鹏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这件事本来不该和您说的,我也是听戴如生前告诉我的,说是76号军统有一个卧底,为了掩护毛先生,身份暴露,被抓获后牺牲殉国了。所以没法了解日本人和76号下一步的行动,否则也不至于会上了76号的大当,一次就牺牲了四五十名精锐。突袭药品基地时损失也不小,第三纵队……老兵损失殆尽,职业特工基本上没有了,剩下的都是些刚入伍的新人。”
叶君远的心沉的更深了,内线暴露牺牲,精锐损失惨重,形势不容乐观。他叹道:“我何时可以见到周站长?”他必须当面和周成斌商量,提出他的担忧,并转达军统局本部的指示。
“就在这一两天吧?周站长让我转告您:他来之前会通过房间里的电话和您联系,响三声,挂断,再接通,再响三声,再挂断。半个小时后,他在这个地点等您。”葛佳鹏蘸着茶水在饭店房间的茶几上写下了一个地址。
晚上十点,倪新从医院回到76号,刚停下车,丁林杰等人坐着三辆车飞快的驶入大门,丁林杰从第一辆车里走下来,十来名荷枪实弹的特工押着两名人犯下了车,丁林杰命令道:“押到刑讯室去——倪处长,您回来的正好,有嫌疑的二名库管我都带回来了,这是他们的基本情况,您看何时开始审讯?”
倪新翻了翻丁林杰递过来的资料,答道:“当然是马上开始,走吧,去刑讯室。”
刑讯室内,倪新啪的一声把手里的文件扔到主审官用的桌子上,冷冷的看了一眼站在房间中央,惴惴不安的两个猎物,命令道:“我没有时间和你们两个废话!给你们三分钟时间,说出我想知道的一切,是谁把仓库里的汽车盗出来交给了军统上海站?谁先说我就留下谁的性命。丁处长,你负责记录。”
倪新如此开门见山,不按套路出牌,丁林杰吃了一惊,答道:“是,我明白了。”
倪新点着一根烟,抽完后,说道:“没人开口,是吧?”他顺手一指离他近的那名人犯,命令道:“先从他开始,上电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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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危如累卵
那人被拖拽着绑上了电椅,他吓坏了,喊道:“放开我,什么军统?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我倒卖过剩余物资,可是没有汽车……长官,放开我,求你了……我退钱……”
打手看了一眼板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倪新,拿过一块污迹斑斑的破布,堵住那人的嘴,接通了电源,那人四肢拼命的挣扎着,头左右使劲摇晃,两分钟后,打手切断电源,拽出那人嘴里的破布。
那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面若死灰,口吐白沫。
倪新问道:“这是最低档的电流,给你两个选择:说出我感兴趣的东西,或者请你尝尝更高一档电流的滋味。”
那人吓坏了,浑身发抖,涕泪纵横,嘴里不停地喊着:“不要,不,我受不了了,我说,我都说!”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收获,倪新将信将疑,问道:“你是军统的人吗?”
“是,你说是就是。”那人带着哭腔答道。
倪新又问道:“你的联系人是谁?”
“联系人?什么联系人?我不知道啊……你说是谁就是谁吧……我不想活了……”那人的抽泣着喊道。
倪新微微一愣,打手错会了他的意思,上来给了人犯两个耳光,骂道:“敢拿我们长官开涮?你活腻了?好!我成全你。”再一次接通电源。
那人嚎啕大哭,四肢颤抖,发出野兽一样的嚎叫:“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长官,我说,我全说,你让我说什么我说什么……畜生,我说,长官……”
倪新冷眼旁观,直到五分钟后才摆摆手示意打手切断电源。继续问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既然说你是军统的奸细,那么你的联系人是谁?”
那人四肢战栗,声音发颤,断断续续的答道:“谁?有这个人,他的名字……我想不起来了……长官,你行行好,给我提个醒,求你了。”一边说着,又哭了起来。
倪新扫兴至极,明白这个人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只不过酷刑之下,只求速死,信口胡说。他摆摆手命令道:“把他押下去,先关押起来。”
倪新喝了口水,理了理思路,又翻阅了一下资料,对另外一个人说道:“你叫苏文峰?据可靠情报,你们两个里面必有一个是军统的奸细,那个人不是,不过你也看到了:酷刑之下,他只求速死。电刑,只要是有血有肉的人,都不可能承受得了,区别不过是在于能承受的次数和电流的强度。怎么样?你是痛痛快快的招供,还是也走一遍程序?”
苏文峰看着倪新,眼睛里闪过的一丝恐惧,并没有逃出倪新的目光,他说道:“你四年前就在仓库里当管理员,军统是最近才找到你的吧?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以前并不是他们的人,但是你的家人,或者是什么社会关系是军统的,他们找到了你,并没有给你钱吧?是不是用什么民族大义、国仇家恨等等说辞,说服了你?你拼装了五辆汽车,交给了军统,你以为许多人私自拆过配件,倒卖过物资,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你和别人不一样,你这是资敌,是死罪!”
苏文峰不答,倪新又道:“我不是一定要让你说,因为你干的事,我基本上已经清楚了,你说与不说都是死罪,除非你能说出一些我不知道的,可是你别忘了,我抓了你,不可能不深入调查,我现在不知道的,并不意味着永远不知道,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苏文峰的腿止不住颤抖,他动了动嘴唇,还是忍住没有开口。倪新冷笑道:“好,我成全你。来人,把他绑到电椅上!”
两名打手冲上来熟练地把苏文峰绑上电椅,倪新招手示意打手走到身边,低声说道:“不用堵他的嘴,直接用中档电流,”
打手点头道:“倪处长,您放心,属下明白。”
打手接通电源,半分钟后苏文峰痛苦的呻吟起来,很快,呻吟声变成了嚎叫:“我说!放开我,求你了!长官,我说——”
打手切断电源,没等苏文峰缓过气来,倪新一拍桌子怒道:“放肆!谁让切断电源的?继续用刑,没有我的话不准停。”
打手赶紧再一次接通电源,苏文峰欲哭无泪,欲抗无力,身体剧烈颤抖,嚎啕大哭。倪新端起茶杯品茶,恍若未闻。
丁林杰起身陪笑道:“倪处长,上天有好生之德,虽然这个人不识好歹,但是您何必和他这样的蠢人一般见识?他既然已经答应招供,您就给我一个面子,赏他一个机会吧。”
倪新抬头看了一眼丁林杰,故意慢慢的说道:“你替他求情?唉,好吧,我就给他一个机会。切断电源吧。”
打手切断电源,解开苏文峰,苏文峰从电椅上摔了下来,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几次都未能成功,打手们冷眼旁观,苏文峰一边哭着,一边爬到倪新桌前,说道:“长官,我说,我全说,孙栋盛,我的表哥,他找到我说能不能搞几辆废弃的汽车,我一想那些废车也没什么用,就答应了……他自己修的。别的人我不认识,长官,您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军统的人,我就干了这一次……”
倪新问道:“怎么才能找到这个叫孙栋盛的人?”
“长官,我不知道,三次见面都是他主动找的我……”
没等他说完,倪新挥手道:“继续用刑,把电流调高一档。”
一听还要用刑,苏文峰吓坏了,又是作揖又是磕头,语无伦次的说道:“长官,你不能这样,我真的找不到他,我不敢骗你……长官,求你饶了我吧……”
打手们毫不容情,又把他拖回电椅上,绑了起来,苏文峰突然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喊道:“还有一个人,我还知道一个人,孙栋盛带他来看汽车,他是个行家,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我能找到他……”
倪新心中一喜,佯装无可无不可的样子问道:“那就稍等一下,听听他怎么说?”
苏文峰如蒙大赦,赶紧答道:“孙栋盛带来了一个人,是个大行家……对机械很在行,挑走了很多配件……”
倪新不屑一顾的嘲讽道:“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别说找到他了,说这些有什么用?来人,继续——”
苏文峰带着哭腔喊道:“我能找到这个人,真的,长官,我能找到他,我求你了,别再用刑了……”
倪新点着一根烟,很不耐烦的等着,苏文峰继续说道:“那个人说仓库里有很多能用得上的东西,他挑了很多东西,说都拿走了会给我惹麻烦,让我给上峰打个报告,当废品卖掉,如果上峰同意了,让我通过一个死信箱里和他联系……长官,你相信我……”
苏文峰不知道他说的这个人正是轮机长出身的余浩辰,直属周成斌领导的行动组的一员。
倪新答道:“好吧,我相信你一回。老丁,你应该知道怎么办吧?”
丁林杰答道:“是,请倪处长放心。来人,解开苏先生,给他搬张凳子。”
十一月十七日上午十点,余浩辰回到上海,向周成斌汇报道:“站长,我见到了陈副站长,也和重庆派来的四名行动人员接上了头,并带着陈副站长见到了杜一帆。陈副站长让我转告您他会安排好一切,等待您的命令,随时出击。”
周成斌点了点头,说道:“老余,你回来得正好,唐吉田从十二号死信箱里拿到了上次卖给我们五辆报废二手车的那个人留下的情报,说是仓库的上级主管,日本淞沪占领军后勤处同意他处理废品了。”
余浩辰一喜,答道:“太好了,那人叫苏文峰,是孙栋盛的表弟,还是靠得住的,孙栋盛还说等忙过这一阵子,想发展他正式加入军统。站长,我们现在一辆车都没有了,如果你能再给我一笔经费,我还能拼装出一到两辆汽车,而且那些所谓的废品里还有很多电台的配件,虽然上海站暂时用不上,也可以随同药品一起运到长沙前线,或者找机会转运到重庆,一定能派上用场。”
唐吉田已经取到了刘泽之放在正金银行保险柜里的二十根金条的私蓄,上海站也亟需一到两辆可以随时调派使用的汽车,周成斌答道:“也好,你和这个苏文峰联系吧,钱的事你不用发愁——老唐,给老余先拿两根金条——不够再说。”
余浩辰请示道:“站长,您看是我直接和苏文峰联系,还是通过孙栋盛找他?”
