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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醉四月     谍殇之山河破碎txt下载     谍殇之山河破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神针

    三天后,刘泽之和倪新在宿舍里下象棋,刘泽之一连输了三盘。倪新笑道:“咱们倆的水平虽然都不高,但是彼此之间差不多啊,你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好几天了一直这样,有心事啊?”

    刘泽之苦笑着没有说话。倪新心知肚明:“是不是想问问你那个同学孔文清的下落啊?”

    刘泽之被说中了心事,赶紧答道:“是啊是啊,还是你最了解我。我是想问,没好开口。他怎么样了?你不知道吧?昨天在李主任的公馆,我刚提了一句,主任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吓得我没敢说完。唉,上次从禁闭室里出来,就是和你们几个一起关进去那一次,我答应过主任再也不四处好奇打听不该打听的事了。”

    倪新笑笑,看着刘泽之充满期待的目光,回答了四个字:“无可奉告。”说完,作势要走。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老倪,别走啊,我去给你沏杯咖啡。”刘泽之把倪新拽回来,硬按到椅子上,转身去冲咖啡。

    倪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拿腔作势的说道:“嗯,不错,正宗的苏门答腊岛咖啡,不过那,我还是不能告诉你。我这是为你好,李主任说的是对的,你这个随心所欲的毛病不改,总有一天要闯下大祸。”

    “你再坐会。老倪,我就问你一句,孔文清是死是活?”

    倪新嘿嘿笑着,喝干咖啡,说道:“我回去睡了。”

    刘泽之在后面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说道:“走吧走吧,走了以后就别再来了!什么人那。不说算了,有什么了不起?我还不想知道那。”

    重庆,郭烜走马上任后,碰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物资短缺。离开技术部门半年多了,这半年多,沿海各大城市纷纷沦陷敌手,各大交通线也大都被日伪控制。原来的储备逐渐耗尽。军统电讯设备的紧缺程度超过了他的预期。就说必不可少的真空管吧,为了减少损耗,军统的家法居然规定烧坏一只真空管,可以处决,而且还真就有过这样的先例!吓得那些基层电讯人员、受训的学员人人自危,几乎无法正常工作。好不容易从驼峰航线空运过来一点物资,必须先紧着前线各大战区的集团正规军使用,分到军统手里的寥寥无几,就这么少的可怜的一点电讯物资还要优先保证日占区潜伏的特工。长此以往,电讯工作有可能全面瘫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郭烜再有本事也造不出电台来。

    郭烜无计可施,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给总务处打了个要求提供物资的报告。这份例行公事的报告送上去之后,根本没敢报太大的希望,他准备带人先尽力修好库房里推着的报废电台,能修好一台是一台,即使杯水车薪,也总比一点没有强的多啊。没想到第二天总务处通知他毛人凤要见他,准备一揽子解决电讯物资短缺的问题。郭烜将信将疑,有这好事?

    一见面,毛人凤就递给他几张清单:“你看看这些物资,够不够?”

    郭烜拿过来一看,如同守财奴发现了金矿,两眼不住的放光:各式电台一百二十部、真空管四百只、专用风扇五百个、移动电池三百八十部、专用天线二百四十架……特别是其中还有过郭烜梦寐以求的十台大功率电台和四十个信号放大器。郭烜看了又看,不敢置信的问道:“毛先生,这些物资都是给我的?”

    “不能都给你,给你一半吧。”

    郭烜大喜,眉开眼笑:“一半就够了,这足够两年用的了。我去哪里领取啊?谢谢毛先生。”

    毛人凤心道人人都说郭烜自奉甚俭,唯一能让他起了贪欲之心的就是各种电讯物资。他笑了笑说道:“就是这个领取,有点困难。你也不必谢我,这是上海杜月笙老板一年多以前花费巨资囤积的一批物资,没想到没来得及出手,他自己就被迫离开了上海。现在全民抗战,杜老板愿意无偿捐出这批物资。不过如何从上海运出来,就只能靠我们自己想办法了。”

    闻听此言,郭烜的笑容不见了,果然,没有天上掉金元宝的好事。捐出来?说得好听。可是这么大一批物资,看得见,拿不到……怎么也不甘心。他想了想说道:“毛先生,我们一定要把这批物资弄到手,且不说这一百二十部电台,这些配件也是很珍贵的,我们手里许多部电台。就是一两个配件坏了,就全部报废了。这批物资拿到手,可以修复继续使用的电台数量只会比一百二十部多。属下请命去一趟上海。”

    毛人凤不置可否:“嗯。还有件事,我交给你个人。芒刺计划不能就此终止,周成斌提出从长计议,设计了一个局。这个人就是挖出这根‘芒刺’的神针。你看看这个计划,有没有需要修改完善的地方。”

    郭烜接过一张便笺,看完后,不由的感叹:抛开王牌杀手的身手不说,即使是作为一个特工,周成斌的确胜过自己一筹。对真心佩服的人,郭烜一向是倾盖相交,他很想有机会重返上海,和周成斌再次并肩作战。他双手交回便笺,答道:“周站长此计甚好,我一定全力配合。毛先生,属下去上海的事……”

    毛人凤烧掉便笺,说道:“是需要你再去一趟,但是不是现在。你先把需要受训的人员调集齐了,书面培训马上就可以开始,等设备到了,再进行上机实战训练。”

    上海龙华里一家弄堂里,老虎灶原来的老板快七十岁了,回乡养老,换了个四十多岁的老李,据他自己说上了年纪,干不动搬运工了,花了一笔钱盘下这爿店面糊口。这天傍晚,前面书店的掌柜散步到了这里,看了看觉得不错,天气太热,索性在老虎灶后身一个简易木棚里汰浴。洗完澡后沏了壶菊花茶,坐下来摇着蒲扇和老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天:“李老板,你这里不错啊,还能凑合着汰浴。”

    “周掌柜,老板这两个字可当不起,这里前前后后就我和一个小同乡。你就叫我老李吧。全仗街里街坊的照顾。除了卖开水牌子,还卖点纸烟、火柴,现在天热,傍晚有乘凉的,再卖几壶茶,混口饭吃。”

    “老李,白天书店开着门,伙计们走不开,麻烦你抽时间每天送点开水,好吗?”

    老李爽快的答应:“好唻,那我今天就去认认门。天天算账太麻烦,周掌柜您一个月结算一次就行了。”

    “这样太好了,我还有家店面,平日不在这里,十天半个月的过来结一次帐。”

    二人一边闲聊一边向书店走去。这两个人正是伤愈重返上海的周成斌和他的助手,上海站新任副站长李智勇。周成斌说道:“‘神针’已经安顿好了,找出南极星,顺藤摸瓜,摧毁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我们要有耐心。”

    “我明白。”

    “书店里平日有两个伙计照应,有事你去找他们,他们自会和我联系。重庆交给我们一项任务——天使计划,有一批战略物资需要转运出去。转运是很困难,但是最难的是……这批物资存放在爱俪园的一处秘密的地下室里。”

    李智勇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他微微皱眉:“爱俪园?那不是犹太富翁哈同的旧宅吗?现在前半部分的花园和主宅是淞沪日军高级军官俱乐部,后半部分那两栋楼是日军少佐以上军官的公寓。”

    “是啊,这批物资数目庞大。我已经派人去找爱俪园的平面图了。你这几天的任务就是和先期抵达上海的谢承新负责的三个行动组取得联系,随时等候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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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天使计划

    在作为联络站的那家“启智书店”的库房里,周成斌对着爱俪园的平面图整整一个晚上,他做了各种测算,终于不得不沮丧的承认:无论是从地下排水管道,还是另外挖地道,想不经过建设这处密室的时候设计的进出口,另辟蹊径进入密室都没有任何可行性。

    八月十日凌晨五点,李智勇如约赶了过来。看到周成斌两眼熬得通红,李智勇心中已经感觉出了不妙,但还是问道:“周站长,怎么样,有办法了吗?”

    周成斌在地图上指点着:“如果要挖地道,从这里——你看,是最近的,工程量之大不是我们能够完成的,我初步算了一下,用最先进的挖掘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施工,需要十天。如果人工挖掘,铺以简单的工具,还要瞒着日伪的耳目,一年时间也不够。再说挖出的土方数量如此之大,怎么处理?”

    李智勇心凉了半截,此路不通。他又问道:“能不能利用地下排水管线?”

    “也不现实。哈同当年修建爱俪园不计工本,花园的面积太大。这在寸土寸金的大上海,也是这个犹太富翁炫耀自己财富的一种手段吧。附近一公里之内没有别的建筑,而哈同又自费移走了从他的花园底下通过的各种市政设施。现在这座花园里除了几条排雨水的明沟,没有任何地下管线。”

    李智勇凑过来看了一会地图,说道:“这座密室唯一的进出口,被巧妙的设计成了假山的一部分,这座假山是花园的中心景观,众目睽睽之下,搬走这么多的物资……除非我们有隐身术。”

    周成斌看着平面图又发了会呆,说道:“五日后是中元节,日本人在爱俪园搞了一个追思会,请了一帮和尚道士为枣宜会战中‘玉碎’的日本鬼子亡魂追荐打醮。你带着谢承新化装混进去,现场观察一下。”

    李智勇应了一声,正在想如何才能混进去。周成斌又说道:“你去找城西白云观的主持道衍,就说是康慈医院的孟霄杰院长让你找他的,这个老道欠过孟院长一个人情,又正好承揽下了日本人的这场法事。你们就说想跟着他混口饭吃,他自会去安排。”

    “明白,我一会就去。”

    李智勇回老虎灶换了身七成旧的夏蓝布长衫,路上叫来谢承新,二人一起来到白云观。上海城西这座白云观和大名鼎鼎的北平白云观可是不能相提并论,只有前后两进大殿,前殿供奉着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等。其他的如铁拐李等八仙、药王孙思邈、斑疹娘娘、文武财神等等神灵都挤在后殿。一座小跨院里住着十来名道士。另外一座小跨院居然还做着烹饪素斋的生意,订餐外卖均可。主持道衍虽然出了家,功利心比凡人还要炽热,周旋在达官显宦之中,乐在其中。

    中元节就要到了,乱世中命如草芥,人们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只好把未来托付给冥冥之中的诸方神灵。南京屠城过去快三年了,许多家人离散、自己尚在尘世中挣扎求存的人们也需要在这个日子里,为亲人超度。道衍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何况他又通过关系,财神开路,揽下了淞沪日军在爱俪园打平安醮的差事。

    道衍千方百计的揽下这桩差事为的倒不是钱财,他心中早暗暗骂过数次:小日本就是抠门,没见过大世面,给的这点钱也好意思拿出手?他为的是攀援上日本人这棵大树,借此机会结识更多的日本显宦,以后的上海滩,他道衍岂不可以横着走路?遗憾的是白云观实在是人手短缺,每个道士再长出一双手也张罗不过来,急的道衍这两天吃不下睡不着。一着急,心脏剧痛,不得不又找康慈医院的孟院长看了两次病。

    好在有个机灵的小徒弟青藤给他出了个主意:花钱雇佣一些人充当临时道士。道衍一拍大腿:真是人头猪脑,这么简单的主意,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出主意的那个小徒弟本来想着师傅怎么着也会给自己几个赏钱,没想到道衍笑笑说道:“这个主意为师早就想到了,正准备找几个方外的至交去办。我们师徒真是心有灵犀啊。这件事可不能说出去,传到日本人耳朵里那是要掉脑袋的。为师这就去办。这杯茶赏给你喝吧,今年新下来的正宗杭州龙井旗枪哦。”

    道衍大摇大摆的出门去了,青藤气的“呸”了一声,泼了那杯残茶,骂了一会,终究无计可施。

    李智勇和谢承新找上门来的时候,道衍刚从外面回来,他找了几个人,有的要价太高,他不想破费;有的尖嘴猴腮,看着都不像是那么回事;有的倒是想去,一听是和日本人打交道,又打了退堂鼓。他正在琢磨着是不是去人市上拉几个人,又怕人市上鱼龙混在,消息泄露,日本人怪罪,吃不了兜着走。

    听说二人是孟霄杰院长的远亲,想去爱俪园开开眼界,也想找点外快,再一打量,李智勇虽然衣着寒素,却方面大耳,一脸福相。谢承新也是仪表堂堂。道衍大喜,这真是正打瞌睡有人送枕头,却拿着架子说道:“按说这样的事情我们出家人是不应该干的,但是孟院长的面子……好吧,我就破回戒。至于报酬吗?二位看能不能这样啊,你们再找几个人,一个人我给十元储蓄票做茶钱。”

    李智勇突然有个想法,没有马上回答,道衍以为他嫌少,赶紧说道:“至于二位吗,我每个人再加十元,你们买双鞋穿吧。二位是俗家人,不明白,这中元节打醮是莫大的功德,不能全用钱财来衡量。”

    李智勇看了看谢承新,点头答应:“我们倒是有几个兄弟,一共需要几个人?”

    道衍想着那天还有几场法会也需要人手,日本人的事自己不去盯着又不放心,说道:“你们再找四个人,加上你们两个,一共六个就行了。”

    “好吧,我们主要是想开开眼界。住持大师,钱可要先付。一共是捌拾元储蓄票。”

    道衍大喜:“好,那就说定了。爱俪园这场法事一共需要八个人,你们什么也不懂,我带着徒弟青藤和你们一起去。你们六个人一定要在这个月的十四号晚上过来,换上道袍,梳个假道髻,我再教你们几句经文。钱到了那个时候再给你们。放心吧,我是出家人,不打诳语。”

    听了李志勇的汇报,周成斌考虑了一下,问道:“没想到有这么一个意外的机会。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说来听听。”

    “站长,我想在这个什么狗屁平安醮法会上发难,点一把大火,烧了这座花园。然后小日本肯定会重修,到了那个时候……”

    周成斌闭目思索,爱俪园事关日本人的脸面,烧毁后必定重修,负责重建工程的有可能是市警署,也有可能是76号。这两个地方都有办法可想。即使是由其他机关负责,以刘泽之的身份,打个招呼,安插一支施工队,也不算难事。

    李智勇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打扰,静静地站在一边。过了一会,周成斌下了决心:“时间很急,智勇,启用谢承新手下的第一第二行动小组,由你和谢承新指挥。汽油和爆炸物我安排其他人负责带入现场。安排好以后,行动之前我会设法把这些物品所藏的地点告诉你。有三点我要提醒你:假山一定要摧毁,但是不能让密室的暗门暴露。你要掌握好其中的分寸;还有,为了孟院长的安全,这个道衍不能让他活着;最后一点,此次行动的真正目的,除了你其他人不必知道。你只需要告诉大家为了打击日本鬼子的嚣张气焰,所以上海站决定要搅了这场法会。”

    “是,属下明白,请站长放心。如果您没有其他吩咐,我这就去召集人手。”

    周成斌突然又叫住了李智勇:“智勇——”叫了这么一句,再无下文。此一去也许就是永别,可是一句淡而无味的“保重”,何必说出口?

