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乌云蔽日
第三十一章 乌云蔽日
小野平一郎命人带走了周成斌,严密看管起来。不敢耽搁,马上和李士群商议如何审讯周成斌。二人都很清楚越早啃下这块硬骨头,价值越大。稍有延误,军统上海站闻风而逃岂不误了大事?只是他们不知道,机缘巧合,郭烜目睹了周成斌被捕的一幕。李士群提议道:“山木君对李立的审讯,卓有成效,何不依然画葫芦?”
小野正要回答,山木龙三拿着一份密电走了进来:“将军,大本营给您的密电。”
小野接过密电,吩咐道:“山木君,给李主任解释一下你对付李立的办法,为什么很难用在周成斌身上。”
“是。李主任,您有所不知,我说的那些把一个活人活剐九千千百刀,还必须保证最后一刀结束之前,人犯必须活着,从而会变成一具活着的骨骼标本云云,是道听途说的危言耸听。其实对李立用刑时,他再不招供,我也不敢下手了,因为再割几刀,李立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于非命,而一个死去的李立是毫无价值的。同一个道理,一个死去的周成斌也是毫无价值的。虽然我们还没有开始刑讯,可是李主任您也说过周成斌的意志力绝非李立可比。所以我没有把握可以让他屈服,而一旦他闯过了这一关,且不说他复原之前,其他的酷刑还敢不敢用在他身上,就是敢用,您觉得他还会恐惧吗?”
李士群想了想,正要说话,却发现看完密电的小野平一郎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没敢开口询问,小野却主动把密电递过来:“李主任,你看看吧。”
李士群接过密电,是日军本土参谋本部大本营发给小野的,密电中严厉斥责了小野等人办事不力,以致如此重要的人物威廉史密斯得而复失,让帝国为之蒙羞。密电中警告道:如果威廉史密斯在美国公开露面,引发日德两国间的外交纠纷,唯小野平一郎是问!
李士群心道小野平一郎有日本谍王之称,中日战事全面爆发后更是顺风顺水,屡建奇功,没想到此次在周成斌手下栽了这么大的跟头。他干笑了几下,勉强劝道:“将军不必介意,这些参谋本部的人,看看地图动动嘴皮子容易,他们哪里知道将军您这样身负重任的将士们的辛苦……”话说至此又觉不妥,怎么可以妄自非议日军大本营里的“主子”们?他赶紧换了个话题:“将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小野突然很不耐烦,一摆手打断了李士群的话:“别说这样没用的,怎么亡羊补牢?戴笠那个人你比我更清楚,在美国主子面前讨好表功的事,他还能不做?威廉史密斯失踪已经第四天了,你看着吧,史密斯一家三口马上就会在华盛顿露面。唉……即使拿下周成斌,剿灭军统上海站,也是功不抵罪。”
李士群尴尬的陪笑道:“将军稍安勿躁,您还记得我们审讯李明华的时候他说过的一句话吗?”
小野一愣,疑惑的问道:“你是说当我们问到何以在我犹豫不决是否要从司令部里转移威廉史密斯之时,他‘恰当好处’的破译出了重庆军统局本部和上海站之间的密电,误导我认定司令部里有重庆安插的奸细,从而下决心转移了威廉史密斯。质疑他是不是被军统收买,背叛了皇军之时,他回答的那句话吗?”
“是的,我记得李明华是这么回答的:我没有背叛皇军,我是被人有意误导了,而能让我掉进陷阱里的人并不多,从密码的设置、密电的格式、发报的习惯等我猜测,郭烜有可能也来了上海。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诱捕他证明我对大日本帝国的忠诚。”
“郭烜?这个人我有所耳闻,南极星的情报,说戴笠和美国人要设立一个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对付大日本皇军,中方技术总监首选就是这个郭烜。”小野平一郎思忖片刻,叹道:“抓住这个姓郭的,也难赎我犯下的大错。不过既然戴笠如此看得起我,派出了一个王牌杀手周成斌不算,又派来了一个电讯奇才郭烜一起对付我,这番‘好意’倒是不能辜负了。李主任,这样吧,现在是下午五点,我们先再次提审李明华。山木君,你和倪新先下去待命,二个小时后听候命令。”
李士群想了一下,提议道:“将军,是不是先派个人和周成斌谈谈?行动队的田成羙队长和周成斌以前是同期训练班的同学,我先派他去应付一下,给我们争取一点制定审讯计划的时间,以求一击即中。”
“也好,让田队长先去探探周成斌到底有没有弱点命门。顺便也让田队长过来利用这个空档汇报他那里的情况。”
田成羙奉命赶来:“将军,李主任,属下奉命追捕,其中一人自杀了,两外两个人都被生擒,正在审讯。”
“干得不错,记住,审讯一旦有了收获,马上派出人手追捕,扩大战果。下面的审讯交给你手下的人去办,你去劝劝周成斌,也没指望能有什么收获,先摸摸他的情况。”
刘泽之的办公室位于76号一楼进门处右手第一间,又是他自己一个人用的单间,他的工作也不涉及机密,平日关系比较密切的几个人习惯性的来这里聚会聊天,尤其是在李士群办公室外间办公的倪新,来的更多。这一天,疲惫不堪的倪新拉了山木龙三一起来找刘泽之,刘泽之正在往茶几上摆着饭菜:“老倪,你可来了,你让我给你准备吃的,又不露面,我左等右等,等不及了,就和老张先吃了。这是又让食堂给你新做的,来的正好,趁热吃吧。我还说你再不来,我就去找找你,看你到底去哪了。”
倪新笑道:“我倒是想来,也得来的了啊。山木君,别客气,一起吃吧。一天没吃饭了。泽之,你也再吃点?”
“你自己吃吧,我刚吃过了,再说这两天我肠胃不好,不敢多吃……谁啊?进来。”
门卫报告说:“刘科长,门口有位徐小姐找您,说是您的日语家教。知道您吃坏了肚子,特意顺路给你送蜂蜜桂圆汤的。”
和徐建雪建立联系一个多月了,彼此之间除了工作和学习日语,从无一言半句涉及私事,这个时候,徐建雪来76号找他,自然不是为了送滋补的汤品。刘泽之笑的两眼眯成了缝:“老倪,山木君,你们吃饭,我去去就来。”
门口,徐建雪递过一个保温桶:“泽之,你是怎么回事?就是不知道爱惜你自己,听你弟弟一说,我急坏了,早想来看你,偏偏今天预约的课特别多,直到现在才抽出时间。好点没有?我让纪姐给你煲的汤。”
刘泽之抚了抚徐建雪的头发:“没事了,看你,还特意给我送汤来。我们这里上班时间不允许会客,要不我先送你到我宿舍看看?”
徐建雪斜睨了刘泽之一眼:“你宿舍?我才不去那。给你汤,拿好了,记着一定要喝完啊。明天你不是约我看美国电影《红菱艳》吗?到时候别忘了把保温桶还给我。我走了。”
“也好,我送送你。”
二人相携离开76号,刘泽之一直送了一二百米,又站住脚,低头并肩说了些什么,替徐建雪雇好三轮看着他走远,这才哼着小曲回来。
一边吃饭一边从窗口看见这一幕的倪新开着玩笑:“泽之,这就是你说的心无旁骛的日语学习?我看你啊,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哈哈。”
刘泽之笑的很舒畅,且带着点暧昧:“老倪,嘴下积德,徐小姐……老师,可是大日本皇军军官的遗孀。”
“遗孀遗孀,那又怎么了?也是名花无主啊。”
吃饭速度很快的山木龙三在一旁无聊的喝着一杯茶,有点心不在焉。倪新不再和刘泽之开玩笑,对山木龙三笑道:“山木君,这才五点半,我看你回家看看吧,嫂夫人一个人刚来,你回去安顿一下。”
山木有点动心,又有点犹豫:“这好吗?将军命令我们待命……”
“待命,坐在这里,和回宿舍看看,不都是待命吗?这样吧,我也要回去换身衣裳洗个澡,一起回去吧,一个小时后再回来。走吧,山木君,别那么固执了。泽之,替我们留点心,如果将军找我们,马上到宿舍叫我们。”
刘泽之笑着答应,目送二人离去。闲适的外表下,他忧心如焚,徐建雪带来了最坏的消息:周成斌被捕,李立叛变!尚未谋面的郭烜决意营救,而徐建雪同时也传来了毛人凤的指示:静默待命。郭烜说让刘泽之选择到底应该怎么办,明天晚上在电影院接头商议。
该怎么办?毛人凤的心思刘泽之很明白,他寄希望于周成斌能抗住酷刑,甚至死于酷刑,从而保住自己不暴露身份。如果周成斌没有抗住酷刑,自己也只好自生自灭。毛人凤不会命令自己为了安全撤回,因为一个暴露了身份的卧底一文不值,只要有一线可以坚持下去的希望就值得冒险。对毛人凤的这个心思,刘泽之并没有怨言,这是一个特工头子必然的正常选择。自己也并不惧死亡,只是那面象征着全体中国人耻辱的太阳旗还在大上海飘扬,这个时候,又怎能轻言赴死?可是为了自保不参与营救计划,郭烜的营救无异于以身饲虎,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周成斌走上不归路吗?别忘了周成斌之所以被捕,自己是有责任的。如果不是被一己的私仇冲昏了头脑,是有可能提前侦知李立被捕叛变的消息,从而更早的发出预警信号,悲剧也许就可以避免。参与营救,周成斌还有一线生机,但是参与营救的最大可能却是全军覆灭!如果说以前他只是站在悬崖边上,现在的他已经掉了下去,他拼尽全力抓住了悬崖边的一颗救命稻草做着最后的挣扎……
他摇了摇头,告诫自己:必须暂时搁置这个头疼的问题,因为另一个危机即将爆发,山木回到家中,发现山木惠子死于非命,立时就会有一场轩然大波,他必须全力以赴先应付这个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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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危机重重
第三十二章 危机重重
倪新住在二层,和山木龙三点头告别后,回到宿舍正要洗澡,刚脱完衣服,忽听楼上传来一声野兽受伤后悲鸣般的长啸,他一愣,又是几声悲嚎传来,细听似是山木龙三的声音。倪新赶紧又穿上衣服,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还未到下班时间的宿舍走廊里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倪新重重地敲了几下门:“山木君,你在里面吗?发生什么事请了?”
里面传来山木无法抑制的恸哭,夹杂着“惠子——惠子”、“酒井雄”、“这是为什么”等等听不出含义的叫声。倪新重重砸门:“山木君,山木,你没事吧?开门!你再不开门,我就撞门了!”倪新试着撞了几下,坚固的实木门纹丝未动。
闻声而来的门卫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倪秘书,怎么了?”
“你来得正好,拿备用钥匙来,快!”
“倪秘书,你有所不知,我们手里只有普通员工住的单间和三人两人间的备用钥匙,高级员工住的套间没有备用钥匙,这是因为刘科长说需要保密,我看您是不是再敲门,或者是想办法从窗户……”
门卫的喋喋不休让烦躁的倪新火冒三丈,以他对山木龙三的了解,如此失态一定是出了大事,他怒道:“闭嘴!闪开!”
倪新掏出佩枪冲着门锁连开两枪,随后拼尽全力踹开门,冲了进去,枪声惊动了宿舍里为数不多的夜班后轮休的特工们,纷纷走出房间,循着枪声来到山木龙三宿舍门口张望。
山木龙三半跪在地上,抱着身体早已僵硬的妻子,恸哭失声,山木龙三怀里的惠子太阳穴被击穿了一个枪洞,血糊住大半张脸,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清晰地遗留着死亡降临那一刻的恐惧!一旁是酒井雄的尸体,流出的血和脑浆已经干涸凝固在地上,倪新大吃一惊,76号里发生了凶杀案,被杀的居然是初到上海的山木惠子和酒井雄!真是咄咄怪事。他俯下身,试着安慰:“山木君,山木,听到我说话吗?你……你听我说,先放下嫂夫人,好不好?”
山木龙三恍若未闻,虽然止住了哭声,却紧紧地抱着妻子,身体一阵阵的打着寒战。倪新起身对张望的几个人说道:“你,去叫郭军医马上过来;你去请行政科的刘科长;你去看看鉴定科谁在,先叫一个人过来。还有你,去把这两天的门卫值班登记本给我拿过来。你留一下帮我个忙。”
众人领命散去,倪新再次俯身说道:“山木,你别这样,先把人放下,不要破坏了现场,听到了没有……”
不大一会,刘泽之和郭军医前后脚匆匆赶来:“倪秘书,我听说了几句,怎么回事?”一眼看见房间里的情况,刘泽之也愣住了。片刻之后,对倪新低语道:“鉴定科几个技术人员都不在,说是被李主任叫去了。郭军医也接到了李主任的命令,让他去刑讯室,我听说这里出了大事,强行先把他拉来了,其他两个军医的水平你也是知道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倪新愁眉深锁:“我也不知道,刚脱了衣服要洗澡,就听见山木的声音,觉得不对,跑上来一看,就是这么一副情景。”
“那现在该怎么办?”
没等倪新回答,一名特工急匆匆跑来:“倪秘书,我到处找您和山木组长,李主任叫你们马上过去。”
倪新看了看依然跪在地上抱着妻子发呆的山木龙三,叹道:“泽之,你照顾一下。郭大夫,辛苦你先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我去向李主任汇报,听候指示。”
倪新向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报告道:“将军、李主任,山木君一时半会来不了了。刚才我和山木君回宿舍换衣服,没想到山木君的妻子山木惠子被人枪杀,宪兵队的酒井雄也死在了山木君的宿舍里。属下让行政科的刘泽之在那里看守现场。”
什么?小野和李士群君大吃一惊,面面相觑,76号里发生了恶性凶杀案件,这是怎么回事?谁敢来这里杀人?和周成斌的被捕有关系?是那个重庆军统的卧底干的吗?如果是他,为什么要杀一个家庭主妇和一个普通的宪兵哪?李士群问道:“山木龙三现在怎么样了?能参加商讨如何对周成斌的审讯吗?”
“肯定不行,山木君已经崩溃,最初的宣泄过后,他抱着妻子的尸体不言不语。”
“没出息的东西!大日本武士的脸都让他丢尽了!难成大器。”小野极为不满,厉声谴责。
没想到人前对下属一贯温和儒雅的小野平一郎说出了这番话,倪新不敢再置一词,看了一眼李士群。侍立一旁听候指示。李士群也觉得自从小野平一郎接到那封斥责他的密电后大失常态,只好陪笑劝道:“将军,事出突然,也难怪山木君一时失去了常态,等时过境迁,将军再调教训诲不迟。倪新,命令三浦仁和和刘泽之一同查办此案。将军,事不宜迟,我们开会吧。我建议会后马上开始刑讯。”
小野摇了摇头:“李主任,我从大日本帝国运来了一种最新式的刑讯工具——电椅。刚才派人联系上了运输的军舰,每日上午就可抵达上海,我希望刑讯开始后不要中断,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举打垮周成斌,所以审讯必须延后十来个小时。我们先商量一下对策吧。”
李士群的日籍机要秘书三浦仁和受命和刘泽之一起调查这起诡异的凶杀案,二人带着郭军医、技术科的鉴定人员毛骏在现场一通忙乎,一直忙到午夜时分,对小野平一郎、李士群、周成斌、刘泽之、郭烜等人,同样显得如此漫长的五月二十五号终于过去了,五月二十六日的凌晨,三浦提议道:“刘科长,我们到你办公室里开个会研究一下案情,顺便吃饭。郭大夫,你和老毛也一起来。”
刘泽之长出了一口气:“好吧,是得休息一下,否则我就成为这起凶杀案的第三个死者了。哎呀,腰都直不起来了。”
三浦摇头,极为不屑,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个刘泽之还有心情开玩笑,玩世不恭。唉,就这样的人,在支那人里还算是不错的那,这个民族,真是劣等民族。
办公室里疲惫不堪的刘泽之不肯将就,现用电炉烧水烹茶,郭军医和毛骏从食堂打来夜宵摆在茶几上。刘泽之又从文件柜的最下层拿出一瓶喝了一半的酒:“边吃边说吧,喝点酒解乏。三浦君,这酒还不错,你也喝点。”
三浦仁和摇头拒绝。李士群的两个机要秘书性格迥然不同,倪新温和脾气好,人缘也好。三浦仁和却沉默寡言、落落寡合,除了工作,几乎不与人任何人来往。见他拒绝,刘泽之也不勉强。
三浦匆匆夹了几筷子菜,埋头吃饭,很快放下碗。其他三个人不好再喝酒闲聊,也只好扒了几口饭,填饱肚子了事。刘泽之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凶杀案无外乎为了钱财、感情纠纷、私人恩怨这些原因,再或者就是一时冲动发生争执,失手杀人。这件案子,我看要先搞清杀人动机,才能说得上找出凶手。三浦君,你说哪?”
