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刺杀
约好了再次联系的办法,潘干臣起身说道:“替我问苏东然好……也替我照顾梁……”
刘泽之笑道:“既然您挂心梁女士,何不给他写封信?我想梁女士也同样很惦记您。”
潘干臣犹豫了:写封信请刘泽之转交,岂不坐实了和军统有勾结?转念一想,事已至此,看战局的发展,日本人也未必能长久,军统还要用自己,不会泄露出去,何不写封信,让她们母子放心犹在其次,也再一次表示了和军统合作的诚意。
潘干臣重新坐下,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也,给刘特派员添麻烦了。”拿过饭店的便笺,很快写满了两张纸,装入信封,没有封口,以示无他,交给刘泽之。
刘泽之习惯性的裁去便笺的抬头销毁,当面封好信封,又请潘干臣印了个手摸作为封印,答道:“如果不出意外,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把梁女士的回信带给您。”
潘干臣走后,崔峰问道:“飞鹰计划要求的是得到所有增援缅甸的淞沪日伪军的作战计划,如果潘干臣只能得到其中的一部分,怎么办?”
“我还有另外一条渠道,目前暂时不能动用,等一等潘干臣的消息吧。崔峰,我们从饭店的前后门分头离开,你离开前通知陈铭也可以撤退了。”
二号下午四点,军统根据地内,一夜未眠的张弛想补个觉,没睡多久就被孙栋盛叫醒:“冯根生发来电报,说是上海分局所有潜伏特工奉周局长的命令,已经展开全面破坏行动。请您过目。”
张弛起身接过电报,一边看一边问道:“今日凌晨你看到倪新的车队了?没有什么异常吧?”
“看到了,车队过去半个小时后,我才带队撤离的。你猜我从望远镜里看见谁了?”
见孙栋盛一脸的不屑和鄙视,张弛略一思索,答道:“你是不是看见谢威了?”
“就是他!我记得倪新的专车车号,他和倪新同车,坐在前排。”
张弛叹了口气,没有像孙栋盛期待的那样出口痛斥,命令道:“给冯根生发报:继续行动,切记尽量减少伤亡。”
“老冯和巩肃和、林世荣都是老特工了,上海可以选择的目标那么多,他们知道该怎么办。”
张弛又叮嘱道:“老孙,目前在根据地的负责人只剩下你我了,要提高警惕,防止日伪报复。”
“我已经命令第三纵队下辖的三个中队取消休假,进入一级警备。杜一帆也不在根据地?”
“我命他带着三名战士和卫生员小宋护送张克清离开根据地了。老孙,抽空去医院把张克清和老莫的治疗费用结了。”
“这样也好,好人做到底。那个姓莫的这回没什么可说的了吧?居然敢对周局长不敬 ,等有机会再见面,我和他单挑。”
张弛笑笑,打了个哈欠。
孙栋盛说道:“那您接着休息,我去电报室嘱咐他们给冯根生回电。”
发完电报,已经五点半钟了,想着医院还有半个小时才下班,孙栋盛从保险柜里拿了一笔钱去医院结账。走出办公大院的大门,信步当车,不停的和路上碰到的熟人打着招呼。距离医院大门口不远处有一个小集市,这天不是集日,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摊贩,在寒风中兜揽着生意。
见孙栋盛走过来,一个卖米糕的小贩吆喝着:“刚出锅的米糕,热腾腾!先生,来两块吧?”
孙栋盛放慢脚步随口答道:“挺不错的,等我回来再买。”
那名摊贩不死心,上前一步继续兜售:“先生,这米糕趁热吃味道才好,你看看,还有青红丝和白糖那。”
孙栋盛看了一眼,味道和卖相都还不错,敷衍道:“是挺好的,我要去办事,拿着不方便——”
那名摊贩突然把满满一笼屉刚出锅的米糕对准孙栋盛抛了过来!孙栋盛猝不及防,狼狈后退,没能躲开,脸上、身上全是滚热的米糕!没等他拔枪,一把匕首冲着他的胸膛插过来!
孙栋盛下意识的闪身避开,那人又是一刀!命中孙栋盛的右臂,刚拔出的枪掉落在地,孙栋盛高喊:“来人,有奸细!”
那人拔出匕首,又是一刀,插在孙栋盛的胸前!
路人有的愣在当地,有的四散逃离,也有几名胆大的向出事地点跑过来。
那名刺客不敢恋战,逃离了现场。
两名男子先跑了过来,其中的一个俯身抱起孙栋盛,喊道:“先生,你没事吧?先生,麻烦你去叫前面医院叫医生,这个人伤的不轻!”
孙栋盛强行提着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叫孙栋盛,是这里临时……军管会的,你去那里找人……”
张弛刚刚入睡,警卫组长小孔砰的撞开门,报告道:“张副局长,孙栋盛组长遇刺!”
张弛猛然惊醒!起身一边拿枪,一边问道:“人哪?孙栋盛在哪里?情况怎么样?”
“不知道,报告的人来了——快进来,这是张副局长。”
报信的那名路人答道:“有人去了医院求救,应该被送进医院了吧?伤的怎么样,我就不清楚了,好像中了两刀!”
张弛边向外走边命令道:“小孔,你不用跟我去,注意警戒,派人通知巡逻执勤的你手下的士兵搜捕凶手。你们两个跟我来。”
办公大院距离医院不过一公里多地,张弛来不及让人备车,带着两名卫兵和那名报信的路人向医院赶去。
途径出事地点,那名路人指着现场说道:“就是在那里,您看,还有血迹。”
张弛稍稍放缓脚步望去,现场的血迹让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多的血,孙栋盛伤的不轻!
没等张弛开口,一发子弹飞来,正中张弛的左胸,张弛晃了两下,栽倒在地上!身后的两名卫兵一名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救援,另外一名隐蔽后向着子弹来的方向抬头观察,见不远处一栋二层建筑上似乎有人在移动,抬手就是两枪!
正在带人搜捕刺客的小孔听说张弛遇刺,头嗡的一下大了,几乎昏厥!他刚二十岁出头,虽然在三年前就参加了第三纵队,可是无论能力、职务、经验还是威望,都不足以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只得硬着头皮强撑着说道:“你们继续搜索,你去告诉电报室,马上设法和周局长联系。我去医院看看。”
当天晚上九点,在南通执行策反七十九团任务的周成斌接到了根据地的电报,他叫来了李奕、乔文荣,说道:“你们看看这份电报,刺杀?这还是根据地建立以来的第一次。”
二人看完,心都悬了起来,李奕说道:“生死未卜?根据地的医疗条件太差了,那家小医院做点小手术还凑合……廖康和和吴团长会面,还没有回来,周局长,该怎么办?”
周成斌暗自盘算:七十九团兵变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自己走不开……杜一帆恰好也不在根据地,冯根生那里,本就急缺人手,何况冯根生、巩肃和、林世荣也没有主持大局的能力……刘泽之那里的进展怎么样了?除了自己,只有张弛知道刘泽之的电台频率,张弛昏迷,根据地无法和刘泽之取得联系……遇刺?难道是76号的人潜入了根据地?还是根据地本身就有76号或者日本人的奸细?行刺的背后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目的?
周成斌说道:“必须马上派人回去主持大局。”
乔文荣插话道:“派谁回去?周局长,为了您的安全我们应该马上转移,再安排其他的事,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和李奕带着电台转移,我在这里等着廖康和。”
李奕附和道:“小乔说得对。”
周成斌决定道:“先发报,再转移,文荣,你去准备电台,李奕,我给你一个频率,记录电文:二号、三号被刺,分别受了枪伤和刀伤,生死未卜,如情况许可,赶回鹰巢主持大局。再给根据地发报:尽一切可能搜捕凶手。”
李奕答道:“是,我这就去发报。周局长,根据地的治安是由孙栋盛负责的,防谍工作一向很到位,成功缉捕凶手的很能性很大。”
刘泽之落脚在南京火车站边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里,向东百余米,葛佳鹏入住了另外一家小客栈。整个上海分局只有两部最新式的美制便携式电台,一部配给了周成斌,一部在冯根生手里,陈铭、崔峰在南京军统新建的一家联络站里,那里有一部电台。按照刘泽之事先定下的规矩,和他联系需要通过葛佳鹏,和葛佳鹏联系只能由崔峰出面,陈铭和南京联络站的人并不知道他在哪里。
晚上十一点,葛佳鹏意外来访,刘泽之问道:“这么晚来找我,出什么事了?”
“您放心,火车站二十四小时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我。崔峰刚来过,周局长给联络站发来电报,这是电文——”葛佳鹏蘸着残茶在桌上写了两行字,随即抹去。
刘泽之心往下沉:张弛、孙栋盛遇刺?他们还活着吗?
葛佳鹏又道:“周局长明知道我们在执行飞鹰计划,却还是提出:条件许可时,让您返回根据地主持大局,可见他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您把飞鹰计划交给我吧。”
刘泽之沉吟不语:周佛海和军统有联系,这是最高机密,葛佳鹏并不知情,如果潘干臣不能拿到全部作战计划,也许需要动用这条线……犹豫再三,刘泽之暗自决定:事关者大,不能扩大知情范围,如果不得已要和周佛海联系,但愿那个时候周成斌已经可以脱身,实在不行,自己再赶回来。
他对葛佳鹏说道:“我马上就走,崔峰和陈铭留给你。佳鹏,这是潘干臣写给他情妇的亲笔信,你伪造一份,把原件留下。”
“对,这是潘干臣私通军统的铁证,当然不能交出去。伪造好了,我会命令联络站出个人,送到韩长官的驻地,交给姓梁的,再把回信带回来。您还是带着陈铭吧,路上有个照应。”
“没必要。你们三人暂时不要离开南京,在这里待命。记住:为了安全,你和联络站的人联系一定要通过崔峰。”
葛佳鹏郑重答应下来。事态紧急,刘泽之命葛佳鹏掩护,偷了一辆半旧的箱式小货车,连夜出发,赶回根据地。途中,又盗取了一副车牌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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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七章 力撑危局(上)
三日凌晨一点,倪新还在办公室加班,温桂胜送来了一份密电,倪新看完,拨通了小野平一郎官邸的电话:“将军,你休息了吗?我有事向您汇报。”
从睡梦中被吵醒的小野平一郎无奈的答道:“那你来吧,我等你。”
76号停车场内,浅野一键、张占正在送客,见到倪新,二人迎上来,倪新问道:“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
浅野一键答道:“从军医院、济民医院请来会诊的专家本来应该在昨天下午六点离开,因为又对武顺和那个无名氏用了刑,所以我多留了他们几个小时。”
“人犯招了吗?”
浅野一键很沮丧:“没有,那几名专家还动了肝火,居然敢诽谤76号丧尽天良,属下也没压住火……好在有张占,这几天和他们相处的不错,敷衍过去了。局长,这两个人又有几天不能审问了。”
“那就先放几天再说。浅野君,跟我上车。张占,你回去休息吧。”
张占殷勤的拉开车门,请倪新上车,目送倪新的车走远。心道:倪新带着浅野一键,不会是回家休息,这么晚了他们去哪里?为了配合延安方面营救张克清,营救武顺的计划不能不推迟,唉,那两个兄弟,受苦了。这一拖延,会诊的专家走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出手。
倪新命令把76号各个部门的行动特工暂时编为二十个行动小组,却没有下达任何命令,这是要干什么?何其莘、钱明奇带着五六名能力比较突出的特工,昨天离开了76号,又去了哪里?深深的无力感袭来,张占叹了口气,向宿舍走去。
见到在书房里特意更衣等候的小野平一郎,倪新陪笑道:“打扰将军休息了,将军,这是属下安插在军统根据地的联络点发来的急电,动手行刺后,狙击手齐东被作为嫌疑人之一,抓捕了。”
小野平一郎接过电报,说道:“倪桑,坐吧,浅野君,你也坐。”
看完电报,小野平一郎又道:“成功刺杀了张弛和孙栋盛,干得不错。命令他们继续为皇军的围剿提供情报。倪桑,你组建的围剿后搜捕要犯的临时行动组何时出发?”
围剿?浅野一键心中一动,没敢出口相询。
“将军,电文中说除了张弛和孙栋盛,周成斌、刘泽之等人均不在根据地。刺杀成功后,总要给他们留出返回根据地的时间,才能一网打尽。太早就位,发生冲突,即使逮捕或者击毙了狭路相逢的某个军统要犯,也许会让军统其他人反应过来皇军要大举进剿,得不偿失。”
“你的意思是放军统其他人回根据地?”
“是的,我估计行刺后,其他要犯会马上得到消息,今明两天会返回根据地,所有的临时行动组明天预计在三号下午三点出发,入夜就位。”
小野平一郎答道:“还是太早,一次就位的人太多也容易打草惊蛇,其中的一部分推迟到四号下午四点出发,午夜十二点前就位,配合三个小时后发起的围剿。”
“是。”
浅野一键实在忍不住了,插话问道:“属下失礼,围剿?是围剿军统的根据地吗?”
小野平一郎哈哈一笑,答道:“是的,浅野君,这一次你的心愿可以达成了。”
“太好了!属下请命参与围剿。”
小野平一郎笑道:“倪局长,我替浅野君讲个请:允准他参与围剿,可好?”
倪新也笑道:“将军玩笑了,将军您带队随同围剿部队行动,浅野君久在76号供职,了解被通缉在案的要犯的情况,就让他追随将军左右吧。”
小野平一郎点头答应,吩咐道:“浅野君,76号除了何处长、钱队长带走的人、编入二十个临时行动组的特工,职业特工不多了,我手下的特工队也都被于思文队长带走了,我已经命令南京情报站的郑敏带着他手下,两个小时前到了上海,暂时归你指挥,随我行动,你去司令部找他,领取一部分重武器和电台,随时做好出发的准备。”
“是。”浅野一键兴冲冲的去了。
书房里只剩下小野平一郎和倪新二人,倪新问道:“将军,于思文策反任师长,有进展了吗?”
“六个小时前我接到了他发来的的最新的一份电报,电报中说任兴部全部哗变的可能性不大,部分起事却有一定的把握。我命令他五日凌晨三点,在围剿开始的同时,起事兵变。”
“将军高见,同时起事,再把动静搞的大一点,韩德勤不明真相,应该不敢立即出兵援助军统根据地。军统根据地的守军只有第三纵队下辖的三个中队八百余人,还有韩德勤部的一个加强连,加起来也就一千出头,参与围剿的我方部队有皇军的一个大队、两个南京政府的整编团,五千余人,以少胜多,胜算在握。”
小野平一郎说道:“是啊,几年的功夫,军统上海分局下辖的忠义救国军第三纵队已经发展到了八百余人,若不早图,恐怕……倪新,冈村将军有令:所有的军事行动必须在五号下午三点前结束,只有十二个小时,时间并不宽裕。”
“请将军放心,军统是被突袭,而我们却是有备而来,十二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了。”
三号上午六点,东边泛起了鱼肚白,天就要亮了,刘泽之驾车来到距离根据地只有一公里多的一条河边,这里平时河宽流急,无法泅水渡河,上游有日本人的巡逻队,拦截各种船只。所以这里很僻静,很少有人出没,也不在日伪军队的巡逻线上。
孙栋盛无意中发现枯水期水位下降,可以泅渡,告诉了刘泽之。为了赶时间,刘泽之决定在天亮之前,不顾严寒,泅水渡河。
刘泽之在枯水期才露出水面的沙洲上小心的行驶,尽可能的接近河边。一时不慎,陷进了沙坑里,踩了几脚油门,汽车越陷越深,以他一个人的力量,无力脱困。一路驶来,这辆小货车虽旧车况却不错,他心念一动,又踩了几脚油门,让汽车陷得更深一点。拿出车上的工具箱和一个蓝布包袱下了车,拼尽全力又把车向前推了几步,大半个车身陷在了沙子里。刘泽之用工具箱里的短柄小铁锹把车子草草埋了起来,心道但愿没有人发现,有机会带人把车开回根据地。
八点整,刘泽之步行了十几公里,回到了军统根据地,十几个小时惶惶然不知所措的小孔可算有了主心骨,眼泪差点掉了下来,迎上来说道:“刘特派员,您可回来了,我……”
刘泽之问道:“张副局长和孙组长的伤势怎么样?”
“孙组长到现在还没有苏醒,医生说可能……呜呜……”小孔说不下去了。
刘泽之沉下脸训道:“不像话!一个大男人,瞧你这点出息!张副局长哪?”
“张副局长脱离危险了,被打断了两根肋骨……”
受了枪伤的张弛脱离了危险,受了刀伤的孙栋盛却还在昏迷中,这是怎么回事?他顾不上追问,命令道:“小孔,你带队追捕凶手,有收获吗?”
“抓捕了四名嫌疑人,还没有确定。”
“根据什么标准抓捕的?”
“刺杀孙组长是突发事件,当时孙组长是单身一个人,没有凶手的线索。刺杀张副局长的现场,身边的卫兵看到了凶手的影子,还开了一枪,随即马上搜捕,在现场周围根据影子的身高、大致体型、能否有机会上楼顶等条件抓捕的。”
“你有多大的把握凶手就在这四名嫌疑犯中?”