    周成斌没有说出口的话,李智勇却已明了,他没有说话,正色立正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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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鬼节惊魂

    阮波,上海市警署治安处三室警长,和其他同仁一起负责中元节日本淞沪驻军高级军官俱乐部打平安醮的外围保安。八月十四日午夜,各种法器、鬼神面具、数量惊人的莲花灯、纸钱等陆续到场。日本人对死亡的态度和中国人有所不同,特别是对为国“玉碎”的军人,他们认为在战场上捐躯,死后就成神了。所以这种追荐战死者的水陆**事没有过多悲哀的气氛,倒有点类似中国人的庙会,西方国家的嘉年华盛会。

    十五日凌晨三点,十六个和尚、八个道士、八个尼姑也到了现场,随着他们来的还有各式木鱼、罗拔等随身法器。阮波和几名警长上前分头搜身,搜到李智勇,低声说了七个字:“十殿阎罗,转轮王。”

    李智勇用目光示意明白。另外一名警长打了个哈欠,说道:“行了,别他妈这么认真了,一帮和尚道士,有什么可搜的,再说在里面还有一道日本人负责的管卡那。快进去吧。”

    阮波笑道:“老王,别偷懒松懈,这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这一哆嗦了。咱们上峰可是说了:有关皇军的事,没有小事。”

    李智勇随着人群走进花园,跟着道衍上了道士负责的祭坛。他放眼望去,没看见什么十殿阎罗的面具、纸扎塑像。正在奇怪,只见十来名青衣白帽的裱糊手工艺人小心翼翼的抬着两人多高、一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十殿阎罗纸扎塑像走进花园,安置在花园的四个角落。这些十殿阎罗塑像是用木条先搭起个架子,再用冥纸裱糊的,为了稳定,塑像的脚里面还放有加重分量的砖块。有的面目狰狞,有的长须净面。那具转轮王的塑像被安置在距离道士祭坛五六十米外的尼姑祭坛边上。几名穿着便衣的日本宪兵命令裱糊艺人们退出现场,又分头检查着这些纸扎。无奈塑像手工上乘,天衣无缝,他们也不能现场划开塑像检查,那不成了笑话了?好在负责外围警戒的警察们已经检查过一次了。

    道衍指挥着李智勇等人布置好祭坛,已经三点四十五分了,四点钟法事即将开始。和尚道士们都整理衣冠,做好了准备。李智勇放下手里的锣,悄悄从边上溜了出去。身穿玄色绣金八卦道袍、带着高高七叶道冠的道衍皱了皱眉,以为李智勇这个时候去了厕所,暗暗骂了一句:懒驴上磨屎尿多,真是上不了大台面。却又无法可施。好在没过一会,李智勇不引人注目的又悄悄溜了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不大的黄布包裹,包裹外面贴着几个剪纸的寿字,好像是打醮用的道具。道衍有点奇怪:没让这个姓李的拿什么东西啊,难道是顺手牵羊?可这胆子也太大了吧,万一让皇军发现,还了得!一会腾出手来马上问问他。

    八月十五日凌晨四点,天色微微放明,平安醮正式开始了。在和尚、道士、尼姑悠扬的诵经声中,主持祭祀的日军军政要员纷纷登场肃立,观礼的嘉宾们也都到齐了。半个多小时之后,首轮诵经结束,开始宣读祭文。一名穿着黑色和服、留着两撇八字胡的日本人登上了中心祭台,掏出祭文准备宣读。此人正是淞沪日本占领军负责人柳川平助。

    李智勇做了个手势,示意开始行动。谢承新跳下祭台,打开黄布包裹,冲着主席台扔出一枚手雷!惊天巨响中,硝烟腾起,猝不及防的众人纷纷四散逃命。许多人冲进俱乐部礼堂避难,李智勇一枚手雷出手,扔进礼堂,哭喊声中许多人又逃了出来。

    李志勇率领四名部下接枪在手,甩下道袍,拽掉假道髻,里面是和现场便衣警卫同样的灰色衬衣、黑色西裤。分头跑向平等王、泰山王、秦广王等纸扎塑像,冲着这些塑像开枪,塑像里的汽油“轰”的燃起漫天大火!很多人不约而同的逃奔花园中心的假山,谢承新又冲着假山扔出了一枚手雷!

    众人有的受伤倒地呻吟,有的哭喊,有的大叫着“卫兵,抓刺客!”,上海站的行动人员瞄准这些想组织抵抗的军人开枪!李智勇一眼看见四肢发抖的道衍抱头正想钻进祭坛底下躲避,他回身就是两枪,道衍四肢蹬踏了几下,糊里糊涂的见了阎罗。

    李智勇命令众人撤退,几人边打边撤。现场的卫兵已经反应过来,布置起了抵抗,眼看寡不敌众,众人都无法安全撤离。谢承新瞄准前来观礼的嘉宾们扔出最后一枚手雷,这些嘉宾大都是些文人和妇孺,有的是受祭“玉碎烈士”的家眷遗孤,有的是特邀来粉饰太平的各界名流。这些人本来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挤做一团,手雷爆炸后各种残肢断臂触目可见,胆小的已经昏死过去,被狂奔逃命的人践踏而过,九死一生!

    李智勇声若洪钟,大喊几声:“不要乱,大家往西门跑!”

    部下们纷纷附和:“快,往西门跑啊!那里没有刺客!”

    懵懂中的百余人一起奔向西门,警卫阻拦不住,怕伤到了贵宾,又不敢随意开枪,只能徒劳的想徒手拦住众人,一人拼命百夫难当,这岂不是痴心妄想?眼看众人就要安全混出现场,几名精明的宪兵冲到了最前头,想关上铁栅栏门。眼看铁门就要关闭,自己就要被关在花园里无法逃出,四名部下也只跑出去了两个,谢承新更是不见踪影,李智勇无计可施,瞄准关门的宪兵开枪射击!两名宪兵倒在栅栏门旁边,李智勇却也成了众矢之的,数名卫兵找准目标,冲了过来。此时,现场有名军官大喝一声:“抓住他!留活口!”

    突然,花园里先前没有爆炸的楚江王、广明王两具塑像里的汽油也被打爆!冲天的蘑菇云中夹杂着:“将军死了!柳川将军被打死了!”的喊声,卫兵大惊,大部分阻截的人又纷纷冲了回去。李智勇闪身藏入人群,借机逃离现场。仓皇之中,他只来得及回头望了一眼,谢承新举枪自戕的一幕映入眼帘……

    爱俪园外,一辆吉普车冲了过来,车速稍稍放缓,李智勇等成功逃离现场的三人纵身跃入吉普车,消失在晨曦里。

    震惊上海的中元节袭击事件,日方死亡九人,包括一名中佐在内。受伤人数众多,达三十余人,柳川平助将军也受了轻伤。对手被击毙两人,一人自杀,没有一个活口。

    如此恶**件在76号反倒没有引起多少震动。李士群有点庆幸,甚至暗暗有些幸灾乐祸。上次庆功会被郭烜为首的军统上海站搅了局,山胁正隆等军方高级将领对以小野平一郎为首的日本特务机关,以李士群为首的南京汪精卫政府特务机关颇多微词,不仅多次加以训斥,此次中元节打醮祭祀,更是索性决定自己负责全部警卫工作,就连外围的警戒配合工作,也交给了市警署,完全排除了特务机关。没想到还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件。怎么样?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上身千斤重。看以后那个军方高官还敢提议缩编特务机关编制,减少经费比例。

    上海市民看着曾经金碧辉煌的爱俪园如今一片残垣断壁,更是暗暗偷乐,小鬼子,你们也有今天!祭祀亡魂?这下好,索性一起当了亡魂。有的上海市民还特意装作无心,多路过几次爱俪园,反复观看这大快人心的一幕。

    李士群奉命善后,他一方面组成特别小组,追查凶手;一方面命人搭起围挡,掩盖了触目惊心的现场。一客不烦二主,为了不影响调查,小野平一郎下拨了一笔经费,由76号李士群负责,准备重修爱俪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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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算计

    负责现场调查的山木龙三很快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向李士群汇报道:“李主任,现已查明城西白云观的主持道衍中元节接了好几场法事,道观里的道士不敷使用,就花钱从外面雇佣了六个假道士。被军统上海站的人钻了空子,混进了法会现场。”

    “那个道衍哪?好好审审他,查清楚他是军统的人,还是被人利用的,如果是被人利用,中间牵线的是谁?”

    “回主任的话,道衍死在现场了。据打死道衍的子弹分析,是对手干的,很明显:杀人灭口。”

    “该死!”李士群骂道:“对手死了几个?尸体哪?有线索可以追查吗?”

    山木龙三答道:“击毙两个,一个自杀。三具尸体鉴定科正在尸检,目前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按照我们手里掌握的有限的不完全的军统人事资料,怀疑死者当中有一个人叫谢承新,毕业于军统青浦培训班,比刘泽之高一级。刚才刘泽之已经帮助认尸并确认了这一点。”

    “刘泽之认识这个人?”

    “也不能算是认识。谢承新此人是他们那一期培训班结业时的优秀学员,留在培训班帮助做过短期的下一届学员招收入学工作,刘泽之报名、入学考试时,有过几面之缘。”

    李士群叹了口气,说道:“怎么搞的,最近没有一刻是太平的。山木君,你觉得此次军统上海站行动的目的何在?”

    “报复吧?枣宜会战中方吃了亏,军统因为泄密事件跌了面子,千方百计追查南极星又一无所获,所以搅了中元节为枣宜会战玉碎的皇军将士追荐祈福的法事泄愤。”

    “仅止于此吗?”

    “主任的意思是……属下没想明白,请主任指教。”

    “我也仅仅是有种感觉罢了,总觉得这其中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内幕。也许是我太多心了。山木君,写份报告,上报小野将军。”

    外间倪新看到山木龙三走了,赶紧趁着这个空隙来见李士群:“主任,夫人来电话,中午请您到六国饭店中餐厅一起用餐。”

    李士群无奈苦笑:“蛮妻孽子,无法可治。我不去了,你替我给夫人打个电话回话,就说何老板托她帮忙的事我答应了。这个老何,走夫人路线。估计又是刘泽之牵的线,等我闲了,再揭他的皮!”

    倪新笑着调侃:“那是因为别人知道在你面前,走夫人路线,又快又稳当。其实爱俪园重建的工程,包给谁不是包啊?您说是不是?对了,还有件正事,天狼星孔文清发来了第一次密电,情况不错,他被郭烜要到了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担任安保组上尉组长。我按照您的吩咐,命令他保持静默,等待命令。”

    “进展不错,可是这个位置接触不到核心机密啊……一步步来吧,欲速则不达。天狼星的母亲和弟弟你要安顿好,多花一点钱不要紧。”

    三鑫建筑公司的何老板如愿以偿的取得了爱俪园花园、俱乐部大堂的重建工程,趁着李士群的太太叶吉卿用餐中途去洗手间的机会,递给刘泽之两个信封:“刘科长,请转交李太太,还有一个……不成敬意,是兄弟我的一点心意。”

    刘泽之把厚的那个信封放进公文包,薄的那个又递了回来:“何老板,李太太的那一份,您放心我一定转交。至于……您收回去,咱们兄弟,来这一套,太见外了。再说我还有件事求你。老家苏北有几个乡亲来上海投奔我找口饭吃,这几个人读书不多,奢望还不小,以为我是多大的官那,还真的不好安插。这些人以前在苏州跟着其他老板干过假山堆砌、整修的活。您看能不能跟着你混口饭吃?”

    何老板有点为难,这几个人他没有见过,手艺怎么样?工钱怎么算?怎么管理?轻重掂量不好,得罪了刘泽之,以后76号这条线不就断了?

    刘泽之看出了他的难处,笑道:“我这几个乡亲,其他的都不会,我也不敢让他们插手坏事。这样吧,你把爱俪园那座假山私下包给他们。这样何老板会受点损失……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过……有句话,我不能不说,我们76号人多嘴杂,这几个人和我的关系,不足为外人道。否则真出点什么事,我反倒不好出面说话了。”

    何老板大喜,有了刘泽之这句话,结款会不受盘剥,顺利不少,如果工程有个什么问题,刘泽之也一定会主动出头为自己斡旋。更重要的是重修的假山质量如何也不用自己费心担待。再加上刘泽之退回来的那份贿款,虽然少了假山重修这部分工程,算起来也不会吃多大的亏。何况,来日方长,这条官场的线一日不断,自会财源滚滚。

    八月二十二日,重建工程正式开始的第三天。这一天恰好是倪新二十九岁的生日,他邀请了刘泽之、张克清等几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去一家日式餐厅吃饭,行动队长田成羙也来捧场。六个人点了些鱼生、寿司,喝了点清酒。刘泽之笑道:“日本料理最没意思了,每样就这么一点点,又都清淡,看着蛮有情趣,吃起来差不多都是一个味道。”

    倪新答道:“日本人对个人的享用有节制,那像我们中国,有钱的时候大鱼大肉,七个盘子八个碗;没钱的时候就啃树皮草根。汉唐文化的精髓已经不在其发源地了……”

    刘泽之没心没肺的接了一句:“下文我替你说了吧——子孙不肖啊。你哪来的这么多的牢骚?我听都听熟了。”

    倪新好脾气的笑笑不语。几人吃完,又欣赏了两出日本歌舞伎的表演,走出餐厅已经快到午夜时分了。一辆车子坐不下,倪新指着左前方问道:“那是爱俪园吧?泽之,我们两个散步过去看看工程进展。田队长、老张,你们四个坐车回去,一会我和泽之雇黄包车。”

    远远望去,爱俪园前停着一辆拉渣土的马车,两名工人正在装车。刘泽之答道:“这么晚了还去看什么啊?明天再说吧。”

    “走吧,散散步不也挺好。臭小子,别不识好歹,我是陪你。爱俪园的工程是你们总务处的职责所在,你们高处长不是分配由你负责监工吗?”

    “好吧好吧,那我们去吧。”

    二人来到工地,由于后面两栋楼是日军高级军官的公寓,怕噪音影响休息,工地晚上不敢施工。但是上海市政府又有规定,垃圾车白天不准进入市区,所以工地上雇佣了两辆马车每天晚上清运渣土。这处工地数量最多的建筑垃圾就是弃之不用的以前的假山废墟。一名身穿灰布坎肩、一身大汗的工人正在装车。等倪新和刘泽之走到近处,另外一名工人不知为什么不见了踪迹。

    刘泽之停在假山十多米远的地方,不再往前走,似是怕工地上的尘土弄脏了皮鞋和衣着。说道:“没看见有人过来啊?过来!叫你那,过来答话。”

    现场唯一的那名工人跑了过来:“先生,对不起,灯光太暗,没看到。您是……”

    “我姓刘,是总务处的,过来看看工程进度。你们何老板哪?”

    “刘先生,您好。我们何老板只在白天过来看看。晚上他不可能在这里。”

    倪新问道:“只有你一个人啊?”

    那人答道:“还有两个,一个值夜班的,一个是和我一起清运渣土的。”

    倪新有点奇怪:“我说那,刚才远远看看好像不止你一个。那两个人哪?去哪了?”

    没等那名工人回答,刘泽之笑道:“你问的真奇怪,还能去哪?人有三急。”他板了板脸,打起了官腔:“你们手脚要利索一点,不要弄出太大的声响,影响后面两栋楼里大日本皇军和家眷的休息。还有,运完渣土,这里要打扫赶紧,泼水压尘,这不是你们农村的场院。不能影响到白天住在公寓里的皇军出行。转告何老板,让他有时间多来工地盯着点,给76号办差,出了差错,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那名工人赶紧答应。刘泽之迈着四方步踱到马车边上,看了看说道:“装完车,注意遮挡,别搞得漫天灰尘,影响皇军的起居。”

    “是是,请刘先生放心。”

    刘泽之转头对倪新说道:“这清酒喝的时候没事,风一吹有点上头。我们走吧。”

    倪新心道这官腔打得,挺熟练的。笑着点了点头:“走吧。”

    看着二人走远,化装成马车夫的杨爽长出了一口气,轻轻敲了几下假山,一长两短,示意危险解除。里面两名特工正在往外运东西,没想到一个疏忽,被倪新和刘泽之这两个不速之客堵在假山密室里,没办法出来。杨爽一面从密室里搬出木箱装在渣土下盖好,一面骂道:“汉奸狗腿子!好好的中国人,一口一个大日本皇军的,不要脸!下会撞到我手里,老子要了你们的命!”

