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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醉四月     谍殇之山河破碎txt下载     谍殇之山河破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一章 母子心结

    军统局本部毛人凤办公室,毛人凤说道:“坐下说吧。老叶,先说说你的情况。”

    叶君远答道:“我不幸撞上了丁林杰,被76号抓捕,李士群和小野平一郎想说服我为他们效力,一直对我下水磨工夫,我只能将计就计和他们周旋,幸得八十六号相助,才逃出了76号。周成斌说按照潜伏纪律,我知道了八十六号的身份,必须撤离,于是就安排我跟着陈副局长回了重庆。”

    叶君远一向心机不深,对他这番说辞毛人凤倒也没有起疑,说道:“周成斌的处理是对的,按照纪律,你和劲松都不应该知道八十六号的存在,不过事有从权,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没有追究的必要。劲松还则罢了,回上海后还要和八十六号合作。老叶,从今天起,你必须忘了八十六号的存在。”

    叶君远郑重答应,毛人凤又道:“老叶,你继续领导你那个工作室,通知葛佳鹏三天后跟着陈副局长回上海。老叶,你去忙吧。”

    打发走了叶君远,毛人凤问道:“劲松,我们聊聊吧。今天在码头,你亲眼看到了,美国人……唉,我们仰仗美国人的地方多着那,得罪不起,也不宜得罪。昨天刚刚结束的第三次长沙会战,初步统计毙伤日军近六万人,俘虏了一万多日军,夺得大量物资,这是抗战以来正面战场军事上的最大的胜利,当然,薛长官部也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美国人给了我们许多支持。”

    陈劲松很兴奋,答道:“是吗?太好了!这些丧尽天良的日本鬼子,早就该给他们一点教训了!毛先生,长官的难处,属下等焉能不知?不过……自从爱德华兹先生成功潜逃,集中营加强了戒备,加之位于荒岛,实在是……八十六号说他会想办法。”

    毛人凤叹道:“并不是我不体念下情,实在是……”

    陈劲松思量片刻,起身答道:“请长官再给我们两个月的时间,劲松愿立军令状:不成功便成仁!”

    毛人凤点头答应:“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戴老板那里我去说。上海分局还需要什么?只要局本部能办到的,你尽管说。”

    陈劲松答道:“经费短缺一直是上海站的一大问题,好几次逼得我几乎要打家劫舍,上次还是周局长拿出了八十六号交给他的的私蓄——二十根金条,才解了燃眉之急。锄奸吗,也应该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丁林杰和张胜宇目前是主动作恶,以求得到日本主子的重用。他们两个,特别是丁林杰,投敌之前是局本部的行政科科长,对军统太熟悉了。”

    毛人凤失笑道:“二十根金条的私蓄?泽之这个臭小子混的不错啊。钱的事我来想办法。锄奸的行动吗,放到营救美国外交官之后吧。”

    元月十八号下午六点,住了半个月医院的倪新和刘泽之出院回到76号,赵敬东和平川新野一个小时前也从长沙前线赶回来了,赵敬东来请刘泽之去他宿舍吃饭:“倪新这小子重色轻友,交代了一下就回家了,你过来一起吃饭了,我也叫了浅野君,唉,这一次差点见不到你们了。听说这些日子76号也出了不少的事?”

    刘泽之答道:“没问题,我也想和你们聊聊,等我洗完澡就过去,对了,叶经理去医院看我,给我送了两瓶白兰地,你先拿过去。主任回家了?”

    赵敬东一边拿酒一边答道:“李主任去机场接机,影佐将军有事要和主任商量,直接去了影佐将军的公馆。我等你,快点啊。”

    半个小时后,刘泽之来到赵敬东的宿舍,赵敬东道:“快坐下吧,你头上的伤怎么样了?你和老倪,怎么回事?让一个搞技术的……算了,我不说了。如果我在……”

    刘泽之不满的打断了赵敬东的话:“你在?你在又能怎么样?这话说得,好像我和倪新,对了还有浅野君,都是吃干饭的,只有你最能干,这总行了吧?”

    赵敬东嘿嘿一笑,为刘泽之斟满了酒,平川新野也问道:“赵桑没那个意思,你的伤到底怎么样了?你们不知道,我和赵桑,在前线医院历险,差点也丢了性命,唉,长沙这一战,不说也罢,没想到支那军队还有如此的战斗力。”

    一直没有得到长沙会战准确消息的刘泽之心中一喜:看来这一仗,日本人吃了大亏。太好了。他不露声色的答道:“别的没事,就是头时不时疼得厉害,医生说只能慢慢调理。哎,你们不是帮着影佐将军建立前线谍报组吗?怎么又会有性命之忧?又是怎么牵扯到前线医院的?咱们76号的人谁住院了?”

    赵敬东一口喝干,又倒了一杯,叹道:“这场仗打的太惨烈了,皇军俘虏了几个受伤了的重庆军队的中高级军官,在前线医院治疗,薛岳手下也不全是吃素的,居然敢突袭军医院!我们的驻地和前线医院挨着,不能不去增援,于是……一死五伤,唉……”

    刘泽之饶有兴趣地问道:“我看这个薛岳也是妄称名将,说是前线医院,其实也都是和重兵防守的指挥部挨着,他们突击前线医院救人,能得逞吗?这不是让手下人去送死吗?”

    平川新野答道:“这你可想错了,那几个人还真的被救走了,影佐将军动了肝火,差点……算了,不说了,赵桑,浅野君,我陪你们喝一杯。刘秘书,你头部有伤,少喝点。”

    浅野一键也有点好奇,问道:“怎么可能那?再说和你们这些搞谍报的又有什么关系?影佐将军为什么动怒?难道是责怪你们增援不力?”

    赵敬东长叹一声,摇头道:“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让叶君远忽悠的脑子不好使了?对手之所以能够成功营救,是因为前线军医院里有内应!而那些从上海去前线的医生是咱们76号甄别挑选的。”

    刘泽之暗道难道是孟霄杰有所行动?

    浅野一键恍然大悟,说道:“哦,对了,自从绵贯义一逃跑,李主任一直怀疑上海皇军军医院里有一个军统的行动组,难道……”

    刘泽之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有完没完了?能不能聊点别的?我的头又疼了,要不我回去了。”

    赵敬东赶紧说道:“不谈这些了,泽之,我给你盛饭去。”

    影佐祯昭的办公室内,李士群客气道:“将军征尘未洗,就操劳公事,实在是让人钦佩。”

    影佐祯昭叹道:“虽然对外宣扬长沙会战,皇军取得重大胜利,实则……李桑,也不必瞒你,唉,这一仗损失惨重,特别是对士气的打击,更是致命,以后的日中之战,会更困难。美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我一直在想,突袭珍珠港,是不是做错了?”

    李士群只得言不由衷的劝慰道:“将军不必如此消沉,这只是一时的挫折,我坚信最终的胜利一定是属于大日本帝国的。”

    影佐祯昭苦笑了一下,不再和李士群谈这个问题,换了个话题:“追查军医院里可能存在的军统行动组,一直没有进展;刚看了爱德华兹从集中营潜逃的《情况汇报》,我怀疑集中营里也有军统的奸细。李桑,这是重庆潜伏组刚发来的电报,你看看吧。”

    李士群看罢,冷笑道:“美国驻华外交武官在码头当众给毛人凤难堪……军统如果再没有行动,哼,就不仅仅是难堪了,重庆政府仰仗美国人的地方还多着那。将军,您的意思是……”

    影佐祯昭答道:“军统局本部一定会给周成斌巨大的压力,我有个计划:将计就计,力争彻底破获军统在上海的组织……”

    听完影佐祯昭的计划,李士群点头道:“将军高明,这个计划可说是无懈可击,陈劲松还在重庆,军统策划的营救行动只能由周成斌亲自出手指挥。76号一定全力配合将军的行动。”

    当天晚上,丁林杰回到刚搬完家,还没有整理好的家中,数月来,儿子小豆豆和父亲已经混熟,扑了上来,丁林杰抱起儿子,亲了一口,问道:“豆豆今天乖不乖?奶奶哪?”

    豆豆大声答道:“乖的,我帮妈妈搬家干活,奶奶在床上躺着。”

    丁林杰放下儿子,说道:“帮着干活?你不捣乱就不错了,去玩吧。”边说边走进母亲的卧室,丁老太太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愿意搭理儿子。丁林杰搭讪道:“这间房子阳关充足,通风也好,对您的哮喘有好处。妈,明天我还是陪您去医院看看吧。”

    丁老太太嘲讽道:“看病?是啊,我是要多活几年,看着我儿子是怎么当汉奸,是怎么卖国求荣的。”

    丁林杰无可奈何的答道:“您老人家又来了,还有完没完?平日您不是常说夫死从子吗?妈,现在是乱世,咱们一家大小好在都活着,还一家团聚,您还想让我怎么样?什么汉奸不汉奸?我已经上了这条船,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您这么大的岁数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丁老太太坐起身,痛苦的说道:“你……你不是我儿子,丁家家世清白,怎么会出了你这样一个逆子?我死了也没脸去见你父亲,没脸去见丁家的列祖列宗!”

    丁林杰不耐烦的说道:“我不和您说了,您好好养病,我的事你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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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按兵不动

    元月二十号中午,上海下起了小雪,穿着一身黑色半旧棉袍,完全是一副粮油店伙计模样的的唐吉田回到店中,向周成斌汇报道:“我拿到了乔文荣放在死信箱里的情报。”直接领导乔文荣的陈劲松和孙栋盛还没有返回上海,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和上级联系。

    周成斌看罢,眉峰紧蹙,说道:“你也看看吧,本月二十五号,日本人要在集中营里暗杀一批外交官,伪造成意外死亡,美国驻沪领事亨利先生等人不幸也被列入了名单。你也看看吧,看完后销毁。”

    唐吉田接过来看完,点着纸条,问道:“周局长,只有五天的时间了,我们应该怎么办?陈副局长偏又不在,这份情报上说的语焉不详,价值不高啊,也难怪,乔文荣只不过是个新去的俄文翻译,级别太低……”一眼看见周成斌低头沉思的样子,改口道:“局长,我的意思是……乔文荣能进集中营,就很不错了,上次我和他接头,听他说应聘俄文翻译的有四个人那。”

    周成斌犹豫不定:刘泽之的伤势怎么样了,他出院了吗?营救行动箭在弦上,他实在是不忍再让刘泽之参与行动,可是没有刘泽之的配合,该从哪里入手那?

    第二天,奉倪新的命令在军医院追查军统行动组的孟霄杰也传出了同样内容的情报,只剩下四天的时间了,刘泽之那里却没有任何动静,难道他还在住院?叶君远从76号潜逃也有十六天了,虽然周成斌对营救亨利先生一筹莫展,却也很担心身为专业技术人员的叶君远下手没有分寸,数次受伤的刘泽之这一次出了大事,决定和徐建雪联系,约见刘泽之。他叫来唐吉田命令道:“把这份情报送到十四号死信箱。”

    二十一日,在陈劲松落脚的那家暂停营业的中医诊所里,周成斌等来了刘泽之,他松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你还在住院,来不了,想见一见建雪,打听你的消息。”

    刘泽之奇道:“为什么你认为我来不了?我的伤并没有像我表现出来的那样严重。这么急找我什么事?”

    周成斌问道:“孟霄杰和乔文荣都传来消息:日本人在本月二十五号要暗杀一批欧美外交官,亨利先生等几名美国人也在其中,按说这样的消息不仅很重要,而且你应该比他们知道得早,而……”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而我迟迟没有传出消息,所以你怀疑我还在住院,对不对?老周——事情不对啊。”

    “怎么了?”

    刘泽之答道:“我确实一点都不知情,这不奇怪,在集中营里杀几个人,即使是做成意外死亡,也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交代江崎贵由一句,带着几个宪兵就可以胜任,乔文荣和孟霄杰是怎么知道的?他们都能知道的事情,还怎么保密?这等于是公开杀害欧美外交官,,别忘了日本在英美的部分外交官也被扣为人质了。听赵敬东说孟霄杰在长沙日军前线医院有过行动:协助薛长官的部下营救过在医院里养伤的我方中高级军官。”

    周成斌点头道:“这件事我还不知道,不过我离开长沙的时候,把孟霄杰的联系方式交给了薛长官所部的政工处处长。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是个圈套?影佐祯昭在长沙日军前线医院吃了亏……”

    刘泽之又道:“你知道的,76号有重庆公开出版的各种报纸,一般过三四天就能看到,今天我看到十八号出版的《新蜀报》、《大公报》等几份报纸上都有一则新闻,大概内容是军统毛先生前往朝天码头迎接英国新任驻华大使爱德华兹先生,被一同前去迎接的美国外交官纳尔逊先生当面质问:中英两国是盟国,军统营救爱德华兹先生,自是应该的,那么军统有没有计划营救同被关押在上海日本人集中营里的美国外交官哪?”

    周成斌一边思忖一边说道:“多家报纸同时报道,消息应该不假,重庆有日本人的谍报网,影佐祯昭和李士群得到消息会早的多,孟霄杰所在的淞沪日军军医院奉命派遣了四名医生去集中营协助治疗被关押的犯人,难道是影佐祯昭有意为之,故意泄密?乔文荣从集中营得到的消息也是出自这个原因?”

    刘泽之答道:“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影佐祯昭和李士群知道军统不得不采取行动营救亨利先生,设此迷局,一是可以趁机追查集中营和军医院里的军统行动组,更重要的原因是引蛇出洞,目标还是你和刚扩编的上海分局。”

    周成斌问道:“依你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很简单,按兵不动……老周,叶君远回了重庆,陈劲松还没有回来,我们力量不够,你可不能冲动。我知道戴老板、毛先生处境很为难,可是办不到就是办不到。”

    周成斌默然不语,刘泽之担忧的问道:“你总不至于想武装营救吧?即是如此,集中营在荒岛上,日本人有了防备,也等于是举烛投火。”

    “我没这么想……泽之,你觉得日本人有没有可能弄假成真,真的杀了亨利先生等欧美外交官?”

    刘泽之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即便如此,也没有办法,美国人的性命是性命,我们的性命也是性命,再说就算是放手一搏,也不会有侥幸救出亨利先生的机会,无谓的牺牲……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你也不必太担心,现在是用人之际,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

    “唉,我不是担心自己的荣辱,算了,听你的吧,再等一段时间,日本人总不能一直这么剑拔弩张吧?等他们放松警惕了,也许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刘泽之拍了拍周成斌的肩膀,尽在不言中。

    元月二十三日上午刚上班,李士群命令道:“刘秘书,通知下去,一刻钟后召开工作会议,所有部门的负责人都要参加。”几天的时间过去了,赵敬东和浅野一键带人在集中营全力戒备,军统却没有动静,李士群不能不再加一把火。

    办公会议上,李士群命令道:“英国外交官爱德华兹居然在集中营里潜逃!近期还有两起未遂的越狱事件发生,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欧美外交官们不甘于失败的命运,必须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为了展示大日本帝国和美国决战到底的决心,影佐将军决定明天公开处决六名被关押在集中营里的美国外交官!”

    在坐的众人心中都是一惊:公开处决美国外交官?丝毫不顾及被关押在美国的日本人外交官和侨民将会遭受的报复?影佐祯昭这是怎么了?

    刘泽之心道周成斌按兵不动,集中营里怎么会有未遂的越狱事件?这应该又是一个圈套。

    李士群命令道:“76号奉命执行这一任务,倪处长——”倪新起立待命:“你马上带队去集中营把六名即将被处决的人犯押回来。”

    倪新答道:“是。”

    李士群又道:“平川君——”平川新野起立待命:“今天下午四点在日军司令部召开记者招待会,会后你马上去影佐将军处,协助组织记者招待会。”

    平川新野答道:“是。”

    李士群最后命令道:“丁处长——”丁林杰起身待命:“你带人布置法场,明天凌晨四点倪处长把犯人押回来之后,六点开始游街示众,八点枪决!”