“不必找老孙了,你直接找他吧。”孙栋盛是陈劲松的助手,陈劲松一个人要负责带领杜一帆抽调的人手和重庆派来增援的人,他以前和杜一帆没有打过交道,和重庆来人也素不相识,周成斌很担心他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二个小时前,已经派孙栋盛赶往常熟协助陈劲松展开工作。
唐吉田拿来两根金条交给余浩辰,唐吉田又道:“站长,您让我联系的那个人,我办好了。”
周成斌答道:“我知道了。”起身穿上外套去见叶君远,忽然心中一动,最近处处不顺,五辆车被抛弃在不同的地方,76号拉网搜捕,难道一辆都没有发现?还是发现了,丝毫没有起疑?这个时候苏文峰突然有了消息,是巧合还是……非常时期,他不能不格外小心谨慎:“老余,十分钟后出发,你去准备吧。你和苏文峰接头,无论结果如何,先不要回到这里,去之前我带你去过的那家茶馆等我的消息。”
余浩辰答应着离开房间,周成斌命令唐吉田:“老唐,余浩辰做特工是半路出家,我不放心,你是军统的老特工了,跟着他一起去,观察一下是否有人跟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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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斗法(上)
中午十一点半,一家餐厅的包间里,周成斌见到了叶君远。叶君远说道:“临行前,戴老板召见我,命我转告你:你建议的药品混入日本人向长沙前线输运军用物资的船队的计划,很危险,日本人重兵押运,局本部组织人手半路突袭强劫,你觉得成功的把握有多少?即使成功,牺牲会有多大?戴老板的意思是如果有别的办法,最好不要出此下策。当然,戴老板交代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件事既然交给了你,由你全权做主。”
周成斌叹道:“我何尝不知道,但是……”
叶君远很诚恳的说道:“老周,我知道这两年你的压力太大,旁观者清,有几句话我不吐不快,情报战不是这个打法,四两拨千斤,才是上策,你现在不是一个杀手,而是上海站的站长,是上海站的灵魂,有的时候,你是不是过于依赖强抢强夺了?”
周成斌心中一动,低头思索。叶君远又道:“戴如和老板的关系,你是知道的,戴如殉国,老板……对你却没有只言片语的责备,这份知遇之恩,老周……”
“我听说了,老板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好几个小时……唉,戴如之死,全是因为我颟顸愚昧,我百死不足赎其罪。葛佳鹏去见从大连来的客轮上我们的内线,他回来向我汇报:这个内线虽然是个老特工,不过他在船上只是一个二副,上面还有船长、大副,还有日本人的宪兵随船押运……我也是觉得前途莫测。”
叶君远答道:“老周,我既然来了,就有责任替你分担这副重担。听葛佳鹏说我们在76号的卧底,暴露牺牲了?”
刘泽之的存在是最高机密,周成斌无法对叶君远言明,何况目前刘泽之受伤住院,什么也做不了。他叹了口气,没有正面回答,只道:“目前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按照原定计划办。这里是埋藏药品的两个地点,每处有两个人看守。上海目前没有可以做车间的地方,只能去那里了,你准备何时动手?需要准备些什么?除了葛佳鹏,还需要几个助手?”
“自然是越快越好,你给我一笔经费,需要的东西我带着葛佳鹏今天就开始采购。除了现场的两个人,你再给我派两个人就行了,后天一早出发。”
周成斌起身说道:“我马上派葛佳鹏带人来找你,我先走了,老叶,你多保重。”
回到棉布店,叫来葛佳鹏命令道:“这两根金条给你,你去一趟五号联络站,挑选两个人去找你师父叶君远,从现在起,你们三个归他直接指挥。”
葛佳鹏领命而去,棉布店里只剩下周成斌一个人,他坐在屋内,默默的思索着叶君远的话:叶君远说的不错,自己是行动人员出身,习惯了打打杀杀,几年过去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时不时会暴露出本来面目。
下午三点,唐吉田匆匆赶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告道:“站长,出事了。”
“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唐吉田镇定了一下,答道:“果然不出您所料,仓库里有76号的人!余浩辰和苏文峰接上头后,去了仓库,我在仓库外面一家饭馆里买了几份饭菜,乔装送餐进了仓库,居然让我发现了丁林杰!我没敢多做停留,赶紧回来向您报告。余浩辰知道您在这里,如果76号动手抓捕,怎么办?您必须马上转移……”
周成斌吃了一惊,随即冷静下来,摆摆手,示意唐吉田不要说了,沉思不语,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成型,心急如焚的唐吉田不敢打扰,两只手不停地搓着,急的出了一头大汗。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周成斌这才开口:“老唐,你和余浩辰这些日子一直跟着我,对他应该很了解,说说你对他的观感。”
焦急万分的唐吉田好不容易等到周成斌开口,问的居然是怎么一句不急之务,只好答道:“加入军统之前,余浩辰是远洋客轮上的轮机长,熟知各种机械,他的忠诚……应该不会有问题,不过76号是人间魔窟……我说不准。余浩辰为人机敏干练,只不过干这一行不到两年,欠缺一些经验。”
眼见周成斌再一次陷入沉思,唐吉田实在按捺不住,急道:“站长,您命令余浩辰去的那家茶馆,是我们的联络站吗?必须马上通知他决不能回到这里……我还是去看看吧,如果再过一段时间,他还没有赶过去,就是被抓了……”
周成斌拉下脸训道:“看你这幅样子,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就你这种素质,难成大事!余浩辰即使被抓,也不会马上招供!如果对他连这点信心都没有,我就不会把他留在身边。”
周成斌的话让唐吉田稍稍安心了了一些,低头不再说话。周成斌又道:“老唐,你是军统的老特工了,你现在必须冷静下来,仔细的听我说,我有一个计划……”
五六分钟后,周成斌才说完了他的想法,唐吉田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来,仔细琢磨着计划的每一个环节,终于答道:“请周站长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周成斌郑重托付:“郭烜来上海治病,我设了一个‘计中计’,谁知棋差一招,郭烜……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许失败!老唐,关系着千千万万抗日将士性命的这批药品,就全拜托在你身上了。”
周成斌的计划里没有谈到任务完成后,唐吉田和余浩辰如何脱身。唐吉田立正行了一个军礼:“为国捐躯,是军人的职责,更是军人的无上光荣,属下赴汤蹈火,绝不敢辞!”
周成斌正色道:“老唐,别把我想得如此无情。计划完成后,自会有人配合你们脱身。上海站有一个绝密:76号有军统的卧底,代号八十六号。他会设法和你联系,掩护你们撤退。这是绝对机密,只能你一个人掌握。”周成斌拿过一张纸,画了一个团案:“这是联络暗号,记住了吗?”看唐吉田点了点头,周成斌划着火柴,销毁了纸条。
唐吉田又是感动又是惊喜,感动的是为了自己等人的安全,周成斌不惜冒险,命令卧底掩护撤退;喜的是76号居然有自己的战友,完成任务多了一份保障。他暗自打定主意:如果掩护撤退,会给这个素未谋面、也不知道姓名的战友带来危险,宁可牺牲,也要保护他的安全。唐吉田答道:“谢谢长官的爱护,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过犹不及,一定要掌握好分寸。我告诉你一个诀窍:把假的事情当成真的事情来办,是最好的伪装办法。”
唐吉田仔细琢磨这句话的含义,颇有所悟,点头答道:“属下受教,长官保重,属下告辞。”
唐吉田走后,周成斌动手善后,销毁文件,处理了灰烬,而后离开。这家联络站虽然还没有暴露,但是按照计划,很快会进入76号的视线。他要再次面见叶君远,商议新的行动方案,并且通知陈劲松棉布店的电台停用。
唐吉田来到和余浩辰事先约好的那家茶楼,要了一壶茶,包下了二楼临窗的一个包间里,。76号并没有立即抓捕余浩辰,为的自然是放长线钓大鱼,并不知道余浩辰会来这家茶楼,唐吉田遵循‘小心无大错’的特工习惯,还是仔细搜查,确认没有窃听设备,这才放心。等了一会,只见余浩辰向这边走来,后面百八十米处,果见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跟着。
余浩辰走进茶楼,四处打量,不见有人,想是还没来人,正想找一个座位喝茶等待,受唐吉田所命的跑堂迎上来说道:“先生,楼上有人等你,请上楼。”
包间内,唐吉田用眼色制止了想要关门的余浩辰,自己迎门背窗而坐,让余浩辰坐在自己对面,低声说道:“老余,你沉住气,我有话对你说。苏文峰叛变,76号给我们设了一个局,你的行踪已经全部落入76号掌控之中,后面有人跟踪。”
余浩辰大吃一惊,这时,一名男子上楼,路过包间,并未停留,向里面的另外一个包间走去。
唐吉田又道:“刚过去的那个人就是76号的——”他微微提高音量说道:“老余,喝茶,辛苦了。事情办得顺利吗?”
