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釜底抽薪
上海分局三名高级特工中毒!张弛心急如焚,他安抚住同样焦急的孙栋盛,带着闻讯赶来的陈铭在手术室外等候。
奉命调查的崔峰匆匆过来报告:“张副局长,初步化验结果出来了,是砒霜,在榨菜汤里。其他的两个荤菜除了你们几个吃的那一份,还做了三份。只有榨菜汤,食堂的人觉得您和孙队长等人都是从四川来的,原材料也不多,就只做了一份。”
“有嫌疑人吗?”
“还没有,食堂里没有发现砒霜,我已经把做榨菜汤的厨子、送饭的护工暂时扣起来了。”
张弛问道:“这些厨子、护工是刚招来的,还是一直在医院供职?还有没有人有机会接触到这盆汤?”
“厨子干了两年,护工也干了一年零七个月,以前没发现任何问题。护工说他把汤放到库房后,就去院中请你们用餐,在此期间有没有人下毒,他就不知道了。属下查问了路过的医生护士,没有线索。医院里人来人往的,投毒只需要两三秒钟,没人留意也是正常的。”
张弛思忖道:“榨菜肉丝汤味浓,放入砒霜,食用的人不容易察觉,午餐只此一盆,厨子和送饭的护工是当然的嫌疑人……有一个问题:他是怎么知道那几个菜是军统的人的午餐?”
崔峰点头道:“对啊,我调查的方向错了,投毒者应该是有备而来,如果他搞错了目标,引起了我们的警觉,想再找机会下手就不容易了……食堂的厨师说是葛佳鹏带着一个护士来要求准备的小炒,张副局长,葛佳鹏的情况怎么样?”
张弛苦笑道:“还在里面洗胃,一个多小时了,唉,也不知道……从军统根据地撤离的邱医生被礼聘进了这家军医院,他也在里面参与急救。但愿吉人天相……”
一名护士急急忙忙从手术室跑出来,张弛和崔峰、陈铭赶紧迎上前去,护士说道:“你们谁能做主?” 张弛答道:“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三名中毒者怎么样了?”
“先用了催吐剂,而后洗胃,一个叫刘泽之的情况最危急,还有一个叫林世荣的,情况很不好,那个叫葛佳鹏的中毒最轻,可也没有脱离危险。”闻听此言,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张弛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那名护士又道:“邱医生说需要特效药二巯基丙醇解毒,他随身带来的那批药品中有一盒四支针剂。”
崔峰松了口气,急道:“太好了,天不绝我!那就赶紧用啊,不需要商量,快去啊,你们还等什么?”
“你听好了,只有四针,也就是说可以选择给两个中毒较轻的两个人使用,也可以选择给中毒较重的刘泽之使用。”
张弛缓过一口气问道:“如果不使用这种针剂,会怎么样?他们分别还能撑多久?”
“邱医生估计凶手使用的是提纯后的砒霜,不使用特效解毒药,就会死亡。两名程度较轻的最多还能撑六个小时,刘泽之还能撑两到四个小时。”
伤势未愈的张弛摇晃了一下,崔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问道:“如果把四支针剂分开使用,给刘特派员注射两支,其他一人一支,会怎么样?”
“那我去问问。”
护士跑进手术室,崔峰说道:“张副局长,你先坐下,擦擦汗,您自己也要保重,如果您撑不住,还有谁能做主?陈铭,去给张副局长倒杯水。”
邱医生很快走了出来,说道:“如果分头使用,谁的毒也解不了,不过能多撑一点时间,最多也不超过十二个小时。张副局长,你要马上下决断,拖延的时间过长,我担心抢救过来的人也会留下后遗症。”
张弛强撑着起身问道:“刘泽之的汤是喝的最多,可也不至于……”
“如果我所料不差,刘特派员以前就曾中过砒霜的毒,他的胃一直很不好,所以格外危重。”
张弛决然答道:“先给刘泽之解毒!使用四针二巯基丙醇后,他是否可以确保无恙?”
邱医生提醒道:“我已经说过了:他的胃很不好,解毒后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最少七天内不能进食,只能输液,之后怎么样,要看他恢复的情况。张副局长,我提醒您一句:另外两个中毒者,会在六个小时至八个小时之间死亡。”
张弛的脸色更加苍白,问道:“据您所知:二巯基丙醇在哪里可以购置?”
“这是一种刚研制出来的特效药,除了美国,日本也能生产,药房里不会有,上海几家大医院里可能有,不过需要处方,而且在六个小时之内来往,绝无可能。”
“请您先给刘泽之用药,其他我来想办法。”
邱医生答应着跑回手术室。张弛命令道:“我猜测应该是76号投的毒,只有几家大医院才有的药,不能自投罗网,刘特派员赠送给邱医生的药品是在南京的黑市上高价购买的。崔峰,马上给冯根生发急电:命他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在上海、南京两地的黑市上设法购置两盒二巯基丙醇,在六个小时内,也就是今天傍晚七点前送到这里来。”
“是,我这就去。”
崔峰走后,陈铭说道:“张副局长,常熟的药品黑市交易也很活跃,从这里去常熟只有一百多公里,如果您所料不错:是76号等日伪特务机关投的毒,除了监控几家有解药的大医院之外,对上海、南京的药品黑市也不会不派人监控,但是对常熟,应该不会查的那么紧,属下曾奉命两次去常熟黑市为第三纵队采购过药品,有几个熟人。”
“那你还不赶紧去?开上刘泽之那辆小货车,别忘了带一副备用车牌,还有,再带两个人,等一等,跟我来,找临时财务主管小孔,给你拿钱。”
陈铭搀扶着走路直打晃的张弛向外走去。
送走陈铭,张弛不顾崔峰的劝导,坚持去手术室门口等候。下午三点,韩德勤闻讯而来,张弛强撑着起身相迎:“韩长官,刘特派员本想立即求见长官,是我强留他吃午饭,谁知……劳您百忙亲自赶来,军统诸人同感大德。”
“言重了,刘特派员替我说服任恒闻悬崖勒马,虽然没有成功,却已尽力。他出了这样的不幸,我怎么能不过来看看。目前情况如何?”
邱医生恰好走出了手术室,见到韩德勤,紧走两步,过来报告:“注射了两针二巯基丙醇后,刘特派员的情况暂时稳定了,每隔三个小时再注射两次,如果不出意外,就可以脱离危险了。葛组长、林组长……还在洗胃,林组长的情况也很不好。”
韩德勤沉下脸训道:“这么说有特效解毒药?为什么只给刘特派员一个人使用?我不是下过命令对军统的伤病员,要优先治疗吗?”
张弛解释道:“韩长官误会了,医院里的特效解毒药二巯基丙醇只有一盒四针,是我决定优先供刘泽之使用的,医院和邱医生已经尽全力了。”
韩德勤叹道:“唉,缺医少药,不知道有多少将士因此而死……”
张弛正色道:“在明年农历新年之前,上海分局一定会设法为第三战区军医院筹措一批药品。”
“有张副局长这句话,我就感激不尽了,我知道军统上海分局任务繁重,不必勉强。”
韩德勤越是体谅,张弛心里越不好受,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搞到一批药品,无偿赠送给第三战区军医院。
院长听说长官莅临,匆匆赶来,韩德勤交代了几句,才离开了医院。
三点半钟,陈铭带着小孔、王庚来到常熟,来到黑市贩卖西药的李老大常落脚的万益饭店,开着车绕着饭店转了一圈,心急如焚的小孔催促道:“陈先生,药品黑市在什么地方?我们赶紧去吧,买了药还要赶回去,又不住店,来这里干什么?”
陈铭答道:“所谓的黑市,没有固定地点。别着急,你们两个在前面那个路口下车,一个人监控饭店门口,另外一个人在远处看着咱们的车,如果有人接近,等我走出饭店,向我示警。”
安排好了一切,陈铭进了饭店,递给前台侍应生几张小额钞票,问道:“李大先生在吗?”
“这个时候李大先生在他的长包房里。”
“我想从李大先生手里买笔货,有个人也看上了这批货,今天有人来找他吗?”
侍应生答道:“每天下午都有人来找李大先生,十分钟前李大先生还送走了一个客人。”
陈铭问道:“昨天和今天有没有一下子来了好几个客人找李大先生?”
做黑市生意的习惯独来独往,即使有同伙,谈生意的时候也大都是一个人出面,陈铭担心76号的手伸到了常熟。
看在不菲的小费的份上,侍应生答道:“没有,几批客人都是一个人。”
陈铭又塞了两张钞票,笑道:“那我去找李大先生,如果有人来,你替我挡一下,实在挡不住,给我打个电话,让我有个准备。”
侍应生暗道此人看来有大生意要和李老大谈,生怕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挡了财路,出手才这么大方,陪笑答应。
陈铭和李老大做过两次生意,对这个很懂规矩、信守承诺,出手不怎么大方的客户印象还不错,见他进来,从烟榻上起身寒暄:“陈先生,来,一块躺会。”
陈铭脱鞋上了烟榻,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欠学,李老板请便。此次我是有事相求:我急需两盒二巯基丙醇,您手里有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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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 趁火打劫
李老大好整以暇的抽了一筒烟,拿过炕桌上的紫砂壶喝了两口茶,又噙了快松子糖,这才说道:“本来是没有的,从昨天下午开始,同行们都收到了当局托人递来的话:暂时收缴这种药品,三日后可以领回。因为大家都知道我不做这一块的生意,只问了问我就过关了。这么大的动静,不会没有理由,所以一个在帮的师弟托我替他收藏几盒,我也就答应了。怎么?陈先生你需要这种药品?”
“李大先生门槛真精,是的,我要两盒,开个价吧。”有人收缴,就有人亟需,李老大这是冒险藏起几盒,没有要他也没有损失,万一有人要好趁火打劫。
“两根小黄牛一盒。”
陈铭吓了一跳,苦笑道:“李大先生,你一下子把价格翻了二十倍,这也太……能不能给我个面子,报个实价。”这几句话是不得不说的场面话,实则陈铭大大松了口气,他做了最坏的打算:李老大这里没货,自己又没有时间四处寻找,只得绑架李老大,逼他的徒子徒孙出面寻找。
李老大意味深长的笑笑说道:“黑市吗,随行就市,当局收缴,陈先生却急着找这种药,这里面的风险……干我们这行的,我不打听你的身份,你也别嫌弃我开的价格。”
陈铭恳求道:“来日方长,李大先生给我一个面子,我钱没带够,一根小黄牛,卖给我一盒。”
李老大哈哈一笑:“这样吧,每次交易陈先生都是来去匆匆,我倒是想交你这个朋友,苦无机会,这一次我留你三天,三天后送你两盒。”
陈铭心中暗恨:趁火打劫,等我腾出手来再收拾你!面上却丝毫不露,说道:“三天?李大先生玩笑了,我也有心亲近,无奈……这样吧,就按您的价格,李大老板抬爱,想和在下结交,陈某受宠若惊,李大哥手里还有什么现成的、不太俏的货?能不能送给我一些?”
跑江湖的规矩,不能把事情做绝了,李老大笑道:“好说,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我恰好有一箱中成药,买主变卦了,我已经收了定金,亏的不多,你不嫌弃就拿着。陈先生要务在身,我也就不留你了。”
陈铭忍住心疼,掏出四根金条放在炕桌上,李老大从烟榻上起身,俯身摁住一块地板,用力一推,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两盒二巯基丙醇,又指着墙角一个不大的纸箱说道:“用我找人替陈先生搬出去吗?”
陈铭笑道:“不用,李大哥留步,过些时候再来打扰。”搬着纸箱的陈铭走到饭店门口,见到地上有一张废弃的红纸,心念一动,捡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手术室外等候的张弛越来越心焦,五点整,崔峰走过来汇报道:“张副局长,冯组长的回电来了,说是他不仅派人去黑市寻找,还派人去了两家医院,其中的一家医院门诊大厅里遇到了一个因家庭琐事服毒自杀的中年女性,医生说是砒霜中毒,可医院里没有特效解毒药,只能洗胃,结果病人死了,家属哭的死去活来,要找医院算账,却被几名便衣逮捕了。我们派去的人见此情景,没敢轻举妄动。冯组长电报里说他推测上海、南京其他有特效药的医院也被监控了,所以就放弃了。几批去黑市的人也都没有收获。”
张弛的心揪得更紧了,却只能答道:“我知道了,他这么做是对的。”
邱医生走过来说道:“孙队长本来就没有康复,这一急又发起了高烧,我担心术后并发症会要了他的性命,医院里没有消炎药了,只能物理降温。”
张弛叹了口气,问道:“邱医生,葛佳鹏和林世荣还没有脱离危险,能不能辛苦您回手术室……我知道今天让您受累了。”
“我辛苦点没什么,不过有了解药,我在与不在,无伤大雅;没有解药,华佗再世,也……对了,我提议把还在昏迷中的刘特派员转到病房去,他醒来后,如果得知葛组长他们是因为仅剩的解药全给他用了,才死于非命的,这个打击,我估计……”
“多亏您提醒,泽之这个人,患得患失,总喜欢把一些和他无关的责任背在身上,深深的自责。崔峰,你协助邱医生把刘特派员转到病房里,他醒了之后,你看着他,别让他听到对他康复不利的话。”
崔峰答应着和邱医生进了手术室,张弛走到走廊尽头,望着西沉的夕阳,思绪万千:真的就这么放弃武顺和季刚吗?葛佳鹏和林世荣还有机会得到救治吗?陈铭,唯一的希望,能搞到解药吗?凶手到底是谁?
途中,见陈铭不紧不慢的开着车,恨不得插翅飞回去的小孔忍不住催促:“陈先生,能不能开快一点?快六点了!”
“现在还在敌占区,一辆半旧的小货车开的飞快,我担心被人注意上。沉住气。”
小孔坐立难安,对后排的王庚说道:“也不知道药够不够用?那个箱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陈铭点拨道:“怎么回事?你们俩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坐着,分头替我观察后面和两侧有没有可疑动向?这在军统的任何一个培训班,教官看见这个样子,还会有你们的好果子吃?脾气急点的,没准就动手了!”
小孔和王庚只能耐着性子坐好。陈铭又道:“小孔,看见那张红纸了吗?把它撕成碎片。”
小孔虽然不解,还是依言照办。
六点一刻,车子开到距离双方占领区交界处三公里的地方,陈铭说道:“小孔,看见前面那棵大槐树了吗?你带着一盒药,在那里下车,带上车上唯一的通行证,自己设法过检查站,我教给你:可以乔装成来回买卖牟利的跑单帮的商人。如果我们顺利通过,会在我方占领区两公里之外的路边洒下一把红色的纸屑,你看到了就没必要急着回去。如果没有看到,不管你想什么办法,那怕是持枪抢车,尽可能快的赶回军医院。”
小孔问道:“通行证我带走了,你们怎么办?走的时候太仓促,应该多找几张证件就好了。”小孔很担心:来的时候为了避开检查站,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回来的时候再绕路时间来不及了,何况一入夜,日伪会加强巡逻,来时避的开,不等于回去的时候也能顺利避开。日伪对车辆的检查比行人严格得多,除了特别通行证,持有普通的证件日伪检查站也未必能放行,可是连证件都没有,就更不可能放行了,没准还会因身份不明被扣押。
“哪来这么多的废话?我自有安排。多找几张?只有这个证件上的照片和你有几份相像。”
小孔不敢多问,拿着一盒药和通行证下了车。
陈铭一边开车一边交代了王庚几句。
六点半钟,暮色四沉,货车开到了伪军设立的检查站,陈铭放慢车速,摇下车窗,手里拿着一个证件的空皮比划着。
这家检查站一共有四名伪军,其中一个正在检查几名菜贩的证件,另外两名持枪警戒,一名迎上来说道:“所有车辆上的人必须下车,接受检查。”
虽然双方不得已同意占领区的居民可以通行,却都制定了严格的管理措施,日战区的违禁品名单上药品排在军火之后,名列第二。无论是否有通行证,夹带药品,一旦搜出,会被当场扣押。
陈铭满面堆笑,收回证件,似乎要开门下车。
那名士兵接证件的手落空了,不满的教训道:“先把证件给我,靠边停车,再下车接受检查,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陈铭笑道:“看我,糊涂了,长官辛苦了,给您。”
那名士兵伸手来接过,陈铭发动了汽车,似是准备靠边停车。
那名士兵打开证件一看:怎么是张空皮?没等他开口叱问,陈铭一踩油门,货车噌的一下窜了出去,撞断横杆!坐在后排的王庚手里的枪同时发言,一枪撂倒那名检查的士兵!
另外三名伪军都是一愣,才反应过来:有人武装冲关!
陈铭一边开车一边向后射击,又击中一名士兵!王庚瞄准检查站的铁皮房,扔出一枚手雷,炸毁了房子内的通讯设备。几名接受检查的行人尖叫着四散逃离。
剩下的两名士兵开枪还击!子弹打在封闭式货车的车厢上,火花四溅!陈铭探出头去,又是一枪,检查站的又一名正准备枪击货车轮胎的士兵中枪倒下,最后一名士兵却击中了陈铭探出车外的左臂!
货车飞速离去!开出两三公里,松了一口气的王庚撒下纸屑后,才发现陈铭脸色煞白,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灰色外套,顺着胳膊淌下来。
陈铭问道:“小王,你会开车吗?”