    一名部下说道:“老杨,别骂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和这些败类算账。再有一天,物资就全部搬运完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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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人心

    八月二十五日,刘无回到家中意外的看见刘泽之在厨房里忙碌,房间里弥漫着自己最爱吃的糖醋小排的味道,他很高兴的说道:“四哥,今天您怎么有时间回来了?您到客厅坐会,我来吧。”

    刘泽之笑道:“回上海快一年了,一直没有机会给你做顿饭。今天你别管了,小排做好了,汤也煲好温着。我再炒个青菜就开饭。咱们兄弟今天喝一杯。”

    兄弟两相对落座,刘泽之说到:“五年多前你来上海,第一顿饭我就给你做了糖醋小排,满满一盘,几乎全让你一个人吃了,阿林抢不过你,还噘着嘴生了半天气。当时我就答应有机会再给你做一次,过了半个月,就去了英国留学。到现在,才算还上这个心愿。”

    想起往事,刘无感慨道:“那个时候我还不满十七岁,阿林刚满十五,不懂事,见了好吃的也不知道让人。三姐又惯着我们……”听刘无提到姐姐,刘泽之神色一黯,刘无马上明白过来,满含歉意:“对不起……我不该提起……四哥,我敬你。”

    刘泽之喝干一杯绍兴黄酒,说道:“阿无,我知道你一直有很多话想问我,今天你问吧。”

    刘无很兴奋:“真的?四哥,其实我就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刘泽之放下酒杯,正色答道:“中华民**事委员会军统局中校特工,奉戴局长命令,卧底汪伪76号,代号八十六号。”

    虽然早在心中做过无数种猜测,也帮着哥哥做过很多事,这个答案还是让刘无目瞪口呆。他愣了很长时间,轻轻地叫了一句:“四哥……”再也说不出话来。

    刘泽之说到:“我已经向重庆军统局本部毛先生申请,并得到批准,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助手,军统局上海站中尉特工,和我保持单线联系。我的身份是最高机密,包括戴老板在内,知道的人不足五个。上海站只有现任站长和我专用的电讯员知道。”

    刘无兴奋地搓了搓手,又郑重的点头:“四哥,您一定要相信我:我会付出一切,听从你的命令,保守组织秘密。头可断血可流,此志决不可移!誓死和日本鬼子周旋到底!”

    “好,国家蒙难,让我们兄弟携手,报效国家,复我中华大好河山!同时洗雪家耻。”

    九月一号,郭烜奉命到了苏北,接收上海站通过水路秘密运到第三纵队驻地的电讯物资,并负责安全运回重庆。孙文凯看着郭烜兴冲冲地把所有的物资分为两份,精心包装,又在一张纸上做着记录,事无巨细,一一亲自过问。他笑着走了过了:“老郭,你明天就要走了,我以茶代酒,给你送行。来,到屋里坐吧。”

    桌子上除了一壶茶,还摆着一盘盐水河虾、一盘清炒芦蒿,还有一盆鱼头汤。孙文凯说道:“我都安排好了,这批物资分四次分头运走,四批人马到了国统区会和,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听周站长说为了这些东西,我们死了三个人,谢承新也……”

    “是啊,这是我们的战友用鲜血换来的宝贵物资,我一定会让他们物有所值。”

    孙文凯吃了两口菜,又几口吃掉一粗瓷碗米饭,这才再一次开口问道:“我看你把物资分成两份用不同的方式包装,还做了暗记,又登记在纸上,有什么用嘛?”

    郭烜很自然答道:“这批物资里有一半是拨给我的,所以我先挑选出来。对了,怎么还多出十几箱子西药?”

    孙文凯笑道“西药的事,上峰没具体说,就是命令一起运回重庆。不过我猜也能猜出几分:杜月笙老板这批西药也陷在了上海拿不出来,他把电讯物资捐给军事委员会,条件就是顺便把这些西药给他运回去。和两年前相比,这些西药的价格翻了好几番,即使不足以弥补他捐献的其他物资的损失,也差不了多少。又得了个急公好义、共赴国难的好名声。这是杜老板的生意经。”

    郭烜也吃完了一碗饭,放下筷子,一想孙文凯此言不差,先是有些不满,这个杜月笙门槛也太精了,这些西药和电讯器材本来都是拿不回去的,说是捐赠,也就是顺水人情,不捐出来也是镜中花水中月,军统舍命拿到这批物资,他还要留下西药自己发财。生意人脑子里的弯弯绕就是多。随即释然,自宽自解道:“倒也无所谓,肉烂了在锅里,这批西药杜老板也不会资敌,还是在国统区里流通。人家是做生意的,挣钱是应该的。毕竟把这么大的一批电讯物资捐出来,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已经很不错了。”

    孙文凯喝了口汤,笑道:“老郭,再喝碗汤。我有句话不吐不快,交浅言深,你可别介意。”

    郭烜一摆手:“文凯兄,你这话交代的多余。我们虽然相识不久,可以你这个人很对我的脾气。此次又主动承担芒刺计划失败的责任,在我郭烜心中,早把你当做兄弟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孙文凯说道:“老郭,这批物资你拿不到一半。你先别急,我知道是毛先生当面答应你的。可是军统的当家人是戴老板。有个问题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派你来接收物资?有这个必要吗?”

    郭烜一愣,没有说话,是啊,有这个必要吗?孙文凯自会派人护送物资。自己不是行动人员,千里迢迢一个人赶过来,能起多大的作用?

    孙文凯继续说道:“这是因为你来了,就会先行扣下一半的物资。毛先生对这批物资的底线就是军统拿到一半,注意啊,不是你的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拿到一半,而是整个军统拿到一半。你明白其中的关节了吗?”

    郭烜还是没明白:“这批物资就是军统的啊,对了,那些西药不是,但是这些电讯物资是杜月笙全部捐献出来的。”

    “你错了,杜老板是捐给民国政府,不是捐给军统局的。电讯物资紧缺的,不是军统一家。这批物资各大战区能不伸手?国防部、总参谋部不会打主意吗?中统哪?你军统一家独吞,合适吗?做得到吗?杜老板是个生意人,这批物资安全抵达重庆,他就会大肆宣传这一义举给自己脸上贴金,瞒是瞒不住的。”

    郭烜被泼了一盆冷水:“按你的说法,狼多肉少,军统拿一半也不合适。最多只能说我们军统出生入死,转运出来这批物资,多分一份,可也不能太过分。能拿到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就很不错了。”

    孙文凯点头感叹:“问题就在这里。老郭,你是个电讯奇才,但是对人心,你了解的太不够。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毛先生怎么甘心?所以就需要有人出面当恶人。物资在你手里,你提前扣下一半,别人拿你没办法,因为你背后有美国人。毛先生最多自承对部下管教不严,出了你这么一个不顾大局、只顾小团体利益、目光短浅的人。而且为了表示自己深明大义,会主动提出其他的物资军统一点都不再要了。”

    “那……我还是得到了想要的物资啊……耽个恶名,也……”

    孙文凯有点急了:“老郭,你拿不到的。你听我说,这批物资有一半被你拿走了。你自己亲口说过:够两年用的。有没有这话?”

    “有,这话是我说的。”

    “哦,你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库房里放着足够两年用的库存,军统其他机关,二十来个外勤站组,十来个内勤处室,近十家外联单位……大家眼巴巴等米下锅,你觉得合适吗?大家一起投诉你,你受的了吗?你的日子还怎么过?戴老板自会出面命令你把物资交给总务处统一分配。”

    郭烜如梦方醒,毛人凤这不是给自己下套吗?恶人让我一个人当,好处却没有多少,怎么会这样?太让人心寒了。

    孙文凯看郭烜脸色不好,递过一杯热茶:“喝杯茶。你听我说,你选几样最急需的东西,比如几部大功率电台、信号放大器等等,再挑选一些不引人注目的配件,先扣在自己手里。其他的物资你回去全部上交毛先生,由他处置。你就这么说:你手里扣下的是美国人指明要的。其他的物资,你经过深思熟虑,特别是经过上次毛先生的教诲,觉得自己一个单位拿走一半,是不顾大局的自私行为,请毛先生斟酌各方面的需求,统一分派。态度诚恳一点,别让人看出你在赌气。然后,你近水楼台,第一个打报告申请物资,还能再分一份。”

    郭烜想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点头答应。孙文凯如释重负,又道:“还有件事,是周站长特意交代的。他说有机会把我手下一个叫刘林的年轻人送到重庆去。这次我就把这个人交给你了。这个孩子二十刚出头,很聪明,你花点时间调教,也许将来会有点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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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委屈

    九月八号,郭烜一路风尘回到重庆,他没有回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直奔军统局本部而来。戴笠正在主持军统周会,郭烜在走廊里静静地等待会议结束。有消息灵通且和郭烜关系比较密切的数名同仁路过时和他打着招呼,请他去自己的办公室里坐坐,郭烜笑着一一招呼,却婉拒了邀请。只说公事尚未交待,不敢耽搁。

    会议一结束,郭烜站在门边等待。戴笠见到他走过来问道:“回来了,一路上还顺利吗?”

    “回戴老板的话,一路上很顺利,孙文凯队长派遣的押运人员很得力。不过为了取得这批物资,上海站损失很大……这是清单。”

    戴笠没有接清单,说道:“哦,辛苦了,我还有点别的事。齐五,你安排一下。”

    毛人凤眼风一扫,已经看见好几个人站在不远处似有所待。他也没有接清单,笑笑说道:“我有些事想问你,到我办公室谈吧。”

    来到毛人凤的办公室,郭烜按照事先和孙文凯商量好的话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货物都在朝天码头,所有押运人员亦不敢擅离职守,该如何分配处置,请毛先生示下。这张申请表,是合作室美方主任梅乐思先生需要的物资:两部大功率电台、五部信号放大器。还有一些配件。这一张是我拟定的物资申请表,请您一并审核。”

    毛人凤又是失望又是诧异,失望的是利用郭烜当枪使的计划无法实施了,那么这批物资该怎么办?戴老板已有命令:军统必须拿到一半。自己骑上老虎背,这可怎么办?诧异的是郭烜怎么变化如此之大?可是这番说辞口口声声以大局为重,冠冕堂皇,又不好说什么。而且郭烜要的物资数量并不离谱,两张申请表加起来一共要了六部电台,和一些配件,又打着美国人的招牌,他没有理由不满足。

    毛人凤拿过物资清单和两张申请表,看了一遍,收起清单,当即在申请表上签字批准,交还给郭烜,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狮子大张口,没想到士隔三日刮目相看。怎么变得如此深明大义?”

    郭烜收起申请表,笑道:“这都是毛先生的教诲,去了一次息烽集中营,总要有点收获。”

    此话亦庄亦谐,毛人凤哈哈一笑,不再深究。问道:“此次外出执行任务,见到周成斌站长了吗?”

    “很遗憾,没有。他没有机会来苏北,我也没有机会去上海。这批物资关系重大,属下不敢稍有怠慢。”郭烜心里明白毛人凤怀疑是周成斌从中作梗,点拨了自己。好在此行的确未和周成斌晤面。至于孙文凯,和自己相识的日子很短,毛人凤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毛人凤拿起电话叫来秘书:“带人去朝天码头接收郭主任运回来的物资。再送两杯咖啡,我和郭主任聊聊。郭烜,别站着了,坐吧。”

    “是,谢谢毛先生。”郭烜正襟危坐。

    “郭烜,周成斌受伤离开上海,你代理站长的时候,和八十六号有过联系,对吗?”

    “是的,我和他见过数面。”

    毛人凤很感兴趣:“八十六号以前是我身边的人,这一去就快一年了,他还好吗?你对这个人看法如何?”

    “他还好。看法吗,我和他打交道的次数不多,周站长有过一句评价:八十六号是个很优秀的特工。不过,我觉得他到底太年轻,好像还不到三十岁吧?有的时候不够沉稳。”

    “算起来泽之应该二十六岁了。不够沉稳?何以见得?”

    郭烜话到嘴边,想了想又觉不妥,再一想,为刘泽之打掩护善后的上海市警署的阮波,是毛人凤亲自掌握的潜伏特工,瞒是瞒不住的,毛人凤想必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才有此一问。于是就把刘泽之为报私仇,冲动杀人一事合盘说了出来。毛人凤对郭烜知无不言的态度很满意:“这件事我听阮波汇报过。这个刘泽之,难成大器!如果还在我身边,如此不识大体,自行其是,我一定严办!”

    郭烜笑笑不答。毛人凤突然问道:“郭烜,见到尊夫人了吗?”

    郭烜一愣,答道:“见到了。不过按照潜伏人员的纪律,八十六号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们分开有三年了吧?唉,国难当头,你要体谅我的难处。我答应你,有机会一定调她回重庆,让你们夫妻团聚。”

    “谢谢毛先生体恤。匈奴不灭何以家为?属下不敢心存怨望。”

    毛人凤又道:“我们说点正事吧。‘神针’进展如何?”

    “李士群素有‘狡诈如狐、凶残如虎’之称,属下只能小心翼翼和他周旋,不敢稍有疏失让他起疑,前功尽弃。而且,到底需要多少时间才能让李士群放心,从而命令孔文清和南极星取得联系,挖出这个奸细,并不完全取决于我们。这必须是李士群有针对重庆的大行动,单独启用南极星和孔文清都力不从心的时候,他才有可能命令南极星和孔文清建立联系。”

    毛人凤点头道:“你的看法不错。”

    恰在此时,秘书进来报告:“毛先生,外面好几位处长在等您,都说是有急事必须在今天见您。国防部来了两次电话了,请你有时间马上回电。中统局总务处也来电问你何时有时间,说是有事情想找您帮忙。”

    毛人凤当即明白过来,苦笑道:“催账的来了,你运回来的物资到朝天码头已经有几个小时了吧?我们的人不愧是做情报工作的,个个消息灵通。这还是第一批催账的,僧多粥少啊。戴老板的身份放在那里,这些打擂台、讨价还价的事还得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出面应付。”

    郭烜表示着自己的不满,以示和毛人凤同一立场:“咱们局的自己人也罢了,其他的人,哼!顾全大局总也要有个度吧?中统凑什么热闹?又有他们什么事?有本事自己想办法。国防部也是,连必要的物资都提供不了。我们流血牺牲,找来这么点东西,他们还好意思伸手?”

    郭烜此话很不符合他一贯的性格。毛人凤心下暗道去了一趟息烽集中营,真的变得驯顺懂事了?这可能吗?他摆摆手,虽是教训,却带着几分自己人的亲近:“好了,这些牢骚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出去了可别胡说!这一摊我来应付,你去忙吧。”此时,他已经暗暗打定主意,不管别的,戴笠的命令必须执行,先扣下一半再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反正军统抢物资、争军需,蛮横霸道,也不是第一回了。郭烜为何突改常态,以后再慢慢调查吧。

    “是,属下告退。我这就去朝天码头拿上您划拨给我的物资,夜长梦多,不敢等啊。”

    毛人凤笑笑:“看把你急的,去吧去吧。”

    走出毛人凤的办公室,郭烜暗暗感叹这些应酬实在累人,他宁可破译十封最难破译的密电,也不愿意时时面对这些人际纠纷。此次自己委曲求全,总算是没有被人当枪使,也得到了急需的物资。唉,他深深的叹息,但愿这场战争早日结束,解甲归田,和妻子朝夕相处,布衣蔬食,共享田园之乐。

    同一天的上海,刘泽之没有去吃午饭,对着一封家书发呆。倪新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在食堂没看见你,还以为你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吃什么好的那。泽之,你这个行政科长一天到晚吃粮不当差,啥事都不管,咱们食堂的伙食,越来越差,比猪食还不如!今天又是肥肉片炖白菜……怎么了你,脸色这么不好看?这是什么?我看看——”

    刘泽之本来斜倚在沙发上,他起身抢了一把,想抢回家书,倪新往后退了几步,躲开刘泽之:“我看看,有什么可隐瞒的……呦,对不起啊,泽之……我不知道,其实你也没必要放在心上。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倪新突然住口,这么当面说人家的长辈,不太好。虽然这些长辈居然把刘泽之兄弟两个开除出了宗籍。可人家毕竟还是一家人……就算以后不是一家人,可是一笔到底写不出两个刘字。

    刘泽之长吁短叹:“唉——老倪,你可别说出去,太丢人了。”刘泽之苦笑着念着家书里的文字:“……家门不幸,出此逆子,无颜对列祖列宗,虽多方去书苦口教训,奈此二逆子为富贵功利蒙蔽,迷失心性,实难望其迷途知返。为正我刘氏一脉数百年之清白家风,恰逢中元,祭告先祖,除逆子之宗籍。而今而后,此二逆子生不得以苏北刘氏一脉自居,死不得归葬祖坟……”

    “别放在心上,等到大东亚共荣圈建设初见成效的时候,他们会明白你的。你就别叮嘱我了,放心吧,这件事我一定守口如瓶,你当我和你一样没心没肺,我什么时候乱说过话?”