余浩辰已经冷静下来,答道:“很顺利,嘘,先等我关上门。”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关门。
二人附耳,唐吉田把周成斌制定的计划向余浩辰全盘托出,只隐瞒了76号里有军统卧底一事。
余浩辰神色凝重,点头道:“明白了,老唐,你放心,我一定配合你完成任务。”
二人又等了十来分钟,余浩辰先走出茶楼,几分钟后,唐吉田也结账走人。
余浩辰若无其事的回到棉布店,继续开门做生意。
在他身后,一名男子路过,未做停留,径直离去。此人正是76号情报处的特工小何。随后,老钱也到了距离棉布店二十来米的地方,那里恰好有一家报摊,买了一张报纸,佯装等人,监视着棉布店。
接到小何的汇报,整装待发的倪新在地图上确认了位置后,对在一旁待命的张胜宇命令道:“马上带人赶到这里。你看,这家棉布店对面有一座三层公寓楼,把监视点设在这里,人员出入尽可能走位于另外一条街道的正门,记住千万不能打草惊蛇。还有,棉布店所在的街道另外一个出口处也设一个备用的监控点。至于能否安装监听设备,勘察现场后再定。你们先出发,我向李主任汇报后,也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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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斗法(下)
十七日下午六点,倪新来到刚设立的位于公寓楼三楼的监控站,张胜宇迎上来汇报道:“倪处长,这家叫茂盛丰的棉布店后身是一个没有租出去的空院子,大门开在隔壁的那一条街道上,我也给租下来了,还有按照您的命令在另外一头的出口处也设立了监控站,三家监控站,军统的人插翅难飞。”
倪新问道:“丁处长哪?去了哪里?”
“丁处长带人去那座空着的院子里安装窃听设备,他还说想在周围打听一下这家棉布店的情况。”
倪新皱眉道:“不会打草惊蛇吧?”
张胜宇答道:“不会吧?丁处长做事一向细心……要不我派人叫他回来?”
没等倪新回答,丁林杰走了上来,见到倪新,兴奋的说道:“倪处长,电讯处借来的四个人正在安装窃听设备。您猜怎么着?巷子口那家报摊的老板说这家棉布店开了又三四个月了,最初是一个人,后来又来了几个人,最近好像有四五个人在这里出入。我给他了一笔钱,冒险让他看了一下照片,这个老头的眼睛很毒,一眼就认出周成斌和陈劲松!”
周成斌和陈劲松?倪新大喜,失去了一贯的淡定,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问道:“周成斌和陈劲松?你确定?那个老头现在在哪里?”
“错不了,为怕泄密,我已经派人把那个老头抓起来,押送回76号了。另外派了一个自己人乔装成报贩。对外就说是那个老头子乡下来的侄子,借住几天,临时来帮个忙。倪处长,您要审讯这个老头子吗?”
倪新冷静下来,答道:“当然要审,不过不急在这一会。这个老头子就是一个好事之徒,不会是军统的人,否则哪有没审讯就招出如此重要的情报的?”
丁林杰答道:“您说得对,就是不知道周成斌和陈劲松会不会再回来?我跟踪余浩辰,就是去仓库和苏文峰接头的那个人,他回来的时候使用钥匙开的门,周、陈二人在棉布店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等监听设备可以使用后,就可以得到准确答案了。对了,仓库那边我留了两个人,监视苏文峰。”
倪新点头道:“干得不错,但愿周陈二人能够回来自投罗网。”
丁林杰建议道:“倪处长,为什么不立即抓捕棉布店里的两名军统成员?可以酷刑审讯,从他们嘴里挖出周陈二人的下落。”
“不妥,万一周陈回来之前,为了安全先派人和这两个人联系,怎么办?这两个人宁死不招,怎么办?别忘了,周成斌身边的人,绝不会是苏文峰这样初出茅庐的软骨头。就算是最后在酷刑下屈服,需要多长时间?这期间怎么才能瞒得住周陈二人的耳目?”
丁林杰点头称是:“还是倪处长思虑周全,不过我总是不放心,万一这两个人察觉出了什么……”
“老丁,沉住气,你的担心我何尝没有?这是第一次,我同时离周成斌和陈劲松如此之近,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好了,从现在起,我全天在这里盯着,老丁,你回76号向李主任汇报。”
进展如此顺利,这个时候向李士群汇报,是一件很讨巧的事情,丁林杰很爽快的答应着去了。
倪新对张胜宇命令道:“从现在起,参加行动的人员彼此监视,未经我的许可,不得离岗,不得和其他任何不参与行动的人发生联系,包括打电话,执行任务必须两人以上,不准单独行动。听明白了吗?”
“是,我这就去传达您的命令。”
该做的都做得,现在要做的是静待猎物落网。倪新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想着四天后就是自己结婚的日子,可惜一直忙碌,抽不出时间准备,难得的是鹤子没有一句怨言,一个人出头露面,筹备婚礼。好在还有一生一世的时间,可以弥补。但愿天从人愿,能顺利抓获周成斌和陈劲松,更希望这二人能为76号所用,共建大东亚共荣圈。
张胜宇面有得色的走进房间,看到倪新小憩,止步不前。倪新睁开眼睛问道:“有事吗?”
“倪处长,负责监听的电讯处的人报告道:这里居然有一部电台!”
周成斌所在的地方有电台,并不出乎倪新的意外。他问道:“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
张胜宇答道:“您放心,没有打草惊蛇,是监听的时候,听到余浩辰的问那个不知名的人:站长交代几点和他联系。那人答道:老时间。可惜他没说出具体时间。”
二人的对话说的如此含糊,倪新反而放下了心,他想了想命令道:“你去一趟日军司令部,把他们的电讯信号检测车借来,到隔两条街道的地方,找个合适的位置停放。老张,你以前是军统局本部专业的电讯人员,带两名电讯处的人负责检测周围的电台信号。”
张胜宇心下暗道倪新这也太谨慎了,他不露声色的逢迎道:“倪处长,属下真是服了您了,周到细致,机敏干练,身手又这么好,跟着您干,我是心服口服。”丁林杰升任76号总务处长,张胜宇的功名心也越发炽热,他想着山木龙三死于非命,倪新虽是中国人,却是小野平一郎的乘龙快婿,如果他调任接替山木龙三,空出来的情报处长的位置,自己岂不大有机会补缺?
倪新笑笑不语,摆摆手示意张胜宇去忙吧。
张胜宇走出房门,碰到了轻车简从,只带着一名随员的小野平一郎,他赶紧闪身让路,陪笑道:“将军,您来了,倪处长命令属下去日军司令部借用他们的电台检测车。”
小野平一郎顺口答道:“你去吧。”
张胜宇本来还想套套近乎,看样子没有机会了,只得下楼离去。
小野平一郎的光临,出乎倪新的意料,他起身相迎:“将军,您怎么来了?请坐。田中君,你好。”
田中胜荣点头招呼,倪新亲自沏茶奉上:“将军,请用茶。田中君——你也请坐,别客气,让我来吧。”也给田中胜荣斟了一杯茶。
小野平一郎喝了两口茶,答道:“倪桑,从现在起,监控这家联络站,缉捕周成斌和陈劲松的工作,交由田中胜荣负责,这里所有的人员也都由田中君指挥,你交接一下吧。”
倪新一愣,问道:“将军,这件事李主任知道吗?”
小野平一郎淡淡一笑:“怎么?我做不了主吗?”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倪新很为难,想了想还是不能缄口不言,继续说道:“这件事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抓捕周成斌和陈劲松只是其中之一,属下还想通过此次行动追回海岛药品基地上丢失的那一大批药品,临阵换将……再说参加行动的都是76号的人,田中君虽曾担任76号情报处长,可是那是半年前的事了,人地两疏……属下认为不妥,请将军三思。再者这件事影佐将军曾亲口面命交由76号办理,现在属下等人并无过错……如果将军固执己见,属下等自是不敢违背,但属下等人都是76号李主任的部下,须征得李主任的许可。”
倪新直言顶撞,一是担心田中胜荣初回上海,又和丁林杰、张胜宇素不相识,彼此之间很难配合默契,如果调用其他人参与行动,一旦泄密,岂不前功尽弃?再者田中胜荣和李士群结怨颇深,行动成功,周成斌、陈劲松被擒,田中胜荣立此大功,李士群在官场上岂不添了一个劲敌?
房间内还有三四名76号的特工,不敢也不便参与,皆都默然不语,房间内气氛颇为尬尴。
小野平一郎脸一沉,正欲出言呵责,田中胜荣抢先说道:“倪处长,刚才丁……丁林杰,是叫这个名字吧?向李士群主任汇报,我陪同将军恰好也在76号,将军和李主任协商后,认可了将军的命令。”
倪新压抑着心中的不快,无可奈何地说道:“既然如此,属下遵命。田中君,我们交接一下工作吧。”
虽然心结颇深,倪新并不因私害公,事无巨细的向田中胜荣全盘托出,最后说道:“事关者大,请田中君全力以赴,拜托了。”
田中胜荣淡然笑道:“倪处长放心吧。”
小野平一郎起身说道:“田中君,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已经命令李主任的秘书平川新野赶过来配合你。倪桑,我们走吧。”
倪新只能陪着小野平一郎走下楼来,倪新说道:“将军,属下想协助田中君参与此次行动,请将军允准。”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放手。
小野平一郎笑笑,没有外人在跟前,他和蔼的说道:“没这个必要,倪新,从今天起,放你十天假,婚期在即,你多花点心思在这上面,婚礼后去苏杭玩几天,别只顾工作,冷落了鹤子。”
倪新的表现,小野平一郎不仅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心中甚慰,身为76号情报处长,维护直属长官的利益才是正办,并不因和自己的私人关系,攀附权贵出卖长官;也不因临阵换帅,耿耿于怀,而心存芥蒂,以私害公。正因为对这个即将成为“半子”的中国人的人品的信任,他才敢命令田中胜荣强行接管指挥权。
小野平一郎要把此次行动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租界撤废在即,76号可以继续使用,以华制华的策略当然也要继续执行,但是今后大日本帝国必将加大对淞沪地区情报战的投入,情报系统的指挥权和主导权,小野平一郎希望能完全掌控在日本人手中。他要借此机会栽培自己的人手。生擒周成斌、陈劲松这样的奇功,当然不能落到76号头上。
倪新愣在当场,目送小野平一郎乘坐的一辆挂着普通民用牌照的汽车远去。失落之余,他回到76号来见李士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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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明修栈道
十七日晚上九点,倪新见到办公室加班的李士群,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反而是李士群笑笑说道:“坐下说吧。和田中胜荣办完交接了?”
