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放长线
走廊里,汪秘书迎了上来,说道:“我提前到今天晚上出发,来找你办交接,过来找你,见你正在应付记者,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本事。”
“唉,这还是李士群教给我的,想当初……”
汪秘书驻足正色道:“我要劝你一句:今后李士群这个人,你提都不要再提,无论是褒扬,还是谴责,不仅是在毛先生面前,在任何场合、任何人面前。”
刘泽之愣了一下,叹了口气没说话。
十点正,陈劲松带人从牢房里提出耿镇宽,再次提审,耿镇宽一再坚持说他知道的都说了。陈劲松说道:“那好,我相信你。来人——备车,去现场。耿镇宽,你的案子毛先生很重视,现在带你去现场,还原案发时的经过,撰写结案报告时用得着。走吧。”
听到结案这两个字,耿镇宽悬着的心放了下了几分,身陷囹圄,也没有反对的资本,点了点头。
十一点半,陈劲松带着三名特工押解着耿镇宽再次回到了菜市场后门,陈劲松命人拉起警戒线,围着后门封锁了事发区域。十一点四十五分,对一名姓庞的特工说道:“带他指认现场。”
老庞带着耿镇宽一处处指认十三日中午激战的现场,和刘泽之写的《情况经过》比对,对的上的做个记号,对不上的向陈劲松汇报,陈劲松令耿镇宽仔细回忆。一番折腾,很快就到了十二点半菜市场关门的时间,由于下雨的缘故,买菜的人不多,卖菜的人也少了将近一半,从后门出来人比平日少了很多,有的人径直离去,更多的人止步看热闹。还有些好事者三五成群交头接耳,议论着两天前发生的一幕,陈劲松等人只当没看见。
一点整,老庞走到陈劲松面前低声说了几句,陈劲松命令道:“既然都对上了,那就回去吧。”
和汪秘书办完交接,刘泽之说道:“中午一起吃饭吧,给你送行。”
叶君远的一名部下进来报告道:“刘秘书,叶主任命我来请你过去。”
汪秘书说道:“我三点出发,之前还要去向毛先生辞行,你忙吧。记着你欠我一顿饭,如果我活着回来,替我接风,如果……赶上祭日,别忘了……”
“说什么哪?好,那我就不送你了,多保重。”
叶君远的办公室,茶几上摆着两菜一汤,叶君远说道:“坐吧,先吃饭,边吃边聊。”
“你急着走吗?如果不急,陈劲松约定两点之前回来,等他回来一起谈 。”
叶君远一边为刘泽之盛饭一边答道:“不急,成都之行推迟到明天下午出发了。泽之,前几天我一直在给一个培训班授课,昨天晚上十点才回来,刘林的事我刚听说……你节哀顺变,明天的葬礼我陪你一起去。”
“谢谢你特意为阿林推迟行程。”
见刘泽之点破,叶君远也不再否认,吃到一半,陈劲松回来了:“吃饭哪?给我也盛一碗。老叶,看你气定神闲的样子,有收获了吧?”
“是的,你哪?鱼儿上钩了吗?”
“不知道,该做的都做了,老巩带着他手下所有的人在周围布控。”
三人匆匆吃完饭,叶君远说道:“泽之的判断是正确的,看起来很像军统外墙的背景,是另外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拍照时间确实实在凌晨五点半到六点办之间。你们看:这是局部放大的照片。这些鉴定是我从情报处借来的技术人员完成的。”
陈劲松问道:“那你做了些什么?”
“世界上只有相似,没有完全相同的地方。古华找了一个相似的地方,做了伪装,让这个地点尽可能看起来更像军统的外墙。我的专长是造假,一切的伪装很难瞒过我的眼睛。把所有的伪装去掉后,这是古华等人拍照的地点的真实样貌。”
叶君远递过来几张他手绘的图纸,刘泽之和陈劲松接过来细看。叶君远又道:“这个地点还应该满足人迹稀少这个条件,否则即使是凌晨,刷了这样内容的标语后照相,不可能不引起行人的围观。”
刘泽之点头道:“说得对,贴传单、刷标语,拍照,再清洗,速度再快也需要一个多小时。”
陈劲松边思忖边说道:“这么长的青砖围墙,间隔十米有两棵和军统外墙一样的大樟树……人迹还很稀少,会是什么地方?而且我一直很奇怪:军统内卫组是由精锐组成的,连着两次如此疏忽,怎么可能?刚才我在大门口碰到内卫组的包祖章了,灰头土脸的,听他说是被毛先生严厉训斥,还说等戴老板后天回来,要报请戴老板,军法处置。他一再拜托我尽快破案。泽之,你在想什么?说来听听。”
“这个贴传单、刷标语的人一定可以接近外墙而不引人注目。老叶,如果一个人干,最快需要多少时间。”
叶君远摇头道:“不是一个人,最起码需要两个人。”
刘泽之将信将疑的问道:“你是如何判断出来的?”
“贴传单需要的时间不长,刷标语,如果一个字一个字的刷写,不仅时间长,需要的工具也多。你们看,标语的字的边缘,上一次急着清洗,所以疏忽了。”
刘泽之和陈劲松拿着照片翻来覆去看来半天,也没看出来,刘泽之皱眉道:“老叶,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急性子。你们看:边缘好几处可以看出喷溅的痕迹……”
一语点破,陈劲松一拍桌子,说道:“明白了!事先用纸或者布,漏刻好标语的模型,一个人把模型摁在墙上,另外一个人用装满红油漆的铁罐什么的工具,把油漆喷出来,揭掉模型,字迹就在墙上了!两个人,可以不引人注意的接近军统外墙……是凌晨时分开始工作的环卫工人!他们都是两人一组,一个人推着装垃圾的手推车,另外一个人负责清扫马路。”
刘泽之夸奖道:“劲松说的不错,两次作案都是雾天,深秋的凌晨时分,环卫工人作案,需要的时间又不长,内卫组的警卫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在军统院子内,疏忽也有情可原。”
叶君远说道:“是啊,第一次是没想到有人敢在军统局本部外墙做手脚,第二次是没想到有人居然敢故技重施。泽之,你在毛先生面前替包祖章他们美言两句吧。”
刘泽之笑笑不答,陈劲松说道:“泽之,我建议抓捕两次案发时负责清扫的环卫工人。”
“我没意见,目前待命的人都是你的部下,你去交代他们马上动手。”
陈劲松走后,刘泽之又道:“老叶,古华他们拍照的地点会不会是在郊区废弃的工厂、仓库外面?”
“有这种可能,可是范围还是太广……实在不行只能一处一处的对照。”
“行不通,我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机找到这个地方?是想一网打尽,对不对?重庆如此之大,一处一处的找,且不说需要的时间长,参与行动的人不会都是有经验的职业特工,打草惊蛇,让对手跑了,岂不前功尽弃?”
“是啊,那就只能再想办法缩小范围……”叶君远拿起照片仔细琢磨:“围墙的高度能推测出来,在二米二到两米三之间,可是重庆的围墙绝大多数都在二米到两米五之间,长度没办法知道,材质也是最常见的青砖……”
刘泽之指着一张照片上的一个阴影问道:“这是什么?”
叶君远脱口答道:“影子。”
“我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影子?”
叶君远拿过来细看,答道:“肯定不是人影,具体是什么……看不出来,只能等到明天凌晨差不多同一时候,在现场用各种东西试一试。我想围墙外,无非就是树木、车辆、石狮子什么的。”
“那就等明天凌晨,也有可能是建筑物的投影,对了,包祖章不是挺着急的吗?让他准备各种道具,破获谍报网后也可以算他一份功劳,我才好替他进言。”
“那我去对他说,明天凌晨四点在外墙案发现场见面。还需要我做什么?”
陈劲松走进说道:“我已经派人去市环卫局抓人了,泽之,等抓回来我们一起审讯。”
“没问题,我出去一趟,一个小时后回来。”
陈劲松奇道:“巩组长那里随时可能会有消息……哦,你去吧。”
刘泽之没说话,离开了办公室。叶君远问道:“他这个时候干什么去了?”
“你啊,怎么和我一样糊涂?我想泽之是去行政科,明天上午八点安葬刘林,他是得去一趟,看看有没有疏漏。”
叶君远这才明白过来:“哦,你说得对。唉,泽之他心里一定很难过,你还不知道吧?我听说他另外一个弟弟死在76号。”
“我当然知道,刘无是为了掩护我撤离才……刘林,本来没他的事,是我想着刘林参加了行动,刘泽之也许会介入进来,你知道前些日子,泽之一直很消沉,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说起来,都是因为我……我欠他们兄弟的太多。”
叶君远长叹一声,安慰道:“你欠的再多也没有我欠他的多,他不仅冒着暴露的危险救了我的命,还保住了我的名节。你也不必自责,怎么会是你的错?泽之是因为这件事才决定放弃英伦之行的吧?其实他走了也好,腥风血雨,也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何时才能复我中华河山。我会出席明天的葬礼,劲松,你出席吗?”
“当然要去,刘林是我的部下,而且我也不放心刘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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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二章 建功 (上)
从行政科出来,刘泽之看了看手表,来见毛人凤汇报进展,毛人凤点头道:“干得不错,看来再次成功破获日本人的谍报网指日可待,小野平一郎即使想第三次重建,也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泽之,我刚才致电行政科,他们说刘林的葬礼明天八点举行,你通知他们备车,七点半从单位出发。”
“毛先生您日理万机,舍弟的葬礼怎敢劳您拨冗出席?”
“话不能这么说,刘无、郭烜、徐建雪……死在上海,我想送他们一程,也不可能。刘林是为国而死的,我曾召见过他,这孩子,品行质朴、上进好学,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惜了。”
“谢谢毛先生褒奖,存殁同感大德。”
十六日凌晨四点,只睡了三个多小时的刘泽之来到军统举局本部外墙外,惊讶的看到内为组拿来了很多用纸板和胶泥做成的各色模型。叶君远迎上来说道:“老包可费了力气了,刚才还拉着我一再拜托。”
“开始吧。”
两名专业摄影技术人员把模型一件件放在叶君远划定的位置,在特定角度拍照。两个小时后,陈劲松说道:“拍完了,结果要到两个小时候才能出来。泽之,你坐我的车去公墓吧。”
“让老叶坐你的车去,我过一会随侍毛先生一同过去。”
十点整,公墓内,葬礼结束后,一身黑色西服、系着黑色领带的刘泽之向来悼唁的来宾一一致谢。陈劲松说道:“泽之,走吧。”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再待一会。”
众人散去,刘泽之伫立墓前,墓碑上刘林的笑容质朴和熙,刘泽之走前两步,俯身蹲下,手指一个字一个字拂过:刘林之墓,兄刘泽之泣立。
“阿林,你们都走了,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没有亲人了……你的话我记住了:替你和阿无多杀几个鬼子!别对我失望,以后我会尽力做一个让你和阿无骄傲的哥哥,相信我,好吗?”
不愿在人前落下的泪水一滴滴落在墓碑前的草地上……
许久,刘泽之走出了公募,陈劲松那辆旧吉普孤零零的停在大门口。刘泽之拉门上车:“走吧。”
陈劲松安慰道:“泽之,刘林被追赠为中华民国陆军少校,毛先生和军统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到了大半,生荣死哀……”
刘泽之顾左右而言他:“我估计照片的鉴定结果应该出来了。巩组长那里还没有消息?催问一下进度吧。”
回到局本部,走廊里,包祖章和一名技术人员已在迎候,包祖章说道:“照片鉴定结果半个小时前出来了,怀疑是一个两米左右高的凉亭模样的建筑投射的阴影。”
凉亭?刘泽之一愣,思忖道:“围墙外面有一个凉亭?可能吗?才两米高?什么凉亭这么矮?”
陈劲松:“进来说吧,老叶,你也回来了,都坐吧。”
几人走进办公室,包祖章说道:“是啊,我们也想不明白。”
叶君远拿起放大镜细看,说道:“不是凉亭,应该是农民用茅草和竹子搭建的看秋时使用的的窝棚。”
刘泽之答道:“看秋?这么说是在农村?重庆农村山地多,单产量不高,江南很常见的看秋在这里并太常见。不对啊,农村哪里会有这么长的青砖围墙?难道是废弃了之后,当地农民私自开荒?也对,荒地无主,所以需要看秋。”
陈劲松总结道:“地处远郊,废弃的大型企业或者仓库,废弃的时间最少在一年以上,否则荒地来不及长出庄稼,有一道高二米到二米五的青砖围墙,围墙外搭建有一个看秋人使用的高两米的窝棚,重庆这样的地方多吗?”
刘泽之答道:“范围是缩小了,符合条件的可也不算少……我怀疑开荒出来的田地,有可能不是用来种粮食的,而是种菜的。”
叶君远点头认可:“说得对,已知古华有一个重要同伙,在菜市场后门有一艘运菜的民船,这么说拍摄假照片的地点很有可能离河边不远。”
刘泽之说道:“剩下的只能用笨办法了,劲松,从市政管理局调来图纸,别忘了从兵工署调来这两年废弃的军工厂的地图,命令临时行动组所有待命的人分头一处处追查。”
陈劲松答道:“我这就去安排。”
刘泽之又道:“古华从教堂逃离后,需要一个落脚点,他还能策划指挥行动,说明那个暂时的落脚点还是安全的,嘱咐追查的行动人员:有所发现后不得擅自行动。”
“你说的有道理。”
陈劲松走后,包祖章不由的叹道:“刘秘书,以前有人说你是军统的王牌间谍,说实话,我是不服气的,现在看来我才是井底之蛙。”
刘泽之摆手道:“别捧我了,王派间谍?这四个字谁能当得起?只不过我以前是潜伏,是在地下,现在世易时移,对手变成了地下的潜伏者,对他们,我多一些了解罢了——巩组长,什么事?我还正说要设法和你联系。来,坐下说。”
气喘吁吁赶来的巩组长也没工夫问是谁的水,端起茶机上的杯子几口喝干,说道:“快二十四小时了,终于有收获了。我奉命在菜市场后门周围布控,陈主任带人押着耿镇宽去指认现场,围观的人群中我锁定了六个可疑目标,分头跟踪……”
刘泽之又被他倒了杯水,趁巩组长喝水的功夫对一脸茫然的叶君远解释道:“古华去找的那个人,为怕潜逃后反而暴露身份,我和陈劲松认定他会若无其事的继续出现,陈劲松押着耿镇宽指认现场,表明耿镇宽已经叛变,耿镇宽我怀疑是负责谍报网中和内线联系的,这么大的事,此人不可能不向古华汇报。”
叶君远这才明白过来,连连点头。
巩组长放下水杯说道:“过程我就不讲了,总之,其中的一个人,身份正是我们怀疑的运输蔬菜的民船主中的一个,驾船离开后,中途停下来,下船在一个死信箱里留下了情报。负责跟踪他的只有三名特工,临时商议后没敢惊动,派一个人守住死信箱,另外两个人继续跟踪。后来这两个人打回电话说是跟丢了。好在今天上午八点,在经过了十七八个小时的蹲守后,有人从死信箱里取走了情报,那名特工就跟了上去,取走情报的那个人去了郊区,没有电话,所以一直到半个小时前才设法通知了我,这个小子素质不错,单枪匹马,也没有惊动被跟踪的人……”
刘泽之插话道:“他找到的那个地点是不是郊区一家废弃的大型场所,围墙外有菜地?围墙是青砖砌就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巩组长大惑不解:“不可能啊,我收到情报,命令他继续监视,就马上赶回来了。而且我到现在还不能肯定,那名部下说那一片全是开阔地,他只能保持相当远的距离,等于跟丢了!不过据他描述那一片是有这么一处地方,他把这个地方和其他三处列为了重点区域,我还正想着和你商议如何进一步甄别那。”
刘泽之无暇作答,摊开地图说道:“不必甄别了,就在那里!巩组长,把那个地点给我标出来!”
