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各怀鬼胎(下)
说曹操曹操到,李士群来了,小野平一郎起身说道:“你们聊吧,我先走一步。”
影佐祯昭板起脸,很不客气的说道:“李桑,重庆谍报网全面瘫痪,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李士群陪笑辩解:“都是属下无能,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更让我惭愧的是目前居然还没有搞清楚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好在五号接到赵敬东等人发来的电报,说是已经逃离了重庆,等他们回来,就清楚了。”
对赵敬东不组织转移,只顾自己逃命的行为,影佐祯昭颇为鄙夷,又不愿意在李士群面前责备同去的权菅祜和何其莘,只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李士群早就打定主意必须尽快找个机会立功,才能挽回日本人对自己的信任和倚重,又道:“将军,重庆是民国政府的陪都,当务之急是重建谍报网……”
影佐祯昭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这个就不劳李桑费心了。”
李士群强笑道:“将军自是早有打算,属下的意思是赵敬东此次前往重庆,和军统局本部两名我早就埋下的棋子接上了头,一个叫夏穆德的,现在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不提了,还有一个盛丰栋,也许可以派上用场,他已经发来了电报:确是周成斌负责的行动,周成斌留在重庆另有任命,不回上海了。”
“你把这个关系交给我的秘书吧,以后由他直接联系。。”
李士群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只得答应:“好的,我这就把联络的频率、暗号交出来。”
影佐祯昭脸色和缓了一些:“李桑,我有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南京政府高层有人和重庆暗通款曲,我平生最痛恨这样吃里扒外小人!”
李士群神色如常,附和道:“居然还有这样忘恩负义、不识抬举的混账东西!请将军放心,属下一定查出真相,交由将军绳之以法。”
影佐祯昭叫来了高松原田,说道:“李桑,高松君和76号曾有过成功的合作:生擒军统卧底段文涛,此次就由他再次协助你执行此项任务。这是大本营交给我们的文件,你看看吧。”
难道日本人已经不再相信自己的能力了?李士群心中忐忑,面上却丝毫不露,笑道:“谢谢将军割爱,那就要辛苦高松君了。”
回到76号,李士群叫来了刘泽之,命令道:“高松君,倪处长去了日本,情报处暂时由你指挥,你对76号的情况不熟,让刘秘书协助你。”
影佐祯昭已经交代了高松原田,他只应了一声“是”。
刘泽之却问道:“属下去情报处?有任务吗?倪处长走了一个多月了,应该回来了吧?”
李士群答道:“你们看看这两份文件,坐下说吧。”
高松原田看罢,说道:“重庆当局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啊,即使为了鼓舞士气,用南京高层泄露的文件说事,也是点到即至。太平洋战场的战况表面上看还是势均力敌的胶着状态,大日本皇军后续军工生产能力不足,美国人也未必看得出来。”
“是啊,从这份文件上看,也就是前些日子为了在中国日占区征集更多的粮食、金属等军用物资,在部长级高官参加的高层经济工作会议上提到了一句,重庆政府就知道了,而且连具体的数据都能顺口引用。虽不能凭此认为南京政府高层有重庆的奸细,说有人和重庆暗通款曲,并不为过。”
高松原田冷笑道:“李主任太厚道了,吃里扒外,泄露经济机密,不是奸细是什么?”
李士群反驳道:“也不能这么说,重庆政府和南京政府同出一源,彼此之间的联系千丝
万缕,很多人的直系亲属就在对方的阵营里……”
高松原田很不客气的反驳道:“那又如何?中国人,从不知道信义为何物,左右逢源,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下贱的支那……属下失言。”
不解释李士群还可以装作没有听见,此时只得干笑两声,答道:“高松君嫉恶如仇,闲话少说,你认为应该从哪里入手侦破此案?”见刘泽之一直没有开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李士群皱眉问道:“想什么那?也说说你的想法。”
刘泽之一愣,脱口而出:“真想不明白,都坐到那么高的位置上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左右逢源?有这个必要吗?皇军在战场上还是占据上风的,要是我啊,就好好的待着,折腾什么劲?安享荣华不好吗?”
李士群训道:“不着调!”
刘泽之只得闭嘴。李士群继续说道:“重庆政府和此人勾结,最可能的联络人还是军统上海分局,好在周成斌回了重庆,在此期间侦破此案要容易得多。”
高松原田冷笑道:“周成斌?哼,他在上海又能如何?我倒是觉得遗憾,不能通过侦破此案,一箭双雕,缉拿淞沪头号通缉犯!”
李士群大为不悦:这个高松原田,是来协助办案的?还是来狗仗人势耍威风,和长官抬杠的?
刘泽之插嘴道:“主任,您不是说军统上海站扩编为上海分局了吗?周成斌为什么回了重庆?难道是给张弛腾地方?”
李士群答道:“据赵敬东最后发来的电报,张弛也在重庆。和这名高官联系的应该是陈劲松。”李士群翻着影佐祯昭给的名单,叹道:“只能一个一个先谈谈,不过这些人都身居高位……不能直接讯问,高松君,你和刘秘书上门拜访,话不妨说的客气一点,该了解的行踪必须问清楚。高松君,你就在倪处长的办公室委屈几天吧。”
高松原田答道:“在哪办公都好,今天就开始吧,刘秘书,这份名单上的人一人一半?”
刘泽之笑道:“我出面人家给面子吗?还是高松君先去拜访,发现问题后我跟进,可好?”刘泽之的回绝恰和了李士群的心意。
高松原田想想答道:“这样也好。李主任,我先去机要室查阅一下名单上的人的资料。”
李士群摆摆手说道:“去忙吧。”
高松原田离开办公室后,刘泽之这才说道:“主任,这件事属下觉得是吃力不讨好,名单上的人都不是好惹的,即使查出这个人,得罪了其他人,也得不偿失。还是让日本人出面的好。”
李士群点了点头,答道:“你说的不错,等高松原田有了结果,你用点心跟进,如果能找到陈劲松……唉,泽之,重庆谍报网土崩瓦解,76号处境前所未有的艰难。”
刘泽之不满的发着牢骚:“属下刚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日本人也太不讲道理吧?军统上海站前后几次在您手中全军覆灭,谁也不是常胜将军。再说我们刚接手谍报网,焉知不是之前就出了问题,所以周成斌才赶了回去?怎么就知道一定是我们的错?最起码也要等到赵敬东回来,再给76号定罪吧?”
李士群叹道:“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在外面可别胡说八道,给我惹事。”
随后的几天,高松原田每天往返南京和上海之间,有的时候叫上刘泽之同行,刘泽之很配合的随叫随到,只是上门拜访时很少插话。几天过去了,一无所获。
七月十四号上午,赵敬东等人回到了上海,他对权菅祜三人说道:“老权,你带着他们两个在我办公室等着,我去觐见李主任。”
权菅祜答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赵敬东无法,点头同意,二人见到李士群,赵敬东说道:“主任,属下等办事不利……”
李士群皱眉道:“少说这些没用的,重建谍报网的工作由影佐将军亲自负责,76号另有任务,权副处长。你带着何其莘去向将军汇报吧。赵敬东留一下,我另有任务交代。”
权菅祜只得答应着去了,李士群这才说道:“敬东,坐下说吧。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尽你所知,详细的说给我听,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听赵敬东讲完,李士群叹道:“你在途中有所不知,我命你唤醒的另外一个军统内线盛丰栋,唉,他和闵维意直接指挥的一部电台,还有和你们同返上海的刘威平,是皇军谍报网仅剩的漏网之鱼了。盛丰栋发来电报:你推测的不错,军统的此次行动的确是我们的老对手周成斌直接指挥的。这个人,为人清廉耿直却深通时世,虽不拉帮结派人缘却还不错,说实话,很多地方我不如他。”
“主任过于谦逊了,唉,可惜!当年他落入我们手中,却放虎归山……”
李士群摆了摆手,心情从未有过的颓唐,语气中不由自主的带着几分沧桑无奈:“日本人……敬东啊,我这几天总在想也许没有机会全身而退……无奈回头无路,敬东,你跟了我这么些年,我也没有如何关照过你,如果你想退步抽身……趁我还能做主,不妨直言。”
赵敬东心下又是感动,又是不甘,诚恳答道:“敬东不会说话,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不过主任你的栽培提携之恩、信任重用之情,实不敢忘。如果主任您顺风顺水,属下愚笨,去留自是无所谓,可是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背叛主任?”
李士群闭目无语,赵敬东又道:“主任,您大风大浪见的多了,一时的不顺,不必太放在心上。日本人对您即使不如以前……中日情报战越演越烈,76号经营数年,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放弃的,日本人到哪里去找比您更合适的人选?”
李士群强打精神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影佐祯昭命我找出和重庆暗通款曲的高层奸细,我有意让高松原田先去碰碰钉子,别总是看人挑担不吃力,现在到了出手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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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甘为诱饵(上)
七月十五日下班后,刘泽之来到陈劲松所在的中医推拿诊所,陈劲松已在等候,说道:“我特意让孙栋盛避开了,你可以停留多久?赵敬东他们几个回来了吗?”
“半个小时吧,赵敬东和权菅祜、何其莘,还有一个叫刘威平的,昨天回的上海,刘威平今天被李士群任命为情报处第二组组长了。张弛回来了吗?”
“张弛十号离开的重庆,还需要几天才能回来,他暂时不会知道你的存在。泽之,这一次周局长……不对,现在应该是特训班的周主任,在局本部大出风头,破获日本人谍报网的过程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
刘泽之笑道:“行云流水?你当是交响乐啊?用词不当!”
陈劲松很惋惜:“可惜的是我没有参与其中,此消彼长,李士群的处境怎么样?”
“明知故问,李士群的处境前所未有的窘迫。”
“泽之,你觉得军统在淞沪地区的最危险的对手是谁?”
刘泽之若有所思的看着陈劲松,片刻后答道:“当然是李士群,此人心狠手辣、狡诈多谋,而且对军统太熟悉了,说实话,你我,包括老周,都不是他的对手。你这么问,必然有原因吧?”
陈劲松不答,又问道:“张弛哪?我替你回答吧,周局长和李士群相比,尚且稍逊一筹,何况张弛?”
刘泽之笑笑,在毛人凤身边的时候,和张弛有过数面之缘,这个人,他不喜欢。
陈劲松言道:“既然李士群处境不妙,我们给他加把火,如能借日本人之手除掉他,会寒了许多卖身投靠的汉奸的心,兔死狐悲之余,和日本人离心离德,即使做不到这一点,也可让日本人弃用这个我们最危险的敌人。同时还可以掩护愿意和重庆国民政府合作接触的周佛海。”
刘泽之权衡一番,答道:“这是局本部的命令吧?巧了,影佐祯昭命令李士群追查南京汪伪集团内部敢吃里扒外的高官。”
“当然是局本部的命令,戴老板亲自策划了‘移花接木’计划,交由你我执行,张弛虽然继任上海分局局长,暂不介入此次行动。”提到戴笠,陈劲松神色严肃:“泽之,我也很鄙夷周佛海的为人,不过……”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对我解释,现在不是和平年代,只要对国家有利,我个人的生死荣辱算不了什么,更何况情感好恶了。说说戴老板的具体计划吧。”
陈劲松说完,刘泽之沉吟道:“具体的计划是什么?”
“戴老板命令伪造文件,设计让日本人查获……”
刘泽之游移道:“计划是不错,分量不够吧?万一……也许会适得其反,反而替李士群洗清了嫌疑。”
陈劲松胸有成竹的答道:“文件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我另有妙计,一会再谈。对了,倪新回来了吗?”对这个人他颇为忌惮。
“日本人那个为期一个月的短训班结束了,本来应该就在这几天回上海。谁知又被留任担任第二期的教官,也不知道日本人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小野平一郎徇私让他能有机会在日本待到小野鹤子八月底生产?葛佳鹏目前在上海分局吗?”
提到葛佳鹏,陈劲松不由的带上了几分谐谑的笑意:“当然在,移花接木行动中他要扮演重要角色。能力吗?你要是只听他自己吹啊,早就比师父叶君远强多了,老叶总有一天得抽这个不驯顺的弟子。老叶在重庆走不开,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他的能力——没太大的问题吧?”
“你何时能把葛佳鹏伪造的文件交给我?”
陈劲松答道:“三天后我交给你。”
“你放到最近设立的那个死信箱里,我派纪群去取。说说你的妙计吧,抓紧时间吧,我只能再待五分钟。”
“用这两份文件栽赃李士群,分量确实不够。张弛虽是上海分局的新任局长,之前他只是第三纵队的队长,是我和周局长的下属。上海分局和周佛海也罢,李士群也罢,商谈合作,我出面名正言顺。要想一击即中,除非我出现,李士群围捕跟踪,我却再次安全逃离,而且设法让顾静生死在李士群手里,杀人灭口、栽赃周佛海的嫌疑他还能洗的清吗?”
刘泽之当即反驳:“不成!你这是拿自己作诱饵,在我心目中,你比李士群值钱的多!”
陈劲松冷静的解释道:“泽之,别意气用事。你好好想想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也不想自谦,从人格上说我比认贼作父的李士群高的不可以道里计,但是除掉李士群的意义,还用我对你掰开揉碎的细说吗?我的命没那么值钱。而且你信我:安然脱身的机会在一半以上。我是这么计划的……”
刘泽之低头细思,终于点头答应:“没想到上海站已经有了如此实力。好,我同意你的计划。再加上日本人和李士群争夺十二家情报站指挥权时发生的龃龉,重庆谍报网的覆灭,日本人很有可能兔死狗烹。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实施计划前,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那是当然,没有你的配合,整个计划也无从谈起。”
七月十八日,李士群叫来刘泽之询问道:“这些日子你和高松原田和名单上的人谈话,有收获吗?”
刘泽之带着半是幸灾乐祸半是无从着手的烦躁,叹道:“唉,不仅没有收获,还得罪了不少人。高松原田是日本人没错,那又能怎么样?区区一个少佐罢了。名单上十来个人那个是好惹的?有的去了三四回仍然闭门不纳;有的倒是赏脸见了面,一问三不知;有的不着边际,东拉西扯;更有的板起脸满口精诚团结、礼义廉耻,什么也问不出来反被训的灰头土脸的。好在属下记得主任您的教导,一直把高松原田推在前头。主任,属下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高松原田是得到了教训,我们也没法向影佐将军交差啊。”
李士群冷笑道:“高松原田现在的态度怎么样?”
“他很着急,不知道从那里才能找到突破口,几次向您请教,你也没搭理他的茬。只好暗示我出面向你请示,我装做没有听懂。”
李士群心里的郁结疏散了不少,说道:“这些日子我之所以按兵不动,一方面是想给这个不知高低的日本人一点颜色,更重要的是在等一个人。”
“谁啊?”刘泽之问道。
李士群没有回答,反问道:“周成斌调回了局本部,你说戴笠会让谁接任上海分局的局长一职?”
“周成斌调回军统局本部了?你是怎么知道……哦,咱们在军统有内线。应该是陈劲松吧?他不是上海分局的副局长吗?”军统还有李士群安排的奸细,这可是件大事,必须尽快告知局本部。
李士群叹道:“你啊,小聪明是有,就是不肯上心,总差那么一点。”
刘泽之嘻嘻笑道:“我只比您差一点?您太抬举属下了。”其实二人都明白李士群说的是倪新等人,李士群也懒得纠正他。
刘泽之故作深思状,边想边说:“不是陈劲松?那会是谁?难道是张弛?对啊,应该是张弛,哦,这就是毛先生从满洲国调张弛来上海的原因吧?这个张弛,朝中有人好做官,毛人凤对他不错啊。陈劲松能心服吗?军统上海分局将帅不和,主任,您说我们能不能利用这一点?主任,属下有长进了吧?”
李士群冷笑道:“差的还远!将帅不和……是必然的。张弛回到上海,还会和那名高官联系……”
刘泽之恍然大悟:“对啊,以前和此人接触的绝不可能是张弛,他只是第三纵队的队长,分量不够,现在高升了,为了和陈劲松别苗头,一定会接手这项工作。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张弛何时离开的重庆?”
“十号。”
刘泽之答道:“那就应该在这两天回到上海,主任,属下建议马上调集人手,监视名单上的人。恐怕来不及了吧?”
李士群教训道:“等你明白过来,自然是来不及。陈劲松未必愿意放手,运气好的好,可以一箭双雕。”
刘泽之放下了心,奉承道:“原来主任您早有安排,运筹帷幄,料敌先机,谁也比不了主任您。可是主任……属下还有一个担心:这些人都是达官显宦,监视他们的难度和一般人不能相提并论。需要的人手多不说,分寸也很难把握,跟得太紧了,被发现了,岂不得罪人?”
李士群摇头道:“说你只有小聪明,知其一不知其二,你还不服气。张弛刚刚上任,他会见的不会是这个高官本人,我怀疑在此之前,周成斌或者陈劲松会见过这个人,但是次数不会很多,主要还是和此人的秘书亲信打交道。”
刘泽之频频点头:“主任高明,比如有人要和您私下秘密会面,您不可能总是冒险见他,一定会派出像我这样的亲信负责具体事宜……主任,属下还有一个问题:名单上的人信得过的亲信不会很多,可也不会只有一两个,全面监控,工作量还是太大。”
“没这个必要。张弛是皇军的通缉犯,我已经命令浅野一键从即刻起,在南京、上海两地大肆通缉缉捕张弛和陈劲松,这两个人的的照片要出现在每一个汽车站、火车站的所有站台、各个码头的每一艘船上。我们只需监控符合条件,却离开了南京、也没有在上海市区出现的人的人即可。”
刘泽之做出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答道:“主任,属下对您佩服的真是五体投地。张弛现在是陈劲松的上司,他之前来到上海就担任第三纵队的队长,熟悉的地点本就不是上海和南京。这么一来,为了安全,张弛一定会选择淞沪其他第三纵队活动较为频繁的地区。陈劲松也无力反对。”
李士群答道:“不错,我已经请示了影佐将军,由赵队长负责调动设在淞沪地区的十二家情报站。你和高松原田这就出发赶往南京,带着情报处的人监控名单上这些人手下的亲信,名单我已经命人列出来了,一旦有人私下悄悄离开南京,马上派人跟踪,找到他们的目的地,向最近的情报站汇报后,你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刘泽之接过一张名单,看了看问道:“主任,这些画圈的人是不是需要重点监控的对象?”