倪新神色郁郁,答道:“是的,小野将军说放我十天假,让我筹备婚事,婚礼之后陪鹤子去苏杭玩几天。”
李士群叹道:“将军说的也有道理,你自己怎么看?”
“主任……属下很担心,并不是担心田中胜荣对大日本帝国的忠心,即使您以前对他的判断是对的:酷刑之下,他不得已投靠了军统,可是世易时移,现在也不会……我担心的是他有没有能力抓捕周成斌和陈劲松。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以后也不知道……”田中胜荣能够回到上海,并被小野平一郎收入麾下,自然是洗清了嫌疑。顾忌李士群的感受,倪新不敢言明这一点。
“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小野将军想借此栽培田中胜荣,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只好听之任之。影佐将军交给我们的任务是设岗盘查,绝不能让军统把药品运出上海。其他的……由他去吧。”
倪新想了想,提议道:“主任,属下有个建议:暗地里布置,配合田中胜荣的行动……”
没等倪新说完,李士群拉下脸教训道:“胡说!读书读成书呆子了。田中胜荣……哼!我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听李士群话里话外的意思,大有希望田中胜荣栽跟头,76号旁观看笑话之意,倪新很不以为然,却不敢再开口相劝。李士群又道:“既然小野将军这么说,你就照办吧。这门婚事……我也希望能办的隆重一点。”李士群拉开抽屉,取出两沓美金:“这是我给你的贺礼,拿着用吧。”
当下倪新也不客气,收起钞票,答道:“谢谢主任,属下告退。”
与此同时,茂盛丰棉布店内,唐吉田和余浩辰均知76号在监听自己的一举一动。唐吉田故意说道:“老余,我今天心跳的特别厉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会要和站长联系,我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可疑的情况。”
余浩辰答道:“你啊,这个疑神疑鬼的毛病总也改不了,唉,也难怪,最近处处不顺,小心点也好,你去吧,早点回来,发报的时候还需要你担任警戒。对了,再买十个烧饼,明天一早我要去找老苏拉今天挑好的配件,剩你一个人在店里,没法出去。”
“知道了。”
唐吉田走出店门,四处转了一圈,还故意到伪装成普通货车的电讯检测车边上停留了一下,买了十个烧饼和几张报纸、两包香烟,这才又回到了棉布店里。
这一切都被监控的76号特工第一时间汇报给了田中胜荣。田中胜荣深知无论是打算和李士群捐弃前嫌,共同为大日本帝国效力,还是存心报复当初的一切,前提是抓住小野平一郎给他的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抓捕周成斌和陈劲松,立此不世之功,才有做出选择的资格。一旦失手,以上海之大,也不会有一席立足之地。他命令道:“通知在检测车上负责的张胜宇,注意监听。叫76号的丁处长过来见我。”
在另外一个布控点负责的丁林杰赶了过来,田中胜荣问道:“你回趟76号,从电讯处找一个破译员过来待命。你是总务处长,再调两辆车过来。听倪处长向我介绍你去过那家军用仓库?”
“是的,那里有我留下监视苏文峰的两个人。”
田中胜荣说道:“从刚才被监听对象的对话中得知:那个姓余的明天一早要去军用仓库,你负责在途中跟踪。”
对这个临时冒出来代替倪新指挥的日本人,丁林杰既没有好感,也谈不上有什么心病,答应着:“我知道了,请田中君放心。”
十一点半钟,张胜宇送来了监听到的电报,果然用的是密码,恰在此时,电讯处处长温桂胜亲自赶来,田中胜荣和他是旧识,寒暄招呼后,田中胜荣递过电文说道:“辛苦温处长尽快破译。”
“我一定尽力,不过田中君也是个行家,密码破译有的时候要靠运气。只有这么一份电文吗?资料太少,估计够呛。”
田中胜荣有些失望,但是温桂胜说的也是实情,只好说道:“这个我当然明白,请温处长尽力一试。”
十八日凌晨一点,距离上海近一百公里外的常熟,长江边一艘渔船上,周成斌和陈劲松会面,向他介绍了整体计划,说道:“从现在起,转运药品的指挥部设在常熟。”
陈劲松思索良久,答道:“站长,您的计划很大胆,但是可行。指挥部设在常熟,更是一招妙棋,日本人和76号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上海,谁想到我们会在常熟和他们过招?常熟有上海站的两家联络站,孙栋盛占用了其中的一家,负责杜一帆带领的人、重庆派来的人和我们之间的联系,另外一家空着,可以作为指挥部。为了安全,明天我先去安排,然后您再进驻。”
周成斌答道:“也好。明天中午,去上海采购所需物资的葛佳鹏会回到常熟,下午你带着老叶师徒两个去埋藏药品的地点,开始行动。”
陈劲松点头道:“我明白。现在我唯一担心的是和唐吉田他们的电报联络,要做到恰到好处,既不能让76号难以破译,误了大事,又不能让他们轻易破译,起了疑心,太困难了……如果郭烜还在,就好了。重庆新派来的人里面,虽然有一个电讯专业人员,但是和……”
周成斌叹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想……郭烜在天有灵,他一定会保佑我们的。不说这个了,运输药品的船要马上着手准备。”周成斌打开随身的公文包,取出五根金条:“这是经费。”
正为经费发愁的陈劲松一喜:“您那里还有经费?太好了,本来我还想去找个达官显宦‘借’一笔钱那,又怕节外生枝。”
周成斌训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们是军人,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
陈劲松笑着打哈哈:“哎,我就是那么一说,哪能真的去干哪?那我收起来了,这下好了,买船、租车,我想在再设个备用的联络站,我也就没必要以这条船为家了,入冬了,江边风大。老叶也可以敞开化了。您在船上睡会,我先走了。”
陈劲松一天之内办好了所有的事情,下午五点,周成斌进驻临时指挥部后,叹道:“这还是两年前第三纵队首任队长李智勇低价购置的一个院落,作为在常熟的落脚点,还从来没有使用过,李智勇牺牲,除了你我,没有人知道这个地址。老叶师徒需要两处车间,这里一处,另外一处你准备设在哪里?电台已经架设好了吗?杜一帆身边那部电台从今天起,不准再和局本部等任何地方联系,专门用来发送给76号和日本人看的电报。”
“我明白,电台已经架设好了,随时可以使用。这个院落有密室,后门临河,又处在城乡结合部,确实不错。另外一处我想就设在埋藏药品的那个渔村里,反正那一处地方本来就是准备几天后暴露给76号看的,没必要再费周折。”
周成斌点了点头答道:“也好,在埋藏药品的地方,改头换面,也算是顺理成章。对了,老叶他们师徒两个准备如何分工?”
陈劲松叹道:“老叶是军统的人才,又不是上海站的人,局本部派他来增援,出了事……我们不好交代,所以我建议他来这里,没想到被老叶一口回绝了,我没办法,只好按他说的办:葛佳鹏负责这里,老叶负责另外一处。您的军衔比他高,现在也算是他的长官,用不用直接对他下命令?”