“那里行人并不多,张副局长的警卫又立即开始了搜捕,凶手逃离的可能性不大,符合条件的人我都抓起来了。凶手应该就在这四个人里面,如何进一步确定,我就不明白了。”
小孔回答的有条有理,刘泽之夸奖道:“有长进,传我的命令:一中队、二中队进入紧急状态,三中队撤出根据地,占领韩长官部和我方、日战区接壤的那块三不管地带。命令他们遇到情况,不得回防,立即向韩长官部靠拢。把韩长官留给我们的加强连的许连长请来见我。致电韩长官:通报这里发生的情况。再给我派两个人当助手。”
小孔暗道:其他两个中队按兵不动,三中队实力最弱,基本上都是新兵,却被派了出去,还不准回防,到底是为什么?他不敢多问,答道:“我这就去办,小史、阿文,你们两个跟着刘特派员。还有件事:冯组长正好来了电报,派遣林世荣组长回来公干,估计也快到了。”
刘泽之把手中的包袱递给身边一名战士,说道:“我先去医院,如果在此期间林组长来了,让他去那里见我。”
根据地唯一的一家西医院病房里,刘泽之见到了张弛,张弛上气不接下气的苦笑道:“我来上海分局似乎就是给你们大家添乱的……”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说什么哪——”见医院唯一有行医执照的邱医生走进病房,刘泽之迎上前去主动寒暄:“邱医生吧?给您添麻烦了。这是一批药品,本想利用去南京执行任务的机会在黑市上尽可能多的采购一批,谁知又发生了这样的突发事件,赶着回来,就这么多,您可别嫌弃。”
邱医生略一翻检,喜道:“太好了!都是急缺的消炎药和止血药,还有两盒易博停。您是刘特派员吧?这个费用……”
“费用的事邱医生您别为难,也不用冲抵军统欠您的费用,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邱医生,请您向我介绍一下张副局长和孙组长目前的状况——您尽管说,没必要回避张副局长本人。”
邱医生答道:“张副局长命大,那一枪正好打在他左胸口袋里装着的真皮西服夹上,皮夹是四层真牛皮制作的,子弹击穿了皮夹,力道却大为减弱,虽打进了张副局长的左胸,却留在了肌肉里,太悬了,没有这个皮夹,张副局长就会受重伤!不过子弹巨大的冲击力致使张副局长两根肋骨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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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八章 力撑危局(中)
刘泽之和张弛对视,刘泽之笑道:“老张,我可是救了你一条命!这么说你的伤势不至于当场昏倒啊。”
原来那个德制西服夹是刘泽之在重庆闲来无事去黑市上淘来的二手货,张弛回到重庆,一见就很喜欢,硬要走了。张弛自嘲道:“明显是狙击手作案,我不立即昏倒,再来一枪,就见不到你了。”
“你的反应真是无人能比,孙组长的情况怎么样?”
邱医生答道:“孙组长右臂中的那一刀正好扎在动脉上,失血过多,您带来的药品里有最新的美国进口的止血药,我过一会给他换药。孙组长正当年,身体健康,应该可以缓过来。”
刘泽之松了口气,问道:“我能看一下打伤张副局长的那颗子弹吗?”
“当然可以。”邱医生让护士去拿子弹。
刘泽之继续问道:“他们二人何时可以不再卧床?如果坐船,他们的身体撑得住吗?”
“最起码需要半个月,孙组长可能还不止。乘船,也会对身体造成损失,延缓康复。对了,张副局长肺部受到震动,一周内最好少说话。”
护士取来了子弹,刘泽之仔细鉴别后说道:“我明白了,请邱医生先去看看孙组长。”
客气的支走邱医生,这家医院只有三间病房,每间四人,同住的三名病人知趣的说是要出去透透气。张弛这才说道:“我怎么感觉不对啊……凶手抓住了吗?你赶回来,飞鹰计划怎么办……那颗子弹……”
“就是一颗常见的驳壳枪子弹,小孔等人搜查现场时也发现了被丢弃的枪支。好险哪,如果是狙击步枪,你这条命就交代了。”刘泽之开着玩笑:“老张,原以为这一次那个西服夹替我还了你的救命之恩,看样子我还是欠你一条命。这种子弹,在那个距离,没有皮夹替你抵挡,你会受重伤,但是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张弛想反驳,刘泽之又道:“医生让你少说话,你听我说:周局长应该是实在离不开,才电令我赶回来。飞鹰计划进展顺利,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再回去。我和你的感觉一样,总觉得针对你和孙栋盛的刺杀有问题。倪新安插联络点也好。派遣特工也好,都不容易。针对你或者是周局长的暗杀还可以理解,暗杀孙栋盛……得不偿失吧?小孔抓住了几名嫌疑犯,我一会就开始审讯,有结果了我马上告诉你。”
张弛艰难的点了点头。
刘泽之又道:“冯根生带着上海分局的所有潜伏特工在上海、南京等地展开破坏行动,我在南京的时候看报纸说是影佐祯昭在‘常德大捷’后,勤劳王事,席不暇暖,转赴缅甸,小野平一郎和倪新这个时候应该疲于奔命才对,哪来的闲工夫安排刺杀孙栋盛?除非刺杀还要达到更重要的目的。”
张弛按耐不住,不屑的冷笑:“常德大捷?我呸——”
“行了,你就别说话了——老林,你来了,进来吧。路上还顺利吗?”
“刘特派员,您好。挺顺利的。张副局长,您怎么样了?”
张弛答道:“我没事。”
刘泽之问道:“老林,你回根据地,是有事要办吧?”
林世荣答道:“老冯命我来根据地找张副局长补充武器弹药,还想从第三纵队调用十到十五名身手好一点的士兵。”
张弛说道:“从现在起,根据地的一切都由刘特派员做主。”
刘泽之答道:“武器弹药的补充没问题,人员也可以调给你们,我另外派人带队和冯根生联系。老林,我身边没人,你暂留几天做我的助手。从现在起,医院里要派人执勤,你我外出要带警卫。”
林世荣答道:“是,我一会就去安排。”
“你这就去吧,把孙栋盛办公室里的抽屉、保险柜撬开,接管仓库,把冯根生需要的东西领出来,派个妥当的人送过去。”
林世荣走后,张弛强忍着肺部的疼痛,继续商议:“我在想为什么会有人刺杀?”
“我一路上也在想这个问题,孙栋盛去医院是临时决定的还有早就安排好的?”
“应该算是……临时决定的,是我说了,让他抽空去医院结账……”
“抽空?这么说刺杀的目标不一定是孙栋盛。老张,枪伤你的应该是训练有素的狙击手,武器却不趁手。人都能混进来,武器却没有带来,你说为什么?只有一种可能:凶手早就潜入了根据地,为了安全的长期潜伏下去,没有携带狙击步枪,刺杀你却是临时接到的命令,也顾不得武器不称手了。”
张弛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
刘泽之制止了他:“不是让你少说话吗?凡事有我,你安心养伤。你掌握的密电码在哪里?”
“在我办公室,保险柜有一个夹层,如果需要二次加密,可以升位降位,在电文结束的时候标出来,具体的代码……”不长的几句话,张弛出了一头的冷汗。
刘泽之用心记下,掏出手帕递给他,答道:“明白了,我先走了。”
刘泽之又去探视了尚在昏迷中的孙栋盛,而后回了办公大院。见林世荣正在清点武器,问道:“除了你领取的,库房里还有重武器吧?”
“我正要去找您,来了一封密电,电报员说是上海分局两位局长亲自掌握的最高级别。库房里还有两挺捷克式机关枪,一箱十二枚手雷,四支微型冲锋枪。刘特派员,武器装备很匮乏,要想想办法。”
““武器的事情以后再说,把电报给我。半个小时后你来找我。”
刘泽之接过电报,走进张弛的办公室,找到密码本,译出电文,电报是张占发来的,汇报了76号的动态。刘泽之沉吟许久,终于下了决心。
林世荣走进来,刘泽之命令道:“老林,许连长来了吗?把库房里剩下的武器配给他。”
“还没有到,都给许连长?”林世荣有点舍不得:“那库房可就彻底空了。”
刘泽之笑道:“老林,你是山西人吧?”
“不是啊,我是四川……您是说我抠门啊,得,我不说了,就都给许连长。”
刘泽之又道:“增援潜伏特工的人员挑选好了吗?”
“还没有,人选好后,我想后天分头出发,不着急。”
刘泽之答道:“不行,抓紧时间,人员选好后,今天晚上入夜分批走。”
“是,那我这就去催办。”
刘泽之来到被临时布置成审讯室的办公室,命令道:“把嫌疑犯押上来。”
四名嫌疑犯被带了上来,刘泽之一一打量着,四人被他看的很不自在。
许久,刘泽之说道:“给诸位添麻烦了,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每个人写一份简单的自述给我,姓名、年龄、学历、职业什么的,还有何时来到这里的,来这里之前在哪里谋生。写清楚了就可以走了。阿文,拿纸笔来,再搬几张凳子。”
惴惴不安的几人松了口气:这个长官看起来很好说话,纷纷找地方写起来。
刘泽之命阿文看着,自己走到院子里,许连长刚办完领取手续,过来行礼:“刘特派员,谢谢你拨给我这批武器。”
“许连长你协防根据地,军统投桃报李是应该的。都是自己人,没必要客气。我找你来是有件事拜托:请您派人把张副局长、孙组长转移到韩长官的驻地去。”
“刘特派员,我听小孔说他们伤的不轻,尤其是孙组长,这个时候转移……不妥吧?韩长官驻地的医疗条件比这里强不了多少。”
刘泽之说道:“许连长请跟我来,老林,你也来。小孔,回来了?也进来听听。”
三人进了一个房间,刘泽之说道:“我们四个人开个碰头会。老林等人在上海、南京等地奉命展开各种破坏活动,日本人不可能不想办法阻止,全面侦破?需要的时间太长;减少淞沪地区增援缅甸的部队人数?不太可能;听之任之?更不可能了,淞沪是日本人重要的税赋征收地域。”
林世荣问道:“那您觉得日本人会怎么办?”
“李士群说过:判断对手的意图,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换位思考。如果我是日本人,会出兵围剿军统根据地。”
林世荣三人都吃了一惊,仔细想想,又都点了点头。刘泽之又道:“围剿之前,以我对倪新和小野平一郎的了解,很有可能出手除掉根据地的负责人。”
许连长插话道:“有这种可能吗?军统的负责人不是只有张副局长和孙栋盛两个,周局长才是上海分局的灵魂,除掉张副局长、孙队长,其他的负责人自然会赶回来主持大局,比如刘特派员您,不是就赶回来了吗?”
刘泽之笑笑,说道:“许连长,你觉得日本人大举进剿,根据地有抵抗的能力吗?如果没有能力保住根据地,回来的人越多,特别是周局长,等于是自投罗网。”
“单凭根据地的兵力,日本人有备而来,没有能力抵抗,可是还有韩长官那。”
“你能保证韩长官部一定会增援吗?”
“当然会,韩长官对军统上海分局观感很好,曾命我一定要尽全力协防,这并不是最重要的理由,职责所在,韩长官不可能坐视。”
刘泽之答道:“我不知道日本人会采取何种措施阻扰韩长官增援,但是我们不能不做好以防万一的准备。”
许连长点头道:“您说得对,提前做好准备总不会错,如果我们错判了日本人的意图,无非是白忙乎一场,我马上抽调人手转移张副局长和孙组长。”
“转移他们是必须的,如果根据地的沦陷不可避免,我希望把损失降低到最低程度。”
林世荣说道:“这是当然,可是……根据地有日本人的奸细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大规模转移,很难保密,日本人会不会提前动手?大规模围剿,不会不派先头部队和情报人员提前渗透,在根据地外围阻截,也会造成很大的损失。”
“你说的不错,所以我们要找出这个奸细。小孔,你抓捕的四名嫌疑犯里肯定有一个是日本人的奸细。这个人我大致知道是谁了,一会他们写出自述,就可以确定。”
小孔大吃一惊:“您是怎么判断出来了?自述?怎么就能确定?”
“我一会再告诉你们。我要利用这个人找到他的同伙,让他们替我向负责围剿的日本人报告:军统恰好有一项转移计划,是新招募的士兵到韩长官部训练处报到。”
林世荣三人面面相觑,许连长说道:“刘特派员,恕我直言:我不觉得您能办到。当然,能办到太好了,几十个新兵,价值不足以让日本人提前动手,新兵携带武器装备、行李,很正常,也可以借此把有价值的物资转移出去。”
刘泽之笑笑答道:“别忘了,我是八十六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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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 力撑危局(下)
林世荣将信将疑,问道:“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许连长,你安排一部分人立即用船分头转移张副局长和孙组长。小孔,拉一份名单,要涵盖所有和军统有过合作,有可能招致日本人报复的新老朋友们。许连长,按照小孔名单的人数提供军装。小孔,在得到我转移的命令之前,一定要保守秘密,以免消息泄露,人心惶惶,让日本人提前得到消息,麻烦就大了!”
小孔郑重答道:“是,我知道其中的利害。”
“许连长,该转移的人和物资转移后,你连剩下的人,还有第三纵队的两个中队,在明日凌晨两点,放弃根据地,趁日本人围剿的部队还没到位,提前突围。”
许连长犹豫道:“主动放弃根据地,如果误判,这个责任……”
“这块根据地归军统管辖,我是戴老板的特派员,由我承担一切责任。”
林世荣也很不舍:“刘特派员,您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或者给局本部发电报请示一下?开创根据地,不容易啊,失去了这块根据地,上海分局今后的工作会遭受到很多困难。”
刘泽之一口回绝:“不行!不是不发电报,我的意思是不需要请示。发电就有暴露的危险,如果日本人决意围剿,不可能不加大对根据地电报通讯的监听和破译,而且我还打算用电报误导日本人……许连长,你刚才说的很对:误判了,无非是白忙乎一场,回防就是。”
三人谁都没再说话,刘泽之开导道:“人在青山在,日本人调兵遣将增援缅甸,想的是打赢缅甸战役后回防淞沪,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现在和日本人硬拼是下策,再说如果日本人真的大举围剿,硬拼就能保得住根据地了?今后淞沪地区战局的发展对日本人会越来越不利,再找机会光复根据地,这才是上策。”
许连长答道:“既然刘特派员决定了,我等全力配合。”
林世荣问道:“现在的关键是如何找出那名奸细,我很好奇您会怎么办。”
刘泽之看了看表,答道:“十二点,时间差不多了,分头行动,老林,你跟我来。”
院子里,刘泽之对林世荣低声交代了几句,林世荣点头答应:“明白了,我这就安排冯组长需要的人手出发,而后再调三名做过特工的下属,亲自带队负责跟踪。”
“记住:宁可跟丢,绝不能让对手察觉有人跟踪。”
“是。”
刘泽之去了电报室,拿过一张电报纸,开始拟电文,不长的电文改了又改,才掏出张弛移交给他的密码本把电报译好,对电报员说道:“我亲自给局本部发报。”
电报员让出位置,刘泽之发完电报,摘下真空管,说道:“从现在起,切断对外联络。去临时审讯室把小史叫来见我。”
小史很快来到电讯室,刘泽之叮嘱了几句,说道:“明白了吧?走吧,去审讯室。”
“明白了,请刘特派员放心。”
刘泽之带着小史走进临时审讯室,阿文刚把四份自述收齐。刘泽之接过来一份一份翻看着。半个小时后,对每个人都问了几句有没有保人之类的话,最后问一名齐姓男子:“这是你写的?怎么全是错别字?”
那人局促不安的答道:“长官恕罪,在下家境贫寒,没读过几年书。”
“你是今年二月份来的这里?”
“是的,上海谋生不易,来投靠表哥。”
“你有保人吗?最少两个。”
“除了我表哥,只有我表嫂。”
“哪有夫妻两一起做保人的?这不和一个人一样吗?找个其他的亲朋吧。”
“不太好找,我身体不好,一直赋闲在家,很少和人来往。”
刘泽之似乎没有找到眉目,沉吟着。
侍立身后的小史说道:“刘特派员,能否先关押起来,等到周局长回来再审?”
几名嫌疑人叫苦不迭,纷纷出口哀求:“长官,我们真的不是日本人的奸细,您一定要相信我,我找不到保人,那是因为我来这里才一个多月。”
“是啊,我有保人,我们家住在这里有十多年了,左邻右舍都说我是个老实人。”
“我怎么可能是奸细?还是什么凶手?我连枪都不会拿。长官,我家来还有老母亲,您就放了我们吧。”
只有姓齐的那名男子没有说话。
房门猛地被推开,一名警卫脱口说道:“不好了!张副局长他……”
刘泽之厉声训道:“放肆!谁让你闯进来的?出去!”
那名警卫面露焦急之态,看了一眼刘泽之,怏怏出门。
刘泽之起身跟了出去,过了一会,眉头深锁的回了审讯室,没有落座,站在门口命令道:“小史,如果他们能找到保人,保证随叫随到,就让他们回去吧。实在找不到保人的,就再委屈几天。”
说完,也不再理睬几名嫌疑人,匆匆离去。
小史问道:“听到我们长官的话了吗?到底能不能找到保人?能找到的给我个联系办法,找不到的只能在后院的空房里待两三天了。”
两名嫌疑人马上说出了和家人联系的办法,姓齐的那名男子和另外一个人想了想也只得试着说出了联络办法。
下午一点半钟,重庆军统局本部毛人凤办公室内,陈劲松正在汇报工作:“毛先生高见,军统一线职业特工损失过半,各外勤站点亟需补充,可是培训教学,是急不得的,特别是您还要求教学质量不能下降……”
韩秘书匆匆而来:“毛先生,上海分局发来的密电,请您过目。”
刘泽之走后,毛人凤又调来了两名较有能力的秘书,机密的电文、局本部直接掌握的内线卧底的联络却都由韩秘书负责。毛人凤接过电文,脸色一变,陈劲松起身道:“毛先生,属下去看看叶君远,等您有时间了,再向您汇报。”
“不必回避,韩秘书,把电报交给陈主任,刘泽之发来的。”
陈劲松一看,也吃了一惊:张弛、孙栋盛遇刺身亡?!“毛先生,张弛死了?还有孙栋盛?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了,电报为什么是刘泽之发来的?周成斌哪?既然电文中说周成斌已经得到消息赶回根据地,为什么不能等周成斌到了再局本部发电报?凶手抓住了没有?这么大的事,电文怎么这么简单?”