“不会,陈先生,你没事吧?必须停车包扎。”
陈铭强撑着把车开到一处荒地上,说道:“小王,临来的时候我从医院那里一个急救包,在车厢里,你替我包扎一下,骨头好像被打断了——哭什么?没出息!我死不了。”
王庚双手颤抖的包扎着,带着哭音说道:“子弹还在里面,好多的血,怎么办?都是我不好,早就想学开车,一直没有机会……我宁愿是我受伤,我就是被打死了,也没事,可是您……”
陈铭忍住剧痛,用右手帮着忙,挤出一丝笑意安慰道:“傻小子,我没事,开车用的是右手……等我回去了,教你开车——行了,这样就能凑合开回去了。还有十多分钟就七点了,再快也要耽搁了,也不知道葛组长他们能否坚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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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三章 换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七点十分,一直站在医院二楼走廊尽头窗口张弛几近绝望,崔峰硬着心肠汇报道:“邱医生说林世荣已经昏厥,浑身抽搐,快不行了;葛佳鹏的情况稍好一点,可也撑不下去……”
张弛似乎听到了死神的脚步,他眼前一黑,几乎昏倒,崔峰扶着他劝解道:“张副局长,你自己也是伤员,要保重啊……张副局长,您看——”
陈铭驾驶的那辆货车出现在视线里!张弛陡然精神一震,命令道:“陈铭回来了!我去通知医生做好准备,崔峰,你去接他们!”
崔峰疾跑冲下了楼。陈铭拼尽最后的清醒和力气,把车停了下来,伏在方向盘上,昏迷不醒。
王庚拿着药跳下车,迎着崔峰喊道:“崔先生,药买过来了!陈先生受伤了!伤的很重,快叫医生!”
崔峰冷静的命令道:“把药给我!你去叫医生。”转身向手术室跑去!
张弛拒绝了所有人的劝说,固执地在手术室外继续等候,一名护士跑了出来说道:“那个叫陈铭的伤员伤势严重,失血过多,必须马上进行截肢手术,血库里ab型血浆不够。张副局长,医生说请你立即组织人员验血……”
崔峰抢先说道:“我就是ab型血,抽我的。王庚,你负责陪护张副局长。”
截肢?张弛颓然瘫坐在候诊的长椅上,说不出话来。他仰面朝天,两行清泪终于滚落……
邱医生疲惫的走出另外一间手术室,见到张弛,止步无语,张弛心中一颤,在王庚的搀扶下强撑着要起身,邱医生紧走两步,过来说道:“张副局长,是我无能,林先生他……您节哀顺变……”
张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十二日凌晨三点,张弛醒来,抽了四百cc血后脸色苍白的崔峰固执的守在床边,说道:“张副局长,你可是醒了,医生说你的伤势有所反复。”
“陈铭怎么样了?”
“手术还没有结束,他中枪后强撑着开了四十多分钟的车,如果我和他一起去就好了……”
“葛佳鹏哪?”
“还在昏迷,可邱医生说他脱离危险了,不过一周内不能进食。刘特派员的情况比他还要严重一点。张副局长,老林的死……您已经尽力了,我是说……”
张弛切齿怒道:“投毒、暗杀……好,好,倪新,你做初一,就别怪我!”
“张副局长,属下建议马上向局本部,还有周局长汇报。”
张弛喘了几口粗气,叹道:“周局长有要务在身,不能轻易和他联系,我也不想让他分心。给局本部去电汇报吧。”
上午七点,重庆军统局本部,韩秘书呈上几份电文:“毛先生,这是需要您亲批的电文,属下都已译出来了。还有三份是需要您亲译的。”
放在最上面的一份绝密电文就是上海分局发来的,毛人凤亲自译出后,沉思道:上海分局再一次受挫,林世荣中毒而死,陈铭截肢,张弛、刘泽之、孙栋盛、葛佳鹏伤的伤,中毒的中毒,飞鹰计划尚未完成……继三年多以前在76号误食砒霜中毒后,刘泽之再次中毒,十天内不能进食,只能输液维持生命,那么康复需要多长时间?原定十八日出发,肯定是不行了。带队前往缅甸,和潘干臣、任恒闻联络,策应远征军的计划,戴老板很重视,不能后延。怎么办?张弛懂一点日语,却不懂英语,远征军是和英国人并肩作战……
张弛提议重启啄木鸟计划……目前的上海分局伤兵满营,周成斌分sh乏术,上海分局还承担着在淞沪地区开展大规模破坏活动的任务,而张占在76号尚未完全站稳脚跟,过于仓促,如果再造成损失,从近期看有可能影响到飞鹰计划的完成,从长远看,除掉倪新的过程如果不顺利。有可能导致上海分局再一次全军覆灭。即使顺利除掉了倪新,日本就会撤销76号吗?当然不可能,换个人,张占就更没有用武之地了……
毛人凤命令道:“韩秘书,命令陈劲松,从各个培训班里挑选一名军衔在少校以上、必须懂英语、加入军统最少五年的特工,派给张弛做助手,不必转道去上海,从重庆直接去缅甸。给上海分局回电:张弛调任缅甸站站长,十八日出发。刘泽之调任上海分局副局长。重启啄木鸟计划……再等一等吧。”
刘泽之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十二号的九点钟了,随侍在床边的王庚喜道:“刘特派员,你醒了?太好了!您昏迷十多个小时了,我去叫医生。”
“等一等。”刘泽之艰难开口:“是不是有人,投毒?”
“是的,凶手还没有抓住,不过您放心,张副局长说了不会放过他的。”
“是你一直,在陪我?”
“是啊,从昨天晚上八点起我就在这里。您喝水吗?医生说您只能喝水。”
“是不是,还有别的人,中毒?有人……死了?”
刘泽之是怎么知道的?想起崔峰的叮嘱,王庚挤出一丝笑意:“没有,我是说有人也中毒了,不过您的情况是最严重的,其他的人,例如葛组长,洗了胃就没事了。”
刘泽之叹道:“别瞒我了……真像你说的,那样,老张他们不会,不会没有人守在,守在这里……到底怎么样?说实话。”
王庚再也控制不住,语带哽咽:“陈铭,陈先生带我和小孔去买解药,被打伤了,只能截肢,一个小时前手术刚结束,还没有脱离危险,呜呜……”
“买解药?买回来了?”
“买回来了,可惜晚了一步,呜呜……林组长他……他……张副局长非要出席葬礼,谁拦都拦不住,呜呜……”
刘泽之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老林他……不会啊,我应该,比他严重,我曾经……这一次应该还是砒霜……而且,我买回来的,赠给邱医生的,有解药啊……难道我记错……”
“只有四支解药,邱医生说……张副局长决定都留给你,派我们去买……”
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袭来,刘泽之落泪:“是我,又是我,我害死了老林,我……宁愿死的是我……不详人,我害死林世荣……”刘泽之说不下去了,情绪的波动让他喘不上气,脸色憋得铁青,右手无力的捶着胸口!
王庚吓坏了:“刘特派员,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崔先生特意不准我说的,我混蛋!我去叫医生!”
刘泽之勉强缓过一口气:“别去……让我去死……”
葬礼结束后匆匆赶回来的张弛和崔峰眼见这一幕,崔峰怒道:“王庚,混账!谁让你……还不去叫医生?!刘特派员有个好歹,我要你的命!”
张弛劝解道:“泽之,你这是干什么?刚醒过来,不要命了?”
“老张啊,你怎么可以……我这条命,为了我,不值得……你让我,怎么活下去?我这条命,是老林给的,用他的命换我苟活,不值得……”
“胡说!刘泽之,你这个混蛋!”张弛勃然大怒:“半年多了,你都在想什么?一个大老爷们,整天无病呻y!要不是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打醒你!我想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有种你就养好病,和我打一架!”
崔峰赶紧劝道:“张副局长,您这是干什么?别忘了您自己也有伤在身,刘特派员他也是乍闻噩耗……刘特派员,医生说您的情况很不好,怎么可以大喜大怒?万一……老林岂不白死了?”
“早知道你如此不识大体,我就不该……现在,不管你想不想,林世荣的这条命,你算是欠下了!有本事你就完成他未竟的心愿,赶走日本人!否则……我看不起你!”
“张副局长,您少说一句吧,气头上把话说的这么重……”
邱医生赶来,不满的说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刘特派员,您这么不爱惜自己,等同自裁,林先生怎么能走的安心?张副局长,您是来探病的?还是来送刘特派员上路的?我把话说在前头: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
崔峰陪笑道:“邱医生说的对,是我们的错,在医院,就应该听医生的。邱医生,麻烦您给刘特派员检查处理一下。张副局长,也到了您复查服药的时间了,我陪您回病房。”
张弛也察觉出来自己的失态,就是带着崔峰离开。回到病房,张弛冷静了许多,按照医嘱复查服药,午夜才回到医院的小孔送来了一份电报,张弛译电后,说道:“崔峰,陪我去见刘特派员。”
“您还要去……您想和他说清楚,不急在这一会吧?刘特派员的身体……唉,刚一醒来,就听到林世荣的噩耗,刘特派员他……都是王庚这混账东西的错,我特意叮嘱了两遍,看我怎么收拾他!”
“想什么哪?刚才是我太冲动了,我找刘泽之是有工作,走吧。”
邱医生复查结束,劝道:“现在还不能说您已经脱离了危险,刚才的事绝不能再发生,您自己说过也学过两年的医,不会不清楚其中的利害。”
刘泽之答道:“我知道了,给邱医生您,添麻烦了——老张,进来,站在门口,干什么?”
没等邱医生开口,张弛陪笑道:“邱医生,刚才是张某失礼了。我和刘特派员说几句话,您放心,就说几句,不会再起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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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 投桃报李(上)
十一号,日军淞沪增援缅甸的西路军出发了,潘干臣部也在其中。十三日上午十点,倪新来见小野平一郎,小野平一郎递给他一份电报抄件:“你看看吧,潜伏在韩德勤司令部驻地的特工海王星发来的。”
“林世荣中毒身亡,陈铭被截肢,刘泽之、葛佳鹏还没有脱离危险……将军,海王星知道的如此详细,难道他的公开身份就是重庆方面第三战区军医院的?属下失言,请将军见谅。”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唉,这样的战果,不算成功,可也算不上失败,为了海王星的安全,他近期不能再出手了。”
“是啊,军统四名高级特工一死三伤,不可能不提高警惕。”
“唉,军统上海分局的破坏行动,并没有随着根据地的收复而有所收敛。”
“将军,周成斌才是上海分局的灵魂。军统的根据地沦陷,周成斌煽动七十九团兵变后,一直没有去韩德勤的驻地,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是没有露面,属下怀疑他要么回了重庆,要么另外重要任务。”
“周成斌如果回了重庆,不可能不去见毛人凤,田中君提供的情报中没有提到他曾在渝园露面,加之淞沪地区一直在发生针对皇军军警机关的破坏行动,可见此人还在上海。”
倪新答道:“将军所见甚是。如何追缉周成斌归案,才是当务之急。此人是特工界的奇才,我不如他。援缅西路军已经出发,东路军将于十六号出发,今后在淞沪地区的兵力空虚的大环境下,军统的活动必将更加猖獗。”
同样无计可施的小野平一郎叹了口气,又道:“是啊,和周成斌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一直没能致他于死地,实在是遗憾!倪桑,军统吃了这么大亏,不可能不报复,我不是给你说过你不能抱有侥幸心理吗?为什么还是轻车简从?”
倪新不以为然,却还是很恭敬的答道:“谢谢将军关怀,属下会注意安全的。”
小野平一郎正色道:“别再给我说什么‘周成斌是个正人君子’这样不找边际的话了,暗杀、下毒,本就是特工战的一部分。倪新——我不希望你死在宵小之辈手中!”
“是,从今天起属下一定安排好自身的警卫工作,还有76号的警戒。提起东路军,任恒闻那里怎么样?”
“最初有些抵触,后来权衡利弊,就范了,任恒闻是个聪明人。倪新,你准备如何处置浅野一键?”
倪新无奈的答道:“关押了这么几天,我想浅野君会吸取教训,我准备这就放了他。”
“也好,对你这个长官,他还是很敬重的。部下吗,哪有完全满意的?你要有容人之量。”
十二月十七日下午三点,周成斌来到第三战区司令部驻地,第一件事就是来见张弛。
张弛说道:“周局长,你可来了。飞鹰计划……”
“已经得手了,我借鉴刘泽之的做法,命人直接送往缅甸远征军驻地,副本交给了冯根生,命他派人送往重庆。泽之他们几个怎么样了?”
“邱医生说还需要五六天才能自主进食,在此之前还是只能输液。孙栋盛的伤势有所好转,也需要再卧床一周。陈铭……葛佳鹏没有大碍了。林世荣他……是我大意了。”
周成斌劝慰道:“怎么会是你的错?我也接到了局本部的命令,调你去缅甸。我把乔文荣带回来了,廖康和暂时留在原七十九团,等部队改编完毕再说。李奕这两天也会赶回来。丁威已经接到了命令,归你指挥。”
“好的,我还挑选了几个人,明天就会带着他们分头出发赶往缅甸。重庆派往缅甸的人员也已出发了。上海分局今后就全靠你了,好在有刘泽之协助。”
周成斌关切的问道:“你中枪受伤,这才过了十几天,你的身体撑得住吗?”
“您放心,肋骨骨折对一般的行动不会有太大的妨碍;肺部的内伤,只能慢慢调理。我会开些药随身携带。”
“张弛,这些日子在上海分局,我得益于你的地方甚多,今后天各一方,你要多保重。”
“我会,您也多保重,日本人长不了,希望那一天,你我都还活着。刘泽之策反了彭军医,以后张占不再是孤军奋战。”
周成斌说道:“这就好。陪我去看看泽之。”
“好,为了方便警戒、看护,我请医院把他们安置在了一间病房里。”
四五天过去了,被截肢后的陈铭嘴上什么都没说过,却日渐抑郁。和张弛吵过一架后,刘泽之的心情却纾解了不少,有气无力的主动和陈铭聊着天。他的军衔比陈铭高着好三级,陈铭只得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
病情最轻的葛佳鹏见到周成斌、张弛,起身说道:“二位长官来了,请恕我们四个只有我能起身相迎了。”
周成斌无奈的笑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个正经?”
张弛也说道:“什么长官?以后刘泽之就是上海分局的副局长,你小子的顶头上司。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来,既然你能起来了,去把邱医生请来,请他给我开些途中要用的药。”
葛佳鹏笑笑,走到门口对负责警戒的王庚吩咐了几句。
周成斌坐在陈铭病床前的一张椅子上,问道:“伤势怎么样?等你拆线了,就回重庆去吧。”
陈铭勉强一笑:“谢谢长官关怀,能捡回这条命,比起老林……是我没用,如果能早一步回来……以后的我,成了废人,就更没用了。回重庆也好,留在这里也是给你们添麻烦。”
“胡说!”周成斌训道:“你已经尽力了!什么废人?你知道陈劲松吗?上海分局前任副局长,他的腿也被截肢了,不比你更不方便?可他现在是局本部人事处负责人员培训的副处长,对军统而言,他的贡献,不比你我小。”
张弛也教训道:“周局长说的对,你啊,好的不学,和刘泽之在一起只待了四五天,学会了他的钻牛角尖!”
刘泽之苦笑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陈铭,二位长官说得对,是不是成为废人,要看你自己的心态。怎么样?想不想去陈劲松手下供职,我和他是老朋友,说话比周局长还管用,你要愿意,你回重庆的时候我给你写封信。”
陈铭答道:“到时候再说吧。”
众人知他的心结一时半会解不开,都不再提及。
拿着几份病历的邱医生被请来了,许松全意外的跟着也来了:“韩长官命我来军医院公干,听说周局长回来了,我特意过来看看。张副局长,您明天要离开这里?什么时候回来?您手头的工作怎么交接?”
在场都是职业特工,对他的来意都心知肚明。周成斌笑道:“谢谢许连长——许副营长,我和邱医生聊聊。张弛,替我陪陪许副营长。邱医生,今天的天气真好,冬日的暖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的,我们去阳台上透透气。”
邱医生点头答应。
常在根据地驻守的张弛和许松全很熟稔,开门见山的问道:“老许,你是担心我从军统上海分局离职后,答应的为军医院搞到一批西药的承诺,无人兑现了吧?”
被说中了心事的许松全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哪里,您误会了,军统上海分局怎么可能言而无信?我是来给您送行的,今天晚上我掏钱,让食堂做几个菜,给张副局长送行,给周局长洗尘。几位放心,绝不会再出现投毒这样骇人听闻的事。”
张弛答道:“老许说得对,上海分局承诺的事一定会有始有终……”
刘泽之突然插话:“老张走后,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过,我需要陈铭协助。陈铭,你怎么样?”
