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未亡人
八月十八日上午十一点,影佐祯昭对李士群说道:“迅雷不及掩耳,我们低估了郭烜的刚烈,尤其是他对信仰的执着。唉,军统戴笠、毛人凤的冷酷,虽然是同行,还是让人不寒而栗……也许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易地而处,我们也不会更好地处理方式。唉,说来说去,还是和郭烜没有缘分,说句心里话:作为圣约克公爵皇家军事学院的校友,大英帝国绅士的刚烈固执,视荣誉重于生命,郭烜是学到了,而我自愧不如啊。”
李士群也叹了口气,答道:“戴笠和毛人凤的处理方式在我的预料之中,让我意外的是郭烜的视死如归,还有,就是周成斌的冷眼旁观。将军有所不知,他们二人不仅是好友,当初我和小野将军缉捕周成斌归案,是郭烜冒死救了他,此人之冷酷无情,让我叹为观止。”
“我想周成斌之所以没有出手,一是因为段文涛死后,上海站没有了内线配合,如果营救,无异于举烛投火;二是正因为当年郭烜从你手里抢走了周成斌,吃过一次大亏的李桑和你的76号,怎么会重蹈覆辙?上海站不会再有可趁之机。”看侍立在旁的倪新欲言又止,影佐祯昭说道:“倪桑,是不是有话要说?说吧。”
“是,将军分析得很对,不过属下认为周成斌之所以横下心来冷眼旁观,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军统上海站目前有重大行动。能让周成斌置手足情谊与不顾的,只能是大局,也就是他们所谓的民族大义。否则属下认为周成斌即使不动用上海站其他人的力量,他自己也会舍命相救。属下认为对周成斌而言,营救不成,兄弟携手共赴黄泉,也没有他眼睁睁看着郭烜赴死,遭到的打击大,”
李士群点头道:“倪处长说的有道理,从毛人凤冒险来苏北也可以反证这一点。而且从安德森领事的反应、郭烜来沪治病英国人全力协助这两个方面来看,很大的可能和英国人有关。什么样的重大任务能让周成斌置郭烜与不顾?难道真的是想协助英国人转走在汇丰银行的黄金储备?还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大行动?”
影佐祯昭思索道:“从目前的情况分析,也只有这种可能。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将近六吨的黄金,周成斌既不会腾云驾雾,也不会隐身遁形,他有什么办法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把这批黄金运走?所以我想有点神经过敏了?军统会不会有其他的行动?”
倪新提议道:“将军、李主任,能不能命令北极星打听一下?属下想既然是大行动,军统局本部不可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影佐祯昭点头认可:“说的不错,顺便命令他打听一下郭烜死后军统的反应。”
李士群说道:“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抓捕了郭烜,我们要利用郭烜之死,把污水泼到军统头上。倪处长,你去交代刘泽之:向新闻界透露,投诚共建大东亚共荣圈的郭烜,被军统派人暗杀,三天后我们将为之在万国公墓举办葬礼,请对此有兴趣的新闻界记者、郭烜在沪的生前友好出席。”
倪新心中突然很不舒服:这么做等于表明了郭烜背叛了军统,死于简思尧之手,郭烜岂不是死不瞑目?一死百了,何必如此?他没敢说出自己的想法,答应了一句:“是,属下这就去办。”
徐建雪这几日来六神无主,《申报》和其他媒体上有关郭烜的报道她当然也看到了,照片上的郭烜憔悴的她都不敢认了!这是怎么回事?郭烜来了上海这个消息看来不会是假的,为什么周成斌和刘泽之没有告诉她?是因为潜伏纪律不允许吗?郭烜真的落入76号手中了吗?这一点也许也是真的,但是徐建雪绝不相信郭烜会背叛信仰,甘心与76号沆瀣一气,做日本人的鹰犬!
几天来刘泽之一直没有和自己联系,即使刘泽之来了,严格的纪律也无法主动开口追问。八月十九日清晨,去菜市场买菜的纪群回来了,脸色凝重,欲言又止。徐建雪问道:“纪姐,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这么大的事瞒是瞒不住的,纪群只得答道:“我有件事想告诉你,可以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冷静。”几日来徐建雪的心事,纪群如何不知?纪群和徐建雪在奉命潜伏之前,都是郭烜的部下,还曾参加过他们的婚礼。
心神不定的徐建雪预感到了什么,脸色煞白,呆呆的看着纪群。纪群尽可能温和的说道:“我回来的时候,在门口的报箱里取了今天的《申报》,建雪,上面有一则消息……你自己看吧,我想也许是76号的诡计?毕竟八十六号那里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我的意思是……”
徐建雪猛地一下抢过报纸,手忙脚乱的的胡乱翻着,纪群只能无奈的看着她,很快一则醒目的消息跳入眼帘:
《讣告》
原重庆政府军统局上校主任,现任南京国民政府特工总部少将专员郭讳烜先生,不幸与八月十八日魂归天国。
军统匪类,猖獗如斯;手段卑劣,天人共愤;才高造嫉,古今皆同;天不假年,惜何如哉!泉下有知,伏惟尚飨!
兹定于八月二十一日上午八时在万安公墓举行遗体告别及安葬仪式,敬请诸生前友好,前往为盼。恕报不周。
特工总部总务处 治丧组敬告
民国三十年八月十九日
徐建雪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郭烜死了?他死了?被军统杀了?这么说他真的投靠了日本人,是周成斌奉命锄奸?还是刘泽之干的?不,不,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一句话不说就走……
纪群赶紧劝慰道:“建雪,你怎么了?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你别这样,我扶你进去躺会……你同我说,这不可能是真的,76号,李士群一向诡计多端,你是知道的……建雪,你说句话,你和我说话,听到了没有?”
按照纪律,纪群并不知道周成斌的行踪,无法和上海站取得联系,她只能打电话找刘泽之。
接到电话,刘泽之答道:“肠炎?病的很严重吗?这个季节最容易得肠炎了,别着急,我这就开车过去,如果情况不好我陪她去医院。”纪群找他什么事,刘泽之心知肚明,该来的逃也逃不掉,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
刘泽之对平川新野说道:“我出去一趟,主任要是找我,你替我搪塞一下,就说我办理后天葬礼上需要的东西去了。”
平川新野从刘泽之接电话时的对话中已经大致听明白了,答道:“你快去吧,这有我那。对了,倪处长不是建议为了效果逼真,后天请一些市民,特别是女的,咱们76号女的太少,过来参加葬礼吗?顺便和徐小姐说一声,看她能不能过来捧个场。”
“那要看她病情怎么样了。你别担心,我已经和市防疫局的张局长打过招呼了,他答应组织十多名女职工,由咱们安排。”
来到徐建雪的联络站,刘泽之看了一眼关着的卧室的门,对纪群说道:“纪姐,她怎么样?是不是知道了郭烜的事?”
纪群叹道:“原来你是知道的……唉,我也是多余说这一句,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提前……算了,你这么做一定有难处。建雪的情况不太好,自从我告诉她这个消息,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整个人痴痴呆呆的……我明白她心里的苦,本来是有机会回重庆夫妻团聚的,没想到……换了谁,都难免愧疚、追悔……虽然未必管用,你还是劝劝她吧,我想……建雪目前的状态,不适宜继续工作。”
刘泽之很为难,瓜田李下,又是处在如此尴尬的时期,他实在是不好排闼而入,登堂入室。看出了刘泽之的犹豫,纪群说道:“我陪你进去吧。”
二人走进卧室,徐建雪抱着一个枕头呆呆的坐在床边,刘泽之硬着头皮开口:“建雪,我……想说一声对不起,我知道这三个字的分量太轻……其实……我是说……建雪,你相信我,痛不欲生的不是你一个,建雪……”
徐建雪抬头看着刘泽之,眼前的这个人如此的陌生,她几乎不敢肯定自己真的认识这个人吗?
刘泽之被她看的很不自在,强自镇定,又道:“建雪,我本来是想过几天再告诉你的……我的意思是……”
徐建雪凄然一笑,开口说道:“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刘泽之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开口说话,就好。“你问吧。”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郭烜来了上海?他为什么来上海?”
刘泽之答道:“是的,76号派遣倪新和赵敬东潜入重庆炸毁康慈制药厂,当时我沉溺于刘无之死的悲伤中不能自拔,没有察觉。六月二十八日,郭烜在爆炸中头部受伤,重庆条件有限,局本部征求过周站长的意见,最初老周回绝了。后来我发现76号设计诱捕郭烜来上海治病,是我提议将计就计。周站长决定按照纪律不告诉你这个消息,我也认可了他的做法。”无尽的愧疚让刘泽之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郭烜是不是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是的,昨天上午……我亲眼看见的……是服毒,死前没有受刑……”刘泽之实在是说不出军统局本部派人灭口这样的话,他不愿意再次伤害这个女人。
“他是不是背叛了国家,投靠了日本人?”
刘泽之斩钉截铁的答道:“没有,绝对没有!郭烜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军统的事!”
“那为什么76号要出面给他办丧事?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他死后也蒙受汉奸的骂名?你告诉我是不是军统派人杀了他?”
“……”
徐建雪冷冷的看着刘泽之:“我要你说一句实话:是不是军统派人杀了他?”
“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刘泽之违心的答道:“李士群是我们的敌人,他说的话你也相信?76号之所以出面操办丧事,是想栽赃郭烜,打军统的脸。我答应你:只要我活着,一定会为郭烜正名,你相信我,好吗?”
徐建雪终于潸然泪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刘泽之安慰道:“临死前,郭烜对我说:国家蒙难,生死早已置之度多,所憾者倭寇未除,山河未复,死后原知万事空……他的意思很明白,是希望我们这些后死者加倍努力,赶走倭寇,告慰他的在天之灵。建雪,郭烜是军统的骄傲,也是你的骄傲,我想告诉你:失去手足兄弟的痛苦,丝毫不亚于你痛失所爱的人的滋味……你自己待一会,我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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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葬礼
不知过了多久,徐建雪走出卧室,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我是说,你出来的时间太长,会不会让别人起疑?”
能说出这样的话,刘泽之的心稍稍安慰了一下,他感叹这个弱女子自制力之强,特别是这个时候徐建雪还关心着自己的安危,刘泽之心中既有酸涩,也有感动。他答道:“你放心,我没事。后天在万国公墓为郭烜……如果你想送他一程,我来安排。”不是不担心徐建雪会人前失态,可是他怎么能狠下心来,让他们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此天人永隔?
徐建雪摇了摇头:“如果我去送他,我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人前?我不仅是个特工,我还是个女人,是郭烜的未亡人……我不能保证不会在人前失态……如果牵连到你,我死了也没脸去见他……”
徐建雪的泪水又落了下来,刘泽之劝慰道:“好吧,你放心,我会安排,让他平静的离开。以后,等事情过去了,我陪你……我是说,我来安排机会,你可以去墓地祭奠他,单独去,那个时候……郭烜是基督徒,他相信有天堂,在那个世界里,他这样的人,天父一定会看顾他的。”
八月二十一日清晨六点,刘泽之带着行政科的几名下属来到万国墓地,发现墓穴周围不仅有数名敬业的记者守候,还有七八名看起来面熟的便衣在四周溜达。他叫住了其中的一个:“你是情报处的小何吧?干嘛哪?这么早。”
小何笑道:“刘秘书,我们半夜就来了——”看四周无人,低声说道:“倪处长派我们来的,说是军统上海站有可能来人,让我们在这里布控。”
刘泽之冷笑道:“你们倪处长是不是有病啊?军统上海站都是傻瓜蛋,明知道是76号操办的丧事,还自投罗网?早知道你们这么闲在,我就不带着弟兄们过来了,全交给你们,一边办丧事,一边布控,两不耽误,多省心”
小何尴尬的笑笑,既不能附和刘泽之的说法非议长官,也不敢当面反驳。刘泽之又道:“唉,一个郭烜,让我为他办了两次葬礼,行了,我也懒得多说,该干嘛干嘛去吧。”
等刘泽之带人布置好灵堂,七点四十五分,牧师到场了,紧接着灵车也来了。八点整,一身黑衣的李士群和影佐祯昭在公墓外下了车,身后跟着倪新、赵敬东,还有四五名随从,步行走了过来。刘泽之迎上前去,说道:“将军、主任,都安排好了,那边四五个人是郭烜的生前亲朋,都是我们的人扮的,还有两名记者也是提前打好招呼的,其他的才是闻讯赶来的真记者。以76号每名处长、队长的名义,各送了花圈、挽幛,还有市政府各个部门、各国领事馆也安排送来了十几个花圈。”
李士群点点头没说话。
葬礼在牧师的主持下庄严肃穆:“愿上帝宽恕你有罪的灵魂,你从此离去,远离尘世的烦恼,人世间的一切来自于尘土,必将归之于尘土,你的灵魂唯有在天堂才能得到永久的安息,阿门。”
参加葬礼的人每人手持一支白菊花,绕墓穴一周后,把花放在棺木上。
一杯黄土,淹没了绝代才子的悲怆人生。刘泽之百感交集,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真正为郭烜之死扼腕叹息、悲愤莫名的人,全都没有送他最后一程的机会。参加葬礼的人各怀心思,除了自己,全是他不共戴天的敌人。但愿河山光复之日,自己还活着,可以和幸存者一起来此缅怀。
李士群和影佐祯昭来到灵堂,二十多名记者围拢上来,一名事先安排好的“记者”率先发问:“李主任,我有一个问题,郭烜究竟是不是死于军统之手?如果是,有何证据?”
李士群答道:“军统派来暗杀郭先生的杀手叫简思尧,杀害郭烜潜逃时,持枪拒捕,打伤了一名追缉的卫兵,被当场击毙,我们将向新闻界提供此人的照片和简历。”
另外一名事先安排的“记者”配合默契的问道:“军统为什么要杀害郭先生?”
李士群答道:“因为郭先生和影佐将军是校友,郭先生亲历这几年的中日战争,痛定思痛,终于领悟到只有汪主席的和平救国之路才是中国唯一的出路,于是弃暗投明,欲与影佐将军携手,共建大东亚共荣圈。此良苦用心感天动地,却被军统所不容,惨死于军统手下。这是南京国民政府,特别是特工总部的重大损失,也让更多的人看清楚了军统的狰狞面目。”
一名记者问道:“影佐将军,郭烜是您的校友,又是来投奔你的,请问您有没有报复军统的计划?”
影佐祯昭答道:“我首先要纠正这位先生一个概念:郭先生不是来投奔我的,而是来共建设大东亚共荣圈的。郭先生的人品学识,影佐仰慕敬重唯恐不及。郭先生的惨死,不仅令影佐抱憾终身,国民政府特工总部很多人都是郭先生的旧友门生,群情激奋,纷纷请缨,要求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严惩凶手及其幕后黑手,以儆效尤。无奈郭先生是虔诚的基督徒,悲天悯人,临终前,谆谆叮嘱:万勿因他之故,多造杀孽,他已经宽恕了一切,包括他的敌人在内。影佐感与郭先生之高风亮节,只能强自克制。但愿残暴不仁、视生命如草介的军统刽子手能天良发现,弃恶从善,悬崖勒马……”说到动情处,影佐祯昭有些哽咽,摘下眼镜擦拭着。
李士群劝道:“将军,节哀顺变,您这几日为了郭先生之死,一再伤怀,寝食俱废,我想郭先生的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您这样……”说着说着,李士群也几乎失态落泪。
刘泽之冷眼看着,这一刻,他几乎听到自己关节咔咔作响,看到了自己的心在泣血,对眼前这两个惺惺作态的刽子手,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倪新出面说道:“葬礼就此结束,谢谢诸位来此送郭先生一程,大家可以找我领取资料,数量有限,请到这边来吧。”
远处一座高楼的天台上,周成斌远远地注视着万国公墓里发生的一切,郭烜,那个拼着性命把自己救出76号魔掌的兄弟;那个因为擅自营救,被关入息烽集中营里的兄弟;那个巧计误导影佐祯昭,给了自己一线希望,跳出日伪联手围剿的兄弟,真的不在了……
八月二十二号上午九点,重庆军统局本部,汪秘书来到毛人凤的办公室:“毛先生,上海站的密电。”
毛人凤看罢,半响无语。汪秘书劝道:“毛先生,郭烜也算是求仁得仁,您不必过于伤怀。”
毛人凤叹道:“郭烜……可惜了。汪秘书,晋升徐建雪为少校特工,通知息烽集中营,把孟霄杰放了吧,也算是对郭烜有个交代吧,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唉,最可悲的是目前还不能为郭烜正名。哦,对了,郭烜有个学生,你见过的,叫刘林,你关照一下,安排他到电讯处吧。”
汪秘书并不追问原因,答道:“是,请您放心。您看是不是可以通知电讯处恢复正常工作?”