    刘泽之心头的抑郁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地方,冷笑道:“是,你不会乱说话,那要看是什么事。比如孔文清的下落,你是绝对不会说的,即使抓住他全是我的功劳。朋友的**,你说起来,嘴比谁都快。”

    倪新笑道:“臭小子,还记着这一出那。不告诉你是为你好。得了,晚上我请你吃饭。”

    刘泽之哼了一声,说道:“请我吃饭?在哪?在宿舍?我去买菜,然后我做饭,吃完了我收拾,你只负责请陪客,对不对?我敬谢不敏!”

    倪新笑的直打跌:“对,对,就这么办。行了,别板着脸了。中午饭我也没吃好,走吧,一起出去吃碗面。”

    “我不去,一会还要给新来的学员讲课。”

    倪新顺口问道:“你这课都讲了一个星期了,都讲了些什么?”

    “每天上午田队长讲情报收集、整理、分析、跟踪什么的特工常识。下午我讲重庆的地理、风俗,还教他们四川话。”

    “这是干什么啊?”

    刘泽之其实也并不清楚李士群开办这个培训班的目的,他也在打听。但是却板着脸对倪新说道:“也有你想知道的事啊?我偏不告诉你。保密,懂吗?”

    倪新笑道:“不告诉我?得了吧,其实你也不知道吧?”

    被说中了的刘泽之给了倪新一拳:“去你的,我要备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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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池鱼

    自民国二十九年九月五号起,76号开办了一个初级特工培训班,这个训练班人数众多,多达七八十个人。而且很多人心理素质既不过关,身体条件也很差,文化水平更是参差不齐,多数人都是市井之徒,略识的几个字。老的老,小的小,明显不适合干特工。李士群招了这么一帮人,意欲何为?

    这些人被招到76号之后,开始了为期三十天的短期培训。每天上午由田成羙上课,教这些人怎么看地图、画简易地图、测算目标经纬度。尤为奇怪的是每天下午由刘泽之主讲重庆的风俗民情、地理常识、街道位置,特别是还要学习四川话。除了这些,最后几天还教一点反跟踪和微型相机拍摄。其他有关的特工常识,例如:情报分析、射击、投毒、电讯联络等一点也不学。

    每隔两三天,李士群还亲自过问授课进度。难道招来这些人是为了去重庆潜伏?可这些乌合之众去了重庆能干什么?

    刘泽之百思不得其解,针对重庆的计划如果重要,就凭这些人,能干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成绩来?如果不重要,何必劳动李士群亲自策划过问?据周成斌从南京汪伪集团高层得到的情报,日本人策划了一个针对重庆的天网计划,这个计划的执行人难道就是李士群招来的这批人?

    九月十七日,中秋节到了。李士群命令总务处包下了曹家花园,组织了一个赏月联欢会。由于刘泽之忙着上课,他的行政科奉李士群的命令忙着招收第二批学员,总务处的高宏勋处长亲自带人张罗,请来了市警署、宪兵队等平日合作关系密切的单位。小野平一郎也格外赏脸,答应出席。

    安顿完手里的工作,赶到曹家花园已经是晚上八点,宴会早已开始了。刘泽之四下打量找座位,倪新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又递给他一杯绍兴状元红:“特意给你留的,说是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了,坛口的封泥都变黑了,此言非虚。一打开,就剩下半坛酒了,又掺了好些别的酒和苏打水,才能入口。”

    刘泽之一口喝干,叹道:“还是你想着我。唉,老赵要是在就好了,他那个人,见了酒没命。老倪,你说主任什么时候会把他放出来?不会真的关他一年两载吧?”

    “不好说。说起这件事,我一直没顾上和你聊,听说你去提篮桥探视赵敬东了?你啊,这想起一出是一处的毛病,改不了了,是吧?”

    刘泽之大为不满,瞪着眼赌气道:“我看看老赵怎么了?我不就想着给他送点东西吗?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放心,有朝一日你被关起来了,我绝对躲得远远的!”

    倪新气的没办法,苦笑道:“大过节的,你就不能盼我点好?我是为你着想,狗咬吕洞宾!”

    张克清用一个托盘端来了三碗翅捞饭,说道:“泽之,怎么才来?聊什么哪?来,翅捞饭刚上来,先吃一点垫垫再喝酒。”

    张克清是老大哥,刘泽之和倪新一起道谢,乘此机会下台,刘泽之有点饿了,几口吃完一碗翅捞饭,又盛了一碗,吃完后,才开始喝酒吃菜。倪新和张克清已经吃了不少别的东西,一人一碗足以,谁都没有再去添饭。

    喝了几口酒,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刘泽之出了一身冷汗,他眼前发黑,腹内剧痛,喘不上气,筷子掉在地下,俯身趴在桌上说不出话来。倪新吓了一跳,站起身来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啊?用不用喝点热水?”

    刘泽之冲他摆了摆手,无力开口。突然,倪新腹内也是一阵剧痛,眼冒金星,挣扎着扶着椅子才没有倒下去,朦朦胧胧的向四周看去,只见还有人不停的倒下,心知不好,喉咙嘶哑着喊了一声:“不好,饭菜里有毒!”随即昏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刘泽之觉得自己的意识离开了身体,四面全是一片白,晃来晃去的人影也是白色的,四周嘈杂,却什么也听不见。好像只有一个声音辨别得出含义:这个人要是不行了,就死亡四个了……四个?包括自己在内吗?如果自己不死,那应该是几个?这道题怎么这么难?算了,离开学校好多年了,肯定算不出来……伦敦皇家医学院的老师一直在说:可惜了,为什么要回中国去?可惜了,一个外科大夫的好苗子……当初要是不走,现在已经毕业了,这个题目就不算难了,一定算得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润的手拂过额头,姐姐……是你吗?刘泽之心酸难耐,别走……你听我说,这些年,我一个人,好害怕……别离开我,姐姐,你去哪?别走,我怕……太好了,姐姐没走,你看,我抓住了你的手,我不让你走……姐……谁来了,这个人要抢走姐姐吗?

    虚弱的倪新从另外一间病房里来探视刘泽之,推开门就看见了这一幕:徐建雪坐在病床边,一只手被刘泽之紧紧地攥着。倪新有点尬尴:“徐小姐,是吗?上次你来76号,我从办公室窗户里见过你和泽之……我的意思是……我什么也没有看见……”话一出口,倪新觉得此话颇有点暧昧,他和徐建雪以前根本就没有说过话,陌路相逢,怎么言语如此轻薄?不由得微微涨红了脸。

    徐建雪稍稍用力,抽回被刘泽之握着的手,也微红了脸颊,答道:“先生,您是……我听刘无说76号出了事,泽之……刘科长情况不太好,过来看看。”

    倪新赶紧自我介绍:“敝姓倪,是泽之的同事,也是他的好朋友。泽之还没有脱离危险,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有事……我是听医生说的。”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因为泽之吃的比较多,我……的意思是放有砒霜的翅捞饭,泽之吃了两碗,胃里又是空的,所以中毒比较严重。洗了两次胃,生命没有危险了,就怕留下后遗症。我想他这么年轻,平常身体素质又好,不应该有事。徐小姐比泽之大?我听见他叫你姐姐……对不起。”倪新暗道今天这是怎么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徐建雪温婉一笑,不以为意:“我和刘科长同年。倪先生,我家中还有事,先走一步。拜托您……”话到嘴边,徐建雪又觉不妥,倪新和刘泽之的关系,哪用得着自己一个外人来拜托他照顾?

    倪新心下了然,笑道:“那我送送你吧。”

    “谢谢,不用了,倪先生脸色也很不好,多注意休息。我走了。”徐建雪走出医院,心道这个男人是谁?刘泽之的同事,那么也是76号的了。这么个会脸红的斯文腼腆的男人居然也是一个特工?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刘泽之大吃苦头,昏迷了三天后才醒过来,又在医院里住了一个礼拜,体重轻了十多斤,两颊深陷,走路发飘。他心中更是疑惑不解:导致76号和其他军警机关三人死亡、几十人中毒入院的恶性投毒事件是谁干的?听说两个厨子被抓,已经招认了。这其中还有人幕后操纵吗?不可能是周成斌领导的军统上海站,否则自己不会一无所知,差点糊里糊涂送了性命,这样的错误周成斌是不会犯的。这一病就快十天了,那个短期培训的人员走了吗?是去了重庆吗?倪新中毒也不轻,听说他第四天就出院了,后来的几天也只来医院复查过一次,顺便探视自己,在忙些什么?是在忙天网计划吗?他打定主意,出院后一定要尽快和周成斌见一面。

    刘泽之向医生提出马上出院。按照他目前的状况:每天只能进食流食;胃部还有两个出血点;体重尚未恢复,必须静脉注射葡萄糖。本来是不符合出院条件的。没想到医生却似乎很理解他的心情,同意当天下午为他体检,然后办理出院手续。

    刘泽之很奇怪,打了个电话给倪新,想让倪新接他出院,趁机打听一下情况,却没找到人。只好又给弟弟刘无打了个电话,刘无开着车来医院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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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调职

    刘无一手拿着东西,一手扶着刘泽之上了车。刘泽之问道:“你没事吧?这两天没看到你,去哪了?”

    “我没事。已经查清楚是砒霜中毒,砒霜混在翅捞饭里。中秋节那天晚上翅捞饭上来后,我们级别低的没敢第一轮上去盛饭。李主任他们自有随从代劳,盛好饭一起端上去,还没来得及吃。所以中毒的都是中层干部和日本人。我这两天被安排每天出车接送倪秘书和山木龙三组长去崇明岛一个基地,一去就是一天,一直不在单位,所以没有机会来看您。今天他们没有去那个基地,而是去了日军司令部小野将军那里。倪秘书说路近,不用送了,他们自己去就行了。鉴定科的毛骏组长今天也要出院,也坐我的车。”

    刘无的话里透露的信息太多,虚弱的刘泽之一时也理不清头绪。刘无又问道:“您回哪里?回宿舍吗?我看还是回家吧。”

    没等刘泽之回答,一名护士陪着毛骏来了,同样虚弱的毛骏冲刘泽之笑笑算是招呼。刘无先扶着毛骏上了车子后座,半躺在那里。刘泽之坐在前排副驾驶的位置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回家?你也不在,一个人连口水都喝不上。回宿舍吧?也没有人照顾。你先送毛组长回去吧。我再想想。”

    刘无开着车送毛骏回来76号宿舍,刘泽之说到:“去李主任的公馆,我在那里住几天。”时间白白过去十四五天了,他不能再无所作为。

    刘无点头答应,说道:“此次中毒事件三人死亡,不仅损失大,而且影响更坏。大家都说吃顿饭都不踏实,这日子怎么过?负责张罗中秋晚会的高处长被扣押审核了。听说总务处将有大的人事变动。这几天有资格替补的都在活动。您和毛组长中毒较深,一直在住院,所以……”

    刘泽之这才明白为什么医生不阻拦他出院,原来是以为他利益熏心,不想阻挡了他的仕途之路。毛骏强撑病体急着出院,为的也是这个吧?

    总务处的处长高宏勋并不是李士群的人,也不是特工出身。他是周佛海的同窗兼小同乡,来76号完全是周佛海安插私人。此人以前一直在财经系统公干,先后担任过银行的董事,市政府财政厅的处长等等,倒不是个多事的人。76号总务处下辖财务、技术鉴定、行政、人事四个科室,千里做官只为财,高宏勋自己兼任财务科科长,一心抓住财权不放,其他的业务完全放手给几个科长,几乎从不问及。碍着周佛海的面子,一年来,李士群也颇为优容。这一次,可算是栽了个大跟头。

    那么自己该怎么办哪?有实力、有可能竞争这个位置吗?刘泽之强打精神思索着。车子到了李公馆,刘无提醒道:“刘科长,到了。”

    “噢,你先回去吧。见了倪秘书告诉他一声我在这里。”刘泽之打定了主意,这不是有没有实力竞争,而是有没有必要竞争的问题。李士群借机拿下高宏勋,当然为的是自己亲自掌握财政大权,拿掉财务这一块,自己何必做这个有名无实的总务处长,成为众矢之的。再说即使当了这个处长,还是接触不到核心机密,又有什么必要和其他人竞争,走到所有人的视线之内?

    来到李公馆,刘泽之让娘姨炖点西洋参乌鸡汤,喝了之后关上房门闷头大睡。直到倪新叫醒他:“泽之,别睡了,主任叫你。”

    见到刘泽之,李士群吓了一跳,只见刘泽之脸色苍白,身上一件半新的浅灰色暗纹衬衣好像大了两号,穿起来很不合身。他说道:“听说你中毒比较深,没想到这么严重。”

    刘泽之有气无力的答道:“为嘴伤身,一看翅捞饭挺好的,就一口气吃了两碗,差点成了第四个死者。死了也好,四个人正好凑一桌麻将,现在搞成个三缺一。”

    李士群哭笑不得:“你这个臭小子,还有心情开玩笑。泽之,你们总务处的高处长在此次投毒案件中有重大嫌疑,你是怎么看的?别站着了,看你,直打晃,坐下说吧。倪新,你也坐,一起聊聊。”

    “谢谢主任体恤。属下虽然一直在住院,也听了点在耳朵里。高处长不会是幕后主使,如果这样,他也太傻了。整件事依我看来,就是那两个该死的厨子,受人蛊惑,胆大包天,干出的好事。不过高处长也有失察之罪。”

    李士群感慨道:“你这个人哪,小聪明是有的,看问题也很准,就是不求上进。嗯,你的看法是对的。高宏勋渎职失察,撤职查办。泽之,总务处的处长你看谁当合适啊?”

    “主任抬爱,可是这不是属下该议论的话题。”

    “权当闲聊,说来听听。”

    “是,属下觉得总务处最关键的是财权,虽然日常工作有会计、出纳,但是最好由主任自己兼任这个处长,才能更得心应手。”

    李士群吃了一惊,原想着刘泽之会毛遂自荐,所以才特意住到这里方便向自己开口,没想到他说出这番话来,倒是暗合了自己的心意。他做了决定:“泽之,你跟着我也有一年了,三浦仁和死后,我身边一直少个秘书,你来干吧。”

    刘泽之真的大吃一惊,他愣了一会,才说道:“我……属下行吗?”

    李士群教训道:“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还是怀疑我的眼光?你跟着倪新好好学,事涉机密的、和日本人打交道的,还由倪新负责。我身边琐事太多,这些都交给你来帮我打理。再说,你以前不是给毛人凤当过秘书吗?”

    “那不一样……我那个时候,就是个跑腿打杂的……属下明白了,以后我在主任身边,也是跑腿打杂的,这个我能干。”

    “没正经。先干着看吧。我看你的身体还得将养几天,下周一办交接上任吧。”

    二人回到房间,刘泽之半躺在床上发呆。倪新递给他一杯蜂蜜柚子茶:“喝杯茶,蜂蜜养胃,我这几天一直喝这个。泽之,别发呆了,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只要你改改你那个随心所欲、信口开河的毛病。”

    刘泽之盯着倪新看了一会,问道:“是不是你推荐的我?”