    散会后,众人分头各自开始忙碌起来,刘泽之思之再三:在集中营和上海组织营救,都不现实,唯一的机会就是中途袭击。而上海分局目前并没有已经改装完毕,可以用于海上战斗的船只,一旦行动,必然损失惨重且成功的概率极低。他决定派徐建雪再次提醒周成斌不要轻举妄动,至于周成斌是否听取他的建议,还是孤注一掷,只能听天由命了。

    刘泽之拨通了徐建雪的电话:“建雪,是我,我这两天有事,就不能去你那里帮你做年糕了,后天吧,后天我去之前给你打电话。你自己做?好,别太累了,多做一点,我想给老赵、浅野君他们几个没有家眷的送一点,让他们也尝尝你的手艺。好的,先这样。”

    所谓的做年糕的约会完全是子虚乌有,按照约定,这是通知徐建雪去死信箱里取情报。

    上午十一点,倪新带着二十来名武装宪兵来到集中营,赵敬东迎了上来,说道:“你来了?赶紧通知:其他人员下船后,船员不要离船,十分钟后返航。”

    倪新奇道:“返航?谁返航?码头上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

    赵敬东答道:“这些人有军医院来协助集中营医务室装备器材、培训人员、检查疑难病症的那几名医生,还有爱德华兹越狱前半个月来集中营的七八名工作人员,乘坐载你们来的这艘船返航。”

    倪新更奇怪了:“明天有行动,怎么今天这么多人回去?就不能等一天?万一泄密……”

    “这是李主任的命令。”

    倪新似有所悟,不再追问,说道:“那你忙吧,我去最后提审那六个美国人,验明正身,向他们宣读判决书。”

    赵敬东答道:“你去吧,其实……”他嘿嘿一笑,又道:“那几个人将被处死的消息各种渠道早就不胫而走了……”

    倪新更明白了,和赵敬东相识对看了一眼,心照不宣,自去审讯室提审犯人。

    下午一点,纪群奉徐建雪的命令来到了昆山,粮食店内,见到了周成斌,纪群说道:“周局长,徐老师让我以采购年货为名给您送来了情报。”

    周成斌接过来,不放心的叮嘱道:“纪姐,这家店里我的两名助手并不知道你们的存在,你买一点需要的东西,掩人耳目。”

    “我明白,您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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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孤注一掷

    纪群走后,周成斌陷入了沉思:刘泽之送来的情报里说明了日本人二十日号要公开枪决六名美国外交官,明日凌晨这些人将被押解回上海。但这是影佐祯昭设的又一个圈套,船上重兵防守,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周成斌忧心忡忡:日本人如此丧心病狂,再不行动,明天上午八点,包括亨利先生在内的六名美国外交官就会命丧黄泉……可是理智告诉他刘泽之是对的,冲动,不仅无法完成营救任务,上海分局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终于他决定按照刘泽之的建议按兵不动,但是他不能什么也不做,听任事态恶化下去,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在他脑海里成型。

    周成斌叫来唐吉田命令道:“你立即出发去趟苏北,命令杜一帆明天凌晨三点前找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必须符合以下几个条件……然后你在距离驻地三公里的那家联络站等我。”

    唐吉田是一个只知道执行命令,绝对不会问为什么的最好的助手,他点头道:“您放心吧,那我走了。”

    周成斌又对余浩辰说道:“老余,你去租一辆车,然后和重庆增援的那个行动组联系,带上他们三个人,晚上七点在距离爱俪园一公里外的那个拐弯处等我,提前准备好这些东西……”

    下午三点,刘泽之被李士群叫进了办公室:“泽之,按照这个名单,把人召集齐了,两个小时后到和平码头三号泊位,上船等我。”

    刘泽之答应着拿着名单走出办公室,心道这十来个人都是情报处、行动队的组长和身手比较好的几名行动人员,这些人为什么没有跟着各自的直属长官行动?李士群叫上这些人去码头,又为的是什么?

    当刘泽之分头找到这些人的时候,仔细观察,这十来个人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几名和刘泽之关系比较好的,比如权菅祜、何其莘,还悄悄问道:“刘秘书,我们去码头干什么?”

    同样蒙在鼓里的刘泽之只得笑笑答道:“我也不知道,别问了,该让我们知道的时候,主任自然会说。”

    一艘很不起眼的客轮停泊在和平码头三号驳口,刘泽之带着众人上了船,等了半个来小时,不见李士群到来,百无聊赖的刘泽之走出仓房四处转了转,目前在这艘船上是他负责,其他人无权过问他的行踪。

    这艘船看起来很旧,内部很整洁,似乎刚进行过改装,刘泽之虽然不太懂机械,也能看得出来机器什么的没有大问题。船上除了76号的十来个人,只有两名船员留守,问了问,说是其他船员一会才能回来。让他感到疑惑的是船上被改装为两个房间,外面一间比较大,两面都有舷窗,里面的小间面积很小,没有舷窗,也没有安装电灯,关上通往外间的门后,里面漆黑一片。特别是那扇铁质大门,很厚很结实,超过了一艘普通客轮的需要。而一上船时他就发现这艘船没有船名和船牌。

    难道李士群准备用这艘船押解六名美国外交官?可是倪新分明已经去了集中营。刘泽之暗道由他去吧,以他对周成斌的了解,既然自己再三建议他按兵不动,周成斌一定不会冒险在途中突袭押解人犯回上海的船只。

    九点半钟,周成斌在天台上等待了两个多小时了,雪后的寒风中,他的双眼炯炯有神,态度淡定,整个人犹如他手中那只狙击步枪,一丝不苟的冷静中充满着杀气!又如一只蓄势出击的猎豹,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行为谨慎、心思周全的军统上海分局局长,他,恢复了杀手的本色!

    九点四十五分,那辆等待已久的汽车终于驶进了他的视线,冬夜的上海街头车辆稀少,可是雪后路滑,司机不敢开得太快。周成斌手中的狙击枪响了!准确的命中的左前轮,随着凄厉的打滑声,正在行驶的汽车向左偏去,几乎侧翻。

    坐在前排的侍卫掏出配枪,跳下汽车,没等他站稳,周成斌手中的狙击枪再一次命中!那名侍卫踉跄两步,重重的倒在马路上!周成斌冷冷一笑,自语道:“伙计,干得不错!”收枪离开天台。

    周成斌命中专车左前轮的同时,拐弯处余浩辰驾驶着汽车冲了过来,他放慢车速,车上早就摩拳擦掌的三名行动人员持枪冲下汽车,一个人用枪指着影佐祯昭的太阳穴,另外一人用浸透了哥罗芳的手帕捂住影佐祯昭的嘴,拽出他上了汽车!司机正要逃跑,第三名笑道人员一枪爆头!

    余浩辰手中的枪响了,打断了那名司机的话,

    晚上十点,就在众人等的心急火燎之时,李士群带着李学惠上了船,后面一辆车上下了四名日军士兵,刘泽之迎上前去,李士群命令道:“开船吧,你们四个驾驶船只按照我刚才交代的方位进发。”

    客轮悄然驶出和平码头,李士群在船舱里坐了一会,走到了甲板上,刘泽之跟了出来,为李士群披上大衣,笑道:“主任,甲板上风大。咱们这是要去哪?”

    李士群望着漆黑一片的海面,出了一回神,答道:“去哪?你猜猜看。”

    刘泽之笑道:“这可难猜了,嗯……明天要公开处决美国佬,倪处长要把六名犯人从集中营里押回上海,这件事知道的人可不少……我们这个时候出海,又是您亲自带队,难道和这件事有关?”

    “有什么关系?说来听听。”

    刘泽之挠了挠头,陪笑道:“属下只能猜到这里了,具体的……想不出来了。”

    李士群冷笑道:“你啊,不求甚解,和倪新他们比起来,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唉,虽然就这么一点距离,却怎么也追不上,过一会你自然就明白了。”

    刘泽之很不服气,却不敢顶撞,笑笑不再说话。

    和平码头三号驳口,一辆汽车飞快的驶来,丁林杰跳下汽车,驳口已经空了,他愣了一下,看见李士群的司机马新立正在发动汽车,紧跑两步过去问道:“老马,李主任走了?”

    “是啊,走了有一刻钟了,你火急火燎的跑来,出什么事了?”

    丁林杰顿足叹道:“和你说说也不打紧,市警署刚才来了电话,说是半个小时前,影佐将军回家途中遇袭,司机、侍卫命丧当场,将军下落不明。”

    马新立吓了一跳,脱口问道:“谁这么大胆?赶紧给主任发电报!”

    丁林杰叹道:“还能是谁?虽然还没有调查出结果,**不离十还是军统!我能想不到发电报吗?温处长说李主任执行秘密任务,虽然携带有电台,但是只能他们单方面主动和我们联系。我一听就急了,紧赶慢赶的来码头,想截住李主任,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见一向埋头开车,不太关心其他事情的马新立不知所措的样子,丁林杰知道和他也谈不出什么,只得说道:“给倪处长发个电报,也许他可以和李主任联系上。走吧,回单位,小野将军估计比我们得到消息还早,查问起来没人应对更不好了。”

    二十四日凌晨一点,李士群乘坐的客轮抵达距离集中营一海里的海面,李士群命令停船等待。他和影佐祯昭设下圈套,军统局本部在美国人的步步紧逼之下,一定会严令周成斌营救,李士群命令倪新、赵敬东等人放出消息,要在今日处决六名美国外交官,而周成斌唯一的机会只能是在押解这些外交官回上海的途中。李士群一方面命令倪新带重兵押运,却还是患得患失不能放心,周成斌数次成功的武装突袭,给李士群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他不知道周成斌目前的实力如何,万一周成斌不惜代价,弄假成真,美国外交官被劫走,日本主子一定不会放过他。李士群不得不再做预案以防万一。

    十分钟后,漆黑的海面上看到一缕灯光,李士群命令临时充当船员的负责海面巡逻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员:“看见前面开来的那艘船了吗?迎上去。”

    五六分钟之后,两艘船会和,倪新乘坐客轮上附带的快艇上了李士群的船:“主任,六名人犯都在船上。”

    李士群答道:“命令他们把人犯押过来,你和赵队长等人继续乘坐那艘船按原定线路返回上海,船速不要太快,如果周成斌带人突袭,一定不要放走他!能抓活的最好,实在不行,死的也要!”

    “是,赵队长正在带人押解人犯过来。主任,除非周成斌不来,那就没办法了,只要他来,我们乘坐的船上一共有四十六名武装人员,除了轻武器,还配备迫击炮、重型机枪等重型武器,他绝对逃不掉!否则属下愿剖腹谢罪!”

    李士群点了点头。这时,又有三艘快艇开了过来,倪新不放心,又道:“主任,您乘坐的这艘船船速不快,船上人也不多,您多保重。”

    “用这艘船是为了不引人注目,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亲自押解六名人犯的事情只有你事先知道,而我返航走的航线也不是平常的那条航线。”

    倪新答道:“主任思虑周详,属下佩服。赵队长也是半个小时前船离港出发后才知道这个计划的。”

    赵敬东等人乘坐的快艇开了过来,刘泽之带人迎上去,和赵敬东交接人犯,五分钟后,刘泽之对权菅祜说道:“你带人把这六名犯人押进仓房里间关押起来。”

    权菅祜答应着带人押解六名带着脚镣手铐的美国外交官进了仓房。刘泽之走到李士群身边,没等他开口,倪新等人乘坐的那艘船上灯光连闪三下,表明出了急事。李士群一愣,问道:“出什么事了?”

    倪新答道:“不知道啊——主任,有人来了,好像是浅野君。”

    留守的浅野一键乘坐小艇赶了过来:“李主任,集中营转来了76号温处长的急电:影佐将军回家途中遇袭,侍卫和司机当场毙命,将军下落不明!丁处长、温处长和您联系不上,只好发电报给集中营找倪处长,那个时候倪处长和我们又离开集中营出发了……”

    什么?影佐祯昭失踪?李士群马上意识到这应该又是周成斌的杰作!他脸色一变,切齿道:“围魏救赵!周成斌,好好,你有种!你敢做初一,哼!就别怪我……唉,我数次提醒过影佐将军:轻车简从,总有一天会……倪处长,你们按照原定计划返航,浅野君,给丁处长发电,两个小时后带人去码头,协助我押解犯人,这六个人再出事,影佐将军就危险了……分头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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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有所不为

    刘泽之也吃了一惊:周成斌劫持了影佐祯昭?干得好!欣喜之余随即又很担心:日本人不可能不大肆搜捕,会不会造成不可挽救的局面?

    二十四日凌晨四点,丁林杰带队在和平码头迎接李士群等人,李士群命令道:“先把六名人犯押回76号。”

    丁林杰答道:“是,李主任,小野将军半个小时前已经到了76号。”

    “知道了,我这就赶回去。刘秘书,你在码头等着倪处长回来,一起去现场勘测,然后回来向我报告。”

    一个小时后,倪新等人回到码头,刘泽之迎上前去说道:“我还一直在担心周成斌会不会中途动手,平安回来就好。倪处长,主任命令我们去现场勘察,走吧。”

    倪新苦笑道:“周成斌人质在手,哪里还会再冒险?唉,事情发生六七个小时了,市警署不可能没做勘察,我们直接去那里看看,发现问题后,再去现场。老赵,我和泽之两个人去就行了,你和浅野君回去了,我想也许小野将军和李主任会有所差遣。”

    刘泽之答道:“好的,老赵,你回去后让毛骏和新来的汤法医来市警署找我们。”

    二人来到市警署,值班的方副局长拿来十来张照片,一份现场勘测报告,两份尸检报告,说道:“昨天十点出事后,十分钟后就有警察赶到现场,但是由于现场没有活口,也不知道是影佐将军的专车……后来还是按例搜查了汽车,发现了专用特别通行证,这才……赶紧通知了日军司令部。”

    倪新拿起照片一张一张仔细研究,又翻看了勘测报告,问道:“转车的左前轮被打爆了,狙击手的位置在什么地方?”

    方言摊开地图,答道:“初步估计是在这个位置,这家六层楼上的天台上发现了可疑踪迹,不过这么远的距离……所以不敢确定。”

    倪新答道:“没有什么不敢确定的,唉,我怀疑出手的是……军统三大王牌杀手,焉能浪得虚名?”

    在一旁的刘泽之插话道:“毛骏和汤法医来了,我和他们再去看看那两具尸体。”

    倪新答道:“你去吧,再复检一次,然后就可以领回去交给家属了,唉,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家属在上海?”

    一番忙碌,天已大亮,倪新对刘泽之等人说道:“怎么样?有新的收获吗?”

    刘泽之摇头道:“没有,市警署的工作做得很到位,现在应该怎么办?这都过了六点了,也不知道那六名美国外交官被处决了没有?”

    倪新无可奈何的答道:“还能怎么办?去现场看看,然后回去汇报。处决?唉,你说可能吗?将军的安危怎么办?”

    几人来到现场,数名警察还在那里警戒,四处转了转,倪新叹道:“走吧,回76号。几位,你们也没必要在这里执勤了,可以回去了。”

    回到76号,走廊里碰到了神色凝重的平川新野,一见刘泽之,平川新野说道:“你可回来了,我正要去市警署找你,九点半钟有一个新闻发布会,李主任让你代表76号发言。”

    刘泽之为难道:“我?什么新闻发布会?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代表76号?主任在吗?我去问问。”

    平川新野答道:“一刻钟之前,李主任亲自带队,去军统上海站下辖的忠义救**第三纵队经常出没的苏北一带搜索,赵队长和浅野君也一同出发了。对了,倪处长,小野将军暂时借用了你的办公室,李主任让我转告:命令你在76号留守。”

    走廊里人来人往,倪新说道:“别在这里谈了,到你们的办公室里再详细说吧。”

    三人回到办公室,刘泽之不知所措的问道:“主任不在,那我怎么办?现在都九点了。到底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召开什么新闻发布会?”

    平川新野答道:“还不就是因为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处决那六名外交官的事吗,总要给各方面一个交代,李主任说上海现在虽然基本上没有欧美等国的记者了,不过意大利、德国等盟国的记者还不少,一时间也找不到懂意大利语、德语的自己人,好在这些人都懂英语,所以让你主持。”

    虽然早就预料到为了影佐祯昭的安全,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不敢断然处决美国外交官,但是没有确切的消息,刘泽之的一颗心总还是悬着,听平川新野亲口说出来,刘泽之总算放下了心。他故作为难的问道:“总要找个上的了台面的理由,才能圆这个场,对外怎么说?主任留话了吗?是不是请示一下小野将军?倪处长,我一个人怕应付不过来,你和我一起出席吧?”

    “李主任交代说就以这几名外交官有意和皇军合作为名,暂缓执行死刑。其他的你随机应变吧。对了,我命令鉴证科的两个人伪造五份英文悔过书,一会交给你,展示给记者看,我得去看看进展。”

    平川新野匆匆离去,刘泽之愣了愣神,倪新安慰道:“你别着急,一会我和你一起出席,以你的机变,绝对应付得了。我先去向小野将军汇报,你准备一下。”

    二十四日上午九点,太湖深处一座枯水期才露出来的小沙洲上,连夜临时草草搭建起的两间草房里,影佐祯昭被押到这里已经四个多小时了,他双目紧闭,一言不发,第三纵队代理队长杜一帆带着支队长老谢、余浩辰三人看守着他。

    天空中雨夹雪,扑面而来,寒风凌冽,葛佳鹏摇着一叶扁舟载着周成斌来了,在外面警戒的余浩辰迎了上去,问道:“您来了,陈副局长没来?他不是从重庆回来了吗?你不是接他去了吗?佳鹏,你回来了。”

    葛佳鹏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周成斌答道:“我们劫持了影佐祯昭,日本人不可能不报复,我命令他带着孙栋盛和参加行动的那个行动组,马上赶回上海布置一切,刚建立的几家联络站,还有几个行动组,不能再出事。影佐祯昭怎么样了?”

    周成斌有句话不能说出口:他派遣陈劲松赶回去还有一个原因:和刘泽之联系,命他随时留意76号和小野平一郎的应对,人质交换出不的一点纰漏。

    余浩辰愤愤不平的答道:“他一句话不说,要不是您一再叮嘱不能动粗,我早就把这个该死的鬼子揍趴下了!”

    周成斌脸一沉,训道:“说过多少次了?我们是军人,不是土匪!”

    这是唐吉田也赶来了,说道:“您让我办的事都办好了。”

    “陪我进去看看。”

    走进草房,周成斌在一个木墩子上坐下,说道:“影佐将军,鄙人周成斌,中华民**统局上海分局少将局长,幸会。”

    影佐祯昭睁开眼,冷冷的看着周成斌,嘲讽道:“周成斌?少将局长?哼!你居然还敢自称是一个军人?支那的军队难道已经堕落到与土匪为伍了吗?劫持人质,武装绑架,你连土匪都不如!”

    周成斌反唇相讥:“你影佐祯昭也配谈什么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军人?看样子上次我谆谆教诲你一场,倒也没有完全白费力气!周某虽然不才,但也知道一天杀一个无辜者,企图逼的对手自投罗网的人,不配做一个军人;处决放下武器,已经成为平民战俘的外交官的人,不配做一个军人!”

    影佐祯昭呵呵冷笑道:“我不和你做口舌之争!周成斌,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不受要挟!不管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都是白日做梦!我落到你手里,就没打算活着!哼!我死后,淞沪一带的军统组织,甚至包括被无辜牵连的平民,必将受到最惨烈的报复!”

