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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醉四月     谍殇之山河破碎txt下载     谍殇之山河破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 作茧自缚(上)

    七月二日一上班,平川新野就向李士群汇报道:“李主任,刘秘书昨天夜里突发急病,刚才我去看了看,高烧四十度,时做呓语,却坚决不肯去医院,彭军医没办法,给他打了一针退烧针,说看看情况,中午的时候如果热度不能降下来,再送医院也不迟。刘秘书说昨天晚上您吩咐他准备探视病人用的补品和花篮,我替他准备好了。”

    李士群说道:“知道了,备车,你陪我去趟军医院。”

    日本淞沪占领军军医院住院部顶层一侧,戒备森严。李士群带着平川新野、毛骏等数名随从,先来到了山木龙三的病房,半靠在床头的山木龙三头上的纱布还没有拆去,后背到前胸,也用纱布重重包扎着。后背的刀伤缝了十多针,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挡住了部下踹向丁林杰的儿子豆豆的那一脚,内伤也不轻,肠胃受伤出血。

    看到李士群,山木龙三吃了一惊,勉力起身,无奈力不从心,牵动伤口,冷汗刷的一下流了下来。李士群摆手道:“躺着吧,起来干什么——你们几个,都先出去吧。”毛骏等人走出病房,李士群坐在病床边,温颜问道:“怎么样?好点了没有?”

    “谢谢李主任关怀,属下没事。丁老太太还没有脱离危险,都是属下办事不力……”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日本军医走了进来,他不认识李士群,对山木龙三说道:“山木君,姓丁的那个老太太脱离危险了,可以接受问询,但是最好不要超过十分钟。”

    山木龙三勉强笑着致谢:“我知道了,辛苦了,此人的身份很特殊,还请诸君继续全力照顾,拜托了,山木感激不尽。”

    “好说,您也要注意术后恢复。我还要去查房,你们聊吧。”

    医生走后,李士群回避了对段文涛的怀疑,有选择的向山木龙三介绍了一下情况,而后说道:“山木君,来苏北的军统高层,你觉得最有可能的是谁?”

    山木龙三想了想答道:“应该是毛人凤,戴笠亲身犯险的可能性不大,包括上海在内的华中地区,这两年一直是由毛人凤负责的。李主任,知道是谁,并不困难,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行程路线、可能的落脚点,您觉得丁林杰有可能搞到准确情报吗?倪桑能担负起这个责任吗?”

    山木龙三的话印证了李士群的想法,他也觉得来人十有**是毛人凤。“如果他肯用心,就有一定的机会,所以必须让他死心塌地的为我们所用。事关者大,也不能完全指望他,必须做两手准备。至于倪新,我对他有信心,不过干咱们这一行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很多时候要靠运气。”

    二人低声谈论了许久,李士群起身笑道:“先这样吧,安心养病,我去看看丁老太太。”

    走廊里,李士群从平川新野手中接过花篮和补品,对毛骏命令道:“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是,请李主任放心。”

    李士群走进宽敞明亮的特护病房,病床上丁老太太闻声用眼角扫了一眼来人,又闭上了眼。李士群笑着把花篮放在床边的床头柜上,附身低声叫了一句:“伯母,您还认识我吗?都是我对下属管教不力,没有照顾好您。现在您感觉怎么样?”

    毛骏变换着角度,拍摄了几张照片。丁老太太闭目无言,不知是不愿意图费唇舌,还是昏迷未醒。

    同一时间,没有事先预约的周成斌来到徐建雪的联络站,徐建雪知道一定是有急事,问道:“出什么事了?”

    周成斌已经得知杨君和张小丹突然被76号抓捕,而刘泽之至今没有传出任何消息,毛人凤即将于八日抵达苏北,他最晚也要在四号之前出发,安排警戒。在这之前,他必须和刘泽之取得联系。“泽之有消息吗?”

    “没有。你有事找他?那我和他联系一下。”

    徐建雪拿起电话,打到76号刘泽之的办公室,得知他因病在宿舍养病,又请总机把电话转到了刘泽之的宿舍里。“泽之,好几天没有见到你了,刚才打到你的办公室,听说你病了?自从刘无过世,你就一直没有缓过来,我很担心你。我让纪姐煲了花生猪脚汤,你能过来喝吗?还是我给你送到宿舍?”

    刘泽之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不去了,我不想动。”

    “听你的声音,好像病得很重,我还是去看看你吧。”按照事先的约定,徐建雪打电话,就是有急事需要马上见面。如果刘泽之走不开,会让徐建雪去76号。今天这是怎么了?即便有难处,也应该有所暗示啊?

    “你别来,让我一个人安静一段时间。就这样吧,我没有力气多说话。”刘泽之挂断了电话。

    周成斌也很意外,难道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杨君招供,刘泽之暴露,被控制了?可是如果这样,这个联络站马上就会被破获,也许这里已经被监控了,自己掉入了陷阱?应该不会啊,杨君被捕的时间不长,即使扛不住酷刑招供,杨君并不知道76号的卧底是谁,不可能直接指证刘泽之,李士群认定刘泽之的身份也需要时间。何况对刘泽之这个兄弟,周成斌还是有信心的:不是说他一定能做到宁死不屈,可是也决不会一审就招。

    徐建雪看出了周成斌的担心,说道:“周站长,我和泽之事先有约定:如果他不方便说话,会敲击话筒传递消息,一长一短表示安全,一长两短表示危险,刚才通话中泽之没有任何表示。”

    既然刘泽之接到了电话,知道自己在找他,只能等着他主动和自己取得联系了。疑虑重重、一筹莫展的周成斌不敢再耽搁下去,命令道:“我先走了。我会继续设法和泽之联系,为了安全,今天下午四点前如果没有接到我的消息,你和纪群分头离开,找个地方躲几天。我和泽之会面,确认安全后,会派人在《申报》后面弄堂里清韵茶楼的墙上留下暗号:两个套着的等边三角。看到了这个标志,你们再回来。”

    陈劲松的地址、葛佳鹏负责的电台、以及其他的联络站,刘泽之并不知情。为策万全,周成斌不敢抱着侥幸心理,打电话叫出翟岩民,嘱咐道:“你回百味斋,想办法把电源弄坏,贴出告示:停电不得不暂停营业一天。在门板上留下进入紧急状态的标志,然后你们几个离开,等我通知。”

    周成斌独自来到备用的一处联络点:位于苏州河畔一栋公寓的二楼,刘泽之并不知道这个地址,但是房间里有一部电话,事先串联了楼下五十余米远的一家杂货铺的电话。刘泽之看到百味斋门上的标示后,会通过这个电话和周成斌取得联系。

    中午,刘泽之高烧不退,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彭军医拿出体温计看了看说道:“怎么回事,热度一点没退,这里也没人照顾,我看还是去医院吧。”

    刘泽之从未有过的固执:“我不去医院,你给我开点药,找辆车送我回家,今天是刘无的五七,我要回家给他上柱香。我就是没睡好,回家睡一天就好了。”

    “可你家里也没人哪?还是留在这里或者去医院吧。”

    看刘泽之摇头拒绝,只好又道:“好吧,我再给你打一针,你带点药回去,如果感觉不好,马上给我打电话。”

    76号办公楼门口,摇摇晃晃正要上车的刘泽之碰到了段文涛,段文涛挤出一丝笑容,上前打了个招呼:“刘秘书,出去啊?午饭吃了吗?你这是去哪?”

    刘泽之像是没有看到,自顾上车离去。段文涛看着车子的背影发呆,刘泽之坐的居然是李士群的专车。浅野一键说道:“段组长,别愣着了,走吧,去做讯问笔录,李主任下午还等着要那。”

    车辆行驶到百味斋附近,刘泽之对司机说道:“老马,在前面那家菜馆停一下,我买点吃的。”

    马新立答道:“我去帮你买吧?想吃点什么?”

    “不用,我去看看,才知道什么东西勉强吃得下去,你把车停在路边等我一会。”

    前后不过两分钟,马新立看见刘泽之没有进门,又回来了,刘泽之有气无力地叹道:“停电了,不营业,走吧,我也不想吃了,中医不是说饿一顿就好了嘛?”

    中午两点,坐立不安的周成斌终于等来了刘泽之的消息,电话里,刘泽之说道:“我定的外卖怎么还没有送过来?我在家里等了半天了——什么,你不是送外卖的?对不起,打错了。”

    周成斌松了一口气,起身离开房间。

    苏州河畔,故园依旧,周成斌不由得想起一年多以前,自己被刘泽之藏在这里疗伤,初见刘无,稍余几分青涩的大男孩,已经不在了!时至中午,暑热正盛,看四周无人,周成斌轻轻试着推了推门,没有上锁的门滋呀一声随手而开,他回身锁上院门,进了房间。客厅里所有的家具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正中的方桌上摆着一张刘无的照片,前面设了一个香炉,三柱燃到一半的清香袅袅冒着烟雾。

    周成斌止步叹息,算来今天正好是刘无的五七,他从一旁的香盒里取出三炷香,点燃插在了香炉里。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里间传来:“你来了,我在等你,等你来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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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作茧自缚(下)

    周成斌愣了一下,刘泽之这是怎么了?他稳了稳心神快步走进里屋,刘泽之半倚在床上,嘴唇干裂,两颊深陷,脸色潮红,满脸的胡茬。周成斌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受伤了?”一边说着,一边俯身试了试刘泽之额头的热度。

    刘泽之一把打开周成斌的手,说道:“大错已经铸成,我为了自保,杀了自己的同志,按照军统的家规,罪无可赦,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就解脱了。两年前在越南的那个晚上,你就该杀了我,那个时候,我要是死了,该有多好。”

    周成斌吃了一惊,有些不悦:“说什么哪?怎么了?像是变了个人。杨君死了,对不对?76号为什么突然抓捕了他?你现在处境如何?”

    刘泽之茫然答道:“你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办法思考……”突然,他狂躁的喊道:“杀了我吧!我害了这么多人,害死了乐奕,害死了我的弟弟,又打死了杨君!他们都是为我而死的!!我不想干了……”

    周成斌断喝一声:“他们是为国而死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国家蒙难,作为一个军人,你却要弃守阵地,等同于背叛!不仅背叛了军统,也背叛了国家!我可以处决你!”

    刘泽之似在自言自语:“你说得对,所以我求你杀了我,我对不起所有的人,包括李士群,我梦到他了,梦中他一直在问:为什么是你?居然是你……”他双手抱头,痛苦不堪:“我真的没有办法面对这一切了……”

    周成斌怒极,他一把拽住刘泽之:“跟我来!”

    刘泽之被他拽的几乎跌倒:“放开我!我哪都不想去,算我对不起你,你就发发慈悲放过我吧……”

    周成斌发力拉着刘泽之向客厅里走去,病中乏力的刘泽之徒劳的挣扎,被拽的踉踉跄跄,到了客厅,周成斌怒道:“你对着刘无的在天之灵说,对着你屈死的姐姐的亡魂说!说!说你不想干了,说你对不起李士群!说啊!!只要你能说出口,我就放过你!”

    遗像上刘无憨厚的笑着,刘泽之瘫倒在地上,彻底失态,放声痛哭。他狠狠地捶打着水泥地面,一拳又一拳,直到手背渗出鲜血……印象中的刘泽之隐忍淡定,今天却如此失态,周成斌不再说话,默默地看着他。

    许久,周成斌俯下身去,抱着刘泽之的肩膀,温颜安慰:“好受一点没有?你心里的苦,不说我也明白,可是我们是军人,职责在身。我不知道杨君之死的真相,但是我可以肯定他是为国而死的,和刘无、乐奕等等很多人一样。郭烜说过:也许我们所有的人都会为中国而死,只有中国是不死的。”

    刘泽之没有回答,周成斌又道:“是个人就会有感情,你的感觉我能体会得到,这种歉疚,我何尝没有过?当初李立……他曾救过我的命,阮波……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事,可是现在不是太平岁月,个人的情感只能先放在一边。毛先生马上就要来了,上海站扩编在即;戴老板命令设法再搞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一点进展都没有。这个时候,我需要你。泽之,打起精神来。你一定能做到的,我相信你。”

    在周成斌的安慰之下,刘泽之渐渐找回了理智,他用冷水洗了洗脸,说道:“对不起,阿无死了之后,我一直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你相信我:我并不是有意要打死杨君灭口,当时李士群当面命令我,现场除了我,还有四个日本人,我没有办法不开枪,我没想到那一枪会要了他的命。我不是在替自己辩解,知道是我那一枪要了他的命,我觉得生不如死……”

    “唉,不要把一些不是你的责任强加到自己身上,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你想过没有:杨君出此下策,他就没打算活着!一则是想拉个汉奸垫背,更大的原因是想把卧底的怀疑对象转到段文涛身上,保护你——这个以前他并不知道的战友。如果你想告慰他的在天之灵,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多做一点事,早一天把蹂躏中国的倭寇赶出去。”

    不错,替那些先死者做完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才能告慰他们。刘泽之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说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76号很多人知道我回来,万一有人来探病,撞上了就麻烦了。我看还是去徐建雪的联络站吧。如果有人问起来,我在那里养病,也算是师出有名。”

    周成斌抬手看了看表,答道:“好,建雪他们应该还没有离开。”周成斌谨慎的选择着词汇:“泽之,有句话我早就想和你说……在西湖的游船上……”

    刘泽之一愣,马上明白了周成斌说的是什么,赶紧要解释。周成斌不让他有机会开口:“你不必解释,我一直相信你是个发情止礼的君子,该道歉的是我,因为有纪律在,不得不向你隐瞒了实情——建雪,她是郭烜的妻子,成婚不足三个月,分别至今。”

    什么?徐建雪是郭烜的妻子?刘泽之大吃一惊,百转千回,无从说起,片刻之后,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周成斌笑道:“这句对不起,实在是没必要,因为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先走一步,在那里等你,有很多事情需要商量。”

    徐建雪的联络站里,周成斌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扼腕叹道:“你的判断有道理,是我画蛇添足、欲盖弥彰,露出了破绽。唉,我们的对手,比我们聪明,更比我们强大。”

    “但是正义在我们这一边,我相信着世界上还是有公义的,最终的胜利一定是我们的。而我们所有的人,也会为了最终的胜利,前赴后继,永不放弃!”

    周成斌拍了拍刘泽之的肩膀:“泽之,真高兴又看到你意气风发的样子。刚才你说你怀疑76号最近在军统局本部发展了一个卧底,而且这个卧底的地位不会太低,对不对?”

    “对,我可以确定:军统局本部以前并没有直接归属李士群指挥的卧底,如果这个人刚打入军统,不可能马上取得高位,所以我建议从李士群原来的旧关系,学生、部属、好友等等,这个范围里秘密查找。”

    周成斌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段文涛?我没顾上他,他倒自己找上门了,既然如此,再忙也要处理,否则岂不让人笑我周某人失礼?我会交代陈劲松负责处理,你什么都不要做,静观其变即可。毛先生七号抵达苏北,如果你能前往晤面,可以通过这个地址和我取得联系。泽之,有句话叮嘱你:如果有机会见到毛先生,不要提杨君是被你击毙的事,免得留下后患。”

    刘泽之接过写有地址的便笺,看完后随手销毁,苦笑道:“我明白,毛先生的个性为人,我比你了解。可能烧退了一点,突然有点饿了,建雪,给我们搞点吃的。”

    刘泽之的口吻熟稔亲切,就像是一个兄弟对姐姐的态度,周成斌略微放下了一点心:能看开调整好心态固然最好,如果做不到,能把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强压在心头,不影响彼此的合作,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徐建雪端来几样早就准备好的清粥小菜、水果沙拉,刘泽之说道:“康慈制药厂爆炸案发生在上个月的二十八号,目前倪新和赵敬东都还没有回来,无法从他们两个人那里打探谁是那个卧底。但是我总觉得除了李士群,76号还应该有知情人,我尽可能想想办法。老周,你想过没有:如果那个卧底打探到毛先生的行程,你该如何应对?”