“不错,亲信和亲信也是不同的,这样的事,出面的应该是私人,有公职在身的助手、下属,即使是姻亲,也不能完全放心。”
刘泽之答道:“主任,你的睿智,属下再学一辈子也追不上。属下这就出发。” 他很明白李士群的想法:希望借此机会重新掌握十二家情报站的指挥权,最后的抓捕之功不能让给高松原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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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甘为诱饵(下)
时值盛夏,南京、上海酷热,连续几天都在华氏100度以上,更兼一丝风都没有,整日为生机奔波的升斗小民是没有办法,达官显宦们纷纷外出去苏杭、乡间别墅避暑。高松原田和刘泽之连日来布置跟踪,疲于应付。
郑敏担任站长的特工总部南京情报站里,前来换班的高松原田发着牢骚:“这样行吗?刘秘书,有线索了吗?”
“没有。这个办法效率是慢,不过李主任经常教诲:特工战比拼的不仅仅是智力、身手、运气等等,很多时候更是耐心的比拼。”见高松原田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刘泽之堵了他一句:“这么说高松君有更好的办法了?愿闻其详。”
高松原田不再说话。刘泽之也适可而止,交接了工作,自去休息。
刚刚上任的刘威平带着一个组负责监视周佛海公馆,二十二号晚上七点,急于立功好在76号站稳脚跟的刘威平亲自赶来报告:“高松君、刘秘书,周佛海的私人秘书,也是他的小同乡,顾静生自己去车站买了张明天下午三点去常熟的二等车票。我已经派了两个人跟踪他了。”
周佛海的生活很有规矩,上班下班,办公楼、公馆,基本上两点一线,他手下的人也大都如此。高松原田答道:“通知常熟情报站了吗?”
“当即通知了。”
这几天这样的消息说多不多,说少也有十多条了,高松原田不以为意的答道“你回去吧,继续监视周佛海公馆和他身边的人。”
值白班的刘泽之说道:“那我也回宿舍了。”
走出情报站,刘泽之找了家能直播上海长途的公用电话,找到了李士群:“主任,周佛海那边有消息了,果然不出您所料,给他打理私产、办私事的顾静生去常熟了。”
“知道了,你继续在南京监控,记住: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能让高松原田去常熟。”
刘泽之为难的答道:“主任,如果他要去,属下拦不住啊。您看这样好不好:如果他一定要去,属下会跟着他一起去。”
刘泽之说的是老实话,李士群只得答应,挂断刘泽之的电话电话,李士群亲自拨通苏州情报站的电话,找到在哪里巡视的赵敬东,命他立即赶往常熟。
刘泽之雇了一辆三轮,在离他临时下榻的饭店一公里之外付账打发走了车夫,进了一家通宵营业的酒吧里,这里的每个包间都有外线电话,顾静生去常熟是突发事件,不过也在陈劲松的计划之中:顾静生既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也不是游手好闲的富贵闲人,或迟或早,他总要外出。机会来了,他要立即和陈劲松取得联系。
二十三号晚上六点,顾静生抵达常熟,高松原田派来跟踪的特工见到了常熟情报站的人,双方交接后,由何其莘的部下继续跟踪。他们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个人在跟踪顾静生:陈劲松的助手孙栋盛。
顾静生雇了一辆黄包车,来到一家很不起眼的名叫安顺的中档旅社,要了个单间,住了进去。
七点,何其莘命人准备好晚餐,亲自送到赵敬东下榻的房间里:“赵队长,我陪您一起凑合吃点,任务在身,让您受委屈了。。”
赵敬东无可我不可的答道:“也好,顾静生有动静了吗?”
“没有,其他地方有线索吗?”
“追踪了几个人,没有进展。”
赵敬东拿起筷子夹了个蟹黄包,老钱一脸兴奋的急急忙忙赶来报告:“赵队长,陈劲松!陈劲松露面了!”
赵敬东扔下筷子问道:“陈劲松?你确定是他?”
老钱上气不接下气的答道:“就是他!我亲眼看见的,我认识他,他化了妆,不过,不过我还是认识……”
赵敬东起身走到摊开一张常熟地图的办公桌边,问道:“别急,喝口水再说。你负责监督顾静生,陈劲松是不是在那周围出现的?当时的情况怎么样?对了,先说说目前谁在跟踪?”
老钱端起杯子,猛喝了两口,说道:“离安顺旅社一条街的地方,有一家很简陋的抵挡小旅馆,叫乐多饭店,陈劲松就在那里。我手下的三个人分别守在前后门,后门出来就是安顺旅社。六点半钟我去吃晚饭,正吃着一眼看见陈劲松,他化成灰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赵敬东命令道:“老何,马上调六个人一辆车给我,老钱,你带路。”
何其莘答道:“是,赵队长,常熟地界我比您熟,我和您一起去吧。”他当然不想失去这个立功受赏的大好机会。
赵敬东一边拨打电话向李士群汇报一边答道:“也好。”
几人赶到距离乐多饭店百余米外的一个路口,赵敬东分派任务:“你们两个在车上留守,你们两个分别去前后门增援已经在那里的兄弟,看见前面的那个路口了吗?你们两个去那里布控。李主任严令不得打草惊蛇,所有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动手,否则军法从事!何站长,老钱,我们到对面那栋三层楼的天台上看看。”
三人上了天台,这里居高临下,向下望去,乐多饭店的一切清楚的展现在眼前。这是一家陈旧的老式客栈,两排房子全是大通铺,只有最后面两个并排的小院子里各有四间单间。由于价格低廉,住宿的人不少,晚上八点正是客栈最热闹的时候,吃饭喝酒的、洗漱的、登记住店的、招妓唱曲的……三个小伙计出出入入,忙的手脚不停。
何其莘说道:“赵队长,这个观测点选的不错……陈劲松,看!果然是他!”
梦寐以求的对手就在眼前,赵敬东的心猛跳几下,他强自镇定的摆摆手,仔细看去:只见穿着一件半旧西式衬衣的陈劲松拿着一个旧搪瓷脸盆出现在公用的洗漱室,打了大半盆温水回了东边小院最北边靠后门的一个单间,反手关上了门。
何其莘跃跃欲试,说道:“赵队长,我建议还是动手抓捕,这个陈劲松太狡猾……”
陈劲松出现在距离顾静生这么近的地方,赵敬东十有**可以肯定:周佛海就是李士群要找的那个人。他摇头道:“不行,现在抓捕,顾静生可以一口否认,我们无法坐实他的罪名,更遑论他的主子了。”赵敬东顿了顿,他也很不放心,名列皇军通缉榜前列的要犯陈劲松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怎么交代?他对数次戏弄76号的陈劲松恨之入骨,恨不得马上抓捕亲自用刑,出一口胸中憋闷已久的恶气。无奈他做不了这个主,只得命令道:“你们两个在这里继续监视,我马上去向李主任汇报。”
赵敬东走后,何其莘若有所思的呆呆站了一会,吩咐老钱:“老钱,我有点事去去就来,你多操点心。”
二人以前平级,现在却今非昔比,他要把发现陈劲松的消息通知高松原田,毕竟日本人才是他的靠山和目前仰仗的主子。老钱哪敢阻拦。
十分钟后,何其莘先回来了,紧跟着赵敬东也回来了,他说道:“李主任命令我们继续监控,不得擅自行动,他带着浅野君马上赶过来。”他板起了脸,又道:“何站长,我看到你刚才去了南边那家杂货铺,你在给谁打电话?”
何其莘笑笑答道:“高松君奉影佐将军的命令,还有李主任的命令,负责调查,您去向李主任汇报,我哪敢在让您跑一趟?就去给高松君打了个电话。”
何其莘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赵敬东反而不好反驳,只道:“高松君怎么说?”
“他马上赶过来,还有刘秘书,也一起过来。”
十点刚过,陈劲松所在的那个单间昏黄的灯光熄灭了。那是一间窗户和门都开在南墙上的中式房间,估算面积不会超过十二平米,不仅没有后门,连后窗也没有。
被陈劲松几次从76号眼皮子底下成功潜逃的神奇经历搞得有点疑神疑鬼的赵敬东还是不放心,对何其莘说道:“老何,你说这家客栈会不会有地道?”
“地道?”何其莘吓了一跳:“不会吧?就算有,难道陈劲松发现了破绽?目前为止,我们没有任何行动……赵队长,您这么一说,我也有点不太放心……”
正说着,陈劲松的房门打开了,光着上身,只穿着一条短裤的陈劲松端着脸盆去倒水,然后又去了趟厕所,这才回房。
二人这才放下了心:截至目前陈劲松还在掌握之中。赵敬东又道:“目前搜查客栈会打草惊蛇,客栈即使有地道,也不会太长,老何,你再调几个人过来,距离五百米外再设一个包围圈。”
何其莘答应道:“还是找队长您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办。”
午夜十二点,李士群带着浅野一键和两名侍卫,四人悄悄上了赵敬东所在的顶层天台。赵敬东迎了上去:“主任您辛苦了。陈劲松就在客栈的那间房子里。何站长,高松君等人也快来了吧?你去迎一迎,先别让他们也到这里,来的人太多,我怕陈劲松有所察觉。对了,正好让高松君负责外围包围圈,他和刘秘书是开车来的吧?把我们的那辆车也留给他。”
何其莘只得答应着去了,赵敬东低声汇报了情况,李士群说道:“陈劲松?干得好!这一次我一定要抓住他,还有那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敬东,你吩咐下去,不得擅自行动,等待命令,动手抓捕的时候,我要活口!”
赵敬东答道:“属下明白。主任,这里蚊虫太多,属下在距离这里五百米之外撬开了一间空房,临时充当指挥所,您暂时去那里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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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移花接木(上)
七月二十四日凌晨三点半,陈劲松悄悄开门闪身出来,走出了客栈,一夜没合眼的赵敬东毫无倦意,精神亢奋,他命令道:“老何,你组织跟踪的第二梯队,配合已经跟上去的那组人,命令高松君带人开车作为第三梯队。决不能让陈劲松发现他已经暴露了,更不能跟丢了。浅野君,请您去问问那边负责带队监控顾静生的老钱,目前姓顾的出发了没有?那边就交给您了。”
二人答应着去了,赵敬东自己来见李士群,房间内只有一张没有被褥的光板单人床、一张半旧方桌、两张骨牌凳。李士群随意翻着几张发黄的旧报纸,刘泽之和李学惠等两名送侍卫侍立在旁。
赵敬东汇报道:“李主任,陈劲松离开房间出发了,我已经派了两个小组,梯次跟踪。”
刘泽之和李学惠交换了一个很兴奋的眼神。李士群的声音依然不疾不缓:“顾静生那头有动静吗?”
“属下派浅野一键去了……浅野君,你怎么来了?”
浅野一键奇道:“顾静生没有任何动静,难道陈劲松不是去和他会面的?对了,老钱说晚上九点有个女的进了顾静生的房间,到现在也没出来,看衣着打扮,不像是风尘女子。”
刘泽之忍不住插话道:“女的?会不会是他的助手?”
赵敬东说道:“难道是陈劲松先去探路?”
刘泽之附和道:“有这种可能,陈劲松是军统跟踪高手,顾静生却是外行,如果真是周佛海向天借了胆子,和重庆暗通款曲,自然是最高机密,陈劲松先去探路,很符合此人狡诈多谋的性格。”
老钱匆匆来报告:“李主任、赵队长,有一辆车突然到了安顺旅社,两个男的去了顾静生的房间,四个人很快出来上车走了,属下那里只有一辆车,已经跟上去了。”
李士群起身命令道:“看样子我所料不差,浅野君,你和刘秘书开一辆车跟上顾静生、赵队长,跟我走,会和后听我的命令。”
刘泽之和浅野一键带着两名特工,十几分钟后,开车追上了76号老钱等人跟踪的另外一辆汽车,那辆车闪了两下车灯,示意一切正常,对手就在前面。
刘泽之说道:“这是在往城外走?浅野君,关闭大灯,命令老钱他们的车也关闭大灯,别跟得太紧了,这个陈劲松,比泥鳅还滑,他手下人也未必好惹。”
驾车的浅野一键一边照办,一边嘲讽着刘泽之:“陈劲松是反跟踪高手,他手下的人也就成了高手了?什么逻辑?你让陈劲松吓破胆了?放心吧,陈劲松今天插翅难飞。”
刘泽之黯然答道:“我弟弟,刘无,就是死在他手里。”
浅野一键也叹了口气,安慰道:“刘桑,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也别太……”
道路越走越荒凉,浅野一键也不由得有点忐忑:“怎么把会面地点选在这里?”
刘泽之也很奇怪,答道:“是啊,车子走了快一个小时了,快有四十公里了吧?陈劲松离开客栈的时候是步行,这么远的距离他怎么过来?难道中途有车辆接应?”
浅野一键也感觉有异,答道:“是啊,顾静生和陈劲松下榻的地方只有一街之隔,有必要跑这么远来见面吗?如果是为了会见周佛海,更不可能跑到荒郊野地里。”
最前面的汽车上,孙栋盛驾车,后座上被劫持的顾静生被拷上手铐,嘴里塞着一个毛巾,和他一同被抓的那名女子脸色灰白,也被堵嘴带上了手铐,吓得瑟瑟发抖,蜷缩在后座上。二人旁边一名上海分局的特工黑着一张脸,凶神恶煞般的持枪顶着顾静生的太阳穴。
汽车行至河边一条狭窄的土路上,孙栋盛猛踩油门,车子颠簸着冲往前冲,二百余米后,一脚急刹车,把汽车横在路边,挡住去路。关上车灯,跳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两支美式微型冲锋枪。
在路边等候已久七八个人有的冲上前来,拉开后门,拽出后座上的两名人质,连拉带托的向河边走去,另外几名迅速的埋伏在路边。
几分钟后,老钱等人驾驶的汽车越来越近,孙栋盛扔出两枚手雷,剧烈的爆炸声中,汽车被炸得歪歪扭扭冲下路边,油箱起火,老钱等三名特工下车逃命,刚跑出十几米,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老钱等人被气浪掀翻在地,生死不明!
浅野一键赶紧刹车,众人冲下汽车,刘泽之说道:“浅野君,怎么突然打起来了?情况不明,我们散开,相互掩护,向前搜索。”
“好,按你说的办。”
密集的枪声响起,夜幕中伸手不见五指,几人吓的同时就地卧倒,过了一会,枪声渐息,才慢慢起身,继续战战兢兢地搜索前进。二百余米后,借着燃烧未尽的汽车的火光,只见河边停泊着一艘快艇,影影绰绰几条人影有的再上船,有的再向船上搬东西。
对手似是发现有人追了上来,再一次开火,浅野一键等人各自找好掩体还击。敌众我寡,刘泽之对离自己最近的一名特工命令道:“集中火力,向准备上船的那几个人开火!”
二人各自连开数枪,对手当即还击,黎明前无边的黑暗中也不知是否命中。对手似是不敢恋战,在两支微型美式冲锋枪火力的掩护下,边打边撤,很快都上了船,刘泽之等人被对方的火力压制住了。
又是两枚手雷扔了过来,刘泽之等人就地卧倒,漫天烟雾散去后,几人小心翼翼的起身望去,那艘快艇已经不见了踪影。
刘泽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你们两个没事吧?过去看看老钱他们怎么样了?浅野君,你没受伤吧?”
两名特工领命而去,浅野一键答道:“我没事。刘桑,情形不对啊,对手主动开的火,从火力上推测,最起码有七到八个人,而且早有准备。”
“是啊,如此秘密的会见怎么可能来这么多人?再说到现在陈劲松也没有露面。浅野君,对手如此凶悍,完全可以把我们都干掉的……”
这时,东方泛起鱼肚白,借着晨曦,浅野一键隐约看见河岸边倒着两个人。他对刘泽之说道:“刘桑,你看那边——”
刘泽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像是两个人,怎么一动不动?是不是死了?下去看看。”
一名特工跑过来报告:“浅野队长、刘秘书,老钱他们三个都受了伤,只有一个伤势较重,腿断了,其他二人只是轻伤。”
老钱带着一名特工扶着那名伤势较重的同伴上了浅野一键开来的汽车,自己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浅野一键上下打量了老钱一番,说道:“老钱,能开车吧?去找个公用电话,设法和李主任联系,报告这里的情况。顺便找家医院把伤员送进去,你自己也包扎处理一下。”转头对另外两个人命令道:“你们两个下去到河边看看。”
刘泽之看见了横在路中间的那辆汽车,走过去小心的搜查,浅野一键随后也走过来问道:“有发现吧?对手既然弃车,应该不会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
刘泽之点了点头,一边上车接上分火线头一边答道:“是啊,车还能启动,开回去让技术科鉴定吧。”
一名去河边勘察的特工跑过来报告:“浅野队长,河边的两个人都死了,一名就是昨天我们监视的顾静生,还有一个就是昨天去找顾静生的那个女人。”
顾静生死了?刘泽之和浅野一键对视,刘泽之下车说道:“浅野君,下去看看。”
两人走到河边,浅野一键俯身蹲下去仔细检查:顾静生身中四枪,打在左胸、太阳穴的两枪都是致命伤。那名女子身中两枪,致命的一枪打在后背,击穿前胸,命中心脏。
刘泽之在四周转了转,也蹲了下来,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新观点,说道:“浅野君,先把尸体抬上车,等老钱回来,也许马上就要出发。”
浅野一键点了点头答道:“也只能如此,天气太热,尸检越早开始越好。”
四个人两两一组,抬着尸体上车,浅野一键突然说道:“手腕上怎么有伤痕?刘桑——”
刘泽之放下抬着的女尸,拉起手腕细看,答道:“这具尸体也有,好像是被拷上手铐后,挣扎造成的。”他放下女尸的手腕,走过来拉起顾静生的另外一条胳膊,看了看说道:“浅野君,你看这伤痕……”
“你说的对,看伤痕的样子好像就是不久前造成的,难道顾静生不是来和陈劲松会面,而是被绑架来的?这两个人的致命伤究竟是什么枪造成的?刘桑你看得出来吗?你们几个仔细想想,是否曾打中了这两个人?”