    周成斌早已预料到了影佐祯昭的这种强硬态度,他哈哈一笑,答道:“好啊,影佐,我几乎有点佩服你了,不过你别忘了,你还有娇妻爱子,你的儿子,叫做影佐太郎,对不对啊?相识一场,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下黄泉的,一定送他们下去陪你!”

    影佐祯昭怒极,猝不及防的冲了过来,举起带着手铐的手砸向周成斌!周成斌侧身闪过,杜一帆和老谢上前控制住了他。影佐祯昭骂道:“周成斌,你是个没有底线的畜生!你不仅不是个军人,连个男人都不配作!我要杀了你!!”

    周成斌的笑容肃杀冷酷:“这都是跟你学的,你用阮波的女儿要挟他出卖灵魂的时候,有过底线吗?你们抓捕郭烜,污人名节的时候,有过底线吗?该死的日本强盗,在祖辈留给我们的国土上烧杀抢掠,何曾有过底线?影佐祯昭,我也不屑瞒你:我要用你换回美国的六名外交官,再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你好好想想:一拍两散,举家共赴黄泉也由得你:用六名美国人的性命换你一条命,也由得你!只要他们到了国统区,我马上放了你。”

    影佐祯昭骂道:“别做梦了!我他妈的死了,也不会如你的愿……”

    周成斌不再和他废话,出门离去。

    在门外执勤的唐吉田追了两步,问道:“局长,您说影佐祯昭会和我们做交易吗?”

    “我不知道。”

    唐吉田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出了口:“如果他不肯合作,您真的会对他的妻子儿子下手吗?”

    周成斌打量着唐吉田,风雨中这名部下的脸上有一种孩子气的认真和执著。周成斌笑笑反问道:“你说哪?”

    “我?我认为您不会。”

    “为什么?”

    “因为您是个正人君子。”

    周成斌拍了拍唐吉田的肩膀,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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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屈服

    刘泽之和倪新紧赶慢赶,76号的记者招待会还是晚了一刻钟,刘泽之笑道:“诸位,。对不起啊,久等了。我是李士群主任的秘书,受李士群主任的委托,主持招待会。这位是倪处长。今天这个招待会之所以改在76号举办,是因为原定于今天被公开处决的六名美国人,迷途知返,不仅愿意承认以前犯下的罪行,还承诺悔改,经李士群主任说项、担保,军事法庭同意暂缓执行死刑,以观后效。”

    一名记者问道:“据我们所知,这六名犯人都是美国外交官,请问为什么判处他们死刑?”

    “当然是因为他们从事了与自己身份不相符的事情,挑明了说就是以外交官的身份作掩护,从事收集情报、策反等间谍行为。”

    又有一名记者问道:“承诺悔改?有证据吗?”

    刘泽之笑道:“当然有,这里有六份他们亲笔写的悔过书,诸位可以传阅,由于要存档,传阅后请交回。”

    倪新起身把六份伪造的《悔过书》分头交给了几名记者,五分钟后,又收了回来。记者们谁都不是内行,自然看不出任何破绽。

    又有一名女记者问道:“那么这六个人以后会怎么样?”

    刘泽之笑道:“这个问题恕我没有办法答复,这要看他们今后的表现,然后向军事法庭提出减刑申请,由法院最后决定,总之一切都会在法制范畴内运作。”

    “我们能见一见这六个人吗?他们现在能接受采访吗?”

    “爱莫能助,因为他们还是处在服刑期的犯人,律有明文:除了律师和家属,其他人不能会见。”

    刘泽之开口闭口都是法律,记者们将信将疑,却也没有办法。倪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这里有昨天那六名犯人拍的照片,需要的可以找我领取,时间太紧,只洗了四套,先申请先得。”

    记者们纷纷挤上前找倪新要照片,刘泽之借机离开。照片上六个人全穿着囚服、带着手铐,不过没有任何外伤,精神状态看起来也还不错。

    十几分钟后,倪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来见小野平一郎,小野平一郎问道:“记者们都打发走了?”

    “都走了,刘泽之应付这些事情还是很有经验的。将军,有影佐将军的消息吗?”

    小野平一郎叹道:“有,不过消息不是送给我们的,而是送到了影佐夫人那里,刚才影佐夫人淳子打来电话……不可理喻,女人一旦失态,实在是……唉,电话里也没谈出个眉目,哭了个稀里哗啦,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里来。倪新,这件事你怎么看?”

    倪新犹豫了一下,说道:“将军,属下认为决不能和军统做任何交易,一旦军统尝到了甜头,我们以后没有人是安全的。”

    “话是不错,可是影佐祯昭的安全怎么办?”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倪新无需避忌,直言道:“影佐将军是个军人,不幸落入敌手,为国捐躯是本分……再说,周成斌是个君子,虽然万般无奈之下,出此下策,不过属下认为他不过是空言恫吓,并不会真的把影佐将军怎么样……”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哐啷一下被推开了,门外站着一脸怒气、妆容不正的影佐淳子,后面跟着一脸尴尬的平川新野。

    平川新野陪笑解释:“影佐夫人来找将军或者是李主任,门卫通知了我,属下并不知道倪处长也在这里……”

    倪新堆上满脸不自然的笑容:“夫人,您好,请坐,您喝点什么……”

    影佐淳子狠狠地瞪了倪新一眼,说道:“别以为攀上了高枝,就忘乎所以,在这里说三道四!说到底你还是个支那人,我懒的和你废话!小野君,救不救影佐,我就听你一句话了!”

    小野平一郎皱眉道:“淳子!不像话,你怎么闯到这里来了?什么叫救不救?我已经命令李士群主任亲自带领76号全体行动人员去苏北追查影佐君的下落,影佐君的部下也早就出发了。”

    影佐淳子冷笑着点头:“好,有你这句话就行!76号?哼,我信不过那些下贱的支那人!也不劳小野将军如此兴师动众了,这是挟持我丈夫的土匪送来的勒索信,只要你做主放了那六个美国人,影佐自然会平安无事。哼,当然,如果有些人把那六个囚犯的性命,看的比为大日本帝国效力长达二十年之久的影佐祯昭的性命还要重要,甚至想借刀杀人,那就不好说了!”

    小野平一郎耐着性子劝道:“淳子,注意你的言行!什么下贱的支那人?胡说!76号是大日本帝国忠实的合作者和同盟,李士群主任和我、影佐君互不统属,职务军衔份属平级。什么借刀杀人,无稽之谈!这也不是谁更重要的问题,而是……”

    影佐淳子冷冷的打断了小野平一郎的话:“我是个妇道人家,这些大道理我听不懂,更没工夫听!我只知道影佐祯昭是我的丈夫,他不能有事!平川君,请借我一辆车,我要去南京,面见冈村宁次将军,请他为我做主!”

    平川新野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小野平一郎只得说道:“平川君,你和倪处长都下去忙吧。淳子,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几句,行不行?”

    平川新野如蒙大赦,和倪新赶紧退了下去。影佐淳子沉着脸答道:“小野将军有何高见,我洗耳恭听。”

    小野平一郎起身从办公桌后走到沙发边上,说道:“淳子,坐下说。”转身亲自沏了一杯热茶:“天寒地冻,喝口茶再说。”

    影佐淳子虽不情愿,也只得坐下,接过茶杯,心中一酸,脸色一黯,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将军,影佐和我一直把您当做自己的长辈,您可不能……我和太郎孤儿寡母,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野平一郎安慰道:“淳子,别这样,回家照顾好太郎,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吧,你放心,到了最后关头,如果……我会答应周成斌的要求,毕竟没有比保住影佐君的性命更重要的事了。”

    闻听此言,影佐淳子心中好受了一些,点头道:“好,我听您的,就全拜托给您了。”

    平川新野和倪新回答办公室,见倪新神色黯淡,平川新野劝道:“怎么了?还在想影佐夫人的那几句话啊?一个妇道人家,丈夫被劫持,气头上的话,何必放在心上。”

    倪新勉强一笑:“平川君,说实话,你是不是也觉得中国人,特别是我们这样自甘和日本人合作的中国人,真的……很下贱?”

    平川新野笑笑,答道:“你想多了,没有的事。”

    倪新叹道:“即使有,也不能怪你们,一百多年来,中国……积贫积弱,唉,但愿有那么一天,中国能在日本的帮助下,走上一条光明之路。”

    平川新野顺口答道:“是啊,日中携手,共荣共存,建设大东亚共荣圈,这一天不会太久了。”

    刘泽之低头整理记者招待会的资料,以备存档,似是没有留意他们两个人的对话。

    二十四日中午十二点,周成斌来见影佐祯昭:“考虑的如何了?”

    影佐祯昭周成斌,目光阴鸷冷酷,周成斌坦然对视。

    许久,影佐祯昭冷冷的哼了一声,移开了目光。周成斌示意唐吉田出面。

    唐吉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几张照片,放在影佐祯昭面前,嘲讽道:“这是今天上午我拍摄的尊夫人外出的照片,虽然一大早我就把你被我们强行‘请来’做客的消息告诉尊夫人了,不过看她的样子,一切都好。”

    影佐祯昭忍不住看了一眼,照片上妻子面带忧色,憔悴不堪。他暗暗骂道:“这帮该死的军统匪类,要挟一个弱女子,胜之不武!”随即深深的忧虑袭上心头:从照片上可以看出来拍摄的距离很近,妻子的安危堪忧……

    周成斌点着一根烟,并不催促,终于,影佐祯昭开口说道:“你别枉费心机了,即使我想和你们合作,小野平一郎也不会答应的。”

    周成斌心中一松:影佐祯昭屈服了!他冷笑道:“那就不劳你费心了,给他拿两张纸,把这份信抄给小野平一郎。”

    影佐祯昭看了又看,终于长叹一声,说道:“我可以照抄,不过小野平一郎会不会如你们所愿……我做不了主。”

    周成斌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诚恳说道:“只要你照抄,我以人格保证:不管小野平一郎如何反应,第一不会伤害你你的家人;第二,三天后一定放了你。”

    影佐祯昭不敢置信的看着周成斌,周成斌又道:“我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如果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不配合,我杀了你也没有用,正如你所言:你死了,苏北的军统武装,特别是无辜的平民,一定会受到最惨烈的报复,我也不愿意看到这一点。”

    影佐祯昭问道:“我能相信你吗?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

    影佐祯昭还在犹豫,周成斌又道:“情报战的胜负不在于谁杀了谁,我希望有一天,能和你再次较量!我希望那是一次男人之间,军人之间堂堂正正的较量!”

    影佐祯昭下了决心,说道:“好,我找你说的办,但愿你能言而有信。如果你兑现诺言,三天后放了我:我保证绝不再因此事牵连无辜,假如有一天你落入我手,我一定给你一个军人有尊严的死法。”

    此话说的颇为无礼,房间里唐吉田等人脸色都是一变,周成斌却不以为忤,微笑道:“好,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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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双簧

    二十五日上午九点, 一封很普通的平信放在了小野平一郎的办公桌上,刘泽之汇报道:“将军,这封信是随着其他信件、报纸一起送到传达室的,因为收信人是李主任,所以门卫按例交给了我,平川君认出信封上的字好像是影佐将军的笔迹,我们没敢拆封。”

    小野平一郎拿起裁纸刀,一边拆信一边命令道:“叫倪新、丁林杰,还有鉴证科的那个毛骏来见我。”

    三人很快到来,小野平一郎问道:“李主任有消息了吗?”

    倪新答道:“没有,最后一份电报是昨天晚上七点收到了,当时就呈送给了将军。将军,苏北地域辽阔、湖泊密布、河道纵横,李主任带人追缉军统匪类,查找影佐将军的下落,的确很困难。”

    小野平一郎把信件交给了毛骏:“这是刚收到的,和其他信件、报纸一起送来的,你看看能看出点什么。”

    毛骏双手接过,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答道:“这不对啊,影佐将军是二十三号晚上快十点的时候被劫持的,从邮戳上看这封信来自杭州,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了上海。将军,您确定这封信是影佐将军的笔迹吗?用不用属下找几份影佐将军的手迹,比对一下?”

    “我叫你来也就是这个原因,除了笔迹,邮戳也要追查。记住:影佐将军还在敌人手里,一定要暗地里追查,有线索直接向我汇报。”

    毛骏答应着走了,小野平一郎又道:“从这封信追查线索并不是当务之急,信上提出二十七号交换人质,你们怎么看?”

    三人面面相觑,事关影佐祯昭的安全,谁也没敢说话。小野平一郎只好自问自答:“如果我们放了这些人,军统匪类不兑现诺言,怎么办?”

    在场的三个人都是职业特工,顿时都明白小野平一郎有心达成交易,倪新答道:“这一点倒不用太担心,周成斌是个君子,被逼急了行次下策,我想他是不会食言的。”

    “胡说!”小野平一郎拉下脸教训道:“又来了,正人君子?你用这个词形容谁?还有没有一点是非观?哼!他是正人君子?胡扯!如果真如你所言,周成斌就不会做出绑架人质这样下三滥的事情来了!”

    倪新尴尬的一笑,没再说话。丁林杰暗自庆幸:好在自己虽然和倪新想法相同,却没敢抢着说话,否则挨训的就换成自己了,唉,疏不间亲,自己和倪新在小野平一郎心目中地位相差不啻云霓,同样的话倪新说说,小野平一郎教训一顿,也就过去了。换成自己麻烦可就大了。唉,上次曾和小野平一郎委婉表述过愿意取代田中胜荣,为大日本帝国效力,小野平一郎不置可否,也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得到日本人赏识,自立门户的一天。

    刘泽之插话道:“军统这些人的确是无法无天,可是影佐将军……将军,我们也只能照办,好在还有的是时间和他们算账,等到影佐将军安全了,再……”

    心绪极差的小野平一郎怒道:“再什么?大开杀戒?拿平民百姓出气?还嫌知道的人不够多,丢的人不够大,是不是?还是想办法抓住周成斌及其帮凶?就指望你们这些饭桶,能办得到吗?通缉他有两年多了吧?至今仍逍遥法外!”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三人谁都不敢再说话。小野平一郎叹了口气,问道:“你们谁带着那六名美国人去皇军和重庆军队防区的交界地带,距离杭州四十公里的鹭鸶湾,和军统交换人质?”

    倪新答道:“请将军批准让属下带队去吧。”

    小野平一郎答道:“好吧,刘秘书,你懂英文,协助倪处长共同执行此项任务。”

    丁林杰也说道:“倪处长和刘秘书头部受伤还不到一个月,将军,属下一起去吧?”

    部下纷纷主动请缨,小野平一郎颇感满意,点头答道:“丁处长出身军统,知己知彼,你能去我就放心了。等一下毛科长的鉴定结果,如果没有意外,证明那封信确是影佐祯昭将军的笔迹,就准备一下,明天出发,后日交换。记住:影佐将军的安全是重中之重。”

    倪新答道:“请将军放心,属下等一定完成任务。”

    三人一同来到鉴证科,果然不出意料,毛骏说道:“倪处长,笔迹鉴定出来了,和影佐将军以前的手迹同出一人之手的概率达到最高的百分之九十九。”

    倪新答道:“知道了,刘秘书,走吧,到我办公室,叫上情报处的几名组长,开个筹备会。”

    元月二十六号下午三点,三人带着十余名76号的特工和二十余名日本宪兵,来到杭州郊外一座前清显宦的旧宅住下,倪新说道:“按照信上的要求,今天傍晚五点在西湖楼外楼会面商议明天交换的具体事宜,你们两个谁和我一起去?”

    刘泽之答道:“听你的安排。老倪,你说军统来的会是谁?”

    “那还是你跟我去吧,老丁在这里留守。至于来的是谁,我还真不知道,但愿是周成斌,我希望有机会和他聊聊。”

    刘泽之嘲笑道:“你这话让不明就里的人听了,还以为咱们是来会见佳客的,要见的人不管是谁,都是不共戴天的敌人。老倪,如果来的真是周成斌,或者是陈劲松,我们有没有必要设法通知老丁预先布置?人手够吗?需不需要和当地驻军联系?”

    丁林杰奇道:“不是已经布置好了吗?咱们先放三个人,名单由他们指定,然后他们放了影佐将军,等接到影佐将军后,再放其他三个不重要的小角色。还布置什么?”

    倪新苦笑道:“泽之的意思是如果来的人是周成斌或者陈劲松,提前布置,看有没有可能杀个回马枪。”

    刘泽之答道:“我就是这个意思,难道你们就没想到这一层?即使来的是叶君远,我也不甘心就这么白白放走他,我的头现在还疼得厉害!”

    倪新想了想答道:“双方打交道也不是第一回了,都明白对手是什么人,不会不做预案。唉,我想周成斌不至于食言自肥,我们……只要保证影佐将军的安全,就行了。别再枝外生枝了,搞不好把影佐将军的性命给搭进去,六名美国人又跑了,我们三个可真没活路了。”

    闻听此言,刘泽之暗暗放下了心。笑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估计提前到达楼外楼布控的权菅祜、郑敏已经准备好了,走吧。”

    下午五点,倪新和刘泽之带着两名宪兵,开车来到楼外楼饭庄,几十米外,乔装挑担卖鱼的权菅祜遥遥点头,示意军统的人来来了,没有发现异常情报,可以安心赴约。

    两名便衣宪兵在楼下找了个门口的座位坐下,倪新和刘泽之上了二楼,最大的雅间内,已经摆好了四碟押桌小吃,靠窗坐着一个三十出头,身穿黑色猎装皮衣的男子,正是军统上海分局副局长陈劲松。

    倪新微笑着伸出手,话里有话的说道:“陈先生,久违了,上次陈先生被‘请’到了76号,也表明态度愿意合作,本以为有幸和陈先生共事,谁知陈先生和我们这些以诚待人的老实人来了一招‘兵不厌诈’,实在是遗憾!”