“可以,不过不必声张。汪秘书,我命令你追查局本部76号卧底,进展怎么样?”
汪秘书很惭愧的答道:“属下无能,没有任何实质进展,李士群在军统多年,门生故旧随处都是,您给的嫌疑人范围太大。毛先生,这个卧底的存在对我们的威胁很大,为什么不命令稽查处追查此事?属下在这方面完全是外行,又奉命不能公开追查,处处掣肘,实在是……”
毛人凤脸一沉,训道:“糊涂!张胜宇潜逃,按常理这个卧底只能是他。八十六号推断出卧底另有其人,这是绝对机密,如果公开追查,会给八十六号带来麻烦。你把徐处长给我叫来,追查卧底的事从现在起你不必管了。”
稽查处处长徐逸轩奉命而来,毛人凤说道:“老徐,有件事很棘手:局本部有一个76号的卧底——你不必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假,也不必追问来源。我需要你做的是在十天之内把这个人给我查出来,而且不能让他本人感觉到身份已经暴露。这是我划定的嫌疑人的大致范围。”
徐逸轩接过来看了看,答道:“七十多个人,范围太大了……不能让他本人知道,也就是说追查只能在暗地里进行,十天的时间,九月二号以前,困难太大。”
毛人凤又道:“徐处长,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判断这个卧底,不能出现任何纰漏,否则,正在执行绝密任务的上海站必将再次全军覆灭,更严重的是也许会引发我们和英国人之间的外交纠纷。”
徐逸轩权衡再三,事关者大,不敢大包大揽,说道:“毛先生,既然是76号李士群安插在军统局本部的卧底,为什么不命令上海站就近追查?”
“上海站目前有校长亲自交办的大行动,无暇他顾,而且……我给你交个实地:追查这个卧底之所以如此急迫,为的就是配合上海站正在执行的绝密行动。”
徐逸轩再三斟酌,说道:“毛先生,能不能多为我提供一些嫌疑人的资料,比如这个卧底何时和76号联系,谁负责和他联系?他都做过些什么等等。”
毛人凤答道:“这是调查那个卧底前期工作的收获,还有嫌疑人的名单。徐处长,上海站的孟霄杰,也就是康慈制药厂的厂长,这是假释令,你把他从息烽集中营里放出来,协助你追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完成任务,否则,你准备和他一起去息烽集中营住几年吧。”
看样子这个任务必须接受下来了,徐逸轩说道:“属下尽全力完成任务。毛先生,有关这个卧底的基本情况,请您再向我介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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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意外收获
八月二十二日下午一点,徐逸轩来到集中营找到看守长:“把0387号孟霄杰给我带到这里来。”
徐逸轩是息烽集中营管理处的顶头上司,是军统有名的“阎王”,看守长不敢怠慢,亲自跑到打土坯的工地上,命人叫来了孟霄杰。被关押了近两个月的孟霄杰,穿着一身半旧囚服、一身尘土、汗渍,被带了过来,看守长说道:“0387号,奉稽查处徐处长的命令提审你,跟我走吧。”
途中,身后押解的两名狱警落在了七八米开外,看四周无人看守长低声说道:“姓徐的心狠手辣,被他提审,一向凶多吉少,你自己小心一点,唉,我人微言轻,帮不了你太多的忙,郭主任一再托付我照看你,我实在是……”
孟霄杰答道:“我知道你尽力了,看守一直让我管库、计数、修理工具,这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郭烜还好吗?”
“不知道,前些日子听说他一直在住院,这些日子又没了消息。”
孟霄杰被带到看守长办公室,徐逸轩皱眉道:“怎么回事?我不是一再叮嘱要尽可能照顾孟厂长吧?你们聋了?不像话!老孟,我管教下属不当,让你受委屈了。毛先生亲自签发了假释令,从今天起,你被假释了。来人,带孟厂长下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看守长心道你什么时候说过要照顾孟霄杰的?他当然不敢争辩,陪笑道:“处长息怒,是属下照顾不周。孟厂长,请跟我来吧。”
更衣洗漱后,孟霄杰坐车随同徐逸轩来到局本部稽查处处长办公室,徐逸轩说道:“毛先生命令你协助我追查76号潜伏在局本部的卧底,这是我目前掌握的所有资料,你先看看吧。老孟,我们只有十天时间,如果完不成任务,回息烽集中营坐牢,就不是你一个人了。”
孟霄杰把有限的两页资料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说道:“这基本上等于没有嫌疑范围,七十多个人,而且还说的很明白:卧底未必在其中,太棘手了。徐处长,能不能密电上海站给我们提供有关这个卧底更多的情报?还有,郭烜还在重庆吧?他曾经担任过上海站的代理站长,能不能向他请教一下?”
“我也曾向毛先生做过同样的提议,被当场驳回,说是上海站目前正在执行绝密任务,无暇他顾。向郭烜请教……不瞒你说,虽然还是机密,和你说说也无妨:郭烜本月十八日死在上海,诡异的是他的葬礼居然是76号出面操办的——怎么了,你不相信啊?这个消息肯定是真的,上海的各大媒体上有报道,还附有葬礼的照片。”
郭烜死了?孟霄杰在上海的时候,是郭烜的下属,多次联手出生入死,二人的私交也非泛泛。孟霄杰悲从中来,感叹惋惜,自责不已:“唉,天妒英才!怎么会这样?他受伤后是我替他做的手术,当时的感觉就很不好。他死在上海?难道是去上海治病的?唉,我要是能早出来几天就好了,假如有我陪他去上海,也许……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他,如果当初我识破日伪汉奸制造制药厂爆炸的诡计,郭烜就不会受伤,不受伤自然不会去上海求医……对不起,我去趟洗手间。”
七八分钟后,走出洗手间的孟霄杰平静了许多,说道:“徐处长,查找这个卧底既不能公开,时间又这么急,我有个建议:我们重新界定一下嫌疑人的特征。”
“说来听听。”
孟霄杰答道:“从您交给我的资料上可以得知:张胜宇已经加入了76号,所以我们现在要追查的这个卧底应该不会是电讯处的人,否则76号没必要启用张胜宇,或者说是用什么手段胁迫张胜宇,为他们提供局本部和上海站联络的密电。”
徐逸轩点了点头:“有道理,虽然也有误判的几率,不过这种几率并不大,还是可以作为一个参考条件的。说下去。”
“资料上说倪新和赵敬东潜入重庆炸毁康慈制药厂,这两个人以前没有来过重庆,也不是军统的叛将,可见是这个卧底给他们提供的准确情报。”
徐逸轩说道:“的确如此,毛先生命人划定的嫌疑范围也是根据这一点的出来的。可惜的是康慈制药厂开业并不是什么机密,知情范围太大,我揣测戴老板的心思是希望有人捧场的,所以总务处主动邀请了很多人。还有一个特征就是此人是李士群的旧交,不过李士群在军统多年,门生故旧遍布。”
徐逸轩拿起一支红蓝铅笔,在嫌疑人名单上划去了几个人名,苦笑道:“按照你说的第一个条件排除掉电讯处的人,还有六十九个人,十天的时间,这不是开玩笑嘛?毛先生当面交代:之所以急着找出这个卧底是为了配合上海站正在执行的绝密计划,如果找错了人,导致上海站全军覆灭,老孟,我估计咱们两个连去息烽集中营坐牢服刑的福气都不会有了,直接押上刑场枪决以正军法。”
孟霄杰也很为难,想了想说道:“先查着看吧,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您说哪,徐处长?”
“唉,也只能如此了,但愿运气眷顾我们。”
八月二十三日下午五点,扮作挑担走街串巷卖菜小贩的上海站的唐吉田又一次转到了刘泽之以前的房子前面,他高声吆喝着,一个月以来,他每天要来这里两次,由于他卖的菜价廉量大,周围很多家庭主妇都成了他的常客。假扮女佣,陪着丁老太太祖孙居住在这里的76号的一名叫姜怡婷女特工也不例外。这一天,姜怡婷叫住了他:“卖菜的,今天都有什么菜啊?”
唐吉田挑着担走了过去,边走边答道:“香葱、鸡毛菜、芦笋、冬瓜都有,您慢慢挑。”
小豆豆从院子里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从放在门口台阶上的菜篮子里拿起一个冬瓜玩。姜怡婷赶紧说道:“小少爷,看你跑的这一身的汗,快回去吧,我买完菜给你洗澡。”
在丁老太太的教育之下,小豆豆对家中这个佣人,还有那个自称是他表叔的男子都很反感,一扭身体,大声说道:“不用你管!我要出去到河边玩。”
小豆豆往苏州河边跑去,姜怡婷顾不得放下手里拿着的一把香葱,用另外一只手去拽小豆豆,小豆豆往旁边躲闪,唐吉田看准机会,佯装俯身搬起柳条筐,要把菜担移开,一来二去,小豆豆绊倒在菜筐上,被芦笋扎中脸蛋,哇哇大哭起来。
姜怡婷也滑了一跤,手中的香葱甩到脸上,狼狈不堪。唐吉田抢先抱起小豆豆,一边哄着一边走进院子:“别哭,乖,我看看,有点红了,没扎破,我送你进去,乖孩子,不哭了……”
听到孙子的哭声,卧病在床的丁老太太挣扎起身,赶忙从东里间卧室走了出来,门没有关,一个来月一来一直在寻找机会的唐吉田,以一个职业特工的敏感把里屋为数不多的家具摆设尽收眼底。
一名三十来岁的男人从西里间卧室走了出来:“哎,你怎么进来了?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姜怡婷也走进来帮着撵人。
唐吉田把孩子放在地上,点头哈腰的答应道:“对不起,我怕伤到孩子,所以送他进来,我这就走。”
丁老太太喝住那个男人,很鄙夷的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我的家还轮不到你做主!豆豆,让奶奶看看——没事,别哭了,乖。这位先生,谢谢你送我孙子进来,喝杯茶吧。”
唐吉田陪笑道:“不了不了,谢谢老太太,那我出去了,菜还没卖完那。”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老太太往卧室里象征性的送来两步,这才走出房子,回到门口,整理好菜担,等了一会,不见姜怡婷出来,看样子这笔生意是告吹了,只好挑着担子走了。
唐吉田不急着回百味斋素菜馆,他挑着担继续走街串巷,一个多小时后,他确信没有人跟踪,菜也卖完了,这才挑着空担子回到已经打烊的百味斋。见到周成斌,唐吉田很兴奋的说道:“周站长,今天终于找到机会走进那栋房子里了,还真的有收获,一个多月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翟岩民牺牲后,唐吉田顶替了他的位置,和另外一名跑堂、一名厨师,三人组成了一个直属周成斌指挥的行动小组。周成斌答道:“别急,喝口水,慢慢说给我听。”
唐吉田答道:“那栋房子里除了常买我菜的那个女佣和那名男子,还住着祖孙两,今天我终于见到那个深居简出的老太太了,一脸的病容,身体很不好。老太太的卧室里别的没有什么,床头柜上摆着一张全家福,一共有七个人,老太太坐在最中间。怀里揽着那个叫小豆豆的男孩子,还有一对夫妇和三个女孩。”
周成斌有点奇怪:“七个人?为什么让祖孙两一老一小单独居住?”刘泽之曾对他说过经过留心观察,基本可以确定那个女佣人和所谓的远房亲戚,都是76号情报处倪新的手下。
“还有一件事,照片上那名中年男子穿的是一件黑色立领衬衣,领口有风纪扣……”
没等唐吉田说完,周成斌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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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逃狱
周成斌说道:“这么说民国三十五年你也在南京军统局本部?”
唐吉田答道:“是的,那时我是局本部稽查处的。民国三十五年、三十六年,军统春季给军衔在校级以上的内勤人员发过两件这样款式的便装衬衣。”
周成斌习惯性的闭目思索:倪新亲自安排祖孙二人借住在刘泽之的私宅里,还配备了两名特工乔装成女佣和远房亲戚同住,而包括这祖孙两在内的的全家福照片里有一个身穿军统人员制服的男子,这名男子就是76号安插在重庆局本部的卧底的可能性很大。这个人应该和李士群是旧交,76号用他的老母幼子遥制他,这一招很下作阴险,却很实用。此人有老母幼子,但是不在一处居住,还有妻子和三个女儿,民国三十五年或三十六年是南京军统局本部内勤人员,军衔在少校以上。按图索骥,找出这个卧底应该不难。
可是如果这个卧底被挖出,会不会影响到刘泽之?让李士群重新对他产生怀疑?上海站正在执行金蝉计划,刘泽之是其中重要的一环,他相信毛人凤处置这件事时,不会不考虑到这一点。
八月二十四日上午九点,接到周成斌发来的密电,毛人凤独自踱步,沉思许久,命令道:“汪秘书,马上让徐逸轩和孟霄杰来见我。”
忙的焦头烂额却毫无所获的徐逸轩和孟霄杰奉命而来,毛人凤问道:“交给你们的任务有进展了吗?”
二人相视,徐逸轩硬着头皮开口:“回毛先生的话,除了排除了名单上两个人的嫌疑之外,没有任何进展。”
毛人凤冷笑道:“十天的时间,两天过去了,只排除了两个人?”
“属下无能。”徐逸轩心道总不会是专门叫过来教训我们的吧?
毛人凤递给徐逸轩两张公函,说道:“你看看吧。”
徐逸轩双手接过,越看越喜,不由得笑道:“按照这个条件,再对照嫌疑人名单,找出这个人——毛先生,请您给我一天的时间,属下一定把这个人给您找出来,交由您处置。毛先生,这个线索您是从哪里来的……属下失言,这不是该我打听的事,属下兴奋之余,忘形了。”
毛人凤哼了一声,说道:“你去吧,记住不要打草惊蛇。老孟,你留一下。”
徐逸轩兴冲冲地走了。孟霄杰暗道把我单独留下来,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在追查卧底的行动中,我和徐逸轩毫无建树,没有立功赎罪,所以要把我送回息烽集中营继续服刑?不会吧?真要如此,毛人凤对徐逸轩交代一句就是了,何必要把自己留下来单谈。
毛人凤很和蔼的说道:“老孟,你也看看这份公函——站起来干什么?坐下说。”
孟霄杰看完密电,双手递还给毛人凤。毛人凤又道:“你是不是和徐逸轩一样,也想知道有关这个卧底的消息的来源?不瞒你说,是上海站发来密电告知的。”
不能给徐逸轩说的事,毛人凤却很坦率的告诉了自己,这其中一定有原因,沉稳寡言的孟霄杰并不开口追问。毛人凤叹了口气,抚慰道:“老孟,一晃一个多月了,我知道你在息烽集中营受了不少委屈,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要体谅我的难处。”
孟霄杰答道:“是属下办事不力,受此惩处理所应当,不敢心怀怨望……郭烜,追根溯源,没有康慈制药厂的爆炸案,郭烜就不会死在上海……”
“这也不能怪你。”
孟霄杰已经隐约猜出了毛人凤的心思,他答道:“毛先生,属下两个月来一直在息烽集中营服刑,与世隔绝,但是我深信郭烜的人品,请毛先生在适当的机会为他正名。”
“这是当然。老孟,上海站正在执行一项校长亲自交办的行动:金蝉计划,协助英国人在日伪汉奸的眼皮子底下,从上海转运出六吨的黄金。唉,老孟,段文涛死后,军统亟需在76号安插一个自己人。”为了八十六号的安全,毛人凤对孟霄杰隐瞒了刘泽之的存在。
话说到这里,孟霄杰把话挑明:“属下该怎么做,请毛先生明示。”
“局本部这个卧底被查出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我想用这个人当跳板,把你安插进76号。老孟,事关者大,76号是个魔窟,军统和他多番较量,一直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如果你觉得力不从心,或者有什么顾虑,不妨明言,我不会追究你的抗命之罪。”
孟霄杰起身郑重答道:“属下的妻子儿女均死于日寇之手,能为国家尽绵薄之力,是属下梦寐以求的事,请毛先生放心,属下早已抱定成仁殉国的决心。”
毛人凤很欣慰:“好,来,坐下说,我们好好策划一下。”
八月二十四日晚上七点,孟霄杰被押解回了息烽集中营,同监室的犯人刚劳动回来,见到他去而复返,吓了一跳,一名姓朱的老犯人问道:“老孟,你怎么又回来了?还变了个样,刮脸洗澡了?我赶紧给管教说一声,晚了就没你的饭了,本来就吃不饱,也没法分给你。”
孟霄杰心事重重的答道:“别找事了,我不吃了……老朱,我可能要走了……唉,算了,不说了。”
“走?去哪?”几名犯人围了过来:“不会吧?不就是个渎职罪吗?罪不至死,你想多了吧?再说你平日总说外面有人替你活动……”
因为有看守长的关照,刘林奉郭烜的命令,还有一些别的朋友,时不时的送进来吃的用的,孟霄杰为人又很平和,所以在犯人中人缘很好。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别提了,疲劳审讯了两天,就想网罗我的罪名……承蒙他们念着旧情,还允许我刮脸剃头,总算是能体体面面的走了……郭烜死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在那次爆炸中受的伤,上峰迁怒到了我身上……只等戴老板回重庆,签署了……我就……唉,命中有此一劫,逃也逃不掉,算了,人活百年终有一死,早死早托生。”
狱友们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关在这里的人,谁能没有心事?都沉默不语。孟霄杰靠坐在通铺的角落里,脸色凝重。
一名看守在走廊里来往喊着:“十分钟后开饭,用餐时间一刻钟,餐后念到名字的人到走廊里集合,排成两列纵队,加班卸车。”
众人赶紧端出黑陶制的饭盆,等着打饭,而后赶紧往嘴里扒拉。孟霄杰居然也有一份饭,他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对老朱说:“我吃不下,给你吧。”老朱也不客气,接过去几口就进了肚。
七点半钟,走廊里看守开始点名,除了孟霄杰榜上有名之外,和他同监室的还有那名姓朱的犯人。二人走出监室,和其他三十四名犯人排队跟着狱警来到了位于集中营最后面的操场上。
众人在操场上站了足足有一个小时,才有四辆十**卡车扬起阵阵尘土,停在了简易操场上。看守长带领七八名看守手持警棍,站在旁边监督三十六名挑选出来的身强体壮的犯人卸车。
车上装的全是装在粗糙麻袋里的水泥沙子,又重又不好搬运,卸完一辆车,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看守长高声申饬道:“磨洋工哪?今天不干完,不仅不准回去,明天的早饭也扣了!分成两组,两辆车一起卸!”