巩组长依言照办,短短的时日,对刘泽之,他已颇为信服。
刘泽之又道:“途中还需要渡船,最起码也需要两个半小时才能赶过去。老包,你是内卫组的组长,军统的老资格,你来看:这附近有没有军统的行动部门?距离越近越好。”
包祖章仔细看了看答道:“有一个军统的电讯培训班,距离那里不到三公里。”
“一个培训班?有多少人?我说的是能参与抓捕行动的。”
“这个培训班规模中等的,我估计学员有七八十人,有没有武器……这就不知道。”
“有武器——”陈劲松从外面走进来接过话头:“这并不是一家专业的电讯培训班,而是特工培训初级班,前两个月的受训科目是电讯,从这个月的下半个月开始射击、格斗、投毒等行动技术培训,十二号刚下发的枪支。除了学员,还有教官、职工、警卫人员等十七人。”
听陈劲松如数家珍,刘泽之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对了,来人,通知下去:陈主任安排的追查行动暂停执行。”
“这个培训班即将于十二月初结业,教务主任月底被外派到了北平站,一个多月的时间,毛先生认为没必要再派一个教务主任,恰好那段时间我负责的培训班只剩下两批学员还在授课,毛先生命令我兼任那里的教务主任,相关资料十一号送到了我手中。”
刘泽之问道:“太好了!可是还没有结业的初级班学员的水平可想而知,教官能力怎么样?有没有电话?”
“有一部电话,教官的水平当然不会太差,有一名姓迟的教官,是军统排的上号的狙击手。你想干什么?”
“好!劲松,给培训班打电话,现在是一点半,二点半完成包围,二点一刻动手抓捕!最好抓活口,实在办不到,死的也要!里面的人要是跑出去一个,军法从事!”
“泽之,能不能等咱们带队赶过去再行动?”
“不行!你带着耿镇宽指认现场,引蛇出洞这一招对古华来说,并不高明,我担心他反应过来,再次潜逃!再找机会抓住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既然毛先生命令由我负责,执行命令吧。”
包祖章提醒道:“按说我不该说话,是不是先向毛先生请示一下?”
“来不及了,毛先生从公墓直接去了国防部。”
陈劲松答道:“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去打电话,而后守着电话遥控。”
刘泽之又对巩组长说道:“把稽查处的囚车调过来,你带人赶过去,等抓捕结束后,把人犯给我押回来!对了,别重蹈闵维意的覆辙,留心别让人犯自杀!”
巩组长跃跃欲试,终于要收网了!他立正答道:“是,我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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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三章 建功(下)
部下进来报告说是去环卫局执行抓捕任务的人回来了,嫌犯顺利就擒。
刘泽之问道:“带到审讯室,十分钟后我过去审讯。老包,给我找个助手。”
“还找什么?刘秘书,您要是不嫌弃,我来。我们内卫组这些日子是丢尽脸了,被好几个长官训斥,你等于是为我们挽回面子。”
刘泽之拽了一句文:“固所愿也不敢请也,辛苦你先去准备一下。”
一点五十,包祖章来请刘泽之,走到半途,刘泽之突然抽了口冷气,扶着墙站着。包祖章问道:“刘秘书,你怎么样了?”
“没事,腿上子弹擦伤一阵剧痛,容我缓一下。”
包祖章搀扶住他,关切道:“要紧吗?怎么说也是枪伤,别大意了。您以前受过枪伤吗?”
刘泽之苦笑道:“四年来我曾五次受枪伤,全是伤在自己人手中——走吧。”
包祖章一愣,对刘泽之的经历更加好奇佩服。
审讯室外,刘泽之止步观察窗望着里面的嫌疑犯,只见是一老一小两名脸色黝黑,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初来城市的乡下人。年纪大的有四十余岁,偶尔抬头张望,眼神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狡黠;小的只有二十岁上下,低着头发呆,二人的长相有几份依稀相似。
两边四个深秋的天气只穿着一件单衬衣的彪形大汉,抱着胳膊、板着脸,恶狠狠的站在那里。他转头对包祖章道:“你来唱白脸,怎么蛮横怎么来。”
此言正中下怀,包祖章响亮的答了一声:“是。”
审讯开始了,坐在主审位置上的刘泽之低头整理资料,包祖章抢先开口:“你们就是在军统外墙外面贴传单、刷标语的汉奸?”
年纪小的那个人犯吓得一哆嗦,上年纪的那个强挤出一丝笑意答道:“是的,长官,俺们知道错了,您大人大量,高高手让俺们过去吧,以后俺们再也不敢了……”
包祖章一拍桌子,怒道:“什么?放过你们?说的好轻巧!”
年纪小的忍不住抽泣起来,年纪大的那个也似是吓坏了,刚想站起身来哀求,一名打手狠狠地把他摁在凳子上:“不准动!否则可以当场击毙!”
“是,俺不动,长官,俺们不知道啊,俺就拿了人家一千法币,俺这就退出来……没带钱,回去就退给长官,没通敌,不敢那,长官,你可一定要相信俺们……”
包祖章气坏了,戟指大骂:“退钱?混账!为了一千块钱,就敢在军统外墙刷反对抗日的标语……”
“俺们不识字,不知道刷的是什么……”
“还敢狡辩?!来人——”
刘泽之终于忍不住开口教训:“包祖章,你这是审讯,还是泄愤?不像话!”
“这两个混账,居然想以不识字逃避惩罚,我……”
刘泽之打起了官腔:“你什么?到底谁是主审?作为一个军人,你不懂得如何服从长官吗?”
包祖章愤愤住口。
刘泽之点了根烟,说道:“来人——”他指着那个不住哭泣的年轻人说道:“同案犯怎么能一起审?还有没有一点常识?先把他带下去。”又抽了两口烟,问道:“我们开始吧,你的姓名。”
“岳老四。”
“年纪。”
“四十七。”
“和同案犯的关系。”
“他是俺侄子,他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俺一时鬼迷心窍。”
两点整,重庆远郊铜梁县一家被日本轰炸后废弃的军工厂内,仅剩的两间可以住人的房子外面,被雇佣来看门的老庞在门外把风,日本谍报网通讯员陶吉成来见古华:“古先生,这是老贺送来的。他担心有人跟踪,没敢回来。”
古华说道:“他的谨慎是对的,难道耿镇宽真的叛变了?好在他并不知道这个联络点……老陶,军统押解耿镇宽指认现场时,你当时也在菜市场后门?你和贺儒,耿镇宽都认识,你们两个居然毫发无伤?说说经过,越详细越好。”
“当时我奉您的命令趁着菜市场关门的时候去和贺先生接头,刚到那里就看见拉起了警戒线,陈劲松的,就是您说起他是您的同门师弟,断了一条腿的那个人,也在现场,耿镇宽被几个人押解着,似乎是在指认现场,我看到了贺先生,没敢上前。贺先生做手势命令我立即离开,去死信箱取情报。”
“现场军统有几个人?”
“加上陈劲松我看到了四个。古先生,贺先生送来的情报不是说耿镇宽掌握的内线目前还没有出事吗?属下提议马上转移。”
古华委决不下:“如果耿镇宽没有叛变,就没必要转移;如果他背叛了大日本帝国,转移还来得及吗?我并不是怕冒险,才让这两条内线自生自灭,而是假如我要越过耿镇宽直接联系内线,必须亲自出面。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军统是怎么找到圣保罗教堂的……”
“您是说假如耿镇宽叛变,而内线却安然无恙,很有可能是军统在等着您自投罗网?您的顾虑应该是对的。”
突然一个念头袭上心头,古华问道:“指认现场的时候军统只有四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残废了的陈劲松?不对啊,如果耿镇宽投靠了军统,自愿指认现场,何劳上校军衔的陈劲松亲自出面?如果耿镇宽是被迫的,区区四个人,还有一个腿脚不方便的陈劲松,万一出事,帮不上忙还要让其他人分心保护,军统就不担心有人接应,耿镇宽趁机跑了?再说无论耿镇宽是否招供,军统手头要做的事很多,何况我又在重庆各界众目睽睽之下给了军统一记响亮的耳光……指认现场?事发时现场军统的人不算少,还有什么没搞清楚的?老陶,你一路上没发现什么异常吧?”
陶吉成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和贺儒怎么没有想到?您是说属下有可能被人跟踪了?您是知道的,属下的专业是电报通讯的,这方面的经验不足,现在……我不敢说,唉,我多留点心就好了!”
“小心无大错,你我,还有老庞,必须马上转移,你去通知老庞:销毁一切可以让军统追踪……”
把风的老庞急匆匆跑进来说道:“古先生,情况不太对,有很多人在距离咱们二三百米之外活动,这里很僻静,以前从来没有过……”
古华陡然起身,命令道:“出事了!这些人应该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听着;带着电台下密室!军统抓住我之后,狂喜之下,未必会仔细搜索,你们也许可以逃过一劫——快去!这是命令!没必要为我陪葬!如能脱险,转告贺儒:谍报网暂时由他全面指挥,近期内保持静默,等待小野将军的指示!”
陶吉成和老庞只能匆匆执行命令。
古华推开配枪的保险,走出大门。如果被包围在这两间小房子里,等于缴械投降,还会连累陶吉成、老庞失去最后一线希望,只有走出去,虽然在开阔的深秋菜地里,一无遮掩,逃离的可能性也极低,他寄希望于对手要留活口,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古华穿过菜地,走了不到五十米,就知道今天没有任何幸免的机会:敌人参加行动的最保守的估计也在五十人左右,而且是有备而来。他故作不查,继续向前大跨步的走着,每多走一步,留给陶吉成他们的机会就多一分。
培训班受命负责指挥行动的唐教官看到目标居然自己走出来了,当即命令道:“提前行动,缩小包围圈,马上抓捕!目前只看到了一个对手,抓活的!”这么多教官学员围捕一个人,还不能抓活的,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几个临时组建的行动组冲了过来,唐教官身先士卒,带队冲在最前头,一边跑一边喊道:“站住!再跑开枪了!”
古华对准他就是一枪!唐教官中枪扑倒在地。
参与围捕的学员们急了,子弹从四面八方飞来,古华只得卧倒在一个小土坑里还击。
另外一名姓万的教官眼见古华已经进入狙击区,喊道:“都不准开枪,包围他!”
隐身在一颗大树后面的迟教官手中的狙击枪响了,准确擦中古华持枪的右臂,古华脱手,手枪被冲击波冲出去七八米远!他并不想重伤对手,怕的是对手自裁。
见对手失去反抗能力,十余名学员上前逮捕了古华。
三点半,审讯还在继续,无论是刘泽之循循善诱,还是包祖章威胁要动大刑,岳老四咬定牙关说是自己叔侄都不识字,有人出钱让他们在军统局本部外面贴东西、刷标语,说是治疗花柳病的广告,他们贪财就干了。因为粘贴这些广告被逮着了,市政管理局、卫生局都要罚款,所以只能偷偷贴。
张贴虚假下三滥的广告,不过是罚点款、命令环卫局开除,最多拘留几天的罪过。
包祖章心道看样子不用刑是不行了。
刘泽之把几乎是同样的话又说了一边:“岳老四,你老奸巨猾,可以蒙混过关,你侄子怎么办?他招了,你不说?罪加一等!”
“长官,你让俺说什么?俺就是贪点小钱,俺确实不识字,俺要是知道贴的是这些东西,借给俺个胆,俺也不敢!俺错了,俺侄子是个老实孩子,他不会撒谎的,您可别逼他,万一有个好歹,俺没脸去见他爹娘……”
包祖章咬牙切齿的怒道:“好,好,有种!军统是什么地方?你会不知道?有本事你就别改口!”
“别看俺不识字,军统俺当然知道了,国家的大衙门,保护良民百姓的,里面都是有大学问好人,叫什么来着……公仆吧?长官,你一定要相信俺,你说活干完了,俺还留着那些刻字的布干什么?等着被抓啊?我就给烧了……”
包祖章气的脸色发白,对刘泽之说道:“动刑吧,先收拾那个小兔崽子!”
刘泽之面现难色。
岳老四拍着腿嚎啕大哭:“您不能这样啊,你都开了啥子记者会,我冤那,我要去更大的衙门伸冤,没法活了……”
刘泽之看着他,没有说话,岳老四的哭声一直没有减弱的迹象。
七八分钟后,刘泽之似是失去了耐心,悠悠开口:“别哭了,我信你,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岳老四闻言一喜,不敢相信,抬眼看着刘泽之,包祖章等人也惊呆了。
刘泽之把一张《释放证明》调头冲着对面的岳老四,递过一支笔,指着最底下一栏说道:“这里,对,就是这里,签名。”
岳老四下意识欠身,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刘泽之拿起释放证,嘲讽的笑道:“不识字?这笔字写的还不错吗——”他板起脸,厉声喊道:“战时通敌,就是死罪!”
岳老四这才反应过来被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骗了,手中的钢笔落在了地下,颓然坐回凳子上,眼睛是全是愤怒和不甘!
包祖章等人先后反应过来,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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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四章 义正辞严
刘泽之起身示意包祖章跟他出去,审讯室门口低声说道:“老包,岳老四已经失去了斗志,下面的事交给你了。我去找陈劲松了解一下缉捕主犯古华的行动紧张的如何。用那个中间有半人高隔断的审讯室,把岳老四的侄子放到一边旁听。等审完岳老四,再让他侄子补充。”
包祖章频频点头:“我是心服口服了,您放心去忙吧,剩下的事要是再办不好,我就没脸见人了。”
巩组长担心古华潜逃,把自己的左手和古华受伤的右手拷在了一起,身后跟着四名全副武装的特工,回到了局本部,走廊里,迎面撞上了走到陈劲松所在的办公室门口的刘泽之。
刘泽之迎上前去,打量着右臂包扎着的古华,淡笑道:“古先生,久违了。”
古华和刘泽之对视,愤怒、不甘、鄙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突然,他挥起左臂,拼尽全力击中刘泽之的右脖颈,刘泽之猝不及防,重重倒地,牵动腿上的伤口,痛的一时无力起身。
拷在一起的巩组长毫无防备,也被带的一个踉跄。身后的特工万没想到就擒的人犯居然敢在军统局本部动手伤人!一时愣在那里没有反应。
古华厉声骂道:“你这个该死的奸细!还有脸来见我!?你官居特工总部总务处长,大日本帝国何负于你?李士群何负于你?小野将军何负于你?你居然甘为奸细,毒杀对你有栽培重用之恩的长官李士群,卑鄙下流、狗彘不食!炼狱最炽热的地方就是给你准备的!”
陈劲松闻声出门,喝道:“你们是死人?!要你们有什么用?任由人犯在局本部袭击长官?”他很不方便的勉强俯身搀扶刘泽之:“泽之,我扶你起来,阶下囚的话没必要放在心上,你是我引以为荣的兄弟,是军统的骄傲!”