陈铭一愣,答道:“我已经这样了,还能做些什么……王副官,你也来了。”
许松全一喜,说道:“我和王副官都是一个多小时前扈从周局长回来的,回来后去见了韩长官,韩长官命我们代表他来给张副局长送行。刘特派员,你说的是真的——瞧我,又来了,您说的话当然是认真的,太好了。对了,您还是尽量少说话,目前还不能进食,说话会消耗体力。”
“我没事,就是浑身上下没力气。”
了解了几人的病情,邱医生陪着周成斌走回房间,王副官也很高兴,却还有点不放心,拐弯抹角的印证:“周局长,刚才刘特派员说张副局长答应的那批药品,由他接手负责,您看……”
周成斌笑笑,答道:“张副局长调走后,刘特派员屈就上海分局副局长一职,他当然可以代表上海分局。泽之这个人,你们都知道,是个传奇人物,我答应了,也许未必办得到;他答应了,就放心吧。”
刘泽之叹道:“我哪有这么,神奇?老许,军统,小一千人,估计要在这里,住一到两个月。”
王副官忙道:“都是一家人,刘特……刘副局长您太客气了。”
“不是客气,军统经费拮据,这笔花销,只能算在,我准备搞到手的,西药里。军统失去了根据地,无法自收自支,局本部下拨,经费,也不会很多,也需要搞一笔。还有,将来军统,根据地的光复,也要仰仗韩长官,皇帝不差饿兵,再说我还想,手头留一点,应急用。”
刘泽之一番话说的有气无力、断断续续,众人却都是一惊:这么大的手笔?有把握吗?周成斌温颜责备:“泽之,你想的太多了。西药是日本人管控最严的物资,韩长官不会不体谅我们的难处,先搞一批急需的。”
刘泽之答道:“您放心,办不到的事,我从来不说,只要陈铭肯帮忙,我有把握。”
陈铭答道:“我当然愿意尽力。”
许松全大喜,和王副官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色,殷勤的为刘泽之试汗:“刘副局长,您身体太虚弱了。什么时候开始行动?我还跟着您干!”
“明年,元月一号吧,今天是,十七号,我还需要四到五天,才能进食,然后休养十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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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五章 投桃报李(下)
第二天,张弛带队离开了第三战区军医院,十二月二十二号,周成斌和韩德勤见过两次面,商定在民国三十三年大年初二发起进攻,光复军统根据地后,带着崔峰潜回上海。他奉命和周佛海见面,不能不亲自走这一趟。
自从刘泽之初步谈了他的设想,许松全几乎天天来医院探视,有的时候王副官也会同行。刘泽之可以进食后,每次来都不空手,除了必备的当归鸡汤,还拎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水果点心,居然还送过两次补品。刘泽之胃部受损严重,食欲不佳,一同养伤的孙栋盛等人沾光不少。
葛佳鹏出院了,在一个秘密据点,带着四五名铁匠每天忙碌着。
从刘泽之口中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用处,虽然将信将疑,陈铭还是渐渐打起了精神。一九四四年的元旦来临了,还没到十一点,许松全和王副官拎着两个三层大食盒就来了医院,找邱医生借了药房空着的一间仓库,摆好饭菜,王副官去请刘泽之等人。许松全递过三四张公文纸,说道:“这是军需处和你们院长拟出来所需药品清单,韩长官也过目了。我实在是不好意思交给刘副局长,请你代交,我在一旁敲边鼓。”
邱医生草草看了一遍,皱起了眉头:“这么多?军统的经费也不宽裕,这些药品在黑市上最起码需要两三百根金条。”
“小点声!这不是想着漫天要价吗,也不是一定要全部搞到。军统说了是搞,不是花钱买!”
邱医生叹了口气,说道:“要真能搞全,可太好了。见机行事吧。说实话,怎么‘搞’?我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王副官陪着刘泽之等人来了,三天前出院的葛佳鹏回医院复查,恰好赶上,自然不肯错过,自告奋勇的找轮椅推着陈铭也来了。
几人在库房里围着一张刚从食堂搬过来的桌子落座。
王副官说道:“今年是新年头一天,韩长官本想过来探视的,军务缠身,实在是走不开,托我问候诸位,并代他致歉。”
脸色苍白,身形瘦了一圈的刘泽之寒暄道:“哪里哪里,这怎么敢当?邱医生,别走了,一起吃吧。”
邱医生正中下怀,就势坐下,给刘泽之盛了一碗鸡汤。许松全说道:“先吃饭,然后再谈怎么搞药品。”
邱医生借机掏出那份清单:“对了,这是院长命我转交的所需药品的清单,请刘副局长过目。”
刘泽之接过来翻了翻,坐在他身边的葛佳鹏探头扫了一眼,说道:“这么多?邱医生,贵院可是狮子大张口。”
邱医生的脸红了。许松全赶紧打圆场:“医院缺是缺这么多,不过尽力吧,少一点半点的,谁还能说什么?”
王副官帮腔道:“是啊,诸位也都看到了,我们现在吃饭的这间房就是医院的药品库房,空了好久了。医院所有的药一个小药房都没装满。这还是司令部,所辖各部的军部、师部的卫生所,就更没法提了。”
葛佳鹏正想开口,刘泽之笑道:“先吃饭,这鸡汤不错。佳鹏,你负责侦破投毒案,有进展了吗?”
“还没有,凶手一击得手后,应该是不再出手了。医院的安保措施倒是严密了不少。”
见刘泽之转移了话题,许松全等三人虽然心急,却无法再追问,只好食不知味的吃起饭来。
葛佳鹏吃了几口,突然笑道:“这么丰盛的饭菜,还有这些日子送来的补品、佳肴,不会是二位自掏腰包的吧?吃人手短,刘副局长,看你的了。”
许松全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两个穷光蛋,那什么,是韩长官吩咐的,走的也是长官部的帐……”
刘泽之笑笑答道:“韩长官的厚爱,我等愧不敢当。”
几人吃完饭,刘泽之说道:“周局长临行前吩咐:第三纵队所辖第二中队的一部分、第三中队从明天起,以小队为单位,分别潜入原根据地及其周围的日战区,等待命令。孙队长,你安心养病,我已命杜一帆执行这一任务。”
“唉,也只好如此了,医生说我还需住院一个月。”
“佳鹏,你和许副营长、陈铭协助我。”
许松全很高兴的答道:“您放心吧,韩长官也是这么个意思。”
刘泽之笑道:“王副官,请替我转告韩长官:我等一定尽力而为。请你和邱医生送孙队长回病房吧,我们四个再坐会。”
王副官知趣的点头答应,搀扶着孙栋盛走了。
刘泽之这才说到了正题:“佳鹏,追缉凶手的行动暂停,但是不能让凶手本人看出来,我需要这个人的配合。”
葛佳鹏点头道:“我明白了,会外紧内松。”
许松全不解的问道:“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样让他配合?这个凶手是我们的敌人,让他配合?那也应该先抓出来,再严刑拷打,逼他就范。”
刘泽之耐心的点拨:“他身份暴露,还怎么配合?”
许松全还想再问,陈铭打断了他的话:“许副营长,听刘副局长说下去。刘副局长,我的身体……还不如孙栋盛,我能做些什么?”
许松全答道:“是啊,陈先生都这个样子了,还能干什么?玩命有我那。”
轮椅上的陈铭脸色一滞,无声地叹息。
葛佳鹏提高声音喊了一句:“老许!特工战不是你这个打法,你能不能暂时闭嘴?”
许松全也觉察出自己的失言,不再说话。
刘泽之继续说道:“要么不搞,要么就大搞一批,这份清单上的药品太少,我重新拟一份,加个两倍的量。我们首先要搞清楚谁手里有?才能制定具体的计划。”
葛佳鹏点头道:“说的不错,黑市上肯定有,常熟黑市购置不全吧?上海的黑市,还有南京的黑市上,一定可以购齐。可以我们没钱那,即使有钱,一旦出手购置,价格暴涨倒在其次,这么大的数量,日伪会马上警觉,追查下来,会造成很大的伤亡,任务也未必能够完成。”
许松全很认同,却不敢再插话。
刘泽之笑笑说道:“还有人手里有货:日本人。”
葛佳鹏沉吟不语,许松全忍不住说了一句:“这谁不知道?可日本人能把药卖给我们吗?还得是平价。”
“我手里有日本人想要的东西。”
许松全更不解了:“什么东西?”
葛佳鹏插话道:“军统上海分局两位正副局长的脑袋!”
许松全吓了一跳!
一直垂着头陈铭也是一惊,转头看向刘泽之。
刘泽之问道:“陈铭,你这几天说起过你向他买药的那个李老大,此人为人如何?”
“市井之徒,趁火打劫,自认为很聪明,只认钱,油锅里的钱也敢伸手。”
“和我想象中的虽不中,亦不远矣。我有个计划……”
三人听完,反应不一,葛佳鹏问道:“这个计划是利用倪新和小野平一郎的心理盲点——可行。你的身体撑得住吗?如果倪新置之不理,那怎么办?”
“以我对倪新的了解,他不会听之任之,只要我们把戏演到位,所以我们需要这个凶手的配合。你不用担心我,我能撑得住。我担心的倒是陈铭,这么做也许会搭上李老大的性命,你有伤在身,孤军奋战,你自觉地有把握吗?如果力不从心,不妨直言。我可以修改方案。”
陈铭答道:“没这个必要 ,没想到我还有机会为国效力,我一定完成任务。至于李老大,他敢发国难财,就应该付出代价。”
许松全脑子里混沌一片,理不清思路。葛佳鹏想嘲讽几句,被刘泽之用目光制止。刘泽之耐下心来,掰开揉碎又讲了一遍,许松全总算搞明白了,忍不住赞道:“刘副局长,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是您,能在76号潜伏四年之久了。换了我,四天都够呛。我们四个人,人手不够吧?我下辖的警卫营,有很多好手,需要调几个,您尽管开口,韩长官面命我全力以赴协助您。”
刘泽之答道:“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我准备再调用三个人:小孔、小史、王庚。他们耳闻目染,多少了解一点特工常识。唉,人才难得,军统的职业特工,损失殆尽!”
“七个人够用吗——听您的,您说够用,那一定是够了。”
刘泽之吩咐道:“明日开始行动,具体计划小孔等三人不需要知情。老许,韩长官那里需要你提前告知。邱医生那里我去说。”
“放心吧,我下午就去汇报。”
葛佳鹏提醒道:“需要提前向局本部报备吗?”
“没这个必要。”
陈铭附和道:“还是提前汇报一下吧,如果计划失败,造成的损失过大,事先又未请示,这个责任谁也承担不起。”
葛佳鹏又道:“是啊,陈铭说得对,即使计划成功,药品的分配于情于理,也必须事先请示。军统不是你我的私人组织,您和周局长没有权利分配数额如此巨大的战利品。”
刘泽之只得点头答道:“好吧,我一会以我和周局长的名义拟份电文,你亲自拍发给局本部。佳鹏,我让你准备的假金条,不会被人看出破绽吧?”
葛佳鹏信心满满:“放心吧,也不看是谁干的活?除非我师父叶君远来了,手边还带着专门仪器,其他人,绝对看不出来。”
刘泽之、葛佳鹏又就一些细节做了磋商,陈铭时不时查一两句话。许松全只有倾听的份。最后才有机会说道:“我个人觉得最危险的还不是陈先生,而是刘副局长您,刘副局长,您一定要露面吗?就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想过了,没有。林世荣因为缺医少药而死,我想为他做点什么。韩长官对军统照顾颇多,军统投桃报李,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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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六章 纷争
元月二号凌晨五点起,军统第三纵队的成员陆续离开第三战区的驻地。
上午九点,刘泽之遵照医嘱外出散步后,回到病房,邱医生等四人正在查房,见陈铭脸色灰败,刘泽之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略带不满的说道:“热度这么高?邱医生,昨天就说要注射盘尼西林,为什么拖到了今天?到底什么时候注射?”
来医院复查的葛佳鹏拿着病历,走进了病房。
邱医生很为难:“院长的确是批了,可是药房里说只剩下一盒六针了。陈先生到底是康复阶段,还有十几名刚接受手术或者即将动手术的伤员……所以就说要等一等,医院已经设法去采购了。”
“不是还有六针吗?那就先用上,我看陈铭这个样子,一针不够,再申请一针吧。”
邱医生默然,葛佳鹏微带怒气的说道:“怎么了?没听到刘副局长的话?不就是两针盘尼西林吗?陈铭受伤十多天了,你们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我住过的军医院,你们的水平,哼,不敢恭维!还有林世荣,就因为你们,把命都送掉了!”
一同来查房的范医生忍不住反唇相讥:“不就是两针盘尼西林?好大的口气!只有你们军统的人是人,其他的伤员就低人一等?林世荣的死也算到了我们医院身上?职业特工?哼!这么多人居然一起中毒了!”
一名护士附和道:“没解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都说军统霸道……”
邱医生和稀泥:“好了,都少说一句吧,刘副局长,并不是我们不尽力,的确是缺医少药。”
葛佳鹏的怒气更大了:“缺医少药是你们的事!我们是病人,你们看看陈铭的样子,是不是等他死了,你们再装模做样的出席葬礼,表示歉意?就像对林世荣?军统敬谢不敏!”
范医生也急了:“怎么说话哪?什么叫装模作样?我们这里就是没药!你们军统不是神通广大吗,另请高明吧!”
刘泽之也沉下脸问道:“邱医生,你是陈铭的主治医生,给我说句实话:陈铭的情况到底怎么样?还需要用什么药?”
邱医生面带忧色:“这个……陈先生截肢后,恢复的不好,原因很多……”
“我不想知道原因,只想知道实情,我不想林世荣的悲剧重演。陈铭是军统的职业特工,没必要瞒着他,你直说就是。”
“如果不能把热度降下来,我担心创口会发炎恶化,现在已经在流脓,也许需要二次截肢……也不排除有危险……”
葛佳鹏气坏了,怒道:“这么严重?!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范医生当即顶了回来:“我们就这么大本事!你要是不满意,我们也没办法。”
时值查房时间,其他医生听到这里起了争执,有的驻足观望,有的一边忙碌一边留心听着动静。还有些病情不太重的病人探头探脑的围观。
邱医生强笑着劝解:“老范,你这脾气……刘副局长,您多包涵。”
刘泽之问道:“如果要治好陈铭,还需要什么药品?”
“除了盘尼西林,需要六针,最好还有磺胺等青霉素类抗感染治疗,医院里没有这种药。据我所知上海济民医院有一种远红外线照射仪,有消炎镇痛作用,可以促进红肿的吸收。”
那名小护士忍不住低声嘟囔:“六针?全医院就剩六针了……”
葛佳鹏勃然大怒,冲到小护士眼前威胁道:“只剩六针又能怎么着?陈铭有个好歹,我和你们没完!”
小护士吓的浑身一颤,邱医生特意找来的范医生脾气暴烈,上前一步挡在小护士面前,毫不示弱:“你想干什么?没完?你还敢杀人?有本事你就大开杀戒!”
陈铭痛苦的抱头说道:“别吵了!让我去死,我这样活着,生不如死……”
葛佳鹏心疼的劝着陈铭:“别这样,大喜大怒对你康复不利,都是因为我,你才去买药的,不管想什么办法,我也要治好你,谁要敢拦着,我就和他拼了……”
刘泽之怒道:“葛佳鹏,闭嘴!”
邱医生赶紧劝道:“老范,别忘了你是个医生!怎么能和病人大吵大闹?”
现场军衔最高的刘泽之说道:“都不准再说了,不像话!邱医生,既然院长已经批了一针盘尼西林,请您给陈铭用了吧。”
邱医生没说话。刘泽之不咸不淡的笑道:“怎么?需要我为了一针办好了报批手续的盘尼西林,惊动韩长官吗?”
“那倒……别惊动韩长官了,我做主,马上注射。”
范医生等人并不是对陈铭有偏见,药品短缺他们也没有办法,发生冲突不过是话赶话而已,都没有表示反对。
葛佳鹏却不肯罢休,又道:“一针?一针管什么用?六针!六针全用上!”
葛佳鹏如此蛮横,围观的七八个人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范医生也火了:“你以为你是谁?笑话,到这里发号施令来了……”
“行了!”刘泽之脸色铁青,瞪了葛佳鹏一眼,葛佳鹏不敢再说。刘泽之命令道:“邱医生,给陈铭注射一针盘尼西林,其他的事我来想办法。葛佳鹏?你还有事没事?没事就出去吧。”
葛佳鹏悻悻然离去。邱医生答道:“我马上就办。看什么那?都回病房去!听到没有?还有你们几个,不查房了?走吧,该干嘛干嘛去。孙队长,你拍片回来了?今天要吃的药给你放在茶几上了。”
围观的人只好散去。刘泽之看着邱医生为陈铭注射,叮嘱了同病房的孙栋盛、阿文几句,而后去了院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在院子里等候的葛佳鹏迎上去,二人在走廊里交谈了十几分钟。
葛佳鹏去找邱医生,请他开了些医院有的药,说道:“替我办理陈铭的出院手续。”
邱医生答道:“我知道了,我多问一句:为什么让我找范医生一起查房?还要和你们发生这么大的冲突?”
葛佳鹏笑笑,答道:“别问了,刘副局长自有他的道理。记住:实情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半个小时后我接陈铭走。”
医院院子里,小孔、王庚按照刘泽之的吩咐,卸下那辆箱式小货车的车牌,又换上了一副,还用扳手在车身上敲了两个凹坑。
刘泽之走过来围着车四周看了看,说了些什么,王庚答应着回了楼内。刘泽之脱下外套,钻进车底检查。小孔拎来两桶水给车加水。
十来分钟后,王庚抱着两床被子回来,铺在后车厢内。病重乏力的陈铭坐着轮椅,被葛佳鹏推着上了车。刘泽之叫过葛佳鹏,叮嘱着。葛佳鹏连连点头,王庚、小孔上了后车厢,葛佳鹏跳上驾驶室,开车离去。
办完这些事,刘泽之看了看表,向食堂走去,管理员笑道:“正说去楼里送饭那,您是在这里吃?”