    “我哪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是主任自己做的决定。我也不瞒你,李主任倒是问过我你能否胜任,我替你说了不少好话。”

    刘泽之叹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唉,木已成舟,不说了。三天后就上任,我这身体,扛得住吗?”

    倪新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也想让你多休息几天,但是最近太忙,大日本帝国和德国结成轴心国,排犹成为当务之急。”

    “排犹?犹太人?这是军方和警方的事,和我们有什么相干?总不会也建个犹太人集中营,由我们76号负责吧?”

    “集中营是一定要建的,但不是由我们负责。现在我也说不清。泽之,天网计划,你直接参与其中,中途换人,总是不好。”

    夜幕降临,同屋的倪新已经熟睡,刘泽之却辗转难眠:意外调任李士群的秘书是一件好事,即使重要的、机密的工作都由倪新负责,自己打杂打下手,也会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核心机密。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从此后身处漩涡之中,一举一动必须更加谨慎。听刘无说为了保密,倪新和山木龙三等人参与的行动,基地一直设在远离上海市区的崇明岛上,足见其保密程度之高,他决定第二天以上医院输液为名,见一见周成斌。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天网行动到底是什么?听倪新话里的意思,似乎就是自己参与的那个培训计划。那么倪新和山木龙三参与进行的,和自己承担的情报人员培训,是一个计划中的两个步骤?还是完全不相干的两回事?

    第二天一早,刘泽之给徐建雪打了个电话:“徐老师,听说我昏迷的时候你来医院探视我,谢谢你。我这一时半会还不能去上课。不过你别担心,已经渐渐康复了。我下午二点去医院输液。不用,你别来了,这两天入秋,天好像要下雨了,我现在这个身体,又不能接送你。你一个人来回,我不放心。好,我会注意的。你也多保重,等我再好一点,我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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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天网(上)

    十月二日,医院急诊室里刘泽之正在输液,隔壁病床上来了一个戴眼镜、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手里拿着几张报纸,看起来好像是等待家人手术结束的家属,找个闲着的病床歇歇脚。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报纸,此人正是化装后的周成斌。没过一会,一边盯着刘泽之输液的护士被别的病人叫走了。

    刘泽之仔细观察四周确信无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低声说道:“我调任李士群的秘书,两天后上任。小野平一郎牵头,据说暂时留在上海治疗旧伤的山胁正隆也参与指挥,日伪策划了一个好像和犹太人有关的行动,76号也参加了。行动基地在崇明岛附近,具体位置不详,坐船当天往返,而且还有时间开会工作。目前我就知道这么多。”

    周成斌的目光里有深深的担忧:“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从报纸上得知76号发生投毒事件,我一直不放心,派徐建雪去看你,当时你还在昏迷。”

    “我没事,总算捡回来一条命。我想此次投毒事件应该不是上海站策划的吧?”

    “当然不是。就是两个有爱国心的厨师自己干的,这两个厨师是父子,眼看中华国土沦丧,日伪汉奸倒行逆施,给《申报》提前邮寄了遗书,决心和汉奸鬼子同归于尽。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刘泽之又是担心又是快慰,担心的是这两个厨师凶多吉少;快慰的是中国人普通市民中也不乏铮铮铁骨的真汉子!他答道:“我不知道,我还没有回76号,无处打听。你想营救他们吗?”

    周成斌犹豫了,营救,刘泽之就要冒险,这是犯潜伏纪律的,特别是目前芒刺计划尚无实质性进展,日伪又策划了一个天网行动;放弃,于心何忍?其实他心知肚明,再不忍心也要放弃。只是……这话他实在不愿意说出口。只好叹道:“如果可能,你探听一下情况。以后……我想办法找找他们的遗孤。”

    周成斌的不忍,刘泽之了然于心,他答道:“我知道了。还有一件事,76号培训了一批特工,素质不高,课程中有四川话、重庆地理街道情况、风俗民情等,还是我给他们上的课。这些人现在不见了。他们的照片和其他资料我已经拍下来了,会尽快派刘无送到徐建雪那里。”

    “嗯。泽之,以后你在李士群身边,处境更危险,一定要小心谨慎。”

    “我知道,你也多保重。天网行动的详情我会继续着手查明。目前我搞不清楚天网行动指的到底是什么,是在崇明岛基地上实施的行动?还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培训计划?估计后者的可能性大一点。”

    自民国二十七年起,日军对重庆开始的狂轰乱炸已经持续二年多了。这些年里,重庆民国政府和国民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但是完备的防空体系也逐渐建立起来。且不说军事目标真真假假难以判断,民用目标的伪装、轮换使用也让日军防不胜防。重庆市民生活艰苦,很多人被疏散到郊区,住的就是简易的竹子、茅草搭建的房子,这样的目标没有任何价值。而且许多简易的防空洞今天还在使用,明天就有可能被废弃,轰炸这样废弃的防空设施也是得不偿失。每次轰炸收获越来越小,特别是对人心的恐吓作用日渐式微。而日本本土资源匮乏,再生产能力毕竟有限,战争消耗越来越多,承受的战备物资压力与日俱增,从粗放式轰炸向精确式轰炸转型,对特定军事目标、防空洞、学校等人口密集地区进行有针对性的轰炸,显得越来越重要。

    潜伏在重庆的日伪谍报网的一个重要工作就是提供这些有价值目标的最新示意图,从而提高轰炸的针对性、有效性。可惜的是随着中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中国人从最初的茫然失措中逐渐找回了对抗强敌的自信,发展高素质的谍报人员越来越难。往往是好不容易发展了一个下线,仅仅提供了一次轰炸目标,即被查获抓捕。这样的损失不仅日军谍报网无法承受,而且也让日本空军精确式轰炸成为空谈。

    为了解决迫在眉睫的困境,小野平一郎提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设想之外的想法:用最低成本解决专业谍报人员的匮乏,以人数的优势抵消素质的劣势。他建议大规模招收中国人,经过最初级的情报人员培训,以难民的身份派往重庆,收集学校、市场、防空洞等有价值的民用轰炸目标的经纬度,每批人员只配备一到两个专业特工充当联络员,将这些人提供的情报整理后提供给日本空军。这些所谓的情报人员即使被捕,损失也是微乎其微,自有源源不断的中国“炮灰”补充。由于这些人以前从未从事过情报工作,身份没有瑕疵,体态外貌等更是与老百姓没有任何两样,重庆军统、中统等情报机关破获起来却不一定没有难度。而人数有限的专业谍报人员就此可以从中脱身,专注于军事目标的收集。这就是所谓的“天网计划”。

    为了实施这一计划,小野平一郎命令上海、南京的中国情报机关分别承担培训工作,这样做的好处是其中一个单位发生泄密,并不影响天网计划的实施。反正中国有的是人,这个劣等民族也有的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不惜出卖国家民族利益的“聪明人”。

    十月五号刘泽之重返76号,调任李士群的秘书。由于天网行动的保密程度并不高,他很快搞清楚了内容。而与此同时,由76号承担的第二批参加天网行动的人员的培训工作也随即展开,有过重庆生活经历的刘泽之依然还是教员之一。

    搞清楚了天网行动的内幕,刘泽之马上把消息告知了周成斌。从授课内容中他推断这些被派往重庆的人除了极少数的联络员,其他人并不配备电台。而是提前划分好区域,使用最原始的粉笔、木炭在目标外标注特有标志,联络员或者是组长看到这些经常变换的标志,就会明白哪些目标是有轰炸价值的,整理后使用电台告知上峰。这些人和他们的联络员之间没有定向联系,即使被抓,联络员也不会因此暴露。

    他设身处地的为重庆的防空机关做了多种预案,感觉到很棘手。犹如用大炮打蚊子,有力无处使。难怪李士群说过一句话:最简单的办法往往是最有效地,也是最难防范的。

    该如何破解天网行动哪?第一批受训的特工已经离开76号,如果不出意外,近日即可抵达重庆。刘泽之手里掌握的那批人的照片资料虽然已经送往重庆,可是人数如此巨大,不甘心做亡国奴的日本占领区的难民又源源不断逃往国统区,这些人混在其中,甄别也不是轻易能做到的事。何况这一批人抓完了,下一批人又到了,就是有火眼金睛,也难免挂一漏万,这该如何是好?

    虽然提供情报是刘泽之的任务,解决问题不是他的事,但是作为一个中国人,他又怎么能漠然视之?还有一个问题他也萦绕于心,倪新说自己会参与天网行动,这一点得到了证实。同时也证明天网行动与倪新和山木龙三承担的机密任务无关,那么他们两个在忙些什么?怎么又会和犹太人有关?他们二人一个是李士群的亲信,一个是日本人,承担的工作肯定比自己负责的人员培训工作,要重要得多。

    行动队队长田成羙来找刘泽之:“刘秘书,身体好点了吗?我们商量一下第二期学员培训的课程安排,现在有时间吗?”

    刘泽之客气道:“田队长,您是这个培训班的负责人,安排好了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了,或者叫我去一趟,怎么还敢劳您大驾,亲自跑一趟。快坐。我听您的,反正我事也不多,不像您日理万机。”

    “那就还是你我一起先开始授课,我上午,你下午,行吗?这一次李主任吩咐,要加一点情报收集分析的课程,一个月的时间,后十天交给情报处,然后的五天还是由技术鉴定科的人负责,我们两个占用前半个月就行了。”

    刘泽之爽快答应:“没问题,听您的。那我就准备每天下午上课。”

    田成羙起身走到了门口,突然又说:“对了,我想起点事,以后就按刚才说好的办。明天我们临时换一下课。上午我要布置法场,处决两个犯人。”

    刘泽之心一沉,已经猜到了被杀的人是谁。看着田成羙说起杀人,如同说起生活中最常见的事情一样,不见丝毫异常,他心中一阵厌恶。这个刽子手,太冷血了。他佯装不解的皱眉问道:“怎么又杀人?没听说最近有大的行动啊。”

    田成羙笑道:“你又来了,兄弟,你干这一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一听杀人,还是不舒服啊?再说杀的这两个人和你也大有关系。”两个人以前关系就不错,现在刘泽之又调任李士群的秘书,田成羙对他越发的客气随和。

    “怎么会和我有关系?我刚出院没几天。”

    “这就对了,你为什么住院?”

    刘泽之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明白了,杀的是那两个投毒的犯人。我还想有时间去看看这两个差点要了我命的人是何方神圣那。看样子没机会了。”他心里暗叹:可惜了,两个忠义之士。唉,求仁得仁,也算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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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天网(下)

    民国二十九年,重庆,公历一九四零年十月二十日,在经过五个小时锲而不舍的狂轰乱炸后,校场口发生惨案,一座规模巨大的民用防空洞在轰炸中倒塌,炸死、窒息、踩踏死亡的人数高达四千余人!*

    消息传来,举世震惊,日伪弹冠相庆。二十二日徐建雪负责的联络点内,刘泽之如约前来会面商议如何破解天网行动。一见面,早在此等候,两眼深陷、忧心忡忡的周成斌把校场口惨案详情的密电交给了他。

    刘泽之看罢,半日无语,一个军人,上不能卫国,下不足与安民,有何颜面再见江东父老?密电被他狠狠地攥在手中,捏成一团。他把头埋在掌心,不愿意流露出无计可施的窘态。其实,周成斌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情,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二人默然相对,皆都无语。许久,刘泽之开口说道:“参加天网行动的第二批人员即将于下月六号离开上海前往重庆潜伏。我已经打听清楚了,76号只承担了一半人员的培训任务,推算下来第二批人员会有一百五十人左右的规模。”

    周成斌的声音有些嘶哑:“校场口惨案发生后,重庆人心惶惶。经过四十八小时全城戒严搜捕,抓捕了好几百人,可惜经过审讯甄别,真正落网的汪伪间谍多说点也就二十多个。如果第一批的特工规模和第二批相当,目前尚在重庆潜伏执行天网行动的特工还应该有百余人之多。下月六号离开上海?也就是说我们还有十三天的时间。可是该如何着手?”

    是啊,十三天的时间,一百五十名特工又将出发前往重庆,怎么办呐?刘泽之突然苦笑道:“说起来我还给这些该死的特工们上过课,他们的四川话,重庆的民俗习惯、街道位置都是我教的……成斌,你说,我手上是不是沾满了同胞的鲜血?”

    周成斌拍了拍刘泽之的肩膀:“你怎么会这么想?不是你,自然也会有别人。偌大的一个上海,莫非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教授四川话的人?泽之,我知道你心里的感觉,但是不要把根本不属于你的责任强揽到身上,这样会压垮你的。”

    徐建雪端出两碗酒酿汤圆:“纪姐做了点点心,你们边吃边聊吧。我去外边看着点动静。”

    看着刘泽之中毒后一直未能复原的脸色,同样没有食欲的周成斌主动端起了碗:“谢谢。泽之,你还能待多久?来,给你一碗,我们一起吃。”周成斌吃了几口又说道:“纪姐的汤圆做的细腻糯滑,馅子还是玫瑰、桂花两种的。”

    刘泽之不忍拂了周成斌的好意,勉强端起碗,答道:“半个小时吧。自从调任当了李士群的秘书,时间没有以前充裕了。”

    “那我们今天就不谈工作了,吃完汤圆,你先回去。”

    刘泽之端起碗,食不知味的吃了两个汤圆,周成斌已经连汤都喝完了,徐建雪过来收拾,刘泽之不愿意让徐建雪看出他的心境,连忙用勺子扒着汤圆,想赶紧吃完。一颗混在酒酿中没有融化的冰糖咯了一下他的牙床,无巧不巧的居然出了一点血。徐建雪赶紧说道:“怎么了?哎呦,这么大一颗冰糖,你没事吧?去漱漱口吧。”

    刘泽之走出洗手间,自我解嘲道:“这可真是鱼目混珠。我这些日子运气不好,吃碗翅捞饭,差点见了阎王,还是死在自己国家的义士手里;吃碗汤圆,又被咯的出血。这样下去,我看见什么,都怀疑其中有毛病,长此以往,都不敢下筷子了。成斌,你怎么了?”

    周成斌重复着:“鱼目混珠?是吗?鱼目——混珠,泽之,我问你几个问题。”

    刘泽之心道也许周成斌有所感悟,想出了破解天网行动的办法?太好了!他答道:“你问吧。”

    “重庆抓捕了二十来个参加天网行动的特工,日本人知道吗?”

    “大搜捕的情况是瞒不住人的,当然会知道一点。但是具体被捕的都是谁,被捕人员的准确数量,应该还不知道。小野平一郎策划的天网行动,就是以数量的优势,抵消质量的劣势。这些特工基本上就是一次性的廉价货色。小野也不会命令联络员或者南极星这样的高级特工冒险查清这些人的具体情况。”

    “那就是目前为止日本人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抓捕了二十几名特工的准确情报。泽之,第二批特工你有没有把握掌握他们更详细的资料?除了照片、年龄、性别、籍贯这些情况之外,这些人出发的准确时间,以前从事的职业,有无明显的外貌、语言特征等等。”

    刘泽之考虑了一下,答道:“在76号受训的这一半人,我可以做到。”

    “好,这就好。一半人,足够了。”

    刘泽之抬手看了看手表,问道:“你是不是有了主意?能告诉我吗?”

    周成斌笑了笑说道:“如果这些人提供的情报有一半是假的,甚至是有意误导日本空军,轰炸那些毫无价值的废弃的假目标,你觉得会怎么样?”