毛人凤说道:“韩秘书,没听到陈主任的话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属下也只知道这么多,一个小时前是每隔三天和上海分局例行联系的时间,因为事关飞……那个什么计划,属下知道毛先生您一直很关心进展,所以亲自去电报室接受电报,收到后也觉得语焉不详,继续和上海分局联系,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毛人凤很奇怪:“什么?联系不上了?看电文中的语气,并没有发生什么需要切断联系的情况啊……”
“毛先生,恕属下多问一句:这样的电报应该属于您亲自译电的范畴,属下知道您公务繁忙,可以命令机要秘书译出电文,可是密码本应该在您手里。”
陈劲松一句话提醒了毛人凤,问道:“韩秘书,这又是怎么回事?”
“刘泽之并没有二次加密,所以属下掌握的密码本可以译出电文。对啊,译出电文后属下也曾有过疑问:为什么没有二次加密?”
毛人凤一时也没想明白,韩秘书突然又道:“会不会有问题?刘泽之不是奉命在执行飞鹰……张弛遇刺?他可是军统的王牌杀手,这么容易就死了?会不会是刘泽之……他在上海和日伪都很熟识,曾亲口承认过和76号当家人倪新私交莫逆……”
陈劲松正想出言反驳,毛人凤脸色一肃,厉声呵斥:“胡扯!刘泽之是我最信任的部下,你居然敢挑拨离间,来人那——”
侍卫应声而入,陈劲松赶紧劝道:“毛先生息怒,韩秘书也是一时失言,他和张弛既是小同乡,又是好友,初闻噩耗,乱了方寸也情有可原。”
话一出口,韩秘书就觉得不妥,主动认错请罪:“长官教训的是,属下错了。”
毛人凤摆手命令侍卫退下,说道:“都是我平日放纵的你无法无天!下去好好反省。”
韩秘书赶紧离开。毛人凤问道:“劲松,说说你的看法。”
“是,从电报的用词和语气来看,肯定是刘泽之发来的,不进行二次加密,以他的谨慎,不会是疏忽。有没有可能是发给别人看的?”
“发给别人?谁啊——噢,你说的是日伪机关?这么说张弛有可能没有死?对啊,不瞒你说,周成斌和张弛脱险后,之所以暂时不让刘泽之返回重庆,是因为戴老板命令他执行一件很重要的任务。张弛、孙栋盛遇刺应该是真的,刘泽之放下手头的重要任务返回根据地,周成斌还有什么必要也赶回去?换句话说:既然周成斌能赶回去,刘泽之就没有必要回去了。”
“毛先生说的是,这么看来周成斌返回根据地也不会是真的,刘泽之到底想干什么?”
毛人凤沉吟片刻,答道:“我也猜不出他的用意,不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对泽之,我不仅赏识,而且信任。”
陈劲松很感动,喟叹道:“这份知遇之恩,刘泽之一辈子都报答不了。”
当天下午四点,温桂胜兴冲冲的来找倪新:“倪局长,奉您的命令,电讯处全力监听军统根据地的电报,没想到居然会有所收获!请您过目。”张克清居然是延安安插在76号的奸细,作为他的直属长官,温桂胜也觉得灰头土脸的,能有机会博得日本人和倪新的欢心,他求之不得。
倪新接过被破译的电文,看罢说道:“干得不错,辛苦了。来人——备车,去司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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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章 壮士断腕(上)
下午五点,刘泽之叫来了许连长:“许连长,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张副局长和孙组长已经乘船秘密转移了。邱医生也在小孔列出的名单上,我动员他让医院里的两名医生三名护士随同转移,他答应了。名单上其他的人已经乔装成新招募的士兵,分三批离开根据地,最后一批将于一个小时后出发。”
刘泽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在这里,河边的沙子里,有一辆箱式货车,天黑后你派人带着木板、铁锹、绳子挖出来。现在是枯水期,应该可以开车渡河。我已经命令库房整理了一批物资,你命人运过去装车,等到明天凌晨突围时,你亲自押车。”
“居然有一辆厢式货车,太好了!我正发愁库房里的物资怎么运走,根据地只有一辆吉普,根本装不下,扔下又太可惜了。”
“许连长,金老先生救过周局长的命,提前半个小时通知他,老先生岁数大了,让他坐车和你一起撤离。”
“您放心吧,我就是抬也要把老先生抬上车。”
“为防泄密,突围的命令提前半个小时传达。”
“是,属下告退。”
许连长刚离开,林世荣前后脚赶回来汇报道:“刘特派员,您真是神了,那个姓齐的还就是奸细!他和他所谓的表哥表嫂离开这里后,各走各的,并没有同行。好在属下有准备,两路人手分头跟踪。你猜怎么着?”
“他们后来又会合了?”
“对啊!在一艘渔船上。三人一上船就开走了,属下按照您事先的吩咐,在陆上继续跟踪。果然一刻钟后渔船又停了下来,半个小时后才又开走了。属下没有惊动他们,留下其他人继续监视,我自己回来向您报告。”
刘泽之点头道:“半个小时?应该是在发报,两份电报相互印证,应该可以骗过倪新……”
“有这种可能,哪来的两份电报……我不问了。刘特派员,我能请教一下您是怎么甄别出这个姓齐的是奸细的吗?”
刘泽之点拨道:“小孔说凶手应该就在四名嫌疑人中,我去过张副局长遇刺的现场,认可小孔的判断。如果一个人极力想隐瞒一些事,那他一定有问题。你看看这个——”
刘泽之把四名嫌疑人写的自述递给林世荣,林世荣看了又看,自嘲的笑道:“虽然您点明了,我还是没有看出问题。之前我还以为您会用刑。”
“我不会对任何人用刑……至于原因你别问了。何况具体到这个人,我需要知道他的身份,却不能让他反应过来我已经识破了他。你看齐姓男子写的字,明显受过良好的教育,却故意写的歪歪扭扭的,还写了近十个错别字。”
林世荣再次细看,赞叹道:“对,经您这么一说,我也看出来了,没想到您对字迹也有研究。”
“李士群专长很多,其中的一项是字迹研究,在军统无出其右,我跟在他身边三年多……还有,姓齐的说今年二月份来的这里,原因是在上海谋生不易,来投靠表哥,快一年了,却一直赋闲在家,这种可能性大吗?他的解释是身体不好,可你看他的身体像是有病吗?他的衣着打扮表明他表哥的家境也不很宽裕,却能养得起表弟吃了近一年的闲饭。”
“经你这么一说,确实处处是破绽。”
刘泽之笑笑,又道:“其实在四名嫌疑人写自述之前,我就大概做出了判断。让他们写自述,不过是进一步验证。”
林世荣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四人之中,有一名戴着深度近视眼镜,并不适合做一名狙击手。另外一个刚到根据地一个月。倪新安插在军统根据地的前一个联络点是在年初,因为倪新命我诈降,权菅祜配合我行动的时候被张副局长破获的,以我对倪新的了解,不可能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又派人潜入根据地。而姓齐的恰好是在今年二月份来的根据地。”
林世荣连连点头:“说穿了并不稀奇,可是能想到这些,并贯穿起来,能做到的人并不多……刘特派员,你对倪新太了解了,算得上是棋逢对手了。”
很普通的一句话,却让刘泽之神色一黯,叹道:“我不如他,以前我在暗他在明,我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唉,是我一直在算计他,而他……我少年失去了父母,唯一的姐姐又是弱女子,我一直渴望有人呵护……我亏欠他的太多。”
林世荣不以为然:“话不能这么说,倪新是我们的敌人。什么亏欠?您暴露后,他对您使用了酷刑。”
“那是他的职责……不说这些了。”
刘泽之的逻辑,林世荣很不接受:倪新是履行职责,那你不也是在履行职责吗?何况还有正义与非正义之分。为什么对自己如此苛刻,对敌人却颇为宽容?他不敢也不愿当面反驳,扯回了正题:“我再多问一句:既然不抓捕,为什么要派我跟踪?不跟踪他们也会发报。您说过有行动就会有风险,万一他们反应过来……”
“我说过不抓捕吗?我是说暂时不要惊动,等明天凌晨突围前动手。这三个人、一艘船、一部电台我还有用,要抓活的。老林,你带六名战士,明日凌晨两点控制这条船,而后给第三纵队三中队发电:命令他们向韩长官部转移。”
“是。三中队战斗力太弱,能自保,成功转移就很不错了。刘特派员,突围的时候您怎么走?”
“我当然是断后。”
林世荣劝道:“这不妥吧?您现在是根据地的负责人,亲身犯险,万一出点事,群龙无首……您看这样好不好?我来断后,您带人控制那条渔船。惭愧,属下不会发报,如果要使用电台,属下只能强迫对手,我担心穿帮。”
“我记得你也是从军统的哪一期培训班毕业的,怎么不会发报?水平可能有高低,可是初步的电讯技术是必修课。”
“因为我懂越语,中途被调到了河内参与刺杀汪精卫的行动,没有结业。”
林世荣说的不像是假话,刘泽之只得答道:“那也只能如此了。老林,要减少伤亡,就不能让日伪发现我们的企图,我希望能兵不血刃,安全撤离。行动中如果被敌人发现,交起火来,不能恋战,你带队掩护,其他人继续转移。”
晚上八点,上海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倪新正在向小野平一郎汇报:“将军,三十个行动组中的十五个,已经分批赶往军统根据地外围,入夜就可分头就位。属下会按照预定时间带领另外十五个实力比较强的行动组出发。”
“我知道了。”
“于思文那里准备的怎么样了?”
“韩德勤部的任副师长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我电令五号潜伏在韩德勤长官部的特工刺杀韩德勤,嫁祸任副师长,他不能不就范——进来。”
小野平一郎的秘书进来报告:“将军、倪局长,76号的川崎君送来一份急电,说是久等您不回,不敢再耽搁了。”
倪新接过来边看边说道:“辛苦您了,请将军过目。”
小野平一郎摆手命令秘书出去,接过电报,看罢说道:“张弛死了?太好了!我要为他们请功。刘泽之已经回去了,而周成斌也会返回军统根据地,一网打尽就在眼前,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倪新,如能生擒或者击毙周成斌、刘泽之等要犯,你占首功。”
倪新也很高兴,却还是逊谢道:“这都是将军运筹帷幄,属下何德何能,安敢居功?”“只有你我两个人,没必要如此规行矩步。这份电报和76号截获的刘泽之发往重庆军统局本部的电报,两相印证,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了。你怎么了?还有话要说?”
“没有……属下只是觉得如此顺利,会不会……”
“你啊,太多心了。”
倪新笑笑答道:“将军说的是,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走之前回家看看,还有……注意安全。”
“谢谢将军关怀,请将军放心,属下会随同尤汉波、宋宁生负责的实力最强的行动组行动。将军您也要多保重,属下告退。”
四号凌晨零点三十分,刘泽之带着小史、阿文来到河边,监控的最外围的那名战士迎上来报告道:“刘特派员,前面还有两道岗哨,姓齐的和他的两名同伙都在渔船上。”
刘泽之命令道:“两人一组,摸近渔船,统一行动。记住:我需要活口,尽可能生擒,实在不行,也要留下给姓齐的当保人的那个男人。”刘泽之观察过齐姓男子,判断他是一个狙击手,却不会发报。那么另外一名男子很可能是掌握电报通讯的主犯。
六人借着夜色包围了渔船,刘泽之挥手示意行动!带着小史轻手轻脚上了渔船的船头,阿文和一名士兵也摸上了船尾,另外两名战士在后掩护。
河边的寒风掩去了声音,被隔成里外两间的船舱内,惊魂已定的三人正在酣睡。刘泽之侧耳倾听,确定了三人的位置,示意三名下属动手!
船舱外间的齐姓男子感觉敏锐,睡梦中意识到了危险临近,翻身坐起,伸手就想抽出枕边的手枪!没等他彻底醒过来,一支点四五手枪顶在他的前额:“不许动!否则我打死你!”
小史的枪也顶在了另外一名男子的太阳穴上!
阿文带着一名战士从舷窗跳进后舱,那名女子已被前舱的动静惊醒,抬手就是一枪!虽然没有瞄准,无奈空间狭小,子弹擦中阿文的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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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一章 壮士断腕(中)
那个女人心知对手有备而来,不敢恋战,蹿出舷窗逃生,刘泽之抬手就是一枪!姓齐的那名男子见有机可乘,一头撞向小史,小史手枪脱手,另外一名男子冒死捡枪,刘泽之冷静转身,又是一枪,那名男子受伤倒地!
齐姓男子扑向刘泽之,刘泽之被他按在地上,生死攸关,齐姓男子拼尽全力夺枪!刘泽之死死攥住手枪,二人一时相持不下!
一声枪响!在后舱负责收拾那个女人的战士王庚赶来增援,齐姓男子被打死在刘泽之身上,鲜血喷溅在刘泽之脸上身上……外边又是一声枪响,跳河逃生的那个女人也死在枪下。
小史扶起刘泽之,刘泽之用手指擦了擦脸上的血,刹那间失神……
王庚急切的问道:“阿文,你伤的怎么样了?”
“我没事,好像只剩一个活口了,你快去看看!”
小史担心地叫道:“刘特派员,刘特派员——您没事吧”
王庚使用的是一支威力较大的点四五德制左轮手枪,开枪的距离又很近,子弹穿透齐姓男子,波及到了刘泽之。刘泽之只觉胸口剧痛,喉咙发甜,一口血涌了上来,他怕下属们担心,生生咽了下去。说道:“我没事,仔细搜查,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是。”岸上警戒的两名士兵也上了船,跟着小史一同搜查。
刘泽之俯身观察受伤的那名奸细,抬头命令道:“你是叫王庚吧?我放在岸上的手提箱里有急救包,你去拿过来。”
王庚匆匆而去。刘泽之撕开那人的衣服,子弹打在右肩,留在体内。鲜血汩汩而出。
急救包拿来了,刘泽之说道:“我没有能力取出子弹,先给你止血,否则你很快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那人愤怒的看着刘泽之,不发一言。
刘泽之熟练的止血包扎,十几分钟才算完事,说道:“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疼的脸部变形,浑身冷汗,倔强的还是不肯说话。
刘泽之也不追问,命令道:“王庚,搜他的身,然后押进后舱,把他没有受伤的左臂和其他东西绑在一起,堵上他的嘴,你负责看守他。阿文,让我看看你的伤。”
“我没事,是擦伤。”
处理完阿文的伤,小史过来报告:“刘特派员,整个船都搜遍了,有一部电台,还有三支手枪,没发现其他可疑或者有用的东西。”
刘泽之起身走到外边,掬河水洗手,脱下全是血迹的外衣,小史递上从船舱里搜出的一件半旧的西服外套:“您将就着穿吧,当心着凉。”
刘泽之接过来一边穿衣一边命令道:“现在是一点,二十分钟后开船。找两个人把尸体捞出来,在岸边好生安葬。”
“是,我这就去通知。”
刘泽之回到船舱,四处打量,小史也回来了,说道:“刘特派员,您还会疗伤?这艘渔船不大,属下等都仔细搜查了。”
“我学过两年医,确实都搜遍了?”
“是的,属下等不敢玩忽懈怠。”
刘泽之走到舱房右手边,俯身蹲下,伸手摁住一块木板,微微用力一推,应手而开,原来地板上有个夹层!里面放着几本证件、一本小书、几匣子弹、几沓钞票。
小史目瞪口呆,说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刘泽之把证件、小书拿出来,一边翻看一边说道:“船上的舱房的地面是弧形的,你不觉得两边弯曲的程度不一样吗?”
小史频频点头:“您一说我也看出来了。这都是些什么?”
“三本证件,还有一本密码本。原来那个被打伤的人叫贾昊。我让你拿的照片带来了吗?可惜密码本应该是用不上了,别说唯一的那个活口不肯配合,就算他愿意合作,右臂受伤的情况下发报,常和他联系的接收方也许会发现破绽。”
刘泽之本想再给倪新发个电报的计划只能改换方式了。他暗暗盘算:能找到人替代发报最好,实在不行,日伪巡逻点的人自会有向上汇报的渠道。
“带来了,给您。还有人能通过接受电文就能发现发电方有异常啊?”
刘泽之接过照片,一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寻找工具一边答道:“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太多了,我就见过好几个,比如张克清,还有郭……你来帮个忙。”
小史眼看着刘泽之用一把刻刀、一个纯钢圈、一盒印泥、一个小熨斗、一枚薄铁片,把证件上原来的照片换成了自己和王庚、阿文的照片。
这时,渔船已经开了,刘泽之打量着自己的作品,面带得色的问道:“怎么样?看得出来吗?”
小史惊喜的答道:“一模一样,有句文绉绉的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叫天衣无缝!刘特派员,您会的技能真多,我见过葛组长作假,您是跟他学的吧?”