“在这里吃吧,天太冷,病房里不敢开窗,在那里吃饭更没有胃口了。”
管理员检出一陶钵米饭、一份开水煮萝卜,一个煮鸡蛋,放在桌上,刘泽之拿起鸡蛋剥皮,陪着院长来用餐的邱医生走进餐厅,见到刘泽之坐在那里,低声对院长说了几句,院长自去另外一边坐下。
邱医生在刘泽之对面坐下,刘泽之主动说道:“邱医生,我正要去找你,我今天下午就要出院,帮我办个手续。”
邱医生一愣,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季度:“刘副局长,你这是何必?大家都是自己人,言差语错的……你还真介意?您的身体不能出院。”
刘泽之笑着低声解释了几句。
“那就好,您去买——”刘泽之示意他噤声。二人一边埋头吃饭,一边低声交谈。刘泽之先吃完了饭,起身说道:“我走了,别忘了给我补办个手续。”
“放心吧,您去苏旅长部公干,不得不提前出院。”
当天晚上,七点,正在吃花酒的李老大接到一份请柬,他看了看说道:“诸位慢用,来了个远客,我要去翻个台。”
李老大带着一名徒弟走出饭店,上了专用的黄包车向万益饭店走去。回到长包房,在房间里留守的另外一名徒弟迎了上来替他宽去马褂。说道:“陈先生等您很久了。”
李老大一看来人,不悦的问道:“陈先生?你到底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
葛佳鹏起身笑着解释:“我是陈铭的朋友,他就在这家饭店二楼,送给您的信是他亲笔写的。李大先生应该认得出他的笔迹吧?”
李老大将信将疑:“二楼那间房?我去看看。”
“固所愿也不敢请也,陈铭正在等您,我来引路。”
葛佳鹏走在最前面,一名徒弟紧随其后,后面跟着李老大,另外一名徒弟落后几步,走在最后面。葛佳鹏暗道这个李老大还有两把刷子,警惕性很高吗。
二楼一间客房内,陈铭果然在里面。才过去二十来天,李老大几乎认不出陈铭了。只见他脸色呈现不健康的潮红,消瘦不堪,左臂关节处以下不见了,打着绷带。
陈铭有气无力的苦笑道:“李大先生认不出我了吧?唉,时运不济啊,上次蒙您不弃,我买到药后,途中遇袭……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葛佳鹏插话道:“什么捡回来了?看你现在的样子,阎王爷随时可以把你招走。李大先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们此行是有两件事,一件事想找你购一批货;第二件事就是送陈铭去医院,您手眼通天,又和我这个兄弟相交一场,不会见死不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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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七章 如意算盘
李老大神色一肃,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陈铭答道:“李大老板说过:干我们这行的,我不打听你的身份,你也别嫌弃我开的价格。再说,以李大先生的精明,我们的身份,您还猜不出来吗?”
李老大一愣:没想到陈铭并不回避自己的身份,他冷笑道:“你们是不是重庆方面的?陈先生,你胆子不小啊,就不怕我把你们交给日本人?”
葛佳鹏微微一笑,答道:“我和李大先生是初次晤面,加上这一次,陈铭却和您打过四次交道了。如果李大先生有意出卖我们,陈铭还能平平安安的躺在这间房子里吗?李大先生,您是乱世求财的,何必和军统结怨?”
虽在意料之中,李老大还是吃了一惊:“你们真的是军统的?我猜的果然不差。”军统,他的确得罪不起。
葛佳鹏递过来五六张白纸:“在下葛佳鹏,军统少校特工。李大先生,这是我们需要的货物,请过目。”
李老大草草看了一遍,喜忧参半:这么多的药品,吃下来,下半辈子就不愁了;可是风险太大,常熟一地肯定采购不齐,肯定要动用在上海、南京药品黑市的关系。这么大的举措,惊动了日本人,发现买家是军统,自己这颗脑袋就保不住了。
他的想法,葛佳鹏如何不知?笑着递过来一根铅笔,说道:“这份清单是我们需要的药品,李大先生能提供哪些,请划出来,其他的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李老大暗自盘算:清单上有些药品自己手里就有货,可以开个高价,其他的需要现去找货源,风险太大,有命挣,也得有命花才行,不妨放弃。这么想着,就用铅笔画起来。
十几分钟后,李老大把清单递还给葛佳鹏:“就这些了,我们谈谈价格?”
葛佳鹏看了看,说道:“这也就是百分之二十?李大先生,黑市生意,没有比您更清楚的了,经手的人越多,风险越大。如果您不能提供一半以上的货物,这笔生意,我们只能另请高明了。”
李老大答道:“我画出来的都是有现货的,其他的我再筹划一下。我们先谈谈画出来的这些货物的价格吧。”
陈铭乏力的闭上了眼,葛佳鹏担心的看了他一眼,说道:“现在谈价格为时过早。陈铭一直说李大先生有担待,说实话:做生不如做熟,在淞沪地区有能力吃下这笔生意的为数有限的大佬里,我们到底合作过几次,是我们首选的合作伙伴。这样吧,我先付给您一笔定金,三天后听您的消息,还是那句话:如果不能提供清单中的一半,就只能放弃了。生意做成了,定金自然冲抵货款;生意做不成,就算是您设法送陈铭去医院治疗的费用。”
李老大犹豫了片刻,终于首肯:“我姓李的最讲一个‘义’字,陈先生既然认我这个朋友,他的忙我肯定帮。不过我有一事请教:军统神通广大,送陈先生去上海的医院,不过是举手之劳,何用李某帮忙?”
“一客不烦二主,陈铭奉戴老板之命为军统采购药品,我是他的助手,一日不死,就要完成任务。送陈先生去医院容易,采购药品,却需要李大先生鼎力相助。何况……说句失礼的话:陈铭在您手中,也可体现军统合作的诚意。”
“葛先生这么说,这个帮我还不能不帮了。”
葛佳鹏致谢道:“谢谢李大先生仗义援手。第三战区军医院的医生说陈铭需要磺胺等青霉素类抗感染治疗。上海济民医院有一种远红外线照射仪,有消炎镇痛作用,可以促进红肿的吸收。”
“济民医院?那里经常住着上海南京等地的达官显宦,太显眼……”
李老大的顾虑在葛佳鹏的意料之中,他答道:“干我们这行的,行走在刀尖上,每时每刻都有风险。在下和陈铭是军统上海分局负责常熟一带工作的组长,从未在上海南京露过面。对了,这是五根金条,不过是表明军统和李大先生合作的一点诚意,请收下。”
葛佳鹏出手如此阔绰,可见是有诚意的。李老大一喜,拿起一根金条细看,心中一动:区区五根金条,财大气粗的李老大还不放在眼里,让他激动的是金条底部刻着的一行小字:正金银行满洲分行康德七年。两年前,从满洲国运到上海的一批总数五千根的金条被劫走,各种传闻不翼而飞,越传越奇,李老大也有所耳闻,他并不知道军统只得手了其中的一千根。种种传闻中李老大等人比较认可的一种说法是:军统下的手,劫得了五千根金条。眼前葛佳鹏拿出的这根金条验证了他的想法。五千根金条啊,看来此次购药军统是要下大本钱了。
刀尖上赚钱的日子,也过腻了,狠狠干一把,常在水边走,没准什么时候就失手了,就此收山,岂不美哉?而且……从长远来看,日本人未必能长久,搭上军统这条线,将来重庆政府回来了,不仅不用担心清算,没准还能成为抗日功臣,捞个一官半职……
至于葛佳鹏说的他和陈铭从来没有在上海露过面的说法,李老大深信不疑,理由很简单:自己和军统无仇无怨,身体如此虚弱的陈铭和葛佳鹏不会为了陷害自己,自投罗网。
李老大笑笑,说道:“好,我来安排,能否搞到清单上五成以上的药品,三天后给你准信。葛先生,怎么和您联系?”
“我有一名手下,叫王庚,派他照料陈铭。三天后,你通过他安排见面。”
“一言为定。”
元月五号上午九点,上海特种经济工作处特工队长于思文按照惯例,一张张翻阅着手下特工呈报的《管控物资可疑线索简报》。这些线索大部分都是捕风捉影,价值不大。他过目后从中挑出他认为可以继续追踪,或者有一定价值的,上报小野平一郎。
下午一点,小野平一郎翻阅着于思文送来的文件,也没有什么发现,说道:“交机要室存档吧。对了,思文,援缅东路军经过半个多月的跋涉,已经抵达缅甸,任恒闻部没有异动,一切正常。你成功策反任恒闻部,虽然只有四千余人参与兵变,除了这支部队在缅甸战场上起到的作用之外,对韩德勤部也造成了一定的打击,双方势力此消彼长,对兵力空虚的淞沪地区,尤为重要。我要为你请功。”
于思文接过文件,答道:“将军栽培,属下铭记于心。属下告退。”
于思文离开了小野平一郎的办公室后,秘书进来报告:“将军,海王星发来的密电。”
小野平一郎看罢,思忖片刻,命令道:“叫于思文来见我。”
于思文觐见小野平一郎后,匆匆离开,下午五点,于思文来找小野平一郎汇报,小野平一郎命令道:“给76号倪局长打电话,请他尽快来一趟。”
半个多月过去了,奉命侦破针对日本军事目标袭击破坏行动的倪新,十几条线索追踪下来一无所获,正想着向小野平一郎请示能否换一种侦破方式,听到小野平一郎召见,嘱咐了秘书刘威平几句,叫上正向他汇报工作的浅野一键和谢威,来见小野平一郎。
倪新命浅野一键、谢威在外间等候,自己进了小野平一郎的办公室:“将军,召见属下有何吩咐?思文,你也在。”
“倪桑,坐吧,你看看这份电报。”
倪新接过来仔细看了两遍,说道:“军统把左臂截肢的陈铭转走了?肯定是去条件好一些的医院继续治疗。陈铭转院,不算什么大事吧?何至于让韩德勤动了肝火?转院的时候重庆第三战区军医院的院长不会不知情吧?他并没有出面拦着,被韩德勤召见后,为什么态度就为之一变?两次向刘泽之道歉,这又是为什么?军统一向蛮横,可是目前的情况是军统寄人篱下,有求于韩德勤……”
小野平一郎也道:“是啊,难道是第三战区也有事求到了军统?军医院的人称呼刘泽之‘刘副局长’,这个副局长自然是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那么问题来了:原来的副局长张弛已经确定不在第三战区司令部驻地了,他去了哪里?别问忘了他中枪还不到一个月,这么快就康复了?”
“是啊,海王星这份电报虽然很短,却可以分析出很多问题:原七十九团哗变后,周成斌出现在重庆第三战区司令部驻地,在那里待了几天,又失去了踪迹,他这个上海分局的局长神出鬼没,到底在干些什么?”
于思文为插话道:“倪局长,你负责侦办军统上海分局针对皇军的行动,有进展了吗?”
倪新有些沮丧:“没有,几条线索都追不下去,我怀疑这些行动是由周成斌亲自指挥的。至于张弛的去向——军统高级职业特工很缺乏,属下怀疑他另有委任,离开了上海分局,途中可以继续养病。所以军统局本部才又任命刘泽之担任上海分局的副局长。”
小野平一郎问道:“提到张弛,我记得倪桑曾向我汇报:齐东加入76号之前,就是受过训练的枪手,他刺杀张弛,张弛也确实中枪,却这么快就康复了?齐东、贾昊有下落了吗?”
“张弛为什么康复的如此之快,属下也很奇怪。提到齐东等人,正想向将军汇报:收复军统根据地后,钱队长奉命在那里甄别曾和军统有过合作的市民,收获不大,很多通匪的人都随军统第三纵队一起撤离了。再一次证明刘泽之等人是有计划的撤退。不过有一个意外的坏消息:发现了被掩埋的齐东和另外一名特工的尸体,尸检后确认死于枪击,按照尸体腐烂的程度推断死亡时间应该在上个月的三号到五号之间。贾昊目前还是下落不明。能不能命海王星打探一下?”
“可以,思文,你和海王星联系,命他打听军统手里是否有一个外貌体型和贾昊相似的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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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八章 误算(上)
倪新又道:“将军,电报中还提到第三战区军医院一直派人设法购置药品,这不奇怪,医院吗,没有药品,还开门干什么?可是前天突然停止了采买行动,这又是为什么?是医院有了新的药品来源渠道?没听说重庆第三战区有了药品加工厂啊。”
小野平一郎说道:“倪桑,你看看这份简报,这两天收集到的情报里只有两份是有关药品市场的异动的,所以我命思文进行了初步调查。”
倪新看完,说道:“李老大四处打听管控药品的价格、谁手里有货等情况,但是这两天他经手的成交量很小,这也很正常,黑市药品价格瞬息万变,干他们这行的,对价格必须心中有数。也许是他没有遇到大买主,闲着无事,打听价格好做到心中有数。”
“思文,你对倪桑说说你调查的情况。”
于思文答道:“是,我按照将军的吩咐,没有惊动李老大,今天下午通过帮会的私人关系,以市警署的名义,找到了简报中提到的两个李老大询过价的人打听,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没有成交,说是在一两天之内会给他们消息。不过李老大说的很肯定,预计要的数量不少,还同意用黄金现货现款。”
“李老大这样的人,见利忘义,不过说话却很有分寸,否则怎么混江湖?将军的意思是军统有可能通过李老大为第三战区采购一批药品?黄金支付?军统有这么多钱吗?”
小野平一郎答道:“有这种可能性。我已经命思文派人暗中监视李老大的一举一动。思文,你去忙吧。有进展随时向我汇报。”
“是。”
于思文走后,小野平一郎又道:“我找你是有一件要紧的事:军统上海分局的破坏活动愈演愈烈,你我却束手无策,今天下午冈村将军来电,严厉申饬,限令在半个月内设法破获军统上海分局的潜伏特工组织。”
“属下无能,让将军您受累了。”
小野平一郎摆手道:“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半个月内,谈何容易?除非——擒贼先擒王!”
“可周成斌在哪里,我们并不知道。刘泽之在韩德勤的驻地,可自从投毒后,军统不可能不提高戒备,无论是海王星,还是再派人去,都很难着手。对了,将军,您为何命令属下推迟公开处决武顺和那个无名氏的计划?”
“那还是因为田中君策划了一系列行动,我担心一旦失手……留下这两个人还有用。”
“田中君?他还好吗?”
“他以前在重庆潜伏多年,又得到了贺儒的协助,除了在渝园发展的那个内线外,在军统局本部也安插了一个卧底。”
“田中君果然得力,不愧是将军您的得意门生,您的意思是在重庆展开报复性破坏行动,即使不能让军统有所收敛,也可以向冈村将军有个交代?可是能交代的过去吗?大的行动,或者是多次行动,田中君负责的谍报网有这个能力吗?没有造成巨大损失的行动,于事无补啊。”
“张占曾是毛人凤的侍卫,你命他来见我——进来。”
于思文一脸兴奋的求见,说道:“将军,倪局长,我刚接到手下人的汇报:李老大果然有猫腻,他安排一个人进入济民医院治疗,神神秘秘的,跟踪他的人设法看到了入院检查结果,是枪伤截肢后的二期治疗,叫什么康维,属下怀疑是化名。”
小野平一郎说道:“枪伤?这不能说明什么吧?跑黑市的火并也会动枪,还有其他疑点吗?”
“有,跟踪的人还报告说李老大亲自拿了一批药品,品种很杂,有二十几种,每种只有一两盒,让此人过目。二人谈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此人体力不支,才作罢。谈了些什么却不得而知,他们没敢跟的太近,只能装作在走廊里路过,观察二人的动向。我又加派了两个人跟踪监控。这是负责跟踪的人送回来的那名截肢病人的入院就检查结果的抄件,将军需要过目吗?”
小野平一郎信手接过来一看,脸色一变:“左臂关节部位截肢……和陈铭的伤势基本一致,这也太巧了,可惜对陈铭的伤势,海王星说的太简单。倪桑,你有何看法?”
倪新接过来看了看,答道:“对陈铭的伤势,海王星的电报只提了一句,这不能怪他。此人有可能是陈铭,也有可能是李老大的生意伙伴,赶巧了和陈铭受伤的部位差不多。截肢?不是一两天就能出院的。如果是军统的人,跟踪的人过多,也许或让对手有所察觉。属下提议不妨命一到两个精干特工化妆成病人入住济民医院,入住隔壁的房间监听”
于思文答道:“我手下人员不多,特别是有经验的职业特工,更是缺乏。倪局长,我看到你带着浅野君和谢威来的,谢威是军统叛将,信得过吗?”
“我认为信得过。”
“那你把他借调给我,行吗?”
“如果将军没有意见,当然可以。”
小野平一郎说道:“你们看着办吧。”
“是,属下这就去交代谢威,并命张占来觐见将军。”
倪新和于思文走出小野平一郎的办公室,又商议了几句才分手。军统上海分局的活动越来越猖獗,二人心急如焚却又无从下手,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条似是而非的线索,能很重视。
下午三点,谢威带着宋宁生、尤汉波等四名特工,来到位于济民医院住院部三楼的一间高档单人病房内,于思文交待道:“宋组长,这间病房是住院部心脑血管科的病房,一墙之隔就是那个叫康维的人住的骨科病房,我安装了监听设备。医院的前后门各有一个三人小组,都交给你指挥。”
谢威命令道:“宋组长,你的身份是来治疗心脏病的病人,负责监听。游组长,你是负责陪床的,协助监听。于队长,您带着他们两个,以市警署查案的名义,请医院方面配合,分别乔装成药房、骨科住院病房的护士,进驻医院。”
安排好了一切,已是五点半钟了,天色暗了下来,于思文说道:“一切拜托,有进展随时向我——谢副处长,你在看什么?”