帮着抬尸的两名特工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准不敢随便开口。刘泽之说道:“浅野君,我那看的出来?这需要毛骏的技术鉴定科用专业工具检测。你也别为难他们了,混战之中,谁能记得这么准?尸检后就知道了。”
四人抬着尸体放进被对手丢弃的汽车里。老钱开着车赶了回来,报告道:“浅野君、刘秘书,我和在情报站留守的何站长联系上了,他说刚接到跟随李主任执行任务的赵队长的电话:陈劲松跑了,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让我们马上回去。”
陈劲松跑了?!浅野一键怒道:“这么多人,跟踪陈劲松一个,又让他跑了?饭桶啊?”
“浅野君,慎言!”刘泽之提高声音提醒道。
浅野一键这才想起跟踪陈劲松是李士群亲自带的队,愤愤住口。刘泽之叹了口气,说道:“走吧,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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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移花接木(下)
天色大亮,刘泽之等人回到常熟情报站,刚一进大门,就吃了一惊:不大门厅里停放着六具蒙着白布的尸体!冷着一张脸的高松原田正在向脸色铁青、带人初步尸检的赵敬东交代:“和影佐将军联系上了。将军命令我们马上赶回上海,常熟警署答应借给我们两辆轿车和一辆运尸体的灵车,马上就来。你准备一下,我去向李主任汇报。”
见浅野一键带人又抬进两具尸体,赵敬东迎上来问道:“浅野君,刘秘书,你们那里也有两名兄弟殉职?”
刘泽之答道:“不是,这两具尸体是顾静生和一个不明身份的女人。我们那里两名轻伤,一名伤势较重,送到医院去了。这是怎么回事?居然死了这么多人?陈劲松一个人,就是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啊。”
赵敬东也吃了一惊:“顾静生死了?不是陈劲松一个人,我们中了埋伏,军统拉开架势和我们硬碰硬的干了一场,为怕打草惊蛇,跟踪陈劲松的只有三辆车十一个人,军统出动十五六多人,又是有备而来……”见浅野一键在旁,赵敬东不愿多说:“影佐将军命令所有的人马上赶回上海,尸体也要带回去,你们也准备一下吧。”说完,自去安排。
刘泽之对浅野一键说道:“那还得把尸体抬上车,我先去见见李主任。”
浅野一键答道:“你去吧,这里有我。”
站长办公室门口,刘泽之碰到了正准备出发回上海的李士群,刘泽之边跟着走边汇报道:“主任,顾静生身中四枪,当场毙命,还有一个女的。咱们只有三个人在爆炸中受了伤。尸体已经运回来了。”
“都先运回上海再说。”李士群只交代了这么一句,就上了车。
刘泽之正想也上这辆车,赵敬东拉了他一把,又推了李学惠一下,说道:“老李,你们的车第三个走,一路上主意安全。”
六辆车组成的车队出发赶往上海,那辆借来的运尸车殿后,赵敬东和刘泽之带着老钱和另外一名行动队的特工在第二辆车上。
车队驶出常熟市区,刘泽之忍不住问道:“老赵,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赵敬东叹道:“谁知道陈劲松敢和我们玩了这么一手!他走到半道上,来了一辆车接他,我们都以为他是去赴顾静生之约,车子开出十多公里,拐上了一条简易公路,又走了几公里,两边都是芦苇荡,李主任觉得不太对劲,两个一街之隔的人会面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命令我停车,让前面的两辆车跟踪即可。我刚下车观察,就听前面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刘泽之忍不住插话:“和我们的情况差不多。没想到军统上海分局有如此强的战斗力……也对,扩编了吗,也有钱了。”
刘泽之这句话只有赵敬东明白:他们二人奉李士群的命令只劫持了从东北运到上海的一批金条,另外一批丢失的金条十有**在军统手里。
赵敬东又道:“对方火力太强,明显就不是为了会面而来的,李主任命令撤退,好在对手也并不恋战……唉,就这样,还有五名特工殉职。”
“五名?不是六具尸体吗?哦,那一具是对手的。”
赵敬东苦笑道:“你这话说的也对,也不对。你知道那具尸体是谁吗?”
“我哪知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卖关子?什么也对也不对,莫名其妙。老赵,我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蹊跷……算了,回上海再说吧。对了,你还没说那具尸体是谁?”
“张小丹。”
什么?刘泽之大吃一惊!想追问当着另外两个人的面又觉不便,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二人满腹心事,谁也不再说话。
一行人回到上海已是正午时分,李士群下车后命令刘泽之善后,布置尸检、鉴定等工作,命赵敬东马上通知有关人员召开工作会议。
刘泽之在停车场指挥众人:“把所有的尸体都抬到地下室空着的那间大房间去,老彭,你带着法医马上开始尸检——先别走,我给尸体编了个号,按顺序尸检,前两具有结果了马上告诉我。毛科长,这是现场收集的子弹、炸弹碎片,你检测一下。”
一辆挂着军用牌照的汽车直驶而入,刘泽之一眼望去就知道是小野平一郎所辖的特种经济工作处的车。张胜宇施施然下了车,刘泽之只得迎上前招呼:“张队长,你怎么来了?”
张胜宇微微笑道:“我是代表小野将军来的。听说刘秘书也参加了行动?”语气中带着几分坐看好戏的得意。
刘泽之正想讽刺他几句,门口有一辆车被卫兵拦住,似是发生了争执,刘泽之正好借机摆脱张胜宇:“那你进去吧,我去门口看看。”
一个中年男子从被拦住的黑色雪佛来轿车里走了下来,刘泽之一眼认出是有过两面之缘的周佛海的办公室主任邵东书,他堆上一脸笑意迎了上去,寒暄道:“邵主任,卫兵不认识您的车,怠慢了。这么热的天,怎么惊动了您?我正说着要给您去个电话。请去再说吧。”
邵东书的脸阴沉的可怕,冷笑道:“不敢打扰,我是奉周主席的命令,来领走顾秘书遗体的。”
刘泽之为难道:“这个……当然是应该的,不过目前正在尸检,可能要耽搁一两天……”
邵东书打断了刘泽之的话:“尸检?凭什么?顾秘书死在76号手中,你们总要给个交代吧?”
刘泽之也冷下了脸,答道:“就凭我们发现顾秘书的时候,他和军统的人在一起。交代?尸检不就是为了查明真相,给家属和周主席一个交代吗?”
邵东书正要翻脸,平川新野匆匆走了过来,远远打着招呼:“邵主任,你还记得我吗?平川新野。借一步说话。”
平川新野强拉着邵东书走到一边,压低声音说着些什么。。
刘泽之继续安排众人卸车,交代各项物证。
半响,邵东书悻悻然上车离去,平川新野走了过来,刘泽之问道:“不是在开会吗?你怎么来了?”
“会议取消了,影佐将军来电话说他下午两点过来,改为单独汇报。泽之,你忙完了吗?还没吃午饭吧?我想和你聊聊,走吧,去会客室边吃边聊。”
影佐祯昭亲自讯问,可见事态之严重。
二人来到离李士群办公室最近的一间会客室里,茶几上已经摆好了两菜一汤。刘泽之叹了口气,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
平川新野和刘泽之平日相处的不错,说道:“没胃口?也难怪,又在陈劲松手下栽了这么大个跟头。刘桑,我在76号留守,到现在也没太搞清楚状况,不过我觉得这件事很诡异。就算是军统上海分局今非昔比,到底也没有能力攻克上海吧?陈劲松用自己作诱饵,硬碰硬的和我们过招,想干什么?情报战不是这个打法。”
刘泽之答道:“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目的,我奇怪的是顾静生是怎么搀和进这件事里的?哎,刚才你是怎么打发走兴师问罪的邵东书的?”
“我告诉他影佐将军命他回去耐心等着,又安抚了他几句。他说和顾静生死在一起的那个女的他也认识,是顾静生的姘……那个,女朋友,顾静生有妻有子……”
刘泽之覆着额头苦笑:“还有这么一出?什么事吗,他妈的。”
平川新野也不屑的笑了笑,又很诚恳的说道:“泽之,我们在一起共事也有一段日子了,很多事情你瞒着我……你别急着否认,我没怪你,李主任对你不错,效忠长官值得肯定,不像有的中国人见风使舵、毫无信义,对这样的人我是很鄙夷的。不过泽之……有的时候你也要替自己考虑考虑。”
刘泽之愣了愣,答道:“为我自己考虑?怎么考虑?李主任是76号的当家人……”刘泽之似有所悟,顿了片刻才又说道:“谢谢你,平川君……”
法医来找刘泽之:“刘秘书,这是一号、二号尸体的尸检结果。”
刘泽之接过来答道:“你去忙吧。”看了看递给平川新野:“你也看看吧。顾静生和张小丹两个人一共中了六枪,都是点三八手枪发射的。这种型号的手枪黑市上太多。除了弹孔,手腕上也有伤,初步可以肯定是手铐造成的。”
平川新野看完尸检结果没有发表意见,看了看手表,说道:“走吧,先把尸检报告交给李主任。”
李士群办公室内,影佐祯昭已经到了,刘泽之把尸检报告呈给李士群,李士群接过去看了看交给影佐祯昭。影佐祯昭接过来看罢,说道:“那就从刘秘书开始吧,说说你参与行动的经过,和你对整个事件的看法。平川君,你负责记录。”
刘泽之简单叙述了他参与的行动的经过,而后说道:“属下就参与了这么多。属下愚笨,想不明白如果顾静生确实是奉周主席的命令和军统暗中接触的,那为什么身负重任的顾静生如此不检点,私会姘……如果不是,为什么又和军统的人在一起?老钱他们负责监视的那个小组亲眼看见他们两个人和另外两个男人上了车,我们跟踪,然后交火。从对手的火力、使用的美式微型冲锋枪判断,应该是军统的。还有顾静生之死,到底是死在谁手里?当时我们跟踪而至的两辆车,一辆被炸翻,三个人当即失去战斗力,只有我和浅野君、两名特工四个人参与了战斗,一直处在下风,顾静生身中四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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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欲烹走狗
影佐祯昭没有做结论,说道:“你可以出去了,让下一个进来见我。”
外间秘书室里,等待觐见影佐祯昭的人都提前在此等候,第二个轮着高松原田。赵敬东看着刘泽之,苦于不便交谈。刘泽之点着一根烟,抽了两口,示意赵敬东出去再说。
刘泽之来到隔壁的会客室,赵敬东尾随而至,问道:“影佐将军都问了些什么?”
“就是事情的经过。老赵,咱们之间有话我就直说了:有没有可能是军统和周佛海联手给李主任设了一个圈套,舍弃了顾静生,栽赃李主任通敌?”
刘泽之说中了赵敬东的心事,他长叹一声,答道:“李主任是不可能和重庆政府眉来眼去的,这你我都是知道的,但是日本人……尤其是最近,76号处处不顺。我担心日本人怀疑主任和军统勾结,绑架顾静生,而后杀人灭口,把通敌的罪名强加给周佛海。”
“是啊,老赵,我仔细想过这件事,主任和周佛海都不可能和重庆有所勾结,日本人疑心太大,命令76号暗地里跟踪调查,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尤其是南京高层还有可能有军统的内线,或者是想在重庆和南京政府之间走钢丝、左右逢源的异己分子,军统得到了消息,设下了圈套。”
对周佛海,赵敬东并不同意刘泽之的看法,却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争执,知道:“目前最要紧的是怎么样才能打消日本人对李主任的怀疑。日本人一直深信张小丹是军统的卧底,对这个结论我一直有所怀疑。”
“我对张小丹的身份也将信将疑,他死在现场,更麻烦了,死无对证。现在的日本人,是疑人偷斧,越想越觉得76号有问题。老赵,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赵敬东无奈的笑笑,说道:“你问我?我哪知道,除非马上生擒周成斌……他不在上海了,那就是陈劲松或者是张弛,才能洗清嫌疑。”
刘泽之不满的抱怨道:“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情开这种不着调的玩笑?唉,早知道昨天直接动手抓捕陈劲松就好了。”
“唉,天下哪有卖后悔药的?下次如若再有机会,我一定立即抓捕,抓捕不成,直接开枪击毙这个该死的陈劲松!那怕从他身上能追缉到戴笠的行踪,我也决不再犹豫!”
刘泽之哭笑不得:“说这些有用吗?老赵,你觉得日本人……如果……”他艰难的措辞:“会怎么样?我是说76号,还有李主任……我们这些人……”
赵敬东看了刘泽之一眼,语气古怪的答道:“你很聪明,知道76号和李主任是两回事,我们?还是说‘我’吧,其他人我不知道,我和主任是一体的,你哪?”
刘泽之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反唇相讥,也没有 明确回答,反而长叹一声,说道:“你排第三个,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吧。”
讯问结束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影佐祯昭并没有做任何结论,很客气的和李士群告辞离去。
回到公馆,应邀而来的小野平一郎已在等候,影佐祯昭笑道:“将军久等了,晚餐还没有用吧?边吃边谈吧。”亲自斟上两杯清酒。
小野平一郎也多不客气,只道了句“有劳”,二人相对而坐,小野平一郎问道:“影佐君辛苦了,这件事你怎么看?究竟是不是李士群和重庆政府暗中勾结?”
“可能性在七成以上,李士群和军统勾结,故意不派重兵,而陈劲松设下埋伏,跟踪顾静生得知了他私会姘头的**,将计就计绑架顾静生,而后杀人灭口。周佛海的私人秘书和军统的人一起出现,坐实周佛海暗通重庆政府,洗清李士群嫌疑的同时,除掉汪主席的左右手。将军,你不觉得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吗?”
“有些疑点还不能完全落实,应该进一步追查。”
影佐祯昭答道:“将军说的不错,不过我不想再查下去,一则追查下去,李士群有可能狗急跳墙;二则如果此人就是李士群,对帝国在华情报系统的打击将是致命的、重庆谍报网几乎在一夕之间土崩瓦解,就是一个例证。此人数次倒戈背叛,反复无常、贪财无度,战局如果继续恶化,背叛只是迟早的事,留此隐患,实为不智。即使战局扭转,此人的用处也不大了。”
小野平一郎沉吟片刻,点头答道:“影佐君此言甚是,不过我很担心:76号的职业特工有一半被抽调到各个情报站,如果还用此手段,逐渐消减76号的权柄,且不说李士群有可能铤而走险,事后上海的情报战毕竟还要借重76号。把这个运作高效的特务机关搞垮,并不是我们的目的。”
影佐祯昭又道:“将军说的是,讯问过程中,我留心观察76号很多人对李士群还是很敬畏的,公开除掉此人,会寒了很多人的心。让重庆政府利用,抹黑大日本帝国,只能暗地里来。而且必须马上动手,事后栽赃给军统上海分局。”
“这件事不是你我能做主的,需要请示大本营。如何善后,影佐君也有预案了吧?”
“如蒙大本营允准,除掉李士群后,76号将被缩编为政保总局上海分局,名义上归属万里浪指挥,实则由我亲自管辖。至于局长的人选吗,当然必须是中国人才能达到以华制华的目的,而且最好是76号的老人,尽可能减少过渡期的动荡。将军,我想征求您的意见,推荐令婿倪新出任。”
小野平一郎笑笑,举杯道:“谢谢影佐将军对小婿的栽培,不过……倪新这个人,有点书呆子脾气,栽赃的事一定要做的尽善尽美,否则……”
“请将军放心。等大本营有了回音,我就把倪新招回来。”
76号的骨干都是些心思深沉的职业特工,许多人都看出了苗头,不免人人自危。谁知此后的数天,影佐祯昭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自从那次亲自讯问众人之后,一不再追究;二也没有处理相关责任人。似乎就这么打算不了了之了。
七月二十九日下班后,刘泽之以治疗皮肤过敏的痼疾为名,再次来到陈劲松落脚的中医诊所,问道:“劲松,不是说好了最近不见面了吗?”