刘泽之戏谑的笑道:“葛佳鹏?他哪有资格做我的老师?我和他算是师兄弟吧。唉,可惜当时我心态不对,葛佳鹏的老师追着求我学,我实在躲不过,三个多月给了他几次指点我的机会,就学会了换证件照片这一招。”
小史心道:刘特派员真会开玩笑,葛组长的老师,肯定不是一般人,能指点一二,多少人求之不得,怎么刘特派员说起来好像是那人求着非要教刘特派员,哪有这么奇怪的事?
刘泽之又叫来阿文,命令道:“我和76号、日军司令部特务机关很多人照过面,只能由你们出面,恰好阿文也受了伤,我给他做了特殊的包扎。船到了日战区后,这么办……”
小史、阿文点头答道:“明白了。”
这两名部下太年轻,又不是职业特工,刘泽之不放心,再三叮嘱,还让他们现场演练了两遍。凌晨两点,刘泽之等人乘坐的渔船到了日战区。小史、阿文上岸,步行二十钟后,到了一家日军巡逻站。
巡逻的士兵喝道:“站住!再向前走就开枪了!”
“别开枪,自己人,我们是政保总部上海分局,也就是76号的特工。”
一名士兵用枪指着阿文,另外一名士兵答道:“把手举起来,我要查验你的证件。”
小史顺从的举起双手,阿文举着左手,边走边说:“我右臂受伤了,这是我的证件,请您过目。”
那名士兵接过证件,划了根火柴,仔细验看,把证件交还,语气一变,说道:“对不起,例行公事。你们还有人也来了这里。”
“太好了,他们在哪里?我急着发报,右臂伤得很重,实在力不从心,你们这里有电台吗?有人会发报吗?”
“没有电台,也没有人会发报。”
“我们有电台,就在距离这里不远处那条河的一艘渔船上,可惜除了我,两名同伴都不会发报。”
那名士兵答道:“刚才碰到的你们的人应该还在巡逻站里,和我们队长协商合作的细节。我去替你问问。”
“谢谢你啊,兄弟。”
十分钟后,那名士兵带着一个便装的男子赶了过来。那人说道:“我姓吴,贾昊先生?你们也是76号的?”
阿文答道:“是的,今年二月份奉倪局长之命潜伏,这是我的证件。这位是齐东,是我的搭档。吴先生,你会发报?”
老吴接过证件看了看,递了回来,答道:“是的,学过一个月,技术不太好。请收好,我说那,怎么没见过,我是五月份才被招募的。”
“那就跟我来吧。”
此地是日战区,老吴不疑有他,跟着阿文、小史来到了渔船停泊的河边,王庚迎了上来:“你们可回来了。这位老兄是……”
阿文答道:“老吴,也是咱们76号的。”
王庚上前握住老吴的手,说道:“太好了,我们急着给倪局长发电报,贾昊有伤在身,才冒险出去找人,老天爷有眼,居然碰到自己人了。电台都准备好了,请上船吧。”
船舱里,阿文拟好电文,老吴接过来看到:敌二号人物秘密出殡,刘送殡。周返回,现身办公处,未及同行。敌今日向韩逆处分批派遣受训新兵,未见有其他行动。职等奉命撤离,遭遇刘带队查验,职贾昊与刘曾有一面之缘,不得已逃离,枪战中受伤。幸遇吴斌,彼此验明身份,求其代发电文。职贾昊、齐东敬上。
刘泽之诈称见过贾昊,并不担心倪新起疑,自己到底认识多少人,倪新未必尽知。
老吴拍发了电报,最后缀上了四个字:武运长久。
假“贾昊”问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吴斌答道:“是行动的代号,有这四个字,倪局长就知道是参加行动的人员发去的电报。”
“贾昊”不再多问,答道:“倪局长心思细腻,考虑的真周全,我等望尘莫及。谢谢你,我们还有任务,就不多留你了,上海见吧,见到倪局长我定为你请功。”
吴斌很高兴。客气了几句,下船离开。
刘泽之命令道:“小史,你回根据地,我已经提前安排好了。记住:带着剩下的四名战士正常执勤,一旦日伪发起进攻,冲天放几枪,稍稍延缓一下敌人推进的速度,让老百姓有个反映的时间。然后马上脱下军装、丢掉武器,混入预先安排的四户市民家中。”
“是,刘特派员放心。”
“小史,多保重。王庚,开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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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二章 壮士断腕(下)
凌晨三点正,许连长带队分批突围,半个小时后,抵达日战区,十几分钟后,发生遭遇战。日伪守军一边抵抗,一边致电司令部汇报,请求增援。
彻夜加班的小野平一郎半个小时前刚接到倪新的值班秘书刘威平转来的电报,他拿起两份电报对照着看了又看,心道这应该是奉命去韩德勤部的新兵中的一部分,对秘书命令道:“回电:无需增援,能拦截最好,实在不住,就放这些新兵过去。”
四号上午八点,小野平一郎又接到了两份电报,他问道:“围剿的部队何时出发?”
秘书答道:“和平救**的两个整编团将于两个小时后分头从驻地开拔,您随同行动的皇军的那个大队出发时间是中午十二点。”
“倪局长应该还在76号吧?命他来见我。”
“倪局长定于今天下午带队出发,我这就去给他打电话。”
半个小时后,倪新奉命而来,小野平一郎说道:“你看看这两份电报,当地驻军说从军统根据地出发的不是一两批人,每批的人数也比预料的多,他们加起来大致有二三百人。”
倪新看完,也很疑惑:“不太对劲,这批新兵是军统替韩德勤部培训的,人数不会很多,估计是也就是些宪兵常识、最初步的特工技术等,韩德勤部需要的这方面的人不会很多。”
“贾昊的那个小组还在军统根据地吗?”
“属下和他们联系不上了,这一点也很奇怪:昨天他们到了日战区,如果一直在那里停留,不可能联系不上;如果返回军统根据地,那就是为了继续收集情报,为什么不和我主动联系?难道是出事了?”
小野平一郎突然说道:“出事了?有这种可能,那么是在发出电报前出的事?还是之后出的事?”
倪新若有所思:“如果是之前,那么那份电报就是假的,是刘泽之用来误导我们的,可是那份电报的内容,可以和我们截获的以刘泽之的名义发给军统局本部的电报内容可以相互印证。难道……刘泽之发给军统局本部的电报也是假的?”
“误导……总要有个目的吧?还不会是一般的目的。”
倪新答道:“属下也不敢肯定……将军,围剿行动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属下提前出发,抵达军统外围根据地后,和先期到达的各个临时行动组联络,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也好,你这就出发吧。”
军统根据地内,一切如常,办公大院门口和平日一样,两名卫兵站岗,不时有人出入。下午五点,倪新带队赶到军统根据地外围秘密设立的两个围剿指挥部之一,提前接到命令的吴斌已在等候,听了他的汇报,倪新也没有找到破绽,身边又没有技术处的人,只好说道:“你见到了齐东和贾昊,描述一下他们的长相。”
“是,齐东二十多岁,长脸、平头、中等个,大眼睛;贾昊右臂受伤,也是二十多岁,长脸、分头,瘦高个,厚嘴唇、肤色较黑。”
“你确定他们两个只有二十来岁?你发报的渔船上还有别的人吗?”
“别的人?属下没留意,是不是二十来岁,也不敢肯定,大晚上的……岁数肯定不大。倪局长,属下仔细看了他们的证件,没有任何问题。巡逻站的一名兄弟也验看了证件,您不是也接到电报了吗?”
吴斌加入76号不久,能说出这些已经不容易了,倪新无法苛责。76号不算外围人员,也有一千来人,这两个人是何其莘受命安排的,他也没有见过,只看过档案,两个人的岁数都是三十上下,一时也无法核实。
十点,小野平一郎带着浅野一键等人提前两个小时到了指挥部,倪新迎上前来说道:“将军,您怎么来的这么早?”
小野平一郎脸色凝重:“我接到了一封电报,是影佐君安插在韩德勤部的内线发来的,你看看吧。”
倪新对这名内线的印象不佳,就是因为他出现错判,报告说军统给了潘干臣的情妇梁女士十根金条,加重了对潘干臣的怀疑,导致潘干臣被强行滞留南京,苏东然部成功哗变。他接过电报看完,说道:“此人怀疑军统根据地抵达韩德勤部的人数高达近千人,他是怎么知道的?上次您和影佐将军因为此人出现误判,我一直怀疑军统是不是已经知道此人的身份,留下他就是为了给我们传递假情报。”
“也有这种可能,但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军统只是怀疑韩德勤部有我们的内线,却不知道是谁。”
倪新苦笑道:“但是两种情况的后果是一样的:军统故意泄露假情报。”
“军统误导我们他们大规模转移,目的是什么?”
倪新理着思路:“是啊,目的是什么?将军,有没有这种可能:刘泽之断定我们将发起大规模围剿?所以……也就是说影佐将军的那名内线这一次提供的情报是准确的?”
“刘泽之?他有这个能力吗?”
“军统上海分局目前的三个领导人,周成斌是个全才,张弛凶悍,刘泽之狡猾,属下越来越觉得对付刘泽之,力不从心。”
“无论如何,五个小时后开始的围剿不可能取消,到时候一切就见分晓了。皇军兵锋所指,军统无力对抗;即使军统的军事力量提前转移了,我们也光复了这块如鲠在喉的根据地。”
激战在即,倪新不能动摇军心,答道:“将军说的是,决定战争胜负的还是实力,皇军大规模围剿,收服失地就在眼前。”
“围剿的部队即将就位,我要随队行动,你带队按照原定计划办。”
“是,将军保重。”
五日凌晨三点,日伪对军官根据地的大规模围剿正式开始了!很快,参加围剿的几名指挥官都感觉出了异样:根据地完全是一座空城!没有任何抵抗,半个小时后,三路围剿的部队中的日军首先攻进了军统根据地的腹部,进入了临时军管会办公大院。
浅野一键带队扈从脸色铁青的小野平一郎走进大院,院内空无一人,没有任何灯火。浅野一键请示道:“将军,是否立即开始全面搜查?”
小野平一郎点了点头,同来的特工、士兵们挨间搜查。
浅野一键带人亲自搜查前院正房,很快,房间里亮起了灯火,十来分钟后,浅野一键来向冷着脸站在院中的小野平一郎报告:“将军,搜查完毕,没有任何异常。左边那间房设备也稍好一些,好像是军统根据地负责人的办公室,风寒露重,请您进房间吧。”
小野平一郎没有答话,浅野一键又道:“将军,皇军兵锋所指,虽然军统无力对抗,可是也不能如此不堪一击……属下的意思是军统是不是提前知道了消息,跑掉了?”
小野平一郎还是没有开口,径直走进房间。又有人进来报告:“将军,库房也是空的,也没有任何人员。”
浅野一键劝道:“将军,不管怎么说,军统上海分局失去了根据地,今后……”
小野平一郎打断了浅野一键的话:“军统的有生力量得以保存,淞沪地区针对皇军军事目标的破坏行动必将越演越烈,如果部队按照原定计划被抽调增援缅甸,军统收复失地又有何难?如果不按原定计划增援,皇军在缅甸的困局……”
浅野一键并不以为然:“将军也太抬举军统匪类,即使抽调部队增援缅甸,别说军统,就是重庆韩德勤部又能如何?借他们个胆,也不敢在淞沪挑起全面战争!”
小野平一郎叹了口气,没等他再开口,另外两路围剿部队也赶到了。小野平一郎说道:“军统提前侦知围剿计划,全身而退,是情治部门的过失。浅野君,请其他人进来,由我领衔给冈村将军发报,自请处分。没必要在外围设伏了,命倪局长也带队过来吧。”
一个小时后,倪新赶到了。浅野一键拿着一份电报正在向小野平一郎汇报:“将军,于思文发来的电报。”
小野平一郎看完,脸色稍缓,对倪新说道:“于思文策反韩德勤任师长部,已经起事,可惜不是全师参与,电报中说师直属部队、还有下辖的一个步兵团的大部参与了兵变。”
凌晨五点,韩德勤部长官部警卫团驻地,林世荣、许连长见到了刘泽之,林世荣说道:“刘特派员,你可来了!大家一直在担心你,韩长官也问了两次了。”
许连长汇报道:“刚接到韩长官命人转来的电报:日伪在两个小时前三路出击,对根据地发起全面进攻。好悬那,如果不是您,就全军覆灭了。经此一事,我对刘特派员您,可是佩服的不得了。”
“许连长言重了,我是特工,就是搞情报的,也只有这点本事。排兵布阵、上阵厮杀,就要靠你们了。突围中伤亡如何?”
“一人阵亡,五人受伤,其中二人伤势较重,伤员和遗体都带回来了。”
“张副局长和孙栋盛在哪里?”
“张副局长和孙组长比我们到的早,到了之后马上入住军医院治疗。张副局长的情况还好,转移途中孙组长伤势恶化,随行的卫生员做了处置,入院后医生也做了检查,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您要去见见他们吗?”
刘泽之又道:“我抽不出时间了,请你替我问候,请他们安心养伤。老林,我们要在韩长官的辖区待一段时间,今后如何安排,要等周局长的命令。你以军统上海分局的名义呈请韩长官批准。伤员、随同转移的其他人员你也都负责安置。等到张副局长可以投入工作,你再离开,返回上海,继续协助冯根生。”
林世荣答道:“没问题——我安排?不应该是您出面吗?”
“我要立即赶回南京。”
“走的这么急?”
刘泽之苦笑道:“未经请示,擅自放弃根据地,局本部一定会追究责任,我能做的只有戴罪立功。准备电台,我要给局本部、周局长发电报。”飞鹰计划尚未成功,全丢给葛佳鹏等人,他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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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 赏识
发完电报,刘泽之又叮嘱了林世荣几句,准备离开。许连长匆匆赶来:“刘特派员,韩长官的王副官来了,是奉命特意来找您的。”
“请进来吧。”
少校军衔的王副官行了个军礼,说道:“刘特派员,韩长官命我来找你,如果可能,请您拨冗,他想见一见您。”
虽然不是直属长官,韩德勤是陆军中将,目前军统所辖的第三纵队托庇与他麾下,话虽说的客气,刘泽之却不敢托大,笑道:“本就要去觐见长官,蒙韩长官不弃,派您来,这是给我刘某人面子。王副官,我们这就走吧。”
许连长主动说道:“我陪您一起去。”以他的身份,平日哪有机会面见韩长官,当然想借机攀援。
王副官不好阻拦,刘泽之与人方便,装作没有看出来,点头答应。
见到韩德勤,刘泽之礼貌周到的行了个军礼:“韩长官,卑职刘泽之奉命觐见。”
左肩包扎着的,五十岁出头的韩德勤上前两步,哈哈笑道:“刘特派员,久仰大名。”
“这可不敢当,请长官叫卑职的名字吧。卑职刘泽之还没有机会面谢长官数次援手之恩,失礼之至。”
“哪来这么多的繁文缛节!什么援手?那是职责所在。我就不和你不客气了,泽之,来,坐下说。王副官,上茶。”
刘泽之斜签着正襟危坐,王副官奉茶,刘泽之赶紧欠身接过道谢。
韩德勤说道:“我下辖的117师的一部分今天凌晨在代理师长仁恒闻的带领下哗变,让你见笑了。”
刘泽之一愣,恍然大悟,答道:“韩长官,卑职……”
“又来了!哪来这么多的规矩?泽之,我可是没把你当外人,你要是这么见外,开口相求的话,你让我怎么开口?”
刘泽之笑笑,继续说道:“是,那我就僭越了。什么相求?言重了,我虽是军统的一员,韩长官的命令也是命令。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日伪联手围剿军统根据地,为什么不忌惮韩长官您的军威?原来他们还有阴谋,围剿行动和策划兵变几乎在同时。”
“是啊,泽之,你也见到我有伤在身,刺客还没有被抓住,种种蛛丝马迹却都指向仁恒闻,我命他来长官部,他找了个借口拖延到了明天,谁知……”
“刺杀行动应该是日伪的情报站机关策划的,计划成功,韩长官是第三战区的柱石,后果不堪设想;计划失败,由于事先的种种安排,任恒闻难逃嫌疑,逼得他不得不就范兵变。”
韩德勤连连点头:“分析的很到位,我身边就缺乏你这样的人才。泽之,今年满三十了吧?”
“明年二月就满三十了。”
“年轻有为,有意来我这里屈就吗?”
刘泽之吃了一惊,表面上却毫不犹豫的答道:“韩长官错爱,泽之感激于心,不过……军统有家法,我做不了主。”
韩德勤哈哈一笑:“我哪里敢和戴老板抢人?开个玩笑。泽之,如果在军统不开心,就来找我。”
“是。”韩德勤如此“礼贤下士”,一定有事求自己去办,而并非直属长官的他没有资格下命令,初次见面的双方这一番酬酢,无非是韩德勤表明了对刘泽之的赏识,刘泽之也回报以对韩德勤的尊重。
韩德勤叹道:“任恒闻部哗变,我个人大失颜面,被军事委员会处分尚在其次,第三战区的实力也会大受影响。好在117师没有全师哗变,即使是受了仁恒闻蛊惑,投敌的四千多人……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假如仁恒闻不在了……我有把握再把117七师哗变的部队拉回来。”
“您的意思是有军统出面,除掉任恒闻?”