周成斌摇头道:“罢了,按他说的办吧。如果不出意外,我想叶君远、唐吉田、余浩辰最后也会平安脱离日本人的魔掌,实在不行,还可以动用八十六号。”
这句话说中了陈劲松的心事,他一直担心自己仓促中的那一枪会不会要了刘泽之的性命?或者给刘泽之留下终身的残疾?他欲言又止,算了,还是不问了,何况周成斌和自己一样,身在常熟,也未必知道,但愿吉人天相。他起身说道:“站长,那我去了,明日凌晨和葛佳鹏一起回这里。”
暮色四合,陈劲松带着叶君远师徒驾着两辆装着各样蔬菜的马车,来到常熟郊外一个小渔村,四间草房围成一个简陋的院落,两名第三纵队的战士在这里看守。几人从一辆马车的青菜下面卸下六口大木箱,还有许多叶君远需要的工具和原材料。来到堂屋,移开锅灶,露出一个地道口,葛佳鹏带着一名战士跳了进去,拆掉所有药品的包装,把药品递了出去,叶君远带着另外一名战士,小心翼翼的把药品装入木箱。
三个小时后,陈劲松等人将六口木箱重新装上了车,对叶君远说道:“老叶,你多保重,我到了另外一处藏药点后,会命令那里的两名战士过来归你指挥。”
一直不死心的葛佳鹏抓住最后的机会劝道:“师傅,还是我留在这里吧,您身体这么差,再说有我在,有事弟子服其劳,那能让您冒险”
叶君远少有的严肃:“这是你我的私事吗?我负责的这部分虽然只是些包着西贝货的空包装,可是按照计划,76号和日本人一定会设法开箱抽查,你的功力不够。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葛佳鹏又道:“您万一……我就没脸活着了。”
“胡说!计划失败,你我师徒才没脸活着!就算是死了,也没脸去见戴如他们。”
葛佳鹏不敢再说,忧心忡忡的跟着陈劲松赶着马车离去。午夜,陈劲松带着葛佳鹏来到另外一处藏药点,又卸下六口大木箱,如法炮制后,命令在那里看守的两名战士:“这是地址,你们两个带着那些包装,赶过去,一切听从叶长官指挥。”
陈劲松和葛佳鹏赶着两辆马车回到常熟临时指挥部,趁着夜色的掩护,卸下十二口大木箱,周成斌也帮着动手,放入密室中。陈劲松说道:“站长,这两辆马车一辆是我买的,留在咱们这里作掩护,另外一辆是从大车店借的,我去还马车。”
密室内,周成斌打量着十二大箱拆去了包装的药品,对身旁的葛佳鹏说道:“为了这批药品,上海站前赴后继,戴如他们……家鹏,能不能顺利运到长沙前线,全靠你了。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时间紧任务重,从现在起,我和陈副站长给你打下手,由你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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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暗度陈仓
十八日十一点,在茂盛丰棉布店后身的监听站里忙碌了一日一夜后,温桂胜终于放弃,对田中胜荣说道:“田中君,抱歉,才疏学浅,具体内容实在是破译不出来。只有一点收获:这两个词有可能是周陈、上海站,这还是托上次军统局本部和上海站联系,被影佐将军破译,电文中提到了这两个词,这次虽然用的不是一套密码,不过好像是做了升位处理。”
田中胜荣很是沮丧:“周陈?是周成斌和陈劲松?上海站?电文中提到这两个词,很正常,只能证明这份电文是军统重庆局本部发给上海站的,用处不大……”
“是啊,,资料太少,如果能再截获几份电文,也许还有希望。”
田中胜荣问道:“监听站发现其他问题没有?”
“也没有,那个姓余的出去了。目前棉布店里只有那个姓唐的在,来了几个主顾,一切都很正常。田中君,这些您都应该知道啊。”
田中胜荣不过是随口一问,棉布店内发生的一切,他不仅知道,每个进入棉布店的主顾还都派人跟踪了,目前为止,一无所获。
中午十二点,苏文峰送余浩辰出门,低声问道:“你带来的小货车是咱们的人吗?老孙怎么没来?”
余浩辰答道:“不是,车子和两个搬运工都是我临时雇来的。孙栋盛不在上海。”
“那我就不问了,老孙和我说过潜伏纪律——哎,你这是干什么?”余浩辰掏出几张钞票,递给苏文峰,苏文峰推辞不收。
余浩辰说道:“赶紧拿着,推辞什么?让别人看见了像什么话?我从你这里买废品,当然要付款,更没有让你垫上的道理,上海站有经费。我走了,老苏,你多保重,过几天,孙栋盛回来了,他会找你,我提前给你透露一点:你正式加入军统的事,上峰批准了。”
苏文峰收下钞票,心中酸楚,孙栋盛是他的表弟,酷刑之下,他不得与出卖了自己的兄弟和他的战友,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死了也要下十八层地狱!他不敢露出破绽,强自镇定的答道:“那太好了,我等他来找我。”
余浩辰上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指挥司机途经停车,把车上他挑选出来的两大箱电讯配件等东西卸在了一个一个货栈里,支付了一个星期的保管费。而后来到一家修车厂,卸下所有的物资,付费后打发走了货车和搬运工。
余浩辰早就搞清楚这家修车厂有一辆包括发动机在内的所有机械完全报废了的厢式卡车的车壳,他和修车厂的几名工人围着那些七零八落的零件商量了一个多小时,反复还价后,敲定了修理方案和价钱后,才走出修理厂,回到茂盛丰棉布店。
田中胜荣对着桌上的那份电文,一个多小时不言不语。丁林杰向田中胜荣汇报道:“田中君,姓余的回来了,我亲自带队跟踪,没发现任何可疑情况。他前脚进门,姓唐的那个人随后就出了门。我已经派人跟踪了。”
田中胜荣抬头问道:“随后就走了?这两个人之间有没有交谈?叫监听站的人来见我。”
负责监听的郑敏上来汇报道:“姓余的只说了一句:回来的有点晚了,没耽误事吧?你赶紧走吧。除此之外,再没说什么。”
田中胜荣一筹莫展,只好给小野平一郎打电话请示,值班的秘书说将军回公馆用午餐了,田中胜荣把电话打到了小野平一郎的家里。书房内,小野平一郎答道:“我知道了,你继续监视,记住:无论出现什么状态,均不得自作主张动手抓捕。我一会也过去。”
放下电话,一阵说笑声传了进来,倪新和鹤子回来了,小野平一郎不由得也笑了,走出书房,果见倪新和鹤子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了客厅,倪新似乎开了句玩笑,鹤子不依不饶的说道:“不行!你把话说清楚,谁上赶着要嫁给你了?”
倪新笑道:“好,是我三求四告……爸爸,您这个时候怎么在家?您吃饭了吗?我买了水煎包。”
厨娘恰好摆好了餐桌,小野平一郎笑道:“还没有,一起吃吧。”
鹤子答道:“我先回房间放东西。”
小野平一郎和倪新坐在了餐桌边,不由的聊起了工作,对倪新,小野平一郎没必要做任何隐瞒,先说了田中胜荣那里的进展后,随后问道:“这件事以前是由你在负责,前因后果你知道的最清楚,有什么看法?”
倪新想了想说道:“周陈?上海站?从语气上看这份电文应该是重庆军统局本部发给周成斌和陈劲松的,可是周成斌不在棉布店内,为什么这两个人并不请示?难道是周成斌离开之前就做好了安排?不对啊,电报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多来的,周成斌和陈劲松在这之前已经离开棉布店了,他不应该知道这份电报的内容啊,这么说这份电文并不是军统局本部对上海站有所指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是告知上海站有关情报。棉布店是周成斌的落脚点,目前上海站最大的任务,也可以说是唯一的任务,就是转运药品,这个情报也应该是有关这个内容的。”
小野平一郎一边食不知味的吃着,一边答道:“你说的有道理,军统局本部远在千里之外,有什么情报是上海站不知道,而局本部却掌握的哪?突袭小岛抢劫药品的是上海站,具体负责转运药品的也是上海站……”
换了一件银白色织锦缎凤凰于飞暗纹夹旗袍,化了淡妆的鹤子走到餐桌边坐下。倪新又道:“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重庆派人来上海,电告上海站接头的暗号,这种可能性不大,以我对周成斌的了解,如果需要重庆增援,早就应该着手了,不会等到现在。还有一种可能就是……”
鹤子不满的说道:“又谈工作?不是说好了放十天假陪我吗?倪新,我这件衣服好看吗?”
倪新敷衍道:“好看——局本部手里有上海站不掌握的卧底,或者行动人员,为了转运药品,启用了这些人,电告上海站他们的情况。”
小野平一郎摇头道:“不对,周成斌担任上海站站长快两年了,这期间和我们多次过招,完成过许多重要任务,很多任务的重要性不在此次转运药品之下,什么样的人至今还没有启用?”
鹤子大为不满,当着父亲的面又不敢发脾气,插话道:“我不吃肉馅的,倪新,我们买的素馅的水煎包在哪里?”
“水煎包?”倪新心不在焉的夹了一个放在鹤子面前的布碟内:“您说得对,何况电报的接受者并不是周成斌和陈劲松,而是唐、余二人,假如真有这个卧底,唐、余二人都能知道、联络的卧底,地位不会重要到周成斌上任快两年了,一直不知道此人的存在,到了现在才启用……”
鹤子啪的扔掉了筷子,带着哭音说道:“我不吃了!你们聊吧,我走了!”起身向外走去。
倪新这才反应过来冷落了未婚妻,赶紧追上来拉住鹤子:“对不起啊,是我不对,不该在吃饭的时候聊工作……你这件衣裳新做的?很合身,这个颜色也很适合你……”
鹤子用力甩开倪新:“别碰我!”
小野平一郎一拍桌子,怒道:“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女孩子总得讲温柔,你这个样子,丢尽了小野家的人。倪新,别理她,让她走!走了你就别回来。”
倪新笑笑,强拉着鹤子说道:“走,跟我来——走啊。”
鹤子被拉进了卧室。过了半个多小时,小野平一郎对下女说道:“叫倪桑来见我。”
过了一会,倪新走过来说道:“您有事找我?”
小野平一郎问道:“鹤子没事了吧?”
“没事了,不过是发发大小姐脾气,所有的女人待嫁前都是这样的,患得患失,既怕在父亲面前失去以前的宠爱,又担心丈夫以后会不会把自己放在心上。您别担心。”
听了倪新的分析,小野平一郎不由得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说道:“这孩子,鹤子被我惯坏了,你多担待一点。你陪我去趟监控站吧。”
倪新微一迟疑,答道:“我答应鹤子下午去取照片,还要买些东西……”
既然小野平一郎做主交给了田中胜荣,自己被排除在行动之外,再介入进去,成功抓获周成斌和陈劲松还好,一旦失手,处境会很尬尴。李士群的脾气自己知之甚深,稍有不慎,就会引发他的不满和疑心。即使和小野平一郎变成了一家人,那是私事,自己从未想过背叛李士群。这个时候,不过置身事外,有时间的话,协助李士群设岗盘查,追查药品的下落,才是正办。
小野平一郎不再勉强,答道:“也好,你忙你的事,让他们备车。”
“我送您。”倪新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刚才听您说田中君截获的电报,没有破译出来,丁林杰和孟霄杰来上海的时候,随身带来了郭烜生前留下的笔记,在影佐将军那里,您看是否可以让温处长参考一下?”