三浦仁和点头道:“有道理。山木宿舍里钱财没有丢失,山木惠子身上的首饰也都在,可见不是为了钱财。惠子夫人刚到上海,应该也不和人结怨。一时冲动吗?原因哪?何况如果发生了冲突,为什么周围住的人都说没有听到山木的宿舍曾经发生过激烈冲突的声音。一个女人在家,人生地不熟,又怎么可能和人发生冲突?酒井雄是个宪兵,从现场可以看出他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突然袭击打死的,所以事前发生过激烈冲突的情况可以排除。”
刘泽之似乎明白了什么似地说:“那就只能是因为感情纠纷了,山木君……男人嘛,我曾和他一起去酒吧喝过酒,他和酒吧的女招待似乎很熟捻……我是说……是不是惠子发现了什么,还是什么别的女人不甘心,于是……我也只是猜测。”
“不可能。”三浦仁和当即提出异议:“刘科长你不明白,我们大日本的女人是很温柔的,丈夫在外面逢场作戏,妻子绝不会因此吵闹不休。而大日本的男人,在外面玩女人,也不证明和妻子的感情不够深。特别是一时兴起,玩弄那种下贱的支那女人,和玩弄猫儿、狗儿,没有什么区别。”
刘泽之心中的怒火再一次升腾,灼烧的他五内绞痛,这一刻,他不再后悔一时冲动杀死了那个日本女人和酒井雄那个强盗畜生,如果不是因为身负重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眼前这个信口雌黄的人渣!
三浦仁和问道:“郭大夫,死亡时间能不能再精确一点?五月二十四日下午五点——五月二十五日早晨五点,十二个小时,太长了,这个时间段里几乎所有住宿的人都回过宿舍,嫌疑面太大。需不需要行文警署要求提供帮助?”
郭军医答道:“我估计警署的人来了也无能无力,两个人死亡时间太长了,目前的技术手段只能做到这一步。”
“毛骏,能通过现场发现的那支手枪追查凶手吗?现场还有什么有价值的蛛丝马迹吗?”
毛骏答道:“那只枪是德制点三八口径的手枪,这种枪黑市上太多了,而且经过鉴定,只开过两枪,就是杀死山木惠子和酒井雄的那两枪,指纹也被凶手抹去了。不是不能追查,但是工作量太大,而且多半会无功而返。除此之外,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情况。”
众人一时皆都默然,半响,三浦仁和做了决定:“既然如此,就查到这里吧,我给李主任写个报告,作为一桩悬案,先挂起来,以后有了新线索再追查。”
刘泽之却有着不同的看法:“三浦君,这样不好吧?山木君平日和我们关系都不错,他痛失爱妻,我们查了不到半天的工夫,没有任何结果,就此结案,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也不好向山木君交代。查得出来查不出来是一个问题,是否尽力去查,又是另外一个问题,我看还是再想想办法吧,反正李主任命令我们几个查案,其他的工作就可以放一放,或者让别人去干。”
三浦嗤之以鼻:“刘科长,你是没事,在下可是忙得很呐。你知道76号现在发生了多大的事吗?把我拴在这里,也许会误了大事。既然追查下去,抓获凶手的希望也很渺茫,何必做无用功?至于如何向山木君交代,我相信山木君是不会不分轻重缓急的,否则他就不配做是大日本帝国的武士!”
现场调查之前被刘泽之强行劝到医务室接收输液治疗的山木龙三,从安眠药的药力中醒来,发了一会呆,起身向宿舍楼走去,凌晨时分,万籁俱寂,只有大门口刘泽之的那间办公室里还亮着灯,他走到门口,恰好听到刘泽之和三浦仁和的对话,一股无名怒火腾地升起,他一脚踹开门,怒骂道:“三浦,你说的还是人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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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背水一战
三浦仁和吃了一惊,随即沉下脸:“山木君,请注意你的言行。简直是斯文扫地!”
刘泽之劝道:“山木君,医生不是说了你最好卧床休息吗?是不是啊,郭大夫?怎么起来了?有话好好说,来,坐下来歇会,喝杯茶,我刚沏的。”
山木龙三怒气不止:“言行,我的言行怎么了?死得不明不白的是我的妻子!你就这么糊弄我?让你调查是李主任的命令,你不愿意当初就当面抗命啊。误了你的大事?什么大事?76号发生凶杀案件,这还不是大事吗?是,你三浦君最重要,没有了你太阳就升不起来了!哼!”
“胡说八道!作为一个大日本帝国的武士,面对的情况越艰险越要冷静自持,你要是连这点都不明白,就不配穿这身军装!简直和下等的支那人一样……我并没有不用心调查,但是查不出来,又能怎么办?就为了安慰你,继续做无用功?感情用事!你的理智那?”
“理智?你的意思是因为你的无能,查不出凶手,我应该很平静的接受这个结果,并且对你感恩戴德,是吗?”
刘泽之劝道:“一人少说一句吧,我想三浦君也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话说的不太合适……何况,三浦君也许真的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山木龙三嘲讽道:“什么重要的事?一个秘书,抄抄写写的。哼!他还说支那人下贱,都是秘书,我看倪桑就比某些人好得多,那次不是人家冲在第一线,不像某些人,说得好听,做过些什么?”
三浦仁和大怒:“我做过什么,用不着向你汇报!你觉得我不称职,可以向李主任建议撤了我!倪新?哼,你和支那人称兄道弟,也不怕失了身份……”
刘泽之尴尬的笑了笑:“我还是别说话,和我说话,都会失了身份。那又何必和我合作查案?三浦君接受命令的时候就应该向李主任说清楚不愿意和我一起工作,以免有损您高贵的身份。噢,对了,我忘了,李主任也是支那人,原来三浦君给李主任当这个机要秘书,一直深受委屈。”
平日也很看不起中国人,只不过因为学识修养和个性的关系,把这一点掩饰得比较好的山木龙三此时却和刘泽之站在了一起,冷笑道:“泽之,别理他。三浦,我不指望你,离了你我自己查,你看我能不能找出凶手!”
山木龙三扬长而去,刘泽之也懒得搭理三浦仁和,对郭军医和毛骏说道:“我回宿舍睡觉了,替我收拾好办公室,锁好门。你们也回去休息,主任问起来,有我那。”
五月二十六日上午十点,76号会议室中,76号行动队队长田成羙犹在奉命劝降,此人是赵敬东等六名行动组长的顶头上司,76号的实权人物。以前是军统陕西站的副站长,和周成斌同是军统最早开办的训练班:中央警官学校特种警察训练班的同期学员,因贪污被戴笠撤职查办,在息烽集中营里坐过一年大牢。他和郭烜是姻亲,郭烜的堂姐嫁给他的弟弟。后因郭烜找了个机会在戴笠面前力保被释放。他叛逃76号后,时任局本部电讯处副处长的郭烜被关押审查了半个多月,直到戴笠亲自发了话,才被放了出来官复原职,到底还是为此还背了个处分。
“成斌啊,我们同窗一场,没想到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心里……真的很难过。刚才我已经反复和你谈过了:中国只能走汪兆铭*主席倡议的和平建国、曲线救国之路,在亚洲最优秀的国家大日本帝国的领导之下共同建设大东亚共荣圈。不计国力、不计后果、不自量力的和大日本帝国作对,是自取灭亡。你不能再执迷不悟了。小野将军和李主任爱才惜才,愿意不计前嫌,宽恕你犯下的重罪,延揽重用你,这是多么难的的天大的好事啊。看在我们同窗、多年共事的份上,我愿意以身家性命给你作保,只要你同意合作加入建设大东亚共荣圈的建设,小野将军定不食言,你一定可以大展身手,前途不可限量。”
“田成羙,需要幡然悔悟的是你。中华大好男儿,敢为倭寇鹰犬,贻羞祖宗,活着你不配为人;死了之后你拿什么脸去见列祖列宗?”
田成羙长叹一声,对于周成斌这个同窗,他还是了解的,也不想再做无用功:“你还是如此固执,成斌,你……唉……那我只能向小野将军和李主任汇报了,你自求多福吧。”
电椅运到了,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商议后,制定了分成三步走的审讯计划。听完田成羙的汇报,李士群命令把周成斌押解到刑讯室,亲自出马主持审讯,小野在一墙之隔的监听室里遥控。走进刑讯室,李士群冷厉的说道:“周站长,既然你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职责所在,李某别无选择。”
李士群一声令下,两名打手上前剥去周成斌的衣服,把他绑在了刑架上。打手拿起两把细密的钢针做成的铁刷子,蘸足盐水,先重重地摁在周成斌身上,而后用力刷下去,一道又一道宽血痕顿时出现在周成斌裸露的身躯上,伤口的肌肉翻卷着,铁刷过处,血肉模糊,行刑的部位从前胸开始,蔓延到四肢、后背……
周成斌一言不发,咬牙忍受着酷刑。他的身体不受意志力的控制颤抖着……他很清楚这只是开始,还有无数的磨难等着他。从接手上海站站长委任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为国牺牲的准备。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拼尽全力,尽可能忍受更多的酷刑,直到死神降临……而死去之前,他还要完成最后的任务,假意受刑不过招供:李明华就是潜伏在76号里,戴老板亲自掌握的卧底,从而保护刘泽之,做完这一切才有权利立即死去,去见那些先死的烈士们,不给小野和李士群反应过来进一步核实的机会,多疑猜忌,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李士群就会替自己除去李明华,这个导致上一次军统上海站全军覆灭的罪魁祸首……
不是不知道这样的死法有多痛苦,这种痛苦不仅仅是**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为了把戏做足,让这一切显得真实可信,仅仅承受酷刑是远远不够的,军统会以出卖同志的名义,将他定性为叛将汉奸,从而声名狼藉,为国人所不齿,而远在万里之外,青年守寡含辛茹苦养大了独子的高堂老母,那个一直以自己为骄傲的母亲,也会因此受到牵连,一变成为汉奸卖国贼的家属备受歧视艰辛……可是,国难当头,个人的生死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当天下午三点。刘泽之拿着徐建雪给他送汤用的那个保温桶来到电影院,观看下午场的美国好莱坞新片《红菱艳》,在门口等了半天,直到电影开场,徐建雪才来,和一般刚开始约会相恋的男人一样,刘泽之好脾气的笑笑,二人相携走了进去。电影院里黑洞洞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银幕上。服务生借着手中不太亮的手电筒的光线,把二人送到了座位边。他们的电影票编号是三号、五号,是两个位于中间走廊一侧向左数第二第三个相连的位置,右手边只有一个编号是一号的位置,已经有人在座。刘泽之很自然的礼让徐建雪坐在了里侧。一号位置的那个男人用很低的声音说道:“我就是郭烜。”
“我知道,成斌介绍过你的情况。这是你要的日本占领军军医院的平面图的微型交卷。本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才能拿到,我本来设计的是把提前留下备而未用的76号一个叫赵敬东的行动组长的签名交给你,让你冒用他的名义公开借阅,没想到碰上了一点运气,这家医院最近的一次修缮就是负责76号装修的那个公司承揽的。今天中午我去那家公司的文件柜里把这份图纸偷拍下来了。我决定参与营救,说说你的计划,需要我做什么。”
虽然是在黑暗中,郭烜还是认出了刘泽之:“你……以前是毛先生的秘书?在重庆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周成斌说过你是一个很优秀的特工。”
刘泽之无声的笑了:“成斌的话我不敢当,但我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靠溜须拍马吃饭的清客帮闲一类的人。”
郭烜还是一贯的冷峻:“闲话少说,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请用行动证明给我看。这是一粒药片,氯化钾,你想办法让周成斌服下,并转告他服下药片后两个小时,让他佯装出受刑不过准备招供,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挣扎的样子。而后如果不出我的意料,他会被转到驻淞沪日本占领军的军医院接受治疗,后面的事我来做。记住这一切任务都必须在保证你的身份不因此暴露的情况下,二十四小时之内完成。如果你办不到,现在就可以回绝我。”
刘泽之不敢轻易回答这个问题,一着不慎,搭上的不仅仅是他和周成斌的性命,上海站更有可能第三次重蹈全军覆灭的厄运。他一面思索着手里的底牌,为了掩人耳目,一边故作和徐建雪亲密耳语。郭烜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银幕上一幕幕鹣鲽情深,自己的爱妻就在身边,二人中间却坐着另外一个男人,和妻子耳鬓厮磨。
过了一会,传来刘泽之低沉却坚定的声音:“你放心吧。我们约定一个暗号:等周成斌被如愿转移出76号,我会用电话通知徐建雪,以商定下回上课时间为名通知你。这片药片服用后没有生命危险吧?”
“没有,不是剧毒的氰化钾,而是可以诱发心肌梗塞的氯化钾。”
正事谈完,三人一时却都没有离开,《红菱艳》是轰动上海滩的当红电影,战争的硝烟并没有完全掩去大上海的灯红酒绿,一票难求,影片刚开始没多久就无缘无故离去,难免引人注意。身旁的“恋人”时而低声细语,时而相视会心一笑。刘泽之带来的保温桶里装满了冰豆沙,刘泽之邀请徐建雪多吃一点解暑,不知为什么徐建雪却显得有点神不守舍,一再推辞不吃。刘泽之殷勤的再三请求,搞出的动静越来越大,惹得四周专心看电影的人侧目而视,刘泽之这才稍作收敛。郭烜盯着银幕,似乎全神贯注在影片上,却一点也没有看进去。没过一会,刘泽之又起身去买了一趟咖啡,郭烜还得起身让刘泽之出去进来,烦不胜烦,到后排偏远处找了个空位。影片中间休息时,趁着观众出出入入的机会,郭烜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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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绝地反击
五月二十六日下午五点,对周成斌的刑讯进行了六个多小时了,铁刷的酷刑不见效果之后,换用了老虎凳,他的左腿腿骨被压断了,自始至终,周成斌一声未出,更别说招供了。李士群端起茶品了一口,示意一旁协助的田成羙按照商量好的程序,开始第二部计划。
走廊里,田成羙命人叫来了李立,眼前的李立让他吃了一惊,只见他脸色灰白,精神萎靡,不到三天的功夫,似乎老了不止十岁。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一件崭新的西服套在身上,却如同穿着寿衣的死人,怎么看怎么别扭,走起路也直打晃。特别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一点活人应有的光彩。“李立,这条命你也保住了,金条你也拿了,有件事还需要你效劳:周成斌就在里面,你要用现身说法,协助李主任劝降他。如能成功,记你大功一件,如果不能……山木君今天可是还闲着那,别惹得他不痛快了,又想着怎么在你身上下刀子……”看李立还是痴痴呆呆的没有任何反应,田成羙提高了声音,呵斥道:“听到了没有?!”