“当然是我出人手,可是……能否请你代为指挥?跟随任恒闻哗变的一名连长中途只身逃了回来,说是小野平一郎手下有个特工队长,叫什么……好像是姓于,就是这个人策划的兵变。这个姓于的传达了冈村宁次的命令117七师连以上的军官分三批去南京接受召见,参加为期三天的短期整训,第一批当然有任恒闻。”
“小野平一郎的那名手下叫于思文。”
见刘泽之不置可否,韩德勤又道:“当然,刺杀是有很大的风险的,如果你觉得……我也可以派别的人去,虽然我手下的军官不仅对南京不熟悉,刺杀更不是专长。”
“韩长官误会了,我再想有没有比刺杀更好的办法。”
“说来听听。”
“您也说了因为您被刺杀,您召见任恒闻,有没有可能任恒闻一直在犹豫摇摆,而刺杀事件成了促使他兵变的最后一根稻草?”
“仁恒闻……算的是一员虎将,本来我已经上报最高军事委员会,升任他为师长,顾长官却另有安排,还有件事,黄桥战役,任恒闻的长官和恩师李守维阵亡……后来的事,我不说你也知道,我没能为李守维讨还公道,他一直放不下……你的意思是……”
刘泽之答道:“我的意思是找到任恒闻,晓以大义,任命他为一一七师师长,命他悬崖勒马!”
韩德勤愣住了,刘泽之的提议乍一听匪夷所思,实则有很大的可行性,何况对任恒闻,他到底有几分袍泽之情……
韩德勤沉吟许久,对面前这个不满三十的年轻人,多了几分赏识,不由得真的起了延揽之心,说道:“我做不了主,需要向顾长官请示,请你在这里盘桓一天。”
韩德勤说话了,刘泽之走不了了,索性就势笑道:“韩长官不说,我也要逗留一天,我放心不下张副局长、孙组长的伤势,还有些第三纵队的安置工作,也要过问。”
“这都好说,来人——”王副官应声而入,韩德勤命令道:“军统第三纵队的安置一律从优,一切听刘特派员的安排。命令军医院,给予张副局长、孙组长最好的治疗。还有,许连长协助军统撤退,立有大功,从今天起,晋升为长官部警卫团少校副营长。暂时仍然协助刘特派员,何时上任,听刘特派员的命令。”
刘泽之起身又行了个军礼:“谢谢韩长官的格外关照,只待韩长官一声令下,泽之赴汤蹈火,绝不敢辞。”
走出办公室,王副官对许连长说了几句,许连长笑的合不拢嘴,对刘泽之说道:“我派人去把咱们那辆小货车开过来,就快到了。这辆车您是从哪里来的?”
刘泽之笑笑,说道:“王副官,你忙吧。”
“那我去了,有事您找我。”
见王副官走远,刘泽之说道:“那是我偷来的,可别让周局长知道,否则一定被他训斥。车来了,我要在这里停留一天,先去看看林世荣是否需要帮忙,然后再去医院探视张副局长和孙组长。”
五号上午八点,刘泽之带着许副营长,拎着好不容易买到的一斤糕干,来到条件很简陋的军医院探视,八人一间的大通间里,见到了张弛。
张弛说道:“连张凳子都没有,就坐床上吧。泽之,你放弃根据地,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
“你有伤在身,告诉你干什么?万一误判,何必让你也被局本部处置?你怎么样?孙栋盛在哪里?”
张弛叹道:“你啊,总是为他人着想。我没事,刚才医生来查房,说老孙在后排四人一间的危重病房里,一个小时前醒过来了,暂时脱离危险,医生又为他注射了一针盘尼西林和镇定剂,他应该在熟睡。”
“那我过一会再去看他。忘了医生是怎么交代的?你还是少说话。”
“泽之,好在有你,军统没有遭受太大的损失。林世荣来过了,送来两个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苹果,他太忙,只待了十分钟。他说你要回南京?有件事,这里药品匮乏,到了不能不解决的地步。就为了给我注射的那一针盘尼西林,院长特批不算,还要军需处长签字。”
刘泽之答道:“我们转移来的物资里面,那盒盘尼西林针剂还剩三支,还给医院两支。”
“这不是还不还的问题,还剩两一针,老孙勉强够用,其他伤员哪?还有国统区的市民哪?”
“那我就爱莫能助了,一盒盘尼西林,还有其他的给邱医生的那些西药,花了我三根金条,我从重庆来的时候,随身带着我的私产:老周还给我的五根金条,还有为数不多的美金,其他还欠我的估计成死账了。”
张弛说道:“当然不是说用你自己的钱,那是杯水车薪吗。我是说你在南京设法再买一批……那个什么,搞一批,就算是回报韩长官的援手之恩吧。”
刘泽之对一旁的许副营长说道:“麻烦你找点开水,化开糕干,让张副局长吃点。”
许副营长知趣的答道:“我这就去。”
支走许副营长,刘泽之放低声音说道:“韩长官请我见面,想托我替他办一件事,虽然他说需要向顾长官请示,可我觉得计划被批准的可能性很大,具体的情况是这样的……”
听完刘泽之的话,张弛答道:“我平时最恨这种人,怎么可以因为自己受了委屈,就不顾民族大义……罢了,如果能说服任恒闻悬崖勒马,对大局自然是有利的。这么说除了飞鹰计划,还有这个任务,搞药品确实力不从心。算了,权当我没说。”
正事谈完,刘泽之拿起枕边一个苹果削皮,还客气的请旁边的病友一起吃。许副营长也拎着暖水瓶回来了,一边找饭盆冲糕干,一边和刘泽之说道:“刘特派员,韩长官找您一定是有任务吧?不对,应该是有事请您帮忙吗?算我一个,好不好?”
刘泽之一口答应:“好啊,只要韩长官同意。对了,小许,你去打听打听,张克清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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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 南京谍战
五号下午两点,军统局本部,毛人凤拿着两份电报来找刚从黄山官邸开会回来的戴笠:“您看看这两份电报,一份是刘泽之发来的,还有一份是韩德勤发来的。UU小说,www.uu234.com”
“电报的内容我已经知道了,韩德勤的电报先是发给了顾长官,顾长官也出席了军事会议。顾长官很夸了刘泽之几句,说是日伪联手围剿,刘泽之居然成功的摆下了‘空城计’,还说他同意了刘泽之的提议,夸他颇识大局。还当面向我提出请求:命刘泽之协助韩德勤。我答应了。”
“虽然如此,刘泽之事先不请示,擅自行动,自作主张放弃根据地,此风不可长。”
“为了严肃军纪家法,是要给他个处分,你看着办吧。对了,校长亲自过问飞鹰计划,你催办一下,我可是立下了军令状的。”
“是,我这就命人去给刘泽之发电报。”
戴笠拿起刘泽之发来的电文看了看,又道:“刘泽之发来的电报中没有提及,你可能还不知道:韩德勤发给顾长官的电报中请顾长官向我开口,把刘泽之留在他的部队里。”
“韩德勤居然敢和咱们军统抢人?难道是刘泽之起了异心?”
“你多心了吧?自己的部下被他人赏识,总是一件好事。齐五啊,明天我就要动身去缅甸前线视察,除非有急事,不要给我发电报,你做主就是了。”
“是,你多保重。”
下午五点,许副营长来找刘泽之:“刘特派员,我打听到了,你说的那个叫张克清的今天上午十点被人接走了。那个人挺神秘的,在军医院住院还用的是化名,所以费了点劲才打听到。说是伤势挺重的,还会有后遗症,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刘泽之答道:“辛苦了,知道他暂时没事我就放心了。”
“刘特派员,你就叫我老许吧,或者叫我的名字许松全。”
刘泽之笑笑,见王副官走过来,问道:“王副官,你是来找我的?”
王副官答道:“韩长官请您去见他,您现在方便吗?”
“长官召见,当然方便,走吧。”
韩德勤很客气的请刘泽之坐下,说道:“顾长官回电,同意了我们的计划,为怕你为难,顾长官特意当面和戴老板提出了请您协助的计划,戴老板答应了。这是第三战区的委任状,你需要多少人?尽管提出来。”
“特工战比拼的不是人数,请韩长官把许松全副营长派给我,王副官是您身边的人,可以代表您,由他二人即可,军统在南京有行动组。委任状?117师中将师长的委任状,应该是最高军事委员会才有权利签署委任状的吗?好像还需要总参谋部副署吧?”
“我已经向军事委员会报备申请了,一来一回最起码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事态紧急,只得从权,事后再补。”
刘泽之起身说道:“我有句不知进退的话,因为执行其他任务的需要,军统上海分局手里有空白的委任状,当然,不是任命任恒闻,可是军统在南京有个人……这份委任状可以做得天衣无缝。”
韩德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能保证和真的没有区别?”
刘泽之笑笑,答道:“韩长官,事贵从权,这份委任状本来就是真的,只要军事委员会认可。”
“对,对,是我糊涂了,当然是真的。泽之,你还需要些什么?站起来干什么?坐下说。王副官,怎么待客的?赶紧上茶。”
王副官端上新沏的热茶,韩德勤命令道:“通知许松全,从现在起,你和他归刘特派员调派。”
刘泽之就势坐下,答道:“请您给我一封亲笔信,信中不妨假称您早就报请军事委员会晋升任恒闻为117师师长,委任状在路上耽搁了,在今天您才收到,可惜的是任恒闻昨天就……”
“这封信应该怎么写,我明白了。泽之,你准备何时出发?”
“任恒闻等117师兵变的部分军官明天抵达南京,随后是为期三天的短期整编,九号返回,在此期间,必须见到任恒闻晓以大义。我准备今天晚上七点出发。韩长官,鄙局周局长还没有赶来,张副局长有伤在身,我离开后,请您多关照军统转移到您这里的人员和第三纵队。”
韩德勤一口答应:“这还用说吗?都在我身上。日本人抽调部队增援缅甸后,光复根据地也包在我身上。”
刘泽之起身答道:“谢谢韩长官对军统的一再援助。如果长官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告退。”
“还有个人,叫丁威,是117师军需处长,我也给他写封亲笔信。泽之,辛苦你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刘泽之命王副官去准备出发事宜,带着许松全来到医院和张弛交代了几句,林世荣恰好来找张弛,说道:“刘特派员也在?省的我再找您了。局本部发来的电报。”
刘泽之译出电文,苦笑道:“老张,你也看看吧。老林,你别走,七点和我一起出发,去南京执行任务。”
林世荣答道:“是。医院开始卖晚餐了,我去买饭。”
许松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旧茶几和两个马扎,又跑出去找餐具。张弛接过电报看到:……查该员胆大妄为,擅自行动,放弃根据地,罪无可绾,本应严肃处理,用人之际,许尔戴罪立功,给予记大过处分。尽速完成飞鹰计划,否则两罪并罚……
张弛安慰道:“亲着严而疏者宽,毛先生也有他的难处……我是说这也是做给别人看的,你不别放在心上。”
刘泽之笑笑,见林世荣、许松全端着一盆菜、一盆米饭,帮着盛饭,绕开了话题,说道:“老许,你坐床上吧,老林,你也坐。老许,我借你随我去南京执行任务,不仅是因为你和军统合作已久,更是因为韩长官这里不缺野战军官,缺的是特工人员。如能侥幸成功,对你以后的晋升,会有益处。”
许松全答道:“我明白,我听王副官说了,对您,我服气,跟着您干,我愿意。刘特派员,你还不如留在韩长官这里……”见张弛和林世荣同时停箸看他,许松全赶紧转移话题:“我开玩笑的,吃饭吃饭,今天的萝卜炒的不错。”
吃完饭,刘泽之命令道:“老许,把那辆货车开出来,叫上王副官,半个小时后出发。”林世荣带着许松全去了。刘泽之又道:“老张,我一会就出发了,你自己多保重,我命令王庚在医院照顾你和老孙,还有军统的其他几名伤员。”
“你安心去吧——泽之,我问你句话,你给我说实话。”
“问吧。”
“你是不是对毛先生颇有腹诽?”
刘泽之笑笑没答话。张弛又问:“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李士群身上,他会怎么做?”
“他会让别人出面处理我,而后自己私下安抚我。”
“比之毛先生,你更喜欢李士群的处理方式吧?算了,我不问了。”
“你我之间,没有什么不能问的。李士群的处理方式我也不喜欢。”
张弛笑笑:“你口不应心。”
“我没骗你,相对毛先生,李士群亲切地多,更容易相处,可我真的不喜欢——与立场无关。我喜欢另外一个人的处理方式:私下他会教训阻拦我,人前他会替我出面承担责任,事后他会告诫我以后要把事情做的尽可能圆满。老张,我走了。”
刘泽之走后,张弛一直在想刘泽之的这几句话:这个人是谁,难道是……
六号上午九点,南京火车站旁一家客栈内,乔装的葛佳鹏来见刘泽之:“您可回来了,张副局长怎么了?还有孙栋盛,他没事吧?”
刘泽之简单叙述了根据地发生的情况,葛佳鹏心有余悸的答道:“好在您回去了,否则……总算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您说得对:人在青山在。”
“我这次回来除了飞鹰计划,还接受了另外一个任务,林世荣等三人协助我,我把他们安排在另外一个客栈里了,除了你我,执行这两个任务的成员互不交叉。佳鹏,你是这个任务中重最要的一员。”
“没问题,需要我做什么?”
刘泽之答道:“我需要一份军事委员会颁发、总参谋部副署的委任状,明天就要。”
“我们手头有空白的委任状,只需要伪造钢印、签名,问题不大。”
刘泽之夸了一句:“我就知道你能行。”
“我能问一句吗?飞鹰计划尚未完成,你怎么又接受了新的任务?这份委任状是干什么用的?”
刘泽之说了韩德勤的请托。葛佳鹏很不满:“任恒闻这样的人,就该杀了他!还正式任命他……再说了,这也不是该军统管的事。”
“上海分局很多地方都仰仗韩长官,何况——协助韩长官劝说任恒闻迷途知返,得到了戴老板的许可。”
“戴老板同意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一会就去市场上寻找所需的工具。”
“你最好少露面,拉个单子让崔峰去吧。潘干臣那里有消息吗?”
葛佳鹏答道:“有,昨天晚上他派心腹亲信米处长通过死信箱送来了一封信,说是任命他为暂编第五军副军长的命令下来了,军事会议开了两个半天,预计作战计划要到七号,也就是明天才能出来。能否拿到全部计划,他目前还不知道。”
“那就等到明天。佳鹏,这是一份密电,你命陈铭发出去。委任状伪造后之后,你来找我。”他必须和张占取得联系,搞清楚任恒闻在南京的住所。
葛佳鹏接过一份拟好的电报,带上礼帽和风镜,离开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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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人在屋檐下
六号十一点钟,谢威来向倪新报告:“倪局长,上海、南京各大报纸上都刊出了张克清和军统那个暂时不知道姓名的人在一起的照片,还有他部分供词的影印件,电台也播出了他愿意和皇军合作的录音。属下都收集齐了,请你过目”
倪新的心情很不好,叹了口气,把一份密电的抄件递给谢威:“你看看吧,上了延安和军统的当了。”
谢威拿过来看完,奇道:“重庆延安红岩村办事处领导登门面谢毛人凤的援手之恩?双方相谈甚欢,难道……”电文中提到毛人凤,这么说76号在渝园有内线?
倪新叹道:“没想到重庆和延安联手给我们下了一个套,看你的样子,似乎有话要说?来,坐下说。”
“属下想您的判断是对的,这就是重庆和延安联手做的一个局。可是……这个局的前提是需要张克清配合——”
没等谢威说完,倪新顿时明白了:“你是说76号有一个可以接触到张克清的奸细?我这是怎么了?最近总是不在状态。”
“是的。”
倪新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命令道:“谢威,你着手调查,我需要从张克清被抓捕,有机会和他接触的所有人的情况,特别是单独接触。你有权讯问76号的任何人。”
谢威一愣,问道:“倪局长,我也有机会和张克清接触,您不怀疑我?”
倪新笑道:“从命令你参与围捕周成斌那一刻起,你就是我最信任的左右手——进来,谢威,你去忙吧。”
刘威平进来报告:“倪局长,于思文队长回了南京,来电话说请小野将军和您去南京,小野将军的秘书说将军半个小时后出发,问您是否同行?”
“备车,去司令部。威平,我交给了谢副处长一项重要任务,从现在起,你协助他。”于思文成功策反任恒闻部归来,今天晚上冈村宁次在南京中央饭店设宴欢迎任恒闻部第一批受训军官,自己和小野平一郎应邀出席。身为军统叛将的谢威在76号威望不够,让自己的秘书协助,其他人不敢不配合。
下午两点,轮休的张占外出购物用餐,在联络点内见到了包祖章。包祖章说道:“你可来了,我正说想个什么办法通知你见面。刘特派员发来了一份电报:就给了一天的时间,命你设法搞清楚哗变投靠日本人的任恒闻在南京的住址。”
张占很为难:“中午我离开76号的时候,看到倪新带着何其莘、盛丰栋开车走了。任恒闻在南京,我哪有办法搞清他的落脚点?”
“那怎么办?”
“我尽力吧,一天的时间?我明天上午九点去汽车修理厂结账,你去那里找我。”
包祖章又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武顺他们两个怎么样了?为什么你还不设法营救?”
张占苦笑道:“我和刘泽之在76号的地位不一样,他是76号的元老,李士群的亲信,倪新的好友。很多他能办到的事我办不到。参与营救张克清已经留下了疑点,近期我实在不敢再有所行动。不过打听消息还是可以的,虽然我还不知道从何着手。”
包祖章很担心:“疑点?严重吗?需要转移吗?”