陈劲松笑道:“这家联络站以后就撤销了,为了你的安全,以后联络站即使没有出事,也只能使用三个月。我转到以前老周的那家粮食店里。”
刘泽之答道:“上次行动,张弛也参加了吗?干得不错。”
“是的,我和张弛这一次合作,可谓是大获全胜。局本部受命在苏北建立武装根据地,由张弛负责。张弛此人很不错,主动说自己能力有限,无力兼顾。既然任命他上海分局局长的委任状还没有下来,请局本部考虑再派个人来。”
刘泽之微微吃了一惊,对张弛的观感为之一变,又有些激动:军统要有自己的根据地了,这是光复国土的开始吗?随即又很有些担忧:“我们的力量够吗?你也别夸张弛,为国效力,他那么做是本分。我觉得他是受了周局长的影响,看淡了名利。派个人来?还有比周局长更合适的吗?可惜他不能回来。”
陈劲松信心满满:“你放心吧,自从日本人对英美宣战,除了最初的一两个月,太平洋战争进展不利,兵员、军火捉襟见肘,而美国又加大了对中国的援助。胜利虽然还言之过早,此消彼长,建立根据地完全可行。”
刘泽之感慨道:“希望有那么一天,我能重新走在飘扬着青天白日旗的国土之上。劲松,你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当然不是,有件事对你来说并不困难,局本部命令我们收集日本集中营里虐待英美犯人的案例,最好有照片、录音。用作口水战的资料。本来交给乔文荣了,他的地位不高,四处走动,随便找人闲聊都不方便,更不能拍照。局本部给的期限又急,这些资料必须在八月二十日前送达重庆,扣除途中需要的时间,还有一周左右。”
刘泽之无奈的皱眉笑道:“口水战?瞧你用的词!这件事以前不难……托你和周局长的福,目前76号处境堪忧,我有一种直感:日本人有可能放弃李士群,我很难找到合适的理由去集中营。”
陈劲松陡然来了兴趣:“是吗?太好了,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这个消息必须马上电告局本部。”
刘泽之叙述了影佐祯昭亲自讯问众人的情况,而后说道:“如果影佐祯昭大发雷霆,甚至严厉处分,都没事,偏偏从那之后不再提这件事了,也没有命令继续调查,以我对影佐祯昭的了解,很不寻常。”
陈劲松敛起笑容,沉思片刻,说道:“集中营的事我另外想办法,你别管了。没有什么事比除掉李士群更重要。这么说葛佳鹏伪造的文件暂时没有用上?”
“我觉得上策是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那些文件……事后会有用的。”
陈劲松答道:“我明白,我的意思是这个时候你不能分心。除掉李士群之后,76号还能存在吗?”
刘泽之想了想答道:“应该会,也许会被缩编。”
“为了安插卧底,军统曾多次失手……过程你比我知道的更清楚。但有一线可能,你必须继续潜伏。你是李士群的机要秘书,到了那个时候,你的处境会很尴尬。泽之,望你能未雨绸缪。”
“我知道。还有一件大事:日本人在局本部还有一个卧底,此人的情况我一无所知,正在设法打听。”
陈劲松答道:“我马上向局本部汇报。”
“劲松,你多保重,转告乔文荣,也要注意安全。我走了。”
陈劲松突然叫住了刘泽之:“泽之,等一等,昨天在咖啡厅里,我约见徐建雪安排今天的会面,我们谈到了你。”
“我?今天你我会面,昨天有什么好谈的?”
“不是工作,按照纪律,我和她除了安排见你,传送情报,其他的都不能谈。”
刘泽之低头默然。陈劲松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郭烜的死,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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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推波助澜
八月一日上午,江崎贵由特意回到上海,来向小野平一郎报告:“将军,那个叫乔文荣的俄文翻译一直在私下拍照、收集资料,为什么不抓捕他,用刑审问,逼他招出幕后主使者?”
“一个俄文翻译而已。军统需要这些资料做什么?对这些资料感兴趣的只能是外交部门,还是英美的外交部门。乔文荣是怎么进的集中营?”
江崎贵由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将军的意思是乔文荣在军统中地位不会很高,他和我们要缉捕的陈劲松、张弛这样的要犯,不会有直接的联系。集中营刚成立的时候,只配备了足够的警卫力量和看守,缺乏很多专业人员,比如医生、翻译、技术工人等等,当时76号的浅野一键和刘泽之暂时负责过一段,很多人都是他们通过市警署招进去的,乔文荣只是其中之一。您的意思是暗地里秘密监控,放长线钓大鱼?”他和刘泽之、浅野一键的关系都不错。
“是的,这件事就交由你和张胜宇办理吧。”
江崎贵由问道:“将军,属下受命负责集中营的日常事务,实在是分身乏术。为什么不命令76号追查?”
“我自有我的考虑。”
同一时间,赵敬东也在向李士群汇报:“李主任,属下这几天把所有的人都撒出去了,追查之前的线索,可惜收获不大。只有一个小组查到日本人释放了集中营里十来个犯人,听其中的一个人说有一名叫乔文荣的俄文翻译曾要求他提供被强迫劳动的证词。”
李士群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自从影佐祯昭讯问76号众人后,婉拒他留饭离开,他一直心绪不宁:久历官场的他深知这件事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他一方面交代刘泽之继续转移财产,一方面命令赵敬东追查军统等反日对手的线索,希望能有所收获,挽回日本主子的欢心。
他问道:“集中营里放人?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俄文翻译,想知道这些干什么?”
“上次那个叫米勒的犹太人捐出了一批西药,换取了自由,事后江崎贵由大肆宣扬,一些有亲眷在英美等国的犯人也动了心,在江崎贵由的特许之下,和亲属取得联系,缴纳赎身费……”
李士群暗暗鄙夷:这样等同土匪绑票勒索的行径,实在上不了台面。却不说破又问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怎么和你手下的人有了联系?”
“此人是英国人,叫马丁威廉姆斯,他被查封的房子里有一些家族的纪念品,祖上的画像、亲友的相册、祖传的银餐具什么的,价值不高,对他来说却很珍贵,他辗转托人找到老钱,希望能瞒上不瞒下的归还给他。”
李士群命令道:“把这些东西先找出来,但是暂时不要给他,再许给他一笔奖金,让他和那个俄文翻译联系,就说讲述集中营里的经历。我倒要看看一个俄文翻译,想干什么。”
赵敬东答道:“是,属下亲自带人去办。属下怀疑幕后的主使人是军统,需要这些资料的应该是英美外交部门。至于乔文荣,有可能就是军统的人,也可能是被收买了。”
李士群摆摆手说道:“这件事你交给浅野一键,告诉他是我交代的:命他秘密调查,暗地里跟踪。你从旁协助即可,腾出时间来继续追查其他线索。”由浅野一键负责调查,有了收获也是76号的功劳,一旦失手,自有浅野一键这个日本人承担责任。处境窘迫,李士群不能不格外谨慎从事。
“是,属下这就去找浅野君。”
浅野一键接到命令,本想找精通英语的刘泽之帮忙,刘泽之忙于转移李士群的私产,心知肚明的赵敬东赶紧拦阻:“刘秘书这些日子奉李主任的命令执行秘密任务,再说主任命令这件事只限你我知情,马丁先生在华多年,懂一点汉语,和你交流没问题。”
浅野一键只得作罢。当天就申请了一批经费。第二天换上便装,只带了川崎哲也一个人,先找到负责管理在沪交战国人员扣押没收物品仓库,找到负责人武主任,提出要领回马丁先生被查扣的物品。
来人来头不小,武主任不敢怠慢,亲自查阅档案后,陪笑答道:“英国人马丁威廉姆斯的现金、房产都不归我管,古董、贵金属已经被特种经济工作处领走了,这是手续,请浅野队长过目。我这里只有从马丁房子里抄出的两箱零碎物品。”
“我要的就是这些东西,今天就要领走,川崎君,你去办个手续。”
把箱子装上车,浅野一键来到三天后就要出发从上海前往瑞士的马丁威廉姆斯下榻的和平饭店。开门见山的说道:“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就剩这些了。马丁先生,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我对那个找你探听消息的乔文荣很感兴趣,想结识他。如果你能帮这个忙,五号我送你上船,另有川资奉上。如果……只能请你在上海多滞留一段时间了。”
浅野一键话中暗含威胁,马丁的中文虽然很蹩脚,又岂能听不出来?暗自后悔不该为了身外之物惹祸上身,只得答道:“好的,川资?就是钱?我不要。明天,三号,约好了来找我,他愿不愿意认识你?我管不了。”
“这个你就不必操心了,只要乔文荣出现在和平饭店,就没你的事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姓乔的需要什么,你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他,决不能让他看破我们找过你,你的行踪已经被监视。否则……哼!”
被关在集中营里快一年了,衣食不周,受尽折磨,马丁威廉姆斯早已没有了大英帝国绅士的傲骨,赶紧答道:“我不会告诉他的,也不会让他看出来。”
浅野一键起身笑道:“从现在起,你的一举一动就在我们的监控之中了。希望合作愉快。川资吗,等到你上船的时候一定奉上,除非你看不起我……”
马丁连连摇头:“看得起,看得起,我收下,一定收下。”
浅野一键不由得笑了,微微鞠了一躬,告辞离去。
饭店门口停车场,川崎哲也迎上来汇报:“队长,按照你的命令,在和平饭店租了一个房间,就在一楼大门口右手,布了四组人昼夜监视,从马丁那个英国佬房间里接出了一条电话线,通到前面那家旅社一楼我刚租下的一个房间里,有专人负责监听。您看你在哪里指挥?”
“很好,我在监听室吧,赵敬东来了你和他说一声,让他去那里找我。你就在和平饭店的房间里负责监控来往人员。”
当天下午五点,赵敬东来了,听完浅野一键的部署,笑道:“有浅野君在,乔文荣还能跑到哪里去?但愿能从此人身上找到陈劲松、张弛这样的要犯的下落,为76号挽回一点面子。浅野君,有件事希望你能体谅:我这两天还有点别的事,这里就全拜托了。”
此言正中本就怕赵敬东抢功的浅野一键的下怀,他笑道:“你忙你的,这里有我,我已经查了,乔文荣明天的确轮休。”
三号中午,利用轮休从集中营里赶回来的乔文荣,下船后就来找马丁威廉姆斯,这几天虽然他利用一切机会拍照、收集证物、证言,离完成陈劲松交给他的任务:形成一条完整的日本人违反日贝瓦公约,虐待战俘的证据链,差的还远。
房间里二人见了面,马丁不好意思的说道:“乔先生,这里很贵,除了路费,我的钱没有了,不能请你吃饭,喝点白水。”
“好说,这是一点小意思,请您收下。”乔文荣递过来一个信封。
马丁当面打开:里面是十张面额十元的美钞。一百美元,这个数目不算少了,他心中颇感不忍,在集中营里,乔文荣也曾数次尽力关照过他。他很想打退堂鼓,想起四处求人筹款,营救自己的爱妻,还有年方十岁的幼子,只得硬着心肠从口袋来掏出两张纸,说道:“这是我写的,集中营里的工作时间,三餐吃的东西,都很差,数量不够,卫生也不好,还有生病死亡的人,名字。签了字的,交给你吧。”
乔文荣答道:“谢谢马丁先生,还要麻烦你录一段音。”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德国进口、有两本《康熙字典》并排平放大小的便携式录音机。
马丁威廉姆斯很配合的录了音。乔文荣又让马丁拿着当天出版的《申报》,以证实拍照的时间,为马丁拍了几张照片。
收好录音机、相机,乔文荣说道:“谢谢马丁先生,我要告辞了,一路顺风。”
马丁起身送他到了门口,半掩上门,略微压低了声音,说道:“多保重,日本人长不了,兔子尾巴。”再多的话他实在不敢说了。
下午一点,赵敬东过来打探进展,浅野一键很有几分得意,说道:“没想到军统上海分局还挺有钱的,最新式的进口录音机、相机,设备齐全。我已经派出三组人跟踪乔文荣。马丁那个英国佬还有点做特工的天赋,一点漏洞都没有,还故意骂了大日本帝国几句,以免姓乔的起疑。”
听到乔文荣果然上钩了,赵敬东也稍稍放下了心,叮嘱道:“还是不能大意,必须继续监视马丁,直到他上船离开上海,以免节外生枝。李主任命我转达:抓捕乔文荣,必须得到他的许可后才能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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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 同生共死(上)
八月四日下午两点,骄阳似火,拎着一个小柳条箱的乔文荣来到码头,准备上船返回集中营。途中,一身码头装卸工小工头打扮的孙栋盛坐在一家半露天茶馆喝茶等活。乔文荣也走了进来,坐在孙栋盛旁边的一张桌子上,随手把柳条箱放在桌边。
孙栋盛和他见过两次面,不露声色的悄悄低身把一个一模一样的柳条箱从桌子底下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拿出来,放在桌边。
乔文荣要了一瓶荷兰水*,几口喝干,俯身随手拿起放在地上的柳条箱,走出了茶馆。
在后面跟踪而至的川崎哲也也走进了茶馆,要了一杯菊花茶,他并没有跟着乔文荣离开,并示意两名手下按兵不动。
孙栋盛并不急于离开,叫来跑堂的,续了一次热水,慢慢喝干,才拎起柳条箱,走出茶馆。
川崎哲也三人一前两后,梯次跟踪。一名特工问道:“川崎君,我们后面还有四个人,为什么不让他们继续跟踪乔文荣?”
“乔文荣公开身份是集中营的俄文翻译,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放弃潜伏逃走,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急着抓他干什么?对了,你觉不觉得还有一批人在跟踪乔文荣?”
“没有啊,你多心了吧?”
“也许吧。”
川崎哲也跟踪孙栋盛找到了那家挂出了暂停营业三天的中医推拿诊所,孙栋盛打开后门走进去,反手掩上门。
川崎哲也命人分头观察前后门,只见所有的窗帘都拉着。他低声说道:“你们分头在前后门监视,我去给浅野队长打电话汇报。”
赵敬东恰好也在浅野一键的临时指挥部,听完川崎哲也的汇报后,浅野一键说道:“赵队长,我觉得应该马上增援,最好你我过去一个指挥行动。”
赵敬东答道:“还是马上向李主任汇报,请主任安排吧。”
浅野一键无法反对,赵敬东拨通李士群的电话汇报了情况,李士群命令道:“你和浅野君都过去增援,有进展随时向我汇报。”
二人带着四名特工来到距离孙栋盛所在的那家中医诊所二百余米之外的一家酒吧里,见到了川崎哲也。川崎哲也报告道:“和乔文荣互换了箱子的那个人进去后就一直没有出来。属下没有继续跟踪乔文荣,也没有向集中营的江崎君汇报乔文荣有问题。”
赵敬东点了点头,答道:“你做的不错,没必要打草惊蛇。”
孙栋盛把自己关在诊所里,用微型相机把乔文荣交给他的资料拍下来作为备份,又复制了一份录音,而后把原件和备份的资料分别包装好,找出两个装中药汤剂的小包装箱,仔细装好后,一份放入密室中。换了一身衣服,坐在一张椅子上按照陈劲松的交代,等待着乔文荣的平安信号,而后才能去见陈劲松。
孙栋盛心道跟在陈劲松身边也有一年多了,他自觉反跟踪能力长进不少,一路上他小心在意,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有必要如此谨慎吗?六点整,电话铃响了,三声后挂断,几秒钟后再次响起,两声后又挂断了。乔文荣平安抵达集中营了。
孙栋盛带上装有原件的小箱子,从后门离开了诊所,前往昆山找陈劲松。
在他身后,两名特工悄然跟踪。赵敬东命令道:“浅野君,你我亲自带着两名特工作为第二梯队跟踪。川崎君,我们走后你带着剩下的人搜查这家诊所,搜查后复原工作要做到尽善尽美。”
临下班时,秘书送来了大本营的回电,影佐祯昭亲自译电,看罢,叹了口气,大本营命他近日内提供进一步的证据,再决定对李士群的处理方式,等于是驳回了他的申请。影佐祯昭一时委决不下,决定去找小野平一郎商议。
晚上九点,孙栋盛抵达粮食店内,唐吉田去了张弛那里,陈劲松和杨本华、冯根生在这里等待孙栋盛的到来。
孙栋盛递上包装箱,说道:“都在这里了,按照您的吩咐,在诊所密室里留了一份备用。”
陈劲松示意杨本华接过,问道:“乔文荣给你报了平安吗?一路上没有发现问题吧?”
孙栋盛答道:“您放心吧,当然是接到乔文荣的信号后才出发的。一路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陈劲松点了点头,说道:“老杨,明天凌晨三点第三纵队的副支队长老康带人驾船来接你,你带着他们出发去重庆,把这些资料送到局本部。船上还有一批医用高纯度活性炭,也顺便运回去。”
粮食店外,赵敬东等人和第一批跟踪的两名特工会面,一名特工很兴奋的压低声音说道:“赵队长、浅野君,陈劲松在里面!”
赵敬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没看错吧?”
浅野一键也兴奋的问道:“赶紧说,到底怎么回事?”
“被跟踪的那个人进这家粮食店的时候,我故意装作要雇在后门前面十来米外的一辆三轮车,快步走过后门,一眼撇过去,院子里晾着一件浅灰色黑竖条立领衬衣,就是那天在滩涂火并时,陈劲松穿的那一件。我差点被他一枪打死,绝对错不了!”
浅野一键犹豫道:“这样的衬衣虽不常见,也未必只有陈劲松一个人有……”
赵敬东打断了他的话:“和乔文荣接头的那个人进了这家粮食店,这里又有一件陈劲松不久前穿过的衬衣,陈劲松在里面,或者是曾在里面停留过的可能性在五成以上,这就足够了!该死的陈劲松,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你们两个看着前门,浅野君,你带着他们两个在后门监视,我去向李主任汇报。”
接到赵敬东的电话,李士群顿时精神一震:这可能是上苍给他的最好的一个机会,挽回日本人对自己的信任,也可能是最后的一个机会!他命令道:“别的人都可以放走,以免打草惊蛇,除了陈劲松,一定要抓住他!我这就赶过去,亲自指挥行动!来人——”刘泽之应声而入,李士群吩咐道:“备车,只用一辆车,带上李学惠,陪我出去一趟。”昆山地方太小,去的人多了,也许会打草惊蛇。对陈劲松的反跟踪能力和敏锐的观察力,李士群颇为忌惮。
与此同时,张胜宇带着两名特工也跟踪而至,一名特工说道:“张队长,我怎么发现还有一批人跟踪?”