一句话提醒了小野平一郎,他命令秘书:“你去一趟司令部,找影佐将军留下的值班秘书,就说是我的话,把那些笔记借出来……对了,让他们那里派遣一到两名电讯破译人员,和76号的温处长一起参与破译,地点,设在我那里吧,你安排一下,参与破译的人员没有我的命令,集中封闭式工作,切断与外界的联系,不得外出。”
下午三点,小野平一郎来到监控站,田中胜荣迎上看来说道:“将军,跟踪姓唐的那名军统人员的特工传回来了消息:姓唐的去了和平码头,和从大连开来的,运输军用物资的远洋客轮上的一名二副接上了头,目前还在继续跟踪。”
小野平一郎突然明白了:军统局本部发来的密电很可能是告知这名大连来的二副的情况和接头方式,上海站和这名二副勾结起来,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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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联手
由于有了小野平一郎的预判,再加上研读郭烜留下的笔记得到的一些启示,四个小时后,十八日晚上九点,截获的密电被破译了。电文不长:洽电,上海站周、陈知悉,四国号二副杨本华,六套暗语,十八日十四时,和平码头五号装卸口。务必携手合作,完成二次盗火计划为盼。淼电。
田中胜荣对一直留在监控站的小野平一郎说道:“将军您请看。”
小野平一郎看罢,心下盘算:军统应该是想利用杨本华的身份和他所在的船只,转运药品,这么说对军统这几个人的监控应该和追查药品下落的行动合并执行了。田中胜荣指挥76号,力有未逮……他思之再三,命令道:“来人,通知76号李士群主任,一个小时后我要面见他。田中君,事态有变,你继续监控。”
十八日晚上十点,李士群办公室内,小野平一郎说道:“李主任,你看看这份破译出来的电报。”
李士群看罢,笑道:“我刚才听温处长汇报了,他说之所以能破译,是因为得到了将军的指点,没想到将军的电讯技术也如此的精湛。”
小野平一郎哈哈一笑:“见笑了,电讯破译,我完全是外行,只不过是今天午餐的时候,在和倪桑的交谈中,有所收获罢了。”
李士群大为不满:在小野平一郎几乎是强行夺走了行动的指挥权之前,他希望倪新全力以赴,生擒周陈二人,此不世之功,自然会算到76号头上。世易时移,倪新还如此卖力,田中胜荣立下大功之后,岂不更成了自己官场上的劲敌?倪新这是想干什么?
李士群的心思,小野平一郎焉能不知?为了组建前线谍报组,影佐祯昭手下的职业特工大部分去了武汉,自己手下的特工队人员还没有到位,非常时期,只能借重76号的力量,他笑笑又道:“论起驾驭属下的能力,我实在是望尘莫及,本想让倪桑再帮着斟酌斟酌,没想到被他以操办婚礼上的琐事为名,婉拒了。我想如果开口的换了李桑,以倪新的敬业,他不仅不敢,而且也不会回绝吧?”
日本主子假以辞色,倪新的态度,都让李士群心里好受了些,也笑着答道:“那是您和他的关系不同,倪新才敢放肆,我和他只是普通的长官和下属的关系,他怎么敢不服从军令?”
小野平一郎笑笑不再提这一层,说道:“四国号是从大连开往上海的,大连在东北,从这份电文中可以看出那个叫杨本华的,应该是军统沈阳站的。他是四国号的二副,到了上海后换船走长江航道去长沙前线,也由这些水手们负责,军统局本部把他调给上海站……李桑,你觉得戴笠有何企图?”
李士群笑笑,答道:“将军这是在考我啊,当然是为了转运药品。可是武运号和长久号客轮上装的货物都是从四国号上卸下来的军用物资,军统怎么才能瞒天过海,把药品装上船?运到长沙附近后,又准备如何得到这批药品哪?”
李士群故意没有把话说透,无非是希望小野平一郎主动开口求助,小野平一郎心下暗笑:这个老狐狸,和自己打起擂台来了。也罢,不管怎么说也是为大日本帝国效力,长沙会战事关重大,不是做意气之争的时候。他笑道:“李桑,你还记得军统是如何盗走那条盘尼西林生产线的吗?”
李士群以静制动,不紧不慢的答道:“当然记得,军统使用反间计,陈劲松诈降,让我们以为他们已经中计,叶君远,军统的怪才之一,伪造了一条生产线,唉,好在倪新带着赵敬东潜入重庆,炸毁了那条生产线,这才逼的军统此次又来上海突袭小岛,抢夺药品。将军,您的意思是……叶君远会故技重施?”
“不错,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汇报道:叶君远十余日前,在重庆消失了。陈劲松没有参与军统的两次突袭行动,他应该是分工负责隐藏药品的那一部分工作。我想陈劲松离开上海的原因也正在于此,他要和叶君远合作,把药品伪造成军用物资,和杨本华内外勾结,混入到武运号或者长久号上,利用我们运输军用物资的船只,把药品运到长沙。”
李士群点头道:“将军高见,试问谁会怀疑皇军的运输船只?谁又敢检查皇军运输的军用物资?周成斌这个计划匪夷所思,胆子也太大了,不过这种做法很符合我对他的了解。那么第二个问题哪?船到了长沙附近,军统如何才能从船上重新拿到这批药品?”
小野平一郎答道:“李桑你忘了周成斌的身份了,他是军统的王派杀手,这是他的弱点:作为一个特工,过于依赖武力;同时也是他可怕的地方,心狠手辣,数次敢和我们硬打硬拼。”
李士群依然不做任何具体承诺,点头道:“将军的意思是周成斌会带队再一次武装强劫药品?重庆的大部队在长沙附近集结,调动人手并不困难,而我们,丝毫没有防备,长江航线,处处都有可能是周成斌选择的战场,怎么样才能知道他们准备在何处下手?不可能处处设防……当然,为了得手后方便运往长沙前线,周成斌选择动手的地方不会离长沙很远。这么说周成斌离开上海,为的就是途中再次武装强劫药品?应该是,前次突袭假钞基地,此次突袭药品基地,对了,还有那次他带人强攻日军淞沪司令部,数次硬仗,都是由他亲自指挥的。”
小野平一郎又道:“李桑说的不错,这几次行动,除了中途突袭车队,被倪新设计算计那一回之外,周成斌均不落下风。人都是有弱点了,愿意重复曾经成功过的办法。这一次,我要重重的教训这个不可一世的狂妄之徒!李桑,追查搞清楚周成斌选择的地点,还是要通过对军统电讯的监控,和对棉布店里那两个人行踪的跟踪。如果我们事先有所准备,周成斌为我们挖下的陷阱,就会变成他自己的葬身之地!”
李士群故做沉思,犹豫道:“将军说的对,好在田中君是您的高徒,机敏干练,一定能不负所托,在您的直接指挥下,找出周成斌选定的地点。”
小野平一郎笑道:“如果我们的判断不差,总算是搞清楚了上海站转运药品的渠道。李桑,你的76号原本负责的在上海及其周围地带设岗盘查,追查药品的工作,就可以放弃了。”
李士群心知肚明,却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哎呀,这恐怕不太好吧?将军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怀疑将军的判断,不过世间没有万全之事,影佐将军命令76号设岗盘查,虽然守株待兔,效果很难预料,不过76号倾巢而出,没有查出来,是能力和运气问题;如果不查……出了事,李某可是担待不起。”
小野平一郎只好说道:“田中胜荣怎么能和李桑的能力相提并论?他手下的特工队还没有开始组建,缓不济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之所以让他取代倪新,为的是婚礼临近,倪新分身乏术。说句玩笑话:我再看重田中胜荣,总也不会不栽培倪新吧?76号并不归属我和影佐君管辖,命令云云,李主任您太客气自谦了。”
“将军的意思是……虽然如此,可是李某亲口答应了影佐将军一定照办,现在……”
小野平一郎只得把话挑明:“影佐君那里我去对他说。”他很诚恳的说道:“长沙会战关系到今后战争的走势,关系匪浅,药品是仅次于军火的战略物资,影佐君下辖的职业特工精锐尽出,对付周成斌及其下辖的上海站,就需要仰仗李桑的76号了。”
李士群沉吟不答,小野平一郎又道:“原本以为只是监控军统的两名潜伏特工,李桑又忙于追查药品的下落,分身乏术,所以让田中胜荣出面负责,现在当然不一样了,76号是李桑你一手组建的,望你以大局为重,挑起这副重担来。至于田中胜荣,也暂归你调派。李桑,事关者大,拜托了。”
李士群占尽上风,就势答道:“将军言重了,李某自当为大日本帝国效力。将军,我们商量一下具体的分工吧。”
小野平一郎逊谢道:“请李主任做主即可。”
“那我先说说,有不妥之处,请将军不吝赐教。山木龙三殉职,他手下的特务组暂时没有人负责,我想让平川新野暂代组长一职,继续设岗盘查,以防万一。赵敬东带领十名会说日语,最好有一些远洋运输水手经历的特工,乔装潜入武运号或者是长久号客轮,里应外合。浅野一键带领76号所有行动人员、影佐将军留下的宪兵队,提前赶往武汉,等待消息,发起对周成斌等人的致命一击。情报处的特工是76号的精锐所在,田中君也曾担任过情报处长一职,由我和田中君负责,监控我们目前掌握的四名军统特工。将军看这样安排可行吗?”