“是否严重,怎么说那?身份暴露了就严重,过关了就不严重。撤离?那是不可能的——唉,我先回去了。”
回到76号,大门口行政科一名下属对张占说道:“科长,谢副处长找你,说倪局长命他问您一些事,他说他一天都会在二楼小会议室。”
“我去看看。”
小会议室门口,彭军医、技术处长毛骏低声说着些什么,张占奇道:“你们怎么在这里?有话为什么不进去说?谢副处长在里面吗?我听说他找我——谁在吵架?好像是浅野君的声音。”
毛骏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噤声,说道:“到阳台上说。”
三人走到二楼走廊尽头,开门上了阳台,毛骏说道:“谢威找我,我一来就听见浅野君和他起了争执。”
老彭也道:“我也是谢副处长叫我来的,没敢进去。张占,你也是谢威叫来的?”
“是啊,你们等着吧,正好今天我轮休,我先回去了。”
毛骏说道:“别走啊,我们去劝劝吧,浅野君的脾气……倪局长不在,别弄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
两道门都挡不住浅野一键愤怒的声音:“你再说一遍?!谁是奸细?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和你没完!”
谢威的声音不高,听不清再说什么。
“你信不信我毙了你?!”
“下贱的支那人!吃两家饭的贰臣叛将,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话!”
“刘威平,你什么意思!?你也怀疑我?扣押我?我看你们谁敢!”
毛骏推了一把张占:“事闹大了,一起去劝劝吧。老彭,你也一起去。”
三人推门进去,浅野一键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恶狠狠地盯着谢威,桌子上放着一只配枪!谢威板着一张脸坐着抽烟,刘威平为难的站在二者中间。
毛骏陪笑劝解:“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外面还有卫兵,让下属们听见了,不好吧。”
张占插话道:“谢副处长,听说您找我?浅野君,我今天轮休,能不能先让谢副处长和我说说找我什么事。”
彭军医说道:“对了,浅野君,你不是想找我领些安眠药吗?走吧,我给你办领取手续。谢副处长、张科长,你们先忙。”边说边向外推浅野一键。
浅野一键冷笑道:“彭桑,我可不敢跟你走,有人说我胆敢走出这个门,就要扣押我!”
张占说道:“谢副处长找我什么事?老彭,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谢威正色说道:“浅野君,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不愿意对我说,那就在十二个小时内给我提供书面文字资料,讲清楚你和张克清之间的第三次见面,也就是背着倪局长的那一次。动机、时间长短、有没有证人……”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见到温桂胜去牢房见张克清,后来毛骏也去了,所以也去劝降。”
“这个理由不成立!温处长是奉倪局长的命令去的,这一点我已经得到了证实!不得私自单独面见要犯,这是常识!”
张克清是个技术人员,浅野一键不认为他会有多硬的骨头,在此之前因为围捕周成斌时擅自行动,被倪新关押后,又被小野平一郎严厉训斥,急于挽回面子,想着私自做出点成就,让倪新和小野平一郎看看。本来说清楚也就行了,偏偏正式加入76号后做人很低调的谢威一改常态,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让他极为不悦,言差语错,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毛骏赶紧替自己辩白:“我去见张克清,的确是奉了倪局长的命令,表面上看是两个人单独见面,实则是有监听的。”
浅野一键冷笑连连:“不成立?那你想怎么样?怀疑我是奸细?你是白痴?还是故意搅局,想为你的旧主子效力?我告诉你姓谢的,今天我还就是不写了!有本事你就毙了我!哼!我谅你也不敢!我还有事,告辞!”
谢威也杠上了,倏然起身,拿起浅野一键拍在桌上的配枪,把枪递给浅野一键:“未经允许,你要想离开这间房子,只有一个办法:你毙了我!他妈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上前阻拦,二人谁也不肯相让,局势越来越僵。
毛骏拉过刘威平低声说道:“刘秘书,浅野君的脾气……越扶越醉,这么多人在场,伤了谁都没法交代,还是给倪局长打个电话吧。”
张占也说道:“毛处长,在场的人你的职务最高,还是留在这里吧,刘秘书去打电话,我去把钱队长请来。”
毛骏点头道:“快去快回。”
二人走出会议室分头办事,钱明奇一听,无法推托,急急忙忙跟着张占先小会议室走去,边走边说:“张科长,我去了也就拦着他们,你还是去问问刘威平:倪局长是什么意思?记住:如果不方便当着当事人的面说,你就叫我出来。”
“你说得对,那我去了。你快点赶过去,毛骏一个搞技术的,老彭一个医生,我怕他们拦不住。”
倪新办公室外间秘书室,刘威平还在和倪新通电话:“……是,可是浅野君的脾气……是不是征求一下小野将军的意思?是,我转告他,将军的命令,浅野君不敢违抗,是,我转告谢副处长,继续讯问其他人。那您何时回来?于队长的面子肯定要给……是,属下明白。”
放下电话,二人边走边谈,刘威平很为难:“走吧,去会议室。倪局长命令把浅野君关进禁闭室,也不知道……钱队长去了吗?”
“我请他去了。关起来?浅野君不敢抗命吧?”
“张占,你再去找几个内卫组的人,万一……可千万别闹出笑话。”
“行,我去叫人。”
张占一边去内卫组叫人一边心道:从电话里的通话判断倪新和小野平一郎在一起,还有于思文,明天就能回来,应该离上海不远。报纸上大肆宣扬和平救国理论的又一成功实践,在于思文的感召下,重庆方面陆军少将任恒闻迷途知返。任恒闻部五号凌晨哗变,第一件事应该是去觐见冈村宁次,报纸上的报道没有照片……难道在南京会有一个宣扬日中亲善的接风宴会?他决定把这一切告诉刘泽之,让刘泽之自行判断。唉,惭愧,未能提供准确情报,可目前他能做到的也就这些了。张占更担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谢威讯问浅野一键,是因为浅野一键单独见了张克清,而他,为了传递营救的消息,也曾单独见过张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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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六章 难题
等张占带着两名内卫来到小会议室门口,钱明奇押解着黑着脸的浅野一键走了出来,张占侧身让路,而后走进房间,谢威正在讯问毛骏,见到张占,拿起一张表格说道:“张科长,你是不是也单独见过张克清?今天我还准备讯问彭军医,你先写一份的《情况简报》,明天上午交给我。”
“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
七号上午九点,张占约上李学惠去修理厂取车,李学惠抢着去结账验车,张占坐在大厅里无聊的翻着一本杂志等待。半个小时后,收了一笔回扣的李学惠叫他离开,张占信手放下杂志,走出去上车。
在一旁挑选机油的包祖章对伙计说道:“就这两桶吧,替我换上,换好了叫我。”走过来坐下,拿起了那本杂志。
十一点,葛佳鹏来饭店面见刘泽之,递上一份密电。刘泽之拿出藏在卫生间抽水马桶水箱里的密码本,译出电文,拿过一张报纸撕下报眉,写了两行字,说道:“你看看吧。”
葛佳鹏看罢,眉头深锁:“在南京,和倪新在一起,昨天有个接风宴会,这没用啊,接风宴会的事报纸上都登出来了,在中央饭店,可还是没法知道任恒闻的住处啊。”
刘泽之笑笑,答道:“接风宴会就是为了用任恒闻的兵变打重庆民国政府的脸,自然要允许记者参加,搞得花团锦簇的。不过报纸上的这些报道,再加上这份密电,告诉了我们任恒闻的下落。”
葛佳鹏一愣,问道:“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拿起几份报纸细看有关昨天晚宴的报道:“这些报道很像啊,是不是给记者发了通稿,然后记者们分头做了些加工?”
“聪明!佳鹏,你看:这句话三四份报纸上都有:宴会结束后,任师长愉快的与记者合影,并亲自送至饭店门口,目送与会记者离去后才上楼休息。”
葛佳鹏明白了:“撰稿的人无意中露出马脚了:都目送记者里去了,任恒闻上楼的事,记者们又是怎么知道的……上楼?你是说任恒闻住在晚宴所在地中央饭店?中央饭店主楼是三层楼,还有三栋副楼,宴会是在主楼一层宴会厅,上楼?应该是在主楼的二楼或者三楼?”
“不对,你再看这一张照片:中央饭店门口的车,除了专用轿车,还有吉普、有中型客车。任恒闻不会这么快就配备了专车,他乘坐的应该是官用轿车。”
“这些车应该是为117师其他与会的军官准备的,你的意思是这些军官不住在中央饭店。这和确定任恒闻住在那个房间有关系吗?”
“于思文是小野平一郎的部下,117师五号哗变,目前人心不稳是一定的,为了任恒闻的安全,以我对小野平一郎的了解,他不可能不安排严密的警戒措施。中央饭店是什么地方?特别的条件上乘的主楼,以任恒闻一个叛将,能为了他把主楼腾空吗?假如腾空了,其他军官还有必要在其他地方住宿吗?”
葛佳鹏点头道:“我明白了,任恒闻住在中央饭店某处副楼,这栋楼不大,最起码两层,便于警戒,我去过中央饭店,符合条件的只有一栋:靠近后门的三号楼。去那里找任恒闻?不现实,你不出面诚意不够,而小野平一郎的部下很多人都认识你,应该想个办法把任恒闻调出来。”
“佳鹏,你觉得任恒闻有行动自由吗?”
“应该没有,虽然监控会以保护的名义。那怎么办?”
“今天日本人为117师办的为期三天的短期整训已经开始了,我安排了人乔装监控中央饭店前后门,虽然还没有接到他们的消息,如果我没有猜错,整训的地点就在三号楼。”
“那岂不是任恒闻根本就没有机会外出?”
刘泽之答道:“别担心,他没有,其他的军官有啊。整训结束后,我派去的人会跟踪,从而找出其他军官住宿的地方。韩长官向我介绍过117师哗变的军官们,他认为其中有一个是被胁裹,不得已被动的参与。第一批整训的军官,按三分之一算也有二三十名,小野平一郎总不到把这批军官各个都严密监视起来吧?”
“你说得对,可以通过他们和任恒闻取得联系。对了,这是你让我伪造的东西,看看,怎么样?”
见葛佳鹏一脸得意,刘泽之笑道:“你干的活,肯定错不了。”话虽如此,还是展开细看,点头认可:“反正我是看不出破绽。潘干臣那里有消息吗?”
“今天晚上就应该有消息。”
刘泽之走到窗边,指着不远处一栋二层青色楼房说道:“看见那栋楼了吗?今天晚上我会换到那家饭店一楼右侧第一间客房,明天上午七点半你来找我。”
“知道了,我先走了。”
刘泽之没有告诉葛佳鹏张占发来的电报中提到了他被倪新划进了嫌疑人范围里,张克清暴露,据他所知,淞沪地区日伪军警情报机关只剩下张占,勉强有机会接触到核心机密,掩护他继续潜伏,上海分局责无旁贷。目前的他在执行飞鹰计划,还要劝服任恒闻悬崖勒马,分身乏术,周成斌策反吴团长担任代理团长的七十九团,进展如何?如果他能抽身,就好了。
当天晚上八点,林世荣来见刘泽之报告:“117师受训的其他军官食宿都在金陵女子学院旁边一家被包下来的飞龙饭店,有卫兵站岗,警戒措施一般,晚饭后可以外出。”
刘泽之递给他两封信,说道:“许松全、王副官和117师的军官都相识,只能你出面,明天清晨,你去国防部招待所……明白了吗?”
“明白,您放心吧,绝不会丢了军统的人。”
.八号上午五点四十,天色半明半暗,距离飞龙饭店五百米之外一个岔路口,一名叫华老四的菜农,吃力地蹬着辆装满蔬菜的三轮在寒风中艰难行进,斜刺里冲出一辆三轮,正撞了上来!两辆三轮都翻倒在路边。
早有准备的林世荣自然没有受伤,他爬起来上前搀扶华老四:“是我不好,没想到这么早会有人,没留心,撞到那里了?”
华老四扶着腰呻吟:“哎呦,我的腰啊,这可怎么办?还要去给定好的客户送菜。”
林世荣一个劲的赔不是:“你试着走两步——哎呀,好像是挺严重的。我先帮您把菜收拾好,你缓一缓。”
收拾好蔬菜,林世荣掏出几张储蓄票:“我就这么多,大哥,你收下吧,买贴膏药,车子我看了,没大事。”
华老四也是个老实人,这场车祸也不能说是对方一个人的责任,接过钞票,收起两张,其他的递还给林世荣,说道:“这就够了,我的腰也是老毛病了。不过,兄弟,这四筐菜是给前面的飞龙饭店送的,我好不容易揽的活,一共半个月,这才第三天,家里倒是有个兄弟,可是来不及了,耽误了事,饭店章老板急了……你能不能替我送过去。”
林世荣一口答应:“没问题,东边那个飞龙饭店?大哥,你在路边歇会,看着我的车,我半个小时就回来。”
华老四不放心的叮嘱:“交给章老板,账你别管了,让他过秤,撕张单据就行,你就说我伤风了,请你替班,明天让我兄弟送来。”
林世荣答应着蹬着三轮走了。
飞龙饭店后厨,林世荣对章老板说道:“章老板,您先过秤,我路上摔了一跤,去洗洗手。”
见林世荣半旧的裤子上有几处泥泞,左右手掌也擦破了皮,搬菜的时候疼的直呲牙,点了点头,答道:“去吧,出了厨房门,向右就能看见水龙头。别乱跑,别进楼,这几天住的客人不是一般人。”
林世荣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答道:“我记住了,您放心。”拎着深蓝色棉袄走出了厨房。
二十几分钟后,章老板有些急了:送菜的怎么还没回来?正想去找,林世荣回来了。章老板不满的问道:“怎么才回来?我不是和你说了别瞎跑吗?”
“没敢瞎跑,洗手的时候被一名路过的客人见到了,说大冬天的,用冷水容易感染,非要让我去楼里用热水洗,还给我包扎了一下,那名先生真是好人。”
章老板见林世荣的左手腕、手掌的确贴了两块胶布,也不再追问,说道:“给你单据,回去吧。”
林世荣点头连连致谢,而后走出了饭店后门,蹬上三轮,消失在晨曦中。
七点半钟,葛佳鹏来见刘泽之,神色凝重的说道:“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潘干臣送出情报:淞沪地区增援缅甸的部队被编为两路,潘干臣属于西路军,他只能搞到西路军的作战计划。他答应在十号上午放入死信箱,十一号凌晨四点他就要乘坐军列开拔。东路军五天后,也就是十六号出发。”
见刘泽之沉吟不语,葛佳鹏提议道:“能不能给潘干臣施加压力,让他设法……”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不妥!且不说时间来不及,把潘干臣逼急了,连这一部分都得不到。你转告潘干臣:东路军的作战计划我已经得手,请他放心。到了缅甸,应该这么做,我想以潘副军长之睿智,何用刘某饶舌?”
“是,我负责转告。泽之,东路军的作战计划,您真的……算了,我不问了,这么说也好,让潘干臣误认为还有人和他一样,暗中协助重庆民国政府,他的心理压力会小一些。”
刘泽之命令道:“拿到这部分作战计划后,复制两份,原件命人送往缅甸,交给在前线巡视的戴老板;另外一份命人送往重庆,交给毛先生。另外一份暂时留在你手里。”
“我明白,这样等于是双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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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七章 执迷不悟
下午三点,在火车站旁一家灯光昏暗的地下咖啡厅里,林世荣见到了刘泽之,汇报道:“清晨我见到了原117师军需处处长丁威,把韩长官的亲笔信交给了他,他很感动,当场表明愿效死力,以赎前衍,一口答应转交韩长官写给任恒闻的信。中午,我在中央饭店外一家杂货铺见到了以买烟为名外出的丁威。”
见林世荣深有忧色,刘泽之搅了搅咖啡,说道:“他午餐时找了个机会把信交给了任恒闻,任恒闻却很不上路,对吧?”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丁威说任恒闻吓了一跳,没怎么考虑就一口回绝,还把信烧了。丁威劝了几句,任恒闻几乎翻脸:说是他既然迈出了这一步,就不会回头,看在丁威跟了他五六年的份上,全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不把他交给日本人了。”
“这也在我意料当中。丁威还说了些什么?越详细越好。”
“丁威说第二批、第三批的整训有可能被推迟,日本人承诺他们师补充兵源,驻地已经安排到了南京郊区。他还说实在不行,他自己逃出来跟我们走。我自作主张婉拒了,我想他在任恒闻身边,比逃出来归队,起的作用大。”
“你做的对。”
林世荣问道:“那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实在不行,就按韩长官最初的想法:刺杀任恒闻!”
“我并不认为需要改变计划,任恒闻的反应……有几种可能,也许是担心日本人派丁威来试探他,也许认为仅凭韩长官的一封信欠缺诚意,有可能是诱捕他。我要见一见任恒闻,越快越好。”
“您说的有道理,见一见?在南京太困难了,丁威说于思文几乎和任恒闻寸步不离,可否等任恒闻回到日本人刚给他划定的驻地?”
刘泽之突然问道:“不对啊,老林,你确定日本人把哗变后的117师的驻地安排在了南京郊区?”
“确定,我还想着整训都未结束,新的部队编号还没有下来,日本人对仁恒闻不错啊,这可能就是仁恒闻死心塌地的投靠日本人的原因吧。”
“不可能!仁恒闻连带领整个117师兵变都做不到,可见他在117师的威望也有限。南京是汪伪政权的首都,日本人就不怕变起肘腋吗?”
林世荣也觉出了异样:“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对。还有为什么推迟第二批、第三批的整训计划?这不符合逻辑啊。”
“老林,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日本人要调117师上缅甸前线,所以紧急补充兵员。调他们来南京是为了方便开拔。”
“有这种可能,我和丁威分手的时候,约定了联络方式。如果日本人真的是打的这个主意,说服任恒闻就多了几分把握——您在想什么?”