    周成斌习惯性的闭目思索,答道:“时间太紧,找出那个卧底不太现实,换个角度想,我们现在亟需搞清楚的还不是那个卧底是谁,而是76号和日本人究竟有没有搞到毛先生的行程计划。这一点并不困难。泽之,如果76号张网缉捕毛先生,你觉得谁会负责指挥?当然是李士群本人,对不对?所以你要做的是盯紧李士群,最好能和他做到寸步不离。”

    “这一点……我想想办法,但是老周,你想过没有:如果我得到了情报,怎么脱身和你联系?原来有阿无在身边,现在……”

    提到刘无,周成斌欲出言安慰,刘泽之摆了摆手,想了想,说道:“现在临时安排一个助手是绝对不可能的,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还记得你那一次逃出76号的天罗地网,是因为有人提前拉响了光明纺织厂夜班的下班铃,这些日子,我留心观察怀疑也是那个张克清做的。张克清,你还记得吗?他很隐晦的给过我追查南极星的线索。也曾向刘无示警:影佐祯昭带着日伪大部队围剿第三纵队。这两件事我向你汇报过的。如果万不得已,我会对他挑明,请他帮忙把消息传给你。”

    周成斌本能的认为不妥:“不行,这个人身份未明,太冒险了。后来我向毛先生做过汇报,请他调查这个人,一直没有结果。”

    “可是此人帮过我们,而且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出卖我。你的顾虑也有道理,不能拿毛先生的安全来赌运气,这件事你先放在心上,走一步看一步吧。”

    周成斌递过随身带的一块手帕:“擦擦汗,你的脸色苍白的可怕,身体怎么样?撑得住吗?我先走,你去卧室躺会。”

    “出了一身汗,热度好像退了一点。算了,我还是回76号吧。”周成斌走后,这里只剩下徐建雪和纪群,瓜田李下,不能不避嫌疑。

    刘泽之的心思,周成斌如何不明白,当下也不说破,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好,多保重。”

    76号宿舍门口,毛骏迎了上来:“听老马说你回家了,我不放心,去看你,怎么不在家?去哪里了?”

    “一个人睡了会,徐老师又打电话来,一定让我去他那里。女人嘛,就是这么麻烦,没办法只好去了。没想到这么来回一折腾,烧反而退了一点,刚才走的时候,她又给我测了一下体温:只有三十八度了。可能老彭给我开的药、打的退烧针起作用了。”

    毛骏调侃道:“哪里是老彭的功劳,全是徐老师的魅力大啊。自己兄弟,你在我面前装什么?还故意嫌人家麻烦,其实心里美着了吧?得了,我还有事,你回房间再睡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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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一念成魔 (上)

    七月二日晚上七点多钟,下班后丁林杰有意加了一会班,等办公楼里人陆陆续续离开后,他走出局本部大楼前往已经打烊的东森书店,看四周无人,推开虚掩着后门,来到库房,一见倪新,丁林杰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声音切齿道:“你怎么还在重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危险!毛人凤成立了专案组,调查缉捕康慈制药厂爆炸案的嫌犯。你……赶紧走吧,算我求你了。”

    倪新不紧不慢的笑道:“没想到相处不到一个月,倪某人在丁科长心中却占据了如此重的分量,倪某的安危让您如此关心,盛情可感,受之有愧。”

    丁林杰气的说不出话来,重重的坐在一摞书籍上,不再说话。倪新也不催促,自顾自闲适的翻着一本书。丁林杰压了压心中的怒火,说道:“你让我办的事,我不是不办,我是真的办不到!你也这一行的翘楚,76号真的有军统的卧底,一定会严控知情范围,以我的位置,怎么可能知道?别说我了,就是处长站长,只要和这个卧底没有工作关系,也不可能知道。”

    倪新放下书,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这就像丁科长的身份,在76号也是最高机密,除了我和李主任,只有负责和你联系的山木君知道。那么暂时搁置这件事好了。你随时留心,如果有新发现,通过电报直接向山木君汇报。”

    丁林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轻易就过了这一关了?不可能啊,倪新留在重庆,一定有他的原因。果然不出他所料,倪新还有下文:“李主任发来密电,命令我们摸一下戴笠和毛人凤的行踪,特别是毛人凤,他们是否还在重庆?如果离开,去了哪里?何时走得?都有谁随行?这对你来说不难吧?”

    丁林杰揉了揉太阳穴,答道:“毛人凤不在重庆,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我想办法打听一下。毛人凤主管庶务,我和他打交道比较多。至于戴老板,我一年到头和他说不上两句话,实在是……”

    “毛人凤不在重庆?你确定吗?上个月二十八号,他还出现在康慈制药厂的开业典礼上。什么时候走的?”

    丁林杰答道:“今天上午军医院申请一批特效药,用于郭烜的后期治疗,我签字后需要毛人凤批准,我和医院院长去办公室找他,他的亲信机要秘书老汪和两名侍卫也不在。只有一个留守的秘书,说毛人凤一时半会回不来,让我们去找沈处长。”

    没等倪新回答,丁林杰又道:“其他的情况我可以去打听。倪处长,现在我也想通了,不再奢望只干这一次,我知道你是不会放过我的,我也回不了头了。你不了解军统的家规,如果让上峰知道我……我会死的很惨。所以我帮你这一次,然后你请示李主任,我准备带着家眷潜往上海,去投奔他。”

    军统家规严厉,丁林杰的恐惧,倪新心知肚明,正色道:“实话实说,这件事我做不了主,需要向李主任请示。不过我想主任不会拒绝,76号有你,一定如虎添翼。”先给了希望,看出丁林杰不再像最初被胁迫时,那样抗拒,倪新换了一个自己人的称呼:“老丁,搞清楚毛人凤是否在重庆并不困难,困难的是他的行踪。你准备从哪里入手”

    “不知道。”

    倪新笑道:“如果我们要找一样东西,首先要做的是了解这件东西在哪里,毛人凤的行踪,除了他的随员,你觉得还有谁了解?搞清楚了这个问题,才能找到突破口。”

    丁林杰苦笑着嘲讽:“戴老板知道,对了,还有周成斌,可惜你们抓不住他,不对,曾经抓住了,又让他跑了。”

    倪新装作听不出他话中的嘲讽之意,又道:“你说的不错,戴笠那里,没有办法可想。周成斌,也不一定要抓住他才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毛人凤的行踪,只能通过电讯处用密电通知周成斌。”

    丁林杰点了点头:“电讯处?有道理,可是……并不现实,每天电讯处接发的电报成千上万,而且我们又不知道那一天会和周成斌联系,就算侥幸截获,时间这么紧,怎么破译?”

    倪新笑道:“李主任说过一句话:略过枝节,直奔主题,越简单的办法,往往是最有效的。军统局本部和上海站联系,总不会每次都随便拉个人吧?应该由专人负责。这个人是谁?”

    丁林杰想了想,答道:“这倒是一个办法,查出谁负责和上海站联系,并不难。可是你怎么让这个人开口?哼,我就不信你能把76号的刑讯室搬到重庆来。即使开了口,他也只知道电文,怎么破译?”

    “让一个人开口,或者是为我所用,酷刑只是其中的一种,而且是比较低级的一种的方式。这一点,林杰兄应该深有体会,对不对?至于破译,不劳费心,76号也未必没有郭烜这样的人才。”

    这句话触动了丁林杰的心病,脸色一变,就欲反唇相讥,倪新又道:“林杰兄,别误会,我只是阐述一个事实,没有别的意思。查出谁负责和上海站联系,你就算是尽到责任了,其他的事我来办。给你二十四小时,可以吗?”

    唉,丁林杰无言的叹息,已经掉入彀中,何必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他低头盘算,终于点了点头,答道:“我尽量吧,有消息了怎么找你?”

    倪新笑道:“二十四小时,展眼即过,我就在这里静候佳音,难得偷得浮生一日闲,可以静下心来,读点书。办完这件事,我就回上海了。你的要求我会当面请示李主任,尽快给你答复。”

    闻听此言,丁林杰心中一松,倪新这个难缠的小鬼一走,总算是能暂时缓一口气了。可是为长远计,还是逃离是非之地,方能彻底放下这颗悬着的心。唉,苟全性命于乱世,什么民族大义,什么职责信仰,都不及一家大小团圆重要,罢了,忠孝不能两全,自古如此。

    丁林杰走后,倪新长出了一口气,闲适的外表下掩饰了精神的高度紧张,即使人质在手,驾驭丁林杰,也实在不容易!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倪新突然无故想起了一个与目前他面对的状况毫不相干的人:76号里的那个军统卧底。

    虽然亲手送李明华上了黄泉路,可是对李明华的身份,倪新一直将信将疑。无论李明华是否是军统的人,后来发生的种种,让倪新深信76号还有一个卧底,而且此人地位不低,周成斌是如何驾驭这个卧底的哪?他很好奇。

    应该不是也用的是扣押人质的办法吧?唉,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道德上,倪新素有洁癖,这种龌蹉的办法,说起来实在是登不得大雅之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再也不敢说什么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太多太多的不得已,太多太多的只问结果不择手段……

    那个卧底,之所以深入虎穴,应该真的是为了信仰吧?转念即此,倪新不由得有些沮丧:为什么自己深以为然的共建大东亚共荣圈的理念,为大多数人所不接受?面临欧美殖民、苏俄赤祸两面夹击的中国,难道在同文同种的大和民族的带领下,走向富裕繁荣,这不是一条显而易见的正路吗?也许是绝大多数中国人心胸狭窄,以向曾经的藩属日本学习为耻吧?其实这又何必?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耻下问不正是传统儒家文化的的精髓所在吗?曾经的汉唐雄风早已成为前尘往事,为什么不能放下所谓的自尊,为子孙后代长久计,学习明治维新后的日本哪?倪新无奈的叹息: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七月三日中午,丁林杰又一次来到书店:“有国中六年级的《国文》课本吗?”

    一名伙计答道:“只有商务印书馆版的,先生您看看。”

    丁林杰接过来翻了翻,又递了回去:“不是我要的那种。”

    丁林杰走后,那名伙计把丁林杰翻过的那本书拿到库房交给倪新,打开一开,书中夹着一张照片,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张胜宇,少校,电讯处特别密电组言组长部属,沙坪坝区军统宿舍。阅后乞付丙丁,切切。

    倪新暗道:沙坪坝区,正归扬子立管辖,不用再让他辗转去别的分局查找此人的情况了。昨天傍晚分手,一个上午的时间,丁林杰的效率也很高啊。他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字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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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念成魔(下)

    刚刚履新的重庆沙坪坝警察分局副局长杨子立春风得意,上次那个叫石洪昌打着李士群的旗号找上门来,好在自己识时务,帮他搞定了一批走私货,还了李士群的人情,有惊无险的过了一关,那个人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重庆,走的时候还送了自己一百美元。钱倒无所谓,让人知道自己和军统叛将,汪伪集团特务头子有来往,那还了得?

    下班了,杨子立换上便服,今天是周六,明天休息陪着老婆去找裁缝给孩子们做几身衣服。他走出警署的门,远远看见一个人似曾相识,怎么看着有点像……那人也看到他,向警署走来。扬子立紧走几步,截住他:“石先生?你怎么又来了?到这边来,千万别让别人看见我和你在一起。”

    杨子立拉着倪新来到上次二人会面的酒楼,要了一个单间,关上门说道“|你究竟是根本就没走,还是又回来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怎么看你也不像是做囤积生意的商人。”

    倪新一笑,夸奖道:“杨副局长就是眼光独到,一回生两回熟,我们合作过一次,就算是朋友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鄙人倪新,南京国民政府特工总部情报处处长。杨局长,上次康慈制药厂爆炸案,用的炸药就是在你的帮助下,运到重庆的。李主任一再嘱咐,让在下务必向您转达他的谢意。”

    杨子立心中咯噔一下,浑身一凉,完了,被李士群骗上贼船了!怎么办?杀人灭口?且不说倪新这样狡诈的职业特工,一定有预案,就算侥幸得手,李士群把这消息一公开,还是死路一条,别忘了自己亲笔签署的货物免检通行证,还在这个人手里!康慈制药厂爆炸案在重庆各界引起了多大的轰动?自己成了同谋之一,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杨子立压低声音,软硬兼施的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是军统的人,也帮不上你们的忙,不对,能帮的我都帮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你又来找我干什么?还有完没完?我警告你:别逼我,大不了鱼死网破!”

    倪新呵呵一笑:“杨局长稍安勿躁,鱼死网破?你有家有业,有妻有子,你都不怕,我倪某人孤身一人,又有何惧?再说事情哪有这么严重?我求助于杨局长的事,都是你能办到的。说起来今天冒昧打扰,还有件事——”倪新打开公文包,取出两根金条:“这是李主任命令我转交给你的,除了李主任,只有你知我知,杨局长尽管收下。”

    “钱我不要!先说说你到底什么事吧?”

    倪新从衬衣口袋里掏出张胜宇的照片,放在扬子立面前:“这个人叫张胜宇,是军统局本部电讯处的,家就住在沙坪坝,我需要他的资料,家里都有什么人?家境如何?”

    扬子立看了一眼照片,没有拿起来,答道:“照片你收起来吧,这个人我认识,前两天刚和他打过交道。”

    倪新一喜,运气不错,他附身凑近扬子立说道:“愿闻其详。”

    “这个人是军统的,我以前做警长的时候就和他认识。此人单身,你知道军统战时不允许成家。也没别的毛病,就是爱赌两把,还不是书房赌*,有的时候居然穿着便衣去赌场。前些日子手气不佳,欠下了一笔不小的赌账,赌场的袍哥威胁他再不还账,就要闹到他单位去。张胜宇没办法,托我替他说两句好话,让袍哥老大给个面子,缓一缓。”

    倪新脸色阴晴不定,赌博,欠下赌账,的确是不名誉,上峰知道了,也一定会处置,可是也不过是训斥、处分,再严重一点大不了降职、禁闭。和勾结日本人,出卖绝密电文相比,风险不可同日而语。张胜宇身为少校电讯员,不可能不知道这二者的轻重。这就像当初的扬子立,利用职权私自昧下涉案人员的巨款,罪责虽大,可也不是死罪。所以倪新只能以一个走私囤积的奸商的面目出现,要挟他以私害公,为走私货物提供方便。扬子立权衡利弊,两害相权取其轻,才会上钩。如果当时扬子立就知道倪新的真实身份,宁可鱼死网破,丢官坐牢也不会铤而走险。现在倒是不怕杨子立不受制与自己:参与康慈制药厂爆炸案,罪莫大焉,逃得过国法,军统也不会放过他。

    看到倪新沉默无语,心神不安的杨子立催促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我也不管你调查这个张胜宇有什么目的,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事出无奈,倪新只能决定铤而走险,他笑道:“怎么?看杨副局长这幅打扮,不像是还有公务要办,难道倪某就如此不入局长大人的法眼,连顿饭都吝于赏赐?”

    杨子立顿足道:“你误会了,一顿饭,算什么?好好,你还需要我做什么?长话短说吧。”

    “不管我准备怎么办,首先要见到这个人才行?对不对?可是我和张先生并无杯酒之交,怕他不赏光,想借重杨局长的金面,请他出来坐坐。”

    杨子立哭笑不得,这个倪新,干的是拎着脑袋,为日本人卖命的龌龊事,偏偏这么斯文周到,他答道:“倪先生,我再帮你一次,然后……我求你放过我吧,我就是一个警察,一个分局的副局长,帮不了你多大的忙。”

    “杨局长言重了,事不宜迟,就约在今天晚上,如何?我教给你一套说法……只要你帮了我这个忙,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打扰。”

    倪新的计策匪夷所思,扬子立不由得起了几分钦佩之心:看来此人确有几把刷子,难怪敢滞留在重庆,做下康慈制药厂爆炸案这样天大的案子。但是“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打扰”这种鬼话,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冷笑道:“好吧,我按你说的去办,张胜宇住的地方距离这里步行不会超过半个小时,你在这里等着,如果不出意外,我一个小时后带他来见你。既然你说以后不再来打扰我,那么你们谈话之前,请把我上次给你的特别免检通行证还给我。”

    倪新犹豫道:“按说是没问题,不过我没有带在身上,嗯——只能去取,一个小时来回,估计来不及,现在是七点,九点差不多,不过那个时候在酒楼吃晚饭,太招人注意了。这样吧,在前面拐弯那家舞厅见吧——等一下,把这个拿上。”倪新拉住扬子立,把桌子上的两根金条塞到他上衣兜里。

    如果倪新一口答应,扬子立反而有些不敢相信,看样子倪新是真的要把那个可以致他与死地的免检通行证还给自己,扬子立心中一松,半推半就的收下了金条。

    倪新比扬子立慢了一步离开酒楼,暮色中来到一家不大的中药铺,这里是影佐祯昭管辖的潜伏在重庆的日本谍报网的联络站,药铺的库房里藏有不少武器物资,是整个谍报网的补给站之一。虽然已经打烊,按照老规矩,药铺的一扇门虚掩着没有闩上,这是为了夜间有急病,急需抓药的人准备的。

    倪新推门而入,药铺掌柜权菅祜迎了上来,倪新说道:“老权,你准备三百美元,全要新币,最好都是五元一张的,一会和我一起出去一趟,和一个人见见面,如果不出意外,他明天会来给我们送情报。我在仓库里有点事要办,看着点,别让人进来。”

    倪新从库房里翻出印泥、刻刀、油印机、备用的警署空白证件等等要用的东西,又从衬衣兜里掏出有扬子立签名的免检通行证,静下心来,他要伪造一份交给扬子立,归还原件,开什么玩笑?当然是不可能的。

    正在宿舍里发愁的张胜宇见到扬子立来访,喜忧参半,赶紧把他拉到宿舍外面的一个僻静的角落问道:“怎么样?老段答应展期了吗?”