乘人不备,孟霄杰溜达到刚卸完货的那辆空车边上,站在一旁,亲自监视犯人劳动的看守长给他使了个眼色,孟霄杰会意,利落的钻进车底,在横梁上卧好。
司机上了车,监狱的大铁门打开,卡车驶出了集中营。
犯人们卸完车,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看守命令道:“集合,报数!”
筋疲力尽的犯人们赶紧集合,排成两列纵队,开始报数:“一、二、三……”
报数报过三十,几名看守已经发现了问题,大吃一惊,赶紧点数,犯人还剩下三十五个!看守长喝到:“跑了一个!马上检查,看是谁越狱了?妈的,胆子也太大了!你,去向监狱长报告,抓住这个王八蛋,格杀勿论!”
几名看守同时清点人头,很快发现孟霄杰不翼而飞了!得到消息的监狱长匆匆带人赶了过来,命令道:“你们把其他人押回去,挨个连夜审讯,看看有没有人掩护孟霄杰越狱!你马上去向徐处长汇报!我估计姓孟的是藏在卡车上跑了,你和运输大队联系,让他们协助追查!其他的人跟我来。”
以加班为名在办公室等待消息的徐逸轩接到集中营的报告,对自己的秘书命令道:“息烽集中营有人越狱!跑的还是戴老板亲自命令关押的钦犯,这还了得!备车,你看看处里目前在局里值班的都有谁,调集十来个人,如果人手不够,从别的处室加班值班的人里面抽调,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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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巧局
毛人凤亲自命令丁林杰连夜加班,处理几件庶务。路过行政科的办公室,徐逸轩推开门,说道:“老丁,你也在加班?出了点急事,你跟我出去一趟,带上武器。”
军统局本部的人都知道阎王徐逸轩是得罪不起的,丁林杰起身一看,跟在徐逸轩身后的还有三四名其他部门的同事,连忙答道:“好的,我马上来。”
丁林杰的军衔是中校,在紧急召集的人员中仅次于徐宇轩,和徐逸轩共乘一车,向息烽集中营赶去,途中,徐逸轩简单介绍:“越狱的那个人叫孟霄杰,就是发生爆炸的康慈制药厂以前的厂长,昨天前天我审了他两天,态度很不老实,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唉,其实也无需隐瞒,上海的各大报纸电台都公开了:郭烜死了,戴老板震怒。这个孟霄杰可能感觉得事情不妙,利用卸车的机会跑了,以前我还只是怀疑,现在……哼!他勾结日本人,里应外合策划实施药厂爆炸的罪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众人分乘三辆汽车赶到息烽集中营,大门口,正在张望的看守长迎了上来:“处长,您可来了,刚接到电话,在郭烜的宿舍附近,发现了孟霄杰的踪迹,毛先生也被惊动了,他已经命令他的秘书赶过去了,汪秘书打电话找您找到这里来了,他转达了毛先生的命令:让你派人过去和汪秘书会和,还说让您连夜突审,看看集中营里有没有孟霄杰的同谋。”
徐逸轩奇道:“孟霄杰跑到那里干什么?老丁,宿舍和仓库归你们总务处和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双重管理吧?你带两个人,过去看看,有事给我打电话。”
丁林杰答道:“好的,那我去了。”
丁林杰赶到郭烜的宿舍楼门口,子夜时分,灯火通明,管理员迎上来说道:“丁科长,您也来了,汪秘书在郭烜的宿舍里带人搜查。”
“我上去看看。”
丁林杰和汪秘书算不上熟稔,却也相识,见到他,汪秘书很不客气的指责道:“是老徐让你来的?丁科长,咱们局本部的宿舍,包括像郭烜这样级别的人住的所谓高级宿舍楼,安保工作太差了,你们行政科是干什么吃的?”
宰相门前七品官,丁林杰陪笑解释:“唉,汪秘书,您老圣明,什么高级宿舍?不过是住的人级别比较高而已,和一般的宿舍一样,都是简易楼,很多人,特别是级别比较高的人,拉家带口的比年轻人多,家属没地住也挤在宿舍里。都是自己人,虽然不符合规矩,总不能拉下脸把家眷妇孺轰到马路上去吧?所以啊,比一般的宿舍楼还乱。都丢了些什么东西?”
汪秘书叹道:“谁知道郭烜这么大的名声,和我们一样是穷光蛋,你自己看吧,除了书,就这么几件旧衣服,我刚查了,配枪在受伤后的第三天就上交了,据合作室的会计说还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我估计也没钱可丢。唯一可疑的是房间里有一个带密码锁的小型铁质文件柜,被人打开了,现在里面是空的。”
“空的?怎么样才能查出来都丢了些什么文件?”
“我已经派人找特种技术合作室负责机要文件的人了,让他查一查郭烜手里还有些什么文件。”
和汪秘书一起来这里执行任务的毛人凤的侍卫张占回来了,对汪秘书说道:“汪秘书,找到那个机要员了,他很肯定的说不用查了,郭烜受伤后的第三天,简秘书就把郭烜手里的文件全部整理上交了。”
汪秘书说道:“我说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不对啊,孟霄杰越狱,不赶紧逃之夭夭,冒这么大风险跑到这里,撬开文件柜,什么也没拿,就走了,这不合乎情理啊。”
丁林杰暗道的确如此,孟霄杰跑到这里,一定有原因。
汪秘书又翻检了一番,依然毫无所获,叹道:“听说行动队已经开始搜捕孟霄杰了,我估计他跑不了,我们也回去向毛先生交差吧。”
宿舍管理员推门进来说道:“汪秘书,特种技术合作室培训部朱孝鼎干事说有事找您。”
“让他进来。”
一名瘦高个男子走了进来,说道:“汪秘书,我们见过面,您还记得我吗?丁科长,您好。”
“记得,朱干事,什么事?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朱孝鼎答道:“我和李机要员住一间房,刚才叫张占的那个人去找他,走了之后,他告诉我的。我来这里是有件事想和您商量。你是知道的,我负责编写电讯人员培训用的教材,上次郭主任去上海,我指的不是这次去治病,是上次执行盗火计划,就是转运盘尼西林生产线那次。郭主任拿回来了一本书,《光密的编程与培训》,当时我也看了,郭主任说程度太深,而且有些东西在汉语体系里不太适用,想做一些改编,再交给我编撰成教材。现在,郭主任……唉,这全都要怪那条该死的生产线!您能不能把这本书交给我,完成我们主任的遗愿?”朱孝鼎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汪秘书说道:“老朱,一个大男人,别这样。郭主任的东西都在这里,你自己找吧。”
朱孝鼎四处打量,说道:“文件柜里没东西了,您可能不知道那本书的价值,不可能放在书架上,麻烦您看看你收起来的文件柜里的东西,如果您做不了主,可以向毛先生请示一下。”
“我什么都没有拿,我来的时候文件柜就是空的,难道……孟霄杰就是冲这本书来的?什么书这么重要?”
朱孝鼎急了:“文件柜是空的?那里面的东西哪?除了那本书,郭主任亲自编写的一些培训高级电讯人员的绝密教材、还没有投入使用的密码、破译敌方密码的心得,都在那里面!那本书……我没法说!我就给你们说一句郭主任亲口告诉我的话:盗火行动完成,两项收获中,这本书的价值绝不在那条盘尼西林生产线之下!”
汪秘书的脸色也严肃起来,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盗火行动,孟霄杰也是执行人之一。我要马上向毛先生汇报,老丁,你应该认识孟霄杰吧?让张占陪着你,带人在四周搜查一下,我估计不会有收获,不过毛先生问起来……”
丁林杰明白这是敷衍毛人凤,他答道:“我和他倒是见过几面,好吧,我带人搜索缉捕,等徐处长回来了,或者是毛先生有了指示,你派人告诉我一声。”
八月二十五日凌晨四点,丁林杰和张占带着两名行动特工在郭烜以前住的宿舍楼附近巡视,张占说道:“丁科长,孟霄杰坐牢快两个月了,身上没钱没枪没证件,就算他换上了郭烜的旧衣,没穿着囚服,你说他能跑哪去?”
“是啊,他应该不敢坐霸王车吧?一起纠纷,惊动旁人,等于自投罗网。”
张占又道:“你说他偷走郭烜房间里的文件,想干什么?难道他还敢在黑市上卖啊?这东西在内行人那里价值巨大,外行人眼里就是一堆废纸啊,我是个粗人,实在是想不明白。”
丁林杰笑道:“别想那么多了等抓着了他,一审不就明白了?”
“也对,哎,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他想学电讯处一个叫什么……张什么的,叛逃到南京去,投靠日本人,把手里的东西作为见面礼,卖个好价钱?”
丁林杰答道:“谁知道,那个姓张的叛逃的事,局本部科长以上人员办公会议上通报过,不过那个姓张的原本就是76号李士群的人,和孟霄杰的情况不一样。”
张占不以为然:“有什么不一样的?只要孟霄杰手里的东西有价值,我觉得他比姓张的有优势,再说姓张的也未必是卧底,要不怎么徐处长还在秘密追查……我瞎说的,天怎么还不亮?昨天晚饭就没吃,想吃点早点也没地去。”
徐逸轩还在秘密追查卧底?丁林杰的心扑腾腾跳了几下,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一艘乌篷船上。
丁林杰镇定了一下,说道:“小张,我看咱们分头巡视一圈吧,你路上找个地去吃饭,我顺便回趟家换件衣服,那条路太僻静,没早点摊,六点回郭烜住的那栋宿舍楼会齐,时间就差不多了。”
张占答道:“也好,我估计咱们也找不出什么线索,能交差就是上上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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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纵虎归山
丁林杰走出数十米后,回头观察,确信张占等人已经走远,悄悄返回,来到那艘渔船前,咳嗽了一声,丁林杰走到船边,止步低声道:“孟先生,您在船上吗?我没有恶意,否则刚才就命令动手抓捕了,我想和你谈谈。”
船内寂然无声,丁林杰又道:“我姓丁,我们见过面的,孟先生,我进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到船舱边上。
一个黑影手持一根短木棍走了出来,丁林杰举起双手以示无他,问道:“这是一艘船主离船,停泊在这里的空船吧?我们进去聊,好吗?”
身穿一件不太合身的半旧衬衣、两眼通红的孟霄杰点了点头,二人走进空荡荡的船舱,丁林杰说道:“你不用知道我的身份,老孟,我奉命追捕你,但是我不想把你交给毛人凤和徐逸轩,我给你一笔钱,还有防身用的枪支、假证件,有了这些东西,你才有机会安全逃出重庆。”
“你为什么要帮我?有什么条件?”
“老孟,你真是个明白人。你以前在上海,此次盗走了郭烜宿舍文件柜里的东西,是不是想回上海,投靠日本人?听我说,你先去一个地方藏两天,二十七号凌晨我去找你,然后我们一起走。”
孟霄杰将信将疑,丁林杰举着右手,左手慢慢的掏出一直点四五手枪,枪口冲着自己,放在桌子上,说道:“你拿着。”
孟霄杰放下手里的木棍,拿起枪检查了一下,一切正常,这才稍稍放下了一点心,答道:“好,我相信你一次,反正没有人帮忙,我也逃不出去,迟早要被抓回去。”
丁林杰笑道:“我给你一个地址和接头暗号,你到了那里找一个姓马的,就说是北极星让你来的,他就明白了。”丁林杰在舱内一张旧木板上写了一行字,等孟霄杰看完,随手抹去。
毛人凤和孟霄杰原来的计划是计诱丁林杰现身,掩护孟霄杰逃往上海,利用他做跳板,投靠李士群,卧底76号。对丁林杰,暂时不会抓捕,不仅是为了孟霄杰顺利卧底,也是为更是为了利用他传递假情报,完成金蝉计划。听丁林杰话里的意思,他要和自己一起逃往上海,这一点是毛人凤没有预想到的。毛人凤决定暂时不抓捕丁林杰还有一个孟霄杰不知道的原因:保护刘泽之。
箭在弦上,不容孟霄杰多想,他答道:“好,我去那里等你,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先去一个地方取走之前藏在那里的郭烜的笔记本,还有一本书。”
丁林杰点了点头:“就是那本《光密的编程与破译》吧?那本书的价值我知道。事不宜迟,你抓紧时间,力争在天亮前赶到我给你的那个地址。”
凌晨五点半,孟霄杰和徐逸轩见面汇报后,来到东森书店,等待丁林杰。
上午九点,徐逸轩觐见毛人凤,听完汇报,毛人凤说道:“这么说丁林杰有意和孟霄杰一起逃离重庆?这一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徐逸轩答道:“奉命监视丁林杰家眷的人向我汇报,说他的妻子女儿今天一早离开重庆去桂林了,对外的说法是利用暑假最后这段时间,带着孩子去桂林玩。按照我事先的命令,他们没有阻拦。”
毛人凤游移不定:不放走丁林杰,孟霄杰卧底76号,困难重重,李士群狡诈多谋,孔文清的前车之鉴不远;放走丁林杰,且不说利用它传递假情报的计划根本无从谈起,炸毁康慈制药厂这笔账还没和他算,实在是不甘心!泄露局本部和上海站联络的密电,虽是张胜宇所为,丁林杰估计也脱不了干系。想起苏北之行,军统损失惨重,自己一路逃命,危机重重、狼狈不堪,毛人凤切齿痛恨。
原本想着借丁林杰做跳板,孟霄杰卧底成功后,找个别的理由查出他的卧底身份,到那个时候,哼!他要好好的收拾这个胆敢背叛军统、出卖长官的内奸!
徐逸轩劝道:“毛先生,属下想丁林杰应该是害怕了,他知道一旦暴露,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着他,所以想借这个机会,以掩护孟霄杰的名义潜逃,投靠李士群。放过这个内奸,实在是太便宜他了,不过我们以前有八十六号,他牺牲后,76号里面没有我们的人,对军统,特别是对上海站,损失太大。”徐逸轩并不知道段文涛只是一个替死鬼,为了掩人耳目,毛人凤假戏真做,秘密追授段文涛为陆军上校。
徐逸轩有一点说的不错:丁林杰一定是害怕了,他背叛军统不是因为信仰,而是不得已,李士群控制他的老母幼子,要挟丁林杰为其所用。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他潜逃,李士群也不会放过他。现在天赐机缘,手中掌握着绝密资料的孟霄杰越狱,掩护他,一同潜逃,李士群即使不悦,总也不会拒而不纳。
大局为重,泄愤事小,再说如果放走丁林杰,刘泽之也不会被怀疑。毛人凤权衡再三,命令道:“放丁林杰走!徐处长,有一点我要特别提醒你:一定要做到滴水不漏,戏不能唱过了,过犹不及,明白吗?丁林杰是个内勤人员,骗过他容易,骗过李士群的眼睛,就没那么容易了。”
八月二十七日上午十点,倪新接到了重庆东森书店发来的密电,匆匆来见李士群:“主任,北极星的助手来电:北极星携孟霄杰,就是上次剿灭军统上海站时,跑掉的那个医院的院长,后来重庆康慈制药厂的厂长,二人在今日凌晨一点逃出重庆,前往上海。他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密电中还说孟霄杰盗得了郭烜的笔记本、军统没有使用的一部分密码,还有乔治爵士那本《光密的编程与破译》。”
什么?李士群先是一惊,随即涌起一阵怒火:“谁准许他潜逃的?费了这么大的劲,才在军统局本部安插了一颗钉子!安排好了一切?又是谁允许他动用谍报网为他和孟霄杰潜逃提供方便的?乔治爵士的书?这么说老乔治还真的和郭烜合伙,欺骗了影佐将军!”