窗边的谢威指着从医院大门口越走越近的一个人说道:“于队长,你看那个人——他是葛佳鹏!”
“葛佳鹏?是谁啊?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对了,通缉榜上!军统的要犯之一,你确定是他?”
谢威有些失神:“我们在一个行动组共事过半年,我对他太熟悉,他乔装得很巧妙,可是却瞒不过我的眼睛。”
宋宁生也从床上挑起,跑到窗边。
于思文兴奋的有些失态:“那怎么办?动手抓捕?还是……别再让他跑了!他来这里干什么?那个叫康维的,难道真的是军统的人?”
谢威回过神来,说道:“宋组长,马上打电话向倪局长汇报。于队长,别急,葛佳鹏来了医院,就是有事要办,不会轻易离开的,我怀疑十有**他就是来找这个叫康维的人的。马上命令前后门的监控组留心监控。”
接到宋宁生的电话,倪新犹豫了:葛佳鹏露面了?这么说那个化名康维的病人就是陈铭。是放长线,还是抓捕?答案本来应该是肯定的,可是之前数次的失败,内敛自持的倪新渐渐失去了自信心。小野平一郎替他挡住了冈村宁次的压力,抓捕葛佳鹏、陈铭,可以暂时缓一口气。暂不抓捕寻机扩大战果,万一再让要犯在眼皮子底下溜走,怎么交代?
宋宁生忍不住出言催促:“倪局长……你还在听吗?”
“继续监控,我这就带人过去抓捕!”
“是。”
倪新命令道:“来人,命浅野君、钱队长通知宪兵队、行动队各出动五十名行动人员,,五分钟之内携带武器,五人一组,分头乘车,前往济民医院执行任务!”
放下电话,宋宁生很奇怪:被通缉在案的要犯现身,倪新亲自过来,情理之中。可是目前情况未明,为什么要立即抓捕?这不和倪新一向的做事原则。他想和身为副处长的谢威商议,却见谢威戴着耳机,专心的监听着隔壁病房的一举一动。他不便打扰,叫过于思文低声商议。
于思文也有些意外:“倪局长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等倪局长来了,再商量吧。我们去前后门分头迎候倪局长。”他看了一眼监听中的谢威,和宋宁生交换了个眼色:二人达成默契:决定瞒着谢威,说实话,对军统的叛将,于思文信不过。
宋宁生叫过尤汉波,低声叮嘱了几句,又拍了拍谢威的肩膀,谢威摘下耳机,宋宁生说道:“谢副处长,我和于队长出去一趟。”
谢威点了点头,戴上耳机继续监听。
隔壁骨科病房里,李老大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陈铭、王庚聊着天。葛佳鹏走进病房,和李老大打了个招呼,先问道了他最挂心的问题:“陈铭,你怎么样?”
陈铭长叹一声,答道:“已经注射了消炎针,医生说从明天起每天三次照射红外线,三天后不见效也许还要二次截肢,一时半会出不了院。老葛,医院里人来人往,不安全,以后你们不要在这里见面了,有王庚照顾我,就行了。”
“好,我听你的,你安心养伤吧。李大先生,我们所需的货物找齐了吗?”
李老大拿出几张纸,答道:“有八成的货源能找到,其他的只要愿意出高价,也不是一定找不到,所以关键是价格,我们谈谈价格。”
葛佳鹏答道:“在一定范围内的价格我能拍板,高出太多,就需要向长官请示了。我先看看吧。”
监听的谢威心中一动:以葛佳鹏的身份,上海分局只有两个人有资格能被他称作长官:周成斌、刘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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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九章 误算(下)
下午五点,张占奉命来到日军司令部,小野平一郎马上接见了他:“张桑,有件事需要你协助:你在毛人凤身边数年,他经常服用的养胃的中药是从哪里来的?”
张占万没有想到小野平一郎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他不敢犹豫,小野平一郎这么问,也不可能是心血来潮,毛人凤服用的中药在军统知情的人虽不多,可也不少,他不敢撒谎。想着不管小野平一郎有何阴谋,为何有此一问,事后命包祖章向局本部汇报即可。
张占边想边答道:“毛人凤胃纳一向不好,常年服用加减四君子汤,隔一段时间会调整配方。重庆青树坪有个叫康盛元中医诊所,我在重庆的时候,都是由康老先生出诊的。现在是否还是如此,属下就不清楚了。”
张占这番话说的很详细,小野平一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很好。张桑,我手下的特工队部分特工正在接受培训,大日本帝国淞沪地区情报战的主要对手就是军统上海分局,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想请你从明天起担任为期一周的教员,课程就是‘我所知道的军统’,这一安排已经得到了倪局长的同意,要辛苦你了。”
张占不敢抗命,一时也找不到借口拖延,只得答道:“将军错爱,就怕属下才疏学浅,辜负了将军的看重。”
“我相信你有能力成为一个好教员。来人——”秘书应声而入:“陪张桑去培训班。”
秘书陪着张占来到停车场,张占问道:“还要乘车?培训班不设在司令部里?绕道回趟76号吧,我取些日用品,再把手头的工作简单交接一下,最多需要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来不及了,我手头还有点别的事。培训班设在郊区一所饭店里,那里设备很齐全。至于交接,你打电话办理吧。”
张占只得点头答应。
与此同时,76号的汽车分三批抵达济民医院,按照倪新的命令包围了医院。倪新带着川崎哲也、刘威平,专车在后门停下,宋宁生和提前一步赶到的钱明奇迎上来,宋宁生说道:“倪局长,我和于队长都认为——”
倪新没有下车,打断了他的话:“葛佳鹏、陈铭是否在病房里?”
“在。”
“病房里一共几个人?”
“四个,除了葛佳鹏、陈铭,还有常熟黑市药品大亨李老大,一名身份不明的军统行动人员。”
倪新问钱明奇:“包围完成了吗?”
“后门是我负责的,全部到位。负责前门和住院部二号楼的浅野君刚命人来通报:也已就位。”
“川崎君,协助钱队长、宋组长,动手抓捕,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川崎哲也下了车,宋宁生没敢再多说,应了一声“是”。
二人走后,倪新闭目暗叹: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没有了和军统周旋的自信?什么时候起,在自己心目中,向上峰交差变得如此重要?
病房内,葛佳鹏和李老大的讨价还价还在进行中:“李大先生,谈定的这部分您可以备货了。需要几天才能备齐?其他的我会向上峰汇报,明天给您准信,并支付谈定的这一部分的定金。”
“三天吧。价格是不能再让了,请您向贵局周局长言明我的难处。”
“我当然也希望能全部成交,但是军统经费有限,这样吧,如果可能,周局长或者刘副局长会出面和您亲自谈谈。”
“贵局周成斌局长,我是闻名已久,刘副局长更是个传奇人物,有机会一晤,三生有幸。”
原计划是刘泽之出面谈定价格,而后再支付一小部分定金,用周成斌会出面亲自接收第一批货物为名吊住日伪的胃口。周成斌的价值在刘泽之等人之上,刘泽之认定自信沉稳的倪新不会冲动抓捕。
葛佳鹏笑笑,又道:“好说,我们二位长官对李大先生也是仰慕已久。”
一直在窗口担任警戒的王庚插话道:“葛组长,情况有点不对,您来看——”
住院部楼外,有数名可疑人员活动,经验丰富的葛佳鹏吃了一惊:这些人似乎在包围住院部,而且行动并不避人!难道是要即行抓捕?怎么办?日伪发现李老大、陈铭的行踪,并不奇怪,军统要利用的也正是这一点。刘泽之对倪新了解甚深,不应该出现误判,难道采取行动的不是76号?那么出现在医院里的对手会是谁?也不对啊,影佐祯昭还在缅甸,淞沪地区的情报工作由小野平一郎负责,谁能越过小野平一郎决定抓捕?小野平一郎知情,倪新怎么可能不知情?难道不是冲着军统来的?
也到窗口向外望去的李老大没看出什么异常,见葛佳鹏脸色凝重,不安的问道:“发生什么情况了?”
事态紧急,葛佳鹏只得答道:“李大先生,有些可疑人员在外活动,别慌,也未必是冲着我们来的。您先离开医院,不要在上海停留,回常熟去。”
葛佳鹏叫过王庚,压低声音,附耳说道:“王庚,按照我交给你的办法马上离开医院,一个小时后回来,如果出事了,按照我事先的交代办。”
葛佳鹏想得很清楚:之前不过是根据地内卫组普通士兵的王庚的相关资料应该不会在76号或其他日伪情报部门掌握之中。至于他自己,且不说顾忌陈铭,不能走;即使贪生怕死撤离,资料早在76号掌握之中的他,无论如何乔装,也逃不出有备而来的76号诸多职业特工的眼睛。
王庚点了点头,走出了病房。
李老大吃了一惊,追问道:“回常熟?为什么?”
“没有时间多说了——”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监听的谢威愣住了:葛佳鹏有所察觉,怎么办?来医院执行任务的是谁?怎么这么不小心?于思文、宋宁生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对他言明倪新决定即行抓捕。
尤汉波说道:“谢副处长,于队长离开的时候说倪局长另有安排,我们只负责监听,其他的事情都不用管。”
本想出去看看动静的谢威只得作罢。
拎着一个布包的王庚走廊里迎面撞上三四个形迹可疑的男子,他不敢停留,进了洗手间。几分钟后,从洗手间里走出一名身着病号服、头上裹着纱布、脸色蜡黄的病人,此人正是乔装后的王庚。他用余光扫去,短短的几分钟,葛佳鹏所在病房门口呈品字形站着四名持枪男子!走廊两头各有数名身着黑色外套的持枪男子,正在疏散,只许出不许进!
出大事了!王庚心中一寒,强忍着冲动一再默默告诫自己:你什么都不能做,鱼死网破是最愚蠢的,你是一个特工,唯一正确的做法是按照葛组长等人教给你的,设法脱险,向上级汇报。
葛佳鹏的估计不差,初出茅庐的王庚并不在76号的掌控之中,宋宁生仔细打量着被驱赶着离开的病人,特工罗翔阳不停地对走廊里的病人、医护人员低声命令道:“赶紧离开!不准说话,听到了没有?快走!”
王庚走出住院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了门诊大厅。
走廊里很快空无一人,病房内李老大还在追问,来不及了!葛佳鹏放弃了让李老大离开的想法,坐在病床上,和陈铭耳语着:只有达成共识,才有一线生机,这一线生机不是他们的性命,从没奢望能在76号手中逃出性命,只希望后来者能前赴后继,完成任务,第三战区军医院不再受缺医少药的困扰。
惴惴不安的李老大对葛佳鹏的态度非常不满意:“葛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李某人可是诚心诚意要和你们合作,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病房的门突然被踹开!钱明奇身先士卒冲了进来,为了震慑,抬手就是两枪!他当然不是想打死活口,这两枪都打在了墙壁上。于思文、川崎哲也带着四名全副武装的特工紧跟其后,门口还有数名特工断后!
钱明奇喝道:“谁都不许动!举起双手,否则格杀勿论!”
葛佳鹏缓缓起身,没有反抗,举起了双手。
川崎哲也带着一名特工开始全面搜查,搜出了两支手枪。李老大瘫倒在地。于思文亲自动手拷上葛佳鹏和李老大,犹豫了一下,把病床上的陈铭的右手拷在病床的栏杆上。
于思文问道:“房间里一共四个人,还有一个去哪了?”
葛佳鹏、陈铭没有说话。于思文用枪指着李老大:“你说!”
隔壁房间里的谢威和尤汉波闻声一前一后走了过来,站在门口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李老大哆哆嗦嗦的答道:“走了,刚走没多久。”
“走了?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越详细越好!我警告你:如有一字不实,你死定了!”
“是,叫王庚,二十来岁,中等个,平头……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川崎哲也自告奋勇:“我去追!前后门都是我们的人,严密盘查,他跑不了。”
倪新带着刘威平、李学惠等人施施然而来,76号的特工纷纷行礼让路。
倪新看着葛佳鹏,笑道:“葛先生,久仰。”
葛佳鹏笑道:“倪局长,您的大名我才是如雷贯耳。”
倪新命令道:“钱队长,请葛先生和陈铭先生回76号,命彭军医给陈先生继续治疗。”
钱明奇答应着命人抬过担架,把陈铭拷在担架上,先抬了出去。这才带着七八名手下押解葛佳鹏向外走去。
病房门口,葛佳鹏看见站在尤汉波身后的谢威,二人对视片刻,谢威闪烁着移开了目光。钱明奇推了葛佳鹏一把:“快走!”
倪新命令道:“宋组长,这里交给你和浅野君了,他在前门,按照惯例,再监控三天。思文,我们回76号。”
宋宁生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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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章 挫折(上)
倪新转身向外走去,谢威上前一步,问道:“倪局长,立即抓捕是您的命令吗?我监听葛佳鹏和李老大的通话,他们提到周成斌和刘泽之,上海分局正副局长很可能就会露面。”
倪新答道:“是我的命令。”转身问于思文和宋宁生:“谢副处长是医院行动的负责人,难道你们没有对他言明吗?”
于思文低头看着地面没说话,宋宁生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这个……当时谢副处长正在监听,那什么,于队长就和我商议,于队长说……于队长——”
被点了名的于思文只得开口:“谢副处长和葛佳鹏有旧,当然,我不是说他就一定会……我和宋组长都认为……”
倪新沉下脸,正色训斥宋宁生:“谢副处长是我最信任的部下,是我命令他负责医院里的行动的,你胆敢不敬长官,擅自做主,我要处分你!”
倪新很少疾言厉色,一旦动怒就会动真格的。宋宁生看了一眼于思文,向他求援。于思文默然。
倪新又道:“谢副处长,陪我回76号,审讯葛佳鹏,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宋宁生,把你手头的工作移交给尤汉波,你给我滚到禁闭室里反省!”
于思文一直没敢开口求情,目送倪新离去,决定回司令部向小野平一郎汇报。
八点整,76号局长办公室内,倪新说道:“谢威,坐吧。威平,将军怎么说?”
刘威平答道“将军说他马上过来。”
“那就等将军来了再说。威平,准备夜宵。谢威,说说你的看法。”
刘威平走后,房间里只剩下谢威和倪新。谢威说道:“是。局长,我把监听的录音带回来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提前动手。”
倪新推心置腹的答道:“我有我的难处,76号亟需一次成功的行动向上峰交差……官场倾轧,我力不从心。再说,这些年,和军统上海分局打交道,我越来越没有信心。你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为了运输一批药品去长沙前线,周成斌居然敢把上海分局几乎所有的中层特工组长暴露在76号面前;刘泽之也曾和周成斌联手给我唱了一出‘谍中谍’,不仅得到了76号作诱饵的一批物资,还全身而退。”
没想到一向淡定的倪新也有这样无奈的一面,且并不介意在他面前表露,谢威很感慨。倪新又道:“你和葛佳鹏是老相识,怎么审讯,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葛佳鹏是军统的老人了,少校军衔,身手不错,是个合格的行动特工,可这并不是他不同于常人的地方。倪局长,军统的叶君远,知道的人不多,您却一定很熟悉。”
“是的,叶君远,李主任对他很了解,他曾落入过76号手中,可惜被刘泽之……葛佳鹏和他有关系?”
“葛佳鹏在加入军统之前,就是叶君远的得意门生,戴笠闻叶君远之名,通过葛佳鹏网罗了叶君远。戴笠特意为叶君远成立了工作室,一边工作,一边经叶君远的手,为军统培训作伪人才。”
倪新心中一动:没想到有此意外收获。“我听说过一些葛佳鹏作伪高手,唉。叶君远……葛佳鹏由他师傅几分的功力?”
“葛佳鹏经常吹嘘他的作伪能力早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想言过其实了,不过除了叶君远,军统无人能望其项背。”
“你对葛佳鹏还了解多少?”
“此人生性诙谐,理路却很清晰。我和他以前曾共过事,后来他先被派遣到了上海分局,然后是我……”
倪新说道:“审讯之前,我想派你想和葛佳鹏谈谈,你意下如何?”
谢威面露惭色,随即答道:“长官有命,我自会遵命照办。不过您最想达到的目的是什么?”
“李老大说一个叫王庚的跑了,我想上海分局很快就会得知葛佳鹏、陈铭被捕的消息,安排转移。所以逼供出葛佳鹏、陈铭知道的上海分局潜伏特工的下落,犹在其次。对此人,我有延揽之心。”
“是,事不宜迟,属下这就去牢房。”
谢威走后,倪新命钱明奇提审李老大,又叫来彭军医询问陈铭的伤势。听完汇报,倪新似有所动。这时,川崎哲也通报小野平一郎来了,倪新起身相迎。屏退众人,倪新详细汇报了抓捕葛佳鹏等人的经过。
小野平一郎教训道:“倪新,这件事你做的大错特错!为了向上峰交差,就急于求成,市侩、目光短浅,这不像我心目中那个自信、沉稳、顾大局的你。”
“是,我也一直在后悔。”
“唉,已经做了,后悔有什么用?谢威劝降?走吧,去监听室听听。”
元月五号晚上二十一点,谢威带着李学惠走进牢房,身后的大铁门缓缓关上,谢威有一刹那的失神,76号的牢房他很熟悉,曾经的他的身份是76号的要犯,世易时移,这一次他的身份已变为审讯人员,如果这一切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谢威命看守打开牢门,盘腿坐在砖台上,低头盘算着心事的葛佳鹏抬头一看,笑道:“我算着你也该来的,是奉倪新的命令来劝降的吧?”