    扬子立笑道:“我觉得你求老段展期,不是办法,一个比期才十五天,你现在没办法,十五天后你就有办法了?别忘了你欠的钱相当于你一年多的工资,这还不算利息,还不如想个办法彻底还清得了。”

    张胜宇苦笑道:“混过一天算一天,还清?我能还清欠债我还找你?罢罢,连你都看我笑话,说风凉话消遣我,还有谁能帮我的忙?唉,上峰知道了,我就得去息烽集中营了,认命吧。”

    扬子立笑道:“有人愿意出三百美元买你手里的一点东西,还完账,还能剩一半。”

    “又拿我开心!我有什么东西值三百美元?住的是四人一间的宿舍,个人名下只有一床旧被子、半箱旧衣服,你都拿走,给我一百五十美元就行,其他的算是你的佣金。”

    扬子立笑道:“谁和你开玩笑?上海来了个做西药生意的掮客,生意做得很大,和我有点旧交情,知道我认识你,让我约你会面。我想老段给你的最后期限明天就到了,再不还账,后天,也就是周一,他就会闹上你们单位,事不宜迟,今天晚上你就去见见这个叫石洪昌的掮客,反正你一个穷光蛋,又是个老爷们,他能把你怎么着?”

    张胜宇奇道:“西药生意?我完全是门外汉。好吧,死马权当活马医,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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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自欺欺人

    扬子立携张胜宇来到约好的舞厅,战时重庆的舞厅,自然没有大上海的灯红酒绿,只是一间原来什么机关的礼堂,被炸毁了一角,简单的装修了一下,除了中间的舞池,两边是半隔断仿高背火车座,四个人一间,不过座位并不是真皮弹簧椅,而是木质高背椅,蒙上了一层绿色帆布。恰值周末,简陋的舞厅里人头攒动,乐声嘈杂。

    扬子立一眼看见最后面靠墙处,倪新带着一个四十余岁的微胖秃顶的男人坐在那里,倪新微笑着起身相迎:“二位请坐,要了四杯咖啡,上来了才知道这里只有炒焦的麦仁做的仿咖啡,放的方糖也不是白的,而是红里带黑,凑合着喝吧。”

    扬子立笑道:“战时条件艰苦,二位从大上海来,当然不知道我们的生活有多艰苦。我介绍一下:石洪昌先生,大老板;这位就是张胜宇,军统少校电讯员。”

    倪新一笑,客气道:“言过其实了,不瞒二位,我们公司生意做的是不小,不过那是老板的事,我就是个跑腿的,赚点辛苦钱。对了,这是你要的东西。”

    倪新递给扬子立一个信封。扬子立用手捏了捏,会意应该是自己一直悬在心里的免检通行证。当着张胜宇的面,不便细看,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随手装入口袋。倪新又打开公文包,取出一沓崭新的五美元一张的钞票,放在桌上。全面抗战四年了,国统区的经济越来越困难,通货膨胀、物资紧缺,和越来越不值钱、面额越来越大的法币不同,美金是和黄金一样的硬通货,昏黄的灯光下,钞票上细致的花纹显得格外柔和诱人。倪新笑道:“有件事想请张先生帮个忙,这是一点小意思,请笑纳。”

    眼前这沓钞票可以解决自己所有的困难,张胜宇不可能不动心,不过他不敢伸手去拿:天下哪有凭空从天上掉馅饼的事,他必须要搞清楚这个初次谋面的叫石洪昌的人,到底需要自己做什么。

    没等他开口,倪新又道:“这里人来人往,张先生先把钱收起来,您是公务人员,让别人看到,误会了就不好了。您别多心,如果我请托的事您办不到,再还我也不迟。您是军统的人,我一个商人,哪敢霸王硬上弓,强人所难?”

    此言有理,张胜宇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你和杨局长是兄弟,我的境况也瞒不住您,就老着脸收下了,想来石先生也不会让我为难,对不对?”

    手感厚实的美金入袋,张胜宇自觉腰杆直了几分,多日来坐困愁城,这一下好了,总算是天无绝人之路。

    倪新微微一笑,记得在日本士官学校留学,那一年曾开设过一门很奇怪的课程:心理学,当时同窗学友都觉得多此一举,校规森严又不敢缺课,只好敷衍应付,草草了事。第二个学期这门课就取消了,自己是班里是唯一认真听讲、有所收获的学员。拒收一笔急需的现金,也许自制能力较强的人能办到,同样的一笔钱,已经装入腰包里再掏出来还给他人,能做到的就太少了。他微微一笑说道:“张先生身在军统,应该知道不久之前发生的康慈制药厂爆炸案吧?”

    “报纸上都披露了,我当然知道。”

    “这些日伪汉奸,实在是罪恶滔天。你看看,就这么一炸,市场就有反应:西药的价格,不到一周,又上升了两成。在商言商,不怕你说我们这些无良奸商发国难财,这倒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机会。”

    说到这里,倪新喝了一口咖啡,故作停顿。张胜宇如坠五里云雾之中,不由的问道:“让您见笑了,我是越听越糊涂,我能帮上什么忙?”

    倪新一笑不答,转头对扬子立和权菅祜说道:“来了舞厅,怎么不跳舞啊?下场玩玩。”

    二人会意,道声“失陪”,自行离去各找舞伴。倪新这才说道:“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贵局戴老板之前已经把康慈制药厂的产品许给了各个战区的军医院,这么一炸,怎么办?戴老板可丢不起这个面子,于是啊……”倪新凑近张胜宇,低声说道:“戴老板密令上海站不惜一切代价,购置一批西药应急。实不相瞒,我们老板是上海滩有名的药品大王。”倪新故作谨慎,看四周无人留意他和张胜宇,才继续说道:“这是拎着脑袋的事啊,让日本人知道,可是要祸灭九族的!”

    张胜宇将信将疑:这番话不是一个商人能凭空编造的,涉及的情况,有的他知情,有的他也不知情。此人到底是谁?这番话是真是假?他问道:“贵东家是谁?如能做成这笔生意,也算是为国家做了一件大好事。”

    “你说得对,咱们都是中国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我经常往来于上海和国统区之间,国统区药品匮乏,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不过……说实话,拎着脑袋干事,自然也希望赚取最大的利润。这笔生意比较特殊,和一般的生意不同,售价和进价、成本、运费什么的,都没有关系。我姐夫……黄老板常说一句话:商人的天职就是追求利润的最大化。”

    张胜宇暗道原来此人是上海青帮大佬黄金龙的小舅子,他想了想还是没明白,又问道:“那和什么有关?”

    “和戴老板的承受能力有关。开价低了,不值得,这可是性命相关的事啊;开价高了,万一戴老板放弃了,前期为这笔生意冒的险,岂不成了无用功?”

    张胜宇心道这可真是奸商,要钱不要命,竹杠敲到军统头上了,不过这和自己不相干。他苦笑道:“我倒是想帮忙探听一下,可惜官卑职小,一年见不了戴老板几面。”

    倪新笑笑,说道:“找戴老板探听,那是一句玩笑话,说实话,对我们,无所谓,谁不想多挣几个卖命钱;对你们,可就是利用职权,内外勾结出卖军统利益了。可是还有一个人知道戴老板的底线——具体经办购买药品的上海站站长周成斌。”

    张胜宇似乎听明白了:“周成斌当然知道,你的意思是……”

    “军统局本部和上海站之间的电讯联系,是你负责吧?根据周成斌和我们谈判的进程推测:你只需把六月二十五日到二十九日,这五天发往上海站的电文给我抄出一份,就行……”毛人凤二十九号离开重庆,在这之前,一定会电告周成斌他的行踪,以便上海站安排警戒。

    张胜宇倏然一惊,打断倪新的话,正色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谁?”

    倪新不急不慌,冷静对答:“我就是一个在乱世讨口饭吃的投机商人。是郭烜告诉我的,他以前是上海站的站长,和黄老板有过合作,我和他也见过面,去找他,送了他……他受伤住院,说暂时没有办法,告诉我和上海站联系是你负责,让我从你这里设法打听,还说你和杨局长认识,所以我就去找了杨局长。不过杨局长并不知道我找你的目的,如果你不信,可以去找郭烜求证。”

    张胜宇是军统的电讯专业人员,和郭烜不可能不认识。倪新认定张胜宇也不敢去找郭烜核实。

    张胜宇犹豫片刻,说道:“我爱莫能助,如果让上峰发现我泄露机密,军统的家规……再说军统的规矩,发电和译电是分开的,就算你拿到了电文,你一个商人,能破译的出来吗?难道你的身份另有蹊跷?”

    倪新失笑道:“说你什么好,干你们这行的,就爱疑神疑鬼。我是破译不出来,可是有郭烜在啊。我多说一句:正因为发电和译电是分开的,你不懂译电,对吧?出事了,也怀疑不到你头上,你怕什么。”

    事关性命前程,张胜宇不敢应承,欲出言回绝,倪新淡淡的说了一句:“石某不敢强人所难,如果你实在信不过我,郭烜说我还可以去找你们特别密电组的言组长。张先生,今天这番话就当我们没说过,你把那笔美金还我,既然来了,咱们也找个舞伴,放松一下,然后各奔前程吧,明天一早我还要去拜访言组长。”

    倪新并未苦苦相逼,倒让张胜宇对他的身份多了几分信任。还钱?那自己该怎么办?他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担心的是万一,你不知道军统的家规,我实在是……”

    “张先生,这年头别太认真了,您想啊,您怕上峰知道,我难道不怕得罪军统,吃不了兜着走?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郭烜知,别说不会泄密,就算是天塌了,有郭烜顶着那。你把电文抄给我,我明天找郭烜破译,然后就离开重庆了。”

    张胜宇犹豫再三,终于点头答应:“我相信你一次,这四天,发往上海的只有两封电文,我明天上午交给你。”

    倪新笑道:“太好了,你明天到这个地址来找我。正事说完了,你还喝点什么?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夜宵,要不我们也下场跳舞吧,虽然条件差,可是常言说得好入乡随俗吗……”

    倪新故作闲暇之态,张胜宇哪有这个心思,苦笑道:“算了吧,我这就回去……明天上午九点,我去哪找你?事关者大,你可千万别再让第四个人知道。”

    “这是地址,我等着张先生。放心吧,我也只长了一颗脑袋。不强留你了,慢走。”

    张胜宇接过倪新递给他的写有地址的纸条,先行离去。倪新轻轻一笑:与其说张胜宇智商不够,被蒙蔽相信了他说的话,不如说他潜意思里选择了相信。这就像一个人,马上要坠入万丈悬崖,这时他以前的仇人扔下来一根绳子,他只能紧紧抓住,相信扔绳子的仇人慈悲为怀,以德报怨,真心要救他,而不是把他拉上去之后,借机复仇,让他死的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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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张网(上)

    七月四日上午十点,倪新发完电报,摘下耳机,对权菅祜说道:“把电台收起来。老权,我今天就要返回上海了,这里交给你了。扬子立签署的免检通行证、张胜宇刚才来送电文的照片都要保管好,昨天你和他们都照过面了,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出面要挟他们为我所用。”

    权菅祜答道:“您放心吧,但愿影佐将军能够破译密电,抓住军统的这条大鱼。我们安插在军统局本部的那个卧底的是谁,能告诉我吗?还有,见到小野将军,请转达我的问候。”

    “不能,你只需要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就好,他那条线必须是完全独立的,什么时候需要你们合作,会通过密电告知你他的联络方式。我会转达你对小野将军的问候,将军也很惦念你。”权菅祜是日本人,父祖几代都是小野家的家臣。

    倪新拿起行李,权菅祜送他出门,又道:“您和大小姐成婚的时候,我不能到场致贺了,提前祝你们白头到老、早日开花结果。”

    倪新脸一红,自悔不该和权菅祜闲聊时提及私事,心中却也有一阵甜蜜,不知该如何应答,笑了笑转身出门离去。

    上海76号,十一点,温桂胜拿着电文来到李士群的办公室:“李主任,倪新发来的密电,说已经得手了,请您马上组织人手破译密电的附件,他也已启程离开重庆返回上海。密电共有两个附件。”

    李士群接过几张抄报单,命令道:“知道了。老温,你挑两个破译能力突出一点的人,带着密电的附件,还有以前截获的重庆军统局本部的电报,不管是破译出来的,还是没有破译出来的,去影佐将军那里协助他破译。”

    温桂胜领命而去,李士群亲自动手拨通影佐祯昭的专线,简单介绍了情况:“军统局本部六月二十五日之后到二十九号,和上海站联系的密电电文已经拿到了,破译就要辛苦将军了。另据倪新汇报,毛人凤和他的秘书、侍卫六月二十九日同时在重庆消失,去向不明,而且安排了人暂时顶替他的工作,可以断定:来人十有**就是毛人凤。”

    影佐祯昭大为兴奋,说道:“倪新果然出手不凡,这都是李桑调教有功,没想到不到两天的时间,居然搞到了军统局本部和上海站联络的密电,不错,实在是不错。如果顺利破译,布下天罗地网,抓捕毛人凤,李桑和76号实居首功。你放心吧,我马上组建一个译电组,亲自带队,全力破译。”

    刘泽之推门进来送来几份文件请李士群签署,被影佐祯昭如此褒扬,李士群大悦,不由得夸赞了一句:“臭小子,天生就是个干情报的料。”

    刘泽之闻言一愣,犹犹豫豫的问道:“主任,你不会是在夸奖我吧?我昨天生病,没做什么啊。”

    李士群失笑:“很难找出比你自我感觉更好的人了,对了,听说你病了,脸色是不太好,怎么样了?”

    “谢谢主任关怀,烧退了,就是还有点体虚,不要紧了。”实则他的高烧还没有完全退去,浑身乏力,稍微动一动就一身冷汗。李士群刚才夸奖的十有**是倪新,对部下,公众场合李士群从来都是按规矩称呼职务,私下称名字,只有对倪新和自己,偶尔高兴了才叫一声:臭小子。倪新又做了什么事,让李士群如此满意?

    李士群闭目养神,刘泽之放下文件,等了一会,见没有别的吩咐,悄悄转身想离开。李士群幽幽开口:“泽之,毛人凤要来了。”

    刘恩泽之一楞,答道:“毛先生要来了?来上海?不可能吧?他来上海干什么?”

    李士群打量着刘泽之,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你想见见他吗?细细想起来,你提起他,很少直呼其名。”

    刘泽之挠了挠头,有点不知所措,笑着答道:“见见他?在哪里能见到他?我现在是您的人,见到毛先生,还真有点尬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称呼?习惯了,再说……恕属下大胆说句心里话:虽然现在身处不同的阵营,不共戴天,可这是公事,私下说起来毛先生对属下,并没有什么亏欠之处。属下绝对不敢以私害公,不过最起码的尊重还是不敢忘记的。”

    此话并没有让李士群并感到不悦,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不说这个了。今天下午四点赵敬东回上海,你去和平码头接一下,然后带他回公馆,一起陪我用晚餐。”

    “是。主任,还有件事,意诚商贸公司仓库里的货物,价值不菲,没想到杨君居然会是军统的卧底。您看……属下想等赵敬东回来了,我协助他登记造册,转移到别处去,还有账上的现金,那个账号是用我的名义开设的,先提出来交给夫人,可好?”

    刘泽之思虑周详,李士群很满意,点头道:“不用等赵敬东,你马上去办,把李学惠带上给你打下手,办妥后把账目交给我。还有,你去把那个叫张小丹的人放了吧。”既然准备用赵敬东担任76号行动队的代理队长,自己的私产,就不必再让他插手了。

    刘泽之拿过一张公文纸,放在李士群面前,一边答道:“是,我马上去办。搬家的事情很繁琐,除了李学惠,也带着张小丹,他熟识公司的情况。新的库房……就用我刚建好的安全房应急,您看行吗?过几天我再为安全房找一处合适的地址。”

    “你看着安排吧。”

    “主任,几位处长队长的专车已经运来了,一水的新车,真漂亮,可惜没我的。倪新反正也不在,我开他的车去吧。”李士群只提到赵敬东即将返回上海,这么说倪新还滞留在重庆?刘泽之试探了一句。

    李士群写好释放张小丹的手令,无可无不可的答道:“好吧,那辆车你这几天就先用着。”

    离开办公室,刘泽之揣测,李士群应该会把赵敬东调回76号。意诚商贸公司的账目,必须留一套副本在自己手里,以备不时之需。更重要的是毛人凤即将莅临苏北的事,李士群是怎么知道的?他究竟知道了多少?如果要张网抓捕,76号自会倾巢而出。目前行动队、宪兵队却没有一点将要行动的迹象,是怕泄密引而不发,等到最后关头再分派任务,分头赶赴苏北,还是并没有得到毛人凤的具体行踪?