赵敬东那批人人数较多,张胜宇也有所察觉,却不以为然的答道:“也许是军统的障眼法,也许是76号的人,如果是军统的障眼法,我们只管跟踪,就不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如果是76号的,嘿嘿……”他笑笑不再说下去。暗道如果是76号的,太好不过了:两处人马协力抓捕,安全概率高了不少,成功后,功劳是大家的,如果失手,自会依仗小野平一郎的势力,把责任推到近日来频频倒霉的76号身上。
另外一名特工也问道:“什么时候抓捕那个叫乔文荣的?张队长,您觉得这家粮食店里会不会有大鱼?”
“江崎君和我商量过了:乔文荣已经返回集中营,他插翅难逃!咱们这头动手后,通知江崎君,他马上动手。至于军统何人在这家粮食店里,那就不得而知了,看运气吧。”
五号凌晨两点半,李士群带着刘泽之、李学惠赶到昆山,命令司机马新立把专车停在两公里之外,夜色中步行前来。赵敬东迎了上来:“主任,一路辛苦了。那家粮食店就在南边那条街,自从被跟踪的那个人进去后,还没有人出来。”
李士群命令道:“刘秘书,你带着李学惠去前后门看看,见见浅野君,再回来向我汇报。”刘泽之心领神会带着李学惠走了,李士群这才说道:“敬东,76号处境堪忧,今天除非你的判断出现错误,陈劲松不在里面,否则一定不能放走他!再让他跑了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了!最好抓活的,实在不行,死的也要!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能抓活的,审讯后扩大战果自然最好,如若不能,打死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也能洗清一部分和军统勾结的嫌疑,就是不能再让他跑了……”
李士群拍拍赵敬东的肩膀:“拜托了。”
“主任言重了,属下愧不敢当。请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重蹈覆辙!”
二点四十五,睡了几个小时的陈劲松起身整装,交代杨本华:“船快来了,准备出发吧。到了重庆,去特训班探视余浩辰,如果他的伤好了,让他和你一起回来。见了周局长,替我问好。孙栋盛,老杨他们走后,你马上赶回上海。老冯,我也要去和张弛会和,粮食店就交给你和两名伙计了。”
二点五十五分,杨本华拎着小包装箱走出粮食店,来到后门十几米外的河边,一艘挂着汽灯的渔船缓缓驶来,第三纵队一支队副队长老康下船,和杨本华接头对了暗号,二人上了船。
三点整,陈劲松走出了前门,在夜色中步行向东离去。一分多钟后,孙栋盛也出了门,向西走去。
陈劲松刚走出百余米,就感觉出了异常:似乎有人跟踪,还不止一批!他心中一动,如果他的感觉不错,粮食店已经暴露了,问题应该出在孙栋盛身上!大意了,他的心猛往下沉,乔文荣应该也不会有侥幸的可能!怎么办才能把损失降到最低程度?
陈劲松一边紧张的思索着,一边步速忽快忽慢,再次试探,很快确定确实落入了陷阱里!对手会用大部分人手对付自己,必须马上开枪,一是示警,二是吸引火力,只有如此,杨本华和孙栋盛还有一线生机!
他当即快走几步,猛地闪身躲在街道拐角处,后面跟踪的人是赵敬东两名手下,对陈劲松的反跟踪能力忌惮已久,生怕对手逃离,也加快步速追了上来。
等二人走近,陈劲松当即连开两枪,二人应声倒地不起!
*荷兰水:以前对进口汽水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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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同生共死(下)
张胜宇等四人跟踪第一个走出粮食店的杨本华,正在发愁被跟踪的人居然会乘船离去,自己手头没有船只,无法继续跟踪,只得决定返回去继续监控,看粮食店里还有没有人离开,如若没有,天亮后要求当地军警部门配合,查抄粮食店。
听到枪声,张胜宇吃了一惊,命令道:“跟我来。”这时枪声越来越密集,张胜宇带着三名手下循着枪声追了过去。
船刚离岸,枪声传来,杨本华当即命令道:“靠岸,老康听我说:船上那个包装箱里的东西很重要,去找张队长,让他派唐吉田带你们去重庆,继续执行任务。我回去增援。”听到枪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后走的陈劲松被堵在粮食店里了。陈劲松是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但有一线可能,不能让他落入日伪汉奸手中,那怕是牺牲自己的生命。
一名战士答道:“我和你一起回去增援,康队长一个人驾船就可以了。”
千钧一发之际,无暇多谈,船尚未靠岸,杨本华带着一名战士一跃跳上岸边,冲向粮食店。
跟踪陈劲松的第二批人马当即还击,陈劲松寡不敌众,76号的特工越来越近,这时,背后突然响起枪声,孙栋盛杀了回来,在后面突袭,撂倒两名特工,剩下的几个人被东西两边的对手前后夹击,逼得只能向南撤去,各找掩体,组织反攻。孙栋盛冒险冲过来与陈劲松会和。
火并突如其来,李士群一边命令赵敬东和浅野一键:“你们各带四个人,分头带人围攻粮食店,把住前后门,不得让一个人冲出去增援陈劲松!”一边命令刘泽之:“你带着剩下的人,去增援抓捕陈劲松的人手,如不能抓活的,死的也要!”围攻陈劲松一个人的人手已经不少了,只要围住粮食店,不让里面的人冲出去增援,陈劲松即使有三头六臂,也跑不了!李士群万没有想到孙栋盛会不顾个人安危,赶回来拼死一搏!
刘泽之这才知道李士群此行的目的,心急如焚,怎么办?周成斌留在了重庆,一旦陈劲松牺牲被捕,对上海分局的打击将是致命的,事到如今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执行此次任务的人手有限,还有几名已经失去了战斗力,生死未卜,刘泽之一看,包括李学惠、马新立在内,只剩下五个人,他说道:“你跟我来,李学惠,你带着其他的人保护李主任的安全。”话音未落,带着一名特工向枪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粮食店内,前后门同时告急,冯根生带着两名充当伙计的军统行动人员拼死抵抗,渐渐不知。冯根生命令道:“你们一定要再坚持两分钟!”自己冲到后院的一间竹制简易房内,扒开几个掩人耳目用的假粮食袋,一辆吉普车赫然出现在眼前!
围墙的一段已经提前做好了手脚,冯根生把油门狠狠踩到底,吉普车轰鸣着冲着围墙撞了过去!围墙顿时倒塌,原来这一段围墙只不过是用竹子搭成,外边糊了一层泥巴假充土坯。
杨本华带着那名第三纵队的战士冲到粮食店后门,浅野一键带着人正在猛攻,杨本华二人拼尽全力扔出两枚手雷!浅野一键等人猝不及防,被炸得人仰马翻,浅野一键浑身是血,倒在地上,两名宪兵横死当场,仅剩的两名宪兵一人还击,一人冲过来救援长官。
冯根生开着吉普冲了过来,声嘶力竭的喊道:“老杨,上车!”
杨本华一眼望去,陈劲松不在车上,他喊道:“去救陈副局长,这里交给我!”
杨本华这是舍命相护啊,冯根生心中一阵悸痛,驾车向陈劲松所在的方向冲去!
76号的特工被孙栋盛打了一个突袭,反应过来后组织反攻,陈劲松和孙栋盛二人本就寡不敌众,张胜宇又带人冲了过来,眼看不敌,刘泽之也带人赶到,夜色中,他隐约看见张胜宇,高喊一声:“有人增援,绝不能让他们会和一处!”
冲着张胜宇等人就是两枪,张胜宇受伤,高声喊道:“我是张胜宇!别开枪!”
刘泽之带来的那名特工被刘泽之误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扔出了一枚手雷,剧烈的爆炸声中,张胜宇三名手下一死两伤,失去了战斗力。
刘泽之劈手一记耳光:“你聋了?谁让你扔的手雷?!张队长是小野将军的人,你不想活了?!还不过去抢救?立功赎罪?”
那名特工吓坏了,跑过去救治。
刘泽之冲到正在交火的几名76号特工组成的临时阵地那里,只见三个人借着一尊不知何人废弃的石狮子为掩护,还有一个人在七八米开外,利用一棵大树为掩体,形成了交叉火力。他跑到那个人后面,提高声音喊道:“陈劲松,你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投降,才是你唯一的生路,否则死路一条!你听到了没有?不要再负隅顽抗了!”
兄弟默契,陈劲松知道刘泽之这是在向他暗示敌人的主力所在,当即不再向刘泽之喊话的方向还击,把唯一的一枚手雷扔向敌人交叉火力的另外一个火力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再一次响起,借着爆炸的火光望去,只见那个火力点的三名特工只剩下一个人还能还击。
刘泽之怒骂道:“他妈的,找死!大家听着:李主任有令,抓不住活的,死的也要,谁还有手雷?”
那名特工递过一枚日制甜瓜式手雷:“这是最后一枚了!他奶奶的,我们的手雷不如对手的美制手雷有威力……”
刘泽之懒得和他啰嗦,气急败坏的拼尽全力狠狠扔出手雷!此时交火的双方只隔着十五六米,刘泽之一怒之下,用力过猛,手雷在陈劲松身后十多米的地方落地爆炸,陈劲松和孙栋盛毫发无伤。
赵敬东已经攻克了前门,冲进粮食店内,侧耳倾听,追捕陈劲松的那个方向枪声居然没有一点消停的迹象,陈劲松难道还在抵抗?身手也太好了吧?刚才有一辆车撞倒围墙,冲了出去,车上的人会不会傻到去增援陈劲松?他手下的四名特工只有一名死于枪战,他命令道:“你们两个在这里搜索,发现有人还击,格杀勿论!你跟我去增援,决不能放跑了陈劲松!”
等赵敬东赶过来,只见李学惠也带着一名特工赶来,黑暗中远远望见有一个人影似是刘泽之,赵敬东急了,喝道:“你怎么也来了?谁在李主任身边?”
“马新立带着一名行动队的特工扈李主任从,主任命令我也赶来参战,决不能放跑陈劲松!”
忽见冯根生驾驶一辆吉普冲了过来,撞倒一名76号的特工,向陈劲松所在的方向疾驶,刘泽之喊道:“赵队长,老赵!你带人绕到背后,截断退路——”
刘泽之的办法确实是防止陈劲松逃跑的最佳办法,赵敬东带人想从侧翼绕到陈劲松二人的背后,可惜来不及了,反而耽误了时间,剩下的人火力不够,阻拦不及,吉普车已经冲到了陈劲松面前,赵敬东心一横,抓活的是绝无可能了,扔出了早就拿在手里的一枚手雷,剧烈的爆炸声中,陈劲松受伤倒地,受了轻伤的孙栋盛一把抱起他拖上车,冯根生驾车狂奔而去!
硝烟稍稍散去,吉普车早已不见了踪影,众人徒劳的追击了数十米,终于只得放弃。赵敬东命令道:“所有能行动的人跟我回去,开上76号的两辆车,全力追捕!刘秘书,你去救治伤员,打扫战场。李学惠,你赶紧回主任身边扈从。”
赵敬东继续追捕,刘泽之带着赵敬东留给他的一名没有受伤的特工,先跑到后门,只见浅野一键倒在血泊里,身边一名日本宪兵用日语徒劳的哭喊着:“队长,浅野队长,你醒醒!”浅野一键双眼微挣,却无力回答。
刘泽之对自己带来的那名特工命令道:“你马上叫救护车,然后再和昆山当地的军警机关联系,命令他们立即增援。”又对那名宪兵说道:“去找李主任的司机老马,让他给你从李主任专车的后备箱里把急救箱给我拿来,要快!”
二人赶紧领命而去,五六米外重伤垂危的杨本华被惊醒,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举枪瞄准正在给浅野一键检查伤势的刘泽之,扣动了扳机!好在杨本华伤重无力,没有命中要害。
刘泽之只觉左肩一麻,剧痛袭来,他转头看去,杨本华嘴边露出一丝笑意:“可惜,没再打死一个……”头一歪,就此死去。
刘泽之心中猛地一痛,那个人才是自己的战友,却不能上前救援……他不愿意救治日伪汉奸,索性两眼一闭,佯装昏迷过去。
片刻之后,那名宪兵抱着急救箱跑来,一看眼前的情景,跺脚骂道:“他妈的,没想到还有放冷枪的!”一点急救常识都没有的他只得无助的喊道:“来人那?有没有人?浅野队长受伤了,队长,你醒醒,刘秘书,你怎么样了?”
全速狂奔的吉普车上,孙栋盛把衬衣的袖子撕成布条,一边包扎一边喊道:“陈副局长,你醒醒!你怎么样了?”
冯根生急道:“刚才爆炸的时候,油箱被飞来的碎片击中,漏油了,坚持不了多久,而且日伪汉奸会循着漏油的痕迹追上来。你听我说,再开两公里,那里有我们一家联络点,是一家茶馆,你带着陈副局长下车,我开车引走敌人。”
孙栋盛答道:“好的,不过我来开车……”
“别争了,你是陈副局长的助手,当然由你来照顾他脱险。你听我说:联络点是一家茶馆,你暂时不要去买药,后座底下有一个提前准备好的急救箱。如果我能脱险,我会去找张队长,让他设法请医生,再去找你们。如果不能……昆山这个地方太小,你不要冒险送陈副局长去医院……”
孙栋盛断然拒绝:“我军衔比你高!服从命令……老冯,都是我的错,给大家……你就让我开车引开敌人吧,你和联络点熟悉,照顾陈副局长脱险,比我更合适!”
冯根生不再争执:“好,我听你的,老孙,我们连顿饭都没在一起吃过,多保重!等你回来我请你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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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搜捕
陈劲松已经昏迷不醒,冯根生拎着急救箱,背着陈劲松敲开了茶馆的门,茶馆的龚新华和他见过面,急忙接进去,冯根生说道:“这里就你们父子两个人吧?这是咱们上海分局的陈副局长,来帮个忙,先把他藏到密室里。我们乘坐的车漏油了,你们父子二人去把外面的血迹、油迹清理干净。”
老龚答应着叫醒儿子,把陈劲松送进灶间地下密室,拿着扫把、铁锹匆匆忙忙出门。
密室里,陈劲松脸色灰白,草草包扎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渗血,冯根生打开急救箱,束手无策:弹片是不是还在体内?怎么才能取出来?怎么止血?看陈劲松的状况,根本等不到张弛闻讯而来,再做安排,他急出了一身大汗。
龚新华赶了回来:“冯组长,都收拾好了。阿三,你准备开门做生意,一切都要和往常一样。冯组长,这就是陈副局长?他伤的不轻啊,必须马上送医院急救!”
龚新华虽然年纪不小了,加入军统却只有一年多,经验不足,匆忙中他不仅清理了吉普车停车下人后遗留的一大滩油迹,还误把孙栋盛重新启动后留下的的油迹清理了四五十米,这一无心之失惹来了杀身之祸。
冯根生断然回绝:“不行!昆山太小,就这么几家医院,76号的人知道我们走不远,送医院就是自投罗网!你有没有认识的医生?”
龚新华想了想答道:“倒是有一个,姓马的老中医,常来我这里喝茶,茶馆后院和他家只有一墙之隔。”
中医?冯根生也顾不上了,又问道:“人靠得住吗?”
“应该靠得住吧?去年他给一个日本人治病,没治好,说是他一味药用错了,差点被打死,还是街坊邻居联名把他保出来的,我还给过他一笔钱应急。”
病急乱投医,冯根生只得说道:“你去把他请过来,先别告诉他什么事……就说你儿子突发癫痫,要快!”
赵敬东带人开车追踪,刚开出一两公里,天色渐亮,他命令道:“停车!”
不等车子停稳,赵敬东跳下车,蹲在地上仔细观察冷笑道:“救走陈劲松的那辆吉普漏油了,沿着汽油的痕迹走!”
又开出三四公里,车子停在了路边,司机说道:“赵队长,前面没有油迹了。”
赵敬东下车看了看,不可能啊,那辆藏在粮食店里里的吉普明摆着是为了以防万一,肯定加满了油,这么快就漏光了?那车子去了哪里?他命令同车的三名特工:“分头去几个方向看看。”
很快,一名特工回来报告:“队长,东面四五十米的地方发现了油迹。”
赵敬东心道驾车救走陈劲松的那个人应该是发现车漏油了,怕被对手沿着油迹追捕,先把车开过去,而后步行打扫去掉了油迹。时间如此之紧,车上加上受伤的陈劲松好像只有三个人,来得及吗?他命令一个特工:“你留在这里,找部电话向李主任求援,请他增派人手彻底搜查周围所有的住户。我们继续按照油迹追击。”
车子又开出四五公里,那辆吉普被抛弃在路边,赵敬东带人仔细搜查,除了后座上余温犹在的大片血渍,一无所获。被派去查看脚印一名特工跑回来说道:“赵队长,陈劲松肯定是受了伤,我亲眼看见的,后座上的血迹也证明了这一点,可是从脚印上看并没有发现有人背着或者抬着人的迹象。只有一个人的脚印,应该就是吉普车的司机,他弃车逃离了。”
赵敬东点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中途,就是刚才油迹中断的那个地方,有人护着陈劲松下了车,而后清理了油迹。为了引开我们的视线,司机继续开车到了这里。走,开车回去!”