    陈劲松淡然一笑,反击道:“76号请客的方法可谓是别具一格,军统杨爽、侯鑫、杨君、李智勇……多少人死在76号的牢房里?兵者,诡道也,和你们这些认贼作父的汉奸,讲信义,岂不是对牛弹琴?”

    刘泽之似是不愿和陈劲松废话,自顾自坐下,倒了一杯热茶,喝了两口,冷笑道:“话不投机半句多,说正事吧:确定明天上午七点交换人质的细节。哼,军统是越来越出息了,绑架人质的事也做出来了!”

    陈劲松嘴上从不输人,答道:“是啊,军统和你们打交道的时间长了,近墨者黑,眼见有人因为一名该死的细菌战刽子手被杀,一天杀一个无辜平民企图逼得对手现身;用人家四岁的女儿胁迫做父亲的上贼船;现在又要处决放下武器,等同战俘的原来的外交官,见贤思齐,做的事是有些摆不上台面了。”

    陈劲松眼见刘泽之把喝完茶的茶杯倒扣在桌上,按照事先的约定,这是表明日本人是真心交换人质,放下了心。

    倪新笑笑问道:“影佐将军还好吗?”

    陈劲松也笑着答道:“知道你们不放心,以己及人,怕我们那里有电椅啊、老虎凳什么的下三滥的东西,让影佐祯昭受了委屈,所以请影佐写了一份平安家信,请倪先生代为转交。”

    倪新接过一封没有封口的信,虽知拆看家信不妥,还是忍不住打开细看。陈劲松面露一丝嘲讽的笑意,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影佐祯昭的家信使用日文写的,倪新看罢,稍稍放心。说道:“陈先生,这是我方拟定的明天上午七点交换人质的细节,请过目。”

    陈劲松看完,提出了几处需要修改的地方,和倪新、刘泽之一阵讨价还价后,达成了协议。

    倪新寒暄道:“时间也不早了,就在这里用点便饭吧?”

    陈劲松拒绝了:“彼此都忙,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倪先生、刘先生,我索性直言相告:和二位分手后,陈某就回我军驻地,既然现在你们投鼠忌器,不敢伤害我,时值岁尾,天寒地冻,就不劳你们派人跟踪了。”

    倪新笑笑,刘泽之反唇相讥:“陈先生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谁有闲情跟踪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倪新拉了他一下,示意不必做口舌之争,笑道:“陈先生,那我们就明天再见了。”

    回程途中,倪新责备道:“泽之,你今天的表现不对啊,太沉不住气了,怎么回事?”

    刘泽之愤愤言道:“这个该死的陈劲松!我两次伤在他的手上,这还罢了,山木君也死在他手里,唉,刘无也是……总有一天,我要剐了他!”

    倪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场战争……我有的时候想,中国人,也许没有赢家……泽之,大局为重。”

    刘泽之心中一酸:倪新的这句话,恰是他心中有,口里没法说出的话,这场战争,中国人,的确没有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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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百密一疏

    二十七日凌晨四点,倪新已经起身准备,夜班的丁林杰说道:“不是说好五点起床,六点动身吗?对了,一刻钟前李主任发来急电,说是担心军统玩花样,派赵队长连夜带队赶来增援,六点前赶到这里。”

    倪新心道何必多此一举?他心里有数:周成斌不会言而无信。这样的话当然不会行诸于口,笑道:“还是主任想得周全,这样就更放心了。老丁你去准备点早点,我叫刘秘书起来,和他一起再检查一下有没有想的不周到的地方。”

    五点半,赵敬东披星戴月的赶来,问道:“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李主任让我带来了二十个人增援,其实多少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主任交代的一句话:影佐将军出了事,那个中国人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倪新答道:“这个我也想到了,我们自然不会,但是需防人不仁,你来的正好,老赵,你现在马上出发,在距离交换地点我方一侧五百米外埋伏,以防万一。”

    赵敬东答应着:“好的,你放心,我这就去。”

    七点,鹭鸶桥四周泛起了轻雾,按照事先的约定,倪新带着六名宪兵押送包括亨利先生在内的三名外交官首先出现在桥头。与此同时,陈劲松也带着六个人押解影佐祯昭出现在另外一侧的桥头。

    相隔百余米,两拨人停住了脚步,倪新遥遥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影佐祯昭和三名美国外交官同时向己方一侧走去,四个人虽然都心急如焚,惴惴不安,却谁也不肯失了风度,擦肩而过的的一瞬,影佐祯昭还向对方点头示意,三名外交官放慢脚步,微笑点头回礼。

    影佐祯昭走到倪新身边,倪新微微一鞠躬,说道:“将军受惊了,丁处长,护送将军上车。”

    五分钟后,另外三名外交官也被放了回去,陈劲松提高声音大声说道:“谢谢倪先生信守承诺,后会有期。”

    这一刻,刘泽之悬了好几个月的心终于彻底放下来,重庆局本部给包括他在内的上海分局的压力太大了,没想到被逼道绝境的周成斌的孤注一掷,会如此顺利。卧底两年多了,他从没有过此刻的轻松,成就感让他有些得意了。

    倪新回到驻地,马上来见影佐祯昭请罪:“将军,属下等办事不力,致使军统在淞沪活动猖獗,此次更是让将军受此羞辱,请将军处置。”

    刚刚洗漱完毕的影佐祯昭叹道:“辛苦你们了,刘秘书,你安排一下,两个小时后回上海。76号还有谁来了?我们开个碰头会。”

    倪新答道:“是,刘秘书,去请赵队长和丁处长过来觐见将军,还有,电告小野将军和李主任:影佐将军平安归来,请他们放心。”

    刘泽之答道:“是,将军,属下也给尊夫人报个平安吧?”

    倪新说道:“那还用说?将军蒙难,夫人急坏了。”

    刘泽之走出房间,恰好碰到要来请见影佐祯昭的丁林杰,丁林杰说道:“杭州军政两界、商界四五名头面人物听说将军在杭州驻跸,求见将军。”

    刘泽之答道:“郑敏,去请赵队长,将军在等他开会。丁处长,将军命令你也参加会议。这些人这个时候来求见,估计将军未必同意见他们,你想啊:将军被困荒岛四五天了,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哪有应酬他们的心情?再说这样的事情将军也未必愿意搞的尽人皆知。”

    丁林杰笑笑说道:“你说得对,不过我们也没有权力回绝,还是替他们通报一声吧。”

    二人转身又走回了房间,果不其然,影佐祯昭摆摆手说道:“刘秘书,告诉他们我心领了,公务在身,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此时,赵敬东奉命到来,影佐祯昭又道:“赵队长、丁处长,都坐吧。”

    “是,属下替您挡驾。”刘泽之答应着离开房间。

    倪新等三人正襟危坐,影佐祯昭说道:“此次历险,是我过于大义,疏于防范,和你们其他人不相干。”

    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倪新出面答道:“谢谢将军体恤。”

    影佐祯昭叹道:“经此一事,我有很多以前没有的体会,想和诸位聊聊。淞沪一带是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日中两国的战争……无需讳言,第三次长沙会战后,进入了持久胶着状态。日本,无论是国土、兵员,毕竟都有限,只能以战养战,以华制华。可是……此次被军统劫持,才知道名义上淞沪实在大日本帝国手中,实则……也就是上海等城市,还能掌控,广大的乡镇……很难说得清究竟是谁家之天下。”

    对影佐祯昭的肺腑之言,倪新若有所思,赵敬东、丁林杰受宠若惊,赵敬东答道:“虽然重庆政府没有想象中的不堪一击,但是这几年也是国力耗尽,拼死支撑,目前战争的主动权还在皇军手里,再有一两年,给他们致命的一击,重庆政府就会土崩瓦解。”

    影佐祯昭没有这么乐观,当然,在这几个虽是亲信,但终究是中国人面前,也无法就这个话题再谈下去。影佐祯昭笑笑又道:“赵队长所见不差。不瞒诸位,此次我被周成斌关在太湖深处一个荒岛上。那个地方,并不是军统所辖的忠义救**的根据地,甚至也不是游击区,军统的人来来往往也见了几个,看他们的样子来去自如,可见大部分乡镇、水域,我们都没有实际掌控,中国,实在是太大了。”

    闻听此言,丁林杰脸色一变,脱口想说点什么,又及时住了口,低头不语。影佐祯昭问道:“丁处长以前是军统局本部的,有何高见?不妨直言。”

    丁林杰陪笑道:“将军所见甚是,属下认为这正是军统上海组织屡次受挫,却很快能东山再起的原因,军统很容易从活跃在苏北的忠义救**第三纵队获得人员补充、物资支持,武装游击和地下情报战,二者相互依托,给我们彻底剿灭他们平添了很多困难。”

    丁林杰的话听起来头头是道,却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倪新说道:“将军,76号也罢,您和小野将军的属下也罢,要想在华北全面布控,都是不现实的。属下有个想法:广泛发展线人,争取做到每个乡镇都有我们的在册人员。这些人不用承担缉捕、搜查等任务,只负责收集情报,平日给一些为数不多的津贴即可,等到其中有人提供了有价值的线索,再重赏。”

    赵敬东频频点头:“这个想法好,中国别的没有,喜欢沾小便宜的,愿意和当权者有点瓜葛,好狐假虎威的,那可是大有人在。”

    影佐祯昭也觉得这个想法不错,正想进一步探讨,丁林杰插话却说了一个完全不想干的话题:“将军,您一直被军统周成斌等匪类关在荒岛上?那可是受苦了,属下建议实施报复。”  影佐祯昭皱了皱眉:这个丁林杰怎么有点不着调?难道他不明白自己不愿意这件事张扬的尽人皆知吗?可是这番话到底也是好意,不便发作,答道:“既然我现在已经安全了,个人的私事,无碍大局。”

    倪新察言观色,责备道:“丁处长,影佐将军把我们当自己人,将军被困荒岛一事,不必为外人道。”

    丁林杰陪笑道:“属下愚昧,明白了,请将军放心。”

    四人又商量了半个多小时,形成了一个初步方案。

    刘泽之进来说道:“将军,返回上海的准备工作全部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影佐祯昭起身道:“知道了,倪处长,回上海后你和李主任协商后,拿出个方案。”

    倪新站起身亲自服侍影佐祯昭穿上外套,答道:“是,属下回76号马上向李主任汇报。将军请吧。”

    四辆汽车驶往上海,赵敬东带着权菅祜、郑敏等四名在第一辆车上,倪新陪侍影佐祯昭乘坐第二辆车上,刘泽之、赵敬东带着两名特工乘坐第三辆警戒,丁林杰和四名宪兵的车在最后。

    途中,坐在后座的丁林杰闭着双眼,似乎在养神,实则心事重重,刘泽之的那句话一遍遍的在他耳边回响:这些人这个时候来求见,估计将军未必同意见他们,你想啊:将军被困荒岛四五天了,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哪有应酬他们的心情?再说这样的事情将军也未必愿意搞的尽人皆知。

    刘泽之是怎么知道影佐祯昭落入军统手中之后,是被关在荒岛上的?影佐祯昭被放回来之后,是自己陪他上的车,回驻地前担任倪新助手的刘泽之并没有和影佐祯昭单独接触的机会,何况自己亲口和影佐祯昭当面核实过:在和他们三个人开会之前,影佐祯昭没有向任何人谈起过自己的遭遇。在开会之前,刘泽之没有可能知道影佐祯昭四五天来被关在哪里,除非——他是军统的人!

    丁林杰一再设想各种可能,回想军统和76号数番交锋,特别是山木龙三之死和叶君远的离奇潜逃,最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刘泽之,绝对有问题。军统在76号有一个卧底,这个卧底,并不是已经死于非命的段文涛,而是眼前这个李士群的亲信机要秘书——刘泽之!

    该怎么办?刘泽之说那句话的时候,只要他们两个人在场,如果他向李士群指证,刘泽之矢口否认,怎么办?在李士群眼中,自己的地位和亲信程度远远不及刘泽之,这一点自知之明,丁林杰还是有的。即使诱发了李士群的疑心,刘泽之能放过自己吗?在职业特工云集的76号,潜伏两年多,此人绝非善类!

    刘泽之被除掉后,军统能放过自己吗?想起周成斌的身手,丁林杰不寒而栗。只有争取替代李士群独当一面,当时候位高权重,才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安全。何况李士群得知替自己打理私人财产的亲信机要秘书居然是军统的奸细,最大的可能性是暗地里制造意外,悄悄除掉刘泽之,而他丁林杰,最好的结果是权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立功受赏根本无从谈起,甚至……有可能被灭口!

    该怎么办,才能揭发刘泽之的真实身份,而又不给自己带来伤害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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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起疑

    二十七号晚上七点,一行人抵达上海,倪新请示道:“将军,小野将军和李主任在锦江饭店为您设宴接风压惊,尊夫人也在,事涉……没请外人。”

    影佐祯昭点了点头,四辆车到达锦江饭店,影佐淳子等候已久,见到丈夫,快走两步,却又突然停住脚步,泪如雨下,眼见数日不见的妻子憔悴了不少,影佐祯昭心中酸楚,当着下属的面又不好怎么样,只得递过来一方手帕,笑道:“别这样,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淳子,别让客人们久等,我们进去吧。”

    精致丰盛的晚宴,心绪不宁的丁林杰味同嚼蜡,看着坐在身边的刘泽之神色自若,他很担心这个人会不会突然想起在自己面前的无意失言,而起灭口之心?

    终于丁林杰打定了主意:全神戒备,暂时引而不发,尽快寻找证据,一旦找到,直接向影佐祯昭揭发,最好能牵连到李士群,一箭双雕。

    元月二十八号上班后,李士群命令道:“泽之,你去看看倪新负责起草的《兼职情报员聘用及管理方案》进展的怎么样了?这些人都是些中国人,人员的聘用、培训由我们负责方便一些。”

    如果倪新的建议能够得到实施,76号在淞沪一带的触角将会延伸到所有的乡镇,人员大幅度增加,势力也会得到增强。刘泽之答道:“是,我这就去,请您放心,倪处长昨天和我聊这件事,他也是这个意思。主任,还有一件事,叶君远……那个宿舍也没必要保留了,毛骏说他想搬进去。”

    “你看着安排吧。”

    刘泽之来到倪新的办公室,谈完正事,刘泽之说道:“你忙吧,我去找毛骏,和他说一声今天晚上就可以搬进叶君远住的那间宿舍了。”

    倪新答道:“对了,那间宿舍里有很多东西是我用公款添置的,也别去找主任请示,再碰个钉子不值当,你顺道去趟总务处,让老丁派人先入库,怎么处置以后再说吧。”

    刘泽之答应了一声,来找丁林杰,总务处的干事笑道:“刘秘书,我们处长不在,一上班就去了机要室,你是自己去那里找找,还是我替您去叫?”

    “不麻烦了,我自己去找他。”

    作为李士群的机要秘书,机要室刘泽之熟门熟路,丁林杰埋头在资料堆里,全神贯注,直到刘泽之走到他面前,才如梦方醒,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来干什么?”

    语气出乎意料的惊讶,态度也和平常不同,刘泽之一愣,答道:“这里我常来,倒是老丁你很少来吧?”他一眼扫去,桌上的五六份资料里居然有自己的档案,另外几份看着像是76号每次行动之后,指挥行动的负责人、行动的参与者撰写的例行的《情况简报》。丁林杰一个总务处长,调阅这些资料干什么?

    丁林杰反应过来,一边收拾桌上的资料一边强笑道:“是,我是不常来,你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找我有事?”

    刘泽之答道:“你办公室里的干事说你在这里,李主任同意了毛骏的申请,让他搬进叶君远住过的宿舍里,倪处长说请您命令总务处行政科的人把他用公款添置的东西先入库,至于如何处理,以后再说。”

    丁林杰不愿和刘泽之在机要室多停留,故作亲热的拍拍刘泽之的肩膀,笑道:“这么点小事,还麻烦你亲自跑一趟?随便找个总务处的人来对我说一声,不就行了吗?走吧,我这就去安排。”

    刘泽之神色如常,答道:“我顺路。”

    76号食堂用餐区分为东西两个部分,东面是面积较小的主管用餐区,午饭时,先来的赵敬东招呼刘泽之:“泽之,来我这边坐。”

    刘泽之笑着端着饭走了过去,两人一边聊一边用餐。机要室的机要员小史走了过来,搭讪道:“赵队长、刘秘书,吃饭哪?”

    刘泽之笑骂道:“废话,来食堂不吃饭,还能干吗?再说你没长眼睛?是不是有事?有事就说吧。”

    小史陪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那个,上午丁处长来机要室,要了好几份有关以前行动的《情况简报》,还问了我一些事,又要求看您和赵队长、倪处长的档案。您说我一个管机要的内勤,又没参加过行动,能知道些什么?”

    机要室虽然直属李士群管辖,不过很多事情李士群都是命令刘泽之和平川新野这两个机要秘书代管,他们得罪不起。刘泽之笑笑,不经心的答道:“只要是丁处长权限范围内可以查阅的资料,你们就应该提供方便。”

    话已经说到,小史笑道:“那你们慢用,我先走了。”

    刘泽之放下碗饭,说道:“有关行动的《情况简报》?老赵,你们有事让丁处长配合?那也不对啊,如果那样,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问你多好,自己去机要室翻检,费这么大的劲,干什么?难道是有李主任交代的秘密行动?他看我和倪新,还有你的档案,想干什么?”