倪新陪笑解释道:“属下早就觉得老乔治那个英国佬靠不住。主任,属下曾向您汇报过,丁林杰申请来上海投奔您,属下自然是不敢擅自做主,敷衍他说回来向您请示,谁知……主任,东森书店的老马是丁林杰的助手,他没有权利干涉丁林杰的行动,只有配合的职责。现在他和孟霄杰在一起,只能等他到了上海再说。”
李士群叹道:“没出息的东西……唉,他本来就是被你胁迫,才不能不为我们效力的,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在情理之中。哼,什么再说?如果杀了丁林杰,岂不寒了很多人的心?以后谁还敢为我们卖命?”
“那您的意思是接受丁林杰?唉,这只能如此了。”
李士群思索了一下,说道:“军统失去了段文涛这个卧底,孟霄杰是真的投诚吗?会不会是第二个孔文清或者是段文涛?”
倪新答道:“有这种可能,只能等他来了再甄别。好在影佐将军是行家,那本乔治爵士的书是真是假,判断起来并不困难。何况孟霄杰初来乍到,也不可能让他接触机密,就算他诈降,也不会造成很大的损失。”
李士群说道:“这个丁林杰还有利用价值,戴笠的亲信总务科长叛逃,可以进一步证明军统的众叛亲离,而且我有一个计划……倪新,过几天再有丁林杰的消息,确信他可以安全抵达上海后,你去探望一下丁老太太,叫上刘泽之,让他代表我跑一趟。”
九月二日傍晚下班后,倪新来找刘泽之:“泽之,你陪我出去一趟,我记得你问过我借住在你家里的那一老一小是什么人吗?陪我去探视,你就知道了。”
“好啊,现在能说了?你拎着这么多大包小包的,礼貌还挺周全的。”
倪新笑道:“同事的高堂也算是长辈,探视长辈,哪有空着手的道理?这些礼物就算是你我一起送的。上车吧,路上我再详细告诉你。”
二人来到刘泽之的私宅里,两名情报处的特工赶紧出来迎接直属长官,倪新笑道:“伯母,案牍劳形,一直瞎忙,一直也没抽出时间来看望您老人家,失礼了。我们李主任本来也要来的,临时有点急事,脱不开身,派他的秘书刘先生代表他来探视您。对了您居住的这套房子就是刘秘书的,说起来也不算是外人。”
刘泽之也寒暄道:“伯母,让你在寒舍受委屈了。这就是豆豆吧?真可爱。”一边说着一边揽过豆豆,掏出两根薄荷棒棒糖:“叔叔给糖吃。”
丁老太太并不领情,一把拉过刘泽之怀里的孩子,冷着脸答道:“你们又想干什么?直说吧。豆豆,不准要坏人的东西。”刘泽之讪讪的收回了手里的棒棒糖。
倪新笑道:“伯母,您误会了,我今天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令郎几天后就要到上海了,今天中午已经安全抵达无锡了,山木君已经去迎接了,明天即可到上海。丁太太和令孙女也将在几天后到达,很快你们一家人就团聚了,这岂不是天大的喜事?”
什么?儿子儿媳就要来了?丁老太太心中止不住一喜,豆豆也很高兴:“奶奶,我爸爸妈妈就要来了,叔叔,你不会骗我吧?”
倪新笑容可掬:“怎么会那?叔叔不会骗你的,骗人坏人的鼻子会张长,就像匹诺曹,对不对?”
丁老太太从兴奋喜悦中冷静下来,儿子来上海,76号这些汉奸们提前知道了!她心中因为爱子情切,仅存的一点希望:也许儿子只是被利用,也许儿子会悬崖勒马,彻底破灭了,毫不留情面的嘲讽道:“我早就给你们说过:我儿子死了,我那个正直、孝顺、深明大义的儿子,被你们这些汉奸走狗害死了。豆豆,你记住:就是他们害死了你父亲。”
倪新依然笑着:“伯母,大人的事,别吓着了孩子。等林杰兄到了,我们再来拜访。泽之,打扰的时间够长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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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助纣为虐(上)
刘泽之和倪新出门上车,刘泽之说道:“这个老太太,太不给人留面子了,先是当面骂我是坏人,后来更过分,直接骂上汉奸走狗了,我看你脸皮够厚的,还能笑着道别,唉,我是真的有点挂不住了。”
倪新一边开车一边答道:“泽之,咱们是自己人,给你说句心里话,对丁林杰,还罢了,虽然是我胁迫的他,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又是职业特工,走什么样的路是自己选的。对丁老太太和小豆豆,我实在是愧疚于心,家国天下,本来是我们男人的事,何必把妇孺幼子牵扯进来?有的时候我甚至想……也许是要走的路太长,几乎忘记了当初为什么要出发。”
刘泽之心有所动,笑笑没有说话。
九月三日下午四点,李士群命令道:“泽之,你定个包间,晚上六点我要宴请几位客人,一共八个人,还在锦江饭店吧。”刘泽之答应着去了。
五点半钟,山木龙三带着两名男子先来了,刘泽之一看,其中一人是孟霄杰,周成斌向他通报过孟霄杰诈降卧底这一计划,而孟霄杰却不知道他的身份。刘泽之起身相迎:“山木君,来得很早啊,这二位是……介绍一下吧。”
山木龙三介绍道:“刘泽之,李主任的秘书,丁先生、孟先生,李主任请来的客人。”
四人寒暄已毕,倪新的车停在了门口,走了进来,对孟霄杰笑道:“丁先生我们是老熟人了,这位就是孟先生吧?幸会。老丁,路上还好吗?嫂夫人他们何时能到啊?”
在场几位76号的人,丁林杰和倪新最熟,不知为什么,却反感最深,他擅自潜逃,虽然有孟霄杰做挡箭牌,还是担心李士群是否能谅解,不敢得罪倪新,陪笑道:“我也不清楚,还是麻烦倪处长替我打听一下他们母女的消息。倪处长……家母犬子,蒙您照应,感激不尽,他们还好吗?”
倪新意味深长的答道:“照应不敢当,丁先生不怪罪就好。现在丁先生来了,我这副担子,总算是卸下来了,以后,令堂与令郎安好与否,就要看丁先生的做法了。”
丁林杰只得放低姿态答道:“丁某穷途来投,除了希望李主任能念及旧情,赏口饭吃之外,还要在位的诸位多加关照。丁某才疏学浅,无以为报,只有竭尽驽钝,为李主任效犬马之劳。”
倪新一笑:“言重了。”
众人闲聊许久,不见李士群驾临,倪新看了看手表,对刘泽之说道:“约好的时间是六点吧?这都过去半个小时了,主任是不是有事耽搁了?你催一下,可好?”
刘泽之无可无不可的答道:“就你急,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忙些什么?好,我打个电话问问……平川君,你怎么来了:主任哪?”
平川新野答道:“李主任有令:倪处长和刘秘书马上回去,主任还让我给丁先生和孟先生道个歉,公务在身,分身乏术,请山木君替他做主人。”
倪新和刘泽之起身说道:“那我们先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聚吧。”
走出锦江饭店,平川新野说到:“刚才有外人在场,不方便。李主任命令说汇丰银行后门处两家商铺突发火灾,他觉得事有蹊跷,刘秘书在汇丰银行开设过私人保险柜,让你以个人的身份过去看看金库里有没有异常?赵队长已经在现场了,倪处长,主任命令你也过去看看。”
刘泽之说道:“老倪,我们分头走吧,保险柜的手续在宿舍放着,我要先回去一趟,再说这个时间了,汇丰银行早就关门了,主任命令我以私人身份过去看看,想来还不是76号出面的时候,我还得找一张市警署的证明,以执行紧急公务为名才能进去。”倪新太聪明,刘泽之不想让他这么早有机会进汇丰银行的金库,为了将来不被怀疑,他也不想和倪新一起去火灾现场。
“也好,我本来想和你一起去地下金库看看那,现在只好算了。”
倪新来到现场,见到两辆消防车开走的背影,空气中弥漫着烧焦东西的味道。找到赵敬东,问道:“这就是你监视汇丰银行出入人员的临时秘密指挥部?听说着火了,怎么回事?”
赵敬东答道:“紧挨着汇丰银行后墙那条街道,有一个公司的仓库,里面装的都是棉花、布匹,电线老化,短路,引发的火灾,连累了旁边一个杂货铺,看着挺吓人的,你知道这周围人口密集,又正好赶上下班高峰,当时现场大乱,我怕有别有用心的人的捣乱,一边向李主任和小野将军汇报,一边派人严查车辆,没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也没有人员伤亡。”
倪新总觉得这场火着的不明不白,他从不相信巧合,想了想说道:“我带几个人再去看看,一会泽之也来,他去金库了,你让他等着我。”
倪新这一去,十点多钟才回来,刚走进临时指挥部,刘泽之也回来了,倪新问道:“你怎么才回来?”
“唉,英国佬办事太古板,一级一级请示,好不容易才批准我进去,费了这么大的劲,什么也没发现。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私人保险柜所在的那两间房子,离放金砖的金库远着那。你是怎么回事,也才回来?发现什么没有?”
倪新摇了摇头:“没有,周围已经恢复平静了。老赵,你忙着吧,我们回去向主任汇报。”
第二天上午,山木龙三来找李士群:“李主任,这就是孟霄杰随身带来的资料:郭烜的四本笔迹,还有那本老乔治的书。”
李士群接过来翻了翻,说道:“你复制一份交给我,把原件交给影佐将军。丁林杰的老婆女儿走到哪了?查一下,我算着应该到了我们的地界了吧?想个办法绊住她们母女四人,先不要让他们来上海,等候我的命令。你去吧,把刘泽之给我叫进来。”
刘泽之进来待命,李士群说道:“丁林杰和孟霄杰在什么地方?”
“按照您的吩咐,没有让他们离开,也没有让丁林杰回家探视老母,昨天吃过晚饭,山木君带他们回宿舍休息,现在应该还在宿舍等候您的命令吧?”
“你去带他们过来见我。”
刘泽之答应着出门,恰好碰到了小野平一郎,身后还跟着赵敬东,刘泽之拉着门请小野平一郎先进去后,自己才离开。
看到小野平一郎不请自来,李士群赶紧起身相迎:“将军,您怎么来了?快请坐,平川君,给将军上茶。”
小野平一郎在沙发上坐下,递过来一份复制的文件,说道:“李桑,你看看这个,今天上午从南京财政部转过来的,是三天前的事。”
李士群接过来一看,也吃了一惊:“汇丰银行上海分行申请停业?存取款业务由其它支行代为办理,这是怎么回事?”
小野平一郎答道:“汇丰银行在上海一共有十二家营业场所,申请停业的是上海分行,也就是设有金库的这一家。那栋办公楼是汇丰银行的私产,也将挂牌出售。我总觉得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说是申请,其实就是报备,只要手续齐全,没有不批的道理。”
李士群看了看问道:“从正常手续上看没有问题,将军说的对,我也觉得没这么简单。昨天晚上在银行附近又发生了一起火灾,这这个也太巧了。我想以不变应万变,不管他们怎么做,愿意停业就按正常手续办,我们继续检查所有来往车辆,在地下通道设岗。对了,将军,北极星逃回上海的事,影佐将军对您讲了吗?”
小野平一郎答道:“北极星的事我听说了,此人应该是假借掩护孟霄杰潜逃,为了自保,擅离岗位。他看准了你为了将来延揽更多的人才,不会对他下杀手。绝大多数的中国人,都是垃圾,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为了一己之利益,职责可以抛诸脑后。听说孟霄杰盗得郭烜生前的笔记,还有乔治爵士的那本书?”
李士群违心的赞了一句:“将军高见。我已经命令山木君把孟霄杰带来的资料交给影佐将军对照甄别了。孟霄杰,按照规矩需要一个月的甄别期,至于丁林杰,总算是自己人,甄别只能在暗地里进行。我的意思是最近上海站活动的很猖獗,在各大校区、工厂,都有他们的影子。赵队长,你招募的行动人员培训的怎么样了?”
赵敬东起身答道:“培训在昨天正式结束,两天的假期后,就可以分配到各个行动组了。”
李士群命令:“先不要急着分配,让权组长带着他那个行动组,和丁林杰一起负责,围剿这些军统的外围组织。”
小野平一郎点头道:“不错,这些外围组织并不严密,破获应该并不困难,但是蛊惑力很强,如果让军统的外围组织在上海全面开花,我们就会很被动,一定要趁他们立足未稳,痛下杀手,杀一儆百,方能保证上海的平静。我先告辞,赵桑,你留在这里按照李主任的命令安排好了一切,再回临时指挥部。”
刘泽之带着孟霄杰和丁林杰在秘书室待命,李士群亲自送小野平一郎出门,说道:“平川君,替我送送将军,这位就是孟先生吧?昨天公务缠身,失礼了,老丁,我们好久不见了,请进,我们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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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助纣为虐(下)
李士群的话说的很随和亲切,顾念旧情,丁林杰却深知今后自己的生死祸福就系于李士群的一念之间了,自己借故潜逃,虽然李士群暂时不会翻脸,不过要想真正得到李士群的信任和谅解,在76号安身立命,必须格外卖命、谦卑恭顺才有希望。他郑重行礼,毕恭毕敬的说道:“属下丁林杰,觐见长官,能为长官尽忠效命,是属下的福分和本分。”
“老丁,你太见外了,来,进来坐下说,孟先生也请坐,刘秘书,上茶。”
李士群先是和丁林杰叙旧,而后说道:“老丁,我离开重庆两年了,你一直是军统局本部行政科的科长,对军统的人员、庶务,没有比你知道的更清楚的了,你抽空写一份情况简报给我,越详细越好,给你十天时间,如何?”
“是,属下一定知无不言。”
李士群笑道:“这个我自然相信,除了写这份汇报,我交给你一个行动组,权组长做你的助手,围剿军统的外围组织,具体情况你听赵队长的安排。从今天起,下班后你就可以回家了,见了伯母替我问好。孟先生,按照76号的惯例,需要对你进行为期一个月的甄别,未经允许,暂时不能离开76号,例行公事,让你受委屈了,在此期间,你先在医务室帮帮忙吧。”
孟霄杰赶紧答道:“孟某穷途来投,蒙李主任收留,感激不尽,甄别是应该的,没有什么委屈。”
李士群很客气的亲自送二人出门,走到外间,只听刘泽之正在和平川新野很起劲的说着:“……先来了个张胜宇,又来了个丁林杰,还有个姓孟的,这个姓丁的以前我还认识,没想到军统有这么多我们的人,平川君,你说除了他们两个,我们会不会有的是卧底?你不知道,李主任的门生故旧遍……主任,那什么……”
李士群严厉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给他们安排一下宿舍,然后带丁组长去见见赵队长,再带他回家认认门。平川君,对孟先生的甄别就交由你负责吧。”
刘泽之带着丁林杰来找赵敬东,二人在重庆时见过面,省去了寒暄介绍的过场,丁林杰说道:“赵队长,李主任让我先接受您的命令。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李主任没有来,我听山木君介绍了一点情况,说是李主任怀疑英国人和军统有勾结,您一直在协助小野将军监视汇丰银行。”
赵敬东答道:“是的,丁先生有何高见?”
“赵队长,我是您的部下,您就叫我老丁吧。我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不敢妄言。不过我对军统的情况比较了解,有一点看法。”
对上海站下一步的行动,赵敬东和小野平一郎都觉得犹如雾里看花,摸不着看不清,闻听此言很有兴趣的问道:“说来听听。”
丁林杰答道:“军统有个郭烜,大家都知道,但是戴老板还有一个秘密武器:叶君远。此人是军统的造假专家,伪造笔迹、照片、文件、证件、化妆等等方面无出其右,这都是些拿不到台面上的事,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在康慈制药厂爆炸案中,此人和郭烜一样受了重伤,我奉毛人凤的命令去探视过他。”
赵敬东说道:“我听李主任说起过这个人,主任怀疑上次军统偷盗那条盘尼西林生产线,掉包用的西贝货,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丁林杰感叹道:“李主任的判断力之强,思路之清晰,我等一辈子也追不上,能有幸在他麾下效命,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逢迎的如此露骨,刘泽之心下暗自不屑,赵敬东笑笑没有说话。
丁林杰又道:“叶君远脊椎受伤,瘫痪在床,虽然一直在进行康复治疗,可是没有一年半载,很难见效。他领导的那个制作室,基本上也瘫痪了。军统的损失不比失去郭烜小。当时我就很奇怪:叶君远有一个叫葛佳鹏的高徒,我见过几次,此人的功力和他师父不相上下,其他的徒弟和他相比差的太远。当时我就很奇怪,为什么军统不把他调回来,代替叶君远主持制作室的工作?”