四名押解的特工被骂醒了,上前控制古华,其中一人重拳击向古华的面门,古华被打的口鼻喷血,连退两步,靠在墙壁上才没有摔倒。巩组长也被带的再一次踉跄着斜靠在墙上。附近办公室和路过的人驻足观望。
刘泽之扶着陈劲松的手站起来,摆手制止了还要教训古华的特工,缓过一口气说道:“谁都不准在动手!古华,李士群不是我杀的——”
古华当即反驳:“敢做不敢当!小人!”
“我没有敢做不敢当!如果毛先生有令,我会毫不犹豫的对李士群下手!我奉毛先生之命潜伏,在我心中,可以舍命相护、无条件服从的长官只有毛先生一个!李士群,从来就不是我的长官,他——一直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李士群是被影佐祯昭派人毒死的!古华,我正告你:你和李士群这样的人,对日本人而言不过是一条狗!有用的时候赏一口残羹剩饭,没有的时候就会弃之如敝履,就算是不落入军统手中,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从国防部赶回来的毛人凤下了车走到大厅,恰巧听到了这一切,不由得想起苏北之行,刘泽之的舍命相护……
刘泽之命令道:“把他押下去,暂时不要苛待他,等候毛先生的命令。古华,相识一场,我劝你一句:军统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对你这样认贼作父、执迷不悟的人,我没有恻隐!你好自为之。”
办公室内,毛人凤叫来了刘泽之:“十分钟后开个临时办公会议,参加的人有你和陈劲松、叶君远,还有参与破获日本人谍报网行动的巩组长和包祖章。”
刘泽之端茶奉上,答道:“是,我马上去通知。”
“以后不准再信口开河,军统的最高长官是戴老板,这还用我教你吗?”
“您是怎么知道……一时情急,脱口就说出来了。是,属下记住了。”
“去吧。”
五点正,听取了每个人的汇报后,毛人凤露出了笑容,说道:“干得不错,古华,敢一再打军统的脸,实在是可恨!泽之,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立即开始审讯,有收获后马上抓捕,属下有个想法……”
听了刘泽之的计划,毛人凤其词若有憾焉,其情实甚喜之:“旁门左道,还敢让我帮你们演戏!也罢,有用就好,按你说的办。明天戴老板回重庆,我也希望能给戴老板一个满意的结果。”
古华被关押在一间单人牢房里,晚上六点,包祖章带人把他提了出去,来到牢房最边上的值班室里,说道:“里面有个小卫生间,你们两个监视他洗漱,给他换件衣服。。”
不提审,却让自己更衣洗漱,军统想干什么?古华心中起疑,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顺从的进了卫生间。整理好了仪表。走出来一看:茶几上准备好了一凉两热一汤、两副碗筷,写字台上放着一盆米饭。
陈劲松走了进来,说道:“坐吧,我们同出山崎君门下,算起来也是师兄弟。离开日本快十年了,山崎君还好吗?你们出去待命,让我们师兄弟聊聊天。”
包祖章点头离开,似是不放心行动不便的陈劲松单独和古华相处,没有关上门。
古华依言坐下,却没有答话。
陈劲松斟了杯茶递过来:“军统办公楼内严格禁酒,只能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见古华还是没动,陈劲松笑道:“你总不会以为我在茶中下毒了吧?”
古华自嘲的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要一个阶下囚的命没必要这么麻烦,再说我这里还有你们需要的东西。”
“你错了,你负责的谍报网重建未久,你被捕,就等于瘫痪了。你能招供,最好;执意不招,也没什么。”
这话古华当然不信,反问道:“既然如此,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师兄弟聊聊天,探问一下恩师的消息。”
“恩师……他还好,我三年前去日本见过他,对这场战争他并不赞同,加上年事已高,退休闲居在家。见到我,恩师很高兴,我们谈起了你,他说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还说这场战争,中日两国没有赢家。”
陈劲松感慨颇多:“是啊,恩师的见解总是高人一筹……何止是中日两国,你我又何尝有赢家?我失去了一条腿,你失去了自由。”
古华默然,过了一会,陈劲松说道:“吃饭吧。”
古华吃了半碗饭,问道:“你奉命来劝降,有话就说吧。”
“确实不是,劝降?有用吗?恩师一直说你比我聪明,这些年你选择为日本人效力,肯定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怎能凭我几句话就改变立场?”
古华喟叹道:“我们师兄弟之间的较量已见分晓,可是中日逐鹿,胜负未定。我相信大日本帝国只是一时不顺,最后的胜利一定是我们的。”
陈劲松不和他争执,答道:“也许吧,来,榨菜肉丝汤,味道还不错,喝一碗。”
门口待命的包祖章却气的满面通红。
古华接过来喝完,放下碗问道:“陈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不愿意回答,也可以不说。”
“说来听听。”
“你们是如何找到圣保罗教堂的?”
“很简单,我奉命破获你负责的谍报网,无从下手,只得向和你相识的刘泽之求教。他想起你在横山勇的专列上,广播里播放基督教钢琴曲,你无意中说了一句:错了两个音节。于是他推断出你出身牧师之家,精通赞美钢琴曲,有可能借着教堂职工的身份潜伏。再去市政府查找你到了重庆之后,哪家教堂聘用了这么一个人,然后就找到了那里。”
古华的脸上满是懊恼,叹道:“百密一疏……刘泽之,唉……”
门口传来脚步声,陈劲松拿捏好时间,故意很不方便的起身想去放在古华身后写字台上的瓷盆里添饭,古华不由得接过他手中的饭碗,,转身盛了大半碗饭,递了回去。
恰在二人交接的一刹那,巩组长带人押着耿镇宽路过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幕,耿镇宽不由得止步,定定的看着古华。
陈劲松笑着很自然的酬酢:“谢谢,你也多吃点。”
这时古华才看见耿镇宽,愣住了。
一名特工不轻不重的推了耿镇宽一把:“不得停留,快走!”
脚步声由近渐远,很快消失。
古华看着陈劲松,眼光里全是愤怒。
陈劲松起身笑道:“耿镇宽虽说供出了一些,我们想知道的他却一直没说,现在……他看到衣冠楚楚的你,和我如此亲密无间,你说他还会坚持吗?他还有必要坚持吗?所以我早就告诉你我不是来劝降的。你被捕、耿镇宽招供,你的口供并不重要。失陪!”
陈劲松刚走出房门,身后传来碗碟落地摔碎的声音,还有古华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
审讯室里,耿镇宽坐在那里,突然落泪……不值得啊,舍命掩护为了这么一个人,太不值得了……巩组长看着他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耿镇宽抬起被拷着的手拭干泪水,说道:“我要见毛人凤。”
“我做不了主,不过我可以替你请示。”
巩组长走出审讯室,一刻钟后,门口传来卫兵敬礼的声音:“毛先生,您请进。”
毛人凤坐在了主审的位置上,问道:“耿镇宽,听说你要见我。”
“是的,我愿意说出一切,但是你要保证留下我的一条命,不要伤害她……”
侍立一旁的巩组长厉声训道:“放肆!这是你可以提条件的地方吗?你在对谁说话?实话告诉你:你的口供我们并不稀罕……”
毛人凤摆手制止:“住口!耿先生的口供也许并不重要,我在意的是他弃暗投明的态度。耿先生,虽然你杀了刘泽之的弟弟,但那是各为其主,只要你诚心悔过,你的要求我可以答应。至于你说的那个女人,我本来就没打算动她,虽然刘泽之等人提过这个建议……说实话:我很赏识你的人品和能力,你如能加入军统,我一定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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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五章 话不投机
四十分钟后,毛人凤走出审讯室,刘泽之在外等候。毛人凤命令巩组长:“你所辖的行动组人数不多,从现在起,你可以调动内卫组所有成员,按口供抓捕,而后继续审讯,扩大战果,争取一网打尽!”
巩组长信心满满:“是,请毛先生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去吧。泽之,你跟我来。”
回到办公室,毛人凤问道:“我答应放过打死了刘林的耿镇宽,你心里很不好受吧?”
“的确如此,不过请您放心:属下设局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耿镇宽招供合作,没有再取他性命的道理。属下不敢以私害公。”
“你能想通就好,来,坐下说。”
刘泽之依言坐下,却又赌气道:“毛先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行动结束后,请您不要把耿镇宽安排在局本部。属下不想看到这个人,否则,我就请调到外勤站点去。”
毛人凤并不以为忤,笑骂了一句:“臭小子,敢和我讲条件!”
毛人凤的另外一个机要秘书韩秘书进来报告:“毛先生,陈劲松打来内线电话请示:古华说想见刘泽之。”
“泽之,你去见见古华,听听他要说什么。韩秘书,从现在起,包括你在内,我身边所有的人,都归刘泽之直接调派。”
“是,属下明白。”
刘泽之赶紧推辞:“四年前我刚在您身边的时候,韩秘书就跟了您很多年了,我还是跟着他和老汪实习的,现在怎么可以……”
“韩秘书是跟了我很多年,他的忠心我自然信得过,才能吗,欠缺的太多,难当大任,你不要再说了,这是命令。”
刘泽之起身答道:“长官的重用和信任,属下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刘泽之来到牢房,看守打开门,搬进两张方凳,古华正在看着墙上的阴影发呆。刘泽之说道:“听说你要求见我,毛先生特批了十分钟,有话就说吧。”
古华打量了他几眼,说道:“耿镇宽全招供了吧?”
“是的,他以为你全招供了,没必要豁出他和他心仪的女人的两条命。”
“对付我的整个行动都是你在操纵吧?”
“应该算是吧。”
“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特工。”
“过奖了,我不是,周成斌、张弛,故去的郭烜,军统的很多人,还有你和倪新等等,都比我强。你败在我手下,除了运气,还因为我曾是一名和你一样的潜伏者。”
古华笑了:“你是个君子,今天下午刚见面的时候,失礼了。”
刘泽之笑笑没有说话。
古华问道:“你们准备如何处置我?”
刘泽之开诚布公的答道:“这要看你的态度,虽然谍报网的内线已被破获,可我推测你还有一个负责行动组的助手,就是在圣保罗教堂不远处那家菜市场后门运输蔬菜的那个船主,耿镇宽不知道他的落脚点,我们未必抓得住他,也就不能抓捕他负责的行动组,还有其他几个行动组是由谁负责的,我们还不知道,如果你能……”
古华断然拒绝:“我是不会背叛大日本帝国的!”
“可你是中国人。”
“我不是……我老姓爱新觉罗,大清王朝开国铁帽子王礼亲王第十一代旁系子孙,是大日本帝国协助大清在满洲复国。”
刘泽之吃了一惊:清廷宗室信奉基督教的很少,出任教职的更是凤毛麟角,他也没兴趣追问,忍不住嘲讽道:“原来如此!没想到您还是凤子龙孙,失敬了——”他定了定神,转换了语气劝道:“那又如何?满族人入关二百多年,早已同化。复国?满洲能算一个独立的国家吗?周成斌的家族也在旗,祖辈还出过两个一二品的高官。”
古华没有正面回答:“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刘泽之冷笑道:“既然如此,你找我什么事?”
“我想求你,求你给我一个军人的死法。”
“可以,只要你供出我们还不知道的一切,别说给你一个军人的死法,你完全有机会重获自由。”
古华恳求道:“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是不会背叛大日本帝国的。刘先生,你是个正人君子,何必强人所难?”
刘泽之不为所动:“那我就爱莫能助了,你誓死效忠的大日本帝国,却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我奉劝你不要小觑军统的手段,军统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这么说你要对我使用酷刑?”
“如果你不识时务,那你就要做好面对酷刑的准备,但是不会是我……76号对我使用过惨无人道的电刑,那个时候我就对自己说:如果能侥幸逃出生天,无论多难,无论对手是谁,这辈子我不会再对任何人用刑。”
“这么说你明知道酷刑是违背人性的,而你也是厌恶的,为什么还要对我……”
刘泽之突然失态:“那是因为日本强盗,还有你们这些甘为鹰犬,助纣为虐的败类,首先突破了做人的底线!我的姐姐,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被山木龙三那个畜生先奸后杀!死后都不能入祖坟!你的天父教你爱人如爱己,你做到了吗?是你,亵渎了你的信仰!”
“两国交战,任何手段都是不得不做的恶!”
刘泽之切齿怒道:“好,说得好!任何手段,说得好!你是个军人,那么军统对你使用任何手段,更是不得不做的恶!我没时间和你废话,审讯马上就会开始,你好自为之!”
刘泽之掉头离去,古华颓然跌坐在砖砌的台子上。
监区走廊里,刘泽之面壁而立,不愿意让人看见他的眼泪。陈劲松和包祖章走过来,陈劲松说道:“老包,你先去刑讯室做准备,我马上过去。”包祖章装作没有看到刘泽之的失态,点头离开。陈劲松劝道:“泽之,我在监听室都听到了,我想令姐在天有灵,也希望你能放开怀抱。”
即使在好友面前刘泽之也不愿意展露他的软弱,他强颜一笑:“谢谢,我没事,你忙吧,我一个人出去走走。”
凌晨三点,刘泽之回到局本部,看见毛人凤的专车还在停车场,数辆行动处的军用吉普不停地出入。楼门口碰到了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却还精神抖擞的巩组长:“刘秘书,你回来了,你的脸色可不太好,怎么了?对了,你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一点小伤,没大碍。你这是去哪?”
“还能去哪?当然还是带队抓捕日本人的奸细!你还不知道吧?古华招了!”
刘泽之也是一喜:“是吗?陈劲松果然有两下子!这么说小野平一郎重建的谍报网再一次覆灭了!”
“是的!戴老板今天从缅甸回来,一定会表彰我们的,我走了啊。”
办公室门口,又见陈劲松从走廊那头走过来,刘泽之驻足等待:“劲松,你来见毛先生?”
“来向毛先生汇报进展,七个小时的审讯,古华终于招供了!泽之。日本人在陪都的谍报网先后两次全军覆灭,都出自曾在上海分局任职的特工之手,我也与有荣焉。”
“是我与有荣焉,借了你和张弛的光。这一次你才是最大的功臣。”
“我们别再相互吹捧了,走吧,一起去向毛先生汇报。”
听完二人的汇报,毛人凤也露出了笑容:“干的不错,我要为参加此次行动的所有人员请功。劲松,你继续督办抓捕行动,尽可能不要有漏网之鱼。泽之,马上着手写一份《情况简报》,向戴老板汇报。对了,你不是答应一周内给记者们一个交代吗?宜早不宜迟,提前召开效果更好。通知行政科,记者招待会就安排在明天下午一点。”
刘泽之笑道:“是,我马上去办,毛先生,记者招待会您是否能拨冗亲自出席?”
陈劲松心道这个滑头,把出风头的事留给了长官。
“也好,到时你陪同我一起出席——进来。韩秘书,什么事?”
“内卫组包祖章汇报说古华……在牢房里自杀了。”
毛人凤沉下了脸:“陈劲松,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亲自交代要看紧古华吗?”
陈劲松很委屈:“是啊,我也怕出事,命包祖章待在同一间牢房里,贴身监控。韩秘书,包祖章在哪里?”
“他是打电话汇报的,不敢觐见毛先生,他说因为内卫组有些成员参加了抓捕,他不放心,去别的牢房看抓捕回来的人,谁知就这么一个空挡,古华砸碎了一个粗瓷大碗,用碗茬割断了自己的喉管……立即命军医抢救,可是……”
陈劲松奇道:“不对啊,特别牢房里喝水吃饭用的都是木碗,粗瓷碗是从哪里来的?”