    赵敬东很是不悦,是啊,自己这个行动队长和宪兵队长浅野一键都在,李士群有什么秘密行动要交给丁林杰一个总务处长去办?他冷笑道:“谁知道?这个丁林杰,李主任对他真不错,这么快就提拔他当了总务处长,不过是一个军统叛将罢了,这种人未必靠得住……泽之,别多心,我可不是说你,76号一成立,你就来了。”

    刘泽之笑笑,说道:“别管他了,吃饭。”

    下午四点,刘泽之对平川新野说道:“平川君,我提前走一会,丁处长不是把我的房子还给我了吗?我找了几个工人简单重修一下,这不要过年了吗,过完年好租出去。”

    “你去吧,如果李主任找你,我就说你去市警署商量除夕晚会的事去了。”

    刘泽之在人市上雇佣了三名工人,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交待道:“墙要全部重刷,地面也要重新抹平,还有天花板,也要重做,你们看看给我一个报价。”

    趁着工人们丈量核算的空隙,刘泽之来到后山墙,找到以前为了想有机会监听住在这里的丁林杰,而特意剥落了外皮的那一小节电话线,仔细观察,尘封依旧,确定还没有人发现,刘泽之扯下电话线,走回房间说道:“电话线和电线也要重新走,我给你们画一个示意图。”

    商议好了要做的工程、开工日期后,工人报了个价,刘泽之稍一还价,便即成交。刘泽之支付了定金,嘱咐道:“这是钥匙,明天开工,下月十号前结束。”

    送走工人,刘泽之简单收拾了一下,锁上门离开了家,刚走到拐弯处,迎面撞上了丁林杰,二人都吃了一惊,刘泽之笑道:“怎么是你?你怎么会路过这里?”

    丁林杰也堆上了一脸的笑意,答道:“我顺路……”随即想起这里和自己新搬的家南辕北辙,改口道:“我去看个刚来上海的朋友,顺路过来看看你这里租出去没有,如果没有,想向他推荐一下。”

    “还没有,我这不正想找人重新装修一下,已经雇好了工人,明天动工。你的朋友在上海没住的地方?你也是,在单位问我一声多好,还跑这么远过来看。”

    丁林杰怕刘泽之起疑,不敢再聊下去,笑道:“还没有,我想去找你,听说你出去了,就过来看看,反正那个朋友下榻的旅馆离这里很近,那我先走了。”

    刘泽之目送丁林杰走远,找了家面馆坐下,此时他已经肯定丁林杰对他起了疑心,可是到底是那里露出了破绽?他仔细回忆,确信在去杭州之前丁林杰一切正常,那么就是这一趟杭州之行,出了问题?

    刘泽之要了两个小菜,一碗阳春面,食不知味的吃着,一幕幕的回忆着杭州之行的细节,交换人质的过程中,他和丁林杰接触的不多啊,楼外楼饭店和陈劲松会面是和倪新一起去的,丁林杰也没有同行……

    直到一顿简单的晚饭吃完,刘泽之还是毫无头绪,他决定回76号,这个时候他的行踪不能让别人觉出一丝可疑。这里距离76号不到五公里,他没有雇车,信步走着,想着吹吹寒风,也许会清醒一点。

    茫然无措的刘泽之换了个思路:丁林杰既然起了疑心,为什么没有向李士群汇报?难道他是想通过自己打击李士群,从而取得日本主子的欢心?可是看样子影佐祯昭也还不知道啊,这么说他目前掌握的证据还不足以证明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样的破绽是丁林杰确信自己是军统的人,而这个证据又不能取信与他人?

    不知不觉,刘泽之步行了两公里多,他想起来从前面那个岔路口向北拐,再走六七公里,就是陈劲松落脚的那家中医推拿诊所,他犹豫了一下:需不需要把这一情况告知陈劲松?

    马上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昨天才完成的人质交换,军统处在地下状态,又没有汽车,这个时候陈劲松当然还在苏北。他暗笑自己这是怎么了?脑子变得这么不好使。上次和陈劲松见面,那个家伙还夸奖自己思路敏捷,说是没等他说出口,一下子就想起来关押影佐祯昭最佳的地点是人迹罕至的荒岛,和他不谋而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借机夸奖他自己……等等……刘泽之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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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天伦惨变(上)

    刘泽之扼腕叹息: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潜伏的时间太长,失去了警惕?还是用影佐祯昭交换美国外交官的过程比自己和周成斌预想的顺利得多,得意之下忘形了?刘泽之啊刘泽之,你身处龙潭虎穴,身边都是敌人,稍一不慎,就会掉下万丈悬崖,怎么会做出如此不检点的事情来?就算你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军统多少人为了掩护你而死,你死于轻浮大意,死了之后拿什么脸去见他们?去见姐姐?去见刘无?

    怎么办?刘泽之顾不上自怨自艾,他必须马上想办法解决迫在眉睫的危机。刚才和丁林杰不期而遇,这栋房子属于自己所有,丁林杰住过,他一定是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好在自己早来了一步,销毁了可能引起丁林杰疑心的证据。

    由此可见丁林杰也在加紧寻找证据,不可能对日本人保守这个秘密太久,即使自己可以侥幸脱身,但是李士群一向秉承宁可错杀不能错放的原则,一旦丁林杰揭发,马上就会失去李士群的信任。何况……很多事情一旦进入李士群的视线,经不起追查。

    必须在丁林杰揭发之前解决他!可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周成斌和陈劲松都远在苏北,上海分局其他人并没有直接联系,而徐建雪和自己的关系过于密切,又是个弱女子,怎么办?亲自出手吗?丁林杰不可能不全神戒备,即使侥幸一击成功,有可能脱身吗?

    刘泽之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危机中,按照潜伏纪律,这个时候他应该选择撤退,他决定先去通知徐建雪和纪群马上转移,剩下他一个人,再作打算。

    自从郭烜死后,刘泽之第一次不约而来,刚吃完晚饭的徐建雪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吃过饭了吗?”

    “我吃过了,纪姐,你收拾一下,特别是看看有没有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十分钟后撤退。”

    徐建雪和纪群都吓了一跳,纪群点头道:“我知道了。”

    徐建雪知道一定出了事,不过刘泽之还能来这里,说明事态并不严重,她问道:“泽之,怎么回事?你别急,慢慢说。”

    刘泽之叹了口气,对徐建雪和盘托出,而后说道:“是我一时疏忽,惹下大祸,危险就在眼前,丁林杰随时可能向李士群或者是日本人揭发我,即使一时未能确定我的身份,也会被关进禁闭室审查,而你,也会受牵连,所以你和纪姐必须马上离开。”

    徐建雪点头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不必自责。按照纪律,我和纪姐应该撤离,可是按照纪律,你也必须马上撤离。”

    刘泽之犹豫了,徐建雪劝道:“我知道,不到最后一刻,你不愿意撤离,甚至到了……这些年,死亡如影随形,死对你来说,某种诚度上也许是种解脱,你总觉得只有坚持到最后一刻,死在76号,才算是对得起那些因你而死的战友们。”

    “建雪……”

    “你听我说,正因为有很多人为你而死,你才更不能自暴自弃,离开76号,是军统的损失,但是并不意味着你从此后就没有用处了。我想……郭烜、刘无,还有许多我不知名的人,他们也一定希望我们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继续与日伪汉奸周旋。”

    刘泽之答道:“你说得对,这样吧,十分钟后我们一起走,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想办法。”

    与此同时,回到家中的丁林杰也坐立不安:如果刘泽之真的是军统的人,对于他这么个军统叛将,不可能不有所提防,那栋房子也许会有蛛丝马迹,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但是无处入手的他只能一试,谁知会和刘泽之不期而遇,

    丁林杰从不相信巧合,难道刘泽之已经发现自己对他起了疑心?不能不防啊,那么下一步刘泽之会怎么办?周成斌应该还在苏北,他何时回来?回来后会不会马上对自己下手?马上揭发刘泽之吗?可是证据不足啊,怎么办?

    丁林杰决定全力寻找新的证据的同时,留下一封揭发信以备万一,一旦自己出了事,这封信落到李士群或者日本人手里,就可以坐实刘泽之的卧底身份,从而在自己死后,因为替影佐祯昭和李士群挖出了这么一个心腹之患,自己的家人会受到照顾。

    想到这里,一阵悲凉袭上心头:唉,身处乱世,即使是自己这样的职业特工,也命如草介。丁林杰暗暗安慰自己:富贵险中求,好在也不过是几天的事情,刘泽之的位置太重要了,他深信军统在上海的主要行动,刘泽之大都会参与其中,只要下功夫,一定能找到刘泽之的把柄。他决定从和刘泽之关系暧昧的那个“徐老师”身上查起。

    这封性命攸关的信交给谁哪?唉,自己在上海并无亲信,这样的事情又不能让76号的下属们参与,刘泽之人缘颇好,又深得李士群的信任,只要他泄露一点消息,难保不立即传到刘泽之耳朵里,丁林杰目前还寄希望于刘泽之被蒙在鼓里,让他有时间寻找证据,其他的一切不过是以备万一的备用措施。

    最值得信任的莫过于妻子了,丁林杰坐在书桌边,动手写信,担任总务处长的时间虽然只有三个多月,他也小有积蓄,这些也要向妻子交代。

    妻子和已经懂事的女儿们自然不会来打扰,六岁的儿子小豆豆却顽皮的奔进奔出,又爬上父亲的膝头,指着写好的几张信纸挑出自己认识的字显摆,又指着不认识的字问爸爸,心绪不宁的丁林杰拉下脸训斥道:“烦死了,出去玩去!不准再进来,听到没有?”

    小豆豆哭丧着脸来找奶奶,丁老太太心疼的揽过孙子:“乖,别哭,在这屋里玩,别去打扰你爸爸。”

    小豆豆委屈道:“我没有捣乱,我想让爸爸叫我认字。”

    丁老太太笑道:“你个捣蛋鬼,你能认识几个字?唉,等到今年秋天,该送你上学了,可惜啊,日本人还在上海,只怕这个学,也学不出个好……”

    小豆豆自然还不懂得国仇家恨,歪着小脑袋很神气的说道:“我认识的,我认识好多字!爸爸写的,第一行我就认识好多。”

    丁老太太敷衍爱孙:“好,我的小豆豆最聪明了,全都认识,总行了吧。”

    一看奶奶的样子,小豆豆更不服气了:“我就是认识,五个字,我认识三个,李主任,剩下的两个我不认识了,问爸爸,他嫌我烦。”

    丁老太太又哄了一会小豆豆,孩子总归是孩子,小豆豆很快又高兴起来,奔出去玩耍。丁老太太很奇怪:“第一行有五个字,其中有三个是‘李主任’三个字,应该是李主任钧鉴,这么说儿子是在给李士群写信,有什么话不能在76号说,而要特意写一封信?”

    丁老太太走进儿子的房间,回手关上了门,说道:“阿杰,你在干什么?给谁写信?”

    已经写好了信的丁林杰正在犹豫该怎么和妻子交代,见到母亲,起身顾左右而言他:“妈,你这两天身体好像好一点了,这次开的药比以前的有效。”

    丁老太太问道:“豆豆告诉我你在写信,唉,小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总是会第一个对我说,现在你长大了,自己也有儿子了……”

    丁林杰心中一酸,答道:“妈,不是我瞒着你,我知道您不愿意儿子给日本人干事,可是我没有办法啊。”

    “妈守寡养大了你,丁家只有你一根独苗,十几岁你就要从军,妈哭了多少次,怕子弹不长眼,却还是依了你,因为妈知道你是在干正事,后来日本人来了,你身负重任,负责军统局本部转移,顾不上来老家接妈和豆豆,一家人四分五裂,妈也不怪你,国家蒙难,移孝做忠,是应该的。”

    丁林杰触动心事,别过脸去,不敢再看母亲。丁老太太又道:“你为了妈,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妈一直骂你、责备你,其实妈心里最恨的是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早死?连累了你……”

    丁老太太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丁林杰的眼泪也落了下来:“妈,你别说了……”

    丁老太太摇了摇头说道:“你今天就让妈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吧,阿杰,不是妈不考虑你的难处……儿子,我们是中国人,再难,再苦,也不能替在我们国土上烧杀抢掠的强盗们干事啊。儿子,妈也不求别的了,我们一家人走吧,好不好?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粗茶淡饭,一家人相守,妈吃再多的苦,也心甘情愿。”

    丁林杰抹了一把泪水,答道:“妈,儿子给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回不了头了,军统不会放过我的,再说现在到处都是战乱,一家大小六七口人,哪有地方让我们容身?我也不愿意再让您老人家吃苦,让老婆孩子跟着我颠沛流离,妈,您就别管我了,好不好?”

    丁老太太愣怔片刻,无奈的叹息,拉过儿子的手,说道:“来,陪妈坐回。”

    母子相对无言,许久,丁老太太又道:“好,妈管不了你,从此后不再管你。你在给谁写信?”

    丁林杰心道妻子和李士群从未过过话,母亲却和李士群打过数次交道,这封信交代给母亲也行,于是答道:“妈,我给李士群留了封信,您收好,如果一家人平安无事,您就权当没有这回事,如果……您就把信拿出来,交给李士群。”

    丁老太太接过信,丁林杰又交代了自己在银行的两笔化名存款,丁老太太平静的答道:“妈老了,记不住这些,再说现在是你媳妇当家,你和她说吧。”说完,让豆豆叫来了儿媳妇:“我回房间了,你们两口子聊吧。”

    丁林杰以为母亲真的是从此不想再操任何心,安度晚年,心下大慰。向妻子交代了存款,夫妻又闲谈了一会,这才就寝。

    丁老太太和小豆豆合住的卧室里,也早早的熄了灯,小豆豆很快睡去。丁老太太坐在黑暗里,一宿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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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天伦惨变(下)

    二十九日凌晨五点刚过,满腹心事的丁林杰再也睡不着了,披衣起身走出卧室,厨房里传来母亲忙碌的声音,客厅的饭桌上已经摆好了两样小菜、一小锅白米粥。

    丁林杰洗了把脸,丁老太太又端出一碟刚蒸好的包子,说道:“阿杰,来,吃饭。”

    “您怎么起的这么早?等孩子们起来再吃吧。”

    有病在身,精神一直不太好的丁老太太穿着一身七成新的石青色织锦面湖丝夹袄,花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乱,一边在桌旁坐下一边说道:“粥和包子凉了不好吃,你先吃,吃完好上班,等他们起来我再给他们热。来,妈陪你。”说着,盛好了两碗粥。

    丁林杰心中一阵温暖,不由得坐了下来,接过粥,丁老太太微笑着看着儿子,似乎总也看不够,说道:“快喝吧,妈陪你。还记得吗?小时候的冬天你要早起上学,起床的时候天也是像现在这样还黑着,那个时候没有电灯,妈怕费油,再说你睡觉的时候有一点光就睡不安稳,也不能整夜点着灯,你又胆小怕黑,妈就半夜起来守在你身边,等你一睁开眼,就赶紧点灯。”

    丁林杰笑道:“多少年前的事了,您还记得?妈,这粥不错,您也喝啊。”丁林杰这才看到母亲花白的头发一夜之间几乎变得全白了,两眼深陷,他关心的问道:“妈,你没睡好?”

    “没有,妈睡得很好。”

    丁林杰又道:“妈,儿子太忙,都没留心,您的头发什么时候全白了?”

    “早就白了,孙子都那么大了,妈老了。”

    丁林杰喝完一碗粥,说道:“妈,你也快点喝吧,今年上海的天太冷,凉了就不好了。”丁老太太喝完一碗粥,又道:“阿杰,这辈子不管你去哪,妈都陪着你。你别怕,到了那里我会和你爸爸,和丁家的列祖列宗的说清楚:都是妈不好,是妈连累了你,是我没有教好你,他们会原谅你的……”

    丁林杰很奇怪,母亲的话什么意思?没等他开口讯问,一阵剧烈的腹痛袭来……

    六点,76号宿舍,赵敬东刚起身正在洗漱,值班的门卫匆匆跑上楼一边重重砸门一边喊道:“赵队长,出事了!”

    赵敬东吓了一跳,赶紧开门问道:“出什么事了?”

    “丁太太打电话来找李主任,这个时候李主任当然没有上班了,倪处长不住在这里了,刘秘书昨天就没回来……”门卫颠三倒四的说着。

    赵敬东拉下脸训道:“别说这些没用的!到底出什么事了?丁太太?那个丁太太?这么早找李主任,什么事啊?”

    “丁处长死了!丁太太找李主任……”

    赵敬东断喝道:“行了!丁处长死了?那个丁处长?丁林杰?”

    “是啊,还能是哪个丁处长,咱们76号只有这么一个姓丁的处长。”

    赵敬东吃了一惊,难道又是军统干的?他问道:“怎么死的?”

    “不知道,丁太太一个劲的哭……”

    赵敬东实在是不耐烦,问道:“值班室有丁处长家里的电话吗?”

    “有的,前天丁处长才给我们留下……”没等他说完,赵敬东已经披衣下楼。

    大门口的值班室内,赵敬东拨通了丁林杰家中的电话。平川新野闻讯而来,叫过门卫低声询问。

    五六分钟后,放下了电话的赵敬东站在那里出神:丁林杰被毒死在自己家中,丁老太太也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平川新野说道:“赵队长,用不用马上向李主任汇报?”

    “平川君,先别惊动李主任了,等李主任上班了,你再向主任汇报也不迟,我带法医去老丁家里看看。”

    八点,李士群上班后听说丁林杰出了事,也吃了一惊,问道:“丁林杰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川新野答道:“属下也不太清楚,赵队长已经去了。”

    刘泽之推门而入,平川新野皱眉道问道:“你怎么才来?”