回到油迹中断的地点,意外地看到马新立开着李士群的专车带着四名特工赶了过来,见到赵敬东,马新立下车报告:“接到你们的求援电话,主任手边没车了,命令我带人过来。当地警署、在76号留守的平川君都已经联系上了,马上还会有人过来。”
“辛苦了。你们两个开我的车,返回发现被弃的吉普的地点,那里我留了一个人,搜查吉普车司机的下落。剩下的人两人一组,立即开始分头搜查。”
八月五日凌晨五点,天光渐渐大亮,76号第二批增援的人也赶来了,按照赵敬东的命令挨门搜查。茶馆密室里,马老先生拿来两片参片,撬开陈劲松的嘴让他含着,又为他重新敷药包扎。说道:“他伤的太重,我没有办法,必须送医院。”
冯根生摸了摸陈劲松的额头,眉头皱得更紧了,答道:“热度越来越高了,送医院?可是……”
龚新华急急忙忙进来说道:“他们在挨门搜查,快到这里了,怎么办?”
冯根生心中一沉,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怎么办?陈劲松尚未苏醒,这间密室被发现的可能性在五成以上……他急中生智,问道:“马老先生,您那里搜查完毕了吗?如果查完了,隔墙扔块砖报信,把伤员送到你那边去。”
“我这就翻墙回家看看。”马老先生拎着一个凳子,匆忙离去。
冯根生又道:“老龚,把你的那些破桌烂凳子扔到这里,这间密室被发现的概率很大,你索性敞开,就说密室租赁的时候就有,你当仓库用了。”
两三分钟后,马老先生隔墙扔过来一块砖头,冯根生和龚新华抬着陈劲松从墙头送了过去,马老先生隔墙接过。冯根生跟着翻了过去,转身收拾好爬墙的痕迹,进了马老先生的家里。
没等龚新华收拾利索,外面传来儿子和人争执的声音:“你们干什么?这么早,我们还没开门!别往里闯,你们是什么人?爹,来人来了——”
龚新华解开粗布衬衣的扣子,弄乱头发,做出一副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走到大堂,陪笑问道:“几位长官,您这是——”
老钱带着一名特工说道:“奉命搜查!有没有外人来过?”
“没有,这么早谁来?就我们父子两个。阿三,你回房去,小孩子家家的,别添乱。”
阿三答应着回了位于大堂一侧,和灶间相对的卧室里。
老钱到卧室看了看,又来到灶间,看到龚新华故意敞着口的地下室,抬腿走下去,五六平米的空间,一目了然,里面都是些破桌椅和劈柴,并没有起疑。上来后又朝后院走去,龚新华跟在后面,一名特工一眼看见被露水打的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有几滴暗红色的东西,他俯身观察。
龚新华心中暗惊,提高声音喊道:“这好像是血,哪来的?阿三——”
“吵什么吵?你问我?!我还正想问你那!”
阿三从卧室里走过来答道:“刚才正劈柴,有人使劲砸门,心一慌,把手伤了。长官你刚进门就看见了啊。”
老钱看了看阿三包着一块撕开的旧毛巾的左手拇指,后院靠墙确实有堆劈了一半的木柴,十七八岁的阿三又是一脸的忠厚憨直,听他这么一说,忙的头昏眼花的他似乎进门的时候是看见这个年轻人的手受了伤。又四处转了转,二人继续向下一家走去。
目送两名特工走出大门,心一直提在嗓子眼的龚新华两腿一软,差点摔倒,阿三一把扶住父亲,龚新华拍着儿子的手夸道:“好孩子,多亏你了,你长大了。”
同一时间,驾船离开的老康回到驻地,找到了正在和唐吉田商议工作的张弛,说道:“出事了,我刚见到杨本华,就发生了枪战,老杨让我带着一个包装箱离开,他和那名战士返回去增援,目前情况不明。老杨说包装箱里的东西很重要,让你派唐吉田继续送往重庆局本部。”
“枪战?怎么回事?陈副局长怎么样了?”唐吉田忍不住抢先问出口来,周成斌留在了重庆,陈劲松再出了事,上海分局怎么办?张弛有能力独撑危局吗?
老唐答道:“其他的情况我不清楚……孙栋盛,你回来了?”
唐吉田急了:“老孙,你受伤了?要紧吗?其他人那?”
“唐吉田,别打岔!孙栋盛,喝口水,慢慢说。”张弛递过来一个粗瓷碗。
一身是血、头上草草包扎着的孙栋盛喝了几口,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说道:“我途中抢了一辆……自行车,一点轻伤,我没事,不是我的血,是陈副局长……目前陈副局长,冯根生陪着,在那家茶馆,陈副局长伤势很重,也不知道能否……我估计敌人会全面搜查……”
又问了几句,张弛搞清楚了状况,说道:“目前最要紧的是陈副局长的安全,那家联络站是第三纵队的,我知道,只有父子两个人……老康,唐吉田暂时离不开,你这就再找两个战士,马上出发去重庆。”
老康答道:“您放心,我这就出发。”
张弛又对孙栋盛说道:“老孙,这个驻地有随队的卫生兵,让他给你再处理一下伤口。”
房间里只剩下张弛和唐吉田两个人,张弛问道:“老唐,你一直是周局长的助手,说实话,没有陈劲松的配合,我挑不起上海分局这副重担。韩长官支援我们的部队就要到了,开辟根据地的工作迫在眉睫,其他的事我只能仰仗你了……老唐,我们在76号是不是有一个卧底?你别误会,是我推测出来的,变起仓促,有很多事需要这个人……”
唐吉田对答道:“周局长曾对我提过一句,这个人是谁,怎么联系,我一无所知,估计只有陈副局长……张队长,如何协助陈副局长脱险?”
“老唐,你马上带人开船过去,设法把陈副局长接出来,上海决不能去,最好是送到杭州,那里的一家德国教会医院里有我们的人。”和周佛海之间的联系,张弛不能告诉唐吉田。此次遇袭的内情究竟如何?陈劲松是否能脱险?如若不能,怎么才能和这个神秘的卧底取得联系?
上午七点,平川新野来到粮食店找到李士群说道:“我已经把带来的人交给赵队长了。”
李士群问道:“影佐将军知道这里的消息了吗?”
“接到您的电话,我已经向影佐将军汇报了。将军听说张胜宇、浅野君、刘泽之等人都受了伤,被送进了新安医院,说先去医院探视,请您这就回上海,小野将军在等您。”
李士群的脸色很不好看,影佐祯昭去医院干什么?难道是想单独讯问相关人员?这么急招自己回上海,意欲何为?“既然将军这么说,我先回上海,你在这里等待各个小组追查缉捕的结果,有了消息马上向我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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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讯问
八月五日上午八点,影佐祯昭带着高松原田来到昆山新安医院,76号包下了这家不大的医院,何其莘也从常熟赶来,向影佐祯昭汇报道:“将军,属下已经派人从上海接了两名外科医生来这里,医院的其他病人我都让他们转到别处去了。浅野君伤势不轻,和刘泽之都正在手术,张胜宇被手雷炸昏,好在两枚弹片入肉不深,已经取出来了,可以接受讯问。”
见到影佐祯昭纡尊降贵,张胜宇受宠若惊,挣扎着起身:“将军,您来了,属下该死,听说又让陈劲松跑了……”
影佐祯昭摆摆手答道:“别起来了,躺着吧,说说事情的经过。高松君,你去探视其他伤员。”
张胜宇叙述了经过,压低声音说道:“将军,属下觉得这件事情很不寻常,属下奉小野将军的命令跟踪乔文荣,偏偏76号也发现了这条线索。属下带人去追陈劲松,又被76号误伤,陈劲松这才再一次逃跑……属下只带了三个人,而76号……”
影佐祯昭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76号横插一杠,你带着三个人是能成功缉捕陈劲松等人的?”
张胜宇大言不惭的答道:“是的,现在……听说连一个活口都没有,是不是有人杀人灭口,属下不敢妄言。”
影佐祯昭不置可否,起身说道:“我会派人调查,你好好养伤。”
走廊里,影佐祯昭碰到了刚走出手术室的医生,何其莘快走两步报告道:“刘泽之的手术做完了,子弹取出来了,已经被推回病房里。他在抢救浅野君的时候,被一名濒临死亡的对手击中了左肩,失血过多,好在并不致命。医生说他头受过伤,只能局部麻醉,现在就可以接受讯问,不过时间不能太长。”
影佐祯昭点了点头,来到刘泽之的病房。刘泽之脸色苍白的吓人,额头布满冷汗,双腮深陷。何其莘微微提高声音叫道:“刘秘书,醒醒,影佐将军来了。”一边说一边搬来一张椅子放在病床边。
刘泽之艰难的睁开眼,影佐祯昭坐在病床边温和的说道:“好点了没有?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如果身子撑不住,你就直说。”
刘泽之嗓音沙哑,有气无力的答道:“属下没事,请将军您问吧。”
“我听说你是后来赶到的?为什么和张胜宇打起来了?”
“是的,我是后到的,和李主任一起……到了那里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打起来之后,咳咳,我奉命过去增援,夜里看不清,以为张队长是军统的人,怕他们会合,开枪后张队长喊出声,我才知道,咳咳,原来是自己人,现场有一个特工不认识张胜宇,混战中,扔出了一枚手雷……”这番话和张胜宇说的基本相同。
影佐祯昭又问道:“你是怎么受的伤?都是谁扈从李主任一起赶来的?”
“本来没有受伤……李主任命我带一个人,抢救伤员,看见了浅野君——他怎么样了?正给他检查,让身边跟着的人去叫救护车,浅野君的部下拿急救箱……有个人给了我一枪,不知道……是谁,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除了我,还有司机老马和侍卫李学惠。”
何其莘在一旁插嘴道:“将军,和浅野君的那名手下说的过程差不多。刘秘书,浅野君还在抢救。”
“唉,我就知道,他伤的不轻啊……将军,我,我……”刘泽之欲言又止。
影佐祯昭温颜道:“有什么话尽管说,说错了也不要紧。”
刘泽之似是字斟句酌:“执行任务的赵队长和浅野君,事先知不知道陈劲松在粮食店里……如果知道,陈劲松数次戏弄……能力还是不错的,又是上海分局的副局长,通缉榜上名列前茅,布置似乎太草率了一点……应该到了那里才知道……怎么反应过来的,属下没机会问……所以李主任亲自赶过去,带着我和其他人……力量总算是够了,谁知……唉。谁知道张胜宇会从中……”他的话似是对张胜宇极为不满。
影佐祯昭心中一动,却引发了另外一种心思:听平川新野汇报说是赵敬东等人跟踪到这里,无意中发现陈劲松居然也在,第一时间向李士群请示,李士群这才亲自赶来。
按常理推测,区区一家粮食店,军统不可能布有很多人手,丢在现场的对手的尸体只有四具,逃走的人好像是三个,也反证了这一点。即使李士群不带人来,凭当时赵敬东和浅野一键手下的人手,加上张胜宇,陈劲松脱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陈劲松和76号数次过招,按说应是李士群的心腹大患,李士群偏偏只带了几个人赶来。来了之后亲自指挥行动,结果却是陈劲松再次逃离!
难道是陈劲松受命担任重庆政府和李士群之间的联络人,李士群生怕陈劲松落网供出实情,这才有意放了他一马?
高松原田进来附在影佐祯昭耳边低声说道:“小野将军请您尽快赶回去。”
影佐祯昭起身说道:“刘桑,好好养伤。高松君,这里就交给你了。”
走廊里,何其莘从一间病房里出来说道:“将军,浅野君醒了,医生说生命应该没有危险了。听说您来了,他想见见您。”
影佐祯昭点了点头,走进病房,刚下手术台的浅野一键虚荣的问道:“将军,抓住……陈劲松了吗?”
“正在追捕,你别太担心,医生说了你不要紧。”
浅野一键很失望,又问道:“泽之……还活着吗?他是为了给我疗伤……”
“刘泽之?他没事,子弹取出来了。安心养伤,其他的别想了,我先走了。”
上午十点半,76号一众特工忙碌了几个小时,搜查一无所获,赵敬东无可奈何的叹道:“唉,李主任刚才来电命令行动结束后分头赶回上海,收队吧。”
赵敬东上车离去,众人纷纷各自设法回上海。一名特工对老钱说道:“当官的有车,我们只能坐公交车了。这里只通一趟车,半个小时才来一辆,这么多人太挤了。钱大哥,我们去前面刚搜查过的那家茶馆喝口茶,等第二趟车来了再走不迟。”
“行,那里好像还卖烂肉面,这一晚上,忙得天昏地暗,吃碗面再走。”
二人来到茶馆要了一壶茶、两碗面,老钱三口两口扒完,一回头,阿三手拎一把黑铁皮壶从灶间里挑帘出来,给茶客们续水。一眼望去,凌晨搜查时灶间里敞着口的地下室的盖子盖上了。
老钱信步走近看去,只见盖子严丝合缝,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那里有个地下室的入口,站的这么近也看不出来,可见当初设计和施工都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一个小茶馆搞这么一间密室,想干什么?而且平日应该很少开启,破桌椅还罢了,那些劈柴是茶馆里每天都会用到的东西……他抬眼向后院望去,若有所思。
在灶上忙碌着的龚新华过来谄笑道:“长官,您来了,瞧我这双眼,真该挖了,居然这才看到您,还要点什么?我这家小茶馆也没能入口的东西。”
老钱也笑着答道:“刚才公务在身多有打搅,你忙你的,别招呼我了。”
“阿三,再给长官换杯热的,长官,今天的茶钱和面钱都由小店请客。”
老钱笑笑,答道:“那可不行。”他提高声音对同伴说道:“吃完了没有?车快来了,走吧。”
那名特工一边答应一边扒完最后几口,在桌上放下两张钞票,急急忙忙跟着老钱走出茶馆。
走出十几米外、老钱低声说道:“茶馆有问题,你去车站看看还有没有没走的兄弟,叫回来,到隔壁那条街来找我。”
半个小时之前,唐吉田带着一名第三纵队的战士赶着一辆装满蔬菜的马车也到了,唐吉田和76号照过面,不敢靠的太近,命令那个小伙子过去侦查,那名战士很快回来报告:“唐组长,搜查的人二十分钟前撤走了。龚新华说伤员在和茶馆后院一墙之隔的那家中医诊所里。”
唐吉田命令道:“你去诊所告诉冯根生,做好准备,我把马车赶过去,上车就走。”
那名战士来到诊所,已经接到龚新华隔墙报信的冯根生把还在昏迷中的陈劲松放上担架,上面铺上一层薄木板,木板上放满了各式中药材,马老先生又拿来一支珍藏的老山参和两小瓶止血药交给冯根生。
冯根生一再致谢:“老先生,辛苦您了,来日一定登门重谢。”
“应该的,你们是在为全体中国人打鬼子,多保重。”
马车来了,趁四周无人的一个空挡,冯根生和那名战士抬着担架麻利的上了车,唐吉田赶着车离开。
马老先生松了口气,年逾六旬的他仅此一番折腾,疲惫不堪,他捶了捶自己的后腰,叹道在日本鬼子的宪兵队走了一遭,这把老骨头全垮了,该死的小鬼子!摘下盘点暂停营业的木牌,准备回房间收拾。
就在此时,老钱带着三名特工闯进茶馆,一名特工持枪逼住龚新华父子,掏出手铐铐住二人,厉声喝道:“不许动!其他人给你们两分钟的时间,离开茶馆!否则抓你们进76号!”人手不够,不能扣押茶客挨个盘查,好在也不怕茶客里同伙,只要抓住老板父子审讯,落网是迟早的事。
七八名被吓坏了的茶客赶紧溜之大吉。
老钱带着两名特工来到后院,翻墙进了中医诊所!从未见过这种阵仗的马老先生一时吓的不知所措,呆立在当地。
诊室是两间打通的临街北房,老钱四处一看:染血的纱布和床单、空了的止血药瓶,冷笑一声问道:“老先生,你的病人那?去了哪里?”
没等马老先生回答,老钱命令道:“把他拷上!搜查!”
诊室和用作卧室的另外一间北房很快被翻了个底朝天,不仅没见一个人影,也没有发现暗道密室。老钱用枪指着马老先生的太阳穴,问道:“人去哪里了?我奉劝你老老实实的交代,否则……哼!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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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累及无辜
马老先生这才稍稍缓过些神来,答道:“病人?看完病走了。”
老钱大怒,逼问道:“看你这么大岁数了,别逼我动手!军统的伤员去哪里了?哼!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什么敬酒罚酒?军筒军筐?长官,您的话我听不懂。一大早就有人来搜查,鸡飞狗叫的,我想着关门不做生意了,谁知道来了个乡下人,胳膊上好大一个口子,说是被车撞了,医者有割股之心,总不能闭门不纳吧?我给他上了药,他和他兄弟就走了。”
老钱根本不信这套说辞,冷笑着反问:“有这么巧的事?那个人在哪出的车祸?现在又去了哪里?”
“我怎么能知道这些?人家是来看病的,又不是来登记户口的。”
老钱无计可施,人手不够,怕惊动左邻右舍惹来麻烦,又不敢在这里动粗,只得决定去当地警署借一辆车,先把马老先生和龚新华父子都押回上海再说。
八月六日上午九点,重庆北涪偏岩古镇,周成斌正在上课,已经伤愈的余浩辰走进教室附耳说道:“周主任,局本部毛先生来了电话,张弛发来密电:陈劲松遇袭,伤重已被截肢,目前生死未卜,杨本华等四人牺牲,戴老板命令您马上回局本部。”
截肢?周成斌心头一痛,交代了几句:“你去找别的教官代课,我这就走。”
余浩辰追了出来说道:“陈副局长生命垂危,张队长独木难支,这个时候戴老板让你过去,想必是派你重返上海,周主任,我申请和您一起回上海。”
七号下午四点,阳澄湖边唐吉田父母家中,手术后的陈劲松被转到了这里养伤,自从他中午十二点醒来,知道自己的左腿自膝盖以下被截肢,强自支撑着安慰了赶来照顾他的孙栋盛一句:“大男人,哭什么?能保住性命就是万幸。你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四五个小时的时间,陈劲松望着窗外,一言不发,眼角似有泪痕。孙栋盛阻止了要去送鱼汤的唐父,心中郁闷,无处发泄,拼命劈了一堆小山一样的劈柴泄愤。
夕阳西下,张弛带着冯根生来了,他坐在陈劲松的床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劲松强笑着说道:“怎么有时间来看我?”