“属下也问了,是包祖章自己从警卫那里顺手拿去喝水用的。刚喝完就看到他的两名属下押解着一名人犯回来,他就去看……”
“混账东西!刘泽之,通知人事处:包祖章撤职查办,先把他关到禁闭室去!”
“是,属下这就去办。”刘泽之也很生气:古华一死,也许会有漏网之鱼,留下隐患。
陈劲松叹道:“古华……也算是个人才,没想到他会走这条路……毛先生,属下和他都出自山崎次郎门下,想当年属下离开日本回国,恩师拿出来他和古华的合影,说有朝一日他平生最出色的两个弟子也许会狭路相逢,谁知一语成谶……”
“你出面把他安葬了吧,找口过得去的棺材,别用席子一卷……去吧。”
“谢谢毛先生,属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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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 临危受命
小野平一郎费尽心机重建的重庆谍报网再一次土崩瓦解,除了贺儒在逃,其他重要成员,包括潜伏在市警署和重庆市政府的两名内线,除数人拒捕被杀外,全部就擒。
十月十九日中午,小野平一郎请来了影佐祯昭和倪新,递过一张电报纸说道:“二位请看,贺儒发来了这份电报后,掩埋电台,逃离了重庆。古华被捕,帝国最优秀的间谍之一折戟沉沙。昨天毛人凤召开了记者招待会,向与会记者出示了古华遗体的照片和他画供的口供。据贺儒电文中所说:今天重庆的日报上已经刊登出来了。”
影佐祯昭啪的把电报拍在桌上,怒道:“指挥行动的居然是刘泽之!该死,纵虎归山,酿成大错!耿镇宽,居然还出现在了记者招待会上,亲口承认加入了军统,这个叛徒!”
倪新拿过电报,看完后没有说话。
小野平一郎问道:“重庆是中国的陪都,抵抗大日本帝国的中心,不能没有我们自己的谍报网,再困难也要重建。军统负责上海、南京及周边地区的上海分局,也曾数次全军覆灭,可惜都让他们死灰复燃了。倪桑,你有何看法?”
“将军说得对,重建是必须的,如果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属下可以走一趟。”
小野平一郎当即回绝:“不妥,你怎么能离开76号?”倪新确是合适的人选之一,他却不愿意让半子再次冒险潜入重庆,何况76号也离不开倪新。
虽知如此,倪新毛遂自荐,影佐祯昭还是很欣慰,提议道:“倪桑的确走不开,田中胜荣已经伤愈,您看他可以胜任吗?”
小野平一郎委决不下:“容我再想想,我会和田中君谈谈,听听他的想法。”
倪新又道:“张占这个人,二位将军还记得吧?七月一号在得到影佐将军的许可后,我命他复职,数月以来,派了两个影佐将军的部下监视,也没有给他接触核心机密的机会,截止到目前,没有发现问题。”
影佐祯昭答道:“当然记得,你怎么突然提起了他?没发现问题?是真的没有问题,还是奉命保持静默?”
“不好说,两种可能性都有。他今天上午来找我,开门见山的说过得太憋屈,想取得我的信任,现在有一个计划,愿意协助我诱捕周成斌。”
影佐祯昭顿时来了兴趣:“他是怎么说的?”
倪新答道:“张占说军统上海分局有一个长期的任务:设法筹集资金,这些资金必须是硬通货,和重庆占领的地区亟需的其他物资,例如西药。他建议我利用这一点……”
通完倪新转述的张占的计划,影佐祯昭想了想答道:“听起来倒是可行,周成斌也确曾多次出手做这样的事情。张占离开军统半年多了,如果他说有什么绝密情报,我倒要怀疑了。小野将军,你说哪?”
小野平一郎很谨慎:“会不会是一个圈套?当初刘泽之和周成斌不就是和我们唱了一处《捉放曹》吗?”
影佐祯昭笑道:“将军过虑了,当初刘泽之被派遣诈降进入了军统根据地,他和周成斌见面可以预谋对付我们。而张占截止到现在,没有机会和军统取得联系,倪桑,是这样吗?”
“是的,据跟踪监控的人报告:数月以来张占没有接触过任何可疑的人。”
小野平一郎说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许是我想多了。如能成功诱捕周成斌或者是张弛,当然就可以证明张占是可靠的,也证明了他的能力,以后可以放手使用。对了,倪桑,你一念之仁留下的谢威,能否派上用场?”
“并不是属下妇人之仁,谢威招供合作,我们没有杀他的道理。所以布法场公开枪毙了一个替身,除了有承诺在先之外,属下总觉得这个人还有用场。将军,您的意思是……”
小野平一郎问道:“谢威还活着的消息除了我们三个,还有谁知道?”
“只有浅野君,行刑的宪兵以为枪毙的就是谢威。事后安排谢威改名换姓,在西湖边隐居都是浅野君一手办理的。”
小野平一郎一边思索一边说道:“谢威和一同接受毛人凤命令,监视周成斌、张弛的那个姓艾的,并不知道谢威供出了一切,投靠了我们。他误认为谢威宁死不屈被公开枪决,所以没必要更改预定的联络方式,如果周成斌真的掉进张占设的陷阱里,我们不妨设一个‘计中计’,除了抓捕周成斌,还能把这个叫艾高文的也抓捕归案。”
倪新点头道:“将军高明。对周成斌这样的人,军统居然还要搞内部监控,这就给了我们一个可乘之机。二位将军,属下建议留活口,不肯屈服于酷刑的周成斌,也许有可能因为长官的不信任,寒心后投靠我们。假如真的如此,属下愿推位让贤。”
影佐祯昭哈哈笑道:“倪桑言重了,这虽是你的真心话,却绝不会如此,大日本帝国需要更多的人才,周成斌如能投诚,我一定倾心相待。”
二十号上午,田中胜荣奉命觐见小野平一郎。
小野平一郎说道:“田中君,帝国在重庆的谍报网再一次覆灭,行动的直接指挥者是刘泽之。我有意命你带队潜入重庆,重建谍报网,你意下如何?”
“这是将军的信任,属下不敢推辞。唉,仗打到这个阶段,且不说在敌人内部策反发展内线越来越困难,在当地居民中发展外围组织也是举步维艰。反观军统,这些日子以来,外围组织的活动越来越猖狂,很多人居然敢公开发表反日言论。”
“这一点我也看到了,所以此次重建的谍报网有两个原则:一是动作要快,重庆是反抗大日本帝国的中心,不能没有我们的情报组织;二是人员要精干,说实话,我们已经没有能力,最起码是暂时没有能力在重庆组织行动了,只能以收集情报为主。”
田中胜荣答道:“将军说的是。属下会尽快动身潜回重庆。至于内线……属下也许可以在军统策反一个人。”
“太好了。还有一件事:帝国潜伏在支那军队中的一个卧底,恰好近日要调到重庆政府国防部任职,他的位置虽然不高,却有机会接近最高当局,我会把这个人派给你指挥。从今天起,取消对你的一切处分,恢复军职,晋升为大日本帝国陆军上校。需要什么条件,看好什么人,尽管提出来,我一定满足。”
田中胜荣起身立正答道:“请将军放心,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十月二十三日,田中胜荣离开了上海。
数日前,艾高文和林世荣奉命在距离上海市政府三公里之外的万利写字楼里开办了一家所谓的“外贸公司”,这家皮包公司只有一间办公室、两个人、一部电话,唯一的业务就是倒卖金条银元。这样的皮包公司这几年在上海越来越多,彼此的实力也有很大的差距,有的富可敌国,有的也就是混个三餐温饱。
十月二十五日晚上五点,周成斌乔装来到了这里。林世荣说道:“老板,您来了。老艾说干一行就要像一行,这几天他每天都在黑市上打转。”
周成斌把当天的《申报》信手放在写字台上,说道:“我之所以命你们成立这家皮包工资,一是为了建立一个直属我指挥的联络点;二是策反工作已经初见成效,需要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数额也越来越大。张副局长这几天就会重返上海,他带回了局本部特批的一笔资金,可惜啊,除了一部分美钞,其余的一大半是不能在日战区流通的法币。”
林世荣明白了:“随着战局的发展,很多在国统区和日战区之间做走私生意的商人对法币的需求量逐渐增大,您的意思是设法把这些法币换成金条?”
“是的,这可是一大笔生意,很容易引起日伪机关,特别是小野平一郎下辖的特种经济工作处的注意,所以每一笔生意的数额要大,兑换所需的时间越短越好。”
林世荣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这么说在黑市上小打小闹就不行了。”
“对,所以要另辟蹊径,这件事情我已经筹划很久了。这是今天的《申报》,你看看,特别是广告栏,我用红铅笔画出来的地方。”
林世荣接过来细看,而后答道:“虽说语焉不详,字里行间能看出来些门道:这几则广告都是黑市上兑换货币牟利的人刊登的。这些人的花样不少啊,老板,你看这一则:挖出祖上藏金,高薪聘请明清史学高手鉴定。还有这一则:生活无着出卖金饰。都穷到买首饰为生了居然还有钱刊登广告。这要卖多少金饰才能把本钱赚回来。”
“犯法的事当然不能明着说,《申报》的广告价格不菲,广告所占的面积越大、次数越多说明对方越有实力。”
林世荣连连点头:“先去探探口风,看准了狠狠做几笔大生意就收手。”
“为了尽快成交,价格不妨从优。你们这两天先把前期工作搞定,等张副站长回来,马上开始交易。”
“是,我这就收集之前的《申报》,找出有可能的交易对象,一一试探确定后向您汇报。”
林世荣当然不知道这是周成斌通过高瑞,和张占取得联系后,设下的一个“计中计”,目的有二:兑换上海分局亟需的硬通货,为下一步的策反创造物资条件;再有就是将计就计,以自己为诱饵,让张占骗取倪新和日本人的信任。
周成斌不知道的是谢威未死,而艾高明还附有监视他和张弛的秘密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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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七章 黑市大亨
十一月一日下午一点,实际上负责行动的浅野一键来向倪新汇报:“倪局长,我设了两家倒卖西药的、三家倒卖黄金的据点,在《申报》、其他两家报纸、电台分别做了几天的广告,来了不少人。参与行动的人划出了几个嫌疑对象,派人跟踪,目前还没有进一步的收获。”
“这事急不得。浅野君,此次行动的目的之一是对张占再次甄别,你不要把他排除在行动之外,当然也不能让他有可乘之机,这其中的分寸要掌握好。”
“是,请您放心。这几天相处下来,张占还是挺卖力气的。对了,倪局长,即使这些被跟踪的目标不是军统,能不能把他们交给小野将军的部下处置?倒卖黄金、西药违反了皇军的《战时经济管制办法》。”
“我们的目的是为了钓出军统上海分局的重要成员,这些做黑市生意的大部分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没必要节外生枝。”
浅野一键心中不以为然,却只能答了一声“是”。
倪新又道:“特工的职业病就是谨慎,把注意力放到那些第一次来什么生意都没有成交,却问了很多,而后第二次拜访的客户身上。不要仅凭交易的数额来判断,当然我说过军统的交易额不会是个小数字,但是他们会急切到首次交易就亮出实底的程度吗——进来!”
参与行动的行动队组长之一的宋宁生进来报告道:“倪局长、浅野君,发现了一个很可疑的目标:此人昨天上午就到我们设在黄埔饭店二楼的那家所谓的公司里,说是想收购黄金,正题没谈几句,东拉西扯了半天,待了快一个小时才走,一块钱的生意也没有做成。我们乔装成职员的人很烦他,也没有把他列为重点对象跟踪。只做了登记,晚上我例行巡查的时候看到了这条信息。”
浅野一键兴奋的插话道:“倪局长的判断力,属下真是佩服。然后怎么样了?是不是今天又去了?说下去。”
倪新一句话没说,浅野一键何来如此奉承?没头没脑听的宋宁生一头雾水。他没敢追问,继续说道:“是的,浅野君您是怎么猜出来的?今天中午十一点那个人又来了,恰好我巡视到那里。那个人一直在询价,因为还不停地有别的客人前来,我们的人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那个人待了一个来小时,告辞的时候说他用来交换黄金饰品的是法币。倪局长曾叮嘱过对使用法币的客人要格外留心。所以我特意送他到饭店门口,分手的时候报了一个比市面上公认的价格高三成的价格,想着他还要讨价还价,谁知他一口应允,只是追问我们手里有多少黄金制品。”
倪新问道:“派人跟踪了吗?”
“没有。”
浅野一键急了:“为什么不派人跟踪?宋宁生,你这是渎职!”
倪新摆手制止:“浅野君,稍安勿躁,让宋组长说下去。”
“是,那是因为他走的时候又追问我们手里有多少黄金。我告诉他说手里的绝对够他兑换的,即使不够,也可以从其他同行那里调拨。那人自称姓荣,说第一次想兑换三百根小黄牛。”
三百根五十克的小黄牛不是个小数目,浅野一键更着急了,忍不住说道:“这是重点怀疑对象啊!而且还不在乎价格,还仅仅是第一次交易的数额,宋组长你……”
倪新提高声音喝道:“浅野君!”
浅野一键只得闭嘴,倪新又道:“宋组长,你说你的。”
“我负责两个点,是恰好巡视到那个据点的,那里本来有四个人,其中两个执行跟踪任务,本来我是准备命令在外围待命的其他下属跟踪的,又担心那些人都是最近才招募的新手,经验不足。而且他和我约好今天晚上七点再过来,约在饭店一层的茶座看金饰品的成色,商量具体细节。所以属下索性决定放弃跟踪。”
倪新点头道:“你这样的处置也不算错。”
宋宁生松了口气。
浅野一键急道:“倪局长,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布置人手,围捕来人?”
倪新效劳:“浅野君,急什么?这一次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大人物,军统干这样的事未必是第一次,周成斌、张弛等人不会出面的。如此大费周章,只抓捕一两个小人物,你能满意吗?现在最困难的是如何设计让周成斌现身!最起码也要是张弛这样身份的人,才不枉我费尽心机设这个局。宋组长,你去过重庆,刘泽之是军统的人,他们一定会有你的资料。你确定今天出现的人,你没见过吗?”
宋宁生很肯定的回答:“属下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也没有见过他的照片。”
倪新命令道:“那也不能不防,小人物没有见过你的照片,大人物未必也没有。这样吧,浅野君,你告诉电讯处,命他们派人——这个人一定要是和军统没有照过面的——在约好的会面地点安装监听器。我提醒你:安装工作不能让饭店知道。我担心军统为了安全,会有人留在饭店周围监视。宋组长,我派给你一个人晚上一起参与见面,你就说他才是你的老板。我这就打电话给他,半个小时后应该可以赶来,你向他仔细说明情况。”
浅野一键答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倪局长,会面后不需要跟踪来人嘛?”
“没这个必要。”
“万一要是价格谈不拢,或者让来人看出了破绽,取消交易,再也不来了,岂不错过了抓捕军统反日匪类的机会?”
“我宁可放过一个小人物,也不愿意让对手发现有人跟踪。”
两点钟,倪新命川崎哲也叫来了宋宁生和浅野一键,介绍道:“这位是于思文先生,小野将军从满洲国调来担任将军手下的特工队的队长,未及上任,先让我请来帮忙。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开个行动协调会。”
于思文很年轻,三十上下的岁数,长相也很文弱。他笑笑只说了一句:“初来上海,请多关照。”
宋宁生介绍了情况,于思文认真的听着,偶尔插话问一两句。最后说道:“我听明白了,请倪局长指示。”
倪新似乎和于思文是旧相识,很熟稔的答道:“会面由你负责,宋组长协助。我已经命令张占的行政科准备会面所需的金饰和金条。思文,会后你过过目,还需要什么,尽管提出来。”
于思文笑道:“你办事是最周到的,那还需要我过目?也好,会后我去看看。倪局长,你刚才说目的是为了引出来会面的人的幕后老板,对吧?”