    刘泽之答道:“有点私事,本来想请半天假,七点半打电话到宿舍找你,门卫说你已经来办公室了,还说丁处长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我怕主任有事找我,就赶来了。”

    赵敬东匆匆赶了回来:“主任,您来了。丁林杰和他的老母亲,确认是中毒身亡,初步勘察是今天凌晨五点到六点之间的事。”

    “中毒死了?中的什么毒?是误服,还是有人投毒?什么毒药?”

    赵敬东答道:“既不是误服,也不是有人投毒,而是……毒药就是咱们76号发给职业特工,特殊情况下使用的的氰化钾胶囊,刺破胶囊后放入了白米粥中。”

    李士群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刘泽之低声问道:“是谁潜入丁家拿到的那种胶囊?凶手是怎么知道丁林杰把胶囊藏在什么地方?白米粥?平川君说丁老太太也死了,也是中毒吗?丁家其他人哪?”

    赵敬东答道:“其他人没事……”见刘泽之和平川新野还是一脸茫然,心里别扭至极的赵敬东急了:“你们怎么还不明白?我推测应该是丁老太太投的毒!”

    “不可能!”刘泽之是真的大吃一惊!他反驳道:“虎毒不食子!你一定是搞错了!那个老太太……是,很别扭,我和他打过交道,开口闭口汉奸鬼子、卖国求荣……可是那是他亲生的儿子!听说还是守寡养大的独子。”

    平川新野被这骇人听闻的消息震撼了,愣在当地,不知所措。

    赵敬东长叹一声,答道:“我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丁太太说今天凌晨五点来钟丁老太太就起床做早点,不知道怎么回事,丁林杰起得也很早,母子一起吃早餐,等她起来,母子俩已经……家中并没有来过外人,我也仔细勘察了,确实没有外人进入。两名死者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

    赵敬东偷觑李士群的脸色,也不敢再说下去。办公室里的气氛凝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许久,赵敬东硬着头皮继续汇报道:“属下仔细盘问了丁太太,她还说昨天丁林杰回家后,一直在写信,然后丁老太太很难得的主动找儿子聊了一会。临睡前丈夫又对她交代了两笔银行的化名存款。其他的,就没有了。”

    李士群问道:“那封信在哪里?”

    “属下带人搜遍了所有的房间,没有找到。不过……丁林杰六岁的儿子说奶奶好像曾在房间里烧毁过什么东西,孩子太小,也说不太清楚。”

    刘泽之奓着胆子说道:“按赵队长的说法,丁林杰似乎在交代后事?难道他预感到自己有可能出事?丁家除了他都是妇孺,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向主任汇报?或者是对同事们求援?那封信,写的又是些什么内容?”

    赵敬东又道:“李主任,昨天中午听机要室的小史说丁林杰一个上午都在机要室查阅档案,调阅了几份行动的《情况简报》,还有倪处长和刘秘书以及属下的档案。”

    刘泽之附和道:“史机要员说这件事的时候,属下也在场。倪处长让我替他说一声,说请丁处长命令总务处的人暂时把给叶君远购置的东西入库,我去机要室找丁处长的时候,他的确是在看文件,至于看的是什么文件,当时我没注意,午饭的时候和赵队长一起听说的。”

    平川新野插话道:“李主任,是不是丁林杰有了什么发现?那也不对了,有发现,应该向您汇报啊,写信干什么?给谁写的?属下想不明白了:母子是天伦,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母亲杀儿子,自己也陪死?”

    李士群终于开口说道:“现在谁在丁家?”

    赵敬东赶紧答道:“毛骏和法医都在,属下还留了四个人。”

    李士群命令道:“平川君,你和赵队长先出去。”二人走后,李士群说道:“泽之,你去一趟,代表我吊唁,查一下丁林杰说的那两个化名银行存款账户,如果不太离谱,就装不知道吧。这件事……就作为家庭矛盾了解,死者为大……”

    李士群没好说出口的话,刘泽之听明白了,答道:“是,请主任放心,属下一定把这件事低调、顺利、尽快的处理了。”

    “你去吧,叫赵队长进来。”

    赵敬东还在外间办公室里抽烟,和平川新野刚聊了几句,又被叫了进来。李士群问道:“敬东,你觉得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敬东想了想,答道:“属下实在搞不明白,请主任指教。”

    李士群叹道:“敬东,我想应该是这样的:丁林杰发现了什么,最大的可能是和军统有关的,暂时不想汇报,但是又怕有危险,所以留下了一份信,没想到被丁老太太得知,那个老太太,为人固执,一直不以丁林杰投靠76号为然,所以……酿成了逆伦悲剧。”

    赵敬东仔细琢磨,答道:“主任高见,不过属下还是想不通:能让母子逆伦相残,共赴黄泉……一定是大事,丁林杰为什么不向您汇报?”

    李士群冷笑道:“丁林杰?你别看他和我在军统的时候就算的上是朋友,后来又投奔了我,实则未必和我一条心,哼!他没准还想着直接搭上日本人,仕途上更进一步那。”

    “搭上日本人?主任你对他不薄啊,再说什么样的功劳能让日本人对他另眼相看……他调阅倪新和刘泽之和属下的档案,又是想干什么?难道还想对付您啊?”

    李士群叹道:“这可难说了,也许是周成斌等人的踪迹,也许是军统下一步的大行动,也许是担心我们内部有问题,丁林杰可能暂时证据不足,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他又想借这个机会把你们牵连进去,进而打击我……”

    赵敬东切齿道:“果真如此,丁林杰死有余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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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树欲静

    刘泽之换上一身黑色中山装,带着两名丁林杰较为亲信的总务处员工,开车来到丁家,门楣处挂着招魂幡,一门老弱,愁云惨雾,76号留在这里的几个人揣测不透上峰的意思,不敢帮忙办理丧事,只枯坐着。

    见到刘泽之。毛骏等人迎了上来,一身重孝的丁太太也走出房间观望着,一夜之间,婆母、夫主双双横死,若不是子女羸弱,抚孤有责,她实在是了无生趣。

    刘泽之走到丁太太面前,递过一个白包,说道:“一点心意,丁太太节哀顺变。闻听噩耗,李主任悲伤莫名,又因公事缠身,不能亲来致祭,命我前来给丁老太太、林杰兄上柱香。”

    丁太太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一边拭泪一边答道:“谢谢李主任,也谢谢刘秘书,存殁同感大恩。”

    刘泽之上完香,对身后数名76号的人说道:“丁兄误服毒药,母子情重,丁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独子之死,哀伤过度,也不幸心悸而死。”刘泽之这几句话为丁家母子横死的重大事件做了定论。

    众人心中都已明了,刘泽之又道:“嫂夫人,入土为安,您看需要我做些什么?”

    “刘秘书说得对,后日下葬,不知……”

    刘泽之答道:“嫂夫人做了主,就这么办吧,下葬的那天李主任一定会拨冗前来。嫂夫人,汽车和司机这两天也留给您,总务处也来了人,抚恤金、赡养费等,请嫂夫人和他们商议,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尽力。”这话说的很明白:丁家有什么要求,趁着他在,赶紧提出来。

    丁太太自去商议,76号的人也各自忙碌起来,刘泽之独自一人站在灵堂,欲哭无泪:慈母弑子,这是怎样的人伦悲剧!大义灭亲的丁老太太不是一个好母亲,却是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这个母亲,无意中救了他,让他有机会继续在76号这个魔窟里坚持下去。

    中午,倪新意外地来了,在灵堂上了香,也送了份祭礼。刘泽之问道:“你怎么来了?我要回去了,你走吗?”

    “走吧。”

    二人走出丁家,随便找了一家路边小店,刘泽之说道:“吃碗面再走。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主任让你来的?”

    倪新坐下要了两碗大排面,叹道:“不是,是我自己想走一趟。丁林杰,是因为我才……这样的结局,唉,泽之,你说我死了之后会不会下地狱?”

    刘泽之打量着倪新,突然笑了:“活着的事我还顾不过来,死了之后……由他去吧。你这个人哪,脏活没少干,干完了心里又过不去,你说你,就是个……”

    “你想说我是个伪君子,对吗?唉……不说这个了,泽之,你说丁林杰到底掌握了什么?重要到丁老太太要杀子?”

    刘泽之答道:“我不知道。”

    “听李主任说丁林杰曾查阅过《情况简报》,还有你我和赵敬东的档案。丁林杰和你我刚从杭州回来,他又不是情报处长、行动队长,一个管后勤的总务处长,手下就是一些内勤,要说他侦知了军统有何大的行动,我总觉得不现实。”

    倪新的思路一如既往的清晰有条理,刘泽之答道:“你说得对,再说军统刚从我们手里救走了六名美国外交官,这个时候策划大行动,也不合情理。这么说他是怀疑你、我,还有老赵,里面有卧底?”

    刘泽之的话恰和倪新心里的想法,他笑笑,低头吃面。刘泽之也拿起筷子,却不忙着吃面,不咸不淡的说道:“如果真是这样,丁林杰怀疑的一定是你。”

    倪新吃了一惊,问道:“为什么是我?”

    “理由很简单:首先是你和他接触频繁,我和老赵很少和他过话。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怀疑的是我和老赵,即使证据并不充分,他为什么不向影佐将军、李主任汇报,然后再做进一步查证?只有是你,在掌握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不敢说出来。你是小野将军的乘龙快婿,搞错了,他吃不了兜着走。”

    倪新并不认同这种看法,答道:“你想多了,即使是我,也会被暂时扣押,进一步调查。嫌疑人失去人身自由,没有办法潜逃、搞鬼,全方位排查,岂不更容易找到证据。如果我们当中真的有军统的卧底,不管这个人是谁,都是死罪。”

    刘泽之点了点头,答道:“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就想不明白了。”

    倪新叹道:“只有一种可能:要不是他找到了周成斌的下落,叶君远的事,虽然是丁林杰先发现的,可是后来……所以谁也没有受到奖赏,所以这一次丁林杰学乖了,周成斌的价值又不是叶君远能比拟的;要不就是他怀疑我们三个,也可能是76号其他主任的亲信,调阅我们三个人的档案不过是为了核实问题。丁林杰自外与李主任,想和日本人直接搭上关系,而他和日本人又素昧平生,所以想再找一些证据,又怕主任知道了……所以事先写了一份信,没想到被丁老太太……唉,很多时候,大事就坏在私心上面了,罢了,吃面吧。”

    刘泽之摇头道:“你分析的挺有道理,这个丁林杰,功利心太强了,主任对他不薄啊。”

    刘泽之知道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必须保持静默,才能度过这一劫。

    二月七号下午,周成斌和新来的担任第三纵队队长的张弛见面后,回到昆山,这一天正是农历的小年,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鞭炮声霹雳巴拉从凌晨就没有间断过,比他早三天回了上海的陈劲松来到粮油店内,周成斌问道:“重庆局本部命令除掉丁林杰,老唐刚拿到孟霄杰的情报:丁林杰突然身亡,具体情况他不是很清楚,这也难怪,老孟一直奉倪新的命令在日军军医院里卧底。追查那里军统的行动组。”

    陈劲松喝了几口热茶,答道:“我就是来向你汇报这件事的,八十六号命令他的助手传出情报……”

    听完陈劲松的汇报,周成斌心里很不是滋味,按说丁林杰死了,局本部交给他的任务等于完成了,可是这样的结局,慈母弑子……怎么能不让人扼腕叹息?

    周成斌的心思,陈劲松感同身受,安慰道:“自作孽不可活,您也不必过于介怀。这一次的事情好悬,八十六号……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就像走钢丝,再高明的艺人,也许有一天一阵风、一次走神,就会堕入深渊。我让徐小姐转告八十六号:保持静默。徐小姐说八十六号本人也是这个意思。”

    周成斌深深的叹息:“你说得对,这场战争不是那个人的事,甚至也不仅仅是中**人的事……静默?是啊,必须保持静默。除了除掉丁林杰,局本部还交给我们一项新的任务,这项任务先拖延一段时间吧。劲松,还有一件事:我们要抓紧这段时间建设队伍。”

    “您说得对,八十六号说李士群发展了数百个情报员,触角伸进了淞沪一带所有的乡镇。组织建设还是交给我吧,不过我需要经费。局本部交给我们什么任务?拖延?能行吗?”

    周成斌答道:“经费的问题……我来想办法。重庆日本人谍报网的活动越来越猖獗,局本部从其他地方得到了准确情报:这个谍报网归影佐祯昭管辖。局本部命令我们设法破获。”

    陈劲松苦笑道:“这可真是天方夜谭了,日本人的谍报网在重庆活动,那是我们的陪都,当然应该由局本部设法破获,怎么搞到我们上海分局头上了?您说得对,拖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再说。经费问题你准备怎么解决?八十六号个人的私蓄你还上了吗?泽之颇有积蓄,这在76号并不是秘密,万一……因为这些细枝末节,暴露身份,岂不得不偿失?”

    周成斌无奈的笑道:“唉,还没还上,你还不知道啊?劲松,还有最后五根金条,你先拿去花吧。上半年的经费这就花完了,怎么也要到四五月份才能申请第三季度的,局本部也有难处。我得到一个消息:日本人在东北掠夺了一批黄金,数量并不大,分三批运到上海正金银行总行,一共只有五千根金条。”

    “您想打这批黄金的主意?情报准确吗?”

    “是的,搞一次就行,事先不必上报局本部,事后……再说吧。情报没问题,杜一帆调回了九江,局本部命令沈阳站的副站长张弛来上海担任第三纵队队长,是他带来的情报,本来沈阳站准备动手的。”

    陈劲松有点担心,提醒道:“张弛?太好了,这个人我认识。您可要考虑清楚:成功了,怎么都好说,那怕上交一部分,截留一部分,都没问题,胜利者是不受指责的。万一失败……再有人员伤亡,擅自行动这条罪名还罢了,不过是降职处分,可是如果有多事的人在戴老板面前说几句闲话:给你栽上利用军统的人力物力,私自行动,中饱私囊的罪名,这可是死罪,你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周成斌沉吟不语,陈劲松建议道:“为什么不索性上报局本部,正式展开行动?”

    “我有我的难处,私自行动,自主性大,一旦发现情况不妙,随时可以终止。而且我只想对第三批运到上海的黄金动手,区区一千根金条,对军统,意义不大,可是对我们,就是飞来横财。一旦上报,局本部肯定会命令八十六号参与行动,并且会指定对数量最多的首批金条动手。”

    总是为经费发愁的陈劲松也动心了,答道:“一千根金条,即使上缴一半,剩下的也足够我们三到五年的经费了,八十六号……最近绝对不能再行动了。就按您说的办,出了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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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风不止

    民国三十一年的春节就要到了,刘泽之这些日子经常下榻在李士群的公馆里,帮着料理年事。二月十二日晚上十点,赵敬东来了,刘泽之奇道:“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有急事?”

    “不知道,李主任叫我来的,来了之后又让我等会,我看见这间房子亮着灯,想着你应该在,就过来了。我还以为公馆里出事了。”

    刘泽之笑道:“没有啊,这里一切都好。你来了就别走了,睡以前倪新那张床吧。”

    二人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会,李学惠过来说道:“赵队长,主任请你到书房去见他。”

    刘泽之很奇怪:没发生什么大事啊,李士群这么晚了,找赵敬东有什么事?

    书房里,李士群笑道:“来,坐下说,这么晚找你来,有件事,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只能你来办。”

    赵敬东诚惶诚恐,又不由得有几分得意,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很郑重的答道:“请主任吩咐,属下赴汤蹈火,不敢有辞。”

    “你看看这个。”

    李士群递过来一份文件,赵敬东起身双手接过,仔细一看,不过是一份南京财政部下发的日本正金银行黄金储备转运的文件,请市警署、特工总部,也就是76号知悉。赵敬东心下纳闷:这样的行动通报对76号来说是很平常的事,黄金的数量也不多。秘密转运军用物资或者是贵金属,怕和其他相关部门发生误会,提前打个招呼而已。为了保密,文件中当然不会提及具体的路线和运输方式。

    李士群说道:“长沙会战,对外宣传当然是皇军大捷,实则……租界撤废,上海的经济不容乐观,为了稳定局面,确定正金银行在金融界的龙头地位,日本人从东北运来了这批黄金。”

    赵敬东还是没明白李士群的用意,只答了一声:“是。”

    李士群又道:“敬东,你说如果这批黄金丢失,军统上海站能脱的了干系吗?”

    赵敬东心道难道军统想强夺这批黄金?他答道:“那要看周成斌能不能腾出手来,也要看上海分局目前的实力,也许会动手劫夺,也许会按兵不动。李主任,难道周成斌已经知道具体的转运日期和线路了,准备有所行动?”

    李士群笑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如果这批黄金丢失,谁是最大的嫌疑人?”

    “当然是军统上海分局,他们有前科!”赵敬东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李士群沉吟片刻,说道:“敬东,这批黄金对大上海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即使是对正金银行,也不会伤筋动骨,可是对个人来说,这可是一笔巨额财富。中日之战正酣,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不能不未雨绸缪。”

    赵敬东恍然大悟,沉思不语,李士群问道:“怎么了?你觉得这么做不妥?”

    赵敬东赶紧摇头道:“不是,主任您误会了,属下在想怎么做才能即达到目的,又能人不知鬼不觉,76号的人肯定是不能用……即使用江湖上的人,也不能让他们知道幕后是谁在操纵此事。而且还要想个什么办法,不露声色的打听出具体的转运日期和线路。”

    “你考虑的很周全,我有个初步的设想……”

    听完李士群的计划,赵敬东陪笑道:“主任高明。属下明天就开始运作。不过属下一个人,又不能总不在76号露面,怕顾此失彼,您看能不能让倪新或者是刘泽之一次参与这件事?”