坐在一边翻阅当天报纸的刘泽之越听越担心:葛佳鹏是金蝉计划重要的一环,如果他被76号盯上了,后果不堪设想。
赵敬东没明白丁林杰这番话的意思,问道:“是有点奇怪,不过军统各个外勤站需要伪造的东西应该不少,为什么不未雨绸缪,多培养几个这方面的人才?我们也需要这样的人啊,泽之,你对李主任说一声,能不能找几个。老丁,你说这些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丁林杰笑道:“成为一个高手,是需要天赋的,没有这份天赋,后天再努力,成就也有限。我是76号李主任的人,不能不留心搜集情报,军统北平站有一个人回了局本部,他去探视叶君远,恰好我也在,无意中听到了他和叶君远的谈话,那个人问:和你一起去上海的小葛,还没回来?叶君远答了一句他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赵敬东明白了,说道:“如果李主任的判断没错,那条假的生产线是叶君远的杰作,那么葛佳鹏那个时候就应该和他的师傅一起从北平来了上海,完成任务后,叶君远回了重庆,他这样的人不可能长期离开局本部,而葛佳鹏留在了上海,一直到现在。”
丁林杰捧了赵敬东一句:“赵队长,您的判断力和李主任相比,不遑多让。叶君远受伤后,按照常理,军统应该把葛佳鹏紧急调回重庆,之所以让他在上海滞留,原因只有一个:走不开,上海站需要他。”
“不错,难道上海站需要伪造什么东西?泽之,你说哪?”
刘泽之答道:“不太清楚。丁组长,快一点了,我先带你回令堂住的地方认认门,我的公事就算是办完了,然后你再和赵队长慢慢聊。”
丁林杰陪笑道:“那也好,刘秘书您也忙,别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了,我们走吧。谢谢您把房子借给家母。”
“谢什么?我是出租,每个月收房费的。老赵,我们走了。”
回到丁老太太居住的院子里,丁林杰止步不前,刘泽之笑道:“都到家门口了,怎么愣在这里发呆?”说着,摁响了门铃。
近乡情怯,丁林杰笑着掩饰:“这房子不错啊,民国三十六年离开南京,一晃四年了,那个时候豆豆刚满周岁,他肯定不认识我了。”
姜怡婷打开了门,笑道:“刘秘书,您来了,这位是……”小豆豆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
刘泽之答道:“这位就是丁林杰丁组长,豆豆的父亲。”
丁林杰强笑着点了点头,顾不上寒暄,蹲在地下抱住小豆豆,说道:“豆豆,你还认识我吗?我是你爸爸,都长这么大了……”
豆豆怕生,挣扎开来,喊着奶奶向屋内跑去,丁林杰跟了进去,一眼看见头发全白了的老母亲,颤颤巍巍的从里间走出来,四年不见,母亲苍老了何止十年!丁林杰双膝一软,跪在老母面前,叫了一声:“妈……”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丁老太太抱着儿子,老泪纵横,眼泪落在儿子的头上、身上……
许久,丁老太太双手捧起儿子的脸,看了又看,用干枯的手指拭去儿子的泪水……突然,她脸一沉,重重的给了丁林杰一记耳光!“不争气……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不争气啊……”丁老太太泣不成声。
“妈……儿子不孝……”
刘泽之的心里也有几分酸楚,搭讪道:“久别重逢,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先告辞,有空再来拜访。”
姜怡婷送刘泽之到了门口,忍不住问道:“刘秘书,我们两个何时可以回去?”
“我也不清楚,要等你们处长的命令。估计还需要几天吧?丁组长刚到上海,人生地不熟的。”
“麻烦您能不能替我们对倪处长说一声,这里实在是……”
刘泽之笑道:“我知道了,有时间我提醒一下你们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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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不翼而飞
九月八日下午,赵敬东从监视汇丰银行的临时指挥部回到76号,向李士群汇报道:“李主任,小野将军让我转告您:汇丰银行上海支行明日上午搬家。这两天有一些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回国了,他们租用了维多利亚女王号的一个客舱,一个货仓,其他的人和一些要运回英国本土的物资、文件,将会在明日装船,后日凌晨启航。”
李士群问道:“将军是怎么安排的?除了现在你带领协助的这些人之外,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将军请您亲自安排:全面监视,搞清那批黄金储备的下落,正常的情况下,应该随船运回英国,等客轮驶到公海,大日本帝国的海军自会出面劫夺;如果英国人另有安排,将军会和您商议后在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小野将军的判断是后面一种可能性更大一点。”
李士群有些担心,说道:“这么说皇军对这批黄金是志在必得了。海军出面?日英两国可还是正常的国家关系,这合适吗?”
“海军当然不会直接出面,我想应该是乔装改扮吧?”
李士群命令道:“我这就过去,来人——泽之,叫倪处长过来。敬东,那批黄金确定还在银行里吗?”
赵敬东信心满满的答道:“那当然,布控、监控、检查等工作,都无懈可以,除非本来就是子虚乌有,否则一定还在里面。”
李士群带着刘泽之和倪新,来到赵敬东的临时指挥部,全面检查近期工作后,说道:“敬东,看出来你是用了心了,很周密。倪新,你留在这里协助赵队长。记住:我们不是土匪,绝不能再上海公开打这批英国人所属的财产的主意,只需要搞清楚黄金去了哪里,而后向小野将军汇报就可以了。刘秘书,我们先回去吧。”
晚上八点,赵敬东打来电话:“主任,属下感觉有点不对啊,整个银行大楼都搬空了,刚才回收公司来拉走二手家具的两辆卡车也走了,现在楼里就剩下两个看门的了,连门口的印度警卫都撤了。”
“是吗?那两辆回收公司的车检查了吗?你向小野将军汇报了吗?倪新在什么地方?”
赵敬东答道:“是我亲自带人检查的,没发现任何问题。还没有向将军汇报。倪处长去了市警署,他说想找一张搜查证,进去搜一搜。”
李士群想了想,命令道:“先向小野将军汇报。转告倪新:搜查的时候,最好带几名市警署的警察,先不要用我们自己的名义。”
一个小时后,赵敬东又打来了电话:“主任,可能出事了,我们以检查毒品的名义进银行大楼搜捕,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地下金库的门紧锁着,看门的人说他们也没有钥匙。”
李士群惴惴不安,自从他接受小野平一郎的命令,协助调查汇丰银行的黄金储备以后,这种感觉多次发生。他问道:“马上向将军汇报,我这就过去看看。刘秘书——备车。”
一天之内,李士群第二次亲临临时指挥部里,赵敬东汇报道:“属下已经向小野将军做了汇报,将军说这栋大楼已经卖给了日本正金银行,手续早就办完了。将军说他马上也过来,请您等他。”
九点整,小野平一郎带着两个职员模样的日本人赶了过来,说道:“李桑,久等了,我估计事情不妙。这二位是正金银行庶务课的,他们已经和汇丰银行办理了交接。”
跟随小野而来的一名中年男子微微鞠了一躬,说道:“鄙人绵贯义一,正金银行上海支行庶务课长。一个月前,汇丰银行就把这栋大楼卖给了我们,协议中规定敝行在九月九日之后,随时可以进驻。今天下午六点,汇丰银行总务科已经把所有的钥匙都交给了我们,我亲自和他们共同现场检查的水电等设施,现在这栋大楼已经空了。”
空了?李士群和小野平一郎对视,忧心忡忡,他说道:“绵贯君,请你把地下室的钥匙交给我,在这里等候,将军,我带着赵队长他们几个下去看看。”
小野平一郎眉头紧锁,答道:“我和你一起去,走吧。”
绵贯义一说道:“将军,银行金库的门是特制的,鄙人陪几位一同去吧。”
小野平一郎点头答应。一行人来到地下金库门口,绵贯义一先验证了密码,而后用钥匙打开了门,里面漆黑一片,刘泽之用手电照明,找到开关,打开了灯。众人按照平面建筑示意图所示,一连进了三道门,来到了原地下金库所在地。
三间金库内空空如也!
小野平一郎愣在了当场,李士群在最初的愕然中反应过来,仔细观察。倪新也很吃惊,刘泽之悄悄对倪新说道:“什么也没有啊?会不会情报有误?早就转移出去了?”
倪新低声答道:“不会,我们设立检查站布控之前,南京财政部曾设法派人来过这里,目测最起码有五到六吨的黄金,每块都是三十七点五公斤的金砖。”
“那这些黄金去哪了?你干什么——看那墙的厚度,金砖也不可能藏在墙里。”
李士群四处看了看,不得要领,对小野平一郎说道:“将军,这里一目了然……您看,我们还是到临时指挥部商议一下,琢磨一下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小野平一郎只好点头答应。李士群命令道:“倪处长,你和刘秘书在这里继续搜查,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赵队长,我们先上去吧。”
几人回到指挥部,小野平一郎说道:“绵贯君,你先回去吧,这两天这里暂时要先封锁起来。”
绵贯义一答道:“好的,我先告辞,等可以解封的时候,请将军给我一个消息。”
“请放心,不会耽误贵行九月十八日进驻开业的。”
李士群理了理思路,说道:“将军,黄金不翼而飞,您怎么看?”
小野平一郎烦躁不堪:“完全没有头绪。即使以市防疫局的名义设立的检查站里有内奸,可是我还设立的有暗哨啊,而且总不可能所有参与监控的人都是内奸吧?丢失一块两块,还则罢了,现在是所有的黄金啊,五吨多,怎么可能不见了?真是见鬼!”
内奸?一直负责布控监视的赵敬东吓了一跳,正欲开口辩解,李士群摆摆手,说道:“敬东,稍安勿躁。将军,我觉得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判断这批黄金还在不在上海,如果在,在哪里?这么大数量的一批黄金,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不见了,前几天那场火灾,需要重新调查。还有,将军,您派人来金库的人是谁?他可以确信看到的的确是黄金吗?不能吧?有没有可能那个时候,金砖被掉了包?真正的金砖已经不在这里了?英国人的金砖都是同一规格的吗?有没有可能三十七点五公斤重的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
小野平一郎点了点头,答道:“是啊,可能性很多啊。如果当初黄金已经不在这里,我派来的人看到的是西贝货,我们在这里重兵布防,岂不是中了对手的调虎离山之计?如果金砖的规格不一样,大部分都是重量不大,可以随身携带的金条,我们只监控车辆,岂不是正中对手的下怀?而为数不多的大金砖采用传统办法切割后,运出去……”
“将军说的对,在调查的同时,我建议封锁码头车站,对英国人的船只,包括军舰,要重点监控。派浅野一键去维多利亚女王号上搜查。”
小野平一郎答道:“搜查维多利亚女王号是必须的,但是我想不会有收获,那里除了赵桑设立的一个检查站,我还设了两个暗哨,所有上船的东西都仔细搜检过,派浅野一键再去看看也好。赵桑,你马上去趟南京,抓捕南京财政部那名曾奉派来汇丰银行视察的财政专员韩瑞天,押回上海,交由76号审讯。李桑,我们商议一下对车站码头的封锁安排。”
赵敬东应了一句是,又道:“将军,那这里的指挥部还需要保留吗?”
小野平一郎想了想说道:“你先去南京吧,需不需要保留这个指挥部,等倪桑他们搜查后再说吧。”
倪新从市政管理局借来一个施工队,在所有的墙壁上、天花板上打洞,又让人把所有的地砖都撬了起来,整个地下室一片狼藉,一无所获。疲惫不堪的施工队的领工说道:“先生,您看还要干点啥?”
正在测算室内面积,检查是否有密室存在的倪新沉吟不语,施工队领工说道:“倪先生,能不能明天再干?大家都受不了了,大半夜的,这活也忒重了。”
倪新摇了摇头:“不行,你先去那边等会啊,我们商量好了再叫你。泽之,我觉得光在这里找不行,也许英国人把东西转移到楼上藏起来了。我们应该一间房一间房的仔细搜查,所有的墙壁、地板都要凿洞……”
一身尘土的刘泽之顾不得脏乱,一屁股坐在一块撬起来的地砖上,打断了倪新的话:“老倪,你发发慈悲饶了我们吧,这都半夜一点多了,晚饭还没吃,你让我喘口气,明天再说,行不?”
倪新耐心劝道:“泽之,不是我多事不近人情,早一点有结果,就多一份可能找回黄金,对吧?索性再辛苦一下。”
刘泽之苦笑道:“我觉得你是病急乱投医,金子不可能还在这里。你想啊,英国人都走了,正金银行马上就要搬进来了,那是日本人的银行,英国人怎么办?回头再来抢?有这样多此一举的傻子吗?现在他们拿走自己的东西,名正言顺,我们只能暗地里想办法,对不对?他们走了,这里都卖给正金银行了,就算是藏有黄金万两,和英国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是吧?”
倪新想了想,答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总要彻底搜查,我才能死心。走吧,上楼去,三层楼,一间房一间房的搜,你先盯着他们干活,我再去市政管理局借两个施工队。”
刘泽之无奈的答道:“好吧,我也豁出去了。以后啊,我可长记性了,绝对不再和你搭伙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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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疲劳审讯
一直忙到九月九日中午十二点,倪新才终于死了心,说道:“看来这批黄金应该是不在这里了,大家辛苦了,去76号行政科领取补助吧。泽之,我们也回去吧。”
刘泽之长出了一口气:“我的天那,可盼到皇恩大赦了,我现在怀疑压根就没有这么一批黄金。我们带着三个施工队七八十个人,把这里折腾成这个样子,我看正金银行如期开业是绝对办不到了,老倪,当心人家找你算账。”
二人回到76号,见到了急匆匆赶回来的浅野一键,三人打了个招呼,浅野一键说道:“维多利亚女王号了,什么也没查到。你们哪?哎哟,我刚看见,你们怎么这么狼狈?衣冠不整,风尘仆仆的。”
刘泽之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比你还惨,掘地三尺,一钱黄金也没找到。你先去向主任汇报吧,我们两个要整理一下,这副模样没法见人,更别说去觐见长官了。”
草草洗漱后来见李士群,听完二人的汇报,李士群叹道:“意料中事,这么说只能在上海全面追查了,不啻大海捞针……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英国人是怎么把这么大的一批黄金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转运出去的?难道真的只是子虚乌有?压根就没有这批黄金?赵敬东已经从南京把财政部的韩瑞天抓回来了,我命令他和山木龙三负责追查黄金的下落,你们两个去审讯韩瑞天,此人是南京政府周副主席的姻亲,本人的地位也不低,记住不能用刑,去吧。”
走出李士群的办公室,倪新为难道:“不能用刑,怎么审?我看只能采用车轮疲劳战术了,泽之……”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倪大处长,你觉得怎么办好,就怎么办,不用商量,我没意见。疲劳战术?那你先来吧,我回去睡会再去审讯室换你。否则被审的还没疲劳,我倒先累死了。”
倪新笑笑,说道:“也对,那你先回宿舍休息吧,一定要记着来换我,别忘了。”
刘泽之一觉睡到傍晚五点多,起来吃了几口饭,向审讯室走去,门口的警卫行礼,问道:“刘秘书,请你签字,您去那间审讯室?”
刘泽之一边签字一边说道:“听你话里的意思不止一间审讯室有人?”
“您这几天不在,有所不知,还几天了,所有的审讯室就没空过,今天中午倪处长要用一间,还是临时给他腾出来的。”
刘泽之很奇怪,赵敬东、山木龙三、浅野一键等人不在76号,谁在审问犯人?他顺口问道:“我就是去找倪处长的。都谁在审问犯人?”