    五辆崭新的新式福特牌轿车运到上海不足一天,还没有上牌照,并排停在76号停车场,等李士群发话后才敢分配下去。刘泽之去行政科打了个招呼,拿走了一把车钥匙,又来到76号牢房,对看守说道:“奉李主任的命令,释放张小丹,把人带出来吧。”

    一名看守接过李士群的手令,去牢房提人,另外一名看守说道:“赶紧放了吧,您还不知道,自从知道杨君被击毙,张小丹吓傻了,不饮不食,不言不语,坐在那发呆,两天了,我们一直担心再过几天,他会死在牢房里。”

    目光呆滞、瘦的脱了型的张小丹带着脚镣手铐,被两名看守半托半拉的带了上来。刘泽之叹道:“给他去掉诫具。”

    看守打开手铐脚镣,张小丹有了一点精气神,吞吞吐吐的问道:“刘秘书,您是……来看我的?”

    刘泽之笑道:“谁有闲工夫来看你,放心,不是来提审你的,更不是要送你上路,我是奉李主任的命令来释放你的,没事了,跟我走吧。瞧你这点出息,两天时间怎么变成这模样了?你这样子怎么跟我出去办事?先去我宿舍洗个澡换件衣裳。”

    张小丹大喜,连连点头:“刘秘书,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我对李主任的忠心,天日可表……我不是害怕,我也不是刚跑江湖没见过世面的生瓜蛋子,我就是委屈……我……”

    “行了,跟我走吧。”

    两天来,奉李士群的命令,浅野一键讯问了段文涛三回,每次用时都还不短。段文涛知道李士群对自己已经起了疑心,虽是军统叛将,对戴笠“宁可错杀绝不错放”的做法,李士群却深以为然,执行起来有过之无不及。唯一的自保之路是抓住刘泽之的确切罪证,替李士群挖出这个心腹大患,不仅可以扭转不利局面,保住自己的性命前程,还可以反戈一击,立下大功,如愿执掌76号行动队。可是从何入手,才能抓住刘泽之的马脚?万没想到刘泽之为了洗清嫌疑,居然可以开枪击毙杨君,此人之心狠手辣,可见一斑。

    心事重重的段文涛走出日本宪兵队和特务组专用的二号楼,办公楼主楼门口,一眼看见刘泽之开着一辆没有上牌照的新车,绝尘而去。段文涛盘算了一下,五辆新车,应该没有刘泽之的份啊,他这是去哪?又是谁让他开走的车?想起来了,刘泽之是前任行政科科长,一定是他假公济私,擅自开走了一辆车。车上好像还坐着两个人,车速太快,看不太清楚,一个好像是李学惠,另外一个看起来有点眼熟,想不起来是谁了。

    无计可施的段文涛只好想着再去一趟牢房,看看能不能从张小丹那里挖出点线索,。来到牢房,才知道刘泽之半个小时之前把人提走了,他未及思量,脱口而出:“放了?还是刘泽之放的?是不是他假传李主任的命令……想起来了,车上那个人就是张小丹!刘泽之还开走了一辆没有上牌照的新车……”

    假传命令?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那名看守嘲讽道:“呦呵,还真有这种可能,我们都是些吃干饭的!段组长您还是赶紧去向李主任汇报,别耽误了立功受赏。”

    段文涛赶紧说道:“我没这个意思,就是……开个玩笑,那什么,我先走了。”

    释放张小丹,应该是李士群的命令,刘泽之不敢这么明目张胆。没有李士群的手令,看守也不可能仅凭刘泽之的一句话就放人。他带着张小丹去了哪里?是不是回了意诚商贸公司?段文涛决定去那家公司看看,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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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张网(下)

    段文涛离开76号,没多久,就发现有人跟踪,留心观察,果然是浅野一键的部下。唉,是自己急于求成,私下讯问杨君,被杨君挟持,被有意栽赃,让李士群起了疑心。再怎么解释恐怕也是无济于事,只有趁着李士群还没有确定自己的身份,设法找出刘泽之的疑点,才能逃过这一劫。

    段文涛不知道的是跟踪他的人不止一拨,陈劲松奉周成斌的命令,也在跟踪他。等段文涛到达意诚商贸公司,化妆跟踪的陈劲松已经认定除了自己,还有两个人也在跟踪段文涛。看那两个人的步伐、举止,似乎是76号的宪兵。看来周成斌的判断不错:李士群对段文涛起了疑心。既然如此,就让自己添把火,给李士群提供一个确证吧。只要段文涛被认定为军统卧底,刘泽之就暂时安全了。

    看见段文涛走进意诚商贸公司,陈劲松来到旁边一家西餐馆里,和领位的侍应生打了个招呼:“我先去趟洗手间,一会再点餐。”

    陈劲松洗了把脸,去掉了脸上的痣,和让他看起来老了十岁,显得脸色苍白蜡黄、消瘦苍老的油彩,保留了一字胡和假发。他被76号抓捕过,许多人和他照过面,他要让76号的宪兵认不出他来,但是76号鉴定科经过仔细辨认,可以确认照片上的人是化妆后的自己。这其中的分寸很难掌握,过犹不及,不能有一点疏失。

    陈劲松拿着一张报纸,装作查阅什么的样子,低头走出洗手间,离开西餐厅,重新找了家可以清楚观察到意诚商贸公司大门口情景的餐馆,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段文涛走进公司大门,由于张小丹和杨君突然被抓捕,公司里的人不明就里,很多胆小的人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这两天都没敢来上班,二层小楼内,只剩下四五个值班人员

    。段文涛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打不定主意该从何入手。

    见有人来访,财务室一个中年男子起身问道:“先生贵姓?你找谁啊?”

    “我是……”段文涛本想说自己是76号的,忽觉不妥,生生把话咽了回去,改口道:“我是你们赵经理的朋友,有事找他,他在吗?”

    “赵经理不在,有事外出了。”

    “那他不在的时候,谁负责这里的业务?刘秘书常来吗?就是刘泽之,他和杨君很熟吗?二人经常单独见面吗?”

    这名叫王起才的职员只见过刘泽之两面,段文涛一口气问了这么多,早已起了疑心,别说他和刘泽之不熟,不可能知道刘泽之和谁私下单独见过面,就是知道,也不会和眼前这个陌生人说。他冷笑道:“你说的什么刘秘书,我不认识,杨君倒是认识,你有事找他吗?他也不在。我们这里谁负责——你管得着吗?你到底是谁?”

    段文涛笑道:“我是谁,你很快就会知道。赵敬东什么时候回来?”

    偏偏王起才的记性不错,短短的两句对答,他认出了段文涛:赵敬东请他来这里喝过一次酒。当时他正在向赵敬东报账,段文涛坐在一边等了大约十几分钟。隐约记得最近一段时间,就是赵敬东离开公司之后,此人好像还来过几次。唉,进入这家待遇相当不错的商贸公司后,风言风语刮进耳朵里,都说这家公司和76号颇有渊源,此言也不像是空穴来风:李士群,那个让上海市民闻名打颤的特务头子,他的秘书刘泽之经常来公司打转。除了他,还有几个76号的人也常来常往。谁知道赵敬东一走一个多月,居然会是76号的宪兵来抓捕了暂时主持公司业务的张小丹,一同被捕的还有那个很少说话,忠厚质朴的杨君。听眼前这个不知姓名的人话里的意思,他好像也是76号的。

    王起才答道:“您是谁,我不感兴趣,赵经理什么时候回来,我怎么可能知道?还有事吗?如果没事,我就失陪了。”

    段文涛暂时还不敢和赵敬东翻脸,没有办法再问下去,只好离开了财务室,走到楼梯口,第一个房间就是赵敬东的经理室,毫无所获的段文涛试着推了一下红木仿古房门,房门随手打开了,段文涛略一犹豫,闪身进了房间。

    赵敬东的经理室装饰的富丽堂皇,乍一看比李士群的办公室还讲究。主人不在,办公室的窗帘大白天也拉的严严实实的,过了一会,段文涛才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他先翻检了一遍书架,全是些装门面的大部头精装书,几乎全部是崭新的,可想而知主人并不是真的有兴趣阅读,而只是用来装点门面的。又翻了翻大班台左手三个没有上锁的抽屉,没有任何发现。他试着一拉右手边的两个抽屉,发现都上了锁。掏出一根钢丝,捅了几下,打开了锁。上面一个抽屉里是两本色q画报、一沓钞票。底下的抽屉里有一支点三八手枪,一把瑞士匕首,还有一个道林纸笔记本。

    打开笔记本,前几页是通讯录,段文涛无暇细看,翻到后面,是赵敬东记录的现金分配流水账,大致浏览了一下,现金流量不小,主要是三个部分,其中一部分占了总金额的七成以上,代号是“l”,l也许是代表李士群?那么“小l”就应该是刘泽之了?这么说这家公司的幕后老板真的是李士群?难怪李士群追查陈钊智走私案,用的会是这家公司的人,难怪赵敬东以一个做囤积生意的老板的身份,居然敢觊觎76号行动队队长的位置。

    对意诚商贸公司,段文涛早有怀疑,以前是事不关己,偶尔想到马上也就疏忽了。现在李士群已经对他起了疑心,他暗道:原来李士群的私产是刘泽之和赵敬东在为他打理,这可能就是李士群一再放纵刘泽之的原因所在,也是刘泽之掩护卧底身份的护身符之一吧?

    这本笔记本也许会有很大的用处,段文涛手边没有微型相机,他从左边的抽屉里翻出几张白纸,想抄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抄了一半,门突然开了,张小丹站在门口,门里门外的人都吓了一跳!张小丹首先反应过来,怒道:“段组长?你在这里干什么?!”为了追查陈钊智走私案,一个月来,二人一直有合作,以前对段文涛,张小丹巴结讨好唯恐不及。

    段文涛一时语塞,奉刘泽之的命令,回公司取库房货品登记册,搬完家后好对照清点盘库的张小丹勃然大怒,把这两天来担惊受怕的腌臜气全撒在了段文涛身上:“来人——”几名职员跑了过来,张小丹大发威风:“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的人哪?都不想干了,是不是?你们都是瞎子?公司进了贼,也不知道?”

    战时上海的市面并不景气,很多人又涌进租界避难,失业率居高不下,意诚商贸公司待遇算得上丰厚,张小丹又毫发无伤的回来了,王起才等人怕被追责失去赖以糊口的职业,四五个人七嘴八舌的说道:“不是告诉你赵经理不在吗?谁请你进来的?张副经理,需要报警吗?”

    “你也太不像话了,在偷看什么?”

    “看你也是个体面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段文涛强作镇定,冷笑道:“老张,我在执行公务,至于是何公务,我敢说,你敢听吗?”

    张小丹自有老江湖的狡诈,什么执行公务?他根本不信,搬家的时候听刘泽之说赵敬东今天就要回来了,段文涛怎么说也是76号的人,他不愿意搞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做出一副懒得和你一般见识的样子说道:“是吗?那我倒是真不敢听,今天下午四点,我们赵经理就要回来了,有什么话你和他去说吧。段组长,您检查完毕了吗?我也有公务,您请便吧——你们都围在这里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段文涛只得向外走去,等他走到门口,张小丹突然又道:“你手里的东西……还是由我代劳,交给赵经理吧。怎么着?段组长有异议?也好,我张某人身份卑微,够不上和李主任说话,就请您现在即刻向李主任请示吧,只要李主任一句话,别说您手里那几张纸,那是把整个意诚商贸公司搬走,张某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段文涛只得把手里那几张纸扔到茶几上,悻悻离去。

    上海盛夏季节的正午,潮湿闷热,黄包车夫也大都去吃饭、歇午,大失颜面的段文涛不愿意在意诚商贸公司门口停留,一直向前走去,准备走过那个路口,在向右拐,到公交车站再雇车。

    一名身穿灰色暗条纹衬衣,留着一字胡的男人远远的在背后叫住了他:“欧阳大哥,我在一直叫你,你没听到?就是那家西餐厅……”那人走近几步,突然又立住了脚,有些疑惑的打量着段文涛。

    段文涛转过身,正好面南,强烈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你是谁啊?我不姓欧阳……”

    没等他说完,那人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背影看着真像。”一边说着,一边和他擦身而过,又回头向他点头致歉,方才向前走去。

    焦头烂额的段文涛也没多想,被这个认错人的一耽搁打岔,他又看到了身后跟踪的那两个宪兵。唉,什么收获也没有,还被人家堵了个正着,万一李士群误会了,以为自己私下在调查他,事就闹大了,他决定还是先回76号,看有没有机会在刘泽之恶人先告状之前,向李士群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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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激战之前

    张小丹回到新仓库,刘泽之正在付款打发雇来的搬家工人,张小丹一五一十的说了段文涛的事,把抄的东西作为证据交给了他,刘泽之大致看了一下,放在公文包里,看了看手表,没有如张小丹所期望的那样夸奖几句,也没有对段文涛的做法表示出愤慨,只答道:“我知道了,你再辛苦一下,盘库对账。”回身对李学惠说道:“老李,你陪我去趟花旗银行,然后一起去接赵敬东。”

    张小丹很想和他们一起去接赵敬东,听刘泽之这么说,只好作罢。

    二人来到花旗银行上海分行,刘泽之先去了银行大楼地下室,对外出租的私人保险箱都设在那里。由于李学惠不是保险箱的拥有人,没有资格进去,只能在大厅里等候。

    金库里,周成斌已经先到了,刘泽之一边打开保险箱,取出里面的美金、金条装入公文包里,一边说道:“成斌,李士群已经知道毛先生要来苏北,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一再试探我是否有兴趣见见毛先生,似乎对抓捕毛先生很有信心。我就想不明白:毛先生为什么一定要冒险来苏北?有什么事不能通过电报指挥?你是不是今天晚上离开上海赶往苏北?”

    “是的,我晚上打点约见英国驻沪领事安德森先生,然后就走。毛先生来苏北不仅是为了和我策划扩建上海站,主要是要设法协调和共党新四军等方面的关系,友军之间时有摩擦,有的时候程度还很……唉,不说这个了。更重要的是毛先生要和安德森领事会面,所以不得不走一趟。”

    刘泽之吃了一惊:“这么说毛先生还要来上海——你把这些资料放到你新开的保险柜里,也许以后用得上。”

    周成斌接过资料,答道:“这些都是李士群私人财产的有关资料吧?我也觉得毛先生来上海,危险太大,所以才会去拜访安德森领事,请他移驾前往江阴会面,就是不知道能否谈妥。李士群到底知道了多少?”

    “就是这一点奇怪,目前76号行动人员没有任何要出发执行大行动的征兆,李士群却似乎很有把握。难道是为了保密,最后一刻才出发?还是他目前还没有得到准确情报,但是他很自信一定能搞到毛先生的具体行程?对了,赵敬东一会就到和平码头,李士群让我去接他。倪新还是下落不明,我估计应该滞留在重庆。有没有这种可能:倪新有把握通过76号安插在军统局本部的卧底,搞到毛先生的行程?毛先生的具体行程都有谁知情?”

    周成斌一边想一边答道:“毛先生身边的人,除了汪秘书,其他的人……即使跟在身边,也未必知情,戴如只知道毛先生会在近期抵达江阴,具体的日期和路线也不知情,还能有谁?你除了知道毛先生七号到达,也只知道我设在江阴的一个联络点……”

    刘泽之脱口而出:“这么说除了戴老板,只有你知情了?”

    周成斌不悦道:“什么意思?我要是李士群的人,你还能在这里站着?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毛先生要是真有个好歹,我连息烽集中营都没福气进去,上完军事法庭直接押赴刑场执行纪律。”

    刘泽之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不找边际,换了个话题:“就在刚才,段文涛去了意诚商贸公司,撬开赵敬东办公室的抽屉,我看他是在找死。”

    “段文涛的事我已经让陈劲松在办。还有一件事,这里有个地址和联络暗号,你记下来,联络人叫葛佳鹏,是我给你配的助手。建雪……我这一次要带走她,毛先生同意她撤回重庆。你最好提前放出点风声,别让76号的人起疑。”

    刘泽之接过纸条,仔细看过记在心上,烧毁后答道:“我知道该怎么做,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过一会你再离开,大厅里有认识你的76号的人,虽然化了妆,还是小心一点。”徐建雪要走了,也好,自己就不用苦苦的压抑了。

    回到大厅,刘泽之把装得满满的公文包递给李学惠,说道:“再等我一会,还有点手续要去柜台办。”公文包的重量大大超出李学惠的预期,差点脱手。

    等刘泽之办完手续,二人上了车赶往和平码头,李学惠问道:“不是说四点吗,好像来不及了?刘秘书,段文涛私自去赵敬东办公室,还撬锁搜查的事,对老赵说吗?他去老赵的办公室,到底要找什么?”