    “我明白了!”刘泽之一点即透:“我们手里抓捕了二十来个人,可以秘密关押起来,利用这些人的身份继续提供假情报。第二批潜伏的特工里也可以如法炮制。真作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日本人摸不清哪些情报是真的,更搞不清哪些特工已经被我们抓获策反。”

    周成斌点头道:“时间长了,就像你现在吃东西,看什么都像有危险,于是,真的情报也不敢相信了。泽之,这件事情只能在重庆操作。我会马上把这个建议电告重庆,你的任务就是尽可能了解第二批特工的情况,越详细越好。多抓一个人,我们就多一个筹码。这是一场赌局,拼的主要是心理战。赌徒上了赌场,手里的筹码越多,心里就越有底。”

    刘泽之郑重承诺:“请周站长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第二批特工下月六号出发,我会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把情报交给你,给重庆留出布置抓捕的时间。”

    重庆,毛人凤接到周成斌的密电,心道这真是当局者迷,如此简单的办法怎么就一时没有想出来,还要让部下提醒。他叫来有关部门进行了部署。又一转念,命人召郭烜前来觐见。

    自九月初扈从郭烜来到重庆,加入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之后,近两个月以来,刘林如鱼得水,从来没有过的如此舒心充实。文化水平并不高的他似乎对电讯有点天赋,周成斌把他带入门,就着了迷。得遇郭烜这个名师,更是进步神速。刘林白天上班,晚上还去夜校补习文化课,经常忙的寝食俱废却乐在其中。郭烜遇到一个有天赋且又好学的徒弟,也愿意抽空调教。

    这天忙到晚上八点多钟,郭烜想起还没有吃晚饭,就让食堂送一份白饭和两个素菜过来。转头看见刘林还在一旁一边修电台,一边等候自己忙完了,好来请教一些疑难问题。郭烜笑道:“今天不谈工作,也不谈业务,你还没吃饭吧?告诉食堂多送一份饭,陪我吃一口。”

    刘林赶紧答应,饭送来后,师徒二人一起用餐。刘林很诚恳的说道:“原来我最崇拜周站长,现在是您。我要能学到你的一半本事,死了都甘心。”

    “什么死啊活啊的,年纪轻轻,信口开河。中国的将来还要指望你们这些年轻人。你这个见异思迁的小家伙,这么快就把周站长忘在了脑后。”

    刘林赶紧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的本事比周站长……我不太会说话,反正我要是有你们这样的一个兄长,就好了。”

    郭烜有点奇怪:“你啊,还是太年轻,我怎么能和周站长相提并论。对了,我几次想问你,周站长好像对你这个部下特别关心,特意叮嘱我带你来重庆。你和周站长有渊源?你想有我这样一个兄长,你是不是没有兄弟姊妹啊?”

    “没有什么渊源,就是周站长两次负伤,我都有幸照顾他。我想主要是周站长不愿意看着我和两个汉奸哥哥个一起沉沦吧?我有一个亲哥哥,还有五个堂兄弟,我和哥哥自小就是伯祖父养大的,所以和四哥,我的一个同曾祖的堂兄,关系很亲密。不过……您可别笑我,我这个堂兄和亲哥哥,都是汉奸。”

    看着刘林一脸颓唐,郭烜笑道:“自己的路要自己选,兄弟姊妹之间道路不通,在这个乱世很常见,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郭烜在刘林心目中,不仅是长官,更是严师兼如父长兄,他叹道:“他们不是一般的汉奸,他们是76号的大汉奸。今年中元节,我们刘氏宗族已经开祠堂,把他们两个逐出宗籍了。”

    郭轩心中一动,76号?姓刘?他问道:“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刘林面带愧色,答道:“刘泽之,还是76号里一个当官的。”

    郭烜恍然大悟,难怪周成斌对刘林如此关怀,百忙之中特意要求自己把他带到重庆来加意栽培。没想到刘泽之的处境如此尴尬艰难。他说道:“重庆是陪都,人人对汉奸都是切齿痛恨,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准再提起了。明白了吗?”

    一名部下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郭主任,局本部毛先生召见,请您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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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过招

    郭烜来到局本部,毛人凤问道:“最近神针的工作有进展吗?76号和他主动联系过吗?”

    “没有。”

    “李士群这个人,我了解。我们必须擦亮这根神针。这是一份情报,你找个适当的时机,命令神针主动发给76号。”

    郭烜双手接过,看了看,答道:“周站长这个建议的确是破解天网行动最简单易行的办法。最简单的办法往往是最有效地,此言不虚。”

    从这一天起,潜伏在重庆执行天网行动的日伪特工提供的有关轰炸目标的情报,由几位掌握电台的联络员,从自己所管辖的特工那里拿到情报经过整理汇总后,源源不断的发往南京。日本空军得到这些情报,有的放矢的制定轰炸计划,继续对重庆进行狂轰乱炸。几天下来,发现了异常:有效目标的命中率持续走低,逐渐和天网行动执行之前接近。这是怎么回事?虽然联络员汇报说重庆开展了大搜捕,可是派往重庆的侦查轰炸目标的特工却没有大规模被破获被捕的情况传出来。小野平一郎紧急召见李士群商量对策、

    李士群听完情况,淡淡的笑道:“没有特工被破获的消息,这就是最重要的消息。将军请想:我们这批派往重庆的特工,素质很低,只进行了一个月最基本的培训。从事的又是最容易暴露的室外目标侦查、标注等工作。将军原本的设想就是要用数量的优势抵消质量的不足。重庆的情报机关也不是吃素的,校场口惨案,举世震惊,吃了亏之后能不展开大规模的搜捕吗?大量人员的被捕才是正常的。”

    小野平一郎深以为然:“李桑说的很对,也就是说有很多人已经被捕,而重庆秘而不宣,利用这些人的身份继续为我们提供假的轰炸目标。戴笠、毛人凤之流也不完全是浪得虚名。”

    “将军高明。请看,这是我安插在重庆军统内部的卧底‘天狼星’今天刚发来的密电。”李士群递给小野平一郎一张便笺。

    便笺上写着两行字:局本部行动处在全城四十八小时的搜捕后,抓获可疑人数百名。据查其中真正有嫌疑的有二十余名。搜捕行动活动仍在继续。这些被捕人员被秘密关押于息烽集中营。

    李士群解释道:“天狼星目前是郭烜所在的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内保组组长,对军统局本部的情况也只能掌握到这个地步。”

    小野平一郎问道:“这就很不错了,能成功的潜伏下来就是胜利。何况,我有种预感:郭烜所在的这个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总有一天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能提前埋下一颗钉子,就掌握了先机。这是后话。第二批派往重庆的潜伏人员何时出发?”

    “原定一星期后,也就是十一月六号出发,将军想调整计划吗?”

    小野平一郎答道:“是的。第一批人员已经被污染,只能弃而不用。十一月二十五日,大日本帝国空军将对重庆展开一轮规模空前的疲劳大轰炸,轰炸将持续七十二小时不间断,一定要击垮重庆抵抗大日本帝国的信心。为了配合这一**轰炸,派往重庆的第二批潜伏人员调整为十一月十一号日出发,分头抵达重庆后,潜伏下来,暂时静默,不要开展任何活动。十一月二十一日统一开始行动,带有电台的专业联络员马上把收集到情况发出来。我们要打重庆一个措手不及。”

    李士群答道:“我明白了,第一批人员的情报不管是真是假,我们统统弃而不用。第二批人员潜入重庆后暂时不要开展任何活动,自然也就不会大规模被捕。开始行动、收集情报、电告南京、整理确定轰炸目标,这一切都将在三天之内完成。等重庆明白过来,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了。将军高明。”

    十月二十五日,田成羙把刘泽之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刘秘书,你现在搬到李主任的外间办公,找你还真不方便。有件事和你商量。”

    “田队长您太客气了,有事情吩咐吧。”

    “坐坐,喝点什么?我这里可只有茶。不像你们年轻人赶时髦,什么咖啡、果汁、蔻蔻。”

    刘泽之笑道:“您别忙了,我还真坐不住。倪秘书一天到晚不在单位,我虽然没正事吧,可是也得去盯着。”

    “也没别的事,还是那个培训班的事。临时延长了几天,原定五号结业,顺延到了五天后十号。就这么几天功夫,不值当再找个教员,那些学员都反应你的课讲有意思,你就辛苦一点,再讲几天,好不好?”

    刘泽之哑然失笑:“哪里是我的课讲得好?田队长您就别给我带高帽子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您和情报处、鉴证科的给他们上的都是专业课,这些学员不求上进,得过且过,不用心,听了个一知半解。我的课教他们学四川话、听川剧、谈小吃,就像是城隍庙上的滑稽戏,又热闹,又不用费心。就这些人,去重庆潜伏,我就想不通了,他们能干点什么?”

    田成羙笑笑不答,只说到:“那就拜托了。其他人的课五号按原定计划结束,你再备备课,六号开始,连续五天,就辛苦你一个人了。”

    刘泽之一想,不行,赶紧说道:“每天我只能上半天的课,李主任那里总有些事情需要我跑腿处理。我看这样:每天只上半天课,另外半天放假算了。”

    田成羙想了想,答道:“刘秘书,你就讲半天课,另外半天我来想办法。”

    刘无奉命把这一最新情况汇报给了周成斌。周成斌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小野平一郎突然推迟了出发时间?如期结业,早一点抵达重庆,尽早投入工作,不是更好吗?这当然不是因为需要将强培训的力度。如果这样,应该加强专业课的培训,刘泽之担任教员的课可上可不上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小野平一郎不愿意让这些人早一点到达重庆。晚一点抵达重庆,又有什么好处哪?

    随着假借第一批特工里被捕人员身份传出的假情报,日本人确定的轰炸目标的准确程度不可能不受到影响。以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的智商,他们也不可能没有意识到第一批特工里有大批人员被捕,而重庆秘而不宣,把假情报混在真情报里传递到了南京。遇到想不通的问题,周成斌有一个习惯,他会把自己的身份转化为对手,设身处地的站在对手的立场上设想:如果自己是小野平一郎,该如何处理这一棘手的新情况?这一次,他的处置也不例外。

    很快,周成斌想明白了: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不管真假,弃用第一批人员传回来的情报,完全依靠第二批特工传递回来的情报确定轰炸目标。而最重要的是必须保证第二批人员在传递情报之前,不会发生大规模被捕的情况。那么,怎么才能保证不暴露、不被捕?很简单——不行动,自然就不会有暴露被捕的可能。

    这些人员的培训仅仅顺延了五天,难道在随后不远的日子里,日本空军会有一波针对重庆的大规模的行动吗?虽然刘泽之会将第二批人员尽可能多的详细情况报告给重庆,可是按图索骥,在没有任何行动的情况之下,这些人被抓住的可能性有多大?被抓捕的人员足够用来传送假情报吗?

    三天后,刘泽之再次派遣刘无送来了第二批即将前往重庆潜伏的人员资料。这些资料有照片有简介,还有籍贯、口音、年龄等等详实的情况,甚至包括这些人的特长、口头禅、习惯用语等。周成斌感叹刘泽之工作之细致,同时又产生了一个新的隐忧:重庆一旦开始行动,按照这些资料抓捕,刘泽之脱得了干系吗?可是事到如今,他别无选择,只好命令负责电台联络的杨爽把这些资料发往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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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峰回路转

    倪新和山木龙三结束了两个来月早出晚归的日子,回到了76号,刘泽之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两个月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民国二十九年十月,随着肃杀的秋日的来临,一直对犹太人包容接纳的上海开始排犹,所有的在上海避难的犹太人被迫开始登记,许多人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没收财产。

    军统在市警署的卧底阮波传出消息:日本人把几艘铁甲登陆艇伪装成普通的渔船,不定期的向崇明岛转运物资和人员。

    周成斌很奇怪,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日本人转运物资,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掩人耳目?除非转运的是绝密的用于战争的军事物资。可是这也不对啊,上海市区一没有大型的兵工厂,二没有武器研发基地,哪来的军事物资?如果日本人即将在上海发动大规模战争,那也应该是从别的地方向上海转运军事物资,才合情合理。而不是相反。

    他命令阮波继续调查,却发现转运行动突然又停止了。随即阮波又传出了新的消息:日本人在崇明岛上建立了一个工厂,高薪招聘了百余名技术工人。这些工人的工种很杂,有印刷工、雕刻工、造纸工等等。由于薪水标准比正常市场标准高出三倍,所以许多人应聘。没想到这些人被聘用后,送到崇明岛,就和家里人断了音信。焦急万分的家属报警寻找。市警署找到日本人打听情况,出面答复的居然是小野平一郎,说是这些工人从事的工作事涉机密,有一年的时间不能回家。小野平一郎答应工人们每月可以向家中汇款,但对家属提出的通信、探视、休假等要求则一口回绝。

    周成斌暂时只能把疑虑放在心上,因为更迫切的问题需要他处理。十一月十一号,小野平一郎派往重庆潜伏的第二批特工从上海、南京两地结束受训,分头出发了。得到消息的重庆也张开了罗网。

    十一月二十日,周成斌接到了重庆发来的密电:抓获可疑人员三十四人,这其中从上海出发的有三十人,而从南京出发的只有四个人。所有人员均被秘密关押于息烽集中营。经审讯得知:这些人员被命令将于十一月二十一日统一开始行动,将重庆有价值的轰炸目标用特有的记号标注出来。重庆也会一如既往的利用被抓捕人员的身份发出假情报,把一些毫无价值的假目标伪装成军事目标或者有价值的民用目标,误导日本空军。

    由这封密电不难分析出十一月二十一号之后的几天,针对重庆,日本人会有一波大规模的轰炸。第二批特工就是为此特意推迟的出发时间。可是轰炸之后,包括南极星在内的日本谍报网不可能不对轰炸效果进行评估。很容易就会发现那些被误导的假目标,绝大多数出于76号培训的特工之手。而76号有重庆军统的卧底,也早就是不争的事实。那么这一次就可以圈定这个卧底的最大嫌疑人:对这批特工进行培训,因而了解这些人的教员。刘泽之又是这些教员中授课时间最长、最有机会获取学员资料的唯一人选。这无异于亲口把刘泽之的身份告诉了小野平一郎,亲手把他送上了黄泉路!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二十号了,日本人随时可能开始行动,该怎么办才能掩护刘泽之脱险?刘泽之不可能不知道他自己的处境,但是身负的责任让他别无选择。可是作为他的战友,作为军统上海站的站长,周成斌又如何让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而毫无作为?想来想去,无计可施,周成斌只能向重庆作了汇报,建议立即撤回八十六号。

    接到周成斌的密电,毛人凤深感遗憾,却不得不按照建议安排八十六号撤回重庆。唉,在李士群身边安插一个人,并得到他的信任,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刘泽之的撤离,必将对军统在上海的情报战产生极为不利的消极影响。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刘泽之不出手破坏天网行动,难道任由日本空军再制造一次校场口惨案?周成斌这么建议,于情于理于军统的家规,都无懈可击。

    接到指令,刘泽之松了一口气,一年多了,终于可以回家了!天下之大,能称得上家的只有重庆军统局本部了吧?即使那里有龃龉、权争、是非,但是没有随时可能降临的死神!他已经很满足了。可惜的是那面象征着中华民族耻辱的膏药旗还在大上海飘扬,76号里还有太多他不知道的秘密。这一切,只能期待于后人了。

    刘泽之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撤退,恰好南京配给李士群一辆最新式的林肯车作为专车,刘泽之命令刘无以去南京接车的名义离开了76号。自己去银行取出了一年来巧取豪夺的“宦囊”,而后对倪新说道:“上次中毒后,吃的稍有不对,胃部就出血,你既然回来了,我去做个胃镜复查一下。”

    倪新关切的说到:“你还没去复查啊?多大的人了,就是不知道照顾自己。用不用我陪你?”

    “我这不是以为养一段日子就好了吗?所以没太当回事。这几天实在扛不住了。你别陪我了,咱们两个都走了,主任有事找不到人。”

    倪新笑道:“我也是瞎操心,你是不是有美人相陪啊?”