“就是新来的权组长和那个姓丁的组长,抓了二三十个人,牢房都满了。”
权菅祜和丁林杰?他们奉李士群的命令,在追捕军统的外围组织,难道有所收获?刘泽之笑道:“是啊,这几天大家都忙,你们也辛苦了。”
办完手续,走进牢房的大铁门,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鞭子抽打在身体上的声音、受刑人的惨叫、打手的恐吓声,交织在一起扑面而来,刘泽之不由得皱起了眉:这些外围组织都是陈劲松在七月后之后陆陆续续建立的,时间很短,人员也很庞杂。这些人落入76号手中,抗住酷刑的几率基本为零。虽然这些人知道的机密并不多,不过百密一疏,招供的人多了,顺藤摸瓜,也许会给军统带来损失。再则这样的大规模抓捕,引发的恐惧,很可能会让一些外围组织在压力之下瓦解。
走廊最尽头的一间审讯室里,四盏明晃晃的五百瓦白炽灯泡照的屋子里闷热无比,被审讯了四个多小时的韩瑞天脸色苍白,额头布满虚汗,坐在墙边一把硬邦邦的铁椅子上。他已经不再像刚被抓进来的时候那样激动,不停地抗议、叫嚷,现在的他萎靡不振,听天由命。
审讯的倪新脸色也很不好看,见到刘泽之,稍稍提起点精神,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刘泽之伸手拿过倪新面前的审讯记录,第一页是倪新自拟的审讯要点,其他的几页除了姓名、性别的基本资料,几乎一片空白。
刘泽之示意倪新可以走了,他坐在主审的位置上,说道:“韩先生,我们继续吧。”
换了个人,韩瑞天多少有了点精神,声音嘶哑的喊道:“我抗议!我要见周副主席,你们这是滥用职权,没有任何手续居然抓捕我,你们要为此负责!”
刘泽之笑笑,说道:“想见周佛海主席?没问题,只要你把事情说清楚,见谁都行。我纠正你一点:不是抓捕,只是请你来协助调查,所以不存在手续的问题。”
韩瑞天冷笑道:“什么协助调查?我有权利拒绝吗?就是抓捕!你是谁?我警告你:我可是南京国民政府财政部的,你赶紧放了我,否则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在下刘泽之,李士群主任的机要秘书。既然把你请来了,你是谁,我当然知道。我问的问题刚才倪处长都问过了,如果你配合,早说清楚就可以早回去。”
韩瑞天急的直跺脚:“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上海军统站,什么英国佬,我和他们没关系,不认识!以前听都没听说过!”
刘泽之淡然笑道:“韩先生很激动啊,那你先冷静一下,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
二人僵持了十几分钟,韩瑞天无可奈何,只得又说道:“我再说一遍:今年七月十六日日,我奉上司的指令,来上海汇丰银行,以检查金库的安保设施为名,搞清楚他们银行黄金储备的状况。当时我亲眼看见金库里有一百五十块金砖,每块的规格都一样,重三十七点五公斤。回去后我做了汇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你亲手检查过这些金砖吗?用天平测量过每一块的重量吗?用仪器检查过吗?确认过都是含金量四个九的纯金砖吗?”
韩瑞天哭笑不得:“那是人家英国汇丰银行的私产,我凭什么用天平称重?又凭什么测量含金量?别说当时还有银行的四名相关人员陪着,就是没人陪着,我也不能把天平等工具带进去啊。刘秘书,我看你也是个有学问的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刘泽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拿出包括周成斌、陈劲松在内的十几张照片:“你认认,这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吗?”
韩瑞天没有接,更没有看:“一个都不认识,刚才那个姓倪的让我看过好几遍了。”
“你还是好好看看,仔细想想,再回答我的问题。”
韩瑞天坚持不看,刘泽之也不勉强,拿起一份报纸翻阅着,又过了二十几分钟,韩瑞天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要见李士群,我以前和他见过面,也算是熟人。”
“对不起,李主任很忙,有什么话你对我说吧,我负责转达。”
“你做不了主,我要见李士群。”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了主?李主任没时间见你。”
二人又就此问题扯了半个小时的皮,谁也没说服谁。韩瑞天提出:“我要喝水,我要上厕所,我要吃饭。”
“对不起,我们这里条件有限,厕所每四个小时开放一次,你我的待遇都一样——”刘泽之看了看手表:“两个小时后就可以使用了,到时候先紧着你用。喝水、吃饭需要提前向行政科申请,两个小时后才能批准,等批下来食堂也关门了。我已经替你申请了早点,明天上午七点,你就可以喝水吃饭了。”
“我抗议!你们这是变相虐待!我奉劝你最好弄死我,否则等我出去了,有你的好看!”
刘泽之不急不躁:“我不怕你报复,我是在执行命令,和你并没有私人恩怨。我提醒你一句:你已经涉嫌对我进行人身威胁了。出去?你不说清楚,能出的去吗?虐待?更谈不上了,我和你,还有门口执勤的卫兵,都是这样的待遇。经费有限,你是财政部的,知道的最清楚,食堂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开门。”
韩瑞天气的一点脾气都没有,闭上眼睛不再搭理刘泽之。刘泽之也不催促,翻看着报纸。僵持到晚上九点,韩瑞天突然起身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喊着:“我要见李士群!我要和我的家人联系!”
刘泽之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继续看报,眉毛都没有抬一下。韩瑞天刚走出房门,门口的警卫一拉枪栓,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警告道:“回去!否则格杀勿论!”
刘泽之不咸不淡的说道:“我只能保证你在这间房子里是安全的,未经许可,跨出房门一步,就是越狱,第一次算是客气的,如有再犯,卫兵可以当场击毙,勿怪言之不预。”
韩瑞天彻底没了脾气,坐回铁椅子上,明晃晃的四盏大灯让他连闭目养神都做不到,只能坐在那里发呆。
十点多钟,倪新来换班,刘泽之走到门口,倪新低声说道:“回去好好休息,别急着来,我和浅野君说好了,凌晨三点来换我,你明天上午七八点来换他就行了。”
刘泽之点头道:“我知道了,浅野君肯帮忙,太好了。我身上的衣服全让汗浸透了,嗓子发干,两眼干涩,实在是个苦差事,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拿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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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障眼法
九月十日凌晨六点多钟,76号食堂里,赵敬东碰到了正在吃早点的刘泽之:“泽之,你也在,这是给谁带的?”除了自己吃的鸡丝汤面、绿豆冰糖百合莲子粥,桌子上还放着四个干巴巴的隔夜草炉烧饼、一碟黑乎乎的咸菜。
“老赵,你怎么也起的这么早?坐下一起吃吧。这是给审讯的犯人带的,吃完饭我去换浅野君。”
赵敬东也要了一碗面,端起桌上晾凉了的粥先喝了,又要了两碗,这才答道:“我说那,这么次的早点,也不像是给李主任准备的。什么起得早?连着两个晚上没合眼了。你今天上午有事吗?能不能帮我个忙?”
刘泽之苦笑道:“给李主任准备的?你怎么想的?我不想混了?唉,一批子虚乌有的黄金,搞得大家都不能消停。帮你忙?我还不知道找谁帮忙哪,我和倪新审了快一天了,老倪搞了四盏大灯,不让被审问的人睡觉,被审的是睡不着了,审问的人遭的罪也不小,我的眼睛到现在还疼的不行,如此大费周章,却什么收获也没有。你怎么样?有收获吗?”
赵敬东摇了摇头:“没有,连个嫌疑犯都没抓住。昨天我答应正金银行的绵贯君,今天要给他们一个准信:何时可以让他们的施工队进驻,所以回来向李主任汇报请示。也难怪他们着急,你和倪新把那里搞的乌烟瘴气的,所有房间的墙壁、地板都被破坏了,昨天下午绵贯君到了现场,脸色一直不好看。”
“老倪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太认真。这正金银行也是,急什么?来不及就缓两天。”
赵敬东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他们也有难处,开业日期是早就定了的,在报纸上、电台做了好长时间的广告了。更重要的是日本东京财政部也要派人来。”
刘泽之吃完了,拿起烧饼和咸菜,说道:“你吃吧,我走了。”
来到审讯室,被连续疲劳审讯了近二十个小时的韩瑞天两眼通红,嘴角长满了燎泡,整个人一夜之间消瘦了许多。刘泽之把烧饼和咸菜放到桌子上,说道:“按照你的要求,给你准备的早点。”
内心焦躁的韩瑞天看了一眼所谓的早点,一阵反胃,说道:“我不想吃。”
刘泽之也懒得和他废话,把早点拿出去交给卫兵,回来坐下,示意浅野一键可以走了。没等浅野一键出门,韩瑞天说道:“好,我认栽。你们有什么要问的,重新问吧,这一次我一定让你们满意。”
闻听此言,浅野一键又坐了回来。刘泽之问道:“七月十六日,你去上海汇丰银行金库检查,的确看到金库里有一百五十块金砖吗?”
“汇丰银行中午设宴,招待的很周到,吃完饭我去了金库,只远远的看了一眼。”
浅野一键赶紧记录,刘泽之又问道:“很周到?这么说上了酒水了?除了设宴,他们还做了什么?”
韩瑞天老老实实的答道:“他们还赠送了我一套汇丰银行纪念金币。”行贿受贿在南京政府本不算什么太了不起的事情,可是不知为什么76号盯上了汇丰银行,看着阵势,事情决然不小,韩瑞天也是久历宦海的老油条了,本想咬定牙关,矢口不言,等待周佛海发话,也许可以侥幸逃过一劫。谁知76号这帮王八蛋,一点面子都不给,使出了疲劳审讯这样卑劣的手段。现在的韩瑞天,生不如死。
“一套?几枚?每枚多重?是纯金的吗?”
“四个九纯金的,共计三枚,每枚一盎司。”
“你不过是南京财政部循例来检查金库各个银行金库安保消防的,为什么汇丰银行对你招呼的如此周到?为什么要赠送你合计重量快一百克的纯金重礼?”刘泽之暗道周成斌七月七日接受金蝉计划,而后的数天一直处在逃亡之中,却能在七月十六号就开始了行动,策划之周详、行动之迅速,自己实在是望尘莫及。
韩瑞天答道:“他们使用的灭火器有几个是过期的,被我查出来的,消防通道上也有障碍物。”
浅野一键嗤之以鼻:“更换几个灭火器能花几个钱?就算是处罚,能罚他多少?消防通道上有障碍物,搬走又能费多大力气?有必要重金行贿吗?我奉劝你老实交代,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是不是拿了人家的钱,草草走了个过场,繁衍公事啊?”
当时的韩瑞天以为自己是财政部的,又有周佛海做靠山,汇丰银行是借此机会行贿,提前拉上关系,以后好办事。这话自然说不出口,只能答道:“是我失职,不该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不过我还是履行了职责的,除了检查安保、消防,我们司长让我做的事,我也做了:当时金库里的确有一百五十块金砖,那种规格的金砖,重量都是三十七点五公斤的,这绝对错不了。”
刘泽之又问道:“当时你核实过金砖的重量吗?确定不是空心的?是四个九的纯金而不是其他金属的替代品吗?”
韩瑞天心道就算我不拿人家的钱,我也没资格核实这些啊,他学乖了不敢抗辩,答道:“没有,我就是目测了一下数量。”
刘泽之又问道:“以后你还和汇丰银行的人联系过吗?”
“没有。”
“有人向你打听过你去汇丰银行的事吗?你都对谁说过这件事?那套金币在什么地方?”
“我回南京后向我们司长做了汇报,没和其他人说过这件事。那套金币还在我家里,我愿意上缴。”
刘泽之命令韩瑞天签字、摁手印,而后和浅野一键对视一眼,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起身准备离开。韩瑞天怯生生的问道:“你们去……什么时候可以放我走?我该说的都说了。”
浅野一键叱道:“吵什么?该让你走的时候,自然就让你走了!在这等着。”
二人走出地下室,刘泽之说道:“浅野君,到院子里抽根烟,透透气,商量一下,再去向主任汇报。”
浅野一键说道:“刘桑,你觉得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泽之点着一根烟,又递给浅野一键一根,说道:“我觉得事情是这样的:汇丰银行肯定是有这批黄金的,日英两国摩擦不断,英国人想把黄金运回国去,七月十六日之前,也就是姓韩的去之前,就转移出了金库,姓韩的看见的是假的。但是那个时候这批黄金还在上海,所以英国人要误导财政部黄金还在金库里。”
浅野一键很赞同,继续说道:“有道理,我记得奉小野将军的命令,赵敬东全面布控是八月一号的是吧?也就是说那个时候黄金已经不在金库里了。什么灭火器过期,消防通道有障碍物等问题,都是故意卖的破绽,为的就是有机会行贿。我们被姓韩的误导,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监控金库上,英国人利用这个机会,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悄悄把黄金转走了。”
刘泽之捧了浅野一键一句:“浅野君,不是我当面夸你,小的地方看,山木君似乎比你细致聪明,可是一旦赶上大事,他就不能和你比了。哎,那你说这批黄金还在不在上海?”
“你也是只有小聪明,和龙三一样。你想啊,如果还在上海,英国人会搬家让我们发现这批黄金不见了吗?当然是运走了,英国人才决定申请停业的。我记得汇丰银行这家支行是九月一号向财政部申请的停业。”
刘泽之频频点头:“对,我怎么就没想到?是这个理,这么说黄金在九月一号之前已经运出上海了?浅野君,你说他们是怎么转运出去的?”
浅野一键有几分得意的哈哈一笑:“你把我当诸葛亮了,能掐会算,我怎么能知道这些?不过我估计这其中应该有军统上海站帮忙。算了,不费这个脑子了,向李主任汇报吧。”
听完刘泽之和浅野一键的汇报,李士群问道:“倪处长怎么看?”
浅野一键答道:“倪处长今日凌晨三点才回宿舍,还没有来得及和他商议,属下这就去找他。”
“不必了。刘秘书,赵队长在小野将军那里了,你看看他回来没有?让他来见我。浅野君,你给南京市警署打个电话,就说是小野将军的意思,抄了韩瑞天的家,把那套金币送过来,还有笔录,加上韩瑞天这个人,都交给小野将军,由他发落。”
半个小时后,赵敬东赶了回来:“李主任,您找我?正有事要向您汇报,属下是从小野将军那里赶回来的,正金银行的绵贯义一又在催促,说是今天必须让施工队进驻,他还在小野将军面前告了倪处长一状,说倪处长不计后果,擅权妄为,正金银行如果不能如期开业,必定要追究倪处长的责任。”
“小野将军怎么说?”
赵敬东偷偷笑了一下,答道:“倪处长是在执行公务,再说在小野将军面前告倪处长的状,怎么可能告的下来?将军说请您做主,不过将军让我私下转告倪处长,抽时间找个机会给绵贯义一道个歉,敷衍过去算了。主任,您是没有看见倪新和刘泽之把那栋大楼搞成什么样子了,快变成废墟了,难怪绵贯义一不高兴。”
李士群看了赵敬东一眼,也忍不住笑了,又问道:“各个检查站有什么发现吗?”
“也没有。”
李士群犹豫再三,终于决定:“唉,英国人也不是善于之辈。看样子这批黄金十有**已经不在上海了。把检查站都撤了吧,人员也撤回一半,剩下的人交给浅野一键,转为暗哨,继续监视那栋大楼及其附近地区,三天后看进展再说吧。不过对各个码头、车站的监视不能放松,出入上海的运输车辆也要加紧盘查。对了,你看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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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定计
赵敬东双手接过来,这是一份由权菅祜和丁林杰署名的《情况简报》,篇幅不长,只有三页,罗列的线索却不少,有十几条之多,赵敬东大致浏览了一遍,说道:“权组长和丁组长很用心那。主任,您的意思是……”
“他们来上海不久,人生地不熟,你按照这些线索追查一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还有,那个张胜宇,连着向我打了两份《辞职报告》,他虽然暂时划归情报处,不过倪新一向心慈面软……还是你出面处理一下吧。”李士群从抽屉里拿出张胜宇的《辞职报告》,递给赵敬东。
赵敬东打开看了看,问道:“他还申请您把奖金尽快发给他,我想起来了,他曾经说过设法把郭烜诱到上海,而后请您准他解甲归田……属下出面处理没有问题,但是该怎么答复他?请主任您明示,属下遵谕照办。”
李士群沉下脸教训道:“糊涂!这还用我教你吗?解甲归田?有过这种先例吗?该怎么办,你自己想办法。”
赵敬东赶紧答道:“是,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走出李士群的办公室,赵敬东对正在忙碌的刘泽之说道:“给我沏的咖啡?还有三明治?再给我根烟。”
“美得你!这是给李主任准备的。烟在抽屉里,自己拿。”
赵敬东打开抽屉,拿出半包烟,点着一根,其他的也装进口袋里:“归我了。真个的,也给我来杯咖啡,我在你这里抽根烟,歇会再走。”
平川新野推开门走了进来,和赵敬东打了个招呼,问刘泽之:“李主任在里面吗?里面还有别人吗?”