    刘泽之笑了笑,答道:“谁知道他要找什么。咱们不说,张小丹能不说吗?还是说一声吧,万一有什么事,也好让老赵早一点想办法。他的点够背的了,别又混到牢房里去了。老李,你说段文涛查老赵,是不是日本人的意思,冲着李主任来的?你看段文涛抄的东西,现金分配账目……”刘泽之适时住了口。

    李学惠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当下也不挑明,笑笑不再说话。二人开车赶到和平码头,已经是四点十分,刘泽之一眼看见赵敬东一副小镇殷实商人模样,拎着一个柳条箱,正在码头停车场旁排队雇车。他故意把车开到赵敬东身边,然后一个劲摁喇叭,赵敬东定睛一看,喜出望外,俯在车门上问道:“真巧,你们来这里干什么?能先送我回去吗?或者把车借给我用用?哪来的新车?真漂亮。”

    刘泽之开门下车,作势正色行了个军礼:“赵队长,您好,属下刘泽之,奉命专程迎接长官。这是您的专车,请赵队长上车。”说着,恭恭敬敬的替赵敬东打开车门。

    赵敬东一愣,随即一喜,不敢置信,笑道:“泽之,开什么玩笑?老李,你也来了。”

    刘泽之扑哧一声笑了,说道:“没看见给你开着车门那,快上车吧,你比李主任谱还大。不和你开玩笑,真的是专程来接你的,主任吩咐:晚上请你去公馆用餐。”

    赵敬东心花怒放,上车后等了一会,见刘泽之不再说话,忍不住问道:“泽之,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赵敬东不想显得过于热衷,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刘泽之笑道:“是不是想问问我叫你赵队长,是开玩笑,还是真的有这种可能?”

    “臭小子!”赵敬东从背后给了刘泽之一拳:“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还逗我玩!到底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刘泽之答道:“你能不能从赵经理变成赵队长,就看今天晚上了。你此番去重庆,立下大功,炸毁了军统千辛万苦偷走的盘尼西林生产线,彻底撕掉了戴老板的面子,主任当然要论功行赏。倪新什么时候回来?老赵,你办公室锁着的那个抽屉里,没有什么犯忌讳、见不到人的东西吧?”

    原来刘泽之知道自己和倪新去了重庆,是李士群告诉他的?这么看起来,这个刘泽之还真是李士群的心腹亲信,这样机密的事情对他也不隐瞒。“倪新还得等几天,也快了吧?怎么会有此一问?我能有什么犯忌讳的东西?哎,这车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就好。这车一共五辆,其中有一辆是配给行动队长的专车,还没有上牌,我先开出来过过瘾。不聊这些没要紧的事了。你先好好想想,见了李主任该说些什么。”

    赵敬东用手摸着真皮座椅,笑着说:“能怎么说?当然是实话实说,说实话这次之所以能成功,并不是我和倪新的功劳,都是李主任以前埋下的闲棋冷子,关键时候发挥了大作用。”

    “呵,这还没当上队长,就说会谦抑自持,打起官腔来了。”刘泽之心道赵敬东的话印证了军统局本部的确有一个卧底,而且此人是李士群的旧交。

    赵敬东无奈的笑笑,斗嘴他实在不是刘泽之的对手。刘泽之又道:“我给你透露一点:目前有大行动,如果你上任后,能有所建树,没准还能升官。你还不知道吧?咱们要在苏杭两地设立派出机构,那可是独当一面的一方诸侯。再多的话我不能说了。老李,把段文涛抄的那个东西,给老赵看看。”

    李学惠打开公文包,抽出几张纸递给赵敬东,又简单的介绍着情况:“今天中午段文涛私下去了意诚商贸公司,溜进你办公室,正在抄这个东西的时候,被张小丹撞见了。”公文包里除了两沓美钞,全是金条,难怪这么沉。

    赵敬东接过来一看,奇道:“这是我笔记本上的东西,可放笔记本的那个抽屉是上锁的……哦,他撬开了抽屉的锁,那个锁倒是很容易撬开。这个段文涛,他什么意思?”

    刘泽之靠边停车,说道:“老李,那边有家冷饮店,辛苦你去买两杯冷饮。”

    李学惠知道这是支开自己,私下有话对赵敬东一个人讲,笑着答应,下车离去。刘泽之这才说道:“老赵,你那里有个叫杨君的,你还记得吧?他是军统卧底——你别嚷,他的身份已经确定了,是李主任亲自定的性,绝对没错,这个杨君,被捕后,劫持了段文涛,试图越狱,被我打死了。主任怀疑这是段文涛和杨君共同策划上演的苦肉计,段文涛的嫌疑很大,目前还没有确切证据,所以并没有抓捕,段文涛急了,这才想去你那里看看,能不能抓住你的把柄……”

    赵敬东有点糊涂:“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说的再详细一点吗?段文涛?他想栽赃我?”

    “具体的我没法再说了,你多留点心。你来开车吧,我歇会,吃两片药。好像又有点发烧,每次都是这样,白天没事,一到晚上,就严重了。”

    赵敬东关切的问道:“行,我来开。我看你的脸色是不好,你啊,就是不知道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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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危险临近

    见到李士群,赵敬东收敛起得意之色,规规矩矩的敬礼,说道:“属下奉命执行任务归来,请长官训示。”

    李士群微笑道:“辛苦了,到餐厅来坐吧。”

    实木西式餐桌上,酒水、两盘冷荤已经摆好,餐桌边还坐着一个人,见李士群带着客人进来,起身含笑相迎。李士群介绍道:“这是拙荆的堂表弟,叶时文,泽之,你们见过一面。这位就是意诚商贸公司的赵经理。”

    赵敬东和叶时文互道久仰,寒暄已毕,李士群又道:“今日拙荆有事外出,就咱们四人小酌,敬东,来,坐在这里,为你洗尘。”

    赵敬东连道“不敢”,斟满一杯酒,双手奉敬李士群:“李主任,属下借花献佛,敬您一杯。”

    李士群接过酒杯,喝了一口,说道:“敬东,你一口一个属下,是不是想回76号?”

    “不敢相瞒,确有此意,请李主任栽培。”

    李士群笑道:“影佐将军已经吩咐军事法庭签署了减刑释放令,到七月一日,你的刑期就算是满了。敬东,田队长殉职,我是如失左右手,你的资历、军衔都还差一点,我和影佐将军商议,先任命你为76号代理行动队长,至于能否实授,就看你的表现了。敬东,好好干,不要让我失望。”

    赵敬东喜心翻到,强制克制着不敢流露处得意之色,起身谢道:“谢谢李主任栽培,属下一定全力以赴,效犬马之劳,共建大东亚共荣圈。”

    赵敬东如此郑重其事,刘泽之低头笑而不语。李士群笑道:“敬东,今天是家宴,你是我请来的客人,别这么拘谨。时文,赵队长上任后,意诚商贸公司就交由你打理,找个时间,你们三个交接一下。时文,你初到上海,人生地不熟,我又太忙,有什么不懂的你就找刘秘书。有句话我要叮嘱你:令表姐是女流之辈,头发长见识短,她的话你姑妄听之,不必认真。”

    疏不间亲,李士群可以这么说自己的妻子,叶时文却不好附和,又不能不答,只说了一个“是”字,刘泽之和赵敬东偷偷相视一笑。

    赵敬东一边吃饭,一边把段文涛私下进自己的办公室,撬开抽屉偷抄现金分配流水账的事,一五一十的对李士群说了。最后说道:“李主任,他抄这些干什么?这个人会不会有问题?杨君的事,是属下识人不明,今后一定以此为戒。”

    李士群没有回答赵敬东的问题,转头教训刘泽之:“敬东刚回来,只见过你,意诚商贸公司的事,都是你告诉他的吧?你这个到处乱说的毛病到底还能不能改了?”这个赵敬东,当着外人的面,怎么谈起76号的事?段文涛私自去意诚商贸公司的事,还则罢了,杨君是军统卧底,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事涉机密。用人之际,李士群不愿意训斥刚从重庆回来的赵敬东,只好拿刘泽之做筏子。

    叶时文虽是李士群太太叶洁卿的远亲,和李士群并不相熟,看他沉下脸,不由的吃了一惊,放下手里的筷子,正襟危坐。暗想这两个人都是李士群的亲信,赵敬东又是意诚商贸公司的前任经理,刘泽之对他说这些,于情于理都很正常,没想到却碰了这么大一个钉子,李士群的规矩如此森严,自己以后要加倍小心才是。

    刘泽之赶紧认错:“主任教训的是,属下错了。”

    娘姨送上一盘阳澄湖的大闸蟹,李士群说道:“这个东西性寒,我不能多吃,泽之,你胃不好,不要吃了。你们两个多吃一点。”

    刘泽之拿起一只螃蟹剔黄剥白,答道:“主任,我来吧,剥螃蟹我最在行了。”很快剥好一只,加上姜醋,放在李士群面前。

    赵敬东本想说说重庆之行的细节,看到刘泽之被教训,很识时务的不再谈正事。吃到一半,浅野一键意外的来了,李士群起身道了一句“失陪”,来到书房,浅野一键说道:“李主任,您找我有何吩咐?正好有件事必须马上向您汇报。”

    李士群答道:“那你先说。”

    浅野一键递过来两张照片:“属下奉命派人跟踪段文涛,他们把所有和段文涛有过接触的陌生人都尽可能的拍了下来,几天来,段文涛只离开过76号两次,一共有九张照片,其他的属下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只有这两张,您看——”

    李士群接过照片,看了看,又拿起书桌上的放大镜,仔细端详,说道:“这个人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化妆后的陈劲松?”

    “李主任,您真是眼力过人。我只看出这个人有点面熟,却没想起来他是谁。鉴证科把这两张照片放大后,去掉可以伪装的特征,比如胡子、假发等,属下才确定这个人就是从我们手中逃走的陈劲松。”

    李士群放下手里的放大镜,若有所思,浅野一键催问道:“李主任,事情已经很明白了,属下建议马上抓捕,立即审讯。”

    李士群摆了摆手,答道:“浅野君,先不要惊动他。转告平川新野,给他调派四个山木君手下的日本特工,让他暗地里盯紧段文涛,如有闪失,军法从事。我找你来是有件大事。”李士群打开抽屉,取出一张影佐祯昭的手令,“影佐将军从山胁正隆将军那里借调了一个大队,由你指挥。你先去找大队长麻生贵由办一下手续,做好出发准备,等待我的命令。几天前已经得到影佐将军的认可,任命赵敬东临时担任76号行动队队长,你手下的人都暂时调归赵敬东指挥,我一会会亲自通知他。”

    一个大队,满编一千一百人,调派这么多人干什么?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大的行动啊,浅野一键没敢多问,领命而去。

    李士群回到餐厅,刘泽之起身说道:“主任,这鸡丝汤面都放凉了,我让厨房给你换一碗……”

    李士群答道:“不用了……”

    电话铃又响了,刘泽之走过去接听,是温桂胜打来的:“刘秘书?你在李主任的公馆?李主任在吗?请他听电话。”

    “主任在用晚餐,能不能稍等一会?什么事这么着急?”

    温桂胜答道:“还是请李主任马上接听吧,不是我有事,影佐将军就在一旁等候,要即刻和李主任通话。”电话里温桂胜的声音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

    “知道了——主任,温处长的电话,说是影佐将军找您。”

    李士群接完电话,命令道:“备车,你们两个跟我来。”

    刘泽之提醒道:“主任,夫人还没有还来,账目和取回来的现金怎么办?”

    李士群唯一犹豫,叫来了叶时文,说道:“时文,你转交一下,顺便告诉夫人我要出去几天,让她别担心。”

    刘泽之把公文包递给叶时文,匆匆交代了几句,看李士群已经出门,跑了几步,追了上去。院中,李士群又道:“泽之,你跟我去日军司令部。敬东,你自己开车回76号,从现在起,76号所有行动人员,包括宪兵队和山木龙三的特工组,全部由你调遣。现在是晚上八点,你去找平川新野,让他通知下去:76号十点进入紧急状态,所有人员、车辆必须到岗待命。各部门的负责人集中在会议室,等我回去召开紧急会议。”

    赵敬东脸上飞金,很郑重的行了个军礼,目送李士群的专车离去,这才打开车门,向76号驶去。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温桂胜是76号电讯处处长,影佐祯昭和郭烜都是乔治爵士的学生,这么说起来影佐祯昭在英国约翰公爵皇家军事学院留学时,专业应该是电报通讯。这两个人在一起,最大的可能是破译密电。

    刘泽之打了个冷战:毛人凤的具体行踪,除了戴笠,只有周成斌知情,而周成斌知情的渠道就是军统局本部发给上海站的密电。能让影佐祯昭亲自出马破译的密电,一定不同寻常。李士群对抓捕毛人凤信心满满,却又一直不见动静,难道是在等影佐祯昭译出密电?突然接听完影佐祯昭的电话,晚餐还没有用完,就立即赶往日军司令部,并宣布76号进入紧急状态,这么说影佐祯昭破译了密电?

    怎么办?如果密电被破译,毛人凤等于是自投罗网,那怕他停留的地方是**或者友军的游击区、根据地,近在咫尺的日伪军队、宪兵、特工根据准确情报,大举进剿,事先毫不知情的毛人凤,身边只有有限的侍卫随从,绝不会有侥幸安全逃离的可能。

    毛人凤是军统主管庶务的二号人物,他掌握着军统几乎所有高级卧底的详情、知悉所有的密电码,一旦落入日本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更严重的是对军统特工士气上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军统上海站必将再次全军覆灭,周成斌、陈劲松等人不死于日伪之手,也逃不过家法军法的制裁。

    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可是即使他不惜拼上性命,又该如果入手,才能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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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狂澜

    来到日军司令部,影佐祯昭的秘书在大门口相迎:“李主任,将军不在他的办公室,请跟我来吧。李主任,请您的随从到主楼会议室等候您,可好?”

    李士群点头答应:“好的,你看着安排吧。”

    内卫组组长江崎贵由带着刘泽之、司机马新立和侍卫李学惠三人来到一间小会议室,送上茶水、报纸,很客气的说道:“几位在此等候李士群主任,有什么需要可以找卫兵。”

    刘泽之坐在沙发上,喝了几口茶,翻了翻报纸,起身走到会议桌边,说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事回去。这里还有电话?正好给老赵打个电话,老田殉职后,李主任让我整理老田遗物,完事后钥匙放在我抽屉里,还没来得及还给行政科,省得老赵满世界的找了。”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毫无动静,奇道:“怎么回事?电话线断了?”

    李学惠也想打个电话,接过话筒,听了听,又四处看了一下,说道:“不是电话线断了,是总机把这里的分机停了。刘秘书,你说是总机以为会议室没人,所以没有接通电话,还是特意停了这部分机?”

    刘泽之哧的一笑:“明知故问,有没有人和停不停分机电话有什么关系?哦,按你的说法:没人就停分机,有人再接通,司令部的总机岂不忙死了?我估计是有大行动,为了保密采取的临时措施。也好,我又有点发烧,你们两个坐到那边去,给我腾个地,我在沙发上躺会。”

    刘泽之似睡非睡的闭目养神,实则心里犹如油煎,本想着先给赵敬东打个电话,而后在借机找徐建雪,这个时候算起来周成斌还在英国驻沪领事馆约见安德森领事,徐建雪应该还在家中,即使徐建雪已经离开,也可以通过纪群把消息送出去,谁知这里的电话居然事先被切断了,保密工作做到这种程度,可见影佐祯昭对即将开展的行动的重视。

    影佐祯昭得到的密电是76号电讯处截获的?还是从军统那里窃取的?如果是窃取的,有机会窃取这份密电的人,范围不会很大,能不能根据这条线索追查重庆军统局本部的内奸?窃取密电的这个人就是李士群新发展的那个卧底,还是另有其人?

    李士群来到位于日军司令部地下室的一间房子里,影佐祯昭起身相迎,说道:“李桑,有件事需要向你通报:所有参与破译密电的人,包括76号温处长等三人,暂时被软禁在隔壁的两个套间里,与世隔绝,这里的对外通讯已经全部切断了。”

    “听凭将军处置。这么说军统局本部和上海站联络的密电已经被破译了?”