刘泽之很为难:“如果真是这样,任恒闻应该可以拿到……但是到了那个时候,说服他把参与兵变的117师四千余人再拉回去,就晚了……”
“汪伪政府一个整编师在一万人左右,也就是说117师需要补充五六千人,刘特派员,我建议在得到丁威消息后的第一时间,约见任恒闻。可是怎么样才能瞒过于思文的耳目,和他会面哪?”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是否需要改变计划。这样吧,老林,你和丁威保持联系,有消息随时通知我。”
能否说服任恒闻犹在其次,关键是说服了他之后怎么办?是利用他得到另外一部分日军增援缅甸的作战计划?这是军统交给他的任务;还是让任恒闻带领部队再次改换门庭?这是他答应韩德勤的,且也得到了戴笠的认可。
这么大的事,刘泽之不敢自行做主,他决定向上峰请示。
傍晚六点,葛佳鹏突然又来了,从刘泽之下榻的饭店房间窗户可以看见一件挂着的灰色条纹立领衬衣,他放心的走进了房间。刘泽之问道:“你怎么来了?我正说要和你联系。有份电报必须马上发给局本部。”
“崔峰刚送来的电报,接受人是您,必须马上送到。”
刘泽之拿出密码本译出电文,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佳鹏,周局长要来南京了。”
“太好了!这么说周局长策反七十九团的任务完成了?”
“是的,今天晚上九点起事,明天下午四点周局长赶到南京。这是地址和联络暗号,你亲自去接他,我转移到郊区,在你提前租好的那间民房里等你们。”
对刘泽之每天都会更换落脚点的谨慎,葛佳鹏很认可,他接过刘泽之递给他的写在撕成窄条的报纸上的纸条,记在心上,一边烧毁一边答道:“我知道了,您把要发给局本部的电报稿给我吧。”
刘泽之把拟好的密电交给葛佳鹏,叮嘱道:“我估计明天你去接周局长前就会有回电,你把回电带过来。”
八号午夜十一点,重庆军统局本部的人事处工作协调会议终于进入了尾声,韩秘书轻轻推开会议室的门,俯身对毛人凤低声说了几句,递上一个打开的文件夹。毛人凤打开看完,沉吟不语。与会的众人谁也没敢打扰,房间内落针可闻。
毛人凤暗暗盘算:飞鹰计划是最高军事领袖当面交代的,不能不尽全力。可是协助韩德勤也是戴笠点了头的,鱼与熊掌……他多方权衡,终于下定了决心,命令道:“韩秘书,回电:不惜一切代价,完成飞鹰计划。”
韩秘书答应着去了。毛人凤又道:“散会吧,十分钟后徐处长、陈副处长到我办公室去一趟。”
一个月前升职成为军统负责人员培训的人事处副处长的陈劲松,以为是各个外勤站点因为补充人员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纷纷向毛人凤告状,毛人凤找他商议解决办法,焦头烂额的他正中下怀。
毛人凤颇假以辞色的说道:“劲松,坐下说。我需要一个临时行动组,在十二个小时内组建,人员不用太多,三五人即可,要求其中最少一人和韩德勤部下辖的117师师长任恒闻有关系,还要有懂英语、日语的,最好是军统的老人,有策反和潜伏的经验。组长的军衔要高一点。”
陈劲松很为难:“有策反经验的,少校以上军衔的人,大都派出去了。还需要懂英语和日语……刘泽之怎么样?其他的人员命他从上海分局调遣,周成斌和张弛脱险,他还有必要留在上海吗?”
毛人凤一愣,随即点头道:“不错,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我考虑一下,你回去休息吧——来人,叫韩秘书来见我。”
陈劲松走后,稽查处处长徐逸轩说道:“毛先生叫属下来有何吩咐?”
毛人凤脸一沉训道:“看看你安排的秘密稽查人员!艾高文、谢威、甘敏,都是些没骨头的东西!谢威,居然还受到了倪新的重用,一直在与上海分局对抗。”
徐逸轩辩解道:“南京、上海等淞沪地区是我们与日伪情报战的主战场,调配给上海分局的人都是精锐,谢威……之前也颇受您的赏识,没想到……都是属下的错。等有机会见到周成斌、张弛,属下向他们致歉。”
“致歉?你昏了头了?秘密稽查是军统的惯例,是你的职责!”
“是,属下失言。”
“艾高文被捕后,我一直没有接到你重新安排稽查人员的报告,这些日子你在干什么?解释!”
徐逸轩陪笑道:“我一直在忙……属下的意思是,我这就安排。毛先生,艾高文发来密电提到的上海分局那UU小说落不明的巨款,有结果了吗?”
“该你管的,你玩忽懈怠!不该你管的,你倒是念念于心!你的部下只需要发现问题,向长官汇报即可,怎么处理不是你该过问的。”
“长官教训的是,属下马上着手安排。”
九号下午五点,南京郊区一间民房内,刘泽之见到了周成斌,他笑道:“你可来了,没想到这里居然有厨具,等你的时候我去前面的菜市场买了点菜,刚做好饭。佳鹏,你也坐。”
葛佳鹏端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三杯茶,答道:“厨具是以前的租客留下的,今天我有口福了。这是途中取回来的崔峰放在死信箱里的情报,请您过目。”
刘泽之接过情报,又道:“佳鹏,你看着点灶上炖着的冬瓜排骨。老周,策反七十九团,一波三折,真没想到你居然能顺利完成任务。”
葛佳鹏知趣的去了厨房,周成斌笑道:“那来那么多的废话?赶紧译电吧。”
刘泽之译出电文,交给周成斌,说道:“你看看吧,局本部命令我们继续劝说任恒闻悬崖勒马,却不必让他和他的部队归队,利用他得到日本人增援缅甸的东路军的作战计划,圆满完成飞鹰计划后,组建行动组前往缅甸,和潘干臣、任恒闻保持联系,寻机提供情报,协助远征军的军事行动。”
周成斌接过电文,边看边问了些问题,等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点头道:“毛先生的命令是最佳方案,而你,也确实是行动组长的最佳人选。”
刘泽之笑笑答道:“你说得对,其实就算毛先生的计划有问题,你我也没有抗命的权利。”
“你啊,对毛先生,总是有许多非议,和郭……说起来你曾是毛先生身边的人,毛先生对你,一向另眼相看。”
见周成斌又想起了郭烜,刘泽之心下也是一痛,叹了口气。周成斌赶紧扯开了话题:“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设法面见任恒闻,泽之,你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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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八章 晓以大义(上)
刘泽之说了自己的计划,周成斌点头道:“可行,不过出面的人换成我——别争了,你还有新的任务,泽之,你今天返回韩长官的驻地,上海分局和第三纵队目前都托庇与韩长官麾下,到底是四千多人马,向韩长官解释,取得他的谅解。不要让韩长官误会。”
“好,韩长官的副官,还有警卫营的许副营长和我一起来上海执行任务,林世荣和他们在一起,这是他们落脚的地点,我写封信请你转交给王副官,从现在起,他们三个由你指挥。”
“毛先生命令从上海分局抽调人手,你相中谁了?我一定满足。”
刘泽之问道:“七十九团反正,你带去执行任务的乔文荣、李奕等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乔文荣跟在我身边,七十九团反正后,诸事猬集,我把李奕、廖康和留在那里了。你想让他们跟着你去缅甸?没问题,还需要什么人,你尽管提。你几号出发?”
“如果您策反任恒闻进展顺利,日本增援缅甸的东路军十六号开拔,我想十**号出发。我先回韩长官的驻地,等你的消息。老周,还有件事,张占的处境不太好,因为传递消息给张克清,被倪新划入了嫌疑人范围内。”
周成斌答道:“我来想办法,给他找一个替罪羊。”
“于思文虽不如倪新精明干练,你可别大意了,小野平一郎的学生,能力都不会太差。”
“我知道。张弛和孙栋盛的伤势怎么样?”
葛佳鹏提高声音说道:“泽之,汤炖好了,你来看看。”
刘泽之走到厨房,帮着上菜,请周成斌上座。周成斌吃了几口菜,赞道:“泽之,没想到你厨艺不错。”
“以前倪新也常这么夸我,来,尝尝这道炖笃鲜,我的拿手菜。张弛不愧是军统的王牌杀手,中枪后现场处理得当,如果换了是我,肯定会就二次中枪,死于非命了。孙栋盛伤的较重,可也脱离危险了,您放心吧。”
三人吃完饭,葛佳鹏收拾碗筷去了厨房。刘泽之说道:“周局长,我想推迟两天回韩长官的驻地,有件事一直想办,却总抽不出时间——潜入上海面见彭军医。”
周成斌心念一动:如能说服彭军医弃暗投明,就可掩护张占过关。他答道:“我正要对你说:你需要的东西我带来了。按照你提供的情报,局本部派专人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本来想派人送给张占的。如果你能成功策反彭军医,请他设法掩护张占过关。”
刘泽之接过一张照片和一个信封,答道:“有了这个,成功的可能最起码在八成以上。老彭肯听我的劝说,弃暗投明,我想让他做张占的助手。”
“从现在起,飞鹰计划和策反任恒闻合并执行,都由我来负责,把王副官、许副营长留给我,你带上崔峰,还有陈铭潜回上海,策反彭军医。见到任恒闻后,我会命林世荣也回去。等到七十九团安顿下来,廖康和暂时走不开,你带着李奕、乔文荣去缅甸。泽之,你面见张占一定要小心,他被倪新列入嫌疑人名单,我担心有人跟踪。”
刘泽之点头答应,汇报了组织根据地转移的经过。周成斌说道:“成功组织转移,肯定是个功大于过,局本部的处理……你没必要放在心上,你应该假称是你我共同作出的决定,让你一个人承担责任……”
刘泽之笑道:“张弛也这么说过,没这个必要,多一个人被斥责,又何必?我这就去找崔峰、陈铭,带他们潜回上海。你多保重。”
周成斌叫来葛佳鹏,吩咐道:“佳鹏,你这就回韩长官的驻地,对张副局长言明情况,求见韩长官,取得他的谅解。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听了周成斌的介绍,葛佳鹏答道:“没问题,我想韩长官会以大局为重的。”
与此同时,回到上海的倪新听取了谢威的汇报,说道:“七个人单独见过张克清,时间在三分钟以上,还都有理由,时间……我又想了想,不能完全用这个标准来判断。”
“倪局长,即使张克清知道此人的身份,要想说明白,属下认为最少需要三分钟,为此还做了现场还原。”
“如果是一张事先写好了的纸条哪?牢房里有监听,卫兵却没有监督来此公干的长官的权利。”
谢威连连点头:“您说得对,属下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有想到?这么说嫌疑人的范围——”谢威拿过办公桌上的报告翻阅:“嫌疑人的名单要扩大到九个人。这些人都是中层负责人,全部扣押审讯……属下认为不妥。”
倪新认可他的观点:“的确不妥,扣押审讯也未必会有结果,容我再想想。”
谢威又道:“局长,浅野君还在禁闭室,属下和他……是我言语不当,您看是否把他放出来?”要想继续待在76号,他就不敢彻底得罪浅野一键。
提起浅野一键,倪新不由得一阵烦躁:“不是你的错。放出来?唉,怎么教训都不行!鲁莽、冲动!偏偏还自视甚高!闻鼙鼓而思良将,三浦仁和、武藤正男、山木龙三、平川新野……76号就缺一个能帮得上忙的日本人。你曾对我说过这几年军统一线行动特工损失过半,其实不仅是军统……先关着吧,给他个教训。”
“下一步该怎么办?”
倪新犹疑不决,谢威建议道:“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不会这么轻易就露了马脚,除非是有行动,在行动中甄别。”
“说的不错,前天和平救**七十九团哗变,冈村将军大发雷霆,不仅仅是因为一个团的部队,而是七十九团之前廖涛和团长……唉,被盯得这么紧,却还是……此时,如果让外人知道76号还可能有内奸,只怕小野将军也无力回护,一切只能以安静为上。这件事暂时放一放吧。”
谢威暗叹倪新也不容易:随着战局的发展,日本人受挫成为常态,敬业的倪新似乎陷入了做得越多错的越多的怪圈。官场倾轧,资历较浅的倪新力不从心。
倪新又道:“军统的各种破坏行动愈演愈烈,小野将军命令我们设法阻止,淞沪地区这么大,我想来想去只能釜底抽薪……”
听完倪新的计划,谢威有些意外:“倪局长,您真的对我毫无芥蒂?士为知己者死!属下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下午六点,任恒闻神色郁郁,勉强吃了几口,对一同用晚餐的于思文说道:“失陪,我先回房间了。”
于思文示意在旁边一桌用餐的何其莘跟上。何其莘放下吃到一半的饭碗,跟了出去。见二人走远,川崎哲也坐了过来,问道:“于桑,任恒闻的脸色不好,怎么回事?”
“你和何处长是倪局长派来协助我的,也没必要瞒你们:下午小野将军陪着冈村将军亲自来了,对任恒闻说明要把他这个师补充兵员后,整编为暂编第六军,任命他为军长,十六号作为东路军的一部分,派往缅甸前线。”
川崎哲也不解的问道:“这是好事啊,从师长升为军长。那姓任的黑着一张脸干什么?他总不会以为皇军真的会把南京的守卫交给他负责吧?”
于思文叹道:“那他倒没敢奢望,昨天听说七十九团哗变,还对我说皇军如此看重,他无以为报,想着接手原七十九团的驻防。”
川崎哲也冷笑道:“这些人,又想升官发财,又不想效命疆场!哪来这么好的事?于桑,您说他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手下三成的军官在这里受训,拉过来的四千余名的部队这两天就会和新补充的五千名士兵混编,十六号开拔。之前我们对他客气一点,也多留点心,等他们上了火车就没我们的事了。”
川崎哲也答道:“明白了,于队长,我看您刚才也没吃好,我去要两菜,再陪你吃点。”
于思文正想阻拦,丁威从外边走过来,和于思文打着招呼:“于队长,吃饭哪?我来晚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菜了?”
于思文寒暄道:“丁处长,如果不嫌弃,一起吃点?川崎君去买菜了。”
丁威也不客气,坐下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于队长,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您,说的不对,您可别介意——我们师整编后,我的军需处长的位置……还能保留吗?”
于思文笑道:“这我怎么知道?丁处长是任师长——不对,应该是任军长了——的亲信,你何不直接问任军长?”
“任军长?我们师长要升官了?太好了!皇军对我们不薄啊,我一直担心部队被缩编,扩编?那我的位置应该没问题了。于队长,我不吃了,这就去见任师长——任军长,改日请你喝酒。”
见他功名心热,于思文笑笑,也没阻拦。
二十分钟后,于思文和川崎哲也吃完饭,起身离开,餐厅门口丁威急匆匆赶来:“于队长、川崎君,我还担心你们走了那。我刚才去见任师长,不知为什么,他心情不好,还训了我几句,说目光短浅、不知所谓什么的。吓得我只提了一句职务的事,就没敢再说。东拉西扯了几句,恰好报纸上有则广告,是今天晚上八点在新世界大戏院,尚老板的《梁红玉》,就顺口说陪师长去看戏,谁知师长更生气了,说我要是有办法让他去听戏,他就升我的职。然后就把我轰出来了。于队长,我在南京没有熟人,就算有,尚小云老板的拿手戏,这个时候了,也搞不到票了。你有办法搞到戏票吗?我们任师长可是个戏迷。”
于思文暗道:任恒闻的意思是自己等同被软禁,怎么可能去听戏?再说他也没有心情消遣。丁威一介武夫,误会了任恒闻的意思。何不将错就错?敷衍任恒闻一次?
于思文笑笑说道:“戏票的事包在我身上,丁处长,你稍等一下。”叫过川崎哲也,命令道:“给戏院打电话,以小野将军的名义,要一个包厢。七点一刻去任恒闻的房间找我。这是一个宣扬日中亲善的机会,找两三家报社的记者,请他们去戏院拍照。”
川崎哲也点头答应着离开,于思文回头笑着对丁威说道:“走吧,我们一起去请任军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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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九章 晓以大义(中)
任恒闻本不欲外出,架不住于思文再三促驾,只得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下来。八点整,于思文带着川崎哲也陪着任恒闻、丁威一同来到新世界剧院,大门口熙熙攘攘,人来车往,热闹非凡,黄牛党穿梭其中。于思文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负责在戏院警戒的何其莘,见任恒闻已经向大厅走去,只得跟了上去。
四人上楼在包厢里坐下,演出很快开始,于思文不懂京剧,索然无味,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川崎哲也聊着天。前面的折子戏也并不精彩,任恒闻拿着一张节目单翻看着。对丁威说道:“老丁,你去买两个花篮。”
丁威答应着就要离开包厢,于思文忙起身自告奋勇:“我去吧。”
任恒闻道谢:“辛苦于队长了。”
走出包厢,于思文叮嘱了门外两名化装成侍应生的部下几句,自去找何其莘。
两名记者闻讯而来,任恒闻懒得应付,没有起身,记者问了几个问题,照了两张相片,被丁威客客气气的请了出去:“二位,演出已经开始了,不要打扰别人听戏,以后有的是机会采访。”
记者收起相机,向外走去,临出门时其中一名记者看了川崎哲也一眼。川崎哲也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不由得跟出包厢,只见那人在楼梯口处拆卸着相机。川崎哲也的疑心又加重了几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去想看个究竟,恰好有两拨人路过,等他走到楼梯口,那人已经不见了踪迹。川崎哲也四处看了看,一无所获,他不敢离开的太久,回了包厢。
包厢门口的侍应生不在了,川崎哲也推开门,只剩下丁威一个人。川崎哲也吃了一惊,问道:“任军长哪?”