小野平一郎笑笑,答道:“很好,就这么办吧。温处长带领的破译人员还在我那里封闭集中工作,就不要变动了吧?还有倪新,私事缠身,也无缘参加此次行动了。”
李士群欣然道:“将军说的是,破译人员的安排当然照旧为宜。事不宜迟,我想连夜召开会议,布置工作。请将军莫辞辛劳,出席为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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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连环计(一)
十一月十九日凌晨两点,76号的工作会议进入尾声,李士群布置完任务,最后说道:“两年来76号与军统上海站多少交手,有成功的经验,也有惨痛的教训。承蒙小野将军不弃,给了我们这次机会。此次行动有两个目标:一是追回周成斌等人突袭海岛药品基地,强劫的药品,配合皇军即将展开的长沙会战;二是抓住时机,争取一举剿灭上海站。望诸君全力以赴,建此不世之功。”
赵敬东等人起立应道:“是,请小野将军和李主任放心,属下等一定全力以赴。”各人心中都有些疑惑:从李士群的各项布置中来看,李士群似乎对军统的行动了如指掌,情报是从哪里来的?只是人人谁也不敢出口相询。
李士群命令道:“从现在起,76号进入紧急状态,大家分头行动吧。”
凌晨三点,李士群悄然来到监控站,事先已经得到小野平一郎嘱咐的田中胜荣起身相迎,很恭敬的说道:“李主任,您好,属下才疏学浅,左支右绌,力不从心,小野将军交代说由您亲自指挥,这才如释重负。对了,刚又截获了第二份密电,请李主任您过目。”
双方心结颇深,不过都明白大敌当前,个人恩怨只能先放在一边。李士群笑道:“田中君太客气了,机会难得,你我携手,彻底剿灭军统上海站,为大日本帝国效力,正在今日。”李士群接过电文,对张胜宇说道:“马上送到小野将军的特种经济工作处,命令温处长马上破译,我在这里等着他的结果。田中君,目前了解行动真相的人有几个?”
田中胜荣想了想答道:“除了我和倪处长,还有丁处长,张胜宇组长也多少知道一点,其他的人都是奉命执行任务,并不了解详情。”
李士群命令道:“这两个人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外出,也不得和任何人发生联系。”
田中胜荣答道:“是,我马上去办。李主任,温处长破译电文再快也要两到三个小时,你在沙发上凑合歇一会吧。”
李士群摇头道:“没这个必要,你去把所有的监听记录都拿过来,我要一一过目。”
被监听的对象余浩辰和唐吉田都是沉默寡言的人,监听记录并不多,李士群字斟句酌的看着,两个小时之后,抬头对侍立一旁的田中胜荣说道:“没有任何漏洞,是这两个人真的毫无察觉?还是在给我们演戏?周成斌身边的人,不能小觑。”
并没有败于上海站经历的田中胜荣心道李士群怎么如此多疑?唐、余二人怎么可能有所察觉?他笑笑说道:“李主任您过虑了,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已经落入陷阱?正如您所言:周成斌身边的人,应该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如果有所察觉,他们是有机会逃离的,最起码也会试着逃离,怎么会眼睁睁的主动走上祭坛充当牺牲品?”
李士群犹在沉吟,张胜宇拿着破译的电文回来了,他毕恭毕敬的递给李士群:“李主任,电文破译出来了。”
李士群接过一看:效电,重庆来电知悉,漾日返沪,周陈。
李士群递给了田中胜荣:“田中君看看吧,这么短的电文,怎么用了这么长的时间?”
张胜宇答道:“上海站小心谨慎,也太狡猾了,间隔不到两天,他们又更换了密码,温处长刚开始又钻进了死胡同,好在后来参与破译的影佐将军的两名部下之一提出:时间间隔不长,启用完全不同的两套密码的可能性不大,有没有可能事先预定,每次电讯联系都会在上次联系的基础上,进行简单的升位?这才破译出来。”
李士群暗道这样的做法倒是很符合周成斌谨慎、实用的作风。他摆摆手示意张胜宇出去。
田中胜荣说道:“这份电文似乎是对唐、余二人之前发出的密电的回复,这么说唐、余曾和周成斌有过联系?可是我们没有监听到他们两个发过电报啊?难道是重庆军统局本部在致电唐、余二人之时,也同时致电了周成斌?”
李士群点头道:“这种可能行很大,如果我们所料不差:周成斌在外地一个未知的地区组织伪造药品的包装,局本部和他之间一定还有不愿为唐、余二人知道的其他事宜需要联系。”
田中胜荣又道:“漾日是二十三号,也就是说周成斌会在本月二十三号赶回上海,亲自指挥伪装好了的药品装上武运号或者长久号的行动。李主任,那个时候药品也装上船了,是否可以动手抓捕?浅野君率领的76号的行动人员和日本宪兵还有必要赶往长沙吗?”
李士群答道:“当然要去,按照原定计划办。宁可空跑一趟,备而未用,也不能用而未备,不瞒你说,浅野君他们已经出发了。抓捕?容我再考虑考虑,还有五天,这几天之内一定不能让唐、余二人发现任何破绽。”
田中胜荣心道李士群果然心思细腻,计划周详,不是泛泛之辈。
李士群说道:“田中君,你去找小野将军,请他命令负责运输军用物资的日军后勤机关,把杨本华到底负责那条船,赶紧定下来。再去告诉赵敬东这个消息,命令他带人乔装成水手和警卫人员,混上这条船,等待命令。”
十九日下午,田中胜荣回到监控站,向李士群汇报道:“李主任,都安排好了,那个叫杨本华的军统内奸被安排上了武运号客轮,赵敬东已经提前带人上船了。二十号、二十一号船检,二十三号晚上九点装货。按照原定计划,这两艘客轮二十四号清晨六点离开上海旭日码头。”
李士群似在自言自语:“二十三号装货,周成斌二十三号赶回来?军统到底要采取何种手段把伪装好的药品装上武运号?”
田中胜荣不好搭话,李士群转头问他:“田中君,如果你是周成斌,你将会用什么样的办法?”
田中胜荣想了想,老老实实的答道:“属下猜测不出周成斌的心思。李主任,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策。”
“你说的不错,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密切监视唐、余二人的一举一动。”
“是,请李主任放心,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李士群笑道:“有田中君在,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他看了看表,又道:“这里就拜托给田中君了,我先回去了,有事随时向我汇报。”
田中胜荣亲自拉开房门,送走了李士群,他独自坐在沙发上,一幕一幕的思索着,最终没有发现什么破绽,这才放了心,交代张胜宇:“还有好几天的时间,参与行动的所有人员不得外出,但是还是要保证必要的休息时间,才是保持精力,你告诉大家:轮班换岗,不在岗的人可以休息睡觉。等完成了此项任务,我向小野将军为大家请功。”
一门心思想高攀日本人的张胜宇心中大喜,答道:“田中君如此体恤下情,属下等有幸在您麾下效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请您放心,属下一定全力以赴,协助田中君。您也歇一会吧,我去办事了。”
下午六点,唐吉田走出茂盛丰棉布店,步行了一里多地,似乎是在观察是否有人跟踪,而后才雇了一辆三轮,对车夫说道:“和平码头北门酒吧。”
七点,唐吉田走进酒吧,脱下外衣,摘下礼帽,见到了等候他的杨本华,唐吉田把外衣和帽子放在靠近杨本华一侧的一张空椅子上。
杨本华说道:“我给你要了一杯杜松子酒。我的位置确定在武运号,二十三晚上九点开始装货,旭日码头三号驳口,就是最靠西边那个。周站长有什么指示?”初次合作,唐吉田并不知道杨本华的能力如何,最好的伪装就是不伪装,索性没有告知他实情。
唐吉田喝了两口酒,酒吧内又走进两名客人,在不远处落座,信手翻着酒水单。
唐吉田低声道:“二十三号站长赶回上海,亲自指挥装船,晚上七点开始行动,你按照原定计划办。”
杨本华点了点头,说道:“十几天前我给局本部发去密电,报告了客轮上装载的货物,建议把药品伪装成军用压缩饼干,规格型号等资料也都交代清楚了,你们都了解了吗?”
唐吉田答道:“放心吧,一切顺利。动手的地点选在九江郊外,你提前做好准备。”
“我明白。请周站长放心。这是武运号的结构简图,还有运货的车子的外形图。船上有一名叫冯根生的司机,是自己人,按照规定,他现在不能离船,好在日本人规定装货的时候,每辆车都有一名主管、一名武装宪兵跟车,我已经想办法被分配负责冯根生的车。到时候会想办法支开那名宪兵。”
唐吉田接过一个折成细窄条的纸条,抬眼打量四周,见没有人注意他们的言行,装入口袋,二人又低声磋商了一些细节,唐吉田说道:“就这样吧,我先走,你随后再走。”
他起身带上礼帽,拿过外套,一边穿一边面无表情的说道:“周站长命令你们:船到贵池港,上九华山礼佛。”
这几句话声音很低,杨本华却从唐吉田的眼睛里看出了不同寻常的郑重。他以为是周成斌等人在武运号抵达九江,武装强劫药品之前,需要和他见面磋商,了解一路上有没有什么变化。虽然奇怪这句话为什么要特意挑出来单说,但是作为一个老特工,不该问的他绝不会追问。只回答了三个字:“记住了。”
走出酒吧,唐吉田心道看样子杨本华也是个优秀的特工,但愿他能按照自己的提示,安全脱身。
跟踪唐吉田的正是权菅祜,此人听力异于常人,唐吉田离开后,他并不急于离开,门外自有其他人继续跟踪。权菅祜叫来侍应生,要了一杯威士忌,几分钟后,杨本华离开酒吧,权菅祜又等了一会,也结账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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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连环计(二)
权菅祜回到76号,向李士群汇报了他在酒吧内监听到的一切,他当然不知道他漏听了最后唐吉田说的那句话。
李士群问道:“姓唐的说的是‘站长’还是‘周站长’?”