    影佐祯昭面有得色:“是的,仰仗天照大神神威,运气终于眷顾了我们一回。说实话也是因为已经大致推测出了密电的内容,大大降低了破译的难度。李桑,你看看吧。”

    李士群接过译电纸,上面写着:感电*,周、陈知悉,七日抵达江阴,三号联络站***********约见p,急,务必恳切陈词,提前促驾,按时达到。提前说服an移驾,在此一晤为盼。如an坚持在沪一晤,回电告知。离渝之后,启用四套备用密码。

    影佐祯昭说道:“没有破译的部分,应该是联络站的地址。李桑,周成斌是军统上海站站长,这个陈,难道就是从我们手里潜逃的陈劲松?看起来此人现在是上海站的副站长。按照军统的建制,上海站和局本部各个处室的负责人平级。这封电报里全然是长官对下属的语气,能有资格对周成斌下命令的,也就是戴笠、毛人凤等两三个人。”

    “将军说的不错,戴笠、郑介民都在重庆,来的就是毛人凤。”

    影佐祯昭意味深长的笑着说:“听说以前李桑在军统的时候,和毛人凤时有龃龉,可有此事?此人嫉贤妒能,排挤同侪,此次如能被李桑生擒,算得上是日中情报战的一个大事件。”

    生擒毛人凤,足慰平生志向,李士群心神具舒,不由的哈哈一笑,随即又打着官腔答道:“李某定尽全力,协助将军成就这个传奇,为的并不是我与他个人之间的恩怨,而是为大日本帝国,为共建大东亚共荣圈效微薄之力。”

    影佐祯昭赞了一句:“我一向认为李桑是大日本帝国最好的朋友和伙伴。李桑,我们切入正题吧。毛人凤落脚的联络站的详细地址目前还不得而知,此次行动应该如何展开,李桑有何高见?”

    李士群早已反复考虑过这个问题,胸有成竹的答道:“江阴和南通都不大,我在明敌在暗,周成斌心细如发,我估计上海站的行动人员大部分已经离开上海,潜伏在这两个地方警戒、收集情报,如果将军借调来的麻生贵由下辖的大队公开进驻,一定会打草惊蛇。我有一个建议供将军参考:组建行动小组,化整为零,每个组由一个懂日语的职业特工和四名皇军组成,便衣进驻这两个城市。”

    影佐祯昭一边思索一边补充道:“每个行动组领队的职业特工,最好是中国人,才能不引人注意,这就要烦劳李桑你的部下了。密电中提及毛人凤要和两个方面的人面晤会谈,他就是再轻车简从,秘书、侍卫、电讯人员等等,一行人也不会少于五人,最大的可能是七到八人之间。为了保密,这些行动小组不需要知道他们寻找的人是谁,只需要监控所有的车站、、码头、寺庙、旅店、出租房屋,对了,还有突然来了人数众多的亲戚朋友的居民家中,从中找出嫌疑人,汇报给我们,然后派出精锐的特别行动组进一步监控,确认目标后动手。”

    “将军高明。嫌疑人应该具备以下条件:刚刚抵达本地,深居简出,公开的身份不会太招摇,而且这一行人大部分都是身强体健的青壮年男子,口音不同。最有可能的藏身之地是在城郊结合部,尤其是皇军、**、新四军三方势力的三不管地带,要重点排查。电文中还提到了‘启用四套备用密码’,说明毛人凤一行人携带有电台,将军,听说您从德国购置了一辆电波信号检测车,不知是否可以投入使用?”

    影佐祯昭笑道:“不愧是搞情报的,李桑的消息很灵通啊。不错,我本就有此意,李桑来之前,已经派人开着检测车赶往江阴了。”

    “唉,惭愧,我总觉得自己心思缜密,可以料敌先机,每每却总逊将军一筹,不免让人顿生瑜亮之憾。”

    李士群奉承的很巧妙,影佐祯昭不由的哈哈大笑:“李桑,言重了,影佐愧不敢当。我准备从后天起,也就是六号,暂停江阴所有军警政府机关的电台,如此这般,剩下的就是一些数量很有限的民用电台了,一方面通过检测电讯联系找出毛人凤的藏身之地,一方面行动小组全面摸排,双管齐下,就更有把握了。李桑,我的部下虽然也有一些中国特工,可是数量很有限,懂日语的就更少了,只有四五个人,76号有多少符合条件的人?”

    李士群答道:“初步估算有四五十个,再加上山木龙三的部下,他那里有七八个中国通,不明就里的人谁也看不出是日本人,也可以胜任,加起来有六十个人左右,可以组建六十个行动小组,应该够了。麻生贵由的部下除了编入行动小组的二三百人,其余的一半人就地待命,七日中午待毛人凤进入江阴从外围后包围江阴。”

    二人又仔细商议了行动细节,最后李士群说道:“将军,马上就午夜十二点了,我临来的时候命令76号十二点进入紧急状态,所有人员车辆到岗待命,如果没有别的交代,我回去安排一下。”

    影佐祯昭看了一下手表,答道:“好,行动于明日凌晨六点展开,各行动组组建完毕后,分批潜入江阴,李桑,我预计六日上午九点赶到江阴,之前这段时间我还想继续试着破译密电中没有破译的那一部分。你准备何时出发?李桑,此次行动的总指挥由你担任,我和我的部下也统一由你调派。李桑,别让我失望。”

    “请将军放心,毛人凤插翅难逃。我明天安排好一切后,离开上海赶赴江阴,在市警署恭候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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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一筹莫展

    回到76号办公室,李士群命令道:“泽之,你人头熟,给我拉个名单,范围是懂日语、有一定的行动能力,我估计大概有四五十人,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又对平川新野说道:“给浅野君打电话,让他协同麻生贵由大队长,挑选二百四十名精锐,马上赶到76号听命。还有,把赵敬东给我叫来。”

    刘泽之答应着:“是,属下去机要室制作名单吧,有几个人是否懂日语,我拿不太准,顺便查一下档案。”

    “你看着办吧,对了,山木龙三手下那几个精通中文的日本特工,你也给我一个名单。”

    76号的机要室位于办公楼顶层,窗户朝向大门。三名机要员都在待命,按照要求取来了刘泽之要的档案,刘泽之笑道:“你们忙,不用招呼我。”

    几人笑着离开,刘泽之怀着一丝侥幸拿起电话,果然没有任何动静,对外电话电讯联络都已经被切断了。他起身走到窗边,平日在午夜也总有人出入的大门口加了双岗,只有人进来,没人任何人离开。唉,他连冒着暴露的危险,强行闯出76号,找到周成斌新为他设立的联络站,送出情报示警,这样的机会也没有。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静下心来,保存自己,寻找机会。他很快做好名单,回办公室找李士群。

    李士群和赵敬东刚刚谈完,接过刘泽之递来的名单,一眼看去第一个人就是刘泽之自己,李士群笑了笑说道:“你对你的日语水平和行动能力都很有信心。”拿起笔划掉刘泽之的名字,一边看一边又划掉了两个人,说道:“敬东,就按这个名单安排吧。泽之,此次行动你留在我身边。”

    赵敬东接过名单,答道:“是,请主任放心。”转头对刘泽之说道:“我挑选了六名精干的行动人员,还有一名电报员,一会交给你,扈从李主任的安全。”

    李士群又道:“这个特别小组你交给李学惠吧,由他指挥。敬东,等浅野君带人回来,你们看着编组,然后陆续出发。你去吧,我和泽之还有话要说。”

    赵敬东拿着名单,正要离去,刘泽之又道:“你到外间,找平川君,抄一份交给他,存档。”

    赵敬东点头道:“你不说我倒忘了,是得抄一份。平川君不在,我自己来吧。”

    李士群打量着刘泽之,刘泽之有点不自在,陪笑搭讪:“主任,您找我有事?”

    李士群笑道:“泽之,毛人凤真的要来的。”

    “是吗?”刘泽之先是吃了一惊,又微微的叹了口气:“说实话虽然我没敢问,可是看在眼里也猜到了几分,唉,世事如棋局局新。”

    李士群敛起笑容,正色道:“泽之,我不管以前你和毛人凤如何,至今我也不太清楚当初在桂林你救我,是无意还是有心。不过这么长时间了,你一直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

    刘泽之很诚恳的答道:“且不说主任您对我恩重如山,身处乱世,我和主任您在一条船上,同舟共济这个浅显的道理属下还是明白的。要说对毛先生一点感情也没有,那是违心之论,不过这一点点旧情,和属下对您的忠心相比,和现实的利害相比,不值一提。属下的心思,主任您应该最了解,军统也有您以前许多的旧部学生、相处有年的好友同仁。”

    李士群点了点头,说道:“此次张网抓捕毛人凤,事关者大,76号里除了我,就属你最了解毛人凤。”

    刘泽之不敢追问行动计划细节,答道:“请主任放心,属下一定尽忠效命。”

    赵敬东抄好名单,进来把原件交还给刘泽之,刘泽之扫了一眼,李士群划掉的另外两个人全是电讯处的。

    周成斌走出英国领事馆,会谈的结果出乎意料的顺利,安德森先生一口答应于七月八日抵达江阴和毛人凤会面。周成斌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七月五号凌晨一点了。他安步当车,来到距离英国驻沪领事馆不远的苏州河畔的一个小码头,一艘不大的渔船早已停泊在这里。

    翟岩民迎了上来:“您来了,徐小姐已经到了,陈副站长也来了,在船舱里等您。”

    “出发吧。”

    狭窄的船舱里弥漫着鱼腥味,陈劲松和徐建雪促膝而坐,娓娓而谈。周成斌问道:“你们两个应该是第一回见面了?谈什么谈的这么投机?”

    渔船摇晃着离开码头,陈劲松笑道:“谈刘泽之,还有你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倪新。”

    难得船舱里的三个人都知道刘泽之的身份,周成斌想起了一个问题:“对了,建雪,泽之是如何对外解释你离开上海的理由的?”

    “周站长,以后叫我若男。泽之对外的说法是时间过去好几年了,徐建雪想念台湾的家人,回去探亲了。而他很不愿意我回去,二人发生了比较严重的冲突。他盛怒之下拂袖而去。纪群还会在原来的联络站停留一段时间,而后以重新找工作的名义进入葛佳鹏负责的新的联络点。”

    周成斌本想叮嘱一句:你回重庆后,泽之的身份要绝对保密。转念一想徐建雪也是个老特工了,自然知道规矩,何必多此一举。“为了以防万一,你不必参加江阴的行动。中途下船,到南通找个客栈住下来,等着我派人去找你。你们还谈到了倪新?劲松被76号抓捕过,和此人打过交道。建雪……若男,你也认识他?”

    “见过一次,那还是去年中秋泽之中毒后,在医院里。这个人不像特工,斯文腼腆,倒有点像一个没长大的大男孩,和异性说话,还会脸红。劲松和我的观感大不相同。”

    周成斌笑笑,没有说话。陈劲松说道:“站长,段文涛的事我办妥了。戴老板命令我们再搞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您似乎还没有着手去办?我有个想法。”

    周成斌答道:“这件事以后再说,目前要做的是全力以赴保护毛先生的安全。劲松,安德森领事答应去江阴和毛先生会面。”

    陈劲松答道:“太好了,安德森这个英国佬很通情理啊。”

    “安德森领事如此配合,是因为以前郭烜打下的基础好。劲松,听泽之说李士群似乎知道毛先生要来苏北,你认为他的消息来源是什么?”

    “您不是说过76号有可能在局本部发展了一个卧底吗?消息来源应该就是这个卧底。不过苏北这么大,江阴、南通、淮阴、盐城、高邮、常熟、无锡等等几十个地方,没有详细的行程时间,毛先生的安全不会受到大的威胁。”

    “你说得对,没有准确的行程,等于是大海里捞针,所以泽之说李士群虽然知道毛先生要来,76号并没有任何要有大行动的迹象。也许这就是赵敬东回来了,而倪新却还在重庆滞留的原因:他千方百计,想搞到毛先生的行程。不过这完全是痴心妄想,你想啊,除了戴老板,只有我……”周成斌突然住了口,所有所思。

    陈劲松不由的问道:“站长,您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劲松,我记得影佐祯昭和郭烜都是乔治爵士的学生,对不对?”

    “好像是,那又怎么了?影佐那两下子,比起郭烜差远了。”他又对徐建雪开着玩笑:“我的话对不对?郭太太?”

    徐建雪莞尔一笑,低头不语。周成斌又道:“而我是通过电报得知毛先生的行程的,记得我初来上海,李明华破译了我和局本部的联络密码,上海站全军覆灭,一个神秘人出手相助,又巧遇刘泽之,我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陈劲松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您的意思是局本部和您联络的密电,有可能被截获?”

    “与其说是被截获,不如说滞留在重庆的倪新设法搞到了密电……影佐祯昭全力以赴想要破译,而李士群等日伪汉奸,正在等待影佐祯昭的消息。”

    陈劲松想了想问道:“这种可能性大吗?那我们该怎么办?能和刘泽之联系上吗?”

    周成斌答道:“目前没有办法取得联系。我再想想别的办法,看能不能摸清76号的动静。”

    请大家移步贴吧,一起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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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布局

    七月五日中午,江阴城郊交界区域,一家刚开业不到半个月的裁缝店,这是周成斌新设立的一个联络点,店主武顺就是本地人,自幼跟着做红帮裁缝的舅舅学徒,满师后没有如长辈所愿,娶妻开店过小日子,一年前留书偷跑离家加入了忠义救**第三纵队,二十天前被戴如派到这里开设裁缝店。

    这家临街的小裁缝店毫不起眼,只有两间房子,前面一间是门脸,后面一间是仓库、店主的卧室,还兼做厨房,闷热不堪。唯一和别的店铺有所不同的是这里有一个面积很小的地窖。周成斌架设调试好电台,一阵眩晕,连日的奔波、闷热的天气,诱发了电刑留下的后遗症。一年多了,总也找不到机会彻底治疗。上床躺了一会,朦朦胧胧的正要睡去,听到脚步声传来,坐起身,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翟岩民走了进来:“周站长,把你吵醒了?听您说那座乌巢禅寺是几百年的名刹,谁知破旧的很,只有一重大殿和后面的禅房,似乎是近几年修整过的,还有个模样,其他的都倾颓了。”

    周成斌笑道:“这是一座古刹,毁于战火,去年有两个云游的僧人,到此化缘重修,才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听你说起来什么禅寺、倾颓,满口文词,是不是见到介慧、介聪两个僧人了?”

    周成斌这是笑话自己读书少,翟岩民不好意思的笑笑,答道:“是啊,见到了,那些话就是他们嘴里说的。这两个人也是自己人吧?”

    “是的,那里是第三纵队的一个联络站和武器补给点。去年我路过那里,就交代孙文凯派了两个人带钱假扮僧人,建了个联络点。民子,毛先生的落脚点就设在乌巢禅寺,为了不给日伪汉奸通过电台追踪到毛先生行踪的机会,电台设在裁缝店里,由你负责。”想到孙文凯,周成斌不由得叹了口气。

    “您放心,我现在接发电报都没有问题了。”

    周成斌郑重交代:“去乌巢禅寺只有两条路可通,这里是其中一条路的必经之处。你和吴顺要严密监控所有路过的可疑人物。”

    翟岩民答道:“是。站长,乌巢禅寺离这里只有一公里多,又没有电台,如果发现异常情况,该如何向您汇报?”

    “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向北一百多米,有一所小学,操场上有根旗杆,禅寺的地势高,这两天又恰逢农历月中,月朗星稀,即使在晚上,也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这面旗帜。如果情况紧急,来不及跑去报信,你就去把那面汪伪南京政府的旗子降下来。”

    “明白了。”

    周成斌拍拍翟岩民的肩膀,说道:“那我先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了,如果一切顺利,八号下午二点,你离开这里撤回上海,电台是带来支援第三纵队的,不必带走,留给武顺。”

    江阴城最大的**凤鸣苑内,寂寂无人,大厅里大茶壶、杂役坐在那里昏昏欲睡。见到有客上门,抬眼一看,周成斌身穿一间半旧夏蓝布长衫,衣着寒素,气度却端和凝重,令人不敢小觑,强打精神不冷不热的问道:“先生你找谁啊?”

    “有一位戴先生,是不是在这里?他约我来的。”

    “跟我来吧。”

    转过大厅,过了一个带院子的走马楼,来到一座小院内,大茶壶敲了敲北面正房东间虚掩着的门,门很快打开,湘绣门帘一挑,穿着一身灰色府绸中式对襟裤卦的戴如迎了出来:“你来了,进来。”塞给大茶壶两张钞票:“我和这位先生有事要谈,别来打扰。”大茶壶点头哈腰的走了,戴如反锁上了门。

    周成斌四处看了看,螺钿烟榻,大红湘绣寝具,明黄色帐幔,艳俗不堪。说道:“你不是说这是江阴城最大的妓院吗?怎么这么冷清?屋里就你一个人?”

    “这你就外行了,这种地方昼夜颠倒,都是从黄昏才开始热闹,一直到天亮才消停。我这是包了一个叫玉凤的红姑娘三天,这三天这间房子就归我了,为了等你,我打发她出去听评弹了。”

    周成斌不以为然的摇头道:“这里的确是安全,不过现役中校军人嫖娼宿妓,军法家规,那一条能容你如此不检点?你把你的临时联络点设在这里,不妥吧?算了,我也懒得和你废话,以后再和你算账。谈正事吧。江阴除了乌巢禅寺和武顺的裁缝店,你还有别的联络站吗?”