“听……听到了,田队长。”
“听到了还不快进去?打起精神来!瞧你这副熊样。”
田成羙带着李立向刑讯室走去,路上,两个打手架着浑身是血的侯鑫——李立所辖的第二行动小组组长。看到李立,侯鑫鄙夷而愤恨的狠唾了一口。李立似乎看见了,又似乎没有看见,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任何反应。
李立走进刑讯室,看到李士群,鞠了一躬,李士群一扬下颌,示意他去劝降周成斌。李立懵懂不知所措的立在当地,田成羙上前不轻不重的推了他一把,看他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只得连着推了几把,把他推到了绑在老虎凳上的周成斌面前。
眼前,一个上身**的男人被绑在老虎凳上,身上全是一道道宽宽的血痕,纵横交错,旧的血痕血迹未干,翻卷着肌肉的新血痕又压在了上面……看着这个血肉模糊的男人,李立愣了十几秒钟,就在田成羙忍不住又要出言呵斥的时候,突然找回了意识:这个男人是他的恩师,是他的长官,更是他心目中神一样崇拜着的偶像——而这个被折磨的体无完肤的男人是他李立出卖的!
李立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向前爬了两步,扑在周成斌身上,放声恸哭:“站长,站长!我是李立,你怎么了?你怎么这样了?站长,我对不起你……畜生……我是个畜生……站长,他们要剐了我……我没有办法,我没脸,我再也没脸见你了……站长,你说话啊,你骂我、打我、杀了我吧……站长,我没脸见你啊……”
田成羙正要上前拖走良心发现突然爆发的李立,李士群示意他稍安勿躁,静待其变。
一直没有开口的周成斌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李立,这个曾经的得力门生、左右手,他的目光里并没有愤慨和鄙视,而是悲悯,说了两句话:“有没有脸见我,没关系。只要你有脸去见你死在日本人手里的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好。”
跪在地上的李立浑身一凛,心中大恸,扑在老虎凳上痛哭!边哭边用头狠狠的撞击着老虎凳,周成斌却再也不说话了。李士群心中怒道:这个李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好示意田成羙把李立带下去。
76号的地下室漫长的走廊里警卫林立,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似有无数个冤魂在此徘徊不去,夏日里也让人不寒而栗。走到一半,李立突然停住了脚,田成羙怒道:“还不快走?等着领赏哪?!你他妈是劝降还是捣乱?一会有你好看的!”
突然,李立一头撞在了墙上!其力道之大,求死之决绝,田成羙和警卫居然都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鲜血和着脑浆溅在田成羙身上,他愣了一下,心知没有任何希望,却还是习惯性的俯身摸了摸李立的颈动脉:“这下李主任的一百两黄金省了……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是何苦?你们几个,把尸体拖下去。”
听了田成羙的汇报,李士群默默的叹息,心中五味杂陈,这声叹息不是因为李立之死,钓出周成斌,李立就沦为废子了,即使还有点残存的价值也有限得很。而是因为周成斌,这个人与自己可算是棋逢对手了。身陷绝地,区区两三句话,却能要了叛将的性命。可惜啊,这个人是自己的敌人……也幸亏这个人是自己的敌人,否则,在日本人面前、在76号谁主沉浮尚未可知。他命令暂停刑讯,来监听室和小野平一郎商量。
听李士群说了李立自戕的事,小野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李主任,看样子这第二步是适得其反了。田队长,你派人去把电椅安装调试好。倪秘书,你让郭军医给周成斌处理一下,让他吃点饭,如果周成斌不肯吃就给他输点葡萄糖,打针大剂量的强心剂,不仅仅是做到让他不死,而是一定要让他的神经也保持清醒。我们也休息一会,晚上九点开始第三步审讯。”
看完下午三点的电影,刘泽之回到76号已经过了六点,技术科的鉴定员毛骏一眼看见他就开始诉苦:“刘科长,你可回来了。”他看了看周围,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说您看电影去了?您别急,这件事我没敢让山木组长和三浦秘书知道。”
“谢谢你啊,老毛,我其实也就是借机出去躲躲。”
毛骏牢骚满腹:“您算是躲出去,清闲了,我可惨了。山木君和三浦秘书吵了两架了,我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谁也得罪不起啊。山木组长要自己调查凶杀案,先是从警署借来了法医要尸检,三浦秘书就是不答应。郭大夫也不敢让借来的法医碰尸体,正闹的不可开交,李主任派人叫走了郭军医,他可算也是逃出是非之地了。刚才,山木组长又问我要咱们的调查报告,您是知道的,报告压根就没写完,写了的那一点,什么来往出入人员登记、现场勘测什么的,也在老郭手里,原来不是说好让他把尸检情况加上,然后交给三浦秘书汇总成文后,再交给李主任的吗……”
刘泽之打断了毛骏的话:“行了行了,别啰嗦了,你告诉山木让他去找郭军医,不就行了吗?”
“我说了,您想我能不说吗?老郭忙着那,一直在刑讯室和李主任在一起,听说小野将军也在,山木敢去吗?刚才倒是看见老郭和一大群人回医务室了。”
刘泽之拍拍毛骏的肩膀:“受委屈了,快七点了,你回宿舍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哎,对了,回宿舍之前你去找一趟山木龙三组长,告诉他我和郭军医都在医务室,有事让他来找我。”
毛骏但求脱身,并不多问,也不敢深问,长出口气,点头道:“好的,我这就去。您找到老郭,最好让他把尸检报告写出来,如果没时间,也让他自己向山木组长面对面交代一声。”
刘泽之向医务室走去,路上,食堂的杂役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一小盆白米粥、一盘什锦咸菜、一小碗肉松。看见刘泽之打了个招呼:“刘科长。”
“这是病号饭吧?给谁送的?”
“给医务室一个犯人送的。”
“哦,我也去医务室,一起走吧。”
医务室外,戒备森严,刘泽之和送饭的杂役都被拦在了外面,刘泽之笑道:“呵,这个大阵仗,这里谁负责?郭军医在不在?我有急事找他。”
一名警卫低声道:“刘科长,不是我们驳您面子,里面有大人物。由田队长和倪秘书负责,您要找郭大夫,必须要征得他们二位的同意。”
医务室外间,倪新已经听到了动静走了出来,和刘泽之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先对送饭的杂役说:“把饭放下。”又挥手叫来一个卫兵:“进去把郭军医叫出来,让他检查饭菜是否安全后,再给人犯食用。”
刘泽之大为不满,声音也高了几度:“食堂是我们行政科负责的,你还信不过我?饭菜里有毒?亏你怎么想的!不吃算了!”
倪新苦笑道:“小点声,过来,到这边来说。你这臭小子,就是爱激动,这是例行公事,不是针对你的。你干嘛来了?”
“我找老郭,我们一起负责调查山木惠子和酒井雄被杀的案件,找他商量点事,把他手里的尸检报告什么的拿回去。山木龙三一天三催,急得火上房,死的是他老婆,也难怪。看这样子指望不上老郭,报告只能我自己写了。对了,你是第一个听到声音,也是第一个冲进现场的,我还缺一份你的口供,什么时候可以接受问询?”
倪新无奈的笑道:“我?那你可有的等了……等我完了事,去找你。”
警卫叫出了郭军医,他向刘泽之笑道:“刘科长,我在里面都听见了。您也看见了,我这实在是走不开,辛苦您和毛骏了。您等会,我先检查一下饭菜,然后就去给你拿前半部的报告和尸检结果,拜托您替我写成文。”
“那你快点啊。”
郭军医用银针仔细检查着饭菜,又分别亲口尝了尝,等他快查完的时候,刘泽之不耐烦的催促道:“老郭,山木那里都快要动枪杀人了,你还不急不慢的!去给我拿报告,回来再检查饭菜!否则我不管了,让山木来找你。”
忙的不可开交的郭军医被催的六神无主:“好,好,饭菜已经检查完了,我这就去。您等会,就在里面的文件柜里,我马上就来。”
郭军医跑进去,很快又拿着没写完的报告跑了出来,还想交代几句,铁青着脸、两眼喷火的山木龙三大步赶了过来:“刘科长,郭军医,你们在就好了!好,好,全给我玩起失踪来了!看我山木龙三好欺负是吧?”
刘泽之慌了:“山木君息怒,我就是出去找警署的职业探长请教案件……老郭,别愣着了,快接一把,把饭菜端进去!”刘泽之端起托盘,急急忙忙递给郭军医:“你快去忙吧,这里有我。”忙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刘泽之指间滑入白米粥里的那粒药片。
郭军医如蒙大赦,赶忙点头,端起托盘,躲进医务室。刘泽之继续赔笑解释:“山木君,你听我说,给我两个小时时间,再给我两个小时,我已经找到嫌犯了,两个小时候一定让他招供,他不招供,你来找我,我负全责,就两个小时,从现在算起,倪秘书作证,是吧,老倪?”
倪新也硬着头皮笑着解释:“是,山木君,你没来的时候泽之就和我说了,两个小时就能找到嫌犯,你就放心吧。山木君,泽之,你们忙吧,我还有事,失陪了。”
“老倪,你忙吧,山木君,我们去你个办公室吧,走吧,我有新线索要和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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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默契
医务室内,接受过初步治疗的周成斌正在输液,被打断了的左腿也打上了石膏,他知道这不是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突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能说明更大的考验就要来了。突然刘泽之的声音隐约传了进来,对外界事物的高度敏感一直是周成斌引以为傲的本能,也是他多次在千钧一发之际保住性命的法宝。“食堂是我们行政科负责的,你还信不过我?饭菜里有毒?亏你怎么想的!不吃算了!”这句话的含义不难明白,分明是告诉他尽管放心吃下送来的饭菜。
“……两个小时……一定让他招供……他不招供,你来找我,我负全责。”这几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可以肯定的是作为一个职业特工,刘泽之不会感情用事,毫无目的的跑来特意说这两句话给他听。何况要找到机会让众人毫不起疑的,来说这几句话给他听,刘泽之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机。“两个小时……招供……”这是刘泽之那几句话里反复重复的……难道是提醒他吃完这顿饭,两个小时后,佯装招供?
对于刘泽之这个只见过数面的战友,周成斌深信他们二人之间是有默契的,那是兄弟之间特有的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信任,是在战场上可以放心托付后路的信任,是在死亡来临的一刹那可以为对方挡住飞来的子弹的手足情谊。
如此看来,刘泽之是有意营救自己?刘泽之的身份除了毛人凤只有自己掌握,那么一定是郭烜已经得知了自己被捕的消息,按照事先安排的程序联络上了刘泽之。周成斌一则以喜,郭烜得知自己被捕,肯定做了安排把损失降低到最低程度。一则以忧,郭烜和刘泽之联手营救,万一失手,郭烜被捕,刘泽之暴露,自己再死十次也难辞其咎!不是不渴望自由,那远在万里之外的白发慈母还在倚门盼归,太阳旗还在中国人的国土上飘扬,出卖了灵魂的李士群、李明华之流还没有受到制裁……可是,让郭烜和刘泽之涉险营救,这个代价岂是他周成斌能承受得起的?
郭军医端来了饭菜:“周……先生,吃饭吧,不管怎么样,饭总是要吃的。”
周成斌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绝,更没有像郭军医担心的那样勃然大怒,打翻碗盏,而是一言不发的拿起了筷子。郭军医暗暗松了口气,准备好的一番冗长的劝说可以省了。周成斌仔细辨认着吃到嘴里的饭菜,咸菜和肉松没有异常,白米粥却微有苦味,印证了他的猜测。
饭后,郭军医又给周成斌量血压测心率,最后还做了心电图、注射了强心剂和消炎药。做完这一切之后,周成斌又被押回了刑讯室。这一回小野平一郎亲自出面了:“周站长,唉,事情到了这一步,非我所愿,我看你就别再固执己见了。这样吧,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满足我的好奇心,我们就化敌为友,如何?”
周成斌没有说话。李士群自然不会让小野尴尬的冷场,接着小野的话茬说道:“老周啊,小野将军惺惺相惜,起了爱才惜才之念,做了最大的让步,不瞒你说这种诚意出乎我的意料,你不愿意出卖同伙、部下,人各有志,算了,不勉强了。难道你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肯满足吗?”
“说来听听。”
小野大喜,笑道:“好,周站长终于开金口了。在下一直很好奇,威廉史密斯所在的76号二号楼的安保措施密不透风,史密斯又是个不懂中文的书呆子,一举一动全在我和武藤君的视线里,周站长是如何和他取得联系的?不仅取得了联系,还让他同意认下了冒充的太太和儿子,给我唱了一出《偷龙转凤》的好戏。”
周成斌无声地笑了,这个老鬼子和自己玩这一套,千里长提毁于蚁穴,只要自己开口招供,哪怕招供的是最无关紧要的问题,防线自然就会土崩瓦解,小野有的是办法让他停不下来,全面招供。这一招“欲擒故纵”周成斌也曾数次用在那些宁死也不肯合作的对手身上,且屡见奇效。
见周成斌没有说话,劝将不如激将,小野决定再加一把火,笑着催促:“周站长必有意教我?说实话,在下虚长十余岁,做特工也有二十余年了,想不通的问题,特别是事后还想不通的问题,寥寥无几。周站长,你计谋之奇、手段之高,小野佩服。”
李士群恰当好处的接了一句:“能让小野将军说出这番话的对手,天下之大,能有几人?李某望尘莫及。”
“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告诉你这个秘密,但不是现在。”
小野心中一喜,笑道:“周站长要让在下等到何时啊?”
“等到我有空闲了,回重庆给某期学员班当教员,小野你报名被录取,成了我的学生,周某一定知无不言,加意栽培。”
心中的怒火再也克制不住,小野终于失态,怒骂道:“八嘎!混账!败军之将,你还敢戏弄我?!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能扛得住大日本帝国最新式的电椅!来人,用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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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酷刑
周成斌被电椅附设的四只铁环牢牢拷住,四肢接上了电流。第一次使用电椅这种最新式的刑具,田成羙带着打手先把电流调到了低档。周成斌浑身一凛,整个身体剧烈的抽搐起来,五脏六腑像是有无数只蚂蚁爬过、撕啃着……这是一种似类于重度毒品依赖者得不到满足后的痛苦,让人忍不住自残自伤,撕碎自己的身体减轻无法缓解的痛苦。
十五分钟过后,李士群示意打手关闭电源。李士群对这种新式的电椅抱着极大的期望,果不其然,效果很好,看着周成斌在电椅上剧烈地颤抖着,死咬着嘴唇,冷汗不停地涌出,嗜血的本能得到了满足,再也没有比亲眼看着对手生不如死更让他有快感的了。他冷冷一笑问道:“周成斌,你这是何苦啊?我告诉你,刚才是我手下留情了,电流的强度是最低级的。你也是个中行家,在你手里受审的人不计其数,硬汉子多了,有几个最后抗住酷刑的?更别说这种最新型的电椅了。怎么样,你再考虑考虑。”
半响,周成斌缓过一口气,他重重的深吸了几口气,闭目不言。李士群微微颔首示意打手调高电流,再一次接通电源。一阵剧烈的痛楚袭来,周成斌眼前金星乱冒,心脏剧烈的跳动,似乎要跃出胸膛,五脏六腑如同被一只大手粗暴的搅动、揉搓、撕裂……他已经意识不到痛楚的来源和部位,这种痛楚让受刑者后悔自己居然生而为人,只求速死……
冥冥之中一个声音传来:怎么样?滋味不好受吧?你是撑不住的,说了吧,说了吧……
远处也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不,不行,周成斌啊,你一定要坚持住,后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李士群目不转睛的地盯着周成斌的反应,看他全身由颤抖变成了剧烈抽搐,浑身上下被汗水湿透,嘴中甚至冒出了白沫,他命令打手调低电流……
似乎过了很久,周成斌找回了意识。眼前从一片漆黑中慢慢的透来一丝光亮,这丝光亮越来越清晰,李士群那张脸晃来晃去,忽远忽近、忽大忽小,格外让人心悸不安,随着这张脸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刑讯室里的一切慢慢清晰固定下来。李士群问道:“感觉怎么样?还想不想试试更强的电流?”
周成斌艰难却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来吧。”
李士群被激怒了,他不给周成斌缓一口气的机会,喝道:“好,我成全你!来人,把电流调到最高一档!我就不信了,你姓周的不是血肉之躯!”