谢威直言不讳:“是的。这间牢房正是我当初待的那一间,不瞒你说: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我会屈服于酷刑之下,为日本人效力。”
葛佳鹏冷笑着嘲讽:“这么说你天良尚在?我看着不像啊,你挺卖力气的,不像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人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倪局长待我不薄。”
葛佳鹏嗤笑不语。
“佳鹏,我们不欠军统的!周成斌又怎么样?为军统出生入死,毛人凤还是命我、艾高文秘密稽查他!”
“谢威,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戴笠、毛人凤,而是为了我们的国家。曾经的你不也是如此吗?记得在嘉陵江畔,我奉派去上海分局之前,你为我送行,你说过不担心我战死沙场,因为中日鏖战,那是军统特工宿命!你担心的是我落入敌手后,守不住气节!”
内疚神明,谢威无语。葛佳鹏又道:“谢威,对军统的某些家规,我也颇有腹诽,为什么一着走错,就没有回头的机会?这不公平。可是我还是不能原谅你,因为你是在主动作恶!”
“主动作恶?我没有!倪局长几次和我谈心,他说的也有道理;对中国而言,重庆政府走的路未必是正确的……”
“那是你给自己找的台阶!谢威,你摸着良心说一句:你真的相信倪新的鬼话吗?”
“我……我想……”
李学惠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谢威缓过神来,劝道:“佳鹏,闲话少叙,我不想让你重复一遍我走过的路,76号的酷刑……只要是血肉之躯,就不可能承受。”
“那是你,不要推己及人。”
眼见劝降无果,继续下去,反而会让谢威产生动摇,小野平一郎示意川崎哲也去找谢威。
谢威来到监听室,说道:“属下无能,葛佳鹏冥顽不灵,劝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倪新抢在小野平一郎前面说到:“你已尽力,回去休息吧。”
“是,属下告退。”
小野平一郎问道:“倪桑,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看来不动刑是不行了——什么事?”
钱明奇进来说道:“将军、倪局长,李老大全招了,这是笔录。果然是军统利用他在黑市上购置药品,李老大供出了他常落脚的四五处地方。”
小野平一郎命令道:“钱队长,派人搜查。倪桑,陈铭的情况怎么样?”
“据彭军医报告:陈铭截肢后,康复状况很不好,伤口有恶化的趋势,所以上海分局才不能不冒险送他来上海就医。陈铭有伤在身,知道的不会比葛佳鹏更多。不过将军,属下认为葛佳鹏有一个弱点,可以利用。”
“你的意思是陈铭就是葛佳鹏的弱点?”
“是的。”
小野平一郎翻阅李老大的口供后,递给倪新:“你也看看吧,和我们事先估计的差不多。”
倪新看罢,暗暗叹了口气:军统支付定金用的是强劫的从东北运到上海的那批为数一千根的金条,唉,当初另外一批同样数量的金条被李士群命赵敬东、刘泽之劫走,自己私下调查,被张胜宇出卖后,小野平一郎逼着李士群赔出了两千根金条……这份口供印证了李士群确实只劫走了其中的一千根,可是还有什么用?
“倪桑,想什么那?”
“噢,将军,没什么。属下建议先给陈铭处理,总要让他身体稍有恢复,可以受刑,才能要挟葛佳鹏就范。”
“说的不错,二次审讯就定到十个小时后,明天上午八点开始。”
倪新又道:“将军,葛佳鹏向李老大购药失败,军统不会放弃,属下建议加强对药品黑市的监控。”
“这是当然,我已经命令于思文的特工队放下其他工作,投入全部人力,监控药品黑市。”
潜入上海后,刘泽之带着许松全、小孔在郊区一家冯根生命人新建的联络点落脚,葛佳鹏带着陈铭等人先去了常熟,后又去了济民医院。晚上十点整,负责联络的小孔一脸忧色的回来了:“刘副局长,我去了预定地点,见到了王庚,没想到出事了!葛组长被捕了!”
什么?刘泽之大吃一惊!,他强自镇定的问道“别着急,慢慢说。王庚现在在哪里?”
“按照您定的规矩我没告诉他这里的地址,让他和小史换了一家客栈等候命令。王庚说他们在病房里正和李老大商议价格,负责警戒的他发现外面有很多可疑的人,葛组长命他先行撤离。他乔装成病人离开的时候就发现病房被包围了。一个小时后,他乔装成护工回了济民医院,那里还有很多便衣蹲守,对了,王庚还说有一名他见过一面的李老大的徒弟,去找李老大,拘捕逃跑,被便衣一枪打成重伤。”
“他还说了些什么?抓捕的是日伪那个机关?”
“这是葛组长被捕前命小史跟踪的来的一个地址,王庚说葛组长命他一定要交给您,王庚还说找了几个也穿着医院护工制服的人打听,一个说是76号的,一个说是市警署的,还有一个说是76号和日军司令部联手干的。他怕再问下去引起怀疑,毕竟他并不是医院的真护工,就撤离了。刘副局长,怎么办哪?陈先生还有伤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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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章 挫折(下)
刘泽之重重一拳砸在桌上:“都是我无能!没想到居然……老许,这家联络点葛佳鹏并不知情,不需要转移,我出去一趟。”
“知道又能怎么样?老葛那个人,还是信得过的。你去哪里?我陪你去。”
“这不是信得过信不过的问题,这是纪律。你不用陪我去,我去去就来。”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是谁抓捕葛佳鹏等人,虽然十有**是76号干的。
步行百余米,刘泽之敲开一家有公用电话的杂货铺的门,递上一张储蓄票:“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我买盒烟,再打个电话,剩下的算是小费。”
半夜被吵醒,只穿着一件半旧针织秋衣、黑着一张脸的店老板接过钱,脸色好看了许多:“没关系,先生您打吧。”隆冬夜寒,店老板把烟放在柜台上,回身走进门帘隔开的后半间加衣。
前半间店面内一直没有声音,店老板走出来,刘泽之放下电话,似是自言自语:“怎么没人接哪?算了,还是去一趟吧。老板,谢谢,我走了。”
“先生慢走。”
刘泽之回到联络点,在桌上蘸着水写下一个地址,命令道:“小孔,记住这个地址,明天上午十二点,你去死信箱里去情报,下午一点还在这里碰面”
许松全建议道:“我提议营救葛组长,他是为了给第三战区搞药品才出的事,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说!人手不够,我们去向韩长官求援!”
刘泽之脸色一黯,没有说话,坐在那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倪新,是他干的吗?应该是,为什么一反常态?难道是因为冯根生、巩肃和等人针对日军军事目标的破坏行动,让倪新乱了阵脚?自己露面,倪新还会直接抓捕吗?可是自己不露面,没有任何情报战经验的许松全能完成任务吗?
心急如焚的许松全忍不住又道:“刘副局长,您考虑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办法营救?”
“老许,我给你写封信,你马上出发,请冯组长安排人明日中午来这里增援,并请他致电局本部汇报葛佳鹏等人被捕,然后直接去取情报。”
必须继续执行购药任务,计划也要修改。倪新,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倪新了,不能让周成斌冒险。
元月六号上午七点,川崎哲也来到医务室:“彭军医,抓来的那个叫陈铭的,可以接受刑讯了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大不了就是死在刑讯室……”
法医老迟过来说道:“老彭,你电话,说是济民医院打来的。”
彭军医去了隔壁的办公室接电话,几分钟后走了回来,说道:“川崎君,你还没走?还有事?”
“一个小时后开始审讯,倪局长命你们医务室也参加。”
“我知道了,我回宿舍换身衣服,吃点早点就去。老迟,济民医院一会派人给陈铭的病历,你替我签收一下。”
换好衣服的彭军医去他常去的一家阳春面馆吃早点,已在此等候的包祖章一边吃面一边低声问道:“昨天午夜刘副局长打来电话,用摩斯码敲击话筒问我葛佳鹏等人被捕是不是76号干的?我打电话到总务科,找张占,他不在,只好冒险找你。”
“来碗阳春面,两个茶叶蛋——张占去了司令部见小野平一郎,就再没回来。去了哪里我不清楚,我想他应该没事。”
“为什么?”
“因为张占打电话来找我,当然电话要通过总机,他只东拉西扯了几句,特意提到让我给他留十片最新的安眠药,这是我们事先约定的报平安的办法。”
伙计送上面来,彭军医开始吃面,低声又道:“葛佳鹏、陈铭在76号手中,八点开始刑讯,我有机会参与。还有,不知道倪新为什么变了主意,没有公开枪决武顺和那个无名氏,还在牢房里关押着,我还能做点什么?”
包祖章两口吃完面,扔下面钱,低声说道:“辛苦了,刑讯的情况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十一点半把情报放入上次我告诉你的那个死信箱里,我会去取。然后通过另外一个死信箱转交给刘副局长。其他的暂时什么都不要做,保护好自己。我走了。”
七点半钟,小野平一郎来了,倪新迎上前去说道:“将军,您还没有用早点吧?我已经命人去准备了。刑讯的准备工作都到位了,将于半个小时后开始。”
小野平一郎的心情很不错,笑道:“倪桑,你看看这个,田中君刚发来的。”
倪新双手接过,看罢也很高兴:“毛人凤中毒,生死未卜?太好了!无论毛人凤是否死于非命,军统的士气势必大受影响,冈村将军那里总算是有个交代了。”
“是啊,本想着只有等毛人凤上一批中药服用完了,才有机会,谁知这么快就找到机会了,天助我也!倪新啊,如果你能沉住气,诱捕周成斌或者刘泽之,就好了。”
“将军教训的是,属下处事过于操切。”
刘威平端上早餐,小野平一郎反客为主招呼道:“事已至此,不提也罢,来,陪我一起吃饭吧。”
同一时间,重庆军统附属医院,徐逸轩、陈劲松得知毛人凤中毒入院,紧急召见他们交代工作,都大吃一惊,放下手头的工作第一时间赶来。
病房外戒备森严,侍卫、秘书等各个脸色凝重,陈劲松问道:“韩秘书,毛先生怎么样了?”
韩秘书叹道:“刚洗过胃,勉强能说话,医生说还没有脱离危险,医院里没有特效药,说是昆明有,正在往重庆调,也不知道能否来得及。快进来吧。”
二人心往下沉,匆匆跟着韩秘书走进病房,只见毛人凤神色如常,半躺在病床上翻阅报纸。徐逸轩和陈劲松都是一愣,交换了一下眼色,徐逸轩问道:“毛先生,您这是……”
“我不做出这个样子,怎么才能找到机会破获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总不能再调上海分局的正副局长回重庆担当重任吧?周成斌、刘泽之也是我的部下,我倒没什么,可老徐你们这些局本部的处长主任们,拿什么脸见人?都坐吧。”
长官出语激将,陈劲松装作没有听懂,徐逸轩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您没事就好。上海分局人才济济,局本部也不遑多让吧?”
“我叫你们来是要把再次破获日本人谍报网的任务交给徐处长,由陈劲松协助。我向你们介绍一下情况:有人在我服用的中药里下了砒霜,前些日子上海分局三人同时中毒,也是砒霜,因为我怀疑两次事件都是小野平一郎的部下干的。”
陈劲松插话道:“毛先生说的有道理,那您又是如何脱险的?能接触到您服用的中药的人不多,嫌疑犯应该是您身边的人。”
“这句话问到点子上了,投毒的是我身边的人,可并不是我身边最信任的人。因为这个凶手只知其一:他可以接近我服用的中药,却并不知道我还有一个规矩:所有入口的药品必须由侍卫先行二次检验。我让韩秘书拉了一张嫌疑人的名单,你们看看吧。”
陈劲松接过名单,说道:“您的意思是让属下等甄别出这个人,却不露声色,放长线钓大鱼,通过这个人破获整个谍报网。”
“是的,我给你们两个四十八小时的时间,在此期间,我会对外宣称病危住院,未经主治医生许可,不得探视。主治医生和护士也是军统的人,自然懂得如何遵守保密纪律。你们二人有权讯问我身边所有的人,不要让我失望。记住:我需要活口,越多越好。”
徐逸轩答道:“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从现在起,你们二人可以调用局本部任何少将一下军衔的人配合行动,别让我失望。”
八点整,76号做了特殊布置的一间刑讯室内,小野平一郎亲自担任主审官,助手浅野一键站在他身后,川崎哲也坐在记录员的位置上。葛佳鹏带着脚镣手铐,被四名看守押了上来。
葛佳鹏四处看了看,自行坐到小野平一郎对面被固定在地面上的一把铁质凳子上,嘲讽的笑道:“呦呵,小野平一郎,居然是你这个老鬼子亲自出马,我的待遇还挺高的嘛。”
担任助手的浅野一键呵斥:“放肆!你找死——”
小野平一郎摆手制止,笑着开口:“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老对手了,军统上海分局有你的资料。”
小野平一郎哈哈一笑:“我们虽是对手,某些地方却很相像,难怪这些年了,我们消灭不了军统上海分局,可你们也占不了太大的便宜。”
葛佳鹏敛起笑容,很认真的答道:“我不这么想,这些年上海分局虽然处于地下,牺牲巨大,却完成了很多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就纳闷了,你的长官为什么还不把你和影佐祯昭送上军事法庭?就算是日本国小人少,人才更少,无人可用,那你也应该剖腹自裁啊,怎么还有脸活着?”
浅野一键怒不可遏:“葛佳鹏!你活腻味了?!我成全你!”
小野平一郎喝道:“浅野君,住嘴!葛佳鹏,别试图激怒我,好求速死!令师叶君远也曾落入过76号手中,我对令师徒都有惜才延揽之意,为了达到目的,我会穷尽一切手段。”
葛佳鹏又道:“提到我师父,我有忍不住多说几句了:叶君远是我师傅,可那仅限于作伪技术,除此之外,他哪一点配做我师傅?他连做个合格的特工都不够格!怎么就能在76号游刃有余的给你们下套?居然还能和刘泽之里应外合,成功潜逃。让我说什么好?唉,有你们这样的对手,太无趣了!棋逢对手才是乐趣。”
葛佳鹏说的越认真,小野平一郎越愤怒,他强忍怒气说道:“不管怎么着,你总是落入我的手中了,从黑市上购买药品的计划也破产了。”
“你这话只对了一半,我葛某人是军统上海分局最不成器的一个,有的是人继续执行购买药品的任务。”
“葛先生,你也不要故作镇定了,我们谈谈条件:供出你知道的一切,不愿意再干这一行,我给你一笔钱,送你远走高飞;如果你愿意留在上海,我一定重用。如何?”
“不可能,我怎么能和你们为伍?太丢人了!”
“那就别怪我了,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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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二章 关心则乱
浅野一键巴不得赶紧动刑,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支n人,兴奋的应了一声:“属下在,请将军吩咐!”
“用刑!直接用电刑,我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是!”
“等一等!”倪新带着何其莘出现在刑讯室门口:“请将军息怒,让我和葛先生谈谈。李大先生求见将军。”
小野平一郎似乎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这里交给你了,我去见见李老大。”他对葛佳鹏确有延揽之意,和倪新达成共识:恶人由倪新去当。
倪新亲自拉开房门,恭送小野平一郎离去,回身坐下,说道:“葛先生,世上没有一种对所有人都有用的酷刑,电刑也不例外。周成斌、张弛、刘泽之都曾扛住了,当然,几年前有个叫杨爽的,死于电刑。至于你——葛先生,我觉得你有一半的可能抗住76号的酷刑。”
葛佳鹏略带戏谑的笑道:“谢谢夸奖,也许吧,你不妨一试。”
浅野一键心道:倪新这是怎么了?这不是变相的给葛佳鹏打气吗?却没敢开口询问。
“我不想尝试,为了表示我延揽葛先生的诚意,我不会对你用刑的。”
“是吗?那你记住你这句话,希望你不要食言。不过我正告你:酷刑对我没用,花言巧语,就更没用了。”
倪新笑笑又道:“我不会食言的,因为我有更好的办法:有一种考验,世上没有人能够承受,那就是亲情,所以贵局戴笠老板制定了一项很不合人情的家规:战争时期,不得成家立业。”
葛佳鹏嘿嘿一笑,答道:“抱歉,葛某是个单身汉。”
倪新依然笑着说道:“古人云:棠棣之花,萼胚依依;手足之情,莫若兄弟。特别是在血雨腥风中同生共死的兄弟情义——葛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倪新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葛佳鹏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定定的看着倪新:“你想干什么?”