    戴如答道:“没有,所以我只好选在这里落脚。周站长,您可别误会,在重庆我有妻有女,玉凤是个清倌人,我没作任何出格的事,只不过打着想为她梳笼的旗号,掩人耳目罢了。三天过后,一走了之。”

    周成斌心道这还差不多,说道:“江阴城里现在有多少你的人?如何布置的?”

    “三十个人,携带手枪和手雷等轻武器。除了布置在另外一条通往乌巢禅寺的路上警戒外,我有个想法——”戴如拿过一张报纸,画了一个简单的地形示意图:“周站长,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我前天实地勘测了乌巢禅寺周围的地形,如果禅寺被包围,这里,您看,只要里面的人拼死冲出后门,一百来米外,是一座布满灌木的的小丘,可以让过右手边,在其他地方埋设地雷阻截追兵,翻过这座小丘,这里备下两条船,布置一支准备接应的十个人的小分队,轻舟走水路。很快就可以进入纵横交错的河汊区。”

    周成斌点头道:“说的不错,是要做最坏的打算。除了毛先生,还有友军的潘先生,他是我们请来的客人,他的安全也必须保证。万一出了事,引发摩擦,岂不亲者痛而仇者快?安德森领事更是不能出一点事。就按你说的办。”

    戴如烧毁画有示意图的报纸,答道:“安德森领事要来江阴?这么说毛先生不用冒险去上海了?”

    周成斌很欣慰的笑道:“安德森领事和乔治爵士是世交,对军统的印象很好。还有一件事顺便问问你:上次从上海运回来的四箱盘尼西林,已经起运了吗?”

    提起这件事,戴如一肚子的牢骚:“按照您的吩咐就留了一盒十二支,以备咱们自己应急,其他九十五盒七月二号就运走了,估计再过七八天就到重庆了。几个支队长都很不满意,抱怨说我留的太少了,好几百人,枪林弹雨,怎么够用?局本部总务处的回电也来了,除了说已经派人去途中接应之外,一句嘉奖的话没有,反而说什么杯水车薪,命令我们相机再设法采购一批,更可气的还说经费困难,最好还是像这一批这样,自行解决费用。”

    周成斌苦笑道:“站着说话不腰疼,别搭理他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大厅里居然有电话?能打通上海的长途吗?”

    “不仅是那部电话能打通,房间里的分机都可以,你也太小看江阴城了,凤鸣苑的红姑娘去上海出条子是家常便饭。不过需要先接通长话局,由那里转接,保密可是一点也做不到。”

    “我打的电话不需要保密。老戴,我被76号抓捕过,这件事只能你来做,我看见外面有你布置的暗哨,再找两个自己人……”

    戴如一边听一边点头,心生钦佩:自己和周成斌并称军统三大杀手,排名却一直在周成斌之后,智谋更是望尘莫及。

    戴如拿起房间的分机,拨通江阴长话局,报上76号的总机号码,挂断等候。一两分钟后,铃声响起,长途电话接通了。戴如说道:“麻烦你转接一下行动队段文涛的电话。”

    总机的话务员没有丝毫犹豫,答道:“他不在。”

    “那我能问一下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清楚。”

    “谢谢。”

    过了几分钟,戴如又如法炮制,拨通长途找赵敬东,76号总机话务员的答复也如出一辙。

    戴如走出房间,去了大厅,十几分钟后,回来关上门说道:“我换了两部电话,让在外面警戒的两名第三纵队的兄弟分别找刘泽之、毛骏、张克清、浅野一键、李学惠,答复都是一样的:不在,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

    周成斌闭目思索,说道:“总机答复的如此之快,并不需要查询,这么说76号有大行动,这些人要么全部奉命出发,要么就是进入紧急状态,除了一到两部直播电话,比如李士群的专线,其他的电话联络都切断了……难道影佐祯昭已经破译出了密电?”

    “什么?影佐那个鬼子破译出了密电?”戴如大吃一惊:“那怎么办?必须马上通知毛先生取消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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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江阴之夜

    周成斌叹道:“已经六点了,现在那还来的及?毛先生七号凌晨二点抵达江阴,满打满算只剩下三十来个小时。为了安全,从昨天晚上十二点起,毛先生一行人就中断了和外界的联系,也就是说除非他们主动和我们联系,否则没有任何办法。安德森领事和我分手的时候,说他会于今天下午两点离开上海,动身前往江阴,他当然不会随身带着电台。不瞒你说我是今日凌晨两点来钟起的疑心,当时已经和毛先生联系不上了,等到达联络站,架设好电台,安德森领事也出发了。陈劲松中午一点已经代表军统去接潘先生了。”

    戴如想了一下,又道:“那最起码你可以联系上潘先生,请他改变行程。”

    周成斌看了戴如一眼,叹道:“说你什么好?我们是谁的部下?毛先生到了,潘先生没来,算怎么回事?再说……如果潘先生也出了事,这笔账自然要记到日伪汉奸头上,同仇敌忾,对抗日统一战线大有好处。”

    周成斌的话说的很含蓄,可戴如又怎么能不明白?既然没有办法联系上毛人凤,索性也不通知友军。如果没有危险,会面顺利进行;一旦有危险,反而会多一个帮手,即使潘先生死于日伪之手,军统也不用承担任何责任。这分明是陷人与险地的不义之举。戴如不以为然却无力反对长官的决定,默然不语。

    戴如的心思,周成斌心知肚明,又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上海站和局本部联络的密码,只要涉及到人名和联络点的具体地址,就会二次加密。别说是影佐祯昭之流,就是郭烜也很难破译。”

    戴如答道:“但愿我们的担忧都是杞人之忧。周站长,这里马上就热闹起来了,您不宜久留。我也要去安排在乌巢禅寺外设伏。”

    “好,你去吧,我走了。”

    李士群带着刘泽之等一行十一人抵达江阴已是七月五日下午五点多钟了,李士群婉拒了江阴军政界头面人物宴请接风的提议,来到江阴市警署,董局长说道:“江阴小地方,和上海不能比。李主任身负重任,周庄镇刚建了一个警站,是一个独立的院落,十来间房子,办公设备都置备齐了,还没有投入使用,为了保密,请李主任在那里委屈一下,如何?”董局长心道这些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听说少将军衔的影佐祯昭也要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李士群笑道:“给诸位添麻烦了,李某在贵宝地只停留几天,一切从简,方便就好。”

    董局长陪笑道:“说什么麻烦,太见外了,能为李主任效劳,是董某的荣幸。江阴警署只有两辆汽车,都暂时调拨给您使用。这里有一些盖好章的警署空白公函,请你收下以备不时之需。来人,给李主任带路。李主任,我还有点事,暂时失陪,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尽管吩咐。”

    李士群暗道此人很识时务,他正担心上海牌照的汽车在江阴过于显眼,有些事情76号出面也不方便,没准还会打草惊蛇。笑着答道:“我就不和董局长客气了。刘秘书,把空白公函收起来。董局长,请你找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借给我们停放从上海开来的三辆车。”

    董局长赶紧答应:“这好办,警署后面有所小学,学生们都放暑假了,只有一两个值班的老师。来人,为李主任的司机带路。”

    李士群含笑致谢:“有劳了。刘秘书,你带两个人把车开过去。”

    李士群一行人坐着江阴警署的车来到周庄镇。周庄镇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小桥流水,花树杂陈,杨柳依依,比之喧嚣闷热的大上海,另是一番清凉世界。

    刘泽之备好晚餐,李士群心情不错,说道:“来,坐下陪我一起吃。”

    二人吃了没几口,负责警戒的李学惠引着赵敬东走了进来,李士群问道:“吃饭了吗?如果没吃,一起用点。”

    已经吃过晚餐的赵敬东本着长者赐不敢辞的心态,盛了一碗米饭,坐下一起用餐。李士群问道:“各个小组就位情况如何——站起来干什么?一边吃一边说就行了。”

    “是。六十个小组中的二十个已经抵达江阴,其他的也将于明日十二点前陆续到达。这些行动组四组编为一个单位,设立一个联络员,各小组发现可疑情况,马上向联络员汇报。而后联络员再汇到属下这里。按照您的吩咐:除了毛人凤的照片,还给各个小组发放了周成斌和陈劲松的照片。”

    李士群点了点头,说道:“干得不错,毛人凤到达苏北,按照军统的规矩,江浙一带全都由上海站负责,身为站长和副站长的周成斌、陈劲松必须要来负责警卫、汇报工作、接受指示。你告诉大家:陈劲松是军统跟踪和反跟踪高手,眼睛要放亮一点,不要被他化妆后的假象蒙蔽。陷阱已经布好,静待猎物落网。一定要记住:所有的行动组蛰伏待命,七日上午七点统一开始行动。”

    “是,请李主任放心。”

    刘泽之起身为李士群盛了一碗莼菜鸡汁汤,说道:“主任,您慢用,老马说车子有点问题,我去看看。还有电台,也不知道架设调试好了没有?”

    李士群摆摆手答了一句“去吧”。刘泽之走出房门,看见大门口来了两个人,居然是平川新野和段文涛。他笑着点头打了个招呼,走进了临时电讯室。

    二人走进李士群用餐的房间,李士群放下汤碗说道:“都坐吧,来人,把这里收拾了。”

    李士群走到沙发边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两口。

    赵敬东很识时务的答应着:“是,属下再去周围转转,您的安全至关重要,这里人生地不熟,警戒工作出不得一点纰漏。如果有事吩咐,您再派人找我。”

    “警卫工作有刘泽之和李学惠,你不必分心,你是行动的现场指挥,也听听。”李士群问道:“文涛,听说你就是江阴一代的人?”

    “是的,属下世居木渎,对江阴这一带很熟悉。”

    “那就好,估计你也应该知道了,此次行动的目的是抓捕毛人凤。不过我只知道他要来江阴,具体落脚点却搞不清楚。”

    李士群分明对自己已经起了疑心,为什么又故意说出这番话来?赵敬东已经被任命为行动队代理队长,李士群当着他的面说这些,什么意思?段文涛答道:“属下能做点什么?请李主任吩咐。”

    李士群的态度很平和:“正因为你对江阴比较熟悉,也认识毛人凤、周成斌,所以想派你带人寻找可疑目标。怎么样,有把握吧?”

    段文涛答道:“把握谈不上,属下尽一定尽力而为。”明知道李士群的用心,段文涛却不敢放过这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好,平川君,派给段组长三个人,文涛,这几个人由你指挥。如能觅得毛人凤的行踪,此次行动,你据首功。去吧,好好干。”

    段文涛和平川新野离开房间,李士群对赵敬东说道:“你似乎有话要问?说吧。”

    “李主任,难道您不觉得段文涛很可疑吗?已经有六十个行动组在追查毛人凤一行人的踪迹,何必还要用他?如果他真的有问题……”

    李士群笑笑,说道:“敬东,可以和我说得上棋逢对手这四个字的人,并不多,毛人凤是其中之一。军统上海站现任正副站长周成斌、陈劲松,都曾从我们手中成功潜逃,也非等闲之辈。所以六十个小组,过筛子一样监控整个江阴城,也未必有十成的把握。如果段文涛就是我苦觅不得的那个卧底,你说他会怎么做?”

    赵敬东似乎明白了:“毛人凤对军统,太重要了,他会千方百计向毛人凤或者是周成斌示警。您的意思是他会带我们找到毛人凤?可是这太冒险了吧?这个卧底神出鬼没,诡计多端,万一……”

    “这个卧底再高明,也没有隐身土遁之术,除了我派给他的三个人,暗中还有人监视。如果他侥幸找到毛人凤落脚点的线索,协助我成功抓捕,他就不是那个人,唉,我实在是不想做出亲者痛而仇者快的事,冤杀一个忠心耿耿的部下。当然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如果段文涛有了一定的行动自由,并没有试图向军统示警,也可以反正他的清白。”

    赵敬东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李主任,并不是属下对段文涛有成见,如果他就是军统的卧底,他当然不会带我们找到毛人凤。但是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他知道有人监视,为了保护自己不暴露,故意什么也不做。那岂不是骗取了您的信任?”

    李士群摇了摇头,长叹道:“敬东,我和你说句心里话:这个卧底是我最尊重的对手。这个尊重并不是因为他的能力,当然,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花样,能力自不待言。我指的是对军统的忠诚。你想此人一再坏了我的大事,在76号地位一定不低,却一直无条件的效忠军统。军统遥制的手段再高明毕竟也有限。这个卧底,是绝对不会坐视毛人凤掉入陷阱而袖手旁观的!只要有一线可能,哪怕是付出他的生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飞蛾扑火。唉,说实话,我很想有这样一个部下。”

    赵敬东并不以为然,却不敢顶撞李士群,答道:“主任您的意思是段文涛如果是这个卧底,一定会带着我们找到毛人凤;如果他什么也没有做,就是可以信任的,卧底另有其人。主任,其实……我对你的忠心绝不比他差。”

    李士群笑笑不答。

    平川新野和段文涛走到大门口,李士群的司机马新立钻在车子底下,借着大门口一盏路灯的光亮修车,刘泽之在一帮给他打着手电筒照明,打下手递工具。平川新野问道:“车坏了?毛病大吗?这不是咱们的车啊,看车号好像是江阴本地的车。”来76号已经有几个月了,平川新野的人缘不错,特别是和李士群身边的人,相处的都很融洽。

    “平川君,你可真是个中国通。不错,这是江阴警署借给咱们用的,咱们的车太招眼,停在警署那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平川君以前的专业是机械制造。小毛病,不麻烦你了,一会就好。”

    “刘桑,我这个学工程的专业是造船,不是修汽车的。那我们走了,你忙吧。”

    不大一会,修好了车,刘泽之进来说道:“主任,车修好了,电台也架设调试好了,随时可以使用,警戒工作我也检查了,没有任何问题,请您放心。”

    “知道了。时间还早,敬东,陪我下盘棋。泽之,你的水平也就能和倪新对弈,让你双车都不堪一击。”

    刘泽之一边摆上棋盘,一边笑道:“我比之倪新,总还是高明一点。我在一旁观战,旁观者清,没准关键时候还能给主任您支上几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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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天罗地网(上)

    看了一会,刘泽之悄悄走出房间,大门口碰到了李学惠:“去哪?刘秘书?”

    “出去转转,顺便买两包烟、水果回来,这里我还是第一次来,路上看着风景挺好的。你去吗?”

    李学惠笑道:“那你去吧,我负责警戒,走不开。给我带两包烟。”

    开车来的路上,看到有公用电话的招牌,不知道能不能直拨上海的长途?如果不能,通过长话局转接,会不会因此暴露身份?刚走出大门不到十米,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他身边,浅野一键下了车,一名着便装的司机从车上搬下来一台录音机。一见刘泽之,浅野一键说道:“可找到了,董局长只说你们在周庄警站,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知道这里有个警站。刘秘书,去哪?是李主任让你出去办事吗?”

    “这里是新建的,还没有投入使用,别人不知道太正常了。我出去逛逛,买点水果和烟。”

    浅野一键说道:“哎,你先别去了,这里只有你懂英文。”

    “英文?你要干什么?事情急吗?我去去就回。”刘泽之一边说一边向外走去。

    浅野一键一把拉住了他:“我这有烟,车里还有一整条。先办正事。”

    刘泽之只好说道:“别拉,我跟你进去就是了。哎,先把烟给我。”

    浅野一键笑笑:“我还能骗你啊?”从吉普车中取出一条三五,拆开留了两盒,其余的都给了刘泽之,又接过司机手里的录音机自己抱着进了正房。

    恰好赵敬东又输了一盘,李士群推开棋盘问道:“麻生贵由大队剩下的人马准备的怎么样了?”

    浅野一键答道:“七百多人全部整装待发,只等您一声令下,三个小时就可以抵达江阴,切断江阴城所有对外的水陆通道。李主任,我离开76号的时候,日军司令部对驻沪各国使馆的例行监听中,发现一则通话里提到了郭烜这个名字,影佐将军让我把录音带给您。”

    “哦,放来听听。泽之,你负责翻译。”

    浅野一键调试好录音机,开始播音,监听到的电话不长,不到三分钟,噪音很大。刘泽之听完,又倒回去重新放了一遍。这才说道:“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通话,一个人问:下午三点十分那趟车头等、二等车厢的票都没了,是改买明天的票?还是买三等舱的票?另外一个男人说:还是买今天的吧。第一个男人又说:这趟车三等车厢条件很不好,也很拥挤。第二个男人答:明天再走时间太紧,拥挤一点不要紧,信守承诺最重要,郭烜(音)都能做到的事,我们如果做不到,周先生当面质问几句,岂不丢了英国绅士的脸?第一个男人说:好的,是只买一张票吗?不用我陪同您前往?第二个男人答:是的,只买一张,我一个人去。”

    浅野一键说道:“刘秘书的英文水准不错,和负责监听的人翻译出来的基本相同。”

    刘泽之大为不满:“原来你都已经翻译出来了?那你还拉着我不让我去诳街?你是要考校我的英文水准啊?”