眼前又是一片漆黑,周成斌感觉到整体身体都在膨胀、膨胀、膨胀……终于,撕裂成了碎片!他忍不住痛苦终于喊出声来:“啊——啊……”
这一声痛苦的惨叫给了同样处在崩溃边缘的李士群一丝希望,示意打手让电椅继续保持在最高一档的电流状态,这一刻,他不再顾忌会不会要了周成斌的性命,他要压垮这个山一样的男人,他要打败这个让他噩梦连连的对手!
周成斌终于失去了意识,这对他也许是一种奢侈的享受。一旁的田成羙赶紧命令打手关掉电源,低声对李士群说道:“他昏过去了,必须停下来,给他时间缓解,否则……主任,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这条命在您手心里,我们有的是时间。”
李士群这才意识到差点犯了大错,长出了口气,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拿冰水来,泼醒他!”
一盆冰水当头泼下,周成斌的身体有了反应,但他的意识却不愿意清醒,不愿意再面对这无力承受的一切,半昏半醒之间,他的意识脱离了身体的束缚,一片一片的拼接着破碎不堪的身躯,却怎么也拼不完整……田成羙命令打手打开四盏强光灯,数千瓦的大功率强光灯照射着周成斌的脸,唤回了他的意识……
李士群问道:“怎么样?感觉不错吧?说吧,说出你知道的,和我感兴趣的,你马上就可以摆脱这一切。”
周成斌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似在犹豫,也像是无力开口,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李士群敏锐的感觉到了周成斌细微的变化,微微放缓了语气,又道:“或者我们做个交易,你总得告诉我点什么吧?小野将军答应过你,只要你开口,说出威廉史密斯是如何失踪的,就可以放了你。威廉史密斯已经去了美国,你说出这个秘密,无伤大雅,对不对?也不会伤害任何人,是不是?你总得给我一个台阶吧?别逼我再动手!”
周成斌似有所动,李士群命令打手:“去给周站长倒杯水。成斌,你听我说……”
突然,周成斌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痛苦地大口呼吸着,想要用手去抓胸口,电椅的铁拷被他拉的扎喳喳作响,片刻之间,他的脸色变得灰白,额头上刚刚消失的冷汗再一次渗出,眼神逐渐黯淡下去,李士群吃了一惊,急道:“郭军医,老郭,你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旁待命的郭军医带着一名护士赶紧跑过来,手忙脚乱:“心脏骤停!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李主任……”
“赶紧想办法,他要是死了,我拿你陪葬!快!”
小野平一郎也从监听室里走了过来。郭军医头大如斗,自己这走的是什么霉运,你们下这么重的手,折磨死了人让我陪葬?他不敢多说,喊道:“拿硝酸甘油来!注射强心剂!”
一阵手忙脚乱后,不见效果,郭军医请示道:“主任,必须电击他的心脏急救!”
“该怎么办,你自己拿主意,我只要这个人活着!”
又是一阵忙乱,电击心脏后,周成斌恢复了微弱的心跳,却陷入了深度昏迷,无论郭军医想什么办法也回天无力。郭军医说道:“将军、李主任,属下无能为力了,咱们这里的设备太简陋。如果想要争取到一线生机,比如马上转到专业医院抢救。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即使侥幸不死,也会变成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李士群不敢做主,看着小野平一郎,小野命令道:“来人,去叫山木龙三组长过来。”
很快,胡子拉碴、憔悴不堪、军容不整的山木龙三赶了过来,小野顾不上责备训斥,命令道:“你去看看周成斌的情况。”
“是。”
几分钟后,山木龙三汇报道:“心脏骤停,估计是突发心肌梗塞,现在虽然有了心跳,却陷入了深度昏迷。必须马上转往专业医院抢救。”
山木龙三印证了郭军医的话,小野心下揣度:皇军住淞沪占领军军医院的心内科是上海技术最全面、设备最完备的医院,又是军医院,医生护士都是军人,其中一半以上是日本人。没有比那里更合适的地方了。小野点了点头:“山木君,你先下去待命。倪秘书,马上命令皇军淞沪占领军军医院做好接收病人的准备。田队长,备车,用我们的车送周成斌过去以免耽搁。周成斌转院后的警卫由你负全责,郭军医,你带着76号的三名医生一起前往,协助田队长。如果出了纰漏,后果你们是知道的。李主任,借一步说话。”
李士群办公室里,山木龙三和倪新被叫了过来,看着眼前变了个人似的山木龙三,小野平一郎狠狠给了他两记耳光,用日语怒斥道:“八嘎!混账,大日本帝**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我没有你这样的部下,也没有你这样的学生!”
小野一向以“儒将”自居,很少疾言厉色,这两记耳光打得山木龙三眼前直冒金星,不敢再置一词。小野放缓了语气教训道:“你和惠子结婚是我证婚主持的,惠子的死我也很难过,可是你别忘了你是个身负重任的特工!从现在起,打起精神来,个人的事情先搁置一边,全力协助我对付周成斌,听到了没有?唉,我答应你,忙过了这几天,惠子的事我替你做主,一定查出真凶,还惠子一个公道。”
“是,属下辜负了将军的厚望,属下该死,请将军吩咐。”
小野转而向李士群说道:“李主任,周成斌被捕,但是郭烜还在,我们一定要慎之又慎。我有个提议:找个罹患心脏的病人,冒充周成斌,由田队长带人一级警备,掩人耳目。把周成斌送到普通病房,山木,76号有卧底,我不敢再冒险,从司令部给你抽调十名特工,由你和倪秘书带队,全部设为暗哨,暗地里警戒保卫,确保万无一失。听明白了吗?”
说是提议,其实就是不折不扣的命令,李士群哪敢违逆?答道:“将军高明。既然如此,周成斌在我们手里这个秘密似乎也不必继续严守,那个该死的卧底也许会闻风而动,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李士群心中闪过一丝疑虑,小野对倪新的信任似乎出乎常态?当然无论是对76号,还是对他个人,这都是好事。
小野无奈的苦笑道:“根本也瞒不住,李桑,你想想,周成斌被捕的消息,参与行动的三四十名行动人员、医生护士、电讯处负责监听的、内卫组的警卫……知情的范畴不算小了,假如这个卧底真的存在,他的级别一定不会太低,如果到了现在他连周成斌被捕的消息还未能探知,这样迟钝的嗅觉,在76号一天也生存不下去。与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李代桃僵,也许可以如李主任之愿,找出那个卧底,诱捕郭烜。”
“将军说的有道理,如果军统上海站放弃了周成斌,我们虽然白白做好了布置,但是我已经看出周成斌有所动摇,很可能招供合作,等他身体稍有好转,就可再接再厉继续审讯;如果郭烜冒险营救,他只能冲着假目标动手,即使会受点损失,也很可能顺便拿下郭烜。而被放在了暗处的周成斌不会有被劫走的危险,也不会影响我们接下来的审讯。这个计划左右逢源,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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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李代桃僵
五月二十七日凌晨一点,周成斌还在急救室里,倪新看了看手表,有些担心,四五个小时了还没有出急救室,难道……唉,这个周成斌,也是个难得的硬骨头,可惜这个人是自己的敌人。他又想到如果看守周成斌出了任何纰漏,别说山木龙三抓住李立,审讯逼供成功,又和自己合作带人缉捕周成斌等等功劳会化为乌有,还会被当做替罪羊和出气筒,吃不了兜着走。他看了看身心交瘁的山木龙三,叹道还是别指靠他了,自己做了决定:“山木君,一会周成斌出了手术室,我已经命令院方腾出了四间留院观察室,小野将军配给我们的十名特工,其中三名化装成病人一同入住。另外两名伪装成护工,除了配合医生的治疗,必须保证最少有一人也守在病房里。再安排三个在了一间房子里24小时守卫监听。我们两个带着剩下的两个人在对面的病房里指挥。你看这样行吗?”
被小野平一郎教训了一顿的山木龙三强打精神:“很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倪新点头自去布置一切,两个多小时以后,又赶了回来,说道:“都安排好了,急救还没有结束?”
没等山木龙三回答,急救室的绿灯亮了,军医院心内科主任,日本医生福冈俊雄走了出来:“病人还没有脱离危险,24小时之内,也就是二十八日凌晨四点之前绝对不能移动。此人是不是还受过很重的刑讯伤?二位不要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是除了心脏方面的问题,他还随时有可能罹患败血症、破伤风等综合症,这些也很可能夺取他的性命。我虽然给他做了治疗,无奈伤势过重,只能看他自己的运气了。”
倪新致谢道:“福冈君辛苦,拜托了。”
山木龙三的话却隐含威胁:“福冈君,此人之重要,我不说你也知道,如果他死在你手里,小野将军追查下来……哼!你好自为之。”
福冈俊雄一愣,这是什么话?死在我手里?讲不讲理啊,这个病人送来的时候分明就处在危险之中,好不好?唉,没办法,招惹不起啊,他强笑道:“是,我知道了。为了确保病人的安慰,我想请康慈医院的孟霄杰院长来一同会诊,他是我东京医科大学的同窗,可以吗?”
心绪一直极差的山木龙三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不行。”
倪新笑道:“的确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请福冈君体谅。对福冈君的医术,我们是很有信心的,请多辛苦。”
二十六号晚上十点,目睹周成斌被抬上汽车后,刘泽之马上按照事先的约定给徐建雪打了个电话,通知郭烜周成斌已被转走。
第二天上班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刘泽之感觉到了异常。两三天来一直在小范围里私下议论的小道消息:猎狼行动成功,周成斌被捕。自二十七日上午,似乎不胫而走,变成了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田成羙行动队下辖的六个行动组有四个被外派到军医院担任警戒任务。医务室里的三名医生也都去了医院。这种做法和职业特工惯常的做法大相径庭,即使保密工作不能做到滴水不漏,但是对周成斌这样重要的人物,对他的行踪也应尽可能保密,76号这一次如此异乎寻常,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
难道这是一个障眼法,周成斌没有被转移走?这是不太可能的,别说他亲眼看到周成斌被抬上汽车,他深信和自己周成斌之间是有默契的,周成斌吃下他放入白米粥里的药片后,不可能没有效果。而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也绝对不会在周成斌开口招供之前,让他死去。为了万无一失,刘泽之亲自带着电工以检查刑讯室里电路为名一探究竟。占据了大半个地下室的好几间刑讯室除了几间还有人在受刑之外,那间刚安装好电椅、唯一附设有监听室的最大的刑讯室已经人去屋空。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敢再抱任何侥幸心理,现在周成斌被捕,李立叛变,侯鑫和另外一个行动组长也被抓获,上海军统站、自己和郭烜都处在生死边缘,这个时候,任何微小的错误都将导致万劫不复。
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上午为了写那份《凶杀案现场勘测、技术鉴定、侦查进展报告》,四处找倪新和山木龙三也不见踪影。问了几个人都说不知道。他们两个去了哪里?是帮着田成羙一起执行警戒任务去了?不对啊,田成羙带队看守周成斌已经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倪新和山木龙三如果也去了军医院,何必讳莫如深?整个下午他细细留心,除了参加田成羙负责的任务之外,也没有发现行动队、情报处、内卫组的行动特工少了什么人,难道倪新和山木龙三没有带人,单刀赴会去了?那又是去了哪里?两个人参加的行动,想来不是很重要,怎么保密规格如此之高?再说什么样的行动需要李士群的亲信机要秘书、丧妻未久的特务组长不带下属,一同出马?目前76号难道还有比对付周成斌更重要、更机密的事吗?
晚上七点,刘泽之来到毛俊住的二人一间的宿舍,毛俊正和同宿舍的一个人,还有技术鉴定科的另外一个同事喝酒闲聊:“老毛,你们可够自在的。”
“刘科长,您怎么来了?快请坐。我这里乱的很,您找我有事?要不去办公室谈?”
“得了吧,自家兄弟,别来这虚的,客气啥,给我也倒杯酒。我找你能有什么事?还是那个报告的事。下班前我去找了三浦仁和,他晾了我半天,冷冷的说让我看着办。听说郭大夫去了军医院,只能咱们两个把这个报告写完交差了。”
毛俊笑着给刘泽之倒了杯酒:“不是什么好酒,您凑合着喝。怎么写,需要我做什么,您吩咐。”
“老毛,这方面你是行家,动笔写起来很快,可是现在的问题是缺一份倪秘书的证词,还有,我想山木龙三也应该有一份证词,你说哪?”
毛俊点头道:“是啊,按规矩应该是这样,倪秘书是一个撞门进去的,山木组长虽然是家属,可也是他第一个发现现场的。”
“就是啊,我去找他们两个,那都找遍了,没见人影。你说他们两去哪了?”
毛俊摇了摇头:“这我哪知道。”
刘泽之做出一副猜测的样子:“你说他们会不会也去了医院?”刘泽之故意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说周成斌被抓住了,受刑后,被转到日军军医院急救。”
毛俊干笑道:“这……我怎么知道……就算真是这样,那我们该怎么办?”
刘泽之沉吟了一会,说道:“老毛,你陪我去医院走一趟,找找他们,完事了好交差。”
“这……”
“别这个那个了,出了事算我的,走吧,早去早完事。”
刘泽之在76号时不时做出一些不大不小的离经叛道、不和规矩的事,李士群一向装作看不到,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毛俊也想早一点交差,别再夹在山木龙三和三浦仁和中间受夹板气,既然有刘泽之担待,也就答应了:“行吧,那就去一趟。现在有点太晚了吧?要不明天上午再去?”
“晚什么啊,大夏天的,天还亮着那。再说如果他们真的去医院执行任务,这个时候还没回来,肯定是夜班,正好。”
八点整,刘泽之和毛骏来到军医院,出示证件后,很顺利的找到了周成斌所在的病房。这是一套位与医院住院部五层顶楼里的高档单间病房,田成羙包下了西侧的四间病房,周成斌住在第二间,其他三间里住着负责警戒的特务。住院部大门口、五楼楼梯口、西侧通道门、周成斌所在的病房门口设了四道双岗,警卫人员个个荷枪实弹。刘泽之粗粗一算,不计暗哨,明着的警卫就有四五十人之多。而刚进医院大门的时候,门口那些蹬三轮的、卖纸烟的、擦皮鞋的等等,也很有些熟悉的面孔,这些人应该都是田成羙设置的暗哨。看起来如此严密的警卫设施,却没有给人震慑、肃杀之感,落到刘泽之眼里,反而有那么一点故作姿态的感觉。
听说刘泽之二人来了,田成羙从最里侧的一间病房里走了出来,刘泽之笑着招呼:“田队长,辛苦了。”
“刘科长,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李主任找我有事?”
“不是,我有点急事找倪秘书和山木君,他们在不在?”
田成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不在。”
刘泽之故作误解:“噢,那他们什么时候上岗?”
田成羙笑了一下,答道:“你误会了,他们不是现在不在,而是没有参加执行此次任务。”
刘泽之递过来一根烟:“抽根烟,是这样啊,他们去了哪里,您知道吗?”
田成羙接过烟,刘泽之为他点着了,田成羙虽然笑着,却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不清楚。”
刘泽之叹了口气:“我还以为能找到他们,没想到白跑了,得了,田队长您忙吧,我们就不打扰了……”第二间病房的门开了,走出一名特工,刘泽之并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病床上躺着一个人,头用纱布一层层裹着,看不清长相。他低声问道:“田队长,躺着的那个人,那间病房的,就是周成斌?”