“我迫切的想知道军统上海分局的一切,葛先生却执意不肯合作。我对葛先生仰慕已久,又下不了狠手,只好出此下策。何处长——”
何其莘唰的一下拉开刑讯室东墙掩着的落地窗帘,原来那里是一整面一人多高的玻璃做成的半隔断,隔壁刑讯室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陈铭被四肢分开绑在刑架上,左臂截肢除包扎着的纱布被撕去,白生生的骨茬触目惊心!压抑的呻y声时不时传来,钱明奇带着四名打手待命,彭军医站在角落里。
葛佳鹏腾地站起身来,怒道:“倪新,你这个混蛋!有本事冲我来!折磨一个伤员,你是个畜生!”
倪新哈哈笑道:“陈铭,军统上海分局上尉特工,他的生死全在你的一念之间!葛先生,我想知道上海分局的一切,我们开始吧,川崎君,准备记录。”
葛佳鹏骂道:“做你的清秋大梦!”
倪新问道:“执行黑市采购药品任务的,除了你和陈铭,还有谁?他们在哪里?”
“呸!”
倪新做了个手势,钱明奇命令打手动手!一名打手抡起腕口粗的一根包着铁皮的木棍,狠狠砸向陈铭的没有受伤的右臂。随着沉闷的骨头断裂的声音,陈铭痛的叫出声来!随即咬牙忍住。
倪新冷笑道:“人有四肢,现在陈铭的两条胳膊都断了,葛先生,军统购买药品用的金条,藏在哪里?”
葛佳鹏闭上了双眼,一言不发。
倪新等了两分钟,再次做了个动手的手势。
打手抡起棍子,这一次砸向陈铭的右膝,连续三棍,陈铭右膝粉碎性骨折,昏死过去!钱明奇的声音传来:“泼醒他!下一次砸断他的十根脚趾。”
满满一桶夹杂着冰块的冷水当头浇下,陈铭悠悠醒来。他目光散乱,浑不知身在何处。钱明奇说道:“陈先生,陈先生!唉,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只要葛佳鹏愿意和皇军合作,你就不会再受这个罪了,用不用我替你去求葛佳鹏?”
陈铭的目光渐渐凝聚起来,他看着钱明奇,钱明奇以为有机可乘,劝道:“陈先生,你对得起军统,更对得起葛佳鹏!你的左臂不就是为他和刘泽之买解药,才被截肢的吗?他纵然铁石心肠也……”
“呸!”陈铭拼尽全力,吐了钱明奇一脸:“畜生!汉奸!总有一天……”
钱明奇大怒,顺手操起一条夹杂着钢丝的皮鞭,没头没脑的抽打!七八鞭后,扔下皮鞭,浑身脱力,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接过打手递来的一方大白毛巾,胡乱擦拭着。
倪新又道:“钱队长说得对:陈铭是为了营救中毒的你和刘泽之,才失去了一条左臂。葛先生,你真的能坐视他四肢骨折后再被打断全身的关节,而后像一条狗那样死去吗?”
葛佳鹏睁开眼,恶狠狠的看着倪新:“畜生!你也是个人那,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刘泽之说你是个正人君子,他一直为利用你的感情而惭愧,他真是看错了你!如果让他知道你堕落到这种地步,他一定后悔没有杀了你!”
倪新脸色微微一滞,随即冷冷一笑,答道:“刘泽之?他还有脸提起我?戴笠手下都是一群没有人的感情的机器!我以为你是个例外,没想到……你到底说不说?和你一起执行购药任务的还有谁?资金放在哪里?76号还有没有你们的卧底?怎么样才能找到刘泽之?”
葛佳鹏横下一条心,答道:“别痴心妄想了!陈铭是军统的职业特工,为国而死是他的本分!”
倪新喝彩道:“好,说得好!原来葛先生不知道对一个特工而言,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钱队长,继续!我听说成年人有二百零六块骨头,你的用武之地还大着那。”
钱明奇指挥打手用一把铁锤,逐个砸向陈铭的脚趾!十指连心,随着一根根脚趾骨的断裂,陈铭再也忍不住,惨叫出声!
葛佳鹏脸色愈加紫涨,他气血翻涌,胸口起伏,突然暴跳起来,举起戴着沉重的特制手铐的双手,袭向倪新!
刑讯室打手林立,却谁也没有想到手铐脚镣加身的人犯敢袭击长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倪新下意识的躲闪,气愤难耐的葛佳鹏拼死一搏!手铐没有砸中倪新的头部,擦着他的左耳击中他的左肩!一阵剧痛,倪新带着椅子,狼狈翻倒地!
侍立在倪新身后的浅野一键反应敏捷,上前一步,侧里斜出,用脊背替倪新挡住了第二击!打手们这才先后反应过来,有的上前救助倪新,喊道:“来人,叫医生!局长受伤了!”
有的扶着浅野一键:“浅野君,你没事吧?”
更多的打手上前控制住葛佳鹏,拳打脚踢:“找死!看我怎么收拾你!”
“混账!居然敢袭击倪局长,今天你活到头了!”
刑讯室乱成一团,倪新缓过一口气,喝道:“慌乱什么?各自就位!你们几个,住手!我说过,不准对葛先生用刑。”
众人只好住手。隔壁刑讯室,钱明奇说道:“老彭,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看看倪局长!该死的葛佳鹏,下手真狠!我担心……”见陈铭哈哈大笑,钱明奇恼羞成怒,再次操起皮鞭,怒道:“我让你笑!”又是几鞭抽打陈铭!
彭军医跑过去说道:“你们两个让开,让我看看——”他摸了摸倪新受伤的部位,倪新疼的吸了口冷气:“好像骨折了,必须马上拍片。浅野君,你怎么样?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浅野一键不愿意当着葛佳鹏的面脱衣,强撑着闷声闷气的答道:“我没事,我自己去医务室。”
倪新很沮丧:这么多人盯着,居然出了这样的事!葛佳鹏一击得手,斗志正高,继续审讯击破他心理防线的可能微乎其微。只得命令道:“暂停审讯,老彭,给陈铭治伤,别让他死了。葛佳鹏,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时间和你较量!”
葛佳鹏不甘示弱的嘲笑道:“可惜啊,没砸死你这个认贼作父的伪君子!”
何其莘怒道:“闭嘴!把他押走!”四名打手推推搡搡押走了葛佳鹏。
彭军医走回隔壁刑讯室,对钱明奇说道:“倪局长命令解下陈铭,给他疗伤,你命人送他到医务室,再派人去济民医院把骨科的胡医生请来。”
下午一点半,小孔取来了情报,刘泽之看罢烧毁,默默地盘算着:果然是76号干的,陈铭——受苦了!彭军医已经开始为军统效力,为了儿子,他应该是信得过的。张占去了哪里?能否在继续购药的同时,营救被捕的战友?希望太渺茫了。周成斌和周佛海见面后,还要布置带队配合韩德勤部,光复军统根据地,不能再让他分心了。
许松全看了看手表,插话提醒道:“我奉命和冯组长联系,他说会派巩组长带领一个行动组增援,二点钟抵达。我按照您的吩咐,没有告诉他这里的地址,让他在备用联络站等待。”
刘泽之答道:“你马上去接巩组长,现身前要留心观察周围的环境,没有发现可疑情况,再和巩组长联系,命他一个人来见我。回来的时候不要直接走,多绕两个圈子,看看有没有人跟踪。”
这几天,刘泽之不厌其烦的一再点拨,许松全受益匪浅,却又觉得太憋屈,答道:“我明白了,干你们这行的也不容易,处处留心,还不如我们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个你死我活来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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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 屡败屡战(上)
下午三点四十分,巩肃和奉命到来,刘泽之说道:“小孔,你去外面警戒。老许、老巩,坐吧。我们三个开个碰头会。由于我的误判,导致葛佳鹏、陈铭被捕,购药计划受挫,我会自请处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继续购药。”
巩肃和问道:“确定是76号干的吗?是哪里出了纰漏?叛徒出卖?不慎被跟踪了?还是选择的合作对象出了问题?”
“是76号干的。你说的……都不是,是我误判……”刘泽之简单说了经过。
巩肃和这才明白:“原来是这样,倪新……你的判断是对的,倪新已经乱了阵脚,唉,没想到让他歪打正着!倪新,太狠毒了!居然用陈铭来要挟葛佳鹏!这笔账总有一天我要和他算清楚!刘副局长,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完成购药计划?”
许松全实在忍不住了,插话道:“继续购药?不应该先设法营救吗?我多问一句:76号上午审讯,几个小时后我们就知情了,你们军统在76号有卧底吧?”
刘泽之和巩肃和对视,没有说话。许松全又道:“我错了,不该问这句话,可你们不会放弃营救了吧?你们也太狠心了!葛组长、陈先生是为了给第三战区军医院购药,还是那句话:人手不够,可以向韩长官求援。”
巩肃和反驳道:“求援?韩长官能怎么办?派遣你所辖的警卫二营突袭76号?就算抢出葛组长,事后怎么撤退?会造成多大的伤亡?我知道你会提到上海分局曾从76号手中强行劫出刘副局长,可你知道吗?那一次事先周局长和张弛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76号的行动人员大部分都调了出去?再说76号有可能重蹈覆辙吗?正因为有了那一次,我们才不能故技重施!”
许松全不服气:“大不了就是一死,也不能眼睁睁……”
巩肃和又道:“情报战不是这么打的。营救刘副局长的时候,我们有内线张克清配合,有根据地作为依托,现在我们有什么?”
刘泽之叹了口气,说道:“老巩说的对,同样的话我曾从周局长嘴里听说过:‘正因为郭烜从76号手里救了我,李士群怎么可能重蹈覆辙?也就是说正因为郭烜救了我,才导致现在完全无机可乘!你想想我的心里是什么滋味?’,我现在才明白周局长说这番话时的心情,葛佳鹏、陈铭都曾参与营救我……更让我自责的是他们被抓捕,完全是因为我对倪新的误判……我就是一个不祥人!”刘泽之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痛苦的以拳捶头。
巩肃和递过一根烟,安慰道:“这怎么会是您的错?再了解对手,也总有误判的时候。我们还是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计划吧。”
许松全致歉道:“刘副局长,我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也是担心葛组长他们会……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刘泽之狠抽了几口烟,说道:“这是老葛在最后关头命王庚送给我们的一个地址,上海药品黑市有一个大亨:阎淳奉,李老大曾向他询过价。你们有所不知:为了安全,我命小史监视李老大的一举一动。毕竟他也有可能因为恐惧、邀宠等原因出卖我们。”
巩肃和说道:“你是说找阎淳奉购药?李老大出事后,姓阎的敢和我们打交道吗?76号和日本人也不可能不加大对药品黑市的监控力度。”
“他当然不敢,可他总要做生意吧?再说他怎么知道我们是军统的?日伪监控的是军统购药的动向,而不是要取缔药品黑市。因为这么做既没有必要,从长远看也不可能实现。我为此次任务准备了十五根金条的经费,五根给了葛佳鹏用于伪造金条,好在这批假金条还在我手里,有五根陷在了李老大手中。”
许松全还没听懂,巩肃和却已明白:“您的意思是用这五根金条去找姓阎的买药?然后哪?”
“我在76号的时候,曾听原行动队队长赵敬东说起过阎淳奉,此人是个笑面虎,表面上看起来很温和,实则贪财胆大,心机狡诈、狠毒,他有个特点:高度近视,可以利用。第五战区曾派人来上海购药,找到他,款都付了,被他出卖给了76号。”
许松全怒道:“该死!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派来的人牺牲了,姓阎的无偿得到一笔巨款之外,李士群做主给了他一笔奖金,嘉奖他和皇军精诚合作,给了他个日中民间亲善模范的称号。当然这笔奖金的一半落入了李士群手里,还是我经手的。”
巩肃和也气愤的说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出?早就该和他算账!刘副局长,说说您的计划。”
“这是我刚拟好的一份清单,你今天拿着五根金条就去找他,我教给你一套说法……”
巩肃和连连点头:“五根金条的生意,数量不多不少,姓阎的不至于看不上,也不至于太重视。清单上列出的药品都很紧俏,品种多达十二种,每种却只要了一盒,一看就是平民百姓个人购药,姓阎的不会起疑。您又是小野平一郎和倪新的心腹大患,姓阎的调到黄河里都洗不清勾结军统的嫌疑。这份清单的笔迹……不像是您的吧?”
“我试着模仿的李老大的笔迹,虽然只有四五分的相像,可瞒过外行的眼睛,还是有把握的。我标出的价格也应该会让姓阎的动心。”
见许松全还在懵懂,巩肃和只得耐着性子细细解释,许松全这才听明白,答道:“拍照的事我来办,然后我们给他玩一招黑吃黑!他欠第五战区李长官的账,我们替李长官讨回来!刘副局长,我多问一句:为什么当初不找这个姓阎的?”
“直接出面执行任务的陈铭和李老大打过几次交道,而且……我知道阎淳奉曾出卖过第五战区来上海购药的人,而这一点倪新是知情的,我担心他怀疑我了解阎淳奉的为人却还找他购药,却不担心他出卖我,是有内幕的。”
“那现在你不再担心倪新起疑了?”
“我们购置的药品数量不少,有能力、有胆子接这笔生意的人不多,李老大被捕,倪新会认为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找阎淳奉。”
许松全点头叹道:“步步杀机,稍一不慎就有可能落入陷阱,看来我是干不了这一行了。
刘泽之笑笑又道:“做黑市生意的,昼夜颠倒,大都是每天傍晚开始活动,凌晨收工,白天睡觉。你们两个晚上六点分头出发,到和平饭店对面阎淳奉住的那栋石库门房子周围先行布置。晚上八点开始行动,我会在七点半钟赶到和平饭店。老许,这是美国人援助军统的一批谍战器材中的最新式的相机,体积小,内置闪光灯,使用的时候声音也不大,一会让老巩教你。老巩,你直接出面和阎淳奉打交道的,一定要注意安全。”
“刘副局长,你放心吧,我初到上海未久,虽参加过几次破坏行动,却没有直接露过面。反而是您,要多保重。”
刘泽之答道:“你放心,我知道分寸。小孔,你在这里待命,等到巩组长和阎淳奉谈好后,你去备用联络点和巩组长带来的行动组联系,把阎淳奉的小老婆给我绑架到备用联络点控制起来。”
晚上八点,阎淳奉吃完晚饭,和平常一样去和平饭店开房打牌,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上海滩,这种牌局赌注不小,参与的人的目的却不主要是为了消遣,而是为了同行交换情报。刚走出家门,一名身穿黑色雪花呢中长大衣的男子迎上来,操着一口地道的东北口音说道:“阎老板吧?小姓粟,沧海一粟的粟,李大先生的朋友,上个月在他做东的四马路凤云姑娘的双抬上有幸见过一面,我怎么找不到李大先生了?冒昧打扰,请阎老板见谅。”
上海滩混江湖的应酬吃花酒是家常便饭,巩肃和这么一说,阎淳奉似是觉得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前几天李老大向他询价,看样子接了一笔大生意,令人艳羡,按规矩却苦于无法主动要求分一杯羹。谁知这两天李老大突然没有了消息,这是第二个李老大的朋友来找他了应急了。
阎淳奉答道:“粟先生吗,我想起来了,是见过一面。李大先生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
“实不相瞒,我找李大先生买了一批药,价格谈定了,我也把钱凑齐了,约定昨天晚上交货,”
“那很好啊,李大先生生意兴隆,那你又找我干什么?”
“我去了李大先生的公馆,却发现那疙瘩有四五个形迹可疑的人,我以前在哈尔滨警署干过,就没敢靠近。又去找和我熟悉的那个老高,就是李大先生的徒弟,也没找到人。想起上次和李大先生在和平饭店见面,回来途中他说要去见您,在这一片下了车。我马上就要离开上海回东北了,只好来找您看看能不能给我搞到这些药品。又不知道您具体住在哪里,只好碰碰运气,在这一片等您。”
阎淳奉边走边道:“我们虽然相识,可没有打过交道……”个人购药,能有多大的油水?何必让李老大说自己不仗义,抢他的生意?
巩肃和跟在他身后,陪笑道:“李大先生说您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又是他徒弟老高的姻亲,高攀一句:都是自家人。这是清单,价格都标出来了,李大先生写的,你看看吧。”
阎淳奉信手接过来,看了看,来了点兴趣:“这些货倒是不难找,可是你已经和李大先生谈好了,我半道上插一竿子,不好吧?”