    浅野一键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影佐将军说你在英国伦敦留过学,可以让你听听通话人的口音,是英国哪里的人。再说李主任身边除了你没有懂英语的人,万一主任有所感悟,需要一些细节,你在方便一点。”

    “影佐将军怎么知道我在英国留过学?是你说的吧?再说急什么?你就不能等我逛街回来……”

    “行了!”李士群训道:“逛大街算什么要紧事?现在在执行任务?谁批准你出去闲逛的?从现在起,没有我的批准,不准随意外出,否则军法从事!”

    刘泽之撇了撇嘴,不敢再说话,李士群问道:“怎么着?还等我向你求教?这两个通话的人是英国哪里的口音?”

    刘泽之犹豫了一下,又打开录音机听了一遍,答道:“第二个说话的男人好像是伦敦一带的口音,第一个男人听不出来是哪里人,有点像苏格兰人,不敢确定。”这个问题李士群事后随时可以核实,刘泽之不敢不说实话。

    李士群来回踱了几步,一边思忖一边说道:“英国驻沪领事馆?郭烜?周先生?记得安德森领事是乔治爵士的好友,曾亲自去码头给乔治爵士送行,而假冒郭烜的龙瑞康曾在码头出现……田成羙说过真正的郭烜有可能化妆登船……难道这个周先生说的是周成斌?安德森领事要和周成斌见面?那在上海就可以啊……这么说安德森要会见的是毛人凤?提到了郭烜?难道他是毛人凤的随员之一?下午两点从上海出发的火车……安德森,密电中提到的an,是不是就是代指他?”

    李士群命令道:“泽之,山木龙三留守,你给他发个电报:一个小时之内,查清三个问题:一,每天下午三点十分左右都有一趟,车上配有一二三等座位的火车,都是开往那里的;二,安德森领事是英国那里的人?三,他现在还在上海吗?”

    刘泽之领命而去,赵敬东说道:“主任,郭烜应该没有来。上个月二十八号炸毁盘尼西林生产线时,郭烜受了重伤,不可能两三天就康复扈从毛人凤来苏北。”

    李士群摇头惋惜道:“他要是也来了就好了,可以一箭双雕,可惜!”

    不到一个小时,在76号留守的山木龙三的回电到了,刘泽之汇报道:“主任,符合您提的条件的火车有两趟,一趟终点站是南京,一趟就是江阴,明日凌晨一点到达。安德森领事是伦敦人,目前不在领事馆,也不在家,具体在哪里还不清楚,山木君说他正在设法进一步调查。”

    李士群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天助我也。”

    刘泽之、赵敬东、浅野一键面面相觑,都没明白李士群为什么这么说。李士群谆谆教导:“你们说是跟踪周成斌、陈劲松这样的职业特工容易?还是跟踪安德森领事容易?敬东,你说说看。”

    一句话点醒了赵敬东答道:“当然是跟踪安德森容易,他是个蓝眼珠黄头发的外国人,体型特征明显,又是个没有一点反跟踪经验的外行。您的意思是通过跟踪他找到毛人凤的落脚点?对,我怎么就没想到?主任高明,双管齐下,更保险了。”

    李士群点了点头:“现在快十一点了,敬东,你马上带人赶到江阴火车站,找到乘坐三等车厢的安德森领事,千万不要惊动他,暗中跟踪。密电中提到毛人凤还要见一个p,所以即使找到了毛人凤的落脚点,也不要急于抓捕。先放走安德森,哼!他是英国驻沪领事馆的领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赵敬东也很兴奋,答道:“请主任放心,属下一定看紧那个外国佬。老天都在帮我们,毛人凤在劫难逃。”

    李士群道:“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松懈。去吧。浅野君,你也去休息吧。”

    刘泽之整理好床铺,笑道:“主任,你也安置吧。”

    回到房间,浅野一键问道:“这里正好有两张床,刘秘书,我今天晚上也住在这里,好不好?”

    “好啊,有个伴。早点睡吧,这两天累死了,我还发着低烧,先去买点水果都不成,唉,明天五点就得起床。”

    浅野一键很快响起了鼾声,心急如火的刘泽之起身走出房门,月色如水。李士群已经下了命令不得私自外出,何况这么晚了,公用电话一定也关门了。安德森领事和毛人凤约见的时间是七日凌晨五点,他是个信守承诺的英国绅士,如果换乘第二天的火车,七日凌晨一点才能到达江阴,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国人,语言不通、事涉机密无法打听,四个小时内找到乌巢禅寺,的确是有困难。所以才不惜纡尊降贵乘坐三等车厢,也要提前一天赶到,如期会见毛先生,谁知无意中泄露了天机。原来日本人对英美驻沪各个机关一直在进行监听。

    怎么办?安德森领事没有一点反跟踪的经验,绝对逃不出赵敬东的掌握,难道真的是天不佑我,在劫难逃?

    李学惠查完岗,看见刘泽之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发呆,走过来低声问道:“主任睡了?你怎么不去睡?”

    “浅野一键的呼噜吵得我睡不着,出来乘凉。”

    “那你去我的房间睡吧,反正我要查岗,也睡不了多长时间,困了去主任外间的沙发上凑合一会就行了。”

    刘泽之起身答道:“也好,明天上午我早点起来,给主任准备早点。你吃点什么?我去买。”

    “算了,别去了。我已经交代下去了,厨房里有面,煮点面当早点。”

    为什么找一个单独行动的机会,就这么难?刘泽之心中长叹,即使有了这样的机会,也很难能把情报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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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天罗地网(下)

    七月六日凌晨,似睡非睡的刘泽之被推门声惊醒,微一睁眼,天已大亮,赵敬东正在换衣服、洗漱,一看表,快六点了,抬头问道:“你不是跟踪那个英国佬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跟丢了?怎么又跑到我的房间里折腾?”

    “你盼我点好,跟丢?怎么可能?安德森住进东亚大旅社了,我派人看着那。我回来换身衣服 还有点别的事。董局长给的公函放到哪里了?给我一张。主任已经起身了,你也别睡了。你的房间?这里除了李主任的房间,只有三间卧室,这间也没说是你专用,对不对?”

    刘泽之调侃道:“那些公函都在主任的房间里,你问主任要吧。我再睡会,主任又没有叫我,再说我又不想当76号行动队的队长,那么卖命干嘛?”话虽是这么说着,也起身着衣。

    赵敬东无奈的笑道:“臭小子,又损我。”说着,匆匆忙忙的走了。

    上午十一点多钟,赵敬东又从外面赶了回来,径直进了李士群的房间,汇报道:“李主任,安德森九点钟起身,去了江阴唯一的一家教堂,我和一名手下也冒充教友混了进去,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听完一名叫贝克的英国牧师冗长枯燥的布道传播福音,安德森领事和贝克牧师应该是旧相识,两人聊了半天,我不敢靠的太近,英语水平又太差,听那意思安德森好像是在打听去哪里怎么走,贝克牧师详细的告诉了他。谈话中似乎反复提到了temple,这个单词是寺庙的意思。”

    李士群放下手里的报纸,说道:“江阴的寺庙并不多,敬东,传令下去:明日上午六点各个行动组开始追踪毛人凤等人行踪的时候,把寺庙作为重点监控对象。你带人继续监视安德森——泽之,你来得正好,你懂英语,和赵队长一起去监视安德森领事。”

    刘泽之跟着赵敬东来到大东亚旅社,赵敬东包下了旅社一楼最外面的一间房,对刘泽之说道:“安德森已经回了房间,趁他去教堂的空隙,我派人安装了窃听设备。你懂英语,负责监听吧。”

    刘泽之嗤的一笑:“安德森一个人在房间里,他和谁说话?我监听什么?不过也好,趁这个机会偷个懒。哎,我说,我只负责监听,你派别人盯着安德森,如果他跑了我可不负责。”

    赵敬东自信满满:“算上你我,十个人看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国老头,如果还让他跑了,咱们都自杀谢罪吧。”

    “去你的,你自己谢罪,我可不陪你死。安德森住那个房间?”一名部下用藤编的盘子端进来两盘包子。

    赵敬东答道:“安德森住在顶楼三零三房间,三零二也是咱们的人。唉,一晃快一点了,吃饭吧。”

    刘泽之看了一眼包子,摇头道:“没胃口,不想吃。”没想到安德森领事旁边的房间也让赵敬东包下来了,原来还想着冒险找个五分钟后左右的空挡,直接去找安德森领事,现在看来根本不可能。

    赵敬东一边吃包子一边说道:“泽之,上次听你说76号要设立江浙分局,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让主任知道,又教训我。如果你真想知道,先告诉我你和倪新在重庆是怎么炸毁军统的那条生产线的?”

    赵敬东无奈的笑笑,说道:“我出去转转,检查一下几个监控点。”

    一个小时后,赵敬东又回到了房间,刘泽之起身说道:“你可回来了,替我盯会,如果安德森的房间有通话,你听不懂也没关系,录下来就行,我出去吃点饭,去去就来。”

    走出东亚大旅社,刘泽之找了一家高档淮扬菜馆,进去一看,果然有电话!随意点了两个菜,对跑堂的说道:“你们的电话能打上海的长途吗?我打个电话。”

    “对不起,先生,不能。”

    跑堂的话在意料之中,刘泽之不死心,又问道:“附近有可以拨打上海长途的电话吗?”

    “附近没有,那里有我也不知道,先生您再问问别人吧。”

    没有办法和上海葛佳鹏负责的联络站联系,只能冒险和安德森领事联系了。刘泽之说道:“那我打个本地的电话,菜最好快一点上,我还有事。”

    叫通了大东亚旅社的总机,刘泽之不敢直接转接安德森房间的电话,试探着对接线员说道:“大东亚旅行社吗?请接一零一房间。”

    “一零一房间?好的,先生,请您稍等。”

    接线员的电话听起来有些耳熟,好像是行动队一个姓郑的特工的声音。难道赵敬东已经派人替换了原来的接线员?赵敬东手里有江阴警署的空白公函,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刘泽之出了一身冷汗,幸好虽然事情紧急,却还保持着必须的谨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赵敬东接起了电话:“喂,谁啊?”

    “老赵,是我,我忘带钱包了,菜都点好了,你派人赶紧把钱给我送过来,出了旅社的门,向西五十米,再向北,路东的苏州锦丰饭庄。”

    吃完饭,给刘泽之送钱的特工老钱,手里拎着了两个装有樟茶鸭、镇江肴肉的荷叶包,跟着刘泽之,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走回大东亚旅社。拐弯处巧遇段文涛和平川新野,平川新野问道:“真巧,没想到碰上了你们,干什么去?”

    刘泽之笑道:“去买点吃的。也谈不上有多巧,江阴才有多大?六十来个小组,撞见了很正常。你们忙。”

    看着刘泽之的背影,段文涛奇道:“平川君,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大家都在执行任务,刘泽之怎么有闲工夫出来买东西?这里距离李主任在的周庄镇不近,他为什么没有跟在李主任身边?哎,平川君,刘泽之他们进了那家旅社,就是咱们刚才路过的那家,是叫大东亚旅社吧?”

    平川新野很不以为然:“去旅社就去呗,当然是李主任派他执行任务,至于买东西,也没有什么不正常吧?执行任务就不能买东西吗?人总要吃饭,对不对?一路上我们不是也进了好几个饭馆茶楼吗?段组长,你对刘泽之是不是有成见?这两天听你非议他不是第一次了。”

    段文涛答道:“我们进饭馆茶楼是为了观察,好确定下一步的行动。平川君,给你说句心里话:我并不是对刘泽之有成见,我是怀疑他,怀疑他就是军统潜伏在76号里的卧底。”

    “什么?”平川新野大吃一惊,李士群亲自交代他段文涛是卧底最大的嫌犯,所以派他贴身监控,最好能通过段文涛找到毛人凤的落脚点,如果不能,也要确定他的身份。段文涛怎么会怀疑刘泽之?是有凭有据的怀疑,还是想把水搅浑?他稳稳心神,说道:“不可能吧?刘泽之是李主任的秘书,是主任身边最亲近的人。”

    段文涛冷笑道:“平川君,你来的晚,有些事情并不知情。这个卧底在76号地位不低,周成斌初到上海就掉入了陷阱,是他掩护周成斌逃出了重围;又和周成斌里应外合,设计让小野将军严密监控的犹太人威廉史密斯人间蒸发;后来和郭烜勾结,成功营救周成斌;再后来陈劲松又跑了……你说这一桩桩一件件,一个普通的特工能办到吗?秘书?哼!这种人最容易泄密了。”

    平川新野是李士群的日籍秘书,听段文涛这么说,自是不悦,又不好翻脸质问,影响到任务的执行,只好装作没有听见。

    晚上六七点钟,刘泽之把下午买来的冷荤摆在房间的茶几上,对赵敬东说道:“老赵,你派人去买瓶酒,我陪你喝点。”

    赵敬东摆摆手,答道:“算了,喝什么酒?酒醉误事。哎,你看我干什么?”

    “没有酒,我吃什么都没味道——这话是谁说的?”刘泽之嘿嘿一笑:“怎么变了个人?变得我都不敢认了。我看您这官还得升,我要提前巴结好将来的长官……”

    “去你的,这不是在执行任务吗?万一出了事,怎么向李主任交代?”

    “杞人忧天!你没听主任说毛人凤七号才到江阴,今天是六号,不会有事的。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要我说,我陪你喝点,只要别喝多了就行,喝完了踏踏实实睡一觉,一睁眼就是七号了,别忘了周成斌可是军统的王派杀手,你还记不记得倪新和他狭路相逢,以四对二,一死两伤,人家可是毫发无伤,全身而退。唉,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哪?兄弟们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在一起喝酒。”

    赵敬东拍拍刘泽之的肩膀,劝慰道:“别想那么多,又不需要你冲在最前头。这一次攻守易型,敌在明我在暗,伏杀,是最有把握的,并不是和周成斌单打独斗。再说说是七号才到,别忘了一过十二点,就是七号了,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是毛人凤明日凌晨抵达,算起来也就几个小时了。哎,泽之,安德森如果有动静,我带人跟踪,给你留几个人,你在这里留守,不要离开房间。按照李主任的计划,我们不会抓捕,会放安德森离开,所以他十有**还会回这里。”

    “知道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刘泽之权衡利弊,最终只能无奈的决定静观其变。不是没想过不惜暴露身份,突然出手杀掉赵敬东,通知安德森领事会见取消。而后赶赴周成斌告诉他的那家江阴的联络点——红帮裁缝铺,通知周成斌。

    不惜暴露身份,甚至搭上性命,不是因为毛人凤本人,而是为了军统,更是为了国家。一旦毛人凤落入日本人手中,对军统的打击将是致命的。两害相权取其轻,与他暴露身份相比,毛人凤被捕的危害更大。

    可是找到周成斌又能如何?李士群追踪毛人凤的落脚点,用的不仅仅是跟踪安德森领事这一招。更重要的是按照军统的惯例,为了安全,毛人凤应该已经切断了对外联系,目前任何人都找不到他,除非他主动和外界恢复联系,周成斌和毛人凤联系不上。

    安德森领事取消了回见,毛人凤还是会如期抵达江阴,六十个行动组全城监控,毛人凤一行人有多大的可能性逃过众多眼线的追踪?麻生贵由率领的七八百鬼子即将包围江阴城,毛人凤又如何能逃的出李士群布下得天罗地网?

    也就是说牺牲了自己,换来的仅仅是安德森领事的安全,这未免太得不偿失了。安德森领事是英国外交官,他私下和重庆政府联系,虽然会引发英日两国的交涉,但是决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与其现在出手,不如保存自己,到最后关头,看有没有机会,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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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28年全民抗日烽火连天。军统青浦训练班毕业年余的刘泽之奉命监视有叛逃倾向的李士群。果不其然李士群叛逃,阴差阳错,刘泽之无意中救了李士群一命。李士群出任南京汪伪汉奸集团76号特务组织头目,刘泽之顺水推舟,卧底76号。国军特工与日本间谍、汉奸之间展开了生死搏杀!逐日计划,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九死一生;毒杀李士群,个人情感与国家大义,何去何从?战友被捕,营救计划被无情驳回,万般无奈,亲手击毙,此生再难有安宁之日……劫夺黄金,中国的财富绝不允许他人觊觎!铁血男儿,携手共谱英雄悲歌!铁汉也有柔情万种,心爱的女人却被献上了祭坛……谍殇之山河破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谍殇之山河破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谍殇之山河破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