刘泽之笑道:“主任在,里面没人,你有事赶紧去,我估计一会倪新就来了。老赵,给你咖啡,自己沏吧。”
平川新野向李士群汇报道:“属下奉命甄别孟霄杰,没发现什么问题。此人理路清晰,思维敏捷,如果真心投诚,一定会是76号一员得力干将。”
李士群问道:“他带来的资料,影佐将军怎么看?”
“我刚从司令部回来,影佐将军说资料应该都是真的,只不过自从郭烜落入我们手中,军统的电报通讯做了大幅度的调整,所以实用价值不大。关于那本《光密的编程与破译》,将军说他和自己手里那一本对照着比较,证实原来那一本的确是老乔治做了手脚的假货,至于这一本是真是假,目前还无法判断。”
李士群拿不定主意,说道:“战争进入胶着状态,我们和军统的较量还将持续下去,这种较量很大程度上是人才的较量。对孟霄杰这样的人,如果真心投诚,我们拒而不纳,不仅是一种损失,而且会寒了很多人的心。可以如果他身在曹营心在汉,那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段文涛、孔文清,殷鉴不远。”
平川新野点头称是:“主任高见。”
李士群又道:“汇丰银行那批黄金不翼而飞,我总感觉事有蹊跷,但是却如坠五里云雾之中,无从下手。平川君,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孟霄杰是诈降,那就是说丁林杰的身份也早就暴露了,军统宁可放过丁林杰,掩护孟霄杰卧底,他的目的是什么?不要考虑,凭直觉回答我。”
“最大的可能是军统有大行动,他们失去了段文涛,不得不设法派人潜伏。”
“有道理。”
平川新野又道:“但是,请恕属下直言:这种可能性不大。丁林杰就是因为恐惧,在没有暴露的情况下,借机潜逃回上海。”
“可能性的确不大,但是我们不能丢以轻心。不瞒你说:这个孟霄杰,我想重用他。不仅是因为他的能力,倪处长和赵队长潜入重庆,炸毁了康慈制药厂,孟霄杰因此被关进了息烽集中营。又因为郭烜之死,戴笠毛人凤迁怒与他,要杀人立威。其实在整个事件中,他是最无辜的。如果能尽忠效命,为我所用,我是求之不得。”
“主任说的有道理,那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李士群答道:“最好的甄别机会是行动,你去找赵队长,把孟霄杰交给他,让他参与对军统外围组织的围剿行动。”
刘泽之端着咖啡和三明治走了进来,放在桌子上说道:“主任,你今天没有用早点,午饭还早,用点点心吧。”
李士群答道:“先放在那里吧,平川君,你去忙吧。”
平川新野走出办公室,李士群这才说道:“泽之,南京拨给我们一辆和影佐将军那里一个型号的电讯信号追踪检测车,你去把车开回来。”刘泽之很疑惑:从南京开回来一辆车,司机班任何一个司机都可以,为什么要派自己去?
果然,李士群还有后话:“此次你和倪新审讯韩瑞天,周佛海肯定会有想法,三天后是他太太的生日,你替我送份礼。”
刘泽之心领神会:“是,请主任您放心,属下一定把‘抓捕审讯韩瑞天都是小野将军的意思,76号只是奉命行事,对韩先生的处理更是插不上手、说不上话’这一点说清楚。”
李士群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有长进,下去吧。”
坐在办公桌前,刘泽之忽有所动,默默的盘算了一会,拨通了徐建雪的电话:“建雪,我明天要出去几天,不能去你那里吃月饼了,今天?今天也不行,我要去珍宝阁转转,想哪去了?我能给谁买首饰?别小心眼了,真的不行,时间太紧。等我回来,也就三四天,别忘了给我留点纪姐做的云腿月饼。好,就这样。”放下电话,和平川新野打了个招呼,离开了76号。
珍宝阁是上海很有名气的珠宝店,前店后厂。这样的高档场所客流并不多。刘泽之挑选了两样价值不菲的首饰作为寿礼,又对老板说道:“你这个螺钿盒子不错,能不能给我镶嵌一个银质的寿字?如果可以,需要多长时间?”
老板一口答应:“没问题,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先生您是在这里等,还是留个地址我们派伙计给您送过去?”
刘泽之看了看表,答道:“给我倒杯茶,我在小客厅等会。”
没过多久,周成斌以定做银质徽章为名,也到了这里,对伙计说道:“图纸按我的意思设计,我在这里等会,越快越好。”
贵客休息的小客厅只剩下他们二人,周成斌一边翻阅报纸,一边说道:“这么急找我什么事?76号有何动静?”
“倪新没有发现藏金的地方,金蝉计划的第一步总算是成功了。丁林杰立功心切,大肆追捕陈劲松发展的外围组织,76号的刑讯室每天都是满的。孟霄杰还没有通过甄别。”
周成斌切齿冷笑:“丁林杰——等我腾出手里再收拾这个败类!现在最急迫的任务是把黄金转运出去。”
“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李士群派我去南京给周佛海送礼,意诚商贸公司新任经理叶时文囤积了一批军用钢锭,我想借用李士群的手替我们把黄金运出上海,具体计划是这样的……你要做的就是在三天之内,也就是十三日之前把黄金运到意诚商贸公司的仓库隔壁我们的那个联络站里。”意诚商贸公司的仓库搬到新的地址之后,在刘泽之的建议之下,周成斌命人买下了虽然不在一条街道,实则和仓库只有一墙之隔的两间平房,以备不时之需。
刘泽之的计划太大胆了,周成斌沉吟许久,问道:“运过去没有问题,我告诉过你绵贯义一是我们的人,只要李士群同意绵贯义一进驻。但是你能确定李士群会派你负责意诚商贸公司仓库里的物资转运吗?”
“我有七成的把握能做到这一点。至于何时进驻施工,我估计今天就会得到许可。”
七成?万一……周成斌犹豫了,他再三犹豫,终于点头:“好吧,按你说的办。还有事吗?”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在汇丰银行后墙那里策划了一场火灾?”
“葛佳鹏带人给金砖改头换面,任务完成后,剩下了很多工具、废弃的材料。赵敬东手下的检查站查的太严,运不出去,放在那里又怕出事,你知道的那个地区有很多日本便衣的流动暗哨,只能策划一场火灾毁尸灭迹。76号起疑了?”
“目前还没有。”
九月十日下午三点,绵贯义一终于得到许可,带着两支七八十人的施工队进驻原汇丰银行办公大楼,装修工作加班加点的进行着。他安排道:“所有的人都上手,今天午夜十二点前,把所有的地砖都撬起来。明天开始铺新地砖、粉刷墙壁。”
76号,张胜宇来到行动队队长办公室:“赵队长,你找我?”
赵敬东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是我找你。”继续签署手里的文件,张胜宇被晾在了那里。
签署完文件,赵敬东放下手里的笔,打开抽屉,取出一张纸放在办公桌上,说道:“这是你的辞职报告。”
张胜宇等了一会,没等到赵敬东的下文,只好说道:“是的,但是我是交给李主任的,我现在暂时是情报处的人。”
张胜宇话里的意思是赵敬东根本没有资格管他的事,赵敬东淡淡一笑 :“你在军统几年了?”
“四年,怎么了?”
赵敬东冷笑道:“我听说军统有个家规:站着进去吗,躺着出来,也就说除非你死,不可能离开军统,对吗?”
张胜宇心中一寒,他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李士群食言了。他想了又想,无计可施,只好答道:“赵队长,我收回这份辞职报告,我能不能见见李主任?”
“这我做不了主,你回去等通知吧,你的工作安排,过几天倪处长会和你谈。你出去吧。”
张胜宇本来还想问问成功缉捕郭烜的奖金何时可以兑现,看了看赵敬东那张冷若寒霜的脸,识趣的没敢开口。拿着辞职报告无精打采的走出了赵敬东办公室的门。
偷鸡不成蚀把米,早知道就不应该相信李士群“绝不强人所难”的鬼话,现在走是走不了,钱也没拿到,今后也绝对不会受到重用,小鞋是穿定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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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变起不测(上)
九月十一日中午十二点,刘泽之开车离开上海去了南京,抵达南京后直接去了秦淮酒家赴宴。由于只是个散生日,只摆了四桌,出席的都是周佛海的亲属家人、身边的亲信等,刘泽之算是比较疏远的客人。周佛海的秘书曹思源中规中矩的接待了他,收下了寿礼,既不格外热络,也没有任何失礼之处,韩瑞天的是更是一句没提。宴会后,曹秘书送刘泽之走出饭店,笑道:“刘先生回上海后请转达周副主席和夫人对李主任的谢意。”
刘泽之就势说道:“言重了。刘某临行前,我们李主任命我转告:韩先生的事他很抱歉,可是小野将军执意如此,实在是爱莫能助,还请周副主任见谅。”
“韩瑞天不过是周副主席的远亲,他的事情只能由他自己负责,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李主任太多心了。”
刘泽之陪笑道:“周副主席大人大量,身居高位,却能深明大义、体恤下属,实在是令人高山仰止、钦佩不已。”
曹思源淡然一笑,答道:“哪里,哪有李主任大权在握,春风得意?在仕途上深得日本友邦的倚重。昨天下午韩瑞天被抄家,可怜他一个财政部的处长,家徒四壁,清贫得近乎寒酸了。大上海遍地都是黄金,倒让那些别有用心、敛财自肥的人看笑话了。”
这话听起来东拉西扯不着边际,刘泽之如何能不明白弦外之音?他笑道:“不怕曹先生笑话,我们搞情报的,对财政一窍不通。谁敛财自肥?发国难财最让人痛恨,财政部应该好好查一查。”
曹思源意味深长的笑道:“曹某万没想到刘先生也有此意,俗话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可见李主任一清如水,传言不足信啊。”
“是啊,人言可畏,捕风捉影的流言,让人防不胜防啊。曹先生留步,刘某告辞,以后有机会到上海,一定要赏光给我个机会,容我尽地主之谊。”
九月十二日清晨五点,天刚蒙蒙亮,刘泽之启程赶回上海,中午向李士群汇报了南京之行。李士群思忖片刻,问道:“你觉得这个姓曹的是空言恫吓?还有确有把柄?”
刘泽之很老实的答道:“属下也搞不清楚,意诚商贸公司的事我有一段时间没有介入了。”
“不能不予作防范,那里的事情最近我也无暇过问,你这就去看看。能提出来的现金都提出来,该出手的货物尽快出手,或者运到别处、转到其他公司名下都行。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授人以柄。”
九月十二日下午六点,一直吃住在工地,监工赶进度的绵贯义一在工地上来回巡视了一圈,叫过来几个人说道:“今天半夜要把这些垃圾运走,你们四个过来,先别刷墙了,看见没有——”他用手一指:“那边那些地砖,就是那些大的,大理石做的,原来大厅里铺的,你们把它挑出来,单独放在一边。”
这四个人就是戴如和余浩辰等三名部下。一身建筑工人打扮,毫不起眼的戴如答应着:“太君您放心吧,包在我们几个身上,准保一块都坏不了,除非以前就碎了的。这么好的东西,准能卖个好价钱。我刚看了,有些换下来的门,也是好木头做的……”
绵贯义一一瞪眼,呵斥道:“哪来这么多的废话!干活去!”
戴如陪笑点头哈腰:“太君息怒,我们干活去了。走吧,手脚勤快点,太君一高兴,没准就能赏我们酒钱。”
两个小时后,天色暗了下来,绵贯义一看了看挑出来可以卖给回收公司的东西,拿出几张钞票塞给戴如,说道:“不错,拿着喝杯茶吧。地下室里的东西你们也去挑一挑。等车来了,你跟车去,别忘了让收货的把收条写清楚,办完了我还有赏。”
戴如拿着钱眉花眼笑,连连点头:“太君放心,交给我们兄弟几个了。哥几个,跟我来吧。”
四人来到金库原来所在的地下室里,戴如命令一名部下警戒,另外一名部下去挑选可以继续使用的东西,自己和余浩辰两人来到墙角,取出一把锋利的特制的带金刚钻的钢刀,看准预先预留的很不起眼的缝隙,连划带撬。几十刀后,戴如小心翼翼的起出一块五十公分宽的正方形水泥块。
余浩辰看了一眼,水泥块下还是实心的,预留的勾了低标号水泥的缝隙和上面的并不重合,前后错开了一公分。戴如继续操作。余浩辰问道:“原来还有一层,这以前是什么地方?”
“这座大楼建于前清光绪年间,那个时候大家都信风水,奠基开工的时候,挖了一个竖井,放置镇物息壤。建筑示意图上没有标注,汇丰银行也只有前后几任大班知道。定下计划后,我们又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扩建了这个竖井。原来周站长计划在天花板下修建一个夹层,有了这么一个竖井,省事多了。”突然,咔嚓一声,戴如手中的钢刀折断。
没等戴如说话,余浩辰递上了自己随身携带备用的一把同样材质的刀,戴如又起出一块水泥块,余浩辰暗道这加起来快一米厚了,76号的人再精明也不能掘地三尺。
在余浩辰的帮助之下,戴如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块伪造成地砖的金砖,余浩辰叹道:“咱们军统真是人才济济,除了重量,和真的地砖没有一点区别。”
“你才知道?干活吧。”二人先后取出四十八块金砖。戴如说道:“过一会运垃圾的车来了,记住两辆德制旧货车是自己人的,装车后你和我分头跟车,路上有人接应,卸下来交给他们就行了,其他的不用咱们管了。”
余浩辰点头答应:“放心吧。可是一趟运不完吧?”
“原来安排的就是分三趟,76号无意中帮了我们的大忙,把这里糟蹋的污七八糟,建筑垃圾三辆小卡跑三趟才能全部运出去。”戴如对另外一名部下交代道:“等第三趟车出发后你们两个找个机会离开工地,回舞厅等候我的通知。”
一个小时后,三辆敞篷卡车停在了工地下,绵贯义一指挥装车,嘱咐道:“今天一个晚上要跑三趟。一会一个车派一个跟车的帮着卸车。别忘了装完车用帆布车篷罩上,沿途遗撒要罚款的。”
戴如和余浩辰等人混在工人群中装车,十点钟,三辆卡车驶出了工地。十几分钟后,其中的两辆车和另外一辆分道扬镳,分头赶往不同的垃圾处理厂。
半个小时后,车子驶到近郊一条僻静的马路上,两辆车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陈劲松带着一名部下早已在此等候,众人未交一言,配合默契的卸下一部分货物后,车子继续启动,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几分钟后,葛佳鹏开着一辆运输批发蔬菜的卡车开了过来,跳下车和陈劲松会面,三人一起把货物装上了车。陈劲松低声道:“路上小心。两个小时后再过来拉第二趟。”
葛佳鹏答道:“放心吧,两三公里的路,不会出事的,卸完货我继续去菜市场,等时间差不多了再过来。”
九月十三日凌晨五点,戴如把最后一批金砖卸在路边,陈劲松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戴如和余浩辰上车离去。
几日来,郁郁不得志的张胜宇满腹牢骚:李士群食言不放他走,说好的巨额奖金更是不见踪影。想既来之则安之吧,倪新连个工作都没有给他安排。怎么办?处境如此尴尬,他只能去赌场消遣,又接连败北,输了个底掉,囊中羞涩,只好借酒消愁,在小酒馆、苦力出入的二荤铺消磨时间。这一日凌晨两三点,喝的醉醺醺的张胜宇被忍无可忍的酒馆老板“请”除了店堂,他晃晃悠悠的信步走着,分不清东南西北。
天还黑着,马路上空无一人,偶尔驶过一两辆汽车。仲秋的凌晨,寒意袭来,不知过了多久,东边泛出鱼肚白,张胜宇清醒了许多,这才发现自己走了七八里的冤枉路,越走距离76号越远。想着回去还有十来公里的路,醉后乏力、两腿发软的他站在路边,想雇一辆三轮代步,转念又想到囊中羞涩,这个时候的三轮开价低不了。唉,怎么混到连三轮都坐不起的地步了?。
突然前方一百多米远的地方一辆卡车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两个人,和路边的两个人会和,开始卸货。货物似乎很沉,必须两个人抬着才能卸下车。其中的一个人看起来很眼熟,似乎是军统局本部行动处的戴如?是他吗?他怎么会在这里?没等张胜宇想出办法,看清楚此人究竟是不是戴如,车上下来的两个人又上了车,车子开走了。
张胜宇向前走了十几米,隐身在一颗大树后面,继续观察。很快驶来一辆运菜的卡车,之前卸货的两个人和司机一起把货物装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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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变起不测(下)
张胜宇想继续追踪,随即自己也笑了:两条腿怎么追的上四个轱辘?唉,自从来了上海,处处不顺,智商也变得越来越低,不对,应该是从被那个该死的倪新化名石洪昌,抓住把柄,骗上贼船哪一天起,就越来越走背字。
张胜宇理了理思路:戴如在军统的地位,他是知道的,前年戴如去天津执行任务,张胜宇被临时调入戴如手下,朝夕相处三个多月。回到重庆后,时有往来,直到今年三四月份,戴如离开重庆,失去踪迹,没想到他来了上海。上海站的站长是周成斌,戴如是什么身份?副站长?这一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应该怎么办?