“是的。”
“你确定兑换这批黄金所需的巨额资金会在你想诱捕的那个人手里?”
倪新答道:“这种可能性很大,如果他们是军统的特工,资金的掌握者就是我和小野将军必欲得之而后快的那两个人。
“那么你认为这个人会在军统的根据地,还是在上海?”
倪新答道:“这两个人应该会有一个在上海,八成以上的可能资金也在上海。”
“如果贵局提前布置、全力以赴,能否在对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跟踪?”
“当然可以,之前宋组长放弃跟踪是因为手头人手不够,而且当时能用的人素质也不高。”
于思文点了点头,说道:“按照常识,那个人轻易不会露面,除非……”
于思文说了他的计划,浅野一键暗道此人的能力还算不错。倪新练练点头:“思文,你说得对,时间,就是关键所在,这一次就看你的了。”
“会面的事交给我,跟踪可就要拜托倪局长你的手下了。”
晚上七点整,宋宁生陪着身穿灰蓝色摹本贡长衫的于思文走出公司所在的房间,来到饭店一楼茶座,刚坐定,林世荣也出现在房间大门口。宋宁生招了招手,林世荣走了过来。
宋宁生问道:“容先生,这就是我们于老板。老板,这位就是我对您说起过的容先生。容先生,您喝点什么?”
林世荣打量了于思文一眼,答道:“随便。”
“那就来壶铁观音吧,老板,你看哪?”
于思文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宋宁生叫来服务生,点了一壶铁观音,又要了两样茶点。
林世荣问道:“宋先生,样品带来了吗?”
“带来了,你要的货物三成用我们手里现有的金饰支付,另外七成价格谈好后,我们于老板用千足金金条支付。”宋宁生一边说一边递过一个不大的锦盒。
林世荣接过去打开,里面是四样金饰和一根金条。
于思文摆手道:“小宋,你忙去吧,我和容先生单独谈谈。”
于思文的话虽然平和却有一种不容违抗的威严,宋宁生点了点头,道了声“失陪”离开了茶座。
于思文品了一口茶,说道:“小宋给我说了你答应的价格,说实话,我很满意。不过这笔数额颇大的生意,最关键的不是价格,而是安全。否则容先生也不需要数次前来试探。”
林世荣合上手里的锦盒,放到茶几上,点头道:“于老板真是快言快语,的确如此。”
于思文又道:“你的顾虑也就是我的顾虑。我有一个想法,请容先生指正。”
“于老板请说。”
“很多时候泄密都是因为时间。价格就按容先生说的办,我只有一个要求:这笔生意必须在今天午夜十二点成交,地点由你们来选,只要在上海地图内,那个地方都可以。我方参与交易的只有我们亲兄弟三个,你方参与交易的不能超过三个人。”
林世荣心道三兄弟?难道此人是上海黑市上赫赫有名的黄家三兄弟?自称姓于是个化名,自己不也是自称姓荣吗?午夜成交,地点由自己选,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知道其中有没有陷阱?而且这也不是他能做主的事。
见他犹豫不决,于思文递过一张写着一个电话号码的字条,说道:“现在是七点半,九点之前您可以给这个号码打电话,鄙人就在电话机边上恭候,告诉我们交易的地点,十二点我们兄弟一定赶到。如果九点前没有接到容先生的电话,这笔交易就取消了。”
于思文已经起身准备告辞,林世荣只得说道:“好,我这就回去和我们老板商议。”
于思文伸出手来:“希望和容先生有做成这笔交易的缘分。”
二人握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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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八章 以身犯险
八点整,林世荣回到写字楼,向从重庆回来后,只在根据地停留了一天,就来了上海的张弛作了汇报,张弛思忖道:“周局长已经制定了计划……”
张弛说完,艾高文答道:“不妥吧?这等于是明抢啊,军统不是土匪……”
张弛看了他一眼,数月以来艾高文经常对他的命令提出异议,这一次又是这样,他又苦于无法解释交易的对手是76号,这只不过是他和张占联手设的一个局。只能沉下脸用长官的身份弹压:“你是在教训我吗?作为一个军人,你不懂得如何服从长官吗?”
艾高文只好陪笑道:“周局长说的对,军统经费紧张,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省下来的钱向局本部申请作为我们今后追加的费用。”
周成斌和张占早有计划:不能让76号人财两失,拿到金条,周成斌安全脱身后,张占会找出这笔巨款的大部分,从而取得倪新的信任。前期策反的准备工作能做的都做了,下一步进入实质阶段,没有内线的配合,周成斌力不从心。这个计划张弛也是知情的。
他冷冷的看了一眼艾高文:“这笔钱我和周局长另有用途,你们两个今后谁都不准再提起。”
虽然不明白张弛的用意,林世荣很爽快的答了一声“是”。
艾高文心中疑惑,却也只得答应。想起周成斌曾两次在上海分局经费枯竭时,拿出来二十余根金条、千余美金的私蓄暂时支应,事后又收了回去,张弛似乎也不觉得有任何不正常。艾高明并不知道这笔钱出自刘泽之,他认定:周成斌私蓄颇丰,而张弛也是知情的,甚至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军统薪俸微薄,这笔私蓄是从哪里来的?大上海满地是黄金,当然是利用职权巧取豪夺的。那么这一次,周成斌和张弛不顾军统不得扰民的军纪家法,设计强取黄金,而局本部下拨的用于兑换黄金的巨额法币,自然又会落入他们的私囊之中。
周成斌等人做出这样的事,不仅会败坏军统的声誉,增大今后和黑市上的三教九流打交道的难度,也许还会给上海分局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艾高明虽是局本部稽查处的秘密稽查员,奉有毛人凤的密令监察周成斌和张弛二人的行为,却没有抗命的权利。发现问题后,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向上峰报告,是否处置,如何处置,都不在他的权限范围内。他决定履行监察职责。
张弛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命令道:“周局长早就安排好了地点,就在这里,老艾,八点五十,你去找一部公用电话向周局长用暗语汇报。记住:过犹不及,不用说的太明白,76号的智商并不低,越含糊越像是真的。”
艾高文答道:“我明白,请张副局长放心。”
张弛又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世荣,差三分钟到九点时,你给那个自称姓于的人打电话,告诉他十二点准时交易,交易地点就选在这里。”
林世荣答道:“是,我最近这些日子一直混迹于黑市,这部电话的号码应该就是黄家三兄弟常用的那部电话。”
张弛在地图上画了第三个圈,说道:“事情办完后,你们二人和我分两批离开黄浦饭店,途中在这个位置有人接应,你们必须要安全脱身,返回根据地。”
艾高文问道:“为什么还需要人接应?张副局长,难道您怀疑交易的对手不是黄家三兄弟,而是日伪特务?”
张弛不愿明言:“小心无大错,执行命令。”
林世荣也说道:“张副局长这么说,我们怎么办,就是了,老艾,问这么多干什么?”
与此同时,距离黄浦饭店一公里之外的一栋四层公寓顶层的一个套间里,于思文不放心的指着桌上的电话问道:“这部电话没问题吧?”
倪新答道:“思文,你把76号看成什么地方了?这部电话就是黄家书房里专门用于走私生意的那一部,我命电讯处转接到了这里。黄家三兄弟已经让我软禁在家里。”
于思文笑笑说道:“我听小野将军说过:你下辖的76号,无论是人数、人员素质、技术能力、行动能力,都在影佐将军和万里浪手下的特工机关之上,我即将接手的那个特工队更是不能相提并论。”
“中国人的事当然主要由中国人来办。”
“可见小野将军对你的信任,对了,鹤子还好吗?她从日本回上海,还是我送她们母女去的机场。”
提到爱女娇妻,倪新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意:“很好,一岁多的娇娇什么都会说了,也会走了,就是淘气的厉害——思文,怎么谈起这个来了?现在是在执行任务。”
电话铃响起,倪新拿起话筒:“我是倪新,浅野君,怎么样?万利写字楼?几个人,目前不知道?不需要向前台打听,以免打草惊蛇,你做得对,继续监控。好,先这样。”
倪新走到摊开的地图前,用红铅笔画了一个圈,对川崎哲也命令道:“命令钱明奇队长带领一个行动组去市电话局,监听万利写字楼周围方圆两公里内的全部电话。”
川崎哲也答应着离开了房间,去找在隔壁房间待命的钱明奇。
倪新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于思文却显得有点焦躁,时不时的看向电话机。
这时初冬的上海下起了连绵的冬雨,雨虽不大,寒意入骨。
八点五十七分,电话铃终于响起,于思文冷静了一下,拿起来电话:“我是,您哪位?噢,容先生,听出来了,在什么地方?旭日码头废弃了的两个驳口左边哪一个?铁质平台上?好的,十二点整,好,那里有海上缉私队?明白,不要用手电,好的,一会见。”
倪新起身走到地图前,在约定地点画了一个圈,说道:“思文,拜托了,你准备一下,十一点半出发。我派两名和军统没有照过面的宪兵和你一起去,我亲自带队在后策应。”那片海域的确常有缉私队巡逻,倪新并未起疑心。
于思文点头答应,却又问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不马上在万利写字楼动手抓捕?”
没等倪新回答,川崎哲也进来报告道:“倪局长,在市电话局执行任务的钱队长报告:监听到到一个可疑电话,请你过目。”
倪新接过来看罢,递给了于思文:“思文,你也看看。”
通话内容并不长:“一个男人说道:老李,这些日子谢谢款待,我明天十二点整从旭日码头乘船离开上海。
另外一个男人答道:自家人,别客气,我明天去送你,家母有些土特产命我带给你,不成敬意。
谢谢,我在二号驳口上船,记住不是废弃的那两个驳口,可别再走错了。我十一点五十等你。
放心吧,明白了,一会见。”
于思文说道:“是很可疑,明天十二点送行,怎么能说是一会见?再说谁会那么傻,送行会走到废弃的驳口?旭日码头废弃的两个驳口,以前的编号是二号,就应该是姓荣的和我们约好的左边的那个驳口。”
倪新命令道:“威平,命令何其莘处长带队马上暗中包围旭日码头的这一区域,把临时指挥部设在最接近废弃的二号旧码头的十号驳口。记住:没有见到我发出的信号,不得动手抓捕。”
“是。”
于思文点头答道:“我明白了,不管在万利写字楼的是什么人,他身边应该没有带着交易所需的一大笔法币。倪新,你是想连人带经费,一网打尽。能告诉我你准备何时动手吗?我好有个思想准备。”
“我没法回答你,因为那要取决于出现在交易地点的是什么人了,如果周成斌出现,我会在第一时间抓捕,但是这种可能性不大;如果出现的是另外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二号目标张弛,我都会再等一等。为怕去交易的人当场看出破绽,发生交火影响后面的放长线钓大鱼的计划,我给你的金饰、金条都是真的,你可别大意了。”
“明白了,我按你的信号行事。倪新,这个周成斌到底是什么人?我来上海前后不过三天,却听你和小野将军多次提起他,似乎很不好对付。”
“周成斌,军统的王派杀手,上海分局的灵魂,我尊重的对手,一个正人君子。”
“你对人的评价很少如此之高,没想到你会如此敬重一个对手。我倒是很想和他过过招。”
倪新叹了口气,随即叹道:“的确,我很敬重他,但是我又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过招?这次你的愿望就有可能实现。”
“是啊,听将军说起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前后两次全军覆灭,一次就是败于周成斌之手。最近这一次居然败于曾在76号卧底的一名奸细之手,我的同窗耿镇宽居然投靠了军统……”说到这里,于思文似是觉得下面的话有些碍口,住口不再说下去。
“想说什么就说吧,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指挥行动的这名奸细居然还是你的好友,被76号前后两任当家人信任重用,真是咄咄怪事!更让我不可思议的是周成斌和这名奸细,是叫刘泽之吧?都曾落入过你的手中,居然先后被人救走了!你是怎么回事?太让我失望了!你让我望尘莫及的清晰的思路、缜密的分析能力、超常的预感,都去了那里?总不会是这些年你仗着和将军的特殊关系,得过且过,不求上进……”
倪新无奈的笑道:“思文,你是了解我的,没想到你这么看我……也罢,希望有机会一雪前耻。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带队出发处置,你十一点钟离开这里赶往交易地点。来人——”
川崎哲也应声而入:“叫上张占,你们两个带队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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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九章 重金失踪
倪新走后,于思文耐心的等待着。十一点十分,负责带队监视万利写字楼的浅野一键打来了电话:“你是于桑?倪局长已经出发了……对,对手刚刚离开万利写字楼,你猜是谁?居然是张弛!”
于思文也很兴奋:“就是倪局长说的二号目标?太好了!倪局长去了别处,我这里有个号码,你可以打给他。能给我简单说说情况吗?”
浅野一键自信满满:“当然可以,倪局长交代你也是行动的指挥者。从万利写字楼那个房间出来的一共三个人,第一批是那个姓荣的,带着一个人,十分钟后是张弛!好在是我,没有立即撤退让张弛有机可乘,也没有立即去房间搜查,打草惊蛇。”
“已经分头跟踪了吧?“
“那是当然,不过你放心:我命令跟踪的人保持距离,决不能让被跟踪的对手发现。我担心张弛的能力,派了八个人跟踪他一个。另外两个只派了四个人。他们三个全空着手,我怀疑他们这么早离开写字楼,姓荣的应该去取巨额法币,张弛应该提前去了现场。”
“知道了对手的目的地,的确没有必要跟得太紧。八个人跟踪一个张弛?有这个必要吗?好的,你做主。我马上按照倪局长的命令出发去旭日码头。”
浅野一键又拨通了倪新所在的旭日码头四号驳口的临时指挥部的电话,听完浅野一键的汇报,倪新对一旁的张占说道:“张弛出现了!”
“太好了!但愿能抓住他,再逼他说出周成斌的下落!”
倪新意味深长的笑笑说道:“你显得比我还兴奋。张占,如能生擒张弛,你是头功。”
张占也笑笑,答道:“立功我是不想了,只要您不再怀疑我就好。”
倪新哈哈一笑:“张占,言重了,我什么时候怀疑过你?”
十一点四十,乘坐一辆黄包车的张弛在距离旭日码头四公里之外下了车,步行向前继续走去。马路的一边是一条通往旭日码头,运输物资上船的半人工河半天然的小河道,河面不大,由于是午夜,又下着雨,行驶的船只不多,时不时的有一只各式各样的小船驶过。
十一点五十,一条航速很慢的小船在河边停了下来,船舱里走出两个身穿黑色半长皮衣的男子,后面还跟着两个船夫打扮的人,四人搬出了四个重量不轻的行李箱。张弛向河边走去,几人相互点头示意。
跟踪张弛的八个人分了四批,目前跟在最前面是宋宁生和另外一名特工。和张弛照过面的宋宁生没敢跟的太近,他心中一喜:没想到居然是张弛亲自来取资金!唉,可惜手头人手不足,对手最起码有五个人,张弛又是军统的王牌杀手之一,动起手来没有取胜的把握。否则就抗命收网,连人带钱全部搞到手,绝对功大于过。现在只能继续跟踪张弛,分出两个人设法盯着这艘小船,好在船速很慢,应该没问题。等开始行动后,一同抓捕,一条船,四个人,也算是个不小收获……
没等他的如意算盘打完,张弛突然一跃跳上了船,那艘小船加大马力,船速变得极快,很快消失在宋宁生的视野里!