田成羙不置可否的笑笑:“泽之,好奇心是必须的,但是更重要的是要把你的好奇心掩盖起来,这可是李主任坚持教导我们的一句话。”
“得,那我不问了,走了。”
离开医院。刘泽之疑虑重重,周成斌被抬上车的时候,上车的地方距离刘泽之的办公室并不远,借口加班的他从窗口看到虽然周成斌全身是血,但是脸部却没有被用过刑的,这也许是小野想着如果周成斌答应合作,好让他体面的在公开场所露面从而达到羞辱重庆军统的目的。既然并没有对周成斌的脸部用刑,这个人的头脸被纱布重重裹着,什么意思?难道……倪新和山木……脸被裹起来……田成羙如此大的声势……他打定主意,必须马上找到郭烜,把这一情况报告给他。可是怎么样才能找到郭烜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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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将计就计
路过一处夜市,刘泽之下了三轮:“老毛,你等我会,我去买点起士林的点心,你要点什么?我一起买给你。”
“我和你一起去吧。”
买好点心,二人站在路边雇车,右边一辆汽车驶了过来,刘泽之喊了一句:“老毛,看车!”说着拉了他一把。
毛骏吓了一跳,赶紧往左边躲,正好被左边跑的很快的一辆三轮撞个正着,毛骏哎呀一声,刘泽之忙扶住了他:“我让你躲左边的三轮,你怎么回事,偏又往左边躲,要不要紧?三轮,别跑!站住!”惹祸的三轮一溜烟的跑了。
毛俊试着走了两步,痛苦的坐在了路边。刘泽之卷起他的裤腿看了看:“伤的不轻,也不知道碰没碰到骨头,真倒霉……这么着吧,这里离我女朋……我的日语老师家不远,我扶你过去上点药,给你好好看看,别忘了,我是半个外科大夫,如果碰到了骨头,再去医院。”
“这么晚了,冒昧上门打扰……”
“好了,这么生分就见外了。你现在回单位,单位医务室也没有医生,去了医院也只能挂急诊,能不去就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刘泽之这么晚来访,不问可知是有急事。徐建雪带着纪群先给毛骏上药,刘泽之又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势,说道:“万幸,应该没有碰到骨头。建雪……徐老师,麻烦你给我们找点喝的,再让纪姐给我们雇两辆三轮。对了,这是给你买的起士林的奶油蛋糕和玫瑰饼。”
徐建雪笑道:“好的,毛先生,你宽坐,我去去就来。”
过了一会,刘泽之笑道:“老毛,你坐,我过去看看。”
毛骏早就看出这两个人的关系绝不仅是学日语和教日语那么简单,笑道:“去吧去吧,你们聊,别急着走,我多歇一会。”
隔着日式屏风,只见刘泽之和徐建雪并头私语的影子时隐时现,还时不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十多分钟后,徐建雪端来了咖啡,二人喝完,又聊了几分钟,纪群雇好了车,这才告辞离去。
二十一点半,上海外滩日本正金银行对边一家书店内,郭烜正和杨爽、孟霄杰对着那张刘泽之搞来的日军军医院的平面图,核实着即将开始的行动的细节,徐建雪的来访让他吃了一惊,旋即冷静下来:“老孟,你和杨爽去外屋等我。”他沉下脸说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不该这么晚出来,这不和你的身份,你也不应该来这里。特别是不该和他们两个照面,你知不知道你的安全就是八十六号的安全?我不是告诉过你,只能在明天早晨过来看这里我留下的信号,根据信号判断你以后应该怎么办吗?你怎么直接就闯来了?我要处分你!”
“我知道,可是事态紧急,刚才八十六号来了,他说小野那个老鬼子和李士群很可能在军医院里布下了陷阱……”徐建雪言简意赅的讲述了刘泽之的疑虑。
郭烜听完,闭目思索了片刻:“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
“噢,那我走了。”
徐建雪走到门口,郭烜却从背后抱住了她,轻轻的吻着她的秀发,这一别,很可能就是永别……“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徐建雪挣开了丈夫的怀抱,低声说了两个字:“保重。”随即离去。
郭烜叫来杨爽:“杨爽,你马上联络参与行动的人员,计划推迟,让他们原地待命。传达完了命令马上回来。”杨爽领命匆匆而去。“郭烜又道:“老孟,有个很重要的问题需要核实。当初我们策划的时候,考虑到如果让周成斌罹患心脏病,他最有可能被转到心内科最专业的日军军医院,而那里的心脑血管权威福冈俊雄是你的同窗。”
“是的。”
“你现在给他打个电话。我教给你,你这么说……”
“明白了。”孟霄杰拿起电话,先拨给福冈俊雄家,果不其然,得到的答复是在医院没有回来。再打给福冈俊雄的办公室,找到了他:“福冈君,我是霄杰。你怎么还没有回家?上午你说有事可能要找我,说是再给我来电话,怎么回事,一直也没见你来电话。我忙到现在刚想起来,打个电话问问。”
福冈俊雄答道:“我只是想核实一下你是否在上海,我们这里有个危重病人可能需要你帮着看看。一旦事发,找不到你,麻烦就大了。”
“哦,这样啊,这个病人很重要吗?现在情况怎么样?”
福冈俊雄叹道:“他的身份你就别问了。情况吗,还没有过24小时的危险期。”
孟霄杰笑道:“我就说你别在军医院干了,什么都是秘密。还有多久才能判断病人是否脱离危险?”
“还得四五个小时。你能给我留个能找到你的电话吗?”
“我一会就回家,你打我家里的电话。这个病人让你这么上心,身份不低吧?如果你找我去医院帮忙,是不是还是按照以前替你们帮忙给达官显宦看病的先例,直接去住院部五楼的高档病房?”
“不是,在一楼门诊观察室东边的第二……到时候,我派人在门口等你。”
“好吧,但愿没事。我听你的声音很疲惫,一个医生自己先要有个好身体才能为病人提供最好的服务,这不是你常说的话吗?早点休息。晚安。”
放下电话,孟霄杰看着郭烜等候指示,杨爽也回来了,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候下一步指示。郭烜自言自语道:“一楼?以前的计划是从天台突袭……这果然是个陷阱,人在门诊一楼,却在住院部的顶楼布好了罗网……”他低头仔细看着那张平面图,时不时在纸上画着草图,计算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焦急万分的杨爽和孟霄杰却不敢开口打扰。一个小时后,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成型。郭烜拿过一张纸下了几行字交给杨爽,命令道:“小野和李士群既然愿意和我过招,不奉陪岂不失礼?别让他们笑话军统上海站离了周站长,就没有人才了。杨爽,今天晚上的行动不需要那么多人参加了,你遣散队伍,只留下这三个人和我们两个一起行动。按照这个单子准备工具。现在是十二点,凌晨二点到指定位置和我回合。”
杨爽仔细看完清单,随手点燃烧毁。“我知道了,走了。”
郭烜又命令道:“老孟,今天的行动你不要参加了,把我让你准备好的日军军医院的制服和证件交给我。你这就打两个电话,找两个身份比较高的病人,装作无意之中把周成斌在军医院留院观察室室的消息泄露一句半句,也许将来对付76号的讯问会用得上。然后带着事先备好的药品,按照预定计划,到船上等我们,一旦得手我会送周成斌上船,你马上护送周成斌离开上海把他交给李智勇队长,而后必须在明日中午之前赶回康慈医院继续潜伏。如果行动失败,你马上离开,去和李智勇会和,不准再回来了。电告重庆,如果出了意外,我不会让自己落入日本人手中,一定自杀成仁殉国,所以八十六号是安全的,让他们再派人来。”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特工,孟霄杰既不会打听刚才的不速之客是谁,也不会打听八十六号的身份,但是有句话他不能不说:“老郭,今天晚上的行动我来带队吧,一旦失手,你……我们损失不起啊。”
“不行!这活你干不了。别忘了,我不仅仅是个电讯专家,在西伯利亚还坐过俄国人的牢,干过越狱的活,从苏俄肃反的炼狱里逃出生天。服从命令,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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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营救
五月二十八日凌晨两点,郭烜和杨爽的四人汇合后,五个人谨慎的前后拉开数十米的距离,先后来到黄浦江畔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里,郭烜事先从地图上得知,这里距离此次行动的目标:日军军医院大概有一千二百米。找到一处污水井,借着朦胧的月光郭烜仔细看了看井盖上的编号,确认无误后轻手轻脚的撬开井盖,钻了进去,沿着焊死在井壁边的铁质梯子下到井里。他挑选的三名参与行动的身手很好的组员也陆续钻了进来。断后的杨爽站在梯子上,盖好井盖,跳了下来。
五月底的上海天气炎热,密不通风的井下更是闷热不堪,各种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人掩鼻。没过一会,几个人都大汗淋漓。郭烜命令道:“杨爽,把你带来的装备分给大家拿着,打开手电照明,时间很紧,注意脚下,行动开始之前务必保护自己不能受伤,跟上我的步伐,走吧。”
德国人建的下水道除了特别窄的拐弯处,足以容纳一个人通过,郭烜拿着一个手电筒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拿着设备的三个组员,杨爽打着电筒断后。下水道里污秽不堪,大大小小的水洼一个接着一个,随处可见小猫般大的老鼠,也不怕人,瞪着在黑暗中发红的眼睛,挑衅的看着这些不速之客,嘴里还发出“吱吱”的声音以示威胁。不时出现的蛇、壁虎和各种不知名的生活在地下的动物,暂住在这里或是来此觅食的野狗、流浪猫也来凑热闹。
每个拐弯处,郭烜都要停下来看看地图。这条下水道是负责76号二号楼改建的那家建筑公司最近扩展疏通过的,刘泽之偷来的地图很详细,让郭烜省了不少心思。走了大概二三百米,一扇铁箅子拦住了去路,这扇铁篦子的下半部是由半米高的水泥砌成,上面一直到顶,全部由成人小拇指粗细的钢筋焊成,中间的间隔隔离只有十余公分,别说是成年人,就是孩子也绝对钻不过去。虽然建成未久,上面也沾满了污秽的油脂和各式垃圾。郭烜知道上海的污水管道每隔几百米就有这样一扇铁篦子,工人施工维修污水管道的时候,是从地面不同的污水井进入,一段一段的施工,并不受影响。这些铁篦子是为了防止野猫野狗大规模的进入,更是为了防止流浪汉在冬天的时候以这个地下空间为家,到处流窜。
杨爽用手电筒照着上下打量,心中为难,没有带切割用的机械设备,就算现去找,且不说时间不允许,找到了这里也没有电源那,怎么办?
郭烜说道:“把我让你准备的棉花拿出来。”
杨爽赶紧应了一声,把电筒交给身边的下属,从两个大包里拿出两种加工过的棉花:一种量很大,涂满了松香;另外一种只有七八缕,掺杂着许多洗衣粉。郭烜拿过一缕搀着洗衣粉的棉花,放在地上,用脚踩着来回搓了十几下,捡起来一撕两半,用嘴一吹,“腾”的一下火苗燃起,差点烧到毫无准备的杨爽。郭烜点燃涂满松香的棉花,和着两缕掺杂洗衣粉的棉花,一起烤着铁篦子,又命令一个下属:“找出两条大毛巾,用道边水洼里的水浸透。”
涂满松香的棉花如同一个火把,火力旺盛且持久,铁篦子上的油脂被火烤的吱吱作响,几分钟过后,郭烜拿过用水浸透的毛巾,勒住两条钢筋,用力扭着毛巾,随着这种又长又大又厚的质量很好的新毛巾越搅越紧,被火烤过的钢筋居然变形弯曲。郭烜又如法操作了一次,终于,变形的铁篦子中间的空挡可以容纳一个人通过了。“收拾好东西,我们走。”
杨爽很惊奇,这个郭烜,看来绝不仅仅是电讯专家,谜一样的人物。又用同样的办法穿过两道铁篦子。好在是盛夏季节,流浪汉和流浪的儿童都不愿意待在这个污秽憋屈的空间里,而是宁可过着“天当被子地当床”的逍遥时日,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如果是寒冷的冬季,就不会有这种好运气了。
一行人走了五十多分钟,郭烜停住脚步,看了看地图,又拿出两张倪新和山木龙三的画像,招呼道:“大家听着,地面上就是日军军医院,关押着我们营救目标的留院观察室离这口污水井的准确距离是直线十二米。为了掩人耳目,对手应该不会在这片楼后空地突兀的设置明岗。如果我估计错了,这个明岗必须干掉!杨爽,你去看看情况,记住发现岗哨一定不能动枪,下来告诉我,由我动手,你来配合。”
杨爽点头领命,他爬上去将井盖顶开一条缝隙,观察后又跳了下来:“郭站长,您估计的没错,这里没有设置岗哨。”
郭烜命令道:“好。我们四个人暂时隐蔽在这里。杨爽,换上这件制服,拿上这个值夜班人员的证件,化装成夜班清洁工先去门诊观察室侦查,你的侦查目标不是地形,而是要找到这两个人。无论找到与否,都要按照事先的约定给我发出暗号。如果找不到,行动取消,你就不用回这里了,分头撤退。找到了你发出暗号后回到井里待命。”
杨爽接过画像,仔细端详之后交还给郭烜,换好衣服,戴上口罩,爬上井壁,轻轻顶开井盖爬上地面,回身盖好井盖,悄悄离去。
凌晨的医院唯一热闹的地方就是急诊室,门诊留院观察室和急诊室都在门诊部一楼,一个在西侧,一个在东侧。拿着扫把和簸箕的杨爽在急诊室里转了一圈,清扫出小半簸箕的垃圾,装出很随意的样子推开留院观察室那扇装着纱帘的玻璃门,走廊里一个穿着灰色衬衣的男子正在抽烟踱步,杨爽的到来让他微微吃了一惊,看清楚了杨爽的打扮和他手里的扫把、簸箕,那人说道:“这里不必要清洁,不准进来。”
“哎,你是干什么的?这是我的工作,我不干活,让我们头知道了,开除我,你管我一家大小的饭啊?”
那人皱起了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在犹豫,一个穿着护工衣服的人走了出来,劝道:“大哥,他是这里的病人家属。这里挺干净的,你去别处忙吧。”
杨爽一眼看出这个人虽然穿着护工的制服,别着护工的胸牌,却怎么看也不像是护工,决定诈他一诈:“病人家属?管的还挺宽。你又是谁?我怎么看着眼生?我在这干了快两年了,你们护工我都见过啊。”
那人一愣,笑道:“我刚来没几天。再说怎么没见过,大哥,我可见过你,可能你没留心我吧。”
杨爽暗笑你见过我?那可是见了鬼了。“是吗?我还是去房间里看看有没有需要打扫的地方。活没干好,砸饭碗的是我。”
那名护工一伸手拦住了他:“你还是别……”
一个人从最外侧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你不能进去,赶紧离开。这里有个病人是福冈俊雄主任安排的,特别交代要静养。”
杨爽一看,来人正是山木龙三,似乎被山木龙三的气势镇住了,也有可能是被福冈俊雄的名字吓住了,他鞠了一躬,唯唯诺诺的走了。
三点十五分,三声凄厉的猫头鹰叫声传来,接着又是两声更长的叫声。这种俗称夜猫子,被民间视为不祥的动物在医院周围尤其多,可能是因为医院是死人或将要死去的人集中的地方吧?听到这三短两长猫头鹰叫,已经换好了黑衣、戴着特制口罩的郭烜最后检查了一下装备,命令道:“你在这里留守,你们两个带好口罩跟我来。切记行动时不能发出发出任何声响,我估计会有监听。”
跃出污水井,右前方十来米的地方就是关押着周成斌的那间留院观察室。郭烜命令两名部下分头警戒,自己伏低身体,摸至窗边,掏出一管松香,挤在玻璃窗上,摸出一把玻璃刀,慢慢的划了几刀,回手用刀柄轻敲几下,蘸着松香,悄无声息地拿掉了碎玻璃,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细长的竹管,伸进这个一公分见方的小口里。竹管外面的一头接上一个皮囊,郭烜慢慢的按压着皮囊,一股高纯度乙醚气体逐渐在病房里蔓延。五分钟后,郭烜扣准时间,拿回竹管。又掏出一柄宽不足一公分的细长薄刃,伸进玻璃窗的小口里,挑开里面的插销,打开了窗户。
郭烜向一名部下招手,二人撩开窗帘,跳进屋内,仔细去除掉沉沉昏睡的周成斌身上的呼吸机、血压器,抱起他递给外面接应的那名下属。二人随即跳出窗户,两名部下抬着周成斌下了污水井。郭烜跳出房间,回手整理好窗帘、关上窗户,也进了污水井。从划破玻璃窗,到救出周成斌,这一切都发生在不足一刻钟的时间里。
污水井里,在等待杨爽发出信号的空档里,郭烜已经用几根绳子和两张床单做了一个简易担架,简单处理了一下现场,带走了所有有可能追踪到他们行踪的物品,几人抬起周成斌匆匆按原路撤退。
四点正,值班室里一夜似睡非睡的福冈俊雄看了看表,索性起身向留院观察室走去,算起来急救后的周成斌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过去看看情况,如无意外,再做一遍出院前的全面检查,而后早点送走这些瘟神早点清净。
走廊里一名特工还在来回巡视,看到福冈俊雄,点点头招呼了一声,叫醒了打盹的倪新和坐着发呆的山木龙三。福冈俊雄陪笑道:“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的危险期了,看样子这个人闯过了生死关。唉,他的生命力之旺盛,体格之健硕,常人是不能比的。我们去看看吧。”
倪新笑道:“好的,福冈君辛苦了,给您添麻烦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三人来到周成斌所在的那间观察室,推开了门,大吃一惊:只见三名化装成病人的特工犹在昏睡,那名伪装成护工的特工也坐在沙发上不省人事,唯独……周成斌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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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前赴后继
倪新失去了一贯的从容平和,不敢置信的跑到床边,暴躁的拉开被褥扔到地下,喊道:“人哪?去哪里了?怎么会这样?醒醒,你们几个混蛋!”