“不是我势力眼,李大先生闯的祸看来不小,我就是个买药的,找谁买都是买,可不想惹事,请您帮个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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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 屡败屡战(下)
阎淳奉的住宅距离和平饭店只有三百余米,二人说着话,已到了饭店门口,阎淳奉说道:“外面风大,到饭店里谈吧。”
“好,就全靠您了。您可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巩肃和用余光观察,果然有一名二十岁出头,似乎是便衣的男子跟踪阎淳奉。计划的关键在于刘泽之不能直接被捕,他很担心刘泽之的安全,事到如今,却已无法停止行动。
和平饭店是上海最高档的饭店之一,一楼咖啡厅,灯光柔和昏暗,三三两两坐着六七名客人,最靠里的两张桌子只有一个穿着西服的客人,侧着头似是在倾听现场钢琴师的弹奏,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巩肃和略微放心。那人正是和阎淳奉有数面之缘的刘泽之,见到他们进来,起身背对着他们结账。阎淳奉说道:“到那里坐吧。”
“好的,容我做个小东。”
巩肃和一边脱衣一边向内走去,把衣服放到椅子上,又紧走两步,回来替阎淳奉宽衣,二人堵住了那名客人的路,那人并不催促,侧身让路。阎淳奉也侧过身子,对巩肃和客气道:“不敢,我自己来。”
那名客人见路被让开,向外走去。巩肃和却又恰好挡住了路,那人只好向阎淳奉这边避让,几秒钟后,脱下了外套的阎淳奉笑道:“不好意思,您请——”
那人也点头笑笑,说道:“没关系。”戴上礼帽,向卫生间走去。几分钟后,从卫生间走出一个穿着饭店杂役制服、拎着水桶、拿着抹布的男子,去了后门。
侍应生送上两杯咖啡,阎淳奉呷了两口,说道:“这批货我可以卖给你,价格就按李大先生说的办吧。”
巩肃和连连致谢,拿出五根金条,放到茶几上,说道:“多谢多谢,我心里这块石头总算是放下了,这是货款,请您把药品给我吧。”
阎淳奉哈哈一笑拿起金条看了看成色,满意的放下,说道:“粟先生玩笑了,我随身怎么可能带着药品?明天凌晨五点,你到三楼,三零六房间找我,到时候钱货两讫。”
巩肃和讪笑道:“我是个外行,让您见笑了。清单我还有一张,这张您留着,那您忙,我先告辞。”
七号凌晨五点,巩肃和准时来到和平饭店三零六房间,一名穿着灰色春绸长衫的男子在内等候:“您是粟先生吧?小姓张,张昕,请坐,我这就去请阎老板。”
阎淳奉很快来了,张昕拿着一个黑色公文包跟在身后。阎淳奉说道:“张昕,请粟先生验货。”
张昕打开公文包,里面是十来种药品。巩肃和拿起几种草草看了看,说道:“阎老板,我有几句话想和您单独聊聊。”
见巩肃和不付款,又有岔子,阎淳奉有些不悦:“价格都是谈好的,粟先生不会不懂江湖上的规矩吧?张昕是我的助手,没有什么需要瞒着他的。”
巩肃和微微一笑,说道:“也好,今天我们三个人谈的这笔生意只是其中的第一批,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药品,希望能继续得到阎老板的帮助……”
阎淳奉打断了他的话:“三个人?不就是你我谈定的一笔小生意吗?你是说张昕?”
“当然不是,张先生我还是第一次见,并没有介入之前的谈判,我指的是我的长官,阎老板的故人。”
阎淳奉更为不解:“故人?此话从何说起?巩先生指的是李大先生?可他不是你的长官哪?长官?你到底是谁?”
巩肃和拿出几张照片,放在茶几上,阎淳奉拿起细看,脸色顿时一变:“张昕,你去外边守着。”
张昕答应着走出房间。阎淳奉定定的看着巩肃和:“此人是不是76号李士群的秘书刘泽之?我听说他背叛了皇军,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你我协商价格的咖啡厅?”阎淳奉暗暗懊恼:该死!自己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唉,灯光昏暗,自己高度近视,也万想到那人居然会是刘泽之!
巩肃和正色答道:“刘泽之,上校特工,上海分局副局长,曾是军统王牌卧底,我的长官。”
阎淳奉心中一凉,色厉内荏的厉声说道:“你们是军统的?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和我玩什么把戏?”
巩肃和脸色一肃,冷笑道:“阎淳奉,李士群推荐,冈村宁次亲自授予的日中民间亲善楷模,出卖了第五战区李长官的副官长,这笔账该算算了吧?”
阎淳奉愤然起身,怒道:“这是上海!日本人的天下,你想干什么?来人——”
应声而入的不是张昕,而是双手持枪的许松全!阎淳奉又惊又怕:“你又是谁?张昕哪?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许松全身形彪悍,冷着一张脸,一身的杀气,木木的不说话。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阎淳奉放缓了语气,辩解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说实话:军统我惹不起。第五战区的事是一个误会,是李士群先侦知的,我是迫不得已的。你可以去问刘泽之,他最清楚前因后果。今天的事我可以全当什么事请都没有发生过,你们就放过我吧。”
“好轻巧的话,李长官的副官长等人的三条人命!”巩肃和冷笑道:“除非你能用实际行动恕罪,否则……哼!”
阎淳奉恳求道:“粟先生,今天这批药品全当是交个朋友,不必付账了,您看行不行?”
巩肃和哈哈一笑:“阎老板打发叫花子那,军统上海分局刘副局长亲自出面,就为了区区十几盒药品?你把上海分局当做什么了?”
巩肃和的笑声中阎淳奉出了一身冷汗,暗自发狠:看来今天不能善了,军统不仁,可就别怪我姓阎的不义了!上海到底是日本人的天下。等我脱了身……哼,要你们好看!他挤出一丝笑意说道:“那你们开个价吧,只要我阎某人能拿得出来,权当交个朋友。”
巩肃和拿出几张标有价格清单:“请阎老板过目。”
阎淳奉看完,苦笑道:“这个价格……有的是赔钱的,其他的也根本没有利润,而且有的货我没有。”
许松全好整以暇的吹了吹枪管,巩肃和冷笑道:“原来阎老板还准备从军统上海分局身上发笔横财。”
“没有没有,这怎么可能?”阎淳奉赶紧否认:“这样吧,您稍微多给一点,我负责提供清单上八成以上的药品。”
阎淳奉这种态度,巩肃和颇为满意:“阎老板开口了,军统总要给点面子,我做主:最少八成的货物,价格上浮五个点,用金条支付。何时可以交货?”
“唉,能少赔点,就这么着吧。五天吧,有些货物我要从同行那里现调。”
五天的时间怎么可能在日伪军警机关毫无察觉的前提下,筹集这么一大批药品?阎淳奉打的什么主意,巩肃和心知肚明,却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答道:“好,一言为定。”
为了把戏做足,巩肃和又花了二十几分钟的时间,仔细磋商了交货付款的地点、办法,验货的程序等细节。而后一直没有说话的许松全瓮声瓮气的开口:“阎老板,你不会一转头就出卖我们吧?组长,姓阎的可是有前科的,不能不防啊。”
被说中了心事的阎淳奉连连摆手,不迭口的否认:“这怎么可能?这位兄弟多心了,我也是中国人,再说军统是我能招惹得起的吗?”
巩肃和不阴不阳的笑道:“老许,你想多了,你忘了吗?刘副局长担心阎老板忙于筹集药品,无暇照顾家人,已经命人请阎老板的爱妾去做客。阎老板,令宠在我们那里,您尽管放心,我们一定会替你关照好的。”
阎淳奉心中讪笑:看来被传的神奇无比的刘泽之也是浪得虚名,女人如衣服,区区一个小妾,算的了什么?邀得了日本人的欢心,上海滩莺莺燕燕,再找一个中意的女人,手到擒来。表面上却佯装很生气:“罪不及妻孥,军统也是堂堂正正的军警机关,不是土匪,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们把她弄到哪里去了?我诚心诚意的为军统效力,你们却做出这样的事情,令人齿冷!贵局实在信不过阎某,刚才谈定的生意一笔勾销!”
许松全的声音里充满杀气:“你说谁是土匪?你勾结日本人,出卖……”
“好了!”巩肃和打断了许松全的话:“阎老板也是关心则乱,气头上的话,没必要当真。阎老板,令宠的安全您尽管放心,即使出了纰漏,只要不是阎老板有意出卖,我们必不会迁怒于人。”
“唉,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相信军统言而有信了。我还有个请求:事成之后,之前第五战区的事一笔勾销。”
巩肃和笑道:“这是当然,请阎老板尽管着手筹集货物吧,老许,我们走吧。阎老板留步,不必送了。”
从窗口看着巩肃和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去,阎淳奉跌坐在沙发上,汗湿重衣。过了一会,起身走到隔壁房间:果不其然,墙角是五花大绑、嘴里塞着毛巾、额头肿起一个青紫大包的张昕。
阎淳奉解开张昕,张昕喘了两口粗气,说道:“老板,有人袭击我……”
“行了,一会再说。我写封信,张昕,你以去医院治伤为名,打这个电话,把信交给倪局长。张昕啊,我们是吃喝不愁的过完下半辈子,还是死于非命,都在这封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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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 峰回路转(上)
七号上午八点,倪新刚走进办公室,值班秘书刘威平迎上前替他宽衣,说道:“局长,阎淳奉,你还记得吗?他派人送来了一封信。那人说是十万火急。属下请他在接待室等候。”
“把信给我。葛佳鹏、陈铭的情况怎么样?”
“近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陈铭两次昏迷,彭军医请来了济民医院骨科的胡医生,做了处置,打上了夹板,老彭说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再用刑就不能担保了。葛佳鹏吃得很少,睡得也不好,心事重重。”
倪新接过信浏览,刘威平送上一杯咖啡,倪新命令道:“送信的叫张昕?请他来见我。对了,请何处长一刻钟后来一趟。”
何其莘奉命而来,倪新命令道:“威平,带张先生先出去。何处长,你先看看这封信,阎淳奉送来的。”
何其莘一边看信一边说道:“阎淳奉,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倪局长,刘泽之露面了?不对啊,阎淳奉,我想起他是谁了!我曾听您谈起过他,像他这样的人这几天都应该有人跟踪,居然没有发现刘泽之的踪迹?这是渎职!”
“唉,刘泽之有备而来,跟踪监视的人却万没有想到他这样的通缉要犯会堂而皇之的出现,这种情况下,刘泽之如果被当场看破,那他就不配做我的对手。何况我查了一下,监控阎淳奉是于思文的人,那两个人是否认识刘泽之,都还在两可之间。”
“太好了!没想到葛佳鹏、陈铭、李老大被捕,刘泽之却还不死心!阎淳奉?不错,又一次立下大功。”何其莘越说越兴奋:“倪局长,一定要设法抓捕刘泽之,这一次他跑不了了!您准备怎么办?属下请命参与抓捕!”
“何处长,沉住气。如果遇挫后就放弃,那还是我们认识的刘泽之吗?抓捕葛佳鹏等人,过于操切,我一直在后悔,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失手,你先带人把阎淳奉秘密接到新建的二号安全房,我要面见他。这件事必须要做到绝对机密,你把张昕也带到安全房,没有我的命令,知情的人不得离开安全房。”
“是,属下这就去办。”
倪新正想再叮嘱几句,刘威平进来说道:“倪局长,小野将军来电说他半个小时后来76号,请您在办公室等候。”
倪新有些奇怪:自己还没有向小野平一郎汇报,怎么就已经知情了?难道是阎淳奉又找了小野平一郎?消息扩散出去,一切都无从谈起。他答道:“知道了,何处长,和阎淳奉的会面安排在今天中午十二点,去忙吧。”
半个小时后,脸色铁青的小野平一郎走进办公室,倪新起身相迎:“威平,上茶。将军请坐。属下本想去司令部觐见,有急事汇报。”
“什么事?你先说吧。”
倪新呈上阎淳奉的信:“请将军过目,属下已经派何处长把阎淳奉接到二号安全房,准备中午去见他。”
小野平一郎接过信,越看脸色越缓和:“刘泽之,贼心不死!这倒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倪桑,说说你的想法。”
“当然是命阎淳奉虚以委蛇,尽可能的调出周成斌、刘泽之等军统要犯,一网打尽。现在的问题是周成斌、刘泽之会不会再次出面,看信上的描述,出面的这个姓巩的,也非泛泛之辈。”
小野平一郎拿起阎淳奉信里附上的一张巩肃和用来威胁他就范的在咖啡厅里三个人的照片,仔细打量着说道:“让谢威看看,他是否认识这个人,对了,命人叫张占回来吧,他在毛人凤身边多年,认识的人比谢威多得多,而且我还有别的事找他。”
倪新并不多问,叫来刘威平吩咐道:“打电话给司令部:转达将军的命令,让张占立即回来见我。”转头对小野平一郎说道:“将军来76号,似乎不是为了阎淳奉的这封信?”
小野平一郎叹了口气答道:“当然不是,你说起这件事之前,我并不知情。我找你是有一件很棘手的事:你看看这份电报,军统局本部发来的。”
倪新吃了一惊:军统局本部发给小野平一郎的电报?这怎么可能?电文内容让倪新脸色一变:毛人凤并没有中毒?田中君、贺儒等六人被捕?“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唉,事态虽暂时未明,大致情况应该是这样的:毛人凤因为某种原因逃过一劫,也许是田中胜荣安排在渝园的那条内线本身就有问题,一直在毛人凤的掌控之中。毛人凤假意中毒入院,命人顺藤摸瓜,田中君不查之下落入陷阱。田中君等人被捕后,或是屈服于酷刑,按照毛人凤的吩咐,直接用明码给我发来了电报。”
倪新叹道:“将军推测的不错,您曾向张占听打过毛人凤的服用中药的情况,会不会是他出了问题?”
“他这些日子等同软禁,没有办法和外界联系。”
倪新稍稍放心,问题不出在76号就好。“毛人凤提出交换人质,被捕的六个人有几个是将军您安插的?”
“四个,不瞒你说,帝国还有一名王派间谍相原信义在昆明被捕,我命你留下武顺和那个无名氏,本就是为了交换。因为军统并没有搞清楚此人的真正身份,我担心提出交换反而弄巧成拙,一旦军统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武顺和那个无名氏的分量并不足够重要,所以一直在犹豫。”
倪新答道:“和田中君一同被捕的五个人有三个是将军派遣的,这么说有两个是田中君自行发展的。相原信义都被捕了,您为什么说军统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军统只知道他是大日本帝国的间谍,却不知道他还是帝国生化战的专家,此人潜入重庆占领区的几个大城市,就是为了制定生化战计划,想掌握一手资料,帝国不能失去此人。贸然提出交换,引发军统的疑心,调查下来,很可能适得其反。”
倪新点头道:“将军说的不错,您的意思是现在毛人凤主动提出交换,我们可以答应,一并把这个人营救出来?武顺和那个无名氏,被捕这么久了,掌握的情报已经没有多大的价值了;陈铭,一个重伤截肢的行动人员,不足虑,可是葛佳鹏……我不甘心,能否只用他们三个交换?”
小野平一郎苦笑道:“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如意算盘?换了你是毛人凤,会答应吗?如果葛佳鹏没有落入我们手中,单凭武顺等其他几个人,毛人凤根本就不会动交换人质这个念头。”
倪新自嘲的笑道:“那我肯定也不答应。可现在我们只有四名人质,交换田中君等六人,毛人凤提出交换的名单,并没有提到昆明被捕的那个人,我们主动加上他,一样会诱发毛人凤的疑心啊。”
“毛人凤主动提出的交换,和我们提出来的,大不相同。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里,他不答应,我宁可不做这笔生意。”
倪新劝道:“当然要摆出姿态,便于讨价还价,可是田中君在他们手里,相原信义更是帝国的人才,不能真的一拍两散。”
小野平一郎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说道:“我已经给毛人凤回电,估计他会接受我的条件,毕竟葛佳鹏对军统而言也不是可有可无的人……本想着毒杀毛人凤,对冈村将军算是个交代,谁知田中君……唉,这些年,越来越不顺的不仅是战局,帝国在缅甸、太平洋,都陷入了苦战,日中情报战,我们其实也处在下风……别的不说,帝国在重庆的谍报网再一次覆灭,而数年前军统在上海的谍报组织也曾数次被剿杀,到了现在,上海分局却渐渐做大……”
“将军不必过于介怀,一时的挫折是难免的,我相信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他不能不出言劝解,实则也信心缺缺。
小野平一郎强打精神答道:“你说的不错,刘泽之再次出手购药,这一次不可再有任何闪失。唉,军统的电报中说局本部会命上海分局和我们联系,商谈交换人质的具体事宜。”
倪新奇道:“这不太可能吧?能代表上海分局的也就那么几个,他们还敢公开露面?”
小野平一郎无奈的笑道:“从情理上说是不太可能,可是上海分局的匪类……很多时候不按常理出牌。”
“是,那我们就等着他们先发招。将军,您能否拨冗见一见阎淳奉?”
“也好。”
“来人——”刘威平应声而入,倪新问道:“谢副处长来了吗?”
“已在外间等候,张科长也到了。”
“请他们进来。”
谢维和张占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倪新拿出照片问道:“照片上的人你们认识吗?”
谢威先接过来看了看答道:“这不是刘泽之吗?看环境好像是在上海某家很高档的饭店,这张照片是不久之前拍摄的吧?另外两个人属下不认识。张科长,你也看看。”
倪新暗道谢威的能力果然不错,军统人才济济。
张占接过去细看,答道:“这个人好像是阎……什么来着?一下想不起来了,是上海南京一带的药品黑市大亨,机要室有他的资料。倪局长命我们行政科的人调阅过。另外一个人,也好像在哪里见过……”
倪新提醒道:“此人也是军统的,自称姓粟。”
张占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答道:“姓粟?不对,他应该姓巩吧?名字我想不起来了,是军统的,军衔应该是少校?我在局本部见过他,是行动处的一个组长。军统的行动组差别很大,有的数百人,有的只是三五个,他的那个组曾奉命担任一次军统公开活动时的警戒任务,戴笠、毛人凤都出席了,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见过他,好像有五六十人。是叫巩肃和?对,就是这个名字,戴笠直呼其名,我听到过两次。他来了上海?”
倪新不置可否,说道:“你们去忙吧,告诉刘秘书,请浅野君来见我。”巩肃和虽没有和76号照过面,却还是谨慎的使用了化名。唉,军统果然人才济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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