宋宁生顿时呆住了:原来对手早就知道有人跟踪!那艘船是经过伪装的!
跟在他身后七八米的那名特工问道:“怎么回事?宋组长,现在怎么办?”
宋宁生没好气的答道:“我怎么知道?!唉,看来事情有变,必须马上向倪局长汇报。”
拨通电话,黄浦饭店旁的第一个临时指挥部只剩下李学惠值班:“倪局长不在这里,急事?好吧,我告诉你可以联系上倪局长的电话。”
午夜十一点五十五分,于思文带着两名浅野一键手下的宪兵来到了约定的交易地点。
这是位于和平码头的一座废弃的驳口,地面建筑已经全部拆毁,只剩下一处百余平米的铁质平台,上边横七竖八遗留着十来根粗细不一的铁柱子,旁边泊着两条废弃的小铁船。
三人在漆黑的夜色中仔细盯着脚下,找到了一处稍稍宽敞的地方,两名宪兵放下手里拎着的沉重的铁质保险箱,没等于思文适应黑暗,观察四周的地形,突然一阵巨浪袭来,这样的在码头浪头并不罕见,都是附近有巨轮启动或者入港时引发的,来势汹涌却并不持久,几波之后就会消退。没成想距离最近的那艘废船似是早就脱离了铁锚和船揽的束缚,被冲的撞向平台。
本来就不甚稳固的平台剧烈的摇晃,于思文身体很瘦弱,晃了几下,左手去抓身边的一根铁柱,又被上面残留的撬起的尖角划伤,疼痛之下撒手,摔倒在地。
立足未稳的一名宪兵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另外一个向前冲了几步,勉强站稳。本想转身去扶同伴,见于思文痛的喊出声来,不由得连忙循声而来。问道:“于先生,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手被划伤了。箱子没事吧?”
“箱子极为沉重,当然没事。我这里有手帕,您包扎一下。”
于思文还是不放心,又因事先有约定,怕打开手电筒会惊着前来交易的军统的特工,从而临时放弃交易导致功亏一篑。他上前两步,影影绰绰看去箱子确实还在。这才接过手帕简单包扎,而后三人继续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无边的暗夜里一直没有人出现。于思文暗道对手为什么还没有来?一路上走过来,虽说知道有很多人埋伏却没有看出任何破绽,倪新手下的人看起来素质还是不错的,难道对手看出来破绽取消交易?
还是事件本身就是一个恶作剧?也不应该啊,据倪新的手下私下调查,那几个人每天都会成交几笔数额不等的生意,租用的办公室也是一次性缴纳了三个月的费用。做黑市交易的人,得罪了黄家三兄弟,以后怎么混?
很快就到了十二点十分,还是没有人来。于思文命令道:“你们两个拿着箱子先离开这里,我再等一会……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人来了?怎么还打着手电筒?”
两名宪兵望去,的确有几个人步履匆匆的向这里赶来,好像不止三个人。
于思文命令道:“来人最起码有四个!,而不是约定的三个,提高戒备!”边说边掏出了手枪,很快,又松了一口气:“好像是你们76号的何处长和李学惠组长,他们怎么来了?”何其莘等人公开前来,一定是出事了,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于思文提高声音喊道:“是何处长吗?我们在这里?”
雨雾中,何其莘紧跑几步,过来说道:“于先生,出事了,张弛和另外两个人中途摆脱跟踪,潜逃了。说明军统早就知悉了我们的计划,倪局长担心黄金有失,派我来增援。”
“潜逃了?三个人都跑了?不是说有八个人跟踪张弛一个吗?是此人三头六臂?还是你们的人太废物了?”
于思文的话说的如此不客气,何其莘极为不满,愤愤然不作答。
同来的李学惠打着圆场:“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倪局长担心军统还有阴谋,命令于先生即刻带着黄金回离这里不远的临时指挥部。于先生,你们这里一切正常吗?”
“那当然,箱子没离开过我们的视线,那我们走吧。”
一行人来到临时指挥部,于思文张口问道:“倪新……倪局长,到底是怎么回事?军统是如何侦知我们的计划的?76号是不是还有奸细?即使计划泄密,八个人跟踪张弛,还让我跑了,实在是匪夷所思!”
倪新没有回答,问道:“思文,你确定黄金没有丢失吗?”
“确定,这两个箱子就没有离开我的视线,你先别管这个,目前最紧要的任务是……”
倪新脸色铁青,拿起一根铁棍,俯身硬撬起铁质保险柜,里面赫然是满满的金条!
于思文又道:“你这是在干什么?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哎,我的话你听到没有……”
倪新还是不答,拿起一根金条,狠狠地向桌边磕去!金条当即断裂,露出了白色的铅芯!
于思文不敢置信的看着,目瞪口呆。
倪新命令道:“你觉得很奇怪吗?我们的对手是周成斌,是张弛!来人,把张占给我铐起来!押上车,回76号!何处长,我把车辆和人员都留给你,在周围搜索,尽人事听天命吧。”
倪新带着李学惠来到旭日码头停车场,身后不远处跟着小跑着的于思文。两名宪兵押着被背拷着的张占也到了,张占说道:“倪局长,这是怎么回事?我这两天一直在你身边……”
倪新突然失态,一记耳光抽的张占摔倒在地!他厉声喝道:“闭嘴!我今天一定要撬开你的嘴!你们把他押上后座,老马,开车!”自行拉开前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李学惠赶紧拽起张占推搡上车,跟出来的于思文拨拉开宪兵,抢着上了车,二人把张占夹在了中间。
见倪新沉着脸没说话,司机马新立不敢多问一句,赶紧发动了汽车,雨夜车辆稀少,汽车向76号飞奔而去。
刚驶出旭日码头数公里,一条简易公路上,前方一辆汽车停在路边,有人从一辆三轮车上往汽车上装东西。倪新的专车从旁急驶而过,溅起了一片水雾,
张占突然喊道:“田成!停车!那个人是军统的,我认识他,他叫田成!”
马新立并不理会继续开车,李学惠正想出言斥责,倪新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停车!”
倪新一发话,马新立下意识的猛踩油门,随着凄厉的刹车声,汽车几乎侧翻!终于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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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章 甘舍重金
那辆停在路边的汽车司机位置上有个人探头望来,居然是张弛!
倪新一马当先跳下汽车,张弛也看到了他,喊道:“田成,上车!”边喊边发动了汽车。
田成来不及顾及没有装上车的三个箱子,也来不及上车,一翻身,滚入后备箱中!
倪新拔枪冲着飞奔而去的汽车开枪!无奈他的配枪射程太近。
于思文随后跳下汽车,也拔枪射击!只差两三秒钟,张弛驾车已经又逃出数十米,子弹击碎了后玻璃窗,车速却丝毫没有降低。驾车的张弛居然还能腾出手来还击!
同样配有枪支的马新立也跳下车,挡在倪新面前,而后才开枪射击。别的事和他没关系,倪新被打死了,他也就活到头了。他的射击技术平平,数枪都没有命中目标。
司机马新立有个习惯:后排座位左手车门长期反锁,李学惠推了几下,门纹丝不动,张占又被被拷着,无法起身下车或是让路,等到李学惠爬到前排,跳下车,已经看不见张弛驾驶的汽车的影子了。
于思文等人愣愣的站在雨中,张占这才挣扎着下了车,他站在后面几步远的位置,不敢靠前。
倪新命令道:“老李,你找部电话,通知影佐将军,请他派人在这一区域拦截一辆黑色雪佛来轿车,该车七成新,后挡风玻璃破碎。”
李学惠答应着向路边不远处亮着灯的地方跑去。于思文插话道:“倪新,你记住车号了吗?我只记得最后一个数字是六。”
“没用的,张弛一定会在途中更换车牌,我怀疑他会很快弃车……”
马新立向前方几个没来得及运走的箱子跑了过去,兴奋地喊道:“倪局长,这有三个箱子,好沉!”
于思文走过去兴奋的喊道:“这个箱子好像是装金条的那个,倪局长,你来看——”
倪新扫了一眼张占,没说话朝箱子走去,命令道:“老马,撬开箱子!”
马新立跑回车边,从后备箱里找出一个撬棍,跑回来在于思文的帮助下撬开箱子,果然是一箱金条!于思文高兴坏了,说道:“把那个箱子也撬开!”
见倪新没有阻拦,马新立又撬开另外两个箱子:居然是两箱法币!
于思文说道:“这有多少?哎呦,车上那个人犯会不会跑了——噢,还在。倪局长,现在清点吗?”
李学惠跑回来报告:“倪局长,那边有个小学,我强行借用了传达室的电话,找到了影佐将军,将军吩咐说他会命令军警部门追捕,这还说他这就去76号,请您也回去见他。”
“把箱子装上车,回去。”
张弛带着田成弃车换船,乘坐一艘渔船押着剩下的一箱金条返回根据地。见田成几次欲言又止,张弛笑道:“有话就问吧,能回答的我就回答你。”
田成在狭小的船舱里坐下,问道:“张副局长,上海分局经费紧张,不是一天两天了,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才搞到了这批黄金,为什么又把其中的一部分,加上两箱法币,总有七八成吧?还给了76号?还命我事先用望远镜观察倪新的车何时出发,冒险设了这么一个局?万一时间拿捏不准,出了事,我还罢了,您岂不是把自己拱手送给了倪新吗?”
“在周局长第一次破获重庆日本人的谍报网的时候,你曾参与过行动,以周局长能力超群,上海分局目前最缺乏的是什么?”
张弛顾左右而言他,田成更不明白了,答道:“属下不知道,周局长的能力军统尽人皆知,我奉他的命令假扮过一次日本人谍报网的那名被击毙的狙击手,虽然只得了他几句点播,却受益匪浅。”
“你知道刘泽之吗?”
“当然知道,他回重庆后大家对他都很好奇,不过没有机会和他相识。很多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军统最优秀的特工。这次我和乔文荣等人来上海,可惜的是局本部不肯命他同行。。”
张弛答道:“他回来又能如何?身份暴露后的卧底……我是说,如果他还潜伏在76号,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那是当然,有这么一个可以接触到核心机密的卧底,上海分局很多事都可以事半功倍。现在……您的意思是策反工作之所以举步维艰是因为我们失去了内线的配合?可是这和我们刚才执行的任务有什么关系?”
渔船在雨雾中慢慢前行,张弛望着漆黑的夜色,似在自言自语:“最优秀的特工?他那有么能干?我不服气,其实刘泽之之所以能潜伏在76号四年之久,是因为军统其他成员数次舍命掩护……田成,还给76号一批金条、法币的事,是绝密,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田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郑重答应。
十一月二日凌晨三点,倪新等人回到了76号,倪新下车后命令道:“李组长,把张占的手铐打开,先关进禁闭室。老马,把这些金条和法币交到财务处,命他们连夜清点。思文,你陪我一起去见影佐将军。”
李学惠答应着押着垂头丧气的张占走了。
倪新向漏夜赶来的影佐祯昭汇报了事情的经过,影佐祯昭说道:“这太匪夷所思了,于桑,你确定装金条的箱子没有离开你的视线?那个废弃的驳口平台上除了你和两名宪兵,没有出现第四个人?”
“是的,属下敢以性命担保。”
影佐祯昭有问倪新:“军统的行动如此周密,没有内线的配合,能做到吗?倪桑,你确定张占今日没有单独行动的机会吗?”
“我确定,尤其是最近三天。”
“这么说有可能是张弛营救刘泽之时,破坏电话通讯和变电箱的那个神秘人物再次出手了?倪桑,张占发现了军统张弛和那个叫什么……的汽车,你觉得张占有可能是清白的吗?”
“那人叫田成。属下现在不敢说,需要再次讯问张占后才能下判断。”
于思文忍不住插嘴:“张占是什么人?倪新,为什么金条神秘失踪后,你马上命人抓捕了没有直接参加行动的张占?还有,张占为什么会认识那个叫田成的?”
倪新耐心的解释道:“张占加入76号之前,是毛人凤的侍卫,他认识田成,并不奇怪。”
于思文大吃一惊:“毛人凤?就是军统的那个二号人物?他的侍卫怎么到了76号?是投诚吗?那你为什么不重用他?是被抓捕后不得已投诚的?所以你怀疑?那他今天的表现应该可以证明他的诚意……有没有可能是设的局?不会吧?这么一大批黄金法币,军统下的本钱也太大了……”
倪新摆手制止:“思文,你的这些疑惑事后再说。将军,属下认为整个事件最蹊跷的是金条无故被掉包,军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影佐祯昭命令道:“于桑,说说你们三个人到了平台,都发生了些什么?越详细越好。”
“是。我们到了那里之后,一直在等待交易对手出现,平台上绝对没有出现其他的人……对了,刚到平台上,有一波浪冲过来,一艘废弃的小铁船被冲的和平台相撞,那个平台并不牢固,我和那两名宪兵都立足不稳,我还受了一点轻伤。”
倪新看了一眼于思文的伤口,说道:“那两名宪兵帮你包扎的?也就是说曾有那么一段时间,箱子离开了你们的视线。”
“那也就几秒钟的时间,而且也没人在平台上出现,怎么会被掉包?”
影佐祯昭和倪新对视一眼,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平台提前被做了手脚,交易地点是对手选的,而你们为怕打草惊蛇,又无法事先检查平台。”
于思文恍然大悟:“将军,您是说平台上的铁板应该事先被切开了,水下有人,而那艘所谓的废弃的铁船也是人为驾驶故意撞上平台,让我们猝不及防,对手才有了可乘之机。天下着雨,四周没有光源,一片漆黑,用来掉包的铁箱子外表有水,也不会引起我们的怀疑。将军,这可能吧?几秒钟的时间,分寸稍微拿捏不准,就会出事。”
倪新苦笑道:“上海分局曾成功执行过比这难度还要大的行动,上海分局是军统的一级分局,局长周成斌、副局长张弛皆官拜少将,手下人才济济。从金条被掉包到在途中发现张弛的汽车,前后四十分钟,恰好足够张弛的手下掉包金条,等你们离开后,浮出水面,送到张弛的车上。和张弛发生枪战的现场被丢弃的那辆三轮车是码头专用的装货三轮。”
“这我倒没注意——”
李学惠进来报告:“将军、倪局长,财务科清点完毕,一箱子里装有一百根金条和一部分金饰,另外两个箱子里都是法币,初步鉴定是真币,大约价值一百根金条。”
倪新答道:“我知道了,命财务科暂时入库。李组长,你去通知技术处毛处长,命他带人去丢失黄金的那座平台勘察,别忘了还有那艘撞向平台的小铁船,和那俩三轮车。让跟随于先生去过平台的那两名宪兵带队。”
“是。”
李学惠走后,于思文继续问道:“这么说只丢失了一百六十根金条,却多了两箱价值一百金条的法币。对了,军统掉包,他们哪来的一模一样的箱子?”