山木龙三在最初的惊诧盛怒后,却比倪新更快的冷静下来,眼前发生的突变终于让他找回了冷静和理智,他看了看虽然挣开了眼睛却还是浑浑噩噩的四名下属,空气中尚未散去的乙醚气体的味道自然也没有逃过他的嗅觉。他走到窗边,一把拉开厚厚的窗帘,果然不出他的意料,玻璃上那个一公分见方的的破洞赫然在目。联想起不久之前出现的那个清洁工,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另一间观察室里的三名特工也闻声跑了过来,一眼看见眼前的情景,个个目瞪口呆。如此重要的人犯,在如此严密的警卫看管之下,人间蒸发了?这是怎么回事?又该怎么办?这条性命还能保得住吗?
山木龙三命令道:“你去前面住院部请田成羙队长过来。福冈君,对不起,我要暂时扣押你,协助调查。请你仔细回忆一下自周成斌进入这家军医院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都写成书面文字交给我,越快越好。倪秘书——”
倪新尽力克制着心里的恐惧和愤怒,答道:“山木君,这件事必须马上向小野将军和李主任汇报。你看……”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唉,这个大钉子我来碰,我马上汇报。倪桑,据我初步估计是有人侦知了周成斌真正的关押地点,使用乙醚气体迷昏了他们四个,而后劫走了周成斌。可是……院门口、大门口都设有明哨暗哨,医院里还布满了我们的人化装成的医生、护士,他们是从哪里进来的?又是从哪里逃出去的?就算是侥幸混进来了,别忘了周成斌同样也被乙醚迷昏了,又有重伤在身,抬着这么大一个人又是怎么人不知鬼不觉的逃出去的?莫非这些人有隐身术?”
闻听突变,田成羙匆匆赶了过来:”倪秘书,山木君,怎么回事?”
山木龙三答道:“具体情况由倪秘书向你介绍,我先去向小野将军和李主任汇报。你们最好先勘测一下现场。”
听完倪新述说的事情经过,田成羙命令道:“你们几个去住院部那里通知都撤到这边来,人都跑了,那个假目标再摆着岂不让人笑掉了大牙?倪秘书,我们带人分头勘察现场。一会上峰追查下来,总要有个初步的说法,再弄个一问三不知,这颗脑袋还能不能保得住,都成问题。”
接到山木龙三的汇报,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分头赶到了日军军医院。倪新赶紧跑上前去汇报:“将军、李主任,属下办事不利,以致如此重要的人犯不翼而飞,自请处分……”
李士群一张脸铁青:“什么?!不翼而飞?你再说一遍!”倪新不敢再说话,立正不语,静待处置。
小野平一郎劝道:“李主任,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吧。倪秘书,事情的简单经过山木已经说过了,你们勘察的情况如何?”
倪新字斟句酌的答道:“经过初步勘察,有人从这里划破了玻璃,用高纯度的乙醚气体迷昏了室内的看守,而后从窗户进入室内,劫走了人犯。“倪新指着窗外的脚印继续说道:”据我们估计,这伙人一共有四到五人,是从污水管道里潜入医院的,而后也是从那里逃跑的。属下已经派出田队长手下的所有的人手,三人一组,沿着地下污水管线追查。”
田成羙补充道:“昨天晚上属下那里没有任何动静,一个小时前接到倪秘书的通知,带着所有的人赶了过来。对了,山木君已经扣押了知道内情的军医院心内科主任福冈俊雄,他正在写事情经过。”
山木龙三也汇报道:“据属下根据乙醚气体在室内的残留推测,人犯被劫走应该发生在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这之前曾有一个医院的清洁工来过,被我赶了出去。可是刚才讯问福冈俊雄,他说早就向医院后勤处交代过这一侧的四间留院观察室不允许医生、护士、护工、清洁工等人靠近。这一点得到了刚被我抓来的后勤处夜班负责人的证实。”
小野闭目不语,身边的几个人谁也不敢再说话。这时,三浦仁和推门而入,看到这幅场景,也静候在一边没敢开口。几分钟令人窒息的沉寂后,小野开口说道:“田队长、山木组长、倪秘书,除了福冈俊雄,知道周成斌真正所在的只有你们三个。我要禁闭你们三个审讯。调查工作从现在起由三浦仁和协助李主任负责。你们向三浦君交接一下吧。”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敢提出异议,却各有心思。田成羙暗道难道小野想找个替罪羊?自己不过是负责摆**阵的,责任最轻,可是山木龙三是日本人,又是小野的学生和直属部下,对倪新,小野似乎信任的异乎寻常,都有点不和他多疑猜忌的个性了,这个替罪羊可别落到自己身上。
山木龙三的歉疚和悔恨超过了对自身命运的患得患失,也许就是因为自己陷入丧妻之痛不能自拔,心不在焉,才让对手有了可乘之机。从现在起一定要全力以赴,彻底摧毁该死的军统上海站,挽回大日本帝国的损失,也才能告慰死的不明不白的爱妻。
倪新的心里如同压着一块巨石,除了对自身命运的担忧,更有着切齿的痛恨。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是他认定这一切和军统那个潜伏在76 号里的奸细脱不了干系,对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奸细的痛恨,超过了对周成斌和郭烜,此人不除,76号永无宁日!
周成斌醒来的时候,已是五月二十八日的下午五点,他发现自己置身在一艘渔船上,一个人推门而入,居然是李智勇:“周站长,你可醒了。凌晨有个医生给您检查过,说没有生命危险了,只需静养,留下药品走了。郭副站长让我转告您:此次损失虽然不小,可是他和他所在的联络站,还有那四个行动组都是安全的。李立下辖的三个组一个组的组长叛变,全部损失了,侯鑫死于酷刑也没招供,他那个组保住了。另外一个组被抓捕的时候正在开会,组长自杀,组员也……好在八十六号是安全的。这是他的原话,郭副站长交代我不明白不要紧,只需一字不差的转诉给您。他带人回上海继续潜伏,设法完成重庆交办的找出潜藏在军统局本部的日本奸细的任务,请您放心养伤。”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苏北洪泽湖湖里的一个小渔村,只有四五户人家,还都是夏季临时来捕鱼的。距离我们三纵现在的驻地水路有三公里,既可以相互照应,出了状况也不会影响到您的安全。我派刘林,就是上次您交给我的那个小伙子照顾您的生活,还有一个叫谢承新的,是三纵二队的支队长,他入伍前是一家医院里的一个实习医生,也是咱们军统的老人了,电讯技术也过得去,再给您留一部电台随时和我联系。一个船老大老赵,三个人陪您养伤。李立……的事我听说了,这个软骨头,死得好!不死我也不会放过他!属下一会还要赶回部队。您还有什么吩咐?”
周成斌无声地叹息,李立,这个曾经的学生,得力的左右手,曾经在两年的一次行动中舍命救过自己,今天又出卖了他,八名部下也因为他的背叛死于日本人之手,而这个背叛者又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羞愧自裁……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只好说道:“李立的事……不能全怪他,以后别再提了。这个谢承新……也许我会带他回上海。你再挑**个人,简单的培训一个月,第三次重建此次被摧毁的那两个行动组。国家不幸蒙难,作为军人,我们只能前赴后继……”
接到郭烜发来的密电,毛人凤悬了几日的心才放了下来,总算没有越陷越深,一发不可收拾。周成斌居然被成功营救,可喜可贺。欣慰之余,他又有一点愤懑:郭烜自作主张,冒险营救,八十六号在收到自己明令静默待变之后,抗命参与郭烜的行动,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就算是他,估计也会受到处分。看来不加以节制,还真是不行。可是鞭长莫及啊……郭烜在密电中虽然口口声声自请处分,自己又能如何?他打定主意,不管为公为私,等郭烜配合八十六号,完成戴笠亲自交办的,挖出潜伏在重庆军统局本部的日本奸细的任务后,马上严令他撤回重庆,参与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的筹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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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迷失
成功营救出周成斌,让刘泽之对郭烜刮目相看,同时心里的一块巨石也终于落地。他知道在这一次的行动中,一些做法失去了一贯的谨慎,很有些冒险。且不说冲动杀人事件至今仍是悬在他头上随时可能落下的一柄利剑,就是去日军军医院找倪新和山木的事,也很容易让人起疑。虽然找了毛骏这么个挡箭牌,还是无法做到无懈可击。现在倪新、山木被扣押禁闭,接受讯问,这把火随时有可能蔓延到自己身上。但是如果再让他做一次选择,他还是会选择参与营救。不知不觉中,那个很少见面,见了面也不过寥寥数语的周成斌,在他心目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他,已经把那个人当做了自己亲如手足的长兄……
安顿好周成斌,匆匆赶回上海的郭烜又给刘泽之出了个难题,还是在正金银行对面的那家书店里,二人见了面。郭烜一边翻着书一边说道:“戴老板密令尽快找出潜伏在重庆军统局本部的日本奸细。且此次代号为‘芒刺’的行动将以你为主导,上海站会全力配合。说说你的想法。”
“截至目前,没想法。只知道那个卧底代号‘南极星’。老周情况怎么样?”
郭烜的话还是那么简单直接:“这不是你该问的……”停了几秒钟,说了三个字:“他还好。”
想起除了第一次奉命追杀叛将,周成斌和自己不多的几次见面,彼此之间无声却能清楚感受到的关怀,刘泽之知趣的不再说话。一样的沉默少语,周成斌给人的感觉是稳重可以依靠,这个郭烜给人的感觉却是无趣孤傲。刘泽之随意拿了两本书,走到柜台让小伙计结账。又装作挑选别的书籍,走回郭烜身边。
郭烜问道:“76号有什么情况吗?”
刘泽之知道郭烜此话问的是营救周成斌后76号的对策和现状,低声答道:“人心惶惶,倪新、山木龙三、田成羙被禁闭接受讯问,之前的李明华,还有一个叫赵敬东的,还没有放出来。”又说了一句:“我……目前还好,不过留下的疑点……”他突然不愿意再说下去,也许郭烜并不在意他是否安好吧?
没听到刘泽之的下文,郭烜挑了挑眉毛,无声地催促刘泽之说下去。刘泽之换了个话题:“我会尽快想办法完成‘芒刺’计划,以后怎么和你联系?”
郭烜答道:“你专用的那家联络站不能再用了,会马上以房租到期为名安排新的地址,为防万一,新地址还是只有你知道,不必告诉我和任何人。这家书店是我的一个联络站,但是你不能直接使用,从这里望过去,路东三层阁楼窗台上有一盆文竹,这是安全信号,看到这个信号,你可以命令你的通讯员去那里找设在一楼的死信箱和我取得联系。”交代完这些,再无多余的话,转身离去。伙计将包装好的书递了过来,刘泽之掏出钱结账,示意零钱不用找了。也离开了书店。
刘泽之的处境之艰辛不宣之于口郭烜也能体会的到。他也不是没有感觉到彼此之间的生疏,但是他相信作为职业特工,双方都不会因此影响到并肩作战履行职责。其实在心里他早就承认了周成斌说过的一句话:八十六号是个很优秀的特工。他更不承认这份生疏是因为化名“徐建雪”的爱妻文越男的关系。三年前经戴笠特别批准允许成婚,随后台儿庄会战爆发,新婚三个月的夫妻并肩上了战场,奉命撤回重庆后得知妻子被派到日占区潜伏,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三年,更没想到的是竟然在上海意外重逢。他深信妻子对自己是忠诚的,但是不知内情的刘泽之有没有可能假戏真做,他甚至想到如果刘泽之逾矩,毛人凤会不会默许甚至为了更好地潜伏纵容刘泽之?他知道这种想法是荒唐,更是不应该的,但是说到底他郭烜也是个人,有着一般男人都有的七情六欲。
该如何找出这个就连李士群也只知其名未知其人究竟是谁的日本奸细哪?刘泽之又一次陷入了无从着手的困境里。
五月三十一日傍晚,刘泽之买了两根猪肋骨和半个嫩冬瓜,在厨房里煲汤。十岁丧父,十二岁丧母,从十四五岁起,半是生活的不得已,半是因为兴趣,闲暇的时候给自己和姐姐做几个小菜是他与众不同的松弛身心的一种方式。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倪新,倪新对生活自有一份精致的追求,也懂得很多,只要有条件,喝的茶、酒、抽的烟、喜欢吃的点心等等虽然不一定是最贵的,但是都是最适合他自己的,当然这不影响没有条件的时候倪新也可以一声不出的忍受最艰苦的生活。自从来到76号,刘泽之经常邀请关系比较密切的单身同事小聚,倪新算是来的次数最多的几个人之一。一个念头浮上心头:如果没有这场日本强盗强加给中国的战争,与其和郭烜这样呆板无趣的人相处,他宁愿有倪新这样一个朋友,闲来喝喝茶聊聊天,吃点家常菜,不也很好?
刘泽之甩了甩头,责怪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无稽的想法,这些整日在一起周旋谈笑的“朋友”,其实是最危险的敌人。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敌人,更是中华民族的败类!这样的迷失,也许有一天会把他送上黄泉路……
门口传来敲门声,开门一开,来人是张克清。刘泽之笑道:“张大哥,快进来,你来得正好,我煲了一锅冬瓜排骨汤,再炒个青菜,蒸点腊鱼,一起吃点。”
张克清也不客气:“好啊,这个时候,冬瓜可不好找。我也想和你聊聊。”
不到半个小时,饭菜上桌,刘泽之给张克清倒了杯酒:“张大哥,喝点。这半瓶酒还是上次老赵和咱们一起吃饭,你怕他喝多了硬从他手里抢下来的。”
张克清叹了口气:“唉,说起来老赵被关禁闭快十天了,他还没出来,倪秘书又给关起来了,也有两三天了吧?多事之秋啊。”
“一说老赵,我就想起那个大仙李明华了,听说他被关起来后,他那个特别电讯组暂时由你负责?”
张克清似是无意的发着牢骚:“也就这么一说,我可负不了这个责。”
“怎么说?噢,李明华神气,他的兵也跟着神气,还敢不听调度啊?这是哪家的规矩?再说李明华人都进了禁闭室,他还神气什么?”
“倒也不是这么说,我特意请示李主任,得到许可后见了一次李明华,让他交接一下,人家根本不买账,李主任听了我的汇报,也没有追究的打算。既然如此,我乐得清闲。何况——泽之,行了,我的酒量你知道,少给我倒点——我不懂日语,李明华来往的密电很多都是日语。”
刘泽之一愣,笑道:“如果我没记错,李明华也不懂日语啊,更别说用日语编辑密电码了。总不会神到一个来月他就精通日语了?”