陈劲松的笑容说不出的落寞凄凉,张弛心中一酸,答道:“再忙也要来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不过来看看不放心……也不是了,顺路罢了……劲松,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杀人不眨眼的军统王派杀手,连个话都不会说?算了,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 ,谈谈工作吧。都有谁牺牲了?电告局本部了吗?上海分局……你一个人行吗?”
张弛接过孙栋盛端来的白开水喝了两口,理了理思路答道:“粮食店里的两名伙计、第三纵队的一名战士,还有杨本华,牺牲了。局本部已经来了回电:等你的伤势好转,送你回重庆。周局长重返上海,继续担任上海分局的局长。劲松,乔文荣一直联系不上……龚新华父子和马老先生被捕了。”
陈劲松的神情更加黯淡,孙栋盛实在忍不住,哭出声来:“都是我的错……跟了您这么久,一点长进都没有,蠢得像头猪!是我把敌人引过去的……我该死,我该死一万次,让您变成这样,还连累了这么多的人……”
“行了!闭嘴!”陈劲松难得的动怒:“你还有完没完?!出去!”
孙栋盛不敢违抗,跑出房间,蹲在墙角,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听指挥,落在地上,他拼命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
张弛劝道:“劲松,你冲老孙发什么火?上海分局,各个都是好样的!杨本华两次有机会安然逃离的,他却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战友……”张弛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陈劲松叹了口气,说道:“张弛,马老先生不是我们的人,但有一线可能,要设法救他。还有,我可能等不到周局长了,有几件事我必须向你交代。”
陈劲松向张弛交接了他经手的几家外围组织的联系办法,和他掌握的活动经费。刘泽之的存在他无权告知,唉,这辈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兄弟重逢的机缘,此次遇袭,要不是刘泽之在现场随机应变,损失更大。
“我一定尽力……不过76号是什么地方,你比我知道的更清楚。劲松,虽然你失去了一条腿,还是可以干很多事的,比如周局长的那个特训班,就很缺教官……我的意思是……”张弛自觉冰冷无味,止口不言。陈劲松是军统的跟踪与反跟踪高手,失去了一条腿,等于失去了半条命。
陈劲松凄然一笑:“老张,别担心我了,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不会放弃,就算是为了杨本华他们……我和日本人不共戴天!”
八月二十日,影佐祯昭请小野平一郎来家中用晚餐,饭后,二人相对品茶,影佐祯昭说道:“听说小野君三日前喜得外孙女,明珠入怀,可喜可贺,令嫒还好吗?”
一贯内敛的小野平一郎喜不自胜:“承蒙影佐君惦记,托福母女均安,虽然比预产期提前了十来天,孩子足足有三点三公斤,可惜不得一见。倪新电报中说起他奉命将于本月底飞回上海,孩子太小,小女只能留在东京。难道……”
影佐祯昭答道:“是的,将军所料不差,大本营批准了我的第二次申请:寻机除掉李士群。怎样才能做得天衣无缝,还望将军教我。”
小野平一郎喝了一杯茶,斟酌道:“首先需要一个凶手,军统的凶手,既然要嫁祸军统,军统此时动手除掉李士群,总要有一个契机。影佐君手里是否还有一些和军统有关的犯人?”
影佐祯昭笑道:“将军心思敏锐,不错,我一直留着这几个人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契机’,至于这个凶手吗?还望将军割爱。”
小野平一郎略一思索,随即明白影佐祯昭指的是谁,答道:“好说。”
“我已命令高松原田二十四日抄查意诚商贸公司,我想不会没有收获,事后也足以向大本营交代了。”
这是自然,有证据最好。即使没有,影佐祯昭自会伪造证据。小野平一郎笑笑答道:“影佐君所言不差。”
自从昆山围捕陈劲松再次失败,十来天以来,李士群一直处在惶恐之中,影佐祯昭要走了老钱抓到的龚新华父子和姓马的那个老中医,审问无果后没做发落。关进了监狱。对76号也没做任何处分,《情况简报》上报后,迟迟没有回音。
二十一日上午,平川新野报告道:“李主任,影佐将军命令把龚新华等三人移交给76号,审讯后公开枪决。由于张胜宇参加了此次行动,小野将军派遣他协助执行。”
终于有了下文,李士群略微放了点心,命令道:“让赵敬东去把人犯押回来。张胜宇来了让他来见我。”
“是,还有件事,温处长说倪新倪处长发来电报:本月二十九日第二期特训班结业,他将于近日飞回上海。倪处长十七日喜得千金,母女均安。”
李士群有些失望:“是个女儿?也好,你安排一下,等他回来我出面给他接风。浅野君和刘秘书的伤怎么样了?”
“浅野君伤势较重,最少还需要住院半个月。刘秘书这两天就可出院。”
中午,赵敬东来见李士群:“李主任,我把三名人犯押解回来了,这是高松原田移交的审讯记录,请您过目。”
李士群仔细看罢,交给赵敬东:“你也看看吧。”
赵敬东看完,不解的问道:“李主任,马嘉焌是军统上海分局的中校情报专员?这可能吗?既然马嘉焌已经供认了自己的身份,为什么没有招出一名部下?中校?听张胜宇说副局长陈劲松的军衔也应该是中校,不对啊,马嘉焌的位置这么高,陈劲松的手下冒着暴露的危险,直接去找他,这符合逻辑吗?还有,马嘉焌曾被常熟日本人的宪兵队逮捕过,彻底调查过他的身份,当时的结论就是一个开中医诊所的老百姓,怎么又冒出这么多背景资料了?”
李士群没有回答,只道:“二十三号公开处决,这么快?集中营那个姓乔的俄文翻译没有一同移交?”
赵敬东答道:“没有,乔文荣还押在占领军司令部。您说得对,如果马嘉焌的地位真的如此重要,他的供词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这么着急的处决……属下认为不妥,主任,请您和影佐将军协商,把处决计划延后几天,属下想继续审问。”
李士群心中自觉了然,微微摆手答道:“敬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影佐将军岂是如何意气用事之人?这个马嘉焌应该只是个小角色,甚至都有可能不是军统的人,被龚新华一时利用,趟进了这趟浑水里。三木之下,屈打成招,被有意引导着承认了子虚乌有的中校情报员身份。”
赵敬东不解道:“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李士群不屑的笑笑答道:“几番失手,76号是没面子,影佐祯昭又何尝有面子?找个无辜者扣上一顶要犯的帽子,公开处决,对上峰、对方方面面都是个交代,也能打击反日势力日益高涨的气焰。至于那个乔文荣,倒确实是军统的人,位置也比龚新华父子重要得多,所以影佐将军要留着他进一步审讯。”
赵敬东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主任英明。那我们应该怎么办?这三个人还审吗?”
“当然是配合影佐将军,走个过场,审一下。送上刑场,媒体记者等人可以到刑场观刑。你去安排吧,叫张胜宇来见我,我命令他协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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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毒杀(上)
张胜宇临来之前,小野平一郎召见了他,叮嘱道:“76号最近这几个月一再失手,被区区一个陈劲松,数次玩弄与股掌之上,军统等反日武装的活动越来越猖獗,为了鼓舞士气,不得不出此下策。要是再出事,影佐将军对大本营实在是没有办法交代。你出身军统,知己知彼,只有派你去我才放心。”
影佐祯昭亲自探病,小野平一郎如此看重,张胜宇心中大为兴奋,有此两大靠山,仕途焉能不一帆风顺?志得意满的来到76号,见到李士群,李士群把影佐祯昭移交来的《审讯记录》交给了他,说道:“你也过目一下吧,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我已经命令赵队长去安排一切,既然是公开处决,出现在包括记者在内的众人面前的人犯,不能太狼狈,以免有伤大日本帝国的名誉,赵队长正带着医务室的彭军医等人为人犯治疗。你作为他的助手协助他,记住:要严防军统出手营救。”
李士群让他过目《审讯记录》,不过是走个过场,张胜宇却仔细看了足有四十分钟,李士群颇不耐烦,鉴于张胜宇目前已不是76号的人,不便出言斥责,只得埋头办公。
张胜宇问道:“那我这就去找赵队长。李主任,恕我直言:我是代表小野将军来和您合作的,由我主持,人犯插翅难逃,赵队长吗……哼,我就不敢打这个包票了。”
李士群气了个倒仰,又不肯和他争执失了身份,只得冷冷的摆了摆手,说道:“我已经决定了,不再变动,你出去吧。”
来到地下室,牢房里,彭军医带着两名医生分头为三名遍体鳞伤的人犯处理伤势,平川新野独自坐在最靠大门边的一间审讯室里。张胜宇过来说道:“平川君,你好。赵敬东哪?去了哪里?犯人审完了吗?”
“赵队长联系媒体去了,我替他盯会,你来了就交给你了。犯人审没审,我不太清楚。赵队长让我交代你:军医处理犯人的外表之后,技术科还要来给人犯拍照,忙完了你去趟刑场,安排警戒,我先走了。”
赵敬东连事先商量都不肯,对自己呼来换去,张胜宇大为不满,又不敢得罪平川新野,只得答应。
二十一日的上海,阴云密布,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下午五点,一身大汗的张胜宇从刑场回到76号来见赵敬东,还没走进办公室,就听见赵敬东和平川新野的说笑声,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张胜宇推门一看:赵敬东和平川新野、两名行动队的组长正在吃西瓜,一个大电风扇吹着,茶几上还搁着一盆冰块。房间内气温比外面最起码低着十来度。
张胜宇冷笑道:“赵队长好兴致,对那三名人犯审讯有收获了吗?”
赵敬东吃完手里的半块西瓜,接过毛巾擦了擦手,好整以暇的答道:“审讯的进展你没必要知道。刚才和你一起去刑场的老钱打电话回来说了你的布置,完全不找边际!你也是老特工了,又在小野将军身边耳闻目染,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知道的是你天生愚笨,不堪造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军统暗地里勾结,有意纵放要犯逃离!”他很看不上张胜宇一朝得志无伦次的嘴脸,难得平川新野也有相同的看法,忍不住当面嘲讽。
当着平川新野等人的面,赵敬东的话说的这么重,张胜宇气的脸红脖子粗,当即反驳:“赵队长既然这么说,就该自己去!和军统勾结?你在说谁?如果没有76号横插一杠子,陈劲松能跑的了?我伤在刘泽之手里,浅野君也是伤在他手里!我现在是小野将军的部下,您对我的工作不满意,请向将军汇报。”
没等赵敬东开口,平川新野责备道:“张胜宇,不得信口开河!谁说浅野君伤在刘秘书手里?浅野君自己已经证明刘泽之是为了营救重伤的他,才被垂死的那名军统成员,就是以前在大连货轮上卧底的叫杨本华的人的冷枪击伤的。小野将军命令你来76号协助执行任务,赵队长也是为了工作,才多说你几句。”
张胜宇不愿和平川新野争执,反问道:“赵队长说我在刑场的布置不妥,我倒要请教赵队长的布置。”
赵敬东正想说说自己的布置,借机教训张胜宇,平川新野看了看表,插话道:“赵队长,马上就要下班了,去向李主任汇报吧。张队长,你没必要打听这些。”
张胜宇气结,赵敬东和平川新野走后,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找到老钱等人打听,想着找出点纰漏挽回些面子,老钱等人虚以委蛇,不肯深谈,张胜宇无奈作罢。
二十三日上午七点,刑场,李士群亲自观刑,平川新野、前一天晚上刚出院的刘泽之、李学惠等侍卫在身后扈从。整个刑场被76号行动队的特工包围,北面是一排三根临时矗立的刑架,南边十七八米开外十名荷枪实弹的宪兵站成一排,记者、各军警机关来人被安排在西侧,距离李士群等76号的人间隔有十来米,中间张胜宇带着四名武装特工警戒。
五花大绑的龚新华父子、马嘉焌三人被押了上来,虽然经过军医的临时处理和修饰,三人脸上的伤痕隐约可见,年老体弱的马嘉焌更是无法自主行走,被两名宪兵半拖半拉的绑上了刑架。三人嘴中被塞进了木制的衔口,腮帮子鼓着无法张口。看到这幅情景,记者们都大为不满,窃窃私语。
张胜宇不愿和赵敬东商议,曾向平川新野提出行刑前拿出半个小时的时间,允许记者提问。然后把观刑的记者的位置安排在尽东头,那里看不清犯人的外表,不给记者们非议执政者残暴不仁的借口。平川新野只答道有机会会向李士群汇报,就没有了下文。此时自是不愿意出面弹压,暗地里还有最好出点事,让76号赵敬东、平川新野等人难堪的想法。
赵敬东奉命宣布判决书:“查军统匪帮中校情报专员马嘉焌、上尉特务龚新华、少尉特务龚阿三违法乱纪,制造恐怖事件,杀害公职人员……罪行累累,均供认不讳,依法判处死刑,公开执行,以儆效尤……”
宣读完毕,赵敬东举起右手,猛然挥下,密集的枪声响起,三名人犯当即毙命!
记者们和其他部门的官员本以为行刑前即使不安排对人犯的采访提问,也会允许拍照,现场的李士群也应该接受提问,回答问题。没想到这么快犯人就被处决,李士群也带着随从准备离去。一大早赶来,就看见了这么血腥的一幕,除此之外一无所得,均大为不满,窃窃私语变成了一阵喧嚣。
“怎么回事?这就算完了?我天不亮就起来往这里赶,连个提问的机会都不给。”
“是啊,早知道还不如不来。总编还等着我的文章,没法交代啊。三名犯人连一句话都没说,是不是被堵着嘴了?”
“应该是,几个人都有伤,那个老头路都不能走,也不知道是不是屈打成招……”
“你可别胡说,当心惹祸上身!”
“你们几个还好,我们可是从南京赶来的,凌晨两点就动身了……”
“这里谁负责?我们要求提问!”
“我也有问题要问,还要拍照……”
张胜宇木着一张脸站在当地,部下们见他不说话,也只得袖手旁观。
骚动声越来越大,平川新野向李士群请示:“李主任,属下过去看看。”
“辛苦平川君了,刘秘书,你也去负责善后。虽然此次行刑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震吓反日武装,还是不要闹出事来的好,好好安抚。赵队长是行刑的现场指挥,为人鲁莽冲动,留在现场不妥,让他和我一起回去吧。”
平川新野走过来态度和蔼的说道:“诸位,我是李士群主任的机要秘书,大家都知道军统匪帮活动猖獗,据可靠情报:军统有意报复,甚至劫法场,为了安全,不得已才设下重兵以策万全,速战速决,请大家体谅。”
“今天处决的三名人犯是否被使用了酷刑?”
平川新野很淡定的答道:“这是误会,犯人的伤是拘捕时反抗逃跑造成的,这一点,负责拘捕行动的张队长可以证明。”
张胜宇突然被平川新野点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时没想好合适的措辞,只得点了点头。
记者们马上开始追问:“你就是张队长?那么刚才指挥行刑的赵队长又是谁?76号有几个行动队长?”
“可以说一下案件侦破的具体情况吗?”
“有一名犯人的腿似乎断了?也是逃跑时造成的?你能说一下是怎么造成的吗?”
“确实没有使用酷刑吗?”
本就不善言谈,又毫无准备的张胜宇不知该如何回答,偏又有记者追问:“张队长为什么不回答?是不是有难言之隐?”
平川新野似是坠张胜宇的表现极为不满,出面解围:“一会会向大家分发照片和犯人的简历、罪行等资料,感兴趣的可以领取。诸位问的问题有的涉及机密,张队长不便回答。”
好不容易对付走了观刑的人,平川新野命令道:“来人,去问问刘秘书拍照、验尸等后续工作都做完了吗?完事了一起回去。张队长,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小野将军来电话交代,二十五号前让你留在76号,协助赵队长撰写跟踪马丁、围捕陈劲松未遂、抓捕马嘉焌等一系列行动的《情况简报》……怎么了你?脸色这么难看?”
其实张胜宇只不过是心里不快,听平川新野这么说,却不愿意否认,反而答道:“这两天事情比较多,我又有点不同的看法……回去再说吧。”
平川新野笑笑又道:“我还以为是你的伤又出了问题,你看刘秘书的脸色也不好看,劝他多歇几天,他也不听。不同看法?和我说没用啊,等你回去向小野将军汇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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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毒杀(中)
自从攀上了小野平一郎这棵大树,张胜宇回到76号总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大家很不屑他的为人,少有买账的,以前的直属长官倪新还则罢了,赵敬东格外看他不顺眼。回到76号,除了必不可少的交谈,张胜宇和众人也无话可说,独来独往的出去用餐,到点下班。
二十四日下午三点,刘泽之接到意诚商贸公司财务主管王起才偷着打来的电话:“刘秘书,小野将军派人查抄了公司,叶经理被带走了,还有很多文件、账目、资料,账户也被冻结了,我和出纳都被扣在这里了,门口还有人站岗……不能多说了,被人发现了就麻烦了,您快想想办法。”
“什么?小野将军的部下?你确定?好,我知道,我马上安排。”
刘泽之吃了一惊,怎么回事?内外交困的李士群不敢再惹怒日本主子,近日极为收敛,除了曾命令自己私下转移资产,意诚商贸公司没有做什么大的出格的事啊。昨天公开处决龚新华等三名人犯的事情也很诡异,马嘉焌并不是军统的人,最起码不是像对外声称的那样是什么上海分局中校情报专员,这一点他心知肚明,本以为是日伪汉奸一再失手后恼羞成怒,为了挽回颜面的自欺欺人之举,现在看起来事情没这么简单。二十几天前,他亲眼看见陈劲松重伤后逃离,此后他入院疗伤,和上海站就没有了联系。
日本人抄查意诚商贸公司,自己藏在那里,葛佳鹏伪造的用来栽赃李士群有暗通重庆民国政府嫌疑的几份文件一定会被抄出,日本人下一步会怎么办?