倪新答道:“市面上常见的铁质保险箱不过七八种,你使用的白色铁质保险箱是76号惯常使用的,这是我的疏忽。而76号,不仅有军统的奸细,你拿着保险箱下车后,走到平台,这个过程,也很可能落入了军统事先安排的人的眼睛里。”
于思文喟叹道:“这样的对手太可怕了……好在不幸中的万幸,居然在途中狭路相逢,追回了大部分黄金。我觉得张占不可能有问题,军统费尽心力,才搞到了这笔黄金,他们的经费应该很拮据,对了,张弛是上海分局的副局长吧?他能把自己作诱饵吗?就为了一个张占?就算是你消除了对张占的怀疑,一个行政科科长,能有多大的作为?而且你还说过你怀疑76号另有一个奸细……”见影佐祯昭有些不耐烦,于思文知趣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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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一章 借力打力(上)
影佐祯昭问道:“既然军统准备掉包,为什么又把这么一大笔法币带到了上海?”
倪新答道:“双方遭遇的时候,田成已经向汽车上装了一些货物,也就是说军统带来了交易所需的足够的法币,很可能最初是打算正常交易的。这些年军统很少扰民,除了对付我们,采购其他物品大多都是按照市场价付款购买。”
“不错,也就是说军统是在发现了这笔交易不过是我们设的一个局之后,才改变了主意,决定将计就计。这段时间应该是于桑和林世荣分手之后,到林世荣打电话约定交易地点之前。张弛跳上小船摆脱跟踪的时候一定已经知情了。”
于思文点头道:“将军说的有道理,可是这段时间哪里出了破绽?倪局长请我帮忙的时候说是因为我初到上海,军统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难道是军统在黄浦饭店四周布置的有暗哨?他们看到我去了那个临时指挥部,而倪局长后来又从哪里离开的?”
影佐祯昭说道:“可能性太多了,好在无意中追回来一部分金条和价值不菲的法币——进来。”
川崎哲也进来报告:“将军、倪局长,张占提出想见倪局长。”
倪新答道:“将军,我也想再次讯问此人。”
“倪桑,你去吧,找个有监听设备的房间,我也去听听。对了,派个人先把金条和法币交还给小野将军。”
倪新走出办公室,叫来李学惠吩咐了几句,带着刘威平向位于地下室的审讯室走去。
于思文说道:“影佐将军,属下想陪同您去监听。”
“那就走吧。”
脸色苍白的张占见自己居然被带进了刑讯室,神色更加恐慌,倪新装作没有看见,问道:“听说你想见我,什么事?说吧。”
“唉,没想到又被军统看出了破绽……倪局长,您总不至于把罪责都推到我身上,让我当替罪羊吧?”
“我是这样的人吗?”
“不是……可是……”
倪新笑了,命令道:“怎么连个凳子都没有给张科长搬?张占,你别误会,我并没有想刑讯你,是来听听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在码头的时候一时失态,对你动了手,是我涵养不够,你别往心上去。”
刘威平赶紧搬来一张凳子,张占微微松了口气,规规矩矩的坐好,说道:“倪局长言重了,出了这样的事,我当然是第一个被怀疑的。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看样子我是不可能取得您的信任了,数月以来,表面上看我是行政科科长,实际上日子过得……倪局长,您能不能放我走?我保证安安分分的做个老百姓,卖力气吃饭,绝不和皇军为敌!”
倪新答道:“这个要求你是第二次提出来了,我暂时先不答复你,聊点别的,张占,你还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没有了,如果有,我早就说了。”
“这个田成是什么人?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张占答道:“他是我比较谈得来的朋友。我离开重庆之前,他在局本部情报处七组任职。我很奇怪他怎么会来了上海?”
“军统的特工调动职务,有何奇怪?”
“情报处七组是专门分析、汇总情报的技术部门,人数不多,只有十来个人,却都是精英,大部分留过洋,最起码也上过国内一流大学,戴老板知道这个组所有人的名字,毛人凤更是熟识每一个人。上海分局是个外勤站点,田成这样的人没有用处啊。”
听张占这么说,倪新也很奇怪:“按你所说田成的确没有必要来上海,即使因为某种特殊原因来了,也没有必要和张弛一起执行任务偷换金条的任务,这样的任务上海分局能做的人太多了……”
张占说道:“倪局长可能不知道,这个田成和咱们76号打过交道。”
“怎么可能?我以前没有和他照过面,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赵队长他们曾去重庆刺杀美国民间商务代表团,周成斌负责代表团的安保,一名狙击手被张弛击毙,周成斌命田成乔装成狙击手应付记者,误导赵敬东此人没死且投靠了军统。刘秘书,这事你应该知情啊。”
侍立在旁的刘威平点了点头答道:“不错,确有其事。”
提起赵敬东,倪新心中酸涩,不露声色的答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出,乔装?又是叶君远的杰作吧?这应该只是因为田成的外貌、体型和那名狙击手有几分相像的缘故,不会是田成来上海的原因。”
张占顺口接话:“是啊,按说像田成这样的人,军统不应该派他到外勤站点,尤其是不应该派他来上海。”
“这话又从何说起?为什么说尤其不应该派他来上海?”
“田成是军统三年前从社会上招募的技术人员,这些人对军统的忠诚度并不高,他的社会关系还有一个硬伤:南京政府暂编第二十八师长潘干臣是他的亲舅舅。还曾被稽查处重点审查,他数次向我发过牢骚,什么株连那,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啊,被人怀疑干的没劲等等。”
倪新心中一动,命令刘威平:“你打电话给日军司令部:查一下潘干臣的二十八师驻扎在什么地方?他本人现在又在哪里?”
刘威平答应着出了刑讯室,倪新又仔细询问田成的情况。十来分钟后,刘威平回来报告:“和平救**暂编二十八师的驻地在苏北高邮,潘干臣前天去了南京参加军事会议,预计本月五日返回驻地。”
倪新思忖着问道:“张占,你还记得途中遇到的张弛的那辆车挂的车牌号是多少吗?”
“我没敢靠前,怕引发误会,没注意车牌号。”
刑讯室的门被推开,见影佐祯昭带着于思文不请自来,倪新起身相迎,请他在主审的位置坐下,影佐祯昭说道:“于桑说他想起来那辆车的车牌第一个字母是‘宁’,诸位,近日和平救**内部传言颇多,军心不稳。”
倪新答道:“将军的意思是张弛有可能带着金条和田成去南京策反潘干臣?潘师长官居中将师长,有这种可能吗?这个人我不了解,将军,76号能做些什么?请您指示。”
“倪桑,以我对张弛的了解,侥幸脱险后,他还会继续执行任务,南京如此之大……最简单的办法是盯紧潘干臣,如果能找到他私下勾结军统的证据,军衔再高,大日本帝国也不会放过他!”
“将军说的是,请您给我提供一份潘干臣的资料,属下想亲自带队,由浅野君协助,赶往南京布控。”
“和平救**团级以上军官的详细资料我那里都有,一会你和我一起回司令部。倪桑,辛苦了,小野将军也在南京出席此次为期五天的军事会议,你可以就近向他汇报。”
倪新答道:“是。张占,你和我一起去南京。”
张占面有难色,说道:“倪局长有命,属下本该遵命,不过周成斌和张弛太狡猾,万一又……属下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了。请将军和倪局长体恤属下的难处,允准属下不参与此次行动。您二位放心,属下就在禁闭室待着。”
从张占的话里推测出张弛等人下一步可能有的行动,而他又主动提出不参与行动,倪新的怀疑降低了,说道:“也好,张占,命你写一份《我所了解的军统》,田成这样的人和事很有价值,为什么没有写进去?从现在起,禁闭结束,利用我去南京执行任务这几天,暂时不要外出,在办公室里用心回忆,重写一份,回来交给我。”
张占似是放下了心,答道:“谢谢倪局长的信任,属下一定事无巨细都写出来。”
凌晨六点,倪新带着浅野一键,陪同影佐祯昭回到淞沪占领军司令部,早已接到电话的秘书送来了倪新需要的资料。影佐祯昭说道:“把早点端上来,你们两个陪我一起吃吧。”
三人边吃边聊,影佐祯昭问道:“倪桑,因为张占的提醒,大部分金条失而复得,你觉得可以消除对张占的怀疑了吗?有没有可能是军统设下的计谋,为的就是让张占有机会骗取你我的信任?”
倪新答道:“不好说……按说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这笔钱不是小数目,对经费拮据的军统上海分局更是如此。”
“是啊,军统上海分局数次自筹经费,那个唐吉田不就是因为这个被我们设计炸死的吗?”
浅野一键插话道:“张占即使取得了将军和倪局长的信任,一个后勤科长,能有多大的作为?值得军统下这么大功夫吗?万一当时倪局长乘坐的汽车后面还有其他车辆,少将副局长张弛被生擒或者击毙的可能性很大。将军,属下有句话……”
“有话就说吧,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是,刘泽之这个奸细的所作所为确是骇人听闻,可也不能就此变成心病……属下是说如果您二位觉得张占怎么看都有疑点,不妨就做了他!何必费这么多心力?”
影佐祯昭训道:“胡说!按你的做法,哪还有金条的失而复得?哪还有我们事先侦知军统有可能有策反计划?”
浅野一键陪笑道:“是,将军说的对,属下失之急切了,那就放手使用。军统的叛将并不个个都是刘泽之,以前的田成羙队长、丁林杰,现在的盛丰栋,还有段文涛,应该也是被刘泽之栽赃的,这些人对大日本帝国还是忠心的,而且军统的成员个人素质都很高,刘泽之……作为职业特工,平心而论,我不如他,假如他不是我们的敌人,就好了。”
倪新笑道:“能让自视甚高的浅野君说出这句话,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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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二章 借力打力(下)
二号下午三点,南京一家饭店后厨密室内,张弛见到了周成斌:“这个联络点只有乔文荣和你我知道,我把田成、林世荣、艾高文三人都安排在南京二号联络点了,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您事先的计划,顺利进行中……”
听了张弛的汇报,周成斌点头道:“不把潘干臣调开,他手下的苏团长反正的难度太大了,唉,我一直在担心你和田成的安全,万一出现一点纰漏,你们就会有危险。张占身处魔窟,又一直没有取得倪新和日本人的信任,他比刘泽之的处境还要困难,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完成配合你我,借日本人的手除掉潘干臣的计划。”
张弛对张占很有信心:“毛先生调教出来的人,你就放心吧。”
周成斌又道:“田成和和潘干臣的谊属至亲,我很担心……人非草木。”
“我们只是想滞留潘干臣在南京,不会要了他的性命,田成以前是第三战区的,加入军统虽然只有三年多,可是很深明大义,不会以私害公的。”
“对了,我还一直没有机会问你:泽之的近况究竟如何?我只知道他留在了毛先生身边。他离开上海的时候,情绪很不好,整个人消沉颓废。”
张弛的脸色黯淡下去,叹道:“他回重庆后一直想离职去英国继续学业,在叶君远负责的工作室挂了个名。后来毛先生同意了。让他协助陈劲松破获小野平一郎重建的谍报网后离职。不过刘林在此过程中不幸中枪,当场就……而且还是为了掩护刘泽之。泽之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没想到却就此振作起来了。我向毛先生提出派他来上海分局,被驳回了。”
周成斌难掩悲伤:“刘林,可惜了,嫉恶如仇、好学上进,唉,我倒是希望泽之能远走英伦,刘家三兄弟……算了,不说这些了。下一步的行动你是如何安排的?”
“和张占联系渠道一直不畅,我只知道他会尽量把倪新等人在今天诱到南京,我已经派艾高文去潘干臣落脚的汪伪集团国防部招待所,有消息后他会通过三号联络点和我们联系。”
为了开展策反工作,在张弛回到上海之前,周成斌命先期潜入的孙栋盛在南京新建了三个联络点。
同一时间,设在南京市警署的临时办公室里,倪新问道:“都布置好了吗?”
浅野一键答道:“布置好了,军事会议的议程还有两天,每天上午九点开始,下午五点散会,中间有一个小时的用餐时间。与会人员及其随员集中在国防部招待所住宿,晚上可以会客,也可以外出。上月三十号潘干臣入住时就告知招待所:五号上午八点前退房。那里很好监控,除非发生紧急状况,后门长期上锁,所有人员必须通过前门出入。于思文已经带人乔装成招待所警卫人员,接手了招待所的巡逻警卫工作,有权盘查任何来客。”
“我怀疑军统分局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去国防部招待所约见潘干臣,会面地点很有可能安排在外面。”
浅野一键答道:“那是最好,倪局长您有所不知这次会议的安保工作级别很高,与会人员外出必须乘坐警卫队调派的汽车,除了自己的随员之外,警卫队还会派出一名司机、一名侍卫陪同。经小野将军的斡旋,我已经派了八名特工暗中进入警卫队。”
倪新还是不放心,命令道:“还有两个小时就要散会了,浅野君,你乔装成警卫人员,带着跟随前来南京的电讯处的那两个人,在潘干臣的房间里安装监听设备,再要求招待所给我们留一间客房,你和于思文轮流值班监听。”
“是,我这就去办。”
“潘干臣官居陆军中将,不是我们有权处置的,发现异常后不得擅动,向我汇报,征得上峰许可后方可采取行动。”
“是。”
晚上六点半钟,一身招待所职员打扮、左右手各拎着两个暖水瓶的艾高文进了潘干臣下榻的一号小楼,楼门口警卫查验了证件后,说道:“新来的?以前没见过你。”
“来了这么多大官,忙不过来,总务处把我们几个从食堂调过来帮几天忙。”
时值饭点,门口不停地有人出入,警卫示意他可以进去了,继续查验他人的出入证。
艾高文的身体似乎不太强壮,拎着四个暖水瓶都有些费力。
一号楼二楼,刚吃完晚饭的潘干臣坐在沙发上翻看报纸,艾高文敲了敲门:“许军长,给您送水的。”
副官开了门,说道:“这里住的是潘师长,许军长在楼梯左边那两个套间。”
艾高文歉意的一笑,走了两步,又回身说道:“应该先给许军长送水,不过已经来了,就先给您吧,我再去水房拿。”
艾高文的声音压得很低,似是怕许军长的随从听见,那名副官不由得向他走近了两步,心道:姓许的说是个军长,就他手下那些废物的战斗力,哪能跟我们二十八师比?他不愿意多事,没说话,示意艾高文把四瓶水送进去。
送完水的艾高文拎着四个换回来的空暖水瓶离开了小楼。
七点半,会议期间负责招待所警卫的吴队长来找浅野一键:“浅野君,出了件很奇怪的事:一名杂役被击昏,扔在锅炉房后面堆煤的那间杂物间里,锅炉工取煤的时候发现的。你说谁会对一名杂役下手?”
浅野一键也很奇怪,说道:“带我去看看。”
汪伪南京政府的国防部大院内有三个单独的院落,却只有一处锅炉房,位于距离招待所三四百米之外的另外一个院子里,靠着国防部的围墙,并不在吴队长警戒范围之内,由于宿舍、食堂都在此院中,不停地有人出入打水。放煤的杂物间在水房后面,轻易不会有人来。
浅野一键问道:“那名杂役是干什么的?他去杂物间干什么?伤势严重吗?”
“他是给招待所各位长官送水、送餐的,归总务处管,来了有两三年了。他应该没必要去杂物间,他的伤势不算轻,可也不至于致命,我派人把他送到医务室了,要不我们去讯问一下?”
医务室外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只穿着一件带着几道煤黑污迹的洋布背心、头上包着纱布的男子,吴队长介绍道:“这就是那名杂役。这是浅野一键太君,有话问你。”
浅野一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十一月份了,你就穿件背心?”