张克清笑着调侃:“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就知道我的日语除了数字,就认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李明华留下来的电报,有些不是机密一级的,我也翻了翻,像看天书,就认识这几个字。这汤做的不错,泽之啊,将来谁嫁给你,有福了。”
76号里年轻人多,纯粹按着年龄排辈,四十余岁的张克清比刘泽之、倪新这些人大了十几二十岁,几乎长着一辈,平日很有一点长者的风范,难得开几句玩笑。刘泽之笑道:“生逢乱世,又是干咱们这行的,没准什么时候阎王爷就下了帖子,结婚?算了吧,别害人害己了。”
“看你说的,你又不是一线的行动人员,没那么大的危险,别杞人忧天了。对了,有件事想找你忙个忙,听说你的日语突飞猛进?有几个李明华留下来的便笺,都很短,也不是他的笔迹,不知道是谁手写在白纸上的,估计不会是什么机密,但是李明华收藏的很严密,放在他办公桌抽屉的夹层里,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本来没当回事,但是有一张上面有倪新这两个汉字,唉,日语里总是参杂着似是而非的中国字,你明天替我看看是什么东西。现在倪新被禁闭,能不给他添麻烦最好。”
今天晚上张克清的话,总有点什么地方不对劲,刘泽之心存疑惑,却丝毫不形诸于色,笑道:“好啊,那我去看看,但愿帮得上忙。来,再喝一杯。”
张克清用手掩住杯口:“行了,你也别喝了。这几天大家的神经都紧绷着,我走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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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是敌是友
刘泽之默默想着心事,“芒刺”计划,他有很多地方想不通。中日鏖战,烽火遍地,情报战也越来越激烈,敌我双方互派卧底司空见怪,那个潜伏在重庆军统局本部的日本卧底的确是心腹之患,可是也没听说过他有多大的建树,给军统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怎么就重要到了戴老板亲自过问,不顾上海军统站和自己尚未脱离险境,一再严令限期查找的地步?如果这么做的人换了李士群,倒可以理解,毕竟威廉史密斯得而复失,周成斌被成功救出,76号在这两件事里,可谓惨败。此其一。不过自己是个军人,职责所在,上峰有令,只能想办法完成任务。至于这个命令是为了什么,合不合理,没有质询的权利。
张克清一向与人为善,最不喜多事,下了班几乎每没听他议论过工作上的事,是个出了名的忠厚长者,好好先生。今天晚上怎么一反常态,说了这么多?一般人自谦自己不识字常用的话无非是“只认识十个数字”、“连十个数目字都认不全”等等此类的话,张克清为什么又画蛇添足的加上了一句“除了数字,就认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对一个半文盲,或者说对一个不懂日语的“日语文盲”,东南西北这个字不认识,不奇怪啊,用得着特意强调吗?此其二。
张克清不懂日语,电讯处有的是人懂日语,如果那几张便笺不涉及机密,何必找自己?如果涉及机密,找自己去看,就更让人匪夷所思。就算自己和张克清来往的比较密切,可彼此之间远远没有好到张克清只信任自己一个人的地步啊?此其三。
东南西北……代号南极星……便笺上有倪新的名字,倪新是知道南极星的,李士群让李明华办交接,李明华不买账,张克清汇报,李士群没有追究……李明华被禁闭,他依仗的是什么?会是日本人吗?如果是,日本人为什么要替李明华做主?倪新曾要求自己在为李明华的办公室做电波屏蔽的时候做手脚,又是为什么?这会是张克清给自己设下的一个陷阱吗?张克清……最后,刘泽之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小心应对,走一步看一步吧。唉,如果可以见一见周成斌,就好了。
六月一日早晨,刚上班的天气就热得让人烦躁,还没等刘泽之去张克清的办公室,三浦仁和通知他半个小时后赶往刑场观刑。等他到了刑场,很多人已经先他一步来了,留心一看,各个处室都有人在,总务处除了他,处长高宏勋和技术鉴定科的组长毛骏也来了。行动队来的人最多,除了队长田成羙、第二组组长赵敬东还在禁闭室,其他五个组长全体出席。负责行刑的内卫组十余名内卫也都荷枪实弹做好了准备。
十来分钟后,被先后关进了禁闭室的田成羙、倪新、山木龙三、李明华、赵敬东五个人也出现在刑场,其他观刑的人面北朝南,站在收敛尸体的濠沟的对面。这五个人却是面对西方,和其他人成九十度角单独站成一排。刘泽之有些心惊,难道……观刑的人群也微微有些骚动,许多人猜测今天的行刑对象不会就是这五个人吧?大家低声窃语着,有人答道:穿着便装,也没有戴刑具,站的地方也不对,应该不会吧?
又过了几分钟,三名五花大绑、带着手铐脚镣、嘴里塞着毛巾的人被押了上来,站在了行刑的内卫组对面。李士群带着三浦仁和和几名保镖,身后跟着一个三十来岁,身体很健硕,脸色却灰败无光,而且明显带着刑讯伤的陌生男子来到刑场。李士群冷肃的目光扫过人群,众人都不由自主心中一寒。李士群开口道:“今日请诸位来此观刑,杀的是军统上海站三名反日分子。这三个人是周成斌的部下,也是这位——”他指了指身后的那名陌生男子:“原军统上海站第二行动组段文涛先生的下属,执迷不悟,拒不悔过,所以执行枪决,以儆效尤!行刑吧!”
一排密集的枪声响过,三名人犯倒在了壕沟里。不是第一次看着自己的战友倒在面前,刘泽之还是忍不住闭上了双眼,心中绞痛,盛夏里感觉到了阵阵寒意。那名叫段文涛的男子浑身一颤,也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这三个被杀的人都是他的组员。李立手下三个行动小组,一个被抓捕时正在开会,发生枪战中全部殉国;一个组长侯鑫宁死不屈,死于酷刑保护了自己的组员;只有他——出卖了自己的战友。
李士群冷峻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可能也都听说了,周成斌潜逃!76号再度蒙羞!76号里有奸细,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而最大的嫌疑犯——”他用手一指倪新等五个人:“就在他们之中!小野将军严令从此刻起,七十二个小时内破案,否则……”他停顿了一下,提高了声音:“五个人一律格杀!”
众人都是一惊,这五个人……其中有日本人山木龙三,有李士群的亲信机要秘书倪新,有76号实际上的第二号人物田成羙,怎么可能?李士群继续说道:“军统有个家法:宁可错杀不可错放,虽然我和戴笠不共戴天,对此话却深以为然,治乱世用重典,不得不这么做!当然,我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们五个也会在剩下的时间里,竭尽所能找出那个奸细,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这个奸细将会无所遁形!我希望他可以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只要他真心悔过,不仅可以保住性命,而且一定会得到皇军和我的重用。我的话说完了,解散!”
兔死狐悲,众人皆都心悸,默默地走回办公楼。刘泽之坐在办公室里发呆,过了半个来小时,想着张克清那里还是要去一趟的。
张克清的办公室里,张克清递给他三张便笺:“你看看吧,写的是什么?泽之,你脸色不太好。刚才我虽然没去刑场,可我们电讯处的温处长也带着另外两个组长奉命观刑,听他们说了。”
刘泽之接过便笺看了看,上面的日文字体很生疏,英文倒像是李明华的字迹。“上面记的是几次发密电和某个不知名的人联系时用的密码编号,没什么要紧的,没有密码本,这就是几张废纸。这方面你这个电讯组长是行家。提到倪新名字的这张说的是下次联系用倪新事先设定的第三套密电码,升位,加减。至于怎么升位,怎么加减,就不清楚了。唉——”
张克清接过便笺收了起来:“噢,那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怎么了?长吁短叹的。”
“唉,看到倪新和老赵他们……还不知道三天后会怎么样,感觉干这行真没意思,可惜啊,上了贼船容易……”
张克清赶紧打断他的话头:“别胡说!什么贼船?让别有用心的人听见了,加油添醋的一传,不定惹来什么麻烦那。你这牢骚满腹的,我不留你了。”
记忆力很好的刘泽之照猫画虎的写出了那三张便笺的内容,电讯方面的理论和实践,他懂得都不多,看来还必须向郭烜请教,这一回,郭烜总不至于再给他个钉子碰吧?可是如果这是一个陷阱,贸然约见,郭烜会不会因此出危险?看来这一次李士群不抓到这个卧底,是绝对不肯善罢甘休的,那些疑点会不会把这把火引到自己身上?该怎么办?
中午食堂里用餐的人明显比平日少了很多,由于近日风波不断,人心惶惶,许多人要么没有胃口省了这顿中饭,要么不愿意生事,怕祸从口出,买了饭菜回办公室里用餐。刘泽之吃了几口,刘无坐在了他对面,兄弟俩聊了几句。刘泽之叹道:“我不吃了,没胃口,上次你给我喝的那个山楂茶不错,开胃解腻,还有吗?你吃完了给我送点过来。”
“还有,就是不多了,我一会就给您送去,如果不够,我再去买。”
“不用买了,够喝一两天的就行。”
喝完一杯刘无送来沏好的山楂茶,交代了几句,刘泽之求见李士群。
李士群的心绪坏到了极点,一连串的变故让他几乎没有喘气的机会。这些日子一直留住在76号小野平一郎早晨还商定一起去刑场,杀鸡儆猴。接到日本本土大本营的电报后,却改变了主意,这一年来,小野在表面上给自己和76号尚算留足了面子,此次却几乎当场撕破了脸。小野冷着铁青着脸训道:“李桑,你太让我失望了,76号也太让我失望了,我怀疑你和你的部下是否有足够的能力为大日本帝国效力,特别是有没有足够的忠诚和诚意!区区一个周成斌和上海站,搅得大上海鸡犬不宁!从现在起,你上报的在各个皇军占领区设置分支机构的计划无限期搁置,先把大上海的事情给我做好,再到处伸手不迟!我给你三天时间,找出这个奸细,缉捕郭烜,你好自为之吧!备车,回司令部。”
被训得灰头土脸之后,派三浦仁和去日军司令部打听,才知道威廉史密斯一家三口在美国纽约公开露面,接受了各国记者的采访,宣布加入美国国籍。对日本微词颇多,以个人的身份感谢中国国民政府所做的一切,呼吁世界各国警惕日本政府的野心,关注并尽可能援助中国正在进行的反法西斯战争。记者招待会结束不到一个小时,德国紧急召见日本驻德大使:向日本政府提出严正交涉,抗议找到威廉史密斯后对德隐瞒真相的不当行为,希望日本政府给与解释,并保证今后不再发生类似事件。小野平一郎也因此事被处分降职,要求将功赎罪,否则将有更严厉的处分。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事到临头,小野还是恼羞成怒。也许,是周成斌的逃跑又一次刺激了他。唉,也难怪小野大发雷霆,李士群担心再这样无所作为,极有可能被小野当做替罪羊背这口黑锅,那时候,这条命能不能保住……无计可施之下,他这才痛下决心,命令倪新等五人法场陪绑,宁可自断臂膀,丢卒保车,也要全力一搏,将功赎罪,度过这个险关。
从法场回来,翻看了倪新五人写的情况陈述,每个人都是洋洋几大篇,却没有有价值的线索,正在苦思冥想何处入手方能见效,这个时候,刘泽之居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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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割肉饲虎
这个时候李士群本不想见任何人,正要回绝,刘泽之已经从外屋走了进来:“主任,您看起来很疲倦,要注意身体。”
像这样秘书通报后还没有经过许可就自说自话的进来,刘泽之不是第一次了。李士群皱了皱眉,懒得教训。“你有事吗?”
刘泽之说了几件不大不小的公事,却都是不急之物,显然只是觐见的托词。李士群更加不悦:“没别的事了?这些事你看着办,用不着和我汇报,下去吧。”
刘泽之犹豫了一下,终于下了决心开口:“主任,还有件事……就是倪新,噢,倪秘书,我……属下觉得您也太……倪新怎么可能是卧底?就说秉公执法,你也不能自断臂……是吧?”
“你想说什么?说我是非不分,冷酷无情?是吗?”
刘泽之吓了一跳,似乎这才看出李士群脸色很难看,嗫喏道:“主任息怒,属下不敢……”
李士群冷笑道:“你怎么可以保证倪新不是卧底?他不是,谁是那个卧底?”
刘泽之尴尬的赔笑道:“谁是卧底,属下怎么可能知道,但是倪新……”
“不知道你就给我闭嘴!一天到晚,无事生非,拉帮结派,我要你有什么用?出去!”
刘泽之吓了一跳,却还是辩解道:“主任责备的是。但是倪新……他奉命去看管周成斌,连我都瞒得滴水不漏,他是您的机要秘书,您身边的人,怎么可能……总不能……”
“总不能什么?你把话说完!”
“……”
“说啊!”
刘泽之偷觑李士群的脸色,鼓足勇气答道:“总不能因为要向上峰交代,就枉杀……其他的人属下不知道也不敢多嘴……可是倪新他……再说了,怎么就能肯定消息是他们五个人泄露的?医院的医生护士,小野将军的随从,也有可能啊。上次威廉史密斯失踪的事,倪新全程都没有参与,总不能说咱们76号有好几个卧底吧……我去医院找倪新和山木,让他们写凶杀现场的报告,倪新都不见我,可见他已经很小心……”
李士群勃然大怒:“什么?你去医院?!军医院?找过倪新?我怎么没听你说过?谁让你去的?说!”
“我……我自己,您让我负责凶杀案调查,三浦秘书说查不下去,不查了,我觉得不合适,想再查下去……”刘泽之有点慌了,解释道:“主任,属下没有找到倪新和山木龙三,只见到了田队长。”
李士群问道:“你见到了田队长,还干了什么?”
“没干什么,田队长也没告诉我倪新他们两个在哪,就聊了两句天。”
“聊了什么?”
“……看见病床上躺着一个人,当时属下以为是周成斌,聊了几句关于周成斌的事……”
“你还见到了周成斌?好,好,来人!”三浦仁和带着两名保镖走进办公室:“扣押刘泽之,送进禁闭室!”
刘泽之大吃一惊:“主任,我……属下……主任息怒,属下该死!”
“押走!”
接到刘泽之的通讯员纪群留在死信箱里的的约见暗号,郭烜很奇怪想见他的为什么会是刘泽之的弟弟刘无,而不是刘泽之本人?他倒不是怀疑刘无的身份,纪群是徐建雪的助手,由她出面送这封约见信,本身就证明刘无是靠得住的。难道刘泽之出了什么事?