    刘泽之似乎有点抑郁,发着牢骚:“你说的是徐小姐?人家哪有时间管我的闲事?你别乱说了,我们之间就是清清白白的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我算什么啊?人家去庙里给前夫仓田中尉做两周年去了。”

    倪新调侃道:“原来是吃醋了,我说那,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看。”随即正色劝道:“泽之,你听我的没错,这样的女人才是可以娶回家的好女人。如果薄情寡义,得新忘旧,就没意思了。”

    当天午夜,毛人凤忙到这个时候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起身活动了几步,秘书却又进来报告:“毛先生,郭烜郭主任说有要事必须马上见到您。现在就在外面等候。”

    郭烜连夜紧急求见,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毛人凤命令道:“请他进来。”

    郭烜开门见山:“毛先生,有一个好消息,但是这个好消息也告诉了我们一个坏消息。我刚刚破译了日本人在重庆的特工和小野平一郎联系的密电。这份密电我们一个月来前后截获过三封,密码每次都有所变化。您请看——”

    郭烜说的不明不白,毛人凤也无暇追问,先拿过来密电,这封密电不长,只有三行字:二十一日零时统一开始行动,二十三日十二时结束。情报汇总整理后,二十四日零时发往南京。新联系频率为:2378654390。

    郭烜解释道:“日本人应该是有个针对重庆的大行动,行动时间在二十四号零时之后。”

    郭烜事先并不知道天网行动的具体内容,破译出的这封密电证实了上海站周成斌等人情报的准确。毛人凤问道:“郭烜,我请教一个电讯方面的问题: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我们抓捕这个日本人的潜伏电台,而后由你冒充这个电台和日本人联络。被日本人识破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谈到业务问题,郭烜总是很专注,心无旁骛,毛人凤用了“请教”二字,他却没有按照礼节答一句“不敢当、毛先生言重了”这一类的话,而是直接说道:“那要取决于两个因素:谁来做;需要瞒多久?”

    此时此刻,毛人凤自是无暇追究这些礼仪细节,说道:“如果你来做,能瞒多久?”

    “四十八个小时之内,绝无问题,出了事,您杀我的头。”

    毛人凤点了点头:“你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把握。还有一个问题:如何才能抓住这个潜伏的电台?”

    郭烜想了一下,答道:“这是行动部门的事。我能做的就是划出一个尽可能小范畴。我保证这家电台就在渝北这个区域里。”

    毛人凤命令道:“来人,拿重庆渝北区的地图来,要最详细的军用地图。”

    看着郭烜在地图上画出的区域,毛人凤有了信心,他连下两道命令:“叫行动队戴如组长马上过来见我。还有,通知八十六号的联络员:暂缓撤退,等候下一步命令。郭烜,这一次全看你的了,戴组长和他的部下会暂时划归你指挥。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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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道高一丈

    戴如,军统局本部行动处一组组长,与周成斌齐名的军统三大王牌杀手之一,连夜奉命前来。毛人凤已经和郭烜商议好了整个行动计划,他指着地图说道:“郭主任,你给戴组长讲解一下。”

    郭烜用铅笔画了一个圈:“在这个范围内,有一部日本人的电台,现在已经是二十一号零时,请戴组长在四十八个小时之内找出这家电台,并活捉发报员。而且在开始抓捕行动之前,不能惊动他们。”

    戴如用放大镜仔细研究了地图,为难的说道:“从地图上的门牌号推测,这个区域应该有不少于二百家住户,但是众所周知重庆居住条件紧张,按我的估计起码挤了有四百户。四十八小时……抓捕之前还不能惊动……属下没把握。”

    毛人凤看了一眼郭烜,郭烜正在想着些什么,没有回应。毛人凤只好开口说道:“郭主任,给戴组长一些提示。”

    对不熟悉的人,或者看不上眼的人,郭烜的话一向很简短:“几个条件:一此人有一个单间;二此人居住的房间有稳定电源,因为重庆的蓄电池是军用物资,即使黑市上也根本就是有价无市;三此人来重庆不会太久;四此人有同伴,但是同住的不大可能超过三个人,最大的可能性是两个人。”

    郭烜提的这几个条件排除了一半以上的人。抗战时期的重庆条件极其艰苦,许多房子都是在原来的基础上由住客自行搭建的,这些房间简陋到就是几捆茅草、几根竹竿,用绳子捆捆。数年以来挤进重庆的人口太多,总不能让人睡到大马路上去,市政当局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但是为了防火,这样的房间是严禁私拉电线的。于是很多房子里出现了这样的怪现象:一大家子租住了几间房,只有一间房间像点样子,也有电灯。其他的房间就是一个窝棚,还点着煤油灯。到了现在,更是出现了后来的人住的就是一间私自搭建的窝棚,眼看着其他邻居有电用,而自己一家人却只能望电兴叹。

    此人有同伴,人数不多,但是又有单独的房间,这三个条件就是说最多三个人,居然居住了两间以上的房间,这样的“富翁”更是凤毛麟角。戴如有了信心,向毛人凤立正敬礼,答道:“请毛先生放心,属下一定如期完成任务。”

    毛人凤摆手道:“你不必向我保证。从现在起你暂时划归郭主任指挥,直到完成任务。郭烜,别忘了你是如何保证的,军中无戏言。”

    郭烜很严肃的重复着自己的承诺:“完不成任务,毛先生你杀我的头!但是戴组长,如果你不能如期找出这部电台,我死不要紧,你也难逃军法处置!”

    戴如不敢怠慢,从所属的一百余名部下中挑出二十余名精锐,连夜开会布置行动。十一月二十一日凌晨五点,天刚朦朦亮,二人一组,分头化装出发来到郭烜划定的地点。中午十二点,戴如召开会议听取汇报。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符合郭烜提醒的几个必要条件的住户不过区区二十一户。戴如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他来到郭烜的办公室,对正在埋头组装一部电台的郭烜说道:“调查有了初步结果,想向您汇报。而且我还有一个新的想法。”

    郭烜抬头问道:“说来听听。”

    “今天上午我派遣了十二个小组在您划定的区域里进行初步调查,得知符合你条件的住户不过二十一家。我想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从现在起就按兵不动,到时全部抄家、抓捕、审讯,确保不会漏网。”

    郭烜犹豫着:“二十一家?是不多,可也不少啊,会不会太扰民了?”

    戴如心道此人怎么如此妇人之仁?他又说道:“郭主任,如果我们继续调查,难免会闹出些动静,万一惊动了目标,岂不坏了大事?不如从现在起暗地里监视,到时候一网打尽。如果您觉得这样会累及无辜,不妨事后给些钱安抚。如何?”

    郭烜摇了摇头,说道:“担心扰民只是其中一个因素。戴组长,这件事情你不了解内情,兹事体大,容不得一点疏忽。你能确保这部电台肯定在这二十一户人家里吗?一个上午的时间,调查的足够详实吗?”

    戴如有点犹豫了,他答道:“您的意思是……”

    “我看这样吧,你派人继续核查这二十一户人家的情况,争取找到准确目标。如果过了一遍筛子,没有发现准确目标,那就要从其他人家中继续查找。我再说一遍:行动的时候动静一定要小一些,千万不能惊动目标。”

    戴如只好命令部下继续二人一组,分头监视这二十一户重点住户。又抽调人手,对其他住户进行二次排查。晚上八点,并没有查出新的疑点。不由得对郭烜暗起不满:一个搞技术的,懂什么行动、情报?居然对自己指手画脚的。都说这个人不好相处,果不其然。

    忙了一天的戴如坐在一家担担面摊上吃面,饿了一天的他一碗不够吃又要了一碗,吃到碗底,一抬头看见面摊边上有一处人家,看着不大,只有一间房子,拉着窗帘,却能看出房间里点着一盏汽灯。一棵一人抱不过来的大樟树掩住了大半边房子。戴如心道:这间房子够大的啊,从别的角度看不清楚,从这里看最起码房间面积有二十多平米。这算是一间房子还算是两间?这户人家不通电所以不在核查范围之内。他看了看手表,快九点了,约好的九点半钟听取一部分部下的汇报,该回去了。

    戴如给了面钱,起身准备离去,就在这一刹那,眼前一花,似乎看见大樟树上有一根黑色的绝缘电线。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又坐了下来:“老板,天有点凉了,再给我盛碗面汤。”

    卖担担面的老头脾气很好的搭讪道:“十一月底了,秋风一起,晚上风又大。来,给您,端好了。”

    戴如喝了几口面汤,仔细看去,果然,那就是一根黑色的绝缘电线,连接着一盏重庆不多见的路灯,借着大樟树的掩映,从那户人家的房顶上穿进房间!戴如暗道:好险啊,差点酿成大错!这户人家分明通电,却故意使用汽灯,其用心不言自明。戴如和卖面条的老头聊着天:“大叔,你这担担面真不错,生意还好吧?这个地点选的不错,还有盏路灯,怎么不亮?没电啊?”

    “凑合着混口饭吃,我这面,量大、料足,好多回头客。先生你要是吃着好,就常来,我一直在这里摆摊,快一年了。以前也没有路灯,这个地方好像是防空专用的什么设施,有电,就是平常不开。有了防空警报,才打开给跑警报的人照明。如果天天都亮,我也就没必要点盏汽灯照明了,也能省点,这年头,煤油贵的要命。”

    “您一个人也够辛苦地,家里人也不来帮您一把?”

    “我一个孤老头,那来的家人?”

    喝完面汤,戴如起身离去。走出五六百米,两名部下正在路口等候。戴如低声交代了几句,随后上了一辆公交车。

    摆担担面摊的老头一直卖到晚上十一点才算把面卖完,他挑着空担子一边走一边盘算着今天的收入。走到嘉陵江边,两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人拦住了去路:“站住!”

    老头吓了一跳,这年头,怎么还有人打劫一个卖面条的孤身穷酸老头?“你们要干什么?”

    一个人冷冷的说道:“别怕,就是想免费给你帮个忙,每天陪你出摊,不要工钱,还倒找你一份钱。”

    那老头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见鬼了?还有这样的好事?没等他开口回绝,一把枪顶在了他背后:“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跟我走,我们长官要见你。”

    第二天,十一月二十二日下午三点,担担面摊照常出摊,多了一个伙计,摊主说是老家刚来重庆的老乡,没找到工作,先来给他帮忙。

    深秋的重庆落叶瑟瑟,夜风卷起残枝败叶,夹杂着嘉陵江的水声,吹得人寒意阵阵。这样的夜晚正是担担面等小吃摊点生意最好的时节,吃面的人来来往往,一直没有断绝,一老一少两个摊主一把一把的把面条下进沸腾的汤锅里。很快,时针指向了一点。已经是二十三日了。所有的面条都卖完了,面摊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戴如带着三名便衣来到面摊,正在收拾的那名部下向他点了点头。戴如一挥手,五人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大樟树下的房子。

    一名部下飞起一脚,并不太结实的竹制大门嘎吱一声,里面的插销断成两截,戴如喝道:“谁都不许动!抄!”

    房间被隔为里外两间,里间一男一女已经上床,拥着被子发抖,那名男子说道:“你们想干什么?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几名部下七手八脚,很快把两间房犯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戴如四处打量了一番,冷笑道:“犯法?很快你就会知道是谁犯了法!你们两个把那个柜子搬开,里面有暗格。我平常是怎么教你们的?这两间房子的室内面积明显比室外看起来最少小了一平米,眼都瞎了?”

    那名男子闻听此言,一把拉开枕头下一块床板,摸出一把手枪,没等他打开保险,戴如一步蹿到他面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猛一发力,那人手腕咔嚓一声骨折,手一松,枪掉在地上。两名部下移开一个装衣服杂物的旧木柜,一道宽四十公分,长三米的暗道露了出来,里面赫然放着一部电台!

    一名部下冲上前去,一把拉开被子,骂道:“他妈的,你们这两个狗汉奸,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只穿着一条再生布裤衩、上身**的那名女子无助的用手遮挡着自己的身躯。戴如摆手制止:“不准动粗!让她穿件衣服。仔细搜查房间。”

    搜查完毕,戴如命令其中两名部下:“你们二个去把车开过来,把人押回去。电台留在这里,房间里所有可疑的东西都带回去。”部下领命,从远处开过来一辆吉普,用一个手铐把两名人犯拷在一起,押上车离去。

    看着人犯被押走,戴如松了口气,点燃了一根烟,抽了几口说道:“你去通知监视其他可疑住户的兄弟们行动结束,可以撤了。省的郭主任说我们扰民。然后在这里留守,记住:不准惊动旁人。”他又转头对煮面的那名部下说道:“此后几天你要寸步不离的陪着摊主,继续在这里卖面,别让他对外人胡说八道。”

    走出房门,戴如走到担担面摊前,对尚在发呆的摊主说道:“老人家,给您添麻烦了。今天先收摊吧,以后的几天您的这个小老乡还得陪着您卖面。”

    摊主赶紧点头答应,暗自感叹这是走了什么霉运?唉,这个当官得态度还不错,就是他的手下,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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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击破天网(上)

    对人犯的审讯一刻也没敢耽搁,立即开始了。由于现场抄出了电台,两名犯人对自己的身份不再做徒劳的掩饰,但是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打定主意,一言不发。郭烜看到男犯人手腕骨折,略微查看了一下,脸色一沉。把戴如叫到监听室,很不客气的当众责备:“怎么回事?这么多人控制不住两个熟睡中的人?非要给人犯带点幌子?记住,马上开始的刑讯不允许再出现外伤。”

    戴如心道不出现外伤,怎么审?当着部下的面又不好争执,只好答道:“我知道了。请郭主任也参加审讯,好不好?”

    郭烜很痛快的答应:“我当然要参加。那个男的先放一放,我查看伤情的时候看了他的手,他不会拍发电报。先审那个女的。你把那个男的带到监听室,让他旁观审讯。”

    郭烜提审那名女犯人。那个女人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郭烜也不说话,走过去,一把拉起那个女人的右手,摸索了几下她的指尖和指肚。那个女的挣扎了几下,想抽回手来却无能为力,只好由他去了,却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小腹,心细如发的郭烜脸色一变,又强行给她号了号脉,这才说道:“你从事电讯工作有三年了吧?那个男的是你的警卫员和助手,因为我也观察过他的右手,他并不会发报。对不对?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怀孕了,有三个月了吧?孩子是他的?我也是个特工,你们这么做,是违背潜伏纪律的。就是日本人知道了,也不会放过你们。”

    那个女人看了一眼郭烜,还是没有说话。郭烜叹道:“我是个技术人员,从小性格温和,悲天悯人。民国二十一年淞沪抗战后,我回国参加抗日,八年多了,到了今天,我都不认识我自己了。有的时候,我干的事,正是我深恶痛绝的事。比如……今天我要用特殊的手段对付你。可是我没有选择,因为如果我不能让你招供,并配合我击破小野平一郎策划的天网行动,我就没有脸去见死在校场口惨案中的四千个中国人的亡魂!”

    郭烜说了这么一大段话,那个女的却还是不开口。郭烜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有件事你可能很高兴知道,那就是我不能杀了你,因为你对我有用。而且我必须在天亮前想办法征服你。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而且——”郭烜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冷冷的说道:“还不能让你有外伤!所以我的选择并不多。来人,开导开导这位漂亮的太太!”

    两名人高马大的打手早在一旁待命,闻听此言,上前像抓小鸡一样抓起那个女的,扔在刑讯室一块门板上,三下两下扒去了她的衣服……那个女人吓坏了,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一边挣扎一边骂道:“畜生!你们是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们有没有老婆?生不生女儿?放开我,畜生!!”

    郭烜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他自己都不敢确定那是他在说话:“轮着来!排好队,即使她小产了,也要继续……”

    一名打手摁着人犯,另外一名打手脱去了自己的衣服,扑了上去……那个女人还在骂道:“放开我!你们杀了我吧!不要,不要这样……放开我,我怀着孩子!你们这些畜生!放开我!”