刘泽之踌躇着下班回家后和徐建雪商议后,是否需要直接和局本部发电联络?
刘泽之来到李士群的办公室,说道:“主任,小野将军派人查抄了意诚商贸公司,带走了叶经理,还抄走了所有的来往帐目等资料……”
李士群一愣,放下手里的笔,揉了揉太阳穴,疲态尽显。刘泽之又道:“主任,叶经理那个人……万一他扛不住,信口说点什么……先得把人要回来。小野将军和何其莘等人不同,属下出面,分量肯定不够……虽然对外的口径是意诚商贸公司是叶时文的买卖,可是他是夫人的堂表弟,这一层关系并没有瞒过外人,您出面说项,也是情理中事……”
无奈之下,李士群只得拨通了小野平一郎的电话,小野平一郎听完答道:“还有这样的事?这几天我是在组织全市稽查和反日力量有关系的有资敌嫌疑的商贸公司,当然,李桑的姻亲,还是要关照的,先把人放回去,其他的以后再说。”
抄查意诚商贸公司,居然在天花板的夹层里发现了一个很隐蔽的暗格,里面藏着几份只有南京政府高层才有资格看到的机密文件副本。小野平一郎和影佐祯昭紧急商议后,决定动手,李士群,你的死期到了!
小野平一郎的话让李士群松了一口气,看来只是全市稽查中被波及,当然也有可能是日本人对自己的又一次警告。他笑道:“谢谢将军关照……什么?影佐将军的三十八岁的寿辰?好的,应该奉陪,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临时准备,恐怕来不及……”
小野平一郎哈哈一笑,答道:“是我多事了,影佐君并没有惊动旁人的意思,只请了我和几名部下……李桑言重了,最近事情一档接一档,就没个消停的时候,牙齿和舌头还有个打架的,何况你我?借此机会放松一下,好,那我们六点半钟在影佐君家里见吧。对了,这几天我这里人手不够,张胜宇忙完了吗?好的,那就辛苦他们加个班,明天上午拿出《情况简报》后,让张胜宇回来。”
小野平一郎格外假以辞色,放下电话,李士群郁郁多日的心境宽解了不少:看样子日本人还是要借重自己和76号。他叫来了刘泽之,问道:“今天是影佐将军的寿辰,手头有什么现成的礼品吗?”
“您专车的后备箱里有两盒今年的茶叶,高档龙井,紫檀木盒,其他的……要去公馆,或者意诚商贸公司的仓库里现找……”影佐祯昭邀请李士群赴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些伪造的文件没有被抄出来?还是日本人要动手对付李士群?
“时间来不及了,再配上文件柜里那盒云子围棋,就行了。你去准备,六点陪我一起去。把平川君叫进来。”
刘泽之走出去叫来了平川新野,李士群问道:“《情况简报》写完了吗?”
“快了,按照您的吩咐,这份报告从发现乔文荣有问题开始,因为涉及到了小野将军管辖的集中营,又有张胜宇协同参与,所以需要的时间长了些。”
李士群吩咐道:“你和赵队长,还有张胜宇,今天加班搞完他,明天一上班你上报给影佐将军,让张胜宇也回特种经济工作处。”
“是,不过这份报告需要您最终过目签署,才能上报……”
李士群答道:“我晚上十点回来签署。”
影佐祯昭的生日晚宴九点不到就结束了,多喝了几杯的李士群上车后闭目养神,回到76号,只见平川新野、赵敬东和张胜宇都在外间的秘书室里吃夜宵。
见到长官,平川新野赶紧起身收拾,赵敬东递过《情况简报》:“请您过目。”
平川新野笑道:“今天食堂有梗米百合粥,李主任您再用一点夜宵?”
李士群无可无不可的摆手道:“也好。”
平川新野去食堂交代。
二十来分钟后,走廊里,张胜宇从洗手间出来,碰上了双手端着一个托盘,还拎着一个铝制双层小保温桶的平川新野,张胜宇紧走两步迎上去笑道:“这么多?我帮你端托盘吧。”
“谢谢,估计刘秘书也没吃,就多准备了一点。”
二人走进外间秘书室,平川新野一边从文件柜的抽屉里拿筷子,用开水烫过,一边说道:“张队长,麻烦你把粥分一下,留一碗在外面。”
恰好刘泽之和赵敬东从里间走了出来,赵敬东帮着平川新野把夜宵端了进去,刘泽之坐下来喝粥吃生煎馒头。
不大一会,赵敬东走出来把李士群签署好的文件交给张胜宇:“一式三份,这一份请你上报给小野将军。”
李士群吃完夜宵,对身边侍立的平川新野说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就到这里吧。”
众人各自散去。
刘泽之回到家中,已经快十二点了,徐建雪还在等他,刘泽之搭讪道:“还没睡?”
徐建雪递过一杯鲜榨梨汁,说道:“这两天你有点上火,喝杯梨汁吧。你不是说今天晚上在李士群的公馆留宿,不回来了吗?”
刘泽之接过来喝了一口,说道:“我有事想和你商量,就回来了。自从这个月五号围捕陈劲松,到现在上海分局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我想直接和局本部联系,你看哪?最近日本人行为很诡异,特别是今天,影佐祯昭对李士群格外客气,76号最近一再受挫,这不正常啊。”
“听你说起陈劲松伤的不轻,而张弛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没有联系也很正常。如果陈劲松牺牲,张弛独木难支,我想局本部会再派人来上海,而这个人选很有可能是周局长。如果陈劲松伤愈,很快就会有消息。和局本部联系……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谨慎一点好。会不会是你多心了?日本人还想用76号,恩威并施也在意料之中。”
“我只不过是一种感觉,也说不出为什么……也好,听你的,再耐心观察一下。”
徐建雪犹豫再三,低头说道:“书房和卧室不一样,没有后窗,这两天太热了,我……”
“不用,风扇还是放在你那里吧,我的伤口还没有好彻底,不能直吹……”快入秋了,最炎热的季节过去了,刘泽之突然觉得徐建雪似乎不是这个意思,他想问,沉重的负罪感又让他不敢开口……
徐建雪答道:“我知道……我替你把凉席擦一下,早点休息。”
刘泽之庆幸:好险!好在没有说出心底那不能见人的“龌蹉”想法,否则……怎么相处?
书房窄狭的罗汉榻上,刘泽之辗转难眠,直至凌晨三点,疲倦已及的他才有了些许睡意,突然一阵电话铃响起,在凌晨的寂静中格外惊心!
刘泽之翻身坐起,拿起电话,李学惠的声音急促慌张:“刘秘书,你赶紧过来!李主任病危!”
“什么?!知道了,叫救护车了吗?我马上过去。”
刘泽之一边穿衣,一边对穿着睡裙匆忙赶来的徐建雪说道:“出事了,李士群突然病危,我过去看看。”
“泽之——不会是个陷阱吧?”
刘泽之止步,略一思忖,答道:“应该不会,李士群抓捕我没必要如此大费周折,李学惠心思粗疏,也不像是佯装惊慌,最大的可能性是——日本人干的!我必须身处其中,才能见机行事。”
徐建雪追了几步,到了院中,说道:“泽之——”
刘泽之一时忘形,突然回身抱住了她!徐建雪微一挣扎,不知为什么,不再抗拒,居然流下泪来……刘泽之轻轻推开怀里深爱的女人:“除非李士群已经死于非命,否则我很快回来。如果出了事,我也会设法和你联系,你立即电告局本部。”
“我知道,你放心吧。”
赶到李士群的公馆,灯火通明,人影撞撞,只见一辆救护车停在大门前,刘泽之心往下沉:救护车来了却没有把人送到医院,难道李士群已经……他紧跑几步,走进楼内,赶往李士群的卧室。
卧室外乱成一团,刘泽之一把抓住李学惠:“主任怎么样了?”
“你可来了!医生正在里面急救,睡到半夜,突然痉挛,随后开始吐血,夫人慌了……”
刘泽之急道:“外面的救护车是日本占领军军医院的,医生也是那里的吧?你去给彭军医打电话,让他马上过来!还有,通知赵敬东,让他带几名信得过的人赶过来!”
李学惠连连点头:“对,叫彭军医过来,我这就去,对了,我已经通知赵队长了,也快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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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毒杀(下)
赶到卧室外的起居室内,李士群的太太叶吉卿双目通红,首如飞蓬,刘泽之上前劝道:“夫人保重,主任吉人自有天相……”
一名日本医生走出卧室,说道:“李太太,节哀顺变,李主任他已经过世了……”
叶吉卿身体一晃,刘泽之只得不避嫌疑,一把扶住。叶吉卿却甩开了他,跑进卧室,扑到李士群身上,嚎啕大哭。
刘泽之叫住医生,问道:“我是李主任的机要秘书,你贵姓?李主任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名医生叹道:“是……中毒,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鄙人松岗次郎,军医院的医生。”
赵敬东一头大汗的跑来,后面跟着平川新野,见到刘泽之赵敬东拉着他问道:“李主任怎么样了?听说病得很重?要不要紧?”
“主任过世了……”
“什么?!不可能!昨天晚上我们还在一起……”
“老赵,你听我说……”
赵敬东不再听刘泽之说下去,三步并作两步向卧室跑去。
刘泽之一把没拉住,只得作罢,转头对平川新野说道:“平川君,你也来了。”
“李学惠并没有通知我,我听赵队长说起,才知道,一起从宿舍赶过来了。”
不过是打个招呼,并没有问他为什么也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何必解释?再说凌晨三点多钟,虽然同住一栋宿舍楼,不是有心为之,怎么会得知赵敬东闻听噩耗,要赶往李士群的公馆?刘泽之确定了自己的怀疑:李士群之死,日本人是幕后主使,而直接下手的,就是平川新野!
刘泽之长叹一声,眼圈红了,说道:“主任对我,有栽培之恩、提携信任之德,没想到……唉,夫人方寸已乱,平川君,应不应该通知影佐将军?”
此言正中平川新野下怀,为怕引起怀疑,他不敢主动提出,就势说道:“刘桑说的对,还是你想的周到,事出突然,凌晨打扰是不是过于失礼……也顾不上了,我这就去通报影佐将军。”
平川新野走后,刘泽之交代娘姨仆佣:“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定要格外谨慎,事后夫人自然会有重赏。谁要是敢借机浑水摸鱼,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一回头,彭军医气喘吁吁的赶来,身后跟着技术鉴定科的毛骏和几名技术人员,毛骏问道:“刘秘书,出什么事了?”
“先别问了,跟我来。对了,老毛,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毛骏一边跟着上楼一边答道:“赵队长半夜砸门,说是李主任中毒了,情况很严重,让我带着相关技术人员赶过来,等我找到人,停车场碰到了老彭,他说你让李学惠通知他也来,我们就开一辆车赶过来了。”
几人来到起居室,刘泽之低声说道:“老彭,这是松岗君,军医院的大夫,你先了解一下基本情况。其他的人在这里稍后,我去向夫人通报。”
叶吉卿哭的哀哀欲绝,赵敬东在一旁徒劳的安慰着,刘泽之说道:“夫人请节哀,军医老彭来了,让他检查一下。赵队长,扶夫人到其他房间里暂时休息一下。”
叶吉卿摇头哭道:“我哪都不去,我要在这里陪着他……”
赵敬东劝道:“夫人的悲痛属下感同身受,请您相信我:如果李主任的死因有蹊跷,我一定为您讨还一个公道!现在让老彭带人复查,才能尽早知道真相,您在这里触景生情,难免伤心……”
叶吉卿被说动了,赵敬东搀着她去了外间的起居室,刘泽之陪着老彭和技术人员走进了卧室。
晨曦初露,影佐祯昭带着高松原田赶到,见到叶洁卿,紧走两步,上前安抚:“李太太节哀,噩耗传来,影佐五内俱焚,李桑的后事都有我那。”
自从李士群离奇殒命,叶吉卿一直处在茫然伤痛之中,她下意识的答道:“后事?什么后事?”
影佐祯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刘泽之、彭军医等人神色凝重的走出了卧室,平川新野低声对影佐祯昭说了几句,影佐祯昭问道:“李桑的死因可疑?化验结果怎么样?”
彭军医犹豫着不敢说出口,平川新野皱眉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将军亲自赶来,有话还不直说?刘秘书,你来说。”
刘泽之字斟句酌的答道:“初步勘察李主任是中毒而死……毒药成分尚不能确定,应该不超过八个小时……”
没等刘泽之说完,叶吉卿站起身来,两眼发直:“中毒?八个小时?将军,外子昨天去您家中赴宴……这是怎么回事?他回家后什么都没有吃……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影佐祯昭神色自若,答道:“嫂夫人节哀,昨天李桑的确是在影佐家中用的晚餐,不过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这一点同桌的人都可以证明。”
平川新野插话道:“不超过八个小时?李主任三点多钟感到不适,这么说最大的可能应该是昨天二十点到二十二点之间,昨天李主任回到76号签署文件是二十一点,食堂准备了粳米百合粥和两个小菜……刘秘书,你和赵队长当时也在场。”
刘泽之答道:“平川君所言不差,可是属下也吃了同样的东西……”
影佐祯昭打断了他的话:“李桑在76号用了夜宵?夜宵都有谁过手?”
平川新野答道:“夜宵是属下到食堂命令值班的厨师准备的,全程属下都在场,然后也是属下亲自端到办公室……对了,走廊里碰到了张胜宇,他接过夜宵替我端到办公室,赵队长帮着摆的桌子。”
影佐祯昭严厉的质问刘泽之和赵敬东:“平川新野说的是实情吗?”
二人对视一眼,点头答道:“是的。”
影佐祯昭命令道:“高松君,扣押平川新野和赵敬东,还有张胜宇和那名厨师,查抄他们的宿舍!”
高松原田为难道:“张胜宇是小野将军的人……”
刘泽之硬着头皮说道:“将军,赵队长和平川君……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恕属下斗胆:能不能调查后,再行处置?”
影佐祯昭断然拒绝:“不行!李桑对大日本帝国忠心耿耿,效力有年,但有一丝可疑,就不能轻轻放过。高松君,执行命令!小野将军那里我去说。”
主人离奇殒命,赵敬东和平川新野又当着众人的面被戴上手铐押走,公馆里更加人心惶惶,影佐祯昭对叶吉卿温颜说道:“请嫂夫人放心,我这就安排人调查,南京政府那里我也会马上告知,建议公葬。有什么要求嫂夫人尽管提出。”转头命令刘泽之:“刘秘书,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会马上命令76号总务处调人过来,由你指挥。”
刘泽之答道:“是,请将军放心。”
刘泽之带着毛骏毕恭毕敬的拉开车门,恭送影佐祯昭离开。走回一楼自己时而下榻的房间,说道:“老毛,你这件衬衣不适合丧事,换一件吧,柜子里有,你自己找,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拨通电话,刘泽之说道:“建雪,我这几天都回不去了,出了点事……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会照顾自己的。老赵?你还是赶紧推了吧,介绍什么对象?你闲的没事干了?他都被抓起来了……没事,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连你见过的张胜宇也一同……算了,我暂时不能再说了,你打听这些干什么?你们女人真是无事生非!就这样,我忙着那!”
毛骏一边换衣服一边劝道:“你冲弟妹发什么火?唉,李主任就这么……谁的心里也不好受。”
“走吧,老毛,等总务处派的人来了,你就回去吧,命令你的手下继续化验,现在……能为李主任做的,也只有抓到凶手这一件事了。”
噩耗传到76号,树倒猢狲散,众人一片惶恐。好在影佐祯昭亲自来到76号坐镇,命令电讯处长温桂胜告知众人:一切如旧,照常供职。
九点,高松原田来到影佐祯昭临时占用的行动队队长办公室报告道:“将军,从张胜宇宿舍一件衣服的口袋中搜出了微量的阿米巴毒药,这是一种从鼠疫病菌中提炼出来的毒药,服用数小时后毒性发作,没有解药,必死无疑,症状和李士群死前的状况完全一样。属下推测应该是他投毒后把药瓶放进了口袋,,仓促之下有微量的毒药落入了口袋中,离开76号后寻机扔掉了瓶子”
秘书进来报告:“将军,浅野一键凌晨五点半收到消息,马上动身,已经赶回来了,求见将军。还有,已经电告尚在东京的76号情报处长倪新,命令他尽快飞回上海。巡视各个情报站的权菅祜将于中午从江阴赶回上海。”
“让他进来吧。高松君,你也去李士群的公馆,协助刘秘书办理后事。”
脸色灰白,走路微跛、右手还用绷带吊着的浅野一键走了进来,影佐祯昭说道:“情况你都听说了吧?我把审讯重大嫌疑人张胜宇的任务交给你,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投毒的经过,为什么要投毒,有没有同伙,都要审清问明。”
浅野一键为难道:“二十四小时?张胜宇是小野将军的人,用刑恐怕不妥,可是不用刑……”
“我已经取得了小野将军的许可:可以用刑,只要不致死即可。平川新野和赵敬东也被关在牢房里,你都有权审问。权菅祜马上回来,我让他做你的助手。我这两天不会离开76号,有进展随时向我汇报。”
浅野一键来到刑讯室,先看了看平川新野等三名嫌疑犯写的事情经过,此时权菅祜也赶到了,命令道:“把平川新野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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