郭烜烧毁约见信,如约来到约定地点。这是一家兼营汽车维修的出租车行,刘无当司机的一辆吉普正在此检修。客户休息室一身工装的刘无见到了来这里打听租车行情的郭烜,留心打量,确定此人左手戴着一枚镶嵌着蓝宝石的苍鹰戒指,低声说道:“我是刘泽之的弟弟刘无,四哥让我来找你,把这个交给你。”刘无递过来三张抬头空白处写着日语的报纸:“报纸里有一封四哥的亲笔信。四哥说这些东西请你看完后马上销毁。”
郭烜卷起报纸,刘泽之的信不长,写在一张白纸上,郭烜看完后,起身去了车行的洗手间,出来后路过刘无身边,低声说了一句:“留心李明华的行踪,只要他出了禁闭室,第一时间给纪群送信,内容是:毒蛇出洞。”戴上礼帽,径直离去。
回到租住的三层阁楼,郭烜心事重重。那封信上刘泽之告诉了他三个情况,第一这三篇日语短文是在李明华办公桌的夹层里发现的,据字迹可以看出文中的日语和英语出自不同的两个人之手。交给他的是一个叫张克清的人,此人是接替李明华工作的后任,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也有可能是个陷阱,请他见机行事。第二周成斌被营救,李士群恼羞成怒,下决心要找出76号里的卧底,在配合营救的过程中,他留下了疑点,只能割肉饲虎,自投罗网,主动惹怒李士群,作为嫌疑人被禁闭讯问。兵行险招,身处其中,制造一个“卧底”——李明华交给李士群。请他不必为自己担心。李士群出言恫吓:七十二小时查不出卧底嫌疑人一概格杀,其实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反而如果不能尽快制造出一个卧底,而被其他嫌疑人检举出疑点,到了那个时候,处境就会很危险。第三制造“卧底”的工作需要他配合,请他见机行事……
对刘泽之,郭烜不由得起了惺惺相惜之感,这个小着自己十来岁的年轻人,胆大心细,屡出奇招,在76号那个魔窟里孤身一人,与魔鬼周旋,几次出手,屡建奇功,周成斌眼力不差,“是个很优秀的特工”的评价,并不为过。更让他抱歉于心的是他和刘泽之重庆邂逅,不欢而散;上海重逢,他又是冷漠相待。没想到刘泽之对他还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以性命相托。这份胸襟,实在让他既感且佩。随着而来的是深深的担忧,他很清楚稍有行差踏错,等待着刘泽之的将会是什么。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刘泽之发出的配合行动的信号,全力配合。
收回思绪,郭烜凭着记忆写出了刘无送来的三篇日文短文,用心揣摩。这是三段很简单的日文夹杂着英文的文字,有点备忘录的性质,除了电报频率、密电使用的密码编号,升位等资料外,两篇抬头表有“nan,s”,用英文写着一句:此人知道m的反应,应是身边人。另外一篇标着“nan,f”,这一篇里出现了“倪新”的名字,还有一句没头没尾的“倪知道此人?”的疑问句,用的文字也是英文。郭烜一头雾水,怎么也理不出头绪,只好暂时搁置。
76号禁闭室设下地下室走廊一侧,与走廊另一侧的几间刑讯室、关押犯人的监狱只一墙之隔,分别设有两扇相同的铁质大栅栏门,大门口一样警卫森严。不同的是刑讯室监狱加起来将近二十间,禁闭室只有四间,其中两间是相连的套间,另外两间是单间。里面的设备也大不相同,禁闭室里有床有桌有椅子,每间还都有西式卫生间。
最初李明华和赵敬东被关押在两个单间里,倪新等三人来了以后,不知李士群出于什么考虑,五个人被一起关押在套间里。此时,五个人谁也没有说话,都在埋头写着行踪交代。看到刘泽之也被押了进来,都吃了一惊,却没有人开口,只抬头看着。负责押解的保镖也没说话,转身走了出去。倪新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也进来了?还是奉命来讯问我们的?”
“我讯问你们?我还不知道谁讯问我那!没有你,我也倒不了这么大的霉!”
两名保镖很快又抱着一堆日用品回来,把被褥铺在外间门边唯一的一张空床上,洗漱用品放在床头柜上。倪新走到门边,用目光询问着。
李士群的保镖平日都归倪新调遣,其中一个保镖压低了声音说道:“刘科长为你讲情,惹恼了主任,一气之下把他也关进来了。倪秘书,您多保重,我们必须走了。”、
倪新没想到刘泽之居然会为他求情,还因此惹怒了李士群也被关了进来。他想说点什么,可是房间里还有其他四个人,只得拍了拍刘泽之的肩膀。刘泽之皱眉道:“别碰我,烦着哪,你倒是闯了多大的祸,主任要杀你,我就说了一句话,也吃了挂落。唉,早知如此,我多哪门子嘴啊。”
虽然刘泽之这么说,倪新心中还是起了一种很异样的感觉,干他们这行的,冷漠无情、决不能感情用事是本能的生存之道,难道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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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周旋(上)
几分钟后,之前被关进来的五个人继续埋头写自己的交代,毕竟性命攸关不敢大意。刘泽之躺在床上发呆,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很快,半盒烟就剩下两根了。赵敬东走了过来:“泽之,给根烟。”
“你自己没有啊?”说是这么说,刘泽之还是给了他一根。
赵敬东点燃香烟,狠抽了两口,这才答道:“唉,关在这个鬼地方十天了,从第二天起就没烟抽了。”
“你不会向卫兵要啊?”
“我要了,人家也得给啊,你以为被关在这里是干嘛哪?度假?唉,这条小命阎王爷相上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拿走了。”
刘泽之一愣,也叹了口气,想了想把仅剩下的一根烟也扔给了赵敬东。赵敬东说道:“你自己抽吧,我过过瘾就行了。”
“得了吧,给你你就拿着,你的烟瘾我还不知道。老赵,事情真的这么严重?”
赵敬东哭笑不得:“我平常总说你正事不上心,你还不服气,一天到晚稀里糊涂的,先别说别的,就看看关进来的这几个人,你说严重不严重?你不说躲得远点,还往枪口上撞,你啊,自找!唉,我还是去写行踪交代,你继续发呆吧。”
刘泽之的脸色也逐渐沉重下来,过了一会,悄悄走到赵敬东旁边,低声说道:“既然事态这么严重,你还托人找我,噢,前后还找了我两次,你就不怕把我也牵连进来?”
赵敬东脸色微微一滞,这话他有点不好对答,难道直接说为了我自己,没考虑你的安危?强笑着解释:“当时我没想到这么严重,直到老倪他们三个也被关了进来……再说,我找你,你也没来啊?”
刘泽之撇了一眼中间隔着李明华,也在埋头写材料的倪新,倪新好像没有看到,埋头疾书。刘泽之没提倪新劝他不要多事的话,答道:“其实接到你的传话,当时我是想来的,可是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
自刘泽之进来后一直没有开口的李明华悠悠插话:“原来赵组长人被关在这里,却能毫不费力的和外界联系沟通,这个情况怎么没听你向李主任汇报?既然如此,隔离审查还有何意义?”
赵敬东沉下了脸,马上反唇相讥:“我们说话,有你什么事?我没汇报,怎么了?你汇报了?我不过是托人传话,你哪?张克清来看你,游汉波私下也来找过你,你向李主任汇报了吗?”
李明华、赵敬东二人被关起来十来天了,一直在相互揭发推诿责任,心里早就憋着一腔怒火。张克清来找李明华是奉命而来,游汉波却的的确确是私下疏通后溜进来的,李明华不想解释,不屑的笑道:“我的事你少管!也用不着给你解释,我自有办法证明我的清白。”
“你清白?哼!76号创办之初我们几个都来了,一直太太平平的,自从某些身份不清不楚的来了,这才热闹起来,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李明华火了,站起身来,指着赵敬东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身份不清不楚?你把话说清楚!”
“说就说,我说的就是……”
禁闭室的门砰的一下打开,三浦仁和带着几名保镖走了进来,三浦仁和扫了群人一眼,说道:“吵什么那?行踪报告都写完了吗?你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李主任吩咐,半个小时后开会。”
禁闭室靠近走廊的那个单间被布置成了临时会议室,李士群坐在长桌的一头,三浦仁和正在汇报:“日军军医院福冈俊雄写的行踪报告属下看过了,李主任您看,这里,他交代说:知道周成斌真正关押地点的,估计还有一名助手,一名麻醉师,另外他只告诉了康慈医院的院长孟霄杰和他自己的老婆。属下已经讯问了孟霄杰,孟霄杰承认听福冈俊雄提过一句,而且福冈并没有交代他不能对外泄露,所以那天晚上他和两个病人通电话推荐医院,为了证明军医院心血管专科的权威,提到了这件事。但是由于福冈只说了抢救周成斌的情况,关押地点只顺便提了一句,所以孟霄杰说他也只是说了一句:有个还在留院观察室的病人,如果不是送到军医院,绝对捡不回命了什么的话。”
“这两个病人是谁?调查了吗?”
“这两个病人一个是法租界的华人探长,一个是路过上海的牧师,第二天就离开了上海。那名探长那里属下已经派人去了,还没有回信。牧师还没有找到。”
李士群的眉头越皱越紧:“福冈俊雄的老婆哪?都和什么人说了?”
“福冈俊雄的这个老婆是个长舌妇,为人嫉妒凶悍,那天福冈不能回家,她打了好几个电话追问行踪,惧内没出息的福冈烦不胜烦,一个医生,又不识轻重,只好和她说了有一个重要人犯被关在医院里,这个人重要到关押地点都不能对外泄露,还设了个**阵,所以不能回家等等。没想到这个长舌妇晚上闲得无聊,来上海后又学会了打麻将,兴趣正浓,约人打麻将,在牌桌上说了。属下也派人去问了同桌打牌的,那几个妇人大呼冤枉,都说仔细想想是有这么回事,但是压根没留心。主任您看用不用把这几个人都抓起来?”
“那两个福冈俊雄估计也知情的助手和麻醉师哪?他们都告诉了谁?”
“可能是听说了福冈俊雄被我们扣押的消息,这两个人觉得大事不妙,坚决不肯开口,依属下看来,要撬开他们的口,必须要用刑。”
李士群无奈的叹道:“知情人居然如此之多,这保密工作是这么做的?简直是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三浦仁和答道:“主任息怒,这些人很多都是知道一鳞半爪,能不能从那些知道全部实情的人下手……”
“糊涂!76号里的那个卧底和郭烜那个是易与之辈?一鳞半爪,对他们来说足够了。看来此路不通。”
三浦仁和又道:“主任,还有件事,您先听听这段监听录音。”说着,打开监听仪器。刘泽之、赵敬东、李明华的声音传了出来。
听完录音,三浦仁和继续说道:“李主任,这些警卫如此大胆包天,不严惩不足以正军法!还有件事,听说刘泽之被您关了禁闭,毛骏,鉴定科的那个组长,吓坏了,可能是想着与其被别人交代出来,不如主动坦白,找到属下说刘泽之去军医院的时候,他也一起去了。属下把他暂时扣押在办公室里了,用不用也关进禁闭室隔离审查?”
李士群摆摆手:“警卫的整顿,那是另外一回事。毛骏……也先放一放吧。这么说……虽然李明华和赵敬东早就被关起来了,但是他们和外界的联系,一直没有切断?所以也就不能排除这两个人在周成斌潜逃事件里的嫌疑。何况……还有一种可能,配合劫走威廉史密斯的是一个人,而配合营救周成斌的又是一个人,也就是说,周成斌的真正关押地点,郭烜也有可能不是从潜伏在我们76号的卧底那里得知的。”
李士群闭目不语,三浦仁和提醒道:“主任,召集五个……对了,现在是六个了,被关禁闭的人开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了。”
“那就把他们带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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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周旋(下)
刘泽之等六个人被带了上来,李士群示意他们分两边坐下。问道:“你们写的行踪报告都补充修改好了吗?”
其他五个人都说写完了,纷纷起身交给了三浦仁和。只有刘泽之说道:“主任没交代,还没写。”
三浦仁和把收好的一沓报告递给李士群,李士群没有接:“你先替我收着。今天我想分别听听你们每个人的看法,两个问题:一你自己不是卧底的理由;二谁是卧底,只能在其他五个人里选择一个人,理由是什么。必须选,也必须给我一个理由。从赵敬东开始吧,顺时针。刘泽之,你来得晚,最后一个说。”
赵敬东说道:“我不是卧底的理由说过好多遍了,的确,那则寻人启事是我首先发现的,《申报》也是我第一个去的,打草惊蛇,好心办了坏事,但是属下的出发点是好的。周成斌潜逃之前好几天,我已经被关起来了。我是找过刘泽之,可是他没有来。我也托过关系比较好的警卫打听情况,不过这些人的级别不够,他们是不可能知道周成斌在军医院被关押的警卫措施的。至于谁是卧底……”赵敬东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另外五个人,说道:“我怀疑是李明华。理由吗,山木君进驻76号晚,可他是大日本帝国的人,我们四个从76号创建就跟着主任,76号一直太太平平,直到李明华来了,才变得又是泄密,又是潜逃。而且当初我和倪秘书、刘科长奉命甄别原军统、中统弃暗投明的人员,李明华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经过甄别,就进入76号的。他投奔76号的原因也值得深思,既不是被戴笠派人追杀,又不是有什么旧日恩怨,他自己也说过对政治没有兴趣,可见也不是因为真正赞同汪主席和平救国、中日共建大东亚共荣圈的理念,而仅仅是不愿意去陕西,太牵强了。”
第二个轮着山木龙三发言:“我是大日本帝国的特工,不可能是卧底。再说如果我是卧底,肯定会想法设法介入周成斌的审讯关押,而不会因为妻子的死,失去了工作的兴趣,被小野将军教训责罚。还有大家不要忘了,周成斌之所以被捕,完全是因为我找出了李立,又参与审讯后让李立招供。我怎么可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李士群格外给山木龙三面子:“说的有道理。那你说说你怀疑谁是卧底。”
“我怀疑……李明华。理由吗,他和郭烜有师生之谊,郭烜只是上海站的副站长,周成斌被捕的很突然,郭烜未必知道76号里的卧底是谁,这样的绝密知道的人少一个,这个卧底就安全一分。周成斌没有必要让郭烜事先知道这个人是谁,除非这个人和郭烜有特殊的关系,周成斌没有隐瞒的必要。”
轮着倪新发言,他想了想说道:“我不是卧底的理由和山木君有一点是一致的:周成斌是我们两个带人抓捕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威廉史密斯在76号的事情我毫不知情,不可能泄密。谁才是这个卧底……如果把怀疑的对象局限在我们六个中间,我也怀疑李明华。理由吗,和山木君的理由差不多。主任,属下有一个想法,想单独向你汇报。”
李士群不置可否,说道:“你说完了?田队长,你接着说。”
深思熟虑的田成羙一上来就主动撇清了自己和郭烜的关系:“我虽然和郭烜有那么一点姻亲关系,却数年没有来往了。我不是卧底的理由:一是我对威廉史密斯的情况完全不知情,更谈不上泄密;二是我虽然负责摆了个**阵,但是周成斌被关押在哪里,我其实是不知情的,只知道也在军医院,直到山木君来找我说周成斌不见了,让我带人过去帮忙,我才知道了具体地点。谁是卧底吗,没考虑好,如果一定要选一个,李明华的可能性大一点。毕竟没有他‘恰当好处’的破译出密电,小野将军也不会受到误导,把威廉史密斯转到了76号。由此证明这很有可能是郭烜和他师生二人唱的一出戏。郭烜在军统的位置之重要,李主任您是知道的,既然已经有了一个周成斌当站长,再派郭烜冒险来上海,戴笠一定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接连被四个人指证,李明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轮到他发言了:“我不是卧底的理由,周成斌潜逃,我被关押没有办法介入。密电破译失误是上了郭烜的当。我是他的学生不假,可是他的学生多了,说明不了什么。谁是卧底……第一个怀疑是赵敬东,他平日很少看报,怎么那么巧一眼就看到了那则《寻人启示》?后来只有他和我一起参与了关押威廉史密斯的行动。被李主任关了禁闭后,他显得很着急上火,不停地托人打听情况,很可疑。第二个怀疑的是田成羙,如果说我和郭烜有师生的名分,就被怀疑,那么他和郭烜可是有姻亲关系,而且大家别忘了,李立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自杀的,是真的无法阻止?还是杀人灭口……”
众人听到李明华还有怀疑对象,大为不满,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李士群只让提出一个嫌疑人,这又是何必?这时李士群打断了李明华的话:“你只能有一个怀疑对象。对你的怀疑对象赵敬东,如果没有新的疑点,就不必说了。刘泽之,轮到你了。”
李明华只好点了点头,意犹未尽但是李士群已经露出了明显不耐烦的样子,只好不再说话。刘泽之一看就剩下自己了,开口说道:“我刚被关进来,很多事还没有想清楚,主任让我说那我就说吧。威廉史密斯的事情,我事先一点也不知道,只知道二号楼在执行一项绝密任务。出了事,才好奇的打听过。周成斌的事,我听说他被抓了,也知道被送到了日军军医院,但是什么**阵,什么真正的关押地点,截止到刚才他们几个说话之前,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去军医院是因为奉命调查山木君夫人的凶杀案,三浦秘书不管……太忙,我就想自己找倪秘书和山木君了解情况。谁是卧底……我还是觉得倪新不……别的人吗,必须选一个,那就选……李明华,理由吗,大家都选他……”
虽然谈论的话题很沉重,气氛一直很紧张,听刘泽之说出这么个不着调的理由,除了李明华,大家还是都忍不住莞尔。刘泽之看了看李士群,没敢再说下去。
李士群瞪了刘泽之一眼,说道:“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刘泽之,给你两个小时,马上写出这一个月来你的行踪汇报,交给三浦秘书。倪新,你留一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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