权菅祜不太敢肯定,答道:“怕引起他们的怀疑,我没敢靠的太近,站长还是周站长?属下不敢肯定。”
李士群答道:“这也不能怪你,九江动手?这一点可以肯定吗?”
“可以肯定。”
李士群心道但愿回上海指挥装船的是周成斌,那么就可以收网了,陈劲松漏网,也就罢了,以后再找机会和这个曾诈降76号的混账东西算账!不过这种可能性应该只有三成,以他对周成斌和上海站的了解估计:身手不凡,行动人员出身的周成斌会一如既往的亲自带队前往九江,军统上海站必须先于武运号抵达九江,安排伏击。为了途中的安全,处于地下状态的军统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提前上路。而安排卧底出身,跟踪反跟踪技术一流的陈劲松回上海负责装船。如果这样,就需要和小野平一郎商量了。周成斌是此次行动的两个目标之一,放过周成斌,他一个人做不了主。
李士群半响没有说话,权菅祜也没敢催促,侍立待命。许久,李士群说道:“我知道了,你回监控站把这个情报报告给田中君,告诉他继续监控、监听。对了,明天是倪新结婚的日子,你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和田中君说一声,就说是我同意的,上午到利顺德饭店观礼吧。”
权菅祜心中一喜,这是长官看得起,更是对自己的信任,当然不能不识抬举,他陪笑道:“谢谢李主任,属下明天一定准时赶到。”
十一月二十日上午,倪新和小野鹤子的婚礼在利顺德饭店大厅举行,一身喜字团花长袍、寿字马褂的倪新看不出一点军人的粗糙,翩翩浊世佳公子,偕同身穿正红手绣云龙纹旗袍的小野鹤子,在门口迎宾,一对璧人,光彩照人。小野平一郎出身华族,位高权重,上海各界头面人物都要给他几分面子,济济一堂,反而是76号,只有寥寥数位来宾。
婚礼的仪式中西合璧,倪新携鹤子给小野平一郎行跪拜大礼敬茶,满面含笑的小野平一郎接茶在手,笑道:“倪新,从今天起,我就把鹤子交给你了,瓜瓞绵绵,白头到老。”
鹤子双颊羞红,倪新笑着答道:“您放心吧,爸爸,我一定会疼爱、保护、包涵她。”
鹤子低声应道:“谁需要你包涵……”
倪新带着鹤子来到李士群面前,新郎没有长辈在堂,首先给李士群敬酒也在情理之中,没想到倪新依然端着两杯茶,再行跪拜大礼,说道:“您请喝茶。”
倪新这是把自己当做了长辈恭敬,李士群心中一暖,接茶在手,一饮而尽。鹤子只得随同行礼,心道倪新这是怎么了?难道对贵宾都要行跪拜之礼?想问一问,又没好意思开口。
好在之后,倪新带着鹤子一桌一桌敬酒,对贵宾长辈,也就是一鞠躬为礼。几桌后,倪新见到独自钱来的徐建雪,问道:“徐小姐,招呼不周。我和内子敬你一杯。我这几天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去医院,泽之怎么样了?”
徐建雪笑着喝了一口酒,答道:“泽之昨天出的重症监护室,您别挂心。大喜的日子,不提这件事。恭喜二位,白头到老,百子千孙。”
倪新故作惊诧状:“百子千孙?噢,好重的任务,鹤子,看样子我们要从今天开始努力了。”
鹤子轻轻啐了一声,徐建雪的脸也红了。倪新笑道:“徐小姐,泽之来不了,你替他多吃一点。晚上我们要去苏杭度蜜月,回来后再去拜访。”
徐建雪笑道:“不敢当。”心道76号的人怎么来的这么少?其他人倒也罢了,听刘泽之说前些日子倪新邀请他和赵敬东做伴郎,刘泽之受伤住院,自然来不了,赵敬东怎么也不见露面?刘泽之进重症监护室的第一天,自己探视,刘泽之命令通知周成斌76号近日有行动,周成斌已经不在上海,她只能通过电报转达。
权菅祜过来敬酒:“倪处长、大小姐,我敬二位一杯。”
倪新想问问监控行动进行的如何,转念一想,大喜的日子,何必提这些事情让新婚的妻子不快?只道:“谢谢。”
倪新杯到酒干,一圈转下来,不见丝毫醉意,眼神越来越明亮。婚礼结束后,携鹤子去了杭州。
二十一日上午十点,余浩辰来到街角杂货店用公用电话拨通了修车厂的电话,聊了十几分钟,又买了些日用品,才有走回茂盛丰棉布店。
负责监听的郑敏向田中胜荣汇报道:“姓余的催问修车厂进度,要求尽快取车,又商量了一些问题,修车厂答应从现在起连夜赶工,二十三号中午交车,姓余的也同意再交一笔加急费,还说下午要过去看看。”
田中胜荣心道这么说军统要使用这辆车,他摊开地图画了两个圈,命令道:“你去找丁处长来见我。还有,你们几个做好准备,一会姓余的出去,我带人亲自跟踪。”
很快,负责巷口监控点的丁林杰来了,田中胜荣说道:“姓余的给修车厂打电话催促进度,双方商定二十三号中午交车,目前这里只有两辆车,我怕不够,你向李主任汇报这个情况,再调两辆汽车,换成民用牌照,在这两个地方待命。”
下午一点,余浩辰再次走出茂盛丰棉布店,步行走到公交车站,换了两趟车,到了郊区,下车后再次步行。田中胜荣疑惑道:不对啊,那家修车厂不在这个方向。
余浩辰来到一大片江北人居住的杂乱无章的棚户区,七弯八拐,到了一处碎砖围就的低洼的小院子里,院内有三间东倒西歪的房子,这样的院子在这片棚户区随处可见,社会底层的苦力、流浪儿、小偷、车夫、初到上海谋生、仆佣等各色人等在此栖身。
这里就是军统上海站目前唯一的联络站,里面住着六名待命的第三纵队的战士。余浩辰走进右手第一间房。
怕余浩辰察觉坏了大事,田中胜荣不敢靠的太近,他对随同来的老钱命令道:“等姓余的出来,你们两个和后面跟踪的第二梯队的两个人继续跟踪,我在这里调查一下。”
“田中君,这里不留个人监视吗?”
“现在人手不够,我们的主要目标是姓余的,等我调查后,再派人来。”
十几分钟后,余浩辰走出小院。
田中胜荣来到不远处一家简陋的小酒馆内,要了三两廉价白干,两盘小菜,此时已是下午三点,正是酒馆一天内生意最冷清的时候,田中胜荣坐下来和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老板,我来找我老乡,他姓曹,高高的个子,半秃顶,苏北口音,以前住在西边那个大杂院里,今天怎么也找不到他了,你看见过他吗?”
“姓曹?那个院子倒是住着五六个人,清一色的大老爷们,都是我的主顾,都是苏北口音,姓什么,我可是记不住了。没见到有人搬家啊,也不好说,这一片的人来来往往的,谁都记不清。”
田中胜荣又道:“老板,再给我来个兔头,我那个老乡是半个多月前来的上海,来了就住在那里,托我给找份糊口的营生,好不容易托人给他在码头补上了名字,又找不到他了,是不是找好活计,出去了?”
老板端上兔头,信口答道:“那几个人好像没什么正经营生,时不时打些短工,倒是来了不到一个月的样子。”
田中胜荣两口喝干了粗瓷碗剩下的酒,结了账笑道:“谢谢你啊老板,这里的房子好多都没有门牌号,也许是我记错了,我再去转转。”他心道不虚此行,小院内的五六个人应该是上海站从苏北调来的第三纵队的士兵,准备参与转运药品的行动。
跟踪余浩辰的老钱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到监控站,汇报道:“田中君,那个姓余的从棚户区出来就去了修车厂,没想到他还是个大行家,为了赶进度,自己也动手了,干了好几个小时,天黑了才离开。”
闻听此言,田中胜荣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军统要用这辆车,向船上运输药品。
二十三日凌晨一点,李士群到了监控站,召来田中胜荣、丁林杰,询问了这两日的情况,心下沉吟:不错,一切顺利,可是是不是太顺利了?对唐、余二人,李士群不仅从未相识,也没有听说过这两个人,想来在自己离开军统,投靠日本人之前,这两个人资历、军衔都不高,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是这两年才渐露头角的。不过能被周成斌留在身边,想必也不是酒囊饭袋,数日来毫无察觉,这种可能性有多大?生性多疑的李士群患得患失,游移不决。
在窗边监控的老钱突然说道:“好像有人来了。”
田中胜荣走到窗边,晚了一步,只见到茂盛丰棉布店的大门又关上了。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老钱答道:“一名中年男人,穿着一件灰色夹袍,头戴礼帽,压得很低,带着眼镜,中等身材……没有什么明显特征。”
田中胜荣看了看手表,心道已经是二十三号了,难道是周成斌回来了?他对李士群说到:“李主任,属下怀疑来人有可能是周成斌,我想去监听组那里看看。”
李士群答道:“田中君,你对周成斌和陈劲松的了解都很有限,我亲自过去监听,你在这里留守。丁处长,你陪我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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