直接向李士群报告?李士群自然会派亲信带队追踪,自己只不过看见了戴如,他在干什么?现在去了哪里?一无所知。即使有所收获,论功行赏,算到自己名下能有多大的功劳?私下追查,等有了实质性的线索再汇报?可是自己在76号没有算得上朋友的人那,单枪匹马,从何查起?
再三权衡,张胜宇想到先和日本人打声招呼,汇报这个情况,将来即使算不上多大的功劳,借此和日本人拉上关系,总是好事。山木龙三和浅野一键两个人中,自己和浅野一键还算相熟,就找他吧。
张胜宇看了看手表:五点半,浅野一键应该还在宿舍睡觉。他步行了数百米,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没有开门的公用电话,敲开门,拿出刚办好的证件,把店主的不满吓了回去。电话打到76号宿舍,值班员将信将疑,想着碰个钉子总比耽误了重要公务罪过小,硬着头皮叫醒了浅野一键。
听完张胜宇的述说,浅野一键问道:“戴如是谁?军统的?那你为什么不抓他?什么?军统的王派杀手?那不是周成斌吗?怎么换人了?哦,不止一个?是没抓还是没抓到?就没动手吧?瞧你这点出息!一个人怎么了?你还没有配枪?算了,没枪没敢动手,也说得过去。你知道那个叫……对,戴如的人去哪里了?也不知道?那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昨天我还见到戴笠了,只看了一眼就不知道他去哪了,管用吗……行了行了,别解释了,你们中国人,都这德行,等你回来再说吧,还有事吗?说吧说吧,我听着那——龙三,你早。”
习惯于每天五点半起床跑步的山木龙三路过值班室门口,奇道:“一键,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和谁通话哪?”
浅野一键拿着话筒,对山木龙三用日语说道:“就是刚来的那个叫张胜宇的,军统叛将,一大早把我从床上叫起来,说是有重要情报汇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那,穿上衣裳就跑来接电话,我说咱们宿舍早就应该每个房间装一部分机了。”
山木龙三也不在意,答道:“这么早找你,应该是有急事吧?奇怪,他应该找倪新才对啊。你接着聊,我跑步去了。”
“你等我一会,我有事找你——行了,有什么事等你回来再说吧,什么?那个军统的杀手坐的是一辆运建筑垃圾的车?哎呦,他坐什么车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站在窗外的山木龙三突然一惊:建筑垃圾?军统的人?他推开传达室的门,说道:“一键,把电话给我!”
浅野一键一愣,山木龙三抢过电话,说道:“我是山木龙三,张胜宇先生,对吧?你把情况再说一遍……嗯,明白,几个人?那个叫戴如的,还有司机,司机也参与卸货了?还有两个接应的,我知道了,你听着,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明白了,我马上派人去接你。”
浅野一键问道:“怎么回事?”
“一会再和你细说,一键,你去办公楼,集合值夜班的所有行动人员,能找几辆车找几辆车,马上出发,迟了就来不及了——我估计已经晚了,快去啊!”
二人自小一起长大,一起从军,平日对性情暴躁的浅野一键,山木龙三多有容让,可是关键时候,从来都是山木龙三做主,浅野一键听命行事。他答应了一声:“知道了,我这就去。”
山木龙三回房间拿起配枪,出门撞上了也要去跑步用早点的刘泽之,山木龙三用不容分说的口吻命令道:“带上枪,跟我走,别问了,路上告诉你。”
三辆车急驶出76号,赶往原汇丰银行所在地。车上,山木龙三对同车的刘泽之简单叙述了他的看法:“……所以我认为那批黄金还在原汇丰银行大楼内,不对,应该是在张胜宇发现戴如之前,还在那里。军统利用运输建筑垃圾的车运走了这批黄金。”
刘泽之将信将疑的问道:“你的话有道理,不过……你可能有所不知,那栋楼让我和倪新带人翻了个底朝天,没发现什么黄金那。”
山木龙三答道:“再去搜查一次,我就不信找不到藏金的地方。”刘泽之暗道戴如等人无论是否已经运走了所有的黄金,藏金之处肯定被破坏了,再次搜查,山木龙三找到藏金的竖井只是时间问题。
刘泽之想了想,微带不满的说道:“山木君,这么大的行动,总应该给李主任打声招呼,汇报一下吧?我知道时间紧,不过再紧张也不至于连几分钟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吧?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赶这么几分钟,该来不及,还是来不及。咱们俩还穿着运动服,看着也不像那么回事啊。”
刘泽之的身份,说出这几句话,在情在理,山木龙三笑道:“是我考虑不周,这样吧,到了工地你找部电话向李主任汇报,我带人搜查。对了,向李主任汇报后,请主任派人增援。”
刘泽之要找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他最担心的是戴如等人还没有把黄金全部运走,被山木龙三堵在工地上,如果这样,军统的损失就大了,除了黄金,还有人员。即使侥幸全都运走,戴如等人撤离,绵贯义一也难逃魔掌,绵贯义一知道戴如等人的下落吗?知道黄金被运走后藏在哪里吗?无论如何,都必须尽快和周成斌取得联系。
六点二十分,山木龙三等人来到了工地上,正在昼夜赶工的工人们看见这个阵势,都吓坏了,机灵的赶紧跑到一间临时收拾出来,充当现场施工办公室兼卧室的房间里找监工的绵贯义一。山木龙三先对一名司机说道:“按这个地址,把张胜宇先生接到这里来。”而后命令道:“所有的人停下手里的活,限时三分钟,在台阶上集合!浅野君,你负责清点人数,你们几个跟我来!”
还在熟睡中的绵贯义一匆匆向外赶去,刘泽之来到空无一人的施工办公室,拿起电话,检查了一下线路,拨通了百味斋素菜馆的电话。
电话铃响了两声后,刘泽之挂断,再次拨通。铃响三声,有人接听,刘泽之没有说话,轻轻的敲击话筒,用摩斯码通知:绵贯义一被捕。
放下电话,仔细观察确信刚才的举动没有人看见,刘泽之这才拨通了李士群公馆的电话,刚起身的李士群听完刘泽之的汇报,吃了一惊:戴如此人,他不仅相熟,彼此还曾有过合作,原来他也在上海,上海站的副站长是陈劲松,这一点已经得到了证实,由此可见军统局本部对上海站是不惜血本。难道这批黄金真的是在自己和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被军统盗走了?他命令道:“我马上向小野将军汇报,转告山木龙三,无论是否找到藏金地点,均可抓捕绵贯义一,押回76号,我要亲审。我马上派倪新带人增援。”
放下电话,走出办公室,山木龙三带人在一楼走廊搜查,刘泽之说道:“李主任命令无论能否找到藏金地点,都要抓捕绵贯义一,倪新马上带人过来——”外面传来鼓噪声。
山木龙三答道:“我知道了,外面怎么回事?刘桑,你去看看,我怕浅野君应付不了。”刘泽之来到大楼大门口的台阶上,浅野一键和绵贯义一已然翻脸,怒目对峙,谁也不肯相让。七八十名工人七嘴八舌:“干什么?一大早来抓人?你们是谁啊?”
“活还干不干了?不让干谁给结账?”
“为什么要登记?谁今天突然走了?哎,你知道吗?”
“不知道,自己的活还干不过来,哪有闲心管别人的事?我没带证件,你们几个带了吗?”
“我们也没带,太君,我们现在回去取,行吗?”
“肯定不行!你没听说谁敢离开工地,格杀勿论吗?”
“我的妈啊,这下坏了……”
刘泽之走到绵贯义一面前,严厉的说道:“你就是正金银行的绵贯义一?这个工地是你负责的?你被捕了!来人,拷上他,押回76号。”
几名特工答应了一句“是”,不由分说掏出手铐,拷上绵贯义一。绵贯义一怒道:“我抗议!我是日本人,你们不能滥用职权!”
“有什么话你对小野将军说去!带走!”
又有两辆车驶来,倪新带着七八名特工赶来了,没等他和刘泽之、浅野一键打招呼,接张胜宇的车也回来了。倪新说道:“主任对我说了,途中我一直在想:如果那批黄金一直藏在这栋大楼里,最可疑的地方还是地下室。山木君在哪里?”
刘泽之答道:“他带人在一楼走廊里搜查。”
“我去地下室搜查,浅野君,你带人把绵贯义一押回去,李主任要亲审。小野将军接到汇报后,说是过一会也去76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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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奇男子(上)
绵贯义一被抓捕,在场的工人们被震住了,一时鸦雀无声。刘泽之板着脸冷冷的说道:“抬张桌子,排队挨个登记,不愿意登记的马上抓起来。”
工人们吓坏了,规规矩矩排成纵队,刘泽之带着两名特工一个一个登记,渐渐地他放下了心:工人中没有发现可疑目标,看来所有的黄金都侥幸运出去了,之后戴如等人也撤离了。绵贯义一现在落入76号手中,日本人的身份估计也不会有太大的用处。
接到刘泽之的情报,周成斌忧心忡忡:所有的黄金都转移出来了吗?绵贯义一被捕,是哪里出了问题?戴如等人目前是安全的,还是也被抓了?如果戴如被抓,会不会牵出陈劲松,再进一步暴露藏黄金的地方?
凌晨三点出去采购蔬菜的唐吉田挑着担子回来了,向周成斌汇报道:“周站长,我去了您说的那个死信箱,在墙上见到了咱们军统刚更换的联络标志:一个中心有三角的同心圆,我已经擦掉了这个标志。”
这是陈劲松做的标志,表明一切顺利。周成斌命令道:“老唐,我出去一趟,你继续开门营业。如果我在下午一点前没有回来,你带着这里的两个人马上撤到四号联络站,三天后我会派人找你们。”
七点整,周成斌出门,他要去一家今天上午才启用的联络站,面见陈劲松商量对策。
大楼地下室内,倪新对几名部下说道:“这么找不是办法,这些地砖都是我之前带人撬起来的,你们两个去打几桶水过来,你们两个把地面清理干净,垃圾都先运出去。”
两名部下拎来了四桶水,倪新命令道:“泼到地上。”
部下们赶紧照办,倪新一眼看出东北角一个地方渗水速度明显比别处快,他俯身仔细观察,说道:“去找一把铁质的撬棍。”
部下一路小跑找来了撬棍,动手撬开五十公分见方的一块水泥,倪新观察了一下,说道:“继续撬。”
又撬开一块大小差不多的水泥块,一眼竖井呈现在面前,里面空空如也!倪新估算了一下,放置一百五十块三十七点五公斤规格的金砖没有问题,他切齿怒道:“周成斌,算你棋高一着!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抓住你!”回头对部下命令道:“你,拍照;你去通知山木君,藏金地点找到了。你们几个跟我来。”
倪新带人来到大楼门口,对正在登记的刘泽之说道:“登记完了吗?有没有可疑的?”
“快了,剩下四个人了。有几个人没有带证件,还有两个说不太清楚今天的行踪,也找不到证明人,你看用不用抓回去审讯?”
“算了,把人都放了吧。”黄金已经全部转移走了,除了绵贯义一,军统的人不可能还留在工地上,进了76号,不死也要脱层皮,何必累及无辜?
山木龙三从楼里走出来:“倪桑,听说你在地下室里找到藏金地点了?”
“是的,我已经命人拍照了。”
“我去看看。”
不大一会,山木龙三又回来了,说道:“刘桑,登记完了?倪桑,我们回去向李主任汇报吧。”
八点半钟,周成斌来到一家裁缝铺,他的突然来访让陈劲松吃了一惊:“您怎么来了?没看到我留在挂死信箱的那面墙上的标志吗?”
“看到了。劲松,六点二十五分,八十六号传出消息:绵贯义一被捕了。”
本以为大功告成的陈劲松大吃一惊:“怎么回事?戴如哪?他们安全吗——黄金已经全部运出,他们不会再回去了,应该是安全的。”
“你说的有道理,而且如果戴如有危险,八十六号不可能不提及。”
陈劲松冷静了一下问道:“绵贯义一为什么被捕,八十六号说了吗?”
“他是在电话里用摩斯码通知我的,原因有可能他并不知道,也有可能知道没办法说清楚。现在最要紧的是76号一定会在大上海掘地三尺,寻找这批黄金,我们应该如何才能保证黄金不会得而复失。”
陈劲松点了点头,搓了搓手,说道:“对,您说得对,该怎么办?戴如奉命看守黄金,他的身手很不错……”
周成斌皱眉道:“糊涂!身手好?又能怎么样?他还能以一敌百,腾云驾雾不成?黄金在上海停留的时间越长,越危险,我们必须尽快把黄金运出上海!”
陈劲松想了又想,还是没有主意:“周站长,英国人的威尔士亲王号军舰本月十六号才能抵达上海,还有三天……”
“不行!必须改变计划,威尔士亲王号是英国人的军舰,必将成为日本人和76号的重点监控对象。我有一个新的想法……暂时没办法对你说,需要你做的是今天下午马上去趟南京,找这个人,让他出面向财政部投诉,这是一些资料,你交给他……明白了吗?我会马上密电局本部,让他们在重庆和伦敦取得联系,通知威尔士亲王号以机械设备出现故障为由,减慢航速,在海上待命。”
陈劲松答道:“这批黄金中的七成是英国人的,他们一定会配合的。”他翻了翻资料,担心道:“这都是意诚商贸公司囤积居奇、走私漏税的证据,会不会给八十六号带来麻烦?” 周成斌答道:“你放心吧,我仔细挑选过,这都是最近这两个月的,是八十六号私下留心,观察得来的,从明面上看,七月份之后这家公司的事情,八十六号就没有插手过。”
“这样最好,那我出发去南京了。”
十点整,倪新等人回到76号,平川新野说道:“你们回来的正好,省的我再打电话叫你们回来了。李主任在会议室,让你们三个人过去开会。”
会议室内,小野平一郎也在坐。李士群说道:“都坐吧,说说事情的经过。”
山木龙三首先发言,而后倪新做了一些补充,最后倪新站起身说道:“属下和刘秘书奉命搜查大楼,却没有发现藏金之所,铸成大错,玩忽渎职之罪,不敢推诿,自请处分!”
刘泽之也赶紧站了起来。李士群沉吟不语,山木龙三陪笑讲情:“我仔细观察了藏金的竖井,也不能怪他们搜检的不细,竖井上面覆盖的水泥快有一米厚了。即使当初就想到用水泼地的检查办法,也不行,缝隙用水泥填过,后来取出金砖的时候又用工具撬开了。”
小野平一郎开口说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追查这批黄金的下落,李桑,我看许他二人戴罪立功,等追回黄金,再做处置,如何?”
李士群就势下台:“既然将军为你们讲情,先这样吧。将军,您看应该如何追回这批黄金?”
“当然是全体出动,全城搜索,加紧封锁车站码头,掘地三尺,也要把黄金给我找回来!我们的人手不够,山木君,你负责和市警署合作,抽调警员协助,全城搜查。浅野一键和赵队长带人继续封锁车站、码头,各条道路的出入口都要设立检查站。倪处长,你带人重点搜索所有和英国人有关系的目标。”
李士群答道:“就按将军的意思办,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众人一起起身答道:“听清楚了。”
李士群又道:“张胜宇认识戴如,浅野君,你带上他一起执行任务,抓获郭烜的那笔奖金……刘秘书,通知财务科先给他一半,而后你也到审讯室来。”
小野平一郎说道:“这样看来韩瑞天并没有因为受贿,假公济私,谎报军情,他的确是看到了黄金——以受贿渎职的罪名革职,送进监狱关上一年半载,以儆效尤。”
区区小事,李士群自然不会有异议:“当然应该这么办。将军,审讯绵贯义一的工作,不能再延误了。我已经命令平川君去刑讯室准备了。”
“好,马上开始审讯,我和你一起去。”
来到监听室,平川新野迎上来说道:“将军、李主任,都准备好了。”
绵贯义一是日本人,李士群礼让小野平一郎做主:“请将军安排吧。”
“李主任,让你的两个秘书主审吧,我们在监听室监听。”
此时,刘泽之也到了,对李士群说道:“主任,已经通知了财务科,也对张胜宇说了,让他明天上午去领。他很感动,一再说要当面向您表示谢意,称赞您一诺千金。属下做主告诉他好好的跟着浅野君办差,就是对您最好的回报。”
李士群点了点头,命令道:“你做平川君的助手,开始审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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