“尚老板知道任军长来了,派跟包的请他去后台了,我本来想陪着去的,也好找尚老板讨个签名,请门口的侍应生转告你一声,谁知那两名侍应生非要跟着去,怕你见不到人着急,我只好留在这里等你了。那两名侍应生太热情了,川崎君,是不是你们布置的暗哨啊?”
川崎哲也笑笑,敷衍道:“你多心了,哪有的事?”
两名侍应生陪着任恒闻来到后台,被拦在了外面,二人想着后台也没有别的出口,执意跟进去也许会发生冲突,就没再坚持。
任恒闻请到了一个名角专用的单间化妆间,周成斌迎上来说道:“任师长,南京一别,七年与滋,周某念念于心,记得当年任师长对我说:国都沦陷,是每个中国军人的耻辱!此生见不到国都光复,你死不瞑目!没想到重逢会是在这样的场合。”
任恒闻惭愧于心,叹道:“我有我的难处……唉,没想到你身为军统上海分局的局长,淞沪日本人通缉榜上的头名要犯,会亲自犯险来见我。王副官,韩长官他还好吗?”
担任警戒任务的王副官淡淡答道:“亏你还记得韩长官。”
周成斌沉下脸说道:“难处?什么难处?李守维军长之死是中国人的损失,可是你这么做,亲者痛仇着快,李军长泉下有知,他会死不瞑目!”
“可是李军长是死在中国人自己手里!你让我怎么淡然处之?”
“所以你就投靠日本人?所以你就不惜和以前同生共死的袍泽兵戎相见?你觉得这个理由讲得通吗?”
“我……我也一直在后悔。”
周成斌正色道:“我没看出你的后悔,你烧毁了韩长官写给你的亲笔信。现在你这么说,是因为日本人要把你和你的部队,当做炮灰投入缅甸战场,所以你不甘心,对不对?”
任恒闻被说中了心事,不由得恼羞成怒:“周局长,你费这么大的力气来见我,是特意来教训任某的吗?恕我不奉陪了!”
周成斌冷笑道:“实不相瞒,我本来是来执行锄奸任务的!你别忘了,我是军统的王牌杀手!军统能把你请过来,随时也能杀了你,为叛国投递者戒!”
任恒闻吓了一跳,随即苦笑道:“这我相信,你杀了我吧,死在你手里,也比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强。”
周成斌和缓了语气说道:“戴老板奉命锄奸,韩长官却不惜以身家性命担保,说你是被胁裹,不得已参与的兵变,一再恳求给你一个机会。韩长官命我把这个转交给你,很多事情都是阴错阳差。”
任恒闻接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任命自己担任117师师长的委任状,再一看日期,他的心咯噔一下:果然是阴错阳差!
周成斌又道:“总参谋部的本意是命你再次反正,以示清白。韩长官听取了我的汇报,认为这个时候你反正风险太大,替你一力承担,你不需要这么做了。”
任恒闻感愧在心,叹道:“是啊,我等于被软禁在南京中央饭店,亲信的军官也都和部队脱离了接触,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周成斌诚恳的答道:“你可以的,你的部队被整编为南京汪伪集团暂编第五军,作为东路军的一部分开赴缅甸,我需要得到东路军的作战计划。等你到了缅甸,会有人和你联系,我希望那个时候,你能用你的行动告诉韩长官:他没有看错你;告诉所有现在唾骂你的人,你任恒闻身在曹营心在汉。”
任恒闻犹豫了,周成斌又道:“这份委任状没有用了,可我还有一份东西要交给你:一份校长签署、戴老板副署的特赦令。”
任恒闻不由的双手接过编号为005的特赦令,周成斌继续劝道:“任师长到了缅甸前线,手握军权,大可一展宏图,将来民国政府酬功,前途不可限量。”
任恒闻叹道:“我也不指望将来……只要能洗清这一身的污水,就心满意足了。周局长,请替我转告韩长官: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你需要的作战计划我拿到手后会交给丁威。”
“我知道了,前路多艰,多多珍重。”
周成斌仔细交代了任恒闻部抵达缅甸后的联络暗号后,二人不敢再多做停留,就此分手。
川崎哲也等了一会,不见任恒闻回来,不放心的去后台寻找,刚一出包厢门,遇到了订好花篮后,找到何其莘交代了几句匆匆赶回来的的于思文,他紧走两步迎上去说道:“于队长,任军长去了后台,我这就去找他。”
“我和你一起去吧,他去那里干什么?谁跟着他哪?”
“两名便衣都跟着去了,说是尚老板看见他了,请他过去见个面。”
后台化妆间门口,没等于思文询问两名部下,任恒闻走了出来,见到二人,说道:“你们怎么也来了?用不用我介绍尚老板和你们认识?”
于思文笑道:“剧院里鱼龙混杂,我不放心您的安全。尚老板也该登台了,别麻烦了。”
演出结束后已是午夜十一点多了,跟包们和一些未及卸妆的龙套演员七手八脚的搬着行头、砌末上车,化装成一个小花脸的周成斌混在人群里离开。
十二月十号中午十一点,轮休的彭军医去裁缝铺取了做好的西服冬装,回76号宿舍途中,巧遇张占。
张占迎上来说道:“老彭,你今天也轮休?吃饭了吗?”
“是啊,还没吃,走吧,回食堂吃饭。”
“咱们食堂的饭,实在是不敢恭维,平常是没办法,好不容易歇一天,换个口味吧。今天有个朋友请我吃饭,他有笔生意想和我谈,就在前面,一起去吧。”
彭军医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我又不认识,就不去打扰你们谈正事了。你也知道食堂的饭难吃?那里归你管,你是一点都不上心。”
“你和我还这么客气?一回生两回熟,走吧。”
彭军医只好半推半就的跟着张占进了路边一所民宅,进门是一个不大的玄关,一边是客厅,一边是厨房。一名三十岁出头的男子迎客:“来了,快进来,都准备好了。”
厨房里飘出糖醋小排的味道,这个味道彭军医好像在哪里闻到过,透过虚掩着的厨房门上的毛玻璃,一个忙碌着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
彭军医心中一动,没等他做出反应,刘泽之笑容可掬的端着一盘糖醋小排走出厨房:“老彭,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彭军医神色一滞,愣怔片刻,才脱口而出:“刘泽之?!怎么是你?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这里距离76号只有两公里,你知不知道你上了皇军的通缉榜?小野平一郎悬赏四十根金条买你的脑袋?!”
彭军医的反应让刘泽之放下一半的心:如果他真的死心塌地为日本人效力,那么他的反应会是虚以委蛇,找个机会出卖自己,立此大功邀宠。
刘泽之笑笑,还是记忆中的洒脱不拘:“没想到分开半年多了,你还是这么关心我的安全。四十根金条,我的脑袋挺值钱的吗,与其让别人发着笔横财,不如送给老朋友。”
“我不和你斗嘴!刘泽之,相处一场,我不能把你……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权当是回报你半年前一句话把我从张弛的枪口下救回来的恩义。我走了。”
张占挡住了他的去路:“老彭,有朋自远方来,你有失待客之道吧?”
彭军医指着张占,怒道:“没想到你也是……唉,我就是个医生,你们就放过我吧。”
刘泽之正色道:“医生?如果你真的只是个不问世事,一心救死扶伤的医生,我们就不会相识。”
“泽之,你是知道的,上海沦陷前我就是个医生,和李士群相识,他组建76号,找到了我,当时我的诊所被炸毁了,之前借高利贷购置的一批器械药品还没有付账就付之一炬,债主逼得我走投无路,是李士群替我了结的,我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没做过?”刘泽之冷笑道:“76号是什么地方?你能做到独善其身吗?这些年76号对多少中国人使用过酷刑?你能算得清吗?你是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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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章 晓以大义(下)
彭军医无力的辩解:“我就是个医生,你知道的,我在76号什么都做不了……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老彭,我对你没有恶意,否则当初就不会一句话制止了张弛,之所以冒险来见你,是有件东西要交给你,你看看吧,照片上的人你总不至于不认识吧?”
照片上是一名十二三岁的男孩,个子长高了,也长大了,可是轮廓没有变,那双酷似自己的眼睛……彭军医死死的攥住照片,眼眶湿润了。
刘泽之温颜劝道:“老彭,你数次对我谈起过下落不明的妻儿,这些年我不是不想帮你,可你的身份……我不便假手于人,回到重庆后,自己出面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这个孩子,遗憾的是他的母亲五年前死于武汉日本人的空袭,孩子被武汉公署的慈善机关收养,目前在重庆的难属子弟学校,上六年级了,虽然大后方条件艰苦,一口饱饭总还是有的。”
彭军医的声音哽咽了:“谢谢你……我……”
“这是孩子的一篇作文,他心目中下落不明的父亲是一个抗日英雄……孩子按照自己最崇拜的人,想象着父亲的形象。为怕打破孩子的梦想,我没和他提起你,只向他的老师要来了这篇作文。”
老彭强行抑制住跌宕起伏的心情,说道:“五年多以前,南京即将沦陷,妻子带着儿子去了武汉娘家,我放不下上海的诊所,想着自己一个医生,谁来了,我都是给人看病,就留在了上海……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泽之,这些年我不是没有过挣扎,可我一个军医,又能做些什么?”
“老彭,五六年前你有这种想法一点都不稀奇,这些年你在76号,所见所闻,还不足以让你醒悟吗?中日之间,是一场全民战争。你还记得孟霄杰吗?他和你一样,是一名医生,他的妻子女儿也死于日本人之手。”
“记得——泽之,你容我想想,不过你放心,我宁死也不会出卖你,出卖张占。”
这个时候,不能给对方太大的压力,刘泽之点头答应:“这我相信。老彭。我不能在此久留,有什么事你随时可以找张占。”
“你还是快走吧,泽之,如果方便的话,请你替我照顾……”
刘泽之笑笑安慰:“你放心吧,且不说你我有可能成为战友,即使你执迷不悟,也不会株连到孩子身上,这个孩子是您的儿子,可也是中国的抗战难童。”
老彭稍稍放心,又道:“你们军统最近搞了多起针对日本人军警机关、仓库等目标的破坏行动,倪新疲于奔命。为了立威,大后天,也就是十三号,是南京沦陷六周年纪念日,倪新决定公开枪决武顺和那名死不开口的军统行动人员,为了掩人耳目,体面地出现在公众面前,他命我从明天起给他们医治。”
刘泽之颇感欣慰:老彭等于无意中已经开始为军统工作。他说道:“我知道了,老彭,你有事可以随时找张占,你多保重。”
“泽之,你也多保重,我走了。”
送走老彭,刘泽之命令道:“老包,陈铭和崔峰在外面警戒,你去看看停在胡同口那辆小货车上左侧反光镜上是不是系着一条黄色丝带?”
包祖章答应着去了,刘泽之对张占说道:“这是一家新的联络点的地址,目前只有我和周局长知道。此次跟我来的陈铭和崔峰只知道我来这里见一个人,却并不知道你和包祖章的身份。为了安全,我走后,你命令包祖章转移到新的联络站。”
“是,泽之,武顺,还有那个……”
“那个人叫季纲,是军统的少校行动特工。目前不能给老彭太大的压力,我需要他出面掩护你过关,营救……不能让他参与。张占,你的心情我明白,我会和周局长或者张副局长商量,如果决议营救,会再和你联系。”
十一号中午,刘泽之回到韩德勤部长官部驻地,葛佳鹏一见面就道:“你可回来了,我要去医院探视张副局长和孙队长,韩长官很不谅解军统,苦于保密条例,又无法和盘托出。你是去找韩长官解释还是和我一起去医院?”
“没必要解释,有的时候说得越多错的越多,觐见韩长官的事不急,走吧,去医院。”转头命令陈铭:“去看看林世荣在哪里?让他来医院见我。”
医院晒满绷带的后院,刘泽之见到了张弛,张弛问道:“你回来了?一切都还顺利吗?周局长什么时候回来?”
“他估计要到十六号之后了,还算顺利吧。老张,局本部命我带队去缅甸,临行前必须面见韩长官。我顺利的说服了彭军医为军统做事,按照纪律,除了周局长,我走后只有你知情。”
“这么说飞鹰计划完成在即?唉,我这身体,也没帮上你们的忙。”
“你又来了。老孙怎么样了?我命葛佳鹏先去探视了。”
张弛答道:“最起码还需要卧床半个月。孙栋盛是新任第三纵队队长,好在有副队长杜一帆主持工作。”
“那我只能和你商量了,倪新决定在后天公开处决武顺、季刚。”
张弛一愣,狠狠骂道:“该死!早就应该向局本部提出申请,重启啄木鸟计划。泽之,你说该怎么办?”
“你我是来不及回上海了,林世荣也在这里,冯根生、巩肃和有能力营救吗?”
“估计不行,他们承担的任务已经很重了。张占怎么说?”
“他一直是想营救的,不过目前他的处境……不宜有大的动作,只能提供具体的行刑时间和地点。”
张弛思忖道:“武顺和季刚都是一线行动人员,被捕这么久了,想要误导倪新……泽之,你在想什么?”
“当初我从青浦训练班毕业就去了毛先生身边,说实话,血雨腥风,听过很多。也见过一些,却没有亲身经历过,直到乐奕——我最好的同窗,死在我的枪下,那一刻起,我才明白:在中日拼死厮杀的战乱中,加入军统的那一刻起,这条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武顺、季刚,是值得尊重的战友,可是,我们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在76号潜伏的四年里,如影随形……”
张弛重重的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冬日的寒风拂过,他的心里却如同有一把野火灼烧,焦躁不宁。
刘泽之劝道:“你的感觉,我何尝不知道?周局长在执行飞鹰计划,而我马上要离开,你又有伤在身……说实话,当初我暴露被捕,如果有机会和你们联系,我并不同意你冒险救我……这不是我不领情,也不是在说风凉话,救命之恩,我记在心上了,而是……营救不可能不造成伤亡,这些人的命也是性命!”
张弛默然。
“假如张占没有被划入营救张克清的嫌疑人名单,我是同意铤而走险的……在决定对张克清伸出援手的那一刻起,我们等于已经做出了决定:放弃武顺和季刚。如果你一意孤行,等于置张占的安危与不顾,而张占的价值,远远超过了武顺和季刚。”
面对刘泽之的冷静和直言不讳,张弛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刘泽之又道:“和平年代人命是不能用价值来衡量的,可现在哪?山河破碎,风雨飘摇……也许你觉得我冷酷,我自己也痛恨我自己……我无数次的想过:在乐奕殒命的那一刻,我就应该和李士群拼个你死我活!那样的结局,也许是最痛快的,也是最好的,我就不会连累那么多人,还都是我爱的人……”
刘泽之的声音越来越低,渐不可闻……
葛佳鹏用一辆油漆斑驳、走起来嘎吱作响的旧轮椅推着孙栋盛走过来,远远地就扬声说道:“张副局长,我发觉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对我们军统的人都很客气,老孙说无论药品、吃的喝的,都先紧着我们。我刚去了食堂,他们答应特意为我们炒两个小炒。”
张弛克制住情绪,苦笑道:“泽之,有件事……我架不住院长的恳求,答应在一个月之内为军医院搞到一批药品。”
“我马上就要去缅甸了,你是上海分局的副局长,你说了算。老孙,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孙栋盛虚弱的答道:“我还好,捡回了一条命,只是,还得养个十天半月,唉,缺医少药,这家军医院也是这样,如果能设法搞到一批,那是最好。”
一名护工走过来说道:“张副局长,午餐准备好了,我摆在空着的那间药房仓库里了。”
四人向仓库走去,恰好遇到来见刘泽之的林世荣,葛佳鹏调侃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老林,你特意赶饭点来的?”
“瞧你说的,是刘特派员叫我来的。医院的饭,我敬谢不敏!”
“今天可不一样,食堂答应蒸一份腊鱼,炒一个冬笋肉丝,再做一个榨菜肉丝汤。可没你的份。”
林世荣笑道:“怎么没我的份?见一面分一半,没听说过吃独食遭雷劈啊?”
五人围桌坐下,葛佳鹏盛汤分饭,张弛心情郁郁,有一搭没一搭的扒拉着碗中的二米饭。孙栋盛吃的是病号饭——少油少盐,煮的稀烂的面条。
刘泽之的胃不好,只要条件许可,总是先喝汤,他端起榨菜汤喝起来。林世荣是四川人,对淞沪的饮食口味很不习惯,见有榨菜汤,就先喝了一碗。
葛佳鹏放下饭碗,又为刘泽之盛了一碗,递过来后,自己也端起一碗汤喝起来,边喝边说道:“老林,这么快就一碗?你也给别人留点。天气太冷,喝点热汤,浑身都暖和了——栋盛,你不能吃榨菜,也不能吃腊鱼,护士特意交代的。”
“我就吃一口,那个圆脸的小护士就是个事妈,别听她——刘特派员,你怎么了?”
只见刘泽之脸色发青,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身体不由自主的痉挛,手中的汤碗掉在了地上!
葛佳鹏吓了一跳:“泽之,你怎么了?”
刘泽之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林世荣腹内一阵剧痛,瘫倒在椅子上……没等葛佳鹏再开口,腹痛袭来,眼前直冒金星,他也强撑着说道:“张副局长,有人……有人……”
张弛立即反应过来,高声喊道:“是中毒!来人——”顾不得枪伤未愈,一边高喊一边向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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