    监听室里,那个男人终于崩溃,他挣扎着想冲出去拯救自己的女人,却被两名打手死死架住动弹不得,他一边恸哭一边骂道:“不要这样,放开她!你们杀了我吧,有什么招数冲着我来……长官,你们也都有母亲,有姐妹,不要这样!我求你们了!!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

    戴如心中一喜,却说道:“你配合不行,我们需要她的配合。好吧,我这个人就是心软,带你过去开导开导她。”

    那个男人跌跌撞撞的跑进刑讯室,冲到那个女人面前,拼尽全力拉开正在胡天胡地的打手,抱着自己的女人,放声痛哭!

    郭烜示意打手们不要阻止,过了一会,他才开口问道:“怎么样?想通了吗?还需不需要继续开导啊?”

    那个女人怒视着郭烜,恨不得一刀杀死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人。郭烜神色不动,心中却是一阵反胃,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这一刻,爱妻文越男的笑靥一闪而过……

    那名女子终于低下了头:“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

    郭烜示意戴如开始审讯,自己走出刑讯室,靠在走廊的墙上,过了一会,再也无力支撑,顺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下……如果真的有报应,就让天雷劈了我吧,让我下炼狱吧,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和她没有关系,可千万不要报应到……笃信天主教的他感觉到了一阵恐怖,默默的向天主祷告。

    半个小时后,戴如也走了出来,说道:“郭主任,你没事吧?”

    郭烜站站起身来,答道:“我没事。招了吗?”

    “是的。这个女的叫郭红梅,那个男的是他的助手,叫王延广。受小野平一郎的派遣潜入重庆,您估计的不差,他们两个就是天网行动的联络员。明天中午,不对,应该是今天中午了,十二点开始,第二批潜入重庆执行天网行动的特工,一百五十人,分成十五个小组。组长统计组员在有价值的轰炸目标外标出的标识,汇总后,分别报给他们,由他们密电上报小野平一郎。这些组长并不直接参与目标的侦察、标注工作,所以我们破获起来有难度。这下好了,郭红梅和王延广的落网,从根上切断了这个笼罩在重庆市民头顶的魔爪。”

    郭烜稳了稳心神,说道:“给他们点水和食物,那个王延广的手腕也给他处理一下。过一会让郭红梅用练习机模拟发报,我观摩一下她的指法和习惯,模仿的差不多之后,和他们一起回原来的房间,等待其他特工给他们送情报来。你找两个身手好一点的部下和我一起去。”

    戴如点头答应:“好的,郭主任您也先吃点饭喝点水吧,下一步的行动全靠你了。除了给你配备两名助手,房子外面我还会设置暗哨并亲自带队。您放心,我会小心在意,一定不会惊动目标。”

    郭烜心口如同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的难受,他不愿让戴如看出他的心境,勉强笑了一下,说道:“也好,你向毛先生汇报吧。”

    郭烜脸色灰白,戴如如何看不出来?他建议道:“郭主任,我看你还是休息一会吧。给小野平一郎发报,为什么不可以仍旧由郭红梅来干哪?反正她已经彻底屈服了。何必再让您劳心费力捉摸模仿她的指法?”

    郭烜答道:“你不是搞技术的,你不懂,人心难测。郭红梅只要稍稍变换一下指法、习惯,接收电报的日本人也许就会起疑心,那就前功尽弃了。我们可以看住郭红梅、王延广,不让他们在取得各个小组长情报的时候动手脚,但是却无法完全杜绝郭红梅在派发电报的时候搞猫腻。小野平一郎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不要低估小看你的对手,否则你付出的往往会是你的生命。”

    郭烜语带教训,和他同级的戴如笑笑不语。

    两个小时之后,郭烜带着两名部下押着郭红梅、王延广回到了二人租住的房子里。这所房子门前是一个比较开阔的三岔路口,许多做小生意的自发在这里歇脚、揽客。从拉开了一条缝隙的窗帘往外望去,郭烜很快认定那个四处溜达叫卖纸烟、洋火的小贩,还有那个卖炒米糖开水的,都应该是戴如安排的暗哨。听说下午还有一个担担面摊,摆摊的也是戴如的人。郭烜命令两名部下躲进柜子后的暗格里。自己坐在床边监视着郭红梅和王延广的一举一动。王延广一直在抽烟,郭红梅两眼发直,呆若木鸡。郭烜心中一动,起身找了个空的大罐头瓶子,倒了杯水,温颜说道:“你气色很不好,喝点水吧。你听我说,你们配合我完成击破天网行动的任务后,我会向上级建议,放你们走,找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更名换姓……”

    郭红梅端起罐头瓶,猛地一下全泼在郭烜脸上!水虽然不烫,量却不少,悴不及防的郭烜哎呦一声,满头满脸都是水,一件半旧的灰色中山装也湿了大半。掩饰暗格的木柜本来就故意留下了一条缝隙,两名部下赶紧移开柜子,出来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臭娘们,皮肉又发痒了?!当汉奸你他妈的还有理了?”

    碰了个大钉子的郭烜长叹了一声,掏出手帕擦脸,并摆手制止部下:“谁让你们出来的?回去待命。我没事。谁有手帕?借给我用用就行了。”

    十二点终于到了。郭烜站在窗口观察,只见每隔十来分钟,就有人装作无心到此的样子,把什么东西放入大樟树的一个很不起眼的树洞里。两个小时后,王延广说道:“长官,时间到了,我去把情报取回来。”

    “你去吧。”

    王延广犹豫了一下,说道:“长官,刚才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就是放我们走,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郭烜答道:“是真的,我用人格向你担保。以后好好爱护你的女人,战争,本来就不是女人应该介入的事……唉,其实我没有资格说你……不说了。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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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击破天网 (下)

    王延广拿回情报,自己没敢看,直接交给郭烜。郭烜一张一张的翻阅着,随后拿出几张白纸,按照重庆防空司令部提供的资料,由毫无轰炸价值的假目标夹杂着一些不会造成巨大人员、经济损失的民用目标,混编成一份假的情报汇总。命令郭红梅:“你把它译成电文。”

    郭红梅逐字逐句的写着,写好后交给了郭炫。郭烜已经破译出了郭红梅以前和小野平一郎联系的电文,他仔细看了几遍,确信郭红梅没有玩花样。这才命令一名部下:“出去悄悄把这些王延广上交的情报交给你们戴组长。而后马上回来。”

    又说道:“你和小野平一郎约定的联系时间是今天午夜十二点整吧?现在是晚上九点,还有三个小时。我想再看看你的指法。”

    郭红梅不得不又模拟发了几份电报,郭烜试了试,说道:“郭小姐,你的电讯技术不错啊。你也是中国人吧?为什么要甘当汉奸,为小日本卖命?可惜了。行了,人各有志,我不问了,今天行动结束后,你还要在这里待到日本空军开始轰炸,以免其他的日本间谍看出破绽。如果日军轰炸了这些假目标,证明你们没有做手脚,而后我会履行我的诺言,给你们一批钱,让你们远走高飞……今天凌晨的事……对不起了。”

    郭红梅和王延广互相看了一眼,眼里同时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这个不动声色却残忍至极的人居然会道歉?猫哭耗子!

    两个小时后,戴如命人回报:已得到上峰许可,郭烜可以行动了。午夜十二点整,郭烜开始拍发电报。郭红梅暗道此人是谁?不仅破译出了密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自己的指法、习惯居然模仿的惟妙惟肖?败给这样的人,实是命运不济,非战之罪。

    拍完电报,郭烜熟练地拆开电台,卸下真空管,确保郭红梅二人即使有了机会,也没有办法再次反水和小野平一郎联系。而后对两名部下说道:“你们在这里继续监视,天亮前戴组长会派人来换岗。一旦发现状况,可以和外面的暗哨联系请求增援。我先走一步。”

    十一月三十号,刘无从南京开回来一辆崭新的美国最新式黑色林肯轿车,刘泽之等人见了,围着车欣赏评论了一回,刘泽之上车先在76号的院子里兜了两个圈子,又开出大门过了回瘾,这才开了回来,见到倪新步履匆匆的向办公楼走去,刘泽之故意蹭了他一下,吓了倪新一跳。

    没等他说话,刘泽之从车上探出头大声问道:“想什么哪?这么大的车都看不见?是不是看着这车好,故意碰一下,想讹诈点钱花花?说你那,那个穿黑西服的!”说完哈哈大笑。

    倪新皱着眉头埋怨:“你这不是倒打一耙吗?吓我一跳。”

    “上来,我带你兜一圈。”

    倪新叹道:“你自己过瘾吧,我找李主任有事。”

    刘泽之下车把倪新拉到一边低声说道:“我刚陪着李主任从小野将军那里回来,不知为什么,主任心情不太好,你说话注意一点。”

    “我知道了。你也别在这兜圈子玩了,知道主任心情不好,还不老实一点。”

    李士群办公室内,倪新汇报道:“天狼星发来了密电,二十五日到二十八日对重庆为期三天的疲劳轰炸结束,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重庆市面平静,从各方面综合分析,此次轰炸时间虽长,效果却不佳。据他分析,联络员的密码有可能被郭烜破译了。天狼星说郭烜在轰炸的前几天,足有四天没有回到办公室,而且他侦知军统三大王牌杀手之一的戴如,居然临时划归郭烜指挥。他还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军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到了一大批急需的电台等物资。这批物资是郭烜押运回重庆的。”

    李士群长叹一声:“天狼星所言不差。我刚面见过小野将军,你看看吧,这是一份南极星发来的情况汇报:执行天网行动的联络员失踪,不知下落。你分析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这并不难判断,这个联络员要么被重庆策反,故意发来了假情报;要么被重庆抓获,郭烜模拟她的指法,冒名发来了假情报。可是重庆是怎么抓到她的?除了组长,所有的组员都不知道这个联络员是谁啊。组长中有人叛变了?也不会啊。这些组长不直接参与行动,和组员也没有直接联系,唯一的工作就是在自己负责的范围里统计组员标出的标记。暴露被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啊。难道是联络员和小野将军之间的电台联络出了问题?”

    李士群点了点头:“所言不差,我也是这么想的。此次轰炸大日本帝国空军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有两架轰炸机还被重庆的防空部队击落,三架受损。综合评定还不如以前没有开始实施天网行动时的效果。威廉史密斯失踪、山胁正隆将军遇刺、中元节爱俪园被炸……加上这次天网行动失败,大本营已经命令小野将军调离中国,十日内交接工作,回日本接收处分。”

    倪新脸色一黯,没有说话。李士群继续说道:“小野平一郎这个人,我了解,表面上温文尔雅,像个学者多过像个军人,实则内心骄傲果毅,桀骜不驯,永不服输。几次败在郭烜手下,他焉能善罢甘休?”

    倪新问道:“小野将军怎么能肯定此次又是败于郭烜手下?”

    李士群苦笑道:“你刚才也分析了,联络员暴露,应该是电讯联络出了问题。联络员和小野将军联络用的密码是绝密一级的,能破译这样的密码,除了不可多得的好运气之外,还要有过人的技术。事后据小野将军手下负责和这个联络员联系的电报员说:仔细想想,此次发报的人和以前的联络员还是有细微差别的。当然那个时候才发现为时已晚。而能在短时间内模仿联络员的指法、习惯拍发电报,成功瞒过小野将军手下的耳目,这样的人,重庆又能有几个?再加上天狼星发来的这份密电作为佐证,你说除了郭烜,还能是谁?”

    倪新感叹道:“唉,百密一疏,这个郭烜,屡次坏了小野将军的大事,实在可恨!”

    “倪新,小野将军似乎和你很有缘分,对你一向另眼相看,赏识信任,很多事情你出面去办,容易得多。他这一回日本,接替他职务的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以后沟通……困难得多。”

    倪新陪笑端过来一杯茶,没有正面回答:“主任,你喝杯茶。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主任您和咱们76号,是凭本事吃饭,谁来接替小野将军,也离不开您。中国人的事,还要靠中国人来办。”

    “唉,刚才我和小野将军深谈,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揣摩他的意思,似乎有孤注一掷的打算。”

    “孤注一掷?”倪新吓了一跳:“难道小野将军想……这也太冲动了吧……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此人不除,必将一直是我们的心腹大患。而且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明显是冲着大东亚共荣圈来的。郭烜一死,这个合作室即使不能就此瘫痪,也会大受打击。”

    李士群答道:“你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小野平一郎是马上要离开的人了,真的要能除了郭烜,我们以后的工作就会少了很多麻烦。何况……又不需要我们出手,只需坐山观虎斗即可。”

    倪新脸色一滞,陪笑道:“主任的意思是……并不需要电令天狼星孔文清配合行动?”

    “那是自然,天狼星是我们自己安插的钉子,以后用处多着那,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即将离职的小野,去冒险?嗯——这样吧,你命令天狼星密切注意事态的发展即可。”

    “这样好吗?李主任,小野将军只是调职,并不是撤职查办,山不转水转,万一将来再调回中国……何况将军门生故吏遍布日本情报机关……”

    李士群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就再跑一趟,把天狼星刚提供的情报和小野共享。我们这么做,总算是仁至义尽了。”

    倪新想说点什么,终于没有说出口,只应了一句:“是,主任高见。属下这就去觐见小野将军,把天狼星提供的情报告知将军。然后密电天狼星,把主任您的意思告诉他。”

    李士群又问道:“天狼星汇报军统搞到了一大批电讯物资,是吗?”

    “是的。但是具体是从哪里搞来的,天狼星不清楚,只知道数量不少,而且是郭烜离开重庆押运回去的。”

    李士群很不满意:“这个天狼星,提供的情报要么是马后炮,要不就是道听途说。我需要的情报是军统是从哪里搞到这批物资的,更需要的是在军统得手之前提前侦知,从而下手劫夺,或者破坏,而不是事后得知这一切却毫无办法。”

    倪新笑着替孔文清说话:“这也不能怪他,天狼星虽然得到了郭烜一定程度的信任,但是他的身份只是个内保组组长,接触不到核心机密。假以时日,我想,天狼星一定会大放异彩。”

    倪新又想起了一个问题,问道“对了,和联络员联络的那些组长们,怎么样了?郭红梅被捕,这些组长本身没有配备电台,应该失去联络了吧?”

    李士群无奈的苦笑:“不仅仅是失去联络,他们不可能不被供出来。天网行动最大的弱点就是这个联络员,一旦出事,满盘皆输。所有的的组长,全部难逃一劫;没有办法直接联系的组员,都成了断线风筝。在以后的工作中,我们要吸取此次失败的教训。可是谁又能想到郭烜居然能破译出密码?还能正确的划出范围,找到这个联络员,也算是天不佑我。”

    倪新很赞同李士群的看法:“主任说的很对,由此可见联络员这一环节也算不上什么弱点。任何军事行动,联络用的密码被破译,都是灭顶之灾。大到枣宜会战,重庆就是吃了这个亏。小到一场情报战,莫不如此。”

    李士群答道:“所以戴笠说过:电讯联络是情报站的灵魂。此言不差。好了,你去忙吧。”

    倪新密电孔文清:近期内保持静默,无需任何行动,密切关注郭烜的动向即可,如有意外发生,查清郭烜死活后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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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殇之山河破碎介绍:
民国28年全民抗日烽火连天。军统青浦训练班毕业年余的刘泽之奉命监视有叛逃倾向的李士群。果不其然李士群叛逃,阴差阳错,刘泽之无意中救了李士群一命。李士群出任南京汪伪汉奸集团76号特务组织头目,刘泽之顺水推舟,卧底76号。国军特工与日本间谍、汉奸之间展开了生死搏杀!逐日计划,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九死一生;毒杀李士群,个人情感与国家大义,何去何从?战友被捕,营救计划被无情驳回,万般无奈,亲手击毙,此生再难有安宁之日……劫夺黄金,中国的财富绝不允许他人觊觎!铁血男儿,携手共谱英雄悲歌!铁汉也有柔情万种,心爱的女人却被献上了祭坛……谍殇之山河破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谍殇之山河破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谍殇之山河破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