    李士群苦笑道:“倪新?有的时候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就变成书呆子了,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再说这件事归小野将军管辖,他们的关系太近,当然,倪新倒是不敢抗命……算了吧,还是让刘泽之协助你吧。”

    赵敬东暗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倪新不仅不适合参与,还必须瞒着他、利用他才对。“是,是属下糊涂了,今天晚上我就和刘泽之商量。”

    回到房间,赵敬东对刘泽之说了李士群的打算,刘泽之低头沉思,赵敬东不放心的问道:“怎么了?你不会想逆李主任的心意吧?你听我说:主任的打算是对的,总不能临渴掘井……”

    刘泽之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你想哪去了?怎么可能那。我在想怎么做才能天衣无缝。明天我等你的消息,而后去找小野将军打听具体时间和线路。”

    赵敬东这才放心,二人仔细商量了细节,一致认为行动中不能伤人,否则日本人锲而不舍的追查下去,麻烦就大了。凌晨才各自就寝。

    二月十三日上午十点,赵敬东拿着电讯处转给他的一份截获的密电来找倪新:“倪处长,电讯处刚转给我的,他们刚截获的军统密电,李主任命令拿给你看看。”

    倪新接过来打开,没头没尾的一段电文:……二月……东北……正金银行……五千根金条,相机设法截获……。

    赵敬东解释道:“温处长怀疑是重庆军统局本部发给上海周成斌的,就破译出来这么多。唉,周成斌这是食笋知味,想故技重施啊。唉,这没头没尾的,也没法查,不过上海的金融业,小野将军职责所在,总应该提醒一下将军才对,李主任说看谁有时间去找一趟小野将军,我觉得你去最合适。。”

    倪新很为难: 因为丁林杰曾暗示过想取代田中胜荣的位置,直接为大日本帝国效劳,对丁林杰离奇死亡,小野平一郎怀疑有内情,甚至怀疑是不是李士群下的手,一再追问,倪新越解释,小野平一郎的疑心越重,这个时候……后天就是大年初一,这个时候何必去找钉子碰?还是躲一躲的好。他笑道:“这是公事,我去……再说这是你职责范围内,还是你去吧,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办。”

    赵敬东答道:“那就让刘泽之跑一趟,我也有点别的事,他不仅会日语,刚才我还听他说要去小野将军和影佐将军那里商量后天团拜会的事,唉,76号现在没有总务处长,刘泽之轻车熟路,只好能者多劳。”

    倪新有点奇怪,也没太放在心上,答道:“你看着安排吧,没必要和我商量。”

    赵敬东交代完刘泽之,换了一身便装,到市警署借了一辆汽车,前往距离上海一百来公里的木渎,张小丹下落不明,他只能自己出面雇人。

    下午一点,刘泽之来到小野平一郎的特种经济工作处,求见小野平一郎,说道:“将军,76号截获了一份密电,怀疑是军统重庆局本部发给上海周成斌的,李主任命我给将军送来。李主任还说如果需要76号做什么,请您尽管吩咐。”

    小野平一郎看完破译出来的电文,叫来秘书吩咐了几句。对刘泽之说道:“一会你找他,把我给李主任的回信带回去。刘秘书,听说76号丁林杰处长的丧事是你一手办理的?”

    “是的,丁林杰是总务处长,他的丧事……属下以前曾担任过行政科的科长,所以李主任命令属下办理。”

    小野平一郎问道:“那么丁林杰母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刘泽之故作诧异,答道:“《死亡报告》和《情况简报》都已经报上来了,将军没有看到吗?丁林杰误服了配发给职业特工特殊状态下使用的氰化钾胶囊,丁老太太伤心独子之死,突发心悸,也亡故了。”

    “报告是怎么写的,我问的是实情。”

    刘泽之挠了挠头,陪笑道:“报告上写的就是实情啊,难道将军认为其中有内情,需要从新调查?”

    丁林杰是多年的老特工,怎么可能误服氰化钾胶囊?小野平一郎根本不相信76号的报告,李士群的解释是他也不相信,不过实在是搞不清楚其中的跷蹊,只能根据尸检结果、房间内的状况、丁家人的证词,得出了初步结论。

    小野平一郎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挥挥手命令刘泽之退下。

    回76号途中,刘泽之来到陈劲松负责的中医推拿诊所,陈劲松正在等他:“泽之,得到徐老师的消息,知道你要来,我临时把孙栋盛打发出去了。什么事?不是已经定下来你最起码两个月之内保持静默吗?”

    刘泽之看了看表,答道:“我只能停留十分钟。李士群命令我和赵敬东劫夺一批从东北运到上海日本正金银行的黄金,中饱私囊,他的如意算盘是想让军统背这个黑锅……”

    陈劲松一下子来了兴趣,抢着说道:“这批黄金一共有五千根小黄牛,分三批运到,最后一批是一千根金条,对不对?”

    刘泽之奇道:“你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不瞒你说,这些我目前都还不清楚,李士群命我从小野平一郎那里套来了黄金转运的线路和具体时间,就在这封信里,我正想着让你想办法拆开信,然后再复原。”

    陈劲松笑道:“巧了,周局长和我也在打这批黄金的主意,李士群想玩一招‘黑吃黑’,好啊,那我们就将计就计,不过可惜的是我们能动手劫夺的那一批数量只有一千根。”

    听完陈劲松的计划,刘泽之思忖片刻,点头道:“可行,你马上向周局长汇报,我配合你们行动。”

    陈劲松一口回绝:“泽之,你什么都不能做,你听我说,我知道有你配合,成功的几率会高很多,但是这次行动并没有得到局本部的许可,更重要的是我再说一遍:你必须保持静默。泽之,你已经尽到了责任,没有你,也许我们会和76号发生火并。”

    刘泽之还想说点什么,陈劲松正色说道:“难道你不相信我和老周的能力?泽之,保护好你自己就是保存军统上海分局的力量。”

    刘泽之只好答应:“好,我听你的,劲松,多保重。”

    回到76号,刘泽之把小野平一郎的信交给了李士群:“主任,小野将军的亲笔信。”

    李士群看罢,命令道:“叫倪处长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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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腹背受敌

    倪新奉命而来,李士群吩咐道:“二月十九号、二十二号,满洲国财政部分三次转运一批金条到上海正金银行,负责押解的是日本特高课的特工,每批两人,便装秘密押运,数量也不多,加起来才五千根小黄鱼,一百五十多公斤的东西。电讯处温处长截获了一份密电,怀疑是重庆军统局本部发给周成斌的,密电中提到了这批黄金,你关注一下这件事,如果发现新情况,随时向我汇报。”说着,把小野平一郎的信递给了倪新:“线路、运输方式信上都有,你看看吧。”

    倪新接过信看罢,答道:“是,请主任放心,马上就到春节了,也没有别的事,属下亲自带人执行此项任务吧。”

    二月十四日,除夕,临下班的时候,倪新来找刘泽之:“泽之,主任不在?那我和你说一声,明天的团拜会我去不了。”

    “主任有应酬,带着平川君走了。我知道了,老倪,大年初一你能有什么事?在家陪太太?叫上尊夫人一起来呗。”

    倪新眉花眼笑的答道:“鹤子有身孕了,反应还挺大,人多的地方,可免则免。”

    刘泽之笑道:“真的?老倪,你本事不小啊,刚结婚三个月,恭喜恭喜。”

    倪新心情大好,答道:“生儿育女,很平常的事,有必要大惊小怪吗?哎,你什么时候成家?听说你在整修房子?”

    “我?今年上半年吧,日子还没定。”上次见面时,陈劲松曾转告他毛人凤再次催问他和徐建雪的事,估计躲不过去了。

    倪新拍拍刘泽之的肩膀:“那太好了,男人有个家,就安定下来了。我走了,别忘了初三去我家吃饭,对了,也提醒老赵一声,我这两天没见到他。”

    “谁知道他忙什么哪,晚上见到他我提醒他。”刘泽之心知赵敬东应该忙着雇佣江湖上的杀手,准备行动。也不知道周成斌会派谁执行任务,想来应该是从没有和76号照过面的行动高手吧?

    二月十九号,第一批黄金平安抵达上海正金银行,76号还处在五天的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恰好那天是倪新值班,他松了一口气,心道没事最好。又有点沮丧,唉,这是怎么了?一点小事也患得患失的,难道真的被军统周成斌等人搞得有心病了?区区五千根金条,在遍地黄金的大上海,实在不算一回事,周成斌哪能面面俱到,一笔也不放过?

    二十二日上午七点,大连开往上海的客轮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到港了,性急的旅客纷纷开始收拾行李。一间二等舱房内,一名身穿黑色西服,外罩同色貂皮领大衣、头戴栽绒帽的男子从行李架上费力的拿下两个箱子,箱子体积不大,重量却很不轻。

    另外一名穿着棕色中山装的男子说道:“汪先生这一身在东北很平常,到了上海却显得很突出。”这个男子的中文不是很流利。

    另外一名男子的中文也不是很好,插话道:“没想到今年的春节是在船上过的,汪科长,听说有人来接咱们?”一边说着,一边也从行李架上把行李拿了下来。

    那名姓汪的中国人答道:“按照约定,正金银行会派人来接,长谷君,上海也不像咱们想的那么暖和……”

    仓房外有人敲门,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开门,检查证件。”

    房间内三人对视,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名穿着警官制服的三十岁出头的国字脸、身材魁梧的男子,伪满洲国财政部的汪科长拿出证件递了过去,那名警官翻来覆去地看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眼前站着的人。似在对照证件上的照片。

    由于是秘密押运,他们三个的公开身份都是商人,但是证件却是真的,所以心里很坦然。这时,门口另外一名检查完其他舱房的警官路过这里,那名警官叫到:“小艾,你进来一下,看看这份证件,我怎么觉得这个钢印有点……”

    被称作小艾的那个人回身走进仓房,五个人挤在一间不大的舱房里,地上还放着五个箱子,挤的转不开身。

    小艾似是无意,掩上了门,拿过证件,仔细看着,汪科长很不耐烦,皱着眉头说道:“怎么可能有问题?对了,你们是哪一部分的?上海市警署的?从哪里上的船?”

    那名警官答道:“你问我们?我们是……”突然出手,一拳重重的击在王科长的太阳穴上!汪科长哼了一声,倒在地上!

    被称作小艾的那个人正是陈劲松的助手孙栋盛,他持枪在手,指着那两名特高科的特工:“别动!我们只求财!”

    那名乔装成警官的正是第三纵队新任队长、军统行动高手的张弛。他搜出船票,抽出预先准备好的绳子和手巾,,利落的堵起三名俘虏的嘴,五花大绑起来后,塞进床下。

    这时,汽笛长鸣,客轮靠港了,张弛和孙栋盛脱掉外衣,拿起行李,汇入下船的人流中。

    奉倪新的命令,权菅祜带着两名情报处的特工在驳口等候,不料一直等到客轮上的人都走完了,还是没有见到要接的那三个人。权菅祜心中焦躁,见不远处有两个人也在焦急的等待着,时不时的看表,权菅祜走过去说道:“我是76号特工总部的,奉倪处长的命令前来迎接满洲国财政部的贵客,这是我的证件,您二位是不是正金银行的?”

    那人接过证件,看了看交回,答道:“原来是权组长,我们是正金银行庶务课的,我姓杨,也是来接满洲国财政部的汪科长一行三人的。旅客都快走完了,怎么还没有见人?会不会出事了?”

    权菅祜又道:“我也有此担心,杨先生,其他人继续等候,我们两个上船看看吧。”

    权菅祜拦着一名船员,拿出证件:“我是76号的,带我去见你们的船长。”

    76号的有事,船长怎敢怠慢?亲自查阅旅客名单后说道:“权组长要接的三个人确实在我们船长,坐的是二等舱,我带您过去。”

    几人找到二等舱的服务生领班,领班说道:“不可能啊,二等舱坐的人不多,按照规定,每个客人下船时都会交验船票,船票上也都有客人的姓名,船长,您看,这就是他们三个人的船票。”

    权菅祜仔细一看,的确是那三个人的化名,怎么回事?加上正金银行的两个人,一共五个人,难道都看走了眼?再说秘密押送黄金的三个人事先也知道会有人来接,不可能自顾自走了。

    权菅祜说道:“带我去他们三个人的舱房看看。”

    领班答道:“好的,舱房正在打扫,权组长跟我来吧。”

    突然,惊诧的喊叫声传了过来:“啊!这里有人!出事了,来人呐——”

    几人同时冲了过去,权菅祜一马当先,舱房里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呆呆的愣在了那里!

    也是在这天的七点,上海火车站,伪满洲国财政部的另外一位姓姜的科长,带着另外一批黄金来到了上海,车刚进站,两名男子进了包厢,其中一人问道:“姜科长吧?我是正金银行庶务课的,小姓楚,行长命我们来接你们。”

    此人衣冠楚楚,一副银行高级职员的打扮,又叫得出自己的名字,也知道所在的车厢,事先又早安排的有人接车,姜科长自然不疑有他,答道:“楚先生,你好,辛苦了。”

    那名自称姓楚的人的人又道:“上海站就是这样,人来人往的,太杂乱。我特意办了一张特别出入证,可以从工作人员出口出入,直达停车场,请跟我来吧。”

    姜科长和押运的一名特工亲自拎着装满金条的箱子,接站的楚先生和另外一个正金银行的人帮着拎着其他行李,一行五人来到停车场,找到一辆黑色的福特汽车,姓楚的并没有打开车门,而是先打开了后备箱,姜科长和那名特工小心翼翼的把箱子放进去,然后才把自己随身的行李也放进了后备箱。

    这时,楚先生和同来接车的那个人突然拉开门上了车,原来这辆车的车门根本就没有锁!汽车发动了,疯了一样冲了出去,撞断大门处的拦车杆,很快不见了踪影!

    姜科长等三个人猝不及防,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车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押运的一名特高课特工河谷次郎首先反应过来,怒骂道:“有人劫持黄金!快追!”

    姜科长答道:“怎么追?我们两条腿怎么追的上汽车?找停车场的人!河谷君,给正金银行打电话!”

    上午八点半,刚上班的倪新接到了权菅祜的电话:“倪处长,出事了!汪科长和押运的两名特工被袭击,黄金不见了!”

    倪新吃了一惊,命令道:“马上勘察现场,我这就赶过去。”

    正要动身,突然心中一动,叫来张胜宇命令道:“你去趟正金银行,我派郑敏带人去火车站,迎接满洲国财政部,你问问是否安全送到……”

    没等倪新说完,秘书急匆匆进来报告:“处长,郑敏来电话了,说是出了大事,请您听电话。”

    倪新心里又是咯噔一下,答道:“把电话接进来,老张,你去看看赵队长来了没有?如果在,请他来一趟。”

    很快,赵敬东匆匆而来,倪新放下电话,说道:“赵队长,出事了,两批黄金都被劫走了!李主任去了南京,只能你我分头去一趟现场。”倪新一边穿外套,检查枪支,一边说道:“老赵,你去和平码头十一号驳口……”

    赵敬东惊疑参半,脱口问道:“两批黄金都出事了?!你有没有搞错?和平码头?”自己和刘泽之奉李士群的命令,只对乘坐火车来的姜科长等人押运的那批黄金动手,码头那里也出了事?谁干的?

    倪新奇道:“你怎么了?没听清楚啊?三批黄金,前两天第一批安全抵达上海,今天有两批,一批走海运,一批走火车,都出事了!权菅祜在和平码头,你去找他,我去火车站,走吧。”

    赵敬东问道:“我去码头?码头真的出了事?老倪,你知道刘泽之去哪里了?”

    “刘泽之?这个时候你管他干什么?主任带着平川君去南京,二十四号才能回来,他应该轮休,老赵,你怎么了?”

    赵敬东赶紧掩饰:“没有,我怕咱们两个忙不过来。倪处长,还是我去车站吧,你去码头,那里你熟一点,就这样,我去了啊。”

    望着赵敬东的背影,倪新心道这个人今天是怎么回事?他无暇多想,对张胜宇说道:“你跟我走,去和平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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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投鼠忌器

    二十二号下午二点钟,倪新抓捕了几名相关人员,先回到了76号,坐在办公桌后,对站在面前的对权菅祜和张胜宇说道:“权组长,你负责继续审讯。张组长,你按照刚才现场勘测的情况,写一份《情况简报》,一式两份,一份上报小野将军,另外一份等李主任回来了,上报。对了,权组长,你去看看赵队长回来没有?”

    权菅祜无意中望向窗外,一辆黑色轿车驶进停车场,正是赵敬东的专车,权菅祜说道:“倪处长,赵队长回来了,属下这就去叫他。”

    倪新走到窗边,抬眼望去,赵敬东下了车,恰好刘泽之也走进大门,赵敬东迎了上去,摆手命令其他人各自散去,和刘泽之走到僻静处,聊着些什么。倪新说道:“老权,你去忙吧,我自己去找赵队长。”

    停车场西北角,赵敬东问道:“你可回来了,都办妥了吗?”

    刘泽之答道:“办妥了,除了定金,剩余的款项也支付了。你雇的那两个人并不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冲出停车场后三公里后,我在事先约定的那个三岔路口接到了他们,一切都很顺利,一千根金条已经存进用化名开设的保险柜里了。”

    赵敬东还是不太放心,问道:“那辆车子哪?”

    “汽车本来就是租赁的,又提前更换了假车牌,我已经还给租车行了。你怎么了?”

    赵敬东低声道:“你知道我从哪里回来吗?我去车站了,倪新让我分工调查火车站黄金失窃案件。”

    刘泽之奇道:“那不更好了吗?由你调查,一点危险都没有了……等等,什么叫分工?你说清楚一点。”

    赵敬东答道:“今天不是有两批黄金从东北,就是满洲国,运到上海吗?走海运的那一批也被人劫走了!倪新带人去了和平码头,分派我去车站。”

    刘泽之做出大惑不解的样子,问道:“不是说只动这一批吗?你又派人劫走了那一批,是李主任的命令?还是你擅自做的决定?”

    赵敬东顿足道:“你怎么还没明白?不是我干的!”

    “啊?那是谁干的?”

    赵敬东苦笑道:“我哪知道?泽之,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李主任命令其他人干的?”

    “不可能!”刘泽之一口否定:“这样的事只能你我干,叶时文虽是主任的内亲,他没有这个能力。”

    赵敬东点头道:“是啊,我想也是,可是到底是谁干的?难道又是军统?这可麻烦了,也不知道军统有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万一被侦破,供出军统只抢走了一批黄金,日本人会不会查到我们身上?”

    刘泽之低头想了想,自宽自解的答道:“你过虑了吧?真要是军统干的倒好了,抓获军统的行动人员岂是易事?再说就算是真的抓住了军统的行动人员,他们说只劫了一批黄金,日本人就信了?大可以把事情都推到他们身上。”

    赵敬东叹道:“唉,原本希望日本人怀疑是军统干的,没想到军统真的动手了,好在没看上同一批,否则……麻烦就大了。周成斌,太猖狂了!但愿他们手脚利落,别被日本人……这是第一次,我希望军统能逃过日本人的追捕。”

    这一切被站在窗口的倪新尽收眼底,他叫来秘书,命令道:“你找个机会,瞒着赵队长,让郑敏来见我。”

    郑敏来到倪新的办公室,倪新笑道:“来,坐下说,你看看这个。”

    郑敏接过来一看,是一份任命他担任情报处第五组组长的委任状,倪新又道:“本来早就该办的,上次你协助我对付叶君远,干得不错,可惜后来我一时不慎,叶君远……所以耽误到现在。最近我奉李主任的命令,招募了二百多名基层乡镇情报员,你这个组负责和这些情报员的联络、培训。”

    郑敏大喜,立正答道:“谢谢倪处长栽培,属下愿效犬马之劳。”

    倪新微笑道:“以后要多仰仗你了。对了,今天火车站的黄金劫案,你有什么看法?谁在审讯被抓回来的人?站着干什么?坐下说。”

    郑敏斜签着坐下,答道:“赵队长没有命令抓人,所以不需要审讯。《情况简报》赵队长说他自己来做。属下觉得应该从劫犯使用的那辆黑色福特汽车追查。”

    赵敬东办事的一贯做法是先把人抓了再说,对撰写《情况简报》这样的文案工作,一向不感兴趣,从来都是吩咐手下人去做,此次一改常态。

    倪新问道:“黑色福特汽车?车牌号是多少?有什么特征吗?”

    “听姜科长说一辆七成新旧的车,车牌号好像有个七,后面还有一个四,再准确就记不起来了。倪处长,属下也觉得应该把停车站的管理员抓起来审讯,还有姜科长和那两名日本人,虽不便马上抓捕,也应该软禁,进一步讯问。”

    倪新答道:“我想赵队长之所以这么做,应该有他的道理。至于车牌号……想的起来想不起来无伤大雅,十有**是假的。你去忙吧。”

    郑敏走后,倪新独坐在沙发上,思忖良久,打开文件柜,取出两张照片,离开了76号。

    二十三日下午四点,倪新回到76号,刚进大门,权菅祜迎上来说道:“倪处长,您可回来了,今天上午我把两份《情况简报》上报小野将军,将军命我转告说请您有时间去一趟。您去哪了?处长,您脸色不太好,生病了吗?”

    倪新问道:“哦,没有。赵队长负责的火车站黄金劫案的报告也写好了?拿来我看看。”

    不大一会,权菅祜拿着报告来到倪新的办公室,报告只有三篇不到的篇幅,倪新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陷入了沉思。

    站在一边等待的权菅祜提醒道:“处长,这一份是留给李主任的,因为您要看,刘秘书才同意我借出来,您如果看完了……”

    倪新抬头笑道:“噢,我看完了,没什么问题,你替我还给刘秘书吧。顺便转告刘秘书,下班后我有事找他商量,请他吃饭,请他在宿舍等我。对了,给小野将军去电话:我明天一上班就去觐见将军。”

    下班后,倪新叫来郑敏交代了几句,来到刘泽之的宿舍,见刘泽之正在换衣服,笑道:“干吗换衣服?就在你宿舍里吃吧,我已经让郑敏去买了。”

    恰在此时,郑敏拎着几个菜和两笼生煎包子来了,刘泽之一边摆桌子一边问道:“你怎么不回家陪太太?请我吃饭?是不是有事求我?”

    倪新笑了笑,说道:“郑敏,你去吧。”走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走出来说道:“把你的好酒拿出来,陪我喝点。”

    “噢,老倪,你的脸色可不太好,怎么了?”刘泽之拿出一瓶威士忌和两个杯子:“用不用把老赵也叫来?”

    倪新笑道:“不用,我们两个单独聊聊。泽之,你说我脸色不好?也是,一天一夜,调查了十四家汽车租赁行,马不停蹄。”

    刚端起酒杯的刘泽之一愣,十四家汽车租赁行?倪新这是……他强笑道:“我说那,其实你又何必事必躬亲?让手下人去办,不就行了吗?”

    倪新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这件事事涉机密,派手下人去,我不放心。就说位于外滩的那家平顺汽车租赁行吧,他们居然说有个人租赁过一辆黑色福特牌轿车,我检查了那辆汽车,有更换过车牌的痕迹。租赁行的人还说还车的人并不是租车的人,我让他们看了一张照片,他们说照片上的人就是还车的那个人……”

    刘泽之放下酒杯,问道:“老倪,你什么意思?”

    倪新敛起笑容,反问道:“这句话应该我问才对:刘秘书,76号的汽车不算少,你想用车很容易,为什么还花钱背着人去租车?这辆汽车为什么又出现在上海火车站的停车场内?”

    刘泽之的脸色变得煞白,沉默许久,答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倪新冷笑道:“刘泽之,你好大的胆子!内外勾结,劫夺黄金,这是死罪!”

    刘泽之答道:“我没这么大的胆子……你听我解释,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的意思是你是奉命行事?奉的谁的命令?除了你,还有谁参与了这件事?黄金现在在哪里?客轮上的黄金劫案又是谁做的?”

    刘泽之愣怔片刻,答道:“恕我无可奉告。”

    倪新威胁道:“你不说?难道非要进了刑讯室,你才说吗?”

    刘泽之低头不语。倪新叹道:“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要把钱看得这么重?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算是……大上海有的是来钱的门道,何必要铤而走险?”

    刘泽之知道这话说的并不是自己,也不只是赵敬东。他抬起头来,苦笑道:“这些话你不应该对我说。”

    倪新反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对谁说?”

    刘泽之长叹一声,答道:“老倪,你我心知肚明,你在我宿舍里私下说这番话,也没想把事做绝,对不对?老倪,李主任是我的长官,对我不薄,我没得选。”

    “所以你就有恃无恐?”

    “我没这么想,现在主动权在你手里,大义灭亲,还是同舟共济,都在你一念之间。”

    倪新冷笑道:“这件事赵敬东是不是也有份?”

    “……”

    “除了他,还有谁参与了?”

    “没有了。”

    倪新喝干一杯酒,说道:“再替我倒一杯!这件事到此为止,赵敬东……也不必让他知道我已经看穿了你们的阴谋。泽之,我只求你一件事: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提前和我打个招呼,行不行?”

    刘泽之似是终于松了口气,陪笑给倪新斟满了酒,答道:“我尽量。”

    “客轮上的黄金劫案真的不是你们做的?”

    “确实不是,事到如今,我又何必瞒你? 老倪,主任那里……需不需要告诉主任你已经知道了实情?”

    倪新无奈的答道:这件事一定不能让日本人起疑。主任那里……罢了,这件事权当我不知道,到此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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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进退维谷

    二十四日上午,陈劲松来到粮油店见到周成斌,眉花眼笑的说道:“张弛把黄金交给我了,按照你的吩咐,让张弛带走了五十根做为第三纵队前半年的经费,我那里留了一百根,其他的我租用了两个保险柜,暂时存放,这是密码和编号。这下好了,建立联络站、购置备用的汽车、船只、武器,都有钱了。”

    周成斌摇头道:“看你,一幅贫儿乍富的嘴脸,就不能沉住点气?喜怒都放在脸上,难成大器!你还亲自跑来一趟,有这个必要吗?”

    陈劲松笑笑,答道:“这不是在您面前吗,又没有外人。局长,这件事向不向局本部汇报?”

    “张弛是毛先生的亲信,与其等他汇报,毛先生查问下来,不如我们主动汇报。我已经给局本部发电报了。”

    陈劲松有点担心:“毛先生不会命令我们上缴吧?我都想好了一些要用钱的地方了。张弛那个人,对你可一直挺不服气了。他原来级别比你高,现在却是你我的部下……”

    周成斌答道:“不会吧?这笔钱留在上海,也是用于抗击日伪汉奸,我们又不会中饱私囊。张弛吗,理论水平比我高,曾在多个培训班当过教官,身手也不错,至于和我个人的关系吗,唉,国家蒙难,那里是闹内讧的时候?我想他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九点钟,倪新来觐见小野平一郎,秘书说道:“倪处长,请跟我来。”来到一间空着的办公室里,秘书说道:“将军请你在此稍候。”

    “谢谢。”

    谁知这一等就是二个多小时,倪新越等越心焦,心里也越来越没底,起身活动了几下,向外走去,这里他虽不常来,但是也有几个熟人,找人探探风声,总比在此枯等好些。

    打开门,一名身穿灰色中山装的人伸手拦住了他:“你不能离开!”

    倪新一愣,挤出一丝笑意答道:“我是倪新,76号情报处长,奉命来等候小野将军召见,中午了,想去食堂吃饭。”

    那人的态度还是很生硬:“你不能离开!”

    倪新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更加忐忑,也板起脸问道:“你是什么人?不认识我吗?将军的秘书哪?你把他叫来。”

    “你不能离开!”

    如此油盐不进,倪新毫无办法,总不能用强吧?忍气吞声的说道:“那请你给我提供午餐,还有,倒杯水给我,有没有报纸?给我随便拿几份。”

    见倪新不再要求离开房间,那人不再说话,像根木桩似得站着。

    倪新气极,又不便和担任警戒的基层人员认真,放缓了声音说道:“这样吧,你替我请示一下,我想给76号打个电话,交代一点急着要办的公事。另外请帮我问一下将军何时才能见我?”

    那人依然不理不睬,倪新在门口站了一会,只得转身回房间,狠狠的大力撞上了门,以示不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从上午九点一直等到夕阳西斜,倪新已经肯定出事了,否则不会受到这样的冷遇,他仔细盘算着是不是李士群命令赵敬东和刘泽之劫夺黄金的事情东窗事发了?小野平一郎究竟知道多少?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才是对李士群和76号最有利的?

    一直到了下午六点,门终于打开了,两名警卫进来说道:“走吧。”

    倪新没说话,起身整整衣服,两名警卫一前一后,把他夹在中间,俨然一副押运犯人的架势。

    警卫居然把他带到了特种经济工作处的审讯室,由于集中营划归小野平一郎管辖,他那里除了以前所辖的监管上海经济的督查大队之外,又划拨了一个宪兵中队。田中胜荣组建的大部分由中国人组成、为数四五十人的特工队,在田中胜荣被押解回日本之后,目前还没有队长,只有两个组长轮值。

    审讯室内,戎装笔挺的小野平一郎面无表情的坐在主审官的位置上,倪新心知不好,定了定神,站在那里静候命令。

    小野平一郎说道:“这两份《情况简报》是你写的?”

    倪新只能站着,拿过报告看了一眼,答道:“客轮上发生的黄金劫案是属下调查的,这一份《情况简报》是属下写的;火车上发生的劫案是赵队长带人调查的,《情况简报》自然也是他写的。”

    “你看过赵敬东写的这份《情况简报》吗?”

    倪新答道:“看过。”

    “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倪新微微一愣,心一横答道:“没有。”

    喜怒一向不行于色的小野平一郎大怒,突然失态,把两份《情况简报》狠狠拽到倪新脸上:“混账!到了现在,你还敢搪塞我?!”

    倪新没敢闪避,站在那里一动没动。小野平一郎厉声问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谁才是黄金劫案的幕后凶手?”

    倪新不敢正视小野平一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硬着头皮说道:“属下认为十有**是军统干的,但是没有直接的证据,请将军再给属下一段时间调查……”

    小野平一郎冷笑道:“军统干的?来人,把人押上来!”

    两名浑身是血的男子被拖了上来,扔在地上,倪新定睛细看,并不认识,心下稍宽。

    小野平一郎冷冷的一笑,说道:“这就是火车站黄金劫案的实施者,这还要感谢倪处长啊,带我们找到了平顺汽车租赁行,按车行的规矩他们缴纳了七天的租金,两天之后就还了汽车,区区五天的租金,刘泽之没看在眼里,他们两个却舍不得放弃,拿到赃款之后,又杀了个回马枪,被在那里蹲守的张先生抓了个正着。”

    倪新心中一凉:完了!千里长堤毁于蚁穴,赵敬东找的是些什么东西?蝇头小利也舍不得放弃,铸成大错!张先生?谁是张先生?难道……

    果然,张胜宇出现在审讯室,对着倪新微微一笑,说道:“倪处长,对不起啊,您发现了赵敬东的异常表现,属下也发现了,所以跟踪您……倪处长,并不是属下有意和您为难,忠于大日本帝国,才是最重要的,谁要是敢和大日本帝国离心离德,就是张某不共戴天的敌人!恕我直言:您因私害公,实为不智,辜负了将军对您的器重和期许。我劝您悬崖勒马,将功赎罪。”

    张胜宇话中掩饰不住的得意和嘲讽,深深的刺痛了倪新,他顾不上反唇相讥,紧张的思索着:该怎么做才能把这件事对76号和李士群的伤害降低到最低程度?出面承担一切?恳求小野平一郎从轻发落?不行,如果自己事先知情,事发后就不会暗地里调查;推到赵敬东和刘泽之身上,舍卒保车?也不行,尽人皆知这两个人都是李士群的亲信,何况酷刑之下,他们也未必愿意承担主谋的罪名。怎么办?唉,全都是自己的错,自作聪明,谁能料想黄雀在后,被这个该死的张胜宇算计了!

    小野平一郎冷笑道:“现在倪处长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了?”

    倪新艰难的措辞道:“将军,属下该死,以私害公,愿意接受任何处罚。但是有几句肺腑之言,请将军三思:数年来76号为大日本帝国屡立奇勋,一时糊涂,做出这样的事情,想来是受了别人的蛊惑,请将军顾念前情,顾念大局,给76号一次改过的机会,属下求你了。”倪新的声音干涩沙哑,话中虽没提到李士群的名字,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小野平一郎心中一惊:万没想到这个时候,倪新居然说出这番话。

    眼见小野平一郎似有所动,倪新看到了一线希望,又道:“76号人员众多,触角涉及淞沪各个方面,牵一发而动全身,请将军三思,以将军的睿智,想来不会做出亲者痛而仇者快的事情来。和光同尘,瑕不掩瑜,楚庄王绝璎,千古美谈,将军若肯通融回护,76号今后一定会尽忠效命,回报将军的大恩大德。”

    张胜宇嘲讽的一笑,说道:“听倪处长话里的意思,倒是将军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了?触角涉及各个方面,你这是在要挟将军吗?皇军如此重用76号,李士群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哼!若不严办,军法何在?皇军的威严何在?”

    倪新一直回避直接提及李士群的名字,没想到张胜宇得意之下,却把话挑明,倪新只得硬着头皮反驳道:“张组长请慎言!这件事李主任是否知情,还在未知之间。”

    张胜宇冷笑道:“我没有听错吧?赵敬东和刘泽之是……”

    “行了!张组长,你们先下去吧,把这两个人也拖下去。”

    倪新微微松了口气,能有机会和小野平一郎单独说几句话,也许还有希望。

    审讯室里只剩下小野平一郎和倪新二人,没等小野平一郎开口,倪新双膝一软,跪了下来,说道:“将军,这件事情76号确是大错特错,李主任一时糊涂,属下并不敢为他求情,可是现在中日之战,胜负未卜,将军曾教诲属下‘以华制华’,方为上策,请将军给76号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属下保证这样的事情以后绝不会再发生。”

    “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大言不惭!”

    倪新急道:“如果以后再出这样的事情,属下一定大义灭亲,将军,求您了!这件事您就交给属下来处理,属下保证三天之内追回所有黄金!将这件事情消弭与无形之中。”

    小野平一郎沉默不语,倪新不敢再说,静待发落,隆冬季节,冷汗汩汩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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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28年全民抗日烽火连天。军统青浦训练班毕业年余的刘泽之奉命监视有叛逃倾向的李士群。果不其然李士群叛逃,阴差阳错,刘泽之无意中救了李士群一命。李士群出任南京汪伪汉奸集团76号特务组织头目,刘泽之顺水推舟,卧底76号。国军特工与日本间谍、汉奸之间展开了生死搏杀!逐日计划,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九死一生;毒杀李士群,个人情感与国家大义,何去何从?战友被捕,营救计划被无情驳回,万般无奈,亲手击毙,此生再难有安宁之日……劫夺黄金,中国的财富绝不允许他人觊觎!铁血男儿,携手共谱英雄悲歌!铁汉也有柔情万种,心爱的女人却被献上了祭坛……谍殇之山河破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谍殇之山河破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谍殇之山河破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