那名杂役起身毕恭毕敬的答道:“回太君的话:小姓赵,我本来穿着制服,等我被人唤醒的时候,制服就不见了。”
“谁把你打伤的?说说经过,越详细越好。”
“是,我去打水,有一个人从水房后面的杂物间走过来问我:那里的一篓苹果是不是你的?我就过去看,谁知一走进去,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被人叫醒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四个暖水瓶也不见了。”
“苹果?什么苹果?”浅野一键皱眉鄙夷的说道:“有没有一篓苹果放在杂物间,你自己不知道?贪小利的支那人!你的出入证哪?”
“也不见了。”
“吴队长,先把他关起来!”
吴队长命同来的一名警卫把连呼冤枉的、苦苦哀告饶过他的赵姓杂役押了下去。
浅野一键问道:“出入证上有没有照片?”
“提前安排的工作人员的出入证都是有照片的,招待所四栋小楼原本入住了十一名长官,今天上午又来了五名长官及其随员参会,总务处是昨天晚上才接到的通知,后来人手不够,又加派了五六名杂役,还有今天上午小野将军命令你们76号来八个人参与警卫工作,由于时间太紧,就临时决定让这些人使用只有钢印、没有照片的出入证。”
此话也是实情,浅野一键没再追究,问道:“姓赵的杂役具体是干什么的?”
“他的活计是给与会长官送水的,每天三次。”
“派个人接替他干活。我们去看看,从一号楼开始,潘干臣师长是住在那里吧?”
浅野一键敲了敲潘干臣下榻的套间的门,在外间的副官应门:“什么事?”
浅野一键示意吴队长进去搜查,敷衍道:“发现可疑状况,为了与会长官的安全,带人过来看看。”
见来人是日本人,说话还算是客气,副官怕把事闹大,也没敢阻拦。
吴队长挨个拿起外间沙发边上的四个暖水瓶,放在最外面的两个里面的开水只剩下半瓶,第三瓶还是满的,当他拿起第四瓶的时候,差点失手:八磅的暖水瓶的重量比他预想的重得多。
他拔出软木塞向内望去,脸色大变,喊道:“浅野君,你来看——”向着茶几上的一个托盘倾倒,随着霹雳巴拉的声响,托盘里赫然是十根金灿灿的金条!
那名副官顾不得一地的水迹,几步走过来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金条?暖水瓶里的?”
浅野一键冷笑道:“你是在问我?应该作出解释的是你!”
那名副官辩解道:“您也是警卫队的?吴队长,开水是招待所的职工一个多小时前送来的,我们只用了其中的两瓶……”
电话铃响了起来,一直在旁观的潘干臣的另外一名随员军需处米处长接听:“潘师长刚服了药,正在休息,有话对我说吧,什么——”
“我是送水的,请看一下暖水瓶?你不明白?潘师长他知道,我是谁?你问问潘师长吧……”
米处长情知不对,强行挂断。
浅野一键冷笑了两声,转头吩咐吴队长:“带人看好这一切,我去向小野将军汇报。”
米处长几步走到浅野一键面前说道:“请留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被搞糊涂了。请稍后,我这就去向潘师长汇报。”
浅野一键恍若未闻,冷着一张脸自顾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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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三章 将帅异心
招待所三号楼临时办公室内,小野平一郎和倪新都赶来了。
听完浅野一键的汇报,小野平一郎又听了监听录音,问道:“潘干臣的随员为什么没有把金条拿出来?”
浅野一键答道:“属下觉得送金条的,就是那个打昏杂役,冒充送开水的,和给潘干臣手下打电话的不是一个人。金条成功送进去后,通知了同伙,同伙才给潘干臣打了电话。”
倪新却道:“会不会是一个陷阱?如果中了军统的反间计,处置不当,会影响和平救**的整体士气,不得不慎。”
小野平一郎点头道:“倪桑说的有道理,潘干臣手下有三个主力团,战斗力不弱,尤其是苏东然的一零九团。这样吧,先把金条作为证据归档,倪桑,你立即着手调查潘干臣的一切,他的家眷、亲属、旧部有没有异动,他的经济状况等等,越详细越好,后天,也就是四号下午四点军事会议结束,你务必在四号下午两点前把调查结果交给我。”
倪新答道:“是,南京的调查我亲自来办。将军,我想派何其莘带领一个情报组去一趟高邮二十八师的驻地。”
“你看着安排。浅野君,这两天潘干臣及其随员不得离开招待所,嗯——你就说线路出了故障,切断他下榻的房间的对外联络。尽量不要发生冲突,如果他实在不受教,让他来找我。其他与会的人也都是大日本帝国要重用的高级军事将领,不要当众发生冲突。”
三号上午二点,一名部下来汇报:“浅野君,我刚才跟着警卫队巡逻,看到潘师长下榻的房间的门锁有被撬过的痕迹。”
“我去看看。”
浅野一键拿着两样工具和相机来到一号楼二楼左侧,命令道:“你在楼梯口望风,有人来了通知我。对了,房间里有人吗?”
“刚才发现有撬痕,我就问了,前台值班的说潘师长一点半就去开会了,两名随员扈从而去,房间里没人。”
浅野一键仔细观察:门锁的确有被撬过的痕迹,虽然很不明显。他没费太大的劲,也撬开门走进了房间。房间里一切如常,他拿下挂在门口衣架上的一件外套翻找,外兜里有几张面额不等的储蓄票。里间主卧床边床头柜上放着一副价值不菲的水晶眼睛,不像是有人盗窃。
浅野一键暗道上午因为电话通讯,刚和潘干臣手下的米处长发生过冲突,虽然没有当众破脸,潘干臣等人也不可能不知道76号在监控他们的一举一动,难道是有什么犯忌的东西,例如文件、地图什么的,留在身边怕出事,私下派人转移或者是销毁?而撬门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么说招待所里应该还有潘干臣的人?也是啊,如果潘干臣勾结军统,联络、报信等工作总需要有人来做,身边不可能只带着两名公开的随员。何况军统神出鬼没,焉知不会再有人乔装而来?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不敢多做停留,掩上门来找倪新。
见到浅野一键,倪新说道:“你来的正好,看看吧,何处长发来的电报,苏东然居然不让他们进入驻地,说除非有潘干臣的亲笔手令,否则不会接受讯问。”
浅野一键看罢,怒道:“什么?居然还敢说他们不归小野将军管辖,所以拒不奉命,这也太放肆了!倪局长,我觉得潘干臣部要出事啊。”
倪新也很担忧,答道:“是啊,为今之计,只有把潘干臣扣在南京,他的部下有所顾忌,才能防患于未然。”
“您说得对,让潘干臣下令命苏东然也来南京接受讯问。”
“不仅是苏东然,还有另外两个团的团长,也需要急调南京。”
“潘干臣的家眷还有什么人?”
“除了一个儿子,他的家眷都在重庆占领区。”
“在重庆占领区?那就更可疑了。他儿子在什么地方?”
“在北平上大学,我已经以小野将军的名义,命令北平站杜逊站长帮助寻找此人,目前还没有结果。”
倪新命令道:“现在是二点五十,浅野君,你去会议室,三点钟会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请小野将军向与会的冈村宁次将军请示:找个什么名目,滞留潘干臣,调苏东然等三名团长来南京述职。”
半个小时后,浅野一键回来了,汇报道:“小野将军向冈村将军作了汇报,冈村将军同意滞留潘干臣在南京到本月八号,命他在国防部待命,也批准了何处长带领情报组进入二十八师驻地,并有权讯问任何人。将军还说他会面命潘干臣今天会议结束后拿出手令交给我们。但是驳回了调苏东然等三人来南京的提议,说是需要进一步的证据。小野将军命令您编写一份《情况简报》,交由他转呈冈村将军。”
倪新答道:“也只能如此了。浅野君,你去找于思文,《情况简报》请他代为撰写。等拿到潘干臣的手令,明日凌晨我亲自去一趟高邮。我走后这里由你全权负责,记住:潘干臣兵变,证据不足,虽说有冈村将军的命令,你不得和他及其随员发生正面冲突,目前还不是和潘干臣撕破脸皮的时候。”
“您能不能推迟到后天再走?小野将军说明日下午四点军事会议结束,他会出面请潘干臣用晚餐,和他谈谈,想请您一同出席。”
“也好。浅野君,等拿到潘干臣的手令后,你立即派人连夜送给在高邮的何处长,让他们分头进入二十八师驻地先开始讯问。还有,给北平杜逊站长发电报:催促他尽快查找潘干臣儿子的下落,别忘了叮嘱他只需监控,不得动手。”
当天下午七点,南京夫子庙一家小吃店内,张弛见到了艾高文和林世荣,张弛说道:“老林,一个小时后你和我去趟韩德勤长官的驻地。”
林世荣应了一声“是”,并不多问。张弛又对艾高明说道:“老艾,从这里向西三百米,路南有一辆汽车,明天上午九点,你开车去这个地址,给一个女的送两根金条,不送钱我怕她不跟你走,而后把她带走,她的住宅外也许会有人监控……”
听完张弛的计划,艾高文答道:“原来这个女的是潘干臣的外室,我明白了。可是为什么要对韩长官和其他人宣称给了她十根金条?”
妇孺无罪,这笔钱事后无法收回。上海分局经费紧张,能省则省,所以张弛只拿出了两根金条。前些日子周成斌在韩德勤部住了六七天,怀疑长官部有日本人的内线,重任在身无暇协助查找。此次将计就计,希望能借奸细之口栽赃潘干臣,区区两根金条力度不够,这才命艾高文对外宣传花费了十根金条。
张弛性情急躁,一向不耐和部下多说,更苦于无法言明,沉下脸训道:“老艾,你也是老特工了,这是你该问的事吗?”
上海分局和军统其他外勤站点不同,自从有了自己控制的根据地,财政基本上是自收自支,也就是说周成斌一个人说了算,偶尔能过问的只有张弛。如果周成斌有意欺瞒,而张弛佯装不知,甚至配合的话,局本部是没有办法控制的。
艾高文硬着头皮追问了一句:“根据地的财政收入,属下不敢问,想来即使有剩余也不会很多,可是这一次局本部下拨巨额资金,您设计巧夺76号的金条,没有用上的法币却下落不明,张副局长,国统区的经济不景气,民生凋敝,军统经费拮据,身为军人……”
见张弛气的脸色铁青,林世荣赶紧拉了艾高文一把,责备道:“老艾,怎么说话那?什么叫不敢问?难道你还怀疑二位长官中饱私囊?”
碍于是在敌占区,张弛无法斥责,冷笑道:“你这样高谈阔论的部下,我用不起!等执行完任务,你还是回重庆吧。”
艾高文不敢再说,低头默然。心道:没想到周成斌和张弛居然是这样的人!可以抗得过酷刑,可以牺牲生命,却过不去金钱这一关。也难怪,大上海纸醉金迷,就像个大染缸。他很担心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给日伪汉奸可乘之机,给上海分局造成不可挽回的巨大损失。决定等行动结束后启用紧急联络电台,向局本部汇报:建议把周成斌和张弛调开,派遣特派员来上海稽查上海分局的收支账目。
林世荣强笑着劝解:“老艾一向就爱信口开河,说话不过脑子,张副局长您别放在心上。”
艾高文也陪笑说道:“属下失言,请您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张弛这才把两根金条和葛佳鹏伪造的信件、证件交给了他。
四号上午九点,一辆汽车停在了南京玄武湖畔一栋小院前,一名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从车上下来,拉响了门铃,过了一会,佣人应门,双方谈了几句,那人走了进去,一名二十七八岁、小腹微微隆起、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走出房门。在院子里问道:“先生贵姓?是潘师长让你来的?”
“您就是潘太太吧?我姓王,以前没见过您,这是我的证件,还有潘师长给您的信,师长说明天会议结束后他就要回高邮,日本人和南京的同僚好友都要去车站送行,您和他一同乘火车走不太方便,命我先接您去高邮驻地。对了,这是师长让我转交的路费。”
见来人称呼自己“潘太太”,那名女子喜在心间,很客气的请来人进了客厅,看完信件,又接过金条,当然不会再有怀疑,笑道:“原来是二十八师驻南京办事处的王主任,您请用茶,等我收拾一下就动身。对了,有句话我想问你:你们师长住的招待所的电话这两天怎么打不通了?”
“让太太您惦记了,我去觐见师长,听师长说会议的最后几天保密级别提高了,所以切断了招待所所有的对外通讯,米处长和章副官在随员人员名单里,也不方便走开,师长这才派我来送太太您去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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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四章 起事(上)
负责在对面一家客栈二楼监视这栋小院的是宋宁生和76号另外一名特工小姚,宋宁生说道:“小姚,来客的汽车的车牌是军用拍照,是不是国防部的?”
“不敢肯定,先记下来再核实吧。”
宋宁生答道:“我还是给浅野君打电话汇报一下,你继续监视。”
九点一刻,艾高文拎着一个棕箱,陪着“潘太太”,带着一名抱着包袱的女仆上了汽车。站在窗口的小姚喊道:“宋组长,他们上车走了!”
宋宁生放下电话,跑到窗口,汽车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转身又拿起电话说道:“浅野君,潘干臣的姘头和女仆都上车走了,院子里只剩下一名厨娘,您看……”
浅野一键也很奇怪,答道:“车牌号是多少?好的,我派人查一下。你先回来吧,留下小姚继续监视,我这就去向倪局长汇报。”
九点半钟,浅野一键来找倪新:“倪局长,宋宁生汇报说一刻钟前有一名男子乘坐一辆挂着军用牌照的福特汽车接走了潘干臣的外室。属下去国防部总务处查询:这个牌照的确是国防部一辆公车的,可是这辆车从昨天晚上七点回来后就没有外出。”
倪新吃了一惊,随即想到今天是军事会议的最后一天,无论如何不能搅局,命令道:“思文,你带领两名特工,贴身‘侍卫’潘师长。浅野君,就说是小野将军的命令:命潘师长的两名随员回房间去,你安排四个人监控,不得与外人接触,更不得外出。还有,致电给南京市交通管理局,请他们协助追查这辆黑色福特汽车。”
与此同时,艾高文驾车途经一处僻静的小巷,停车说道:“潘太太,输油管好像漏油了,我下去看看。”
对汽车机械一窍不通的“潘太太”当然没有异议。
艾高文打开后备箱,手脚麻利的更换车牌,而后又走前车头,掀起机器盖挡住车内人的视线,更换了前面的车牌,把换下的车牌和工具放进后备箱,盖好机器盖,上车笑道:“潘太太别担心,接头处老化了,我简单处理了一下,开到高邮没问题。”
下午四点,军事会议结束,与会的高级军官们纷纷散去,数日来心绪不宁的潘干臣强作镇定,板着脸说道:“小野将军,这两天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可以明言了吧?”
小野平一郎笑道:“我在房间里摆好了茶具,请潘师长赏光茶叙,请吧。”转头对于思文命令道:“请倪局长也来一叙。”
二人在房间内就坐,倪新随后拿着一个档案袋也走进了房间。小野平一郎不紧不慢的点茶,潘干臣开口问道:“小野君,军务繁忙,潘某何时可以返回驻地?”
小野平一郎答道:“倪局长有几个问题请教,只要搞清楚了,随时都可以。”
潘干臣看来倪新一眼,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请教!”
倪新笑笑,问道:“玄武湖边一所民宅里住着一个梁女士,潘师长应该认识吧?”
潘干臣脸色突变,盯着倪新说道:“你把她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里?这是潘某的私事!和你无干!”
倪新笑道:“这正是我要问潘师长的问题:梁女士乘坐一辆国防部的军车,去了哪里?”
潘干臣认定身怀有孕的情妇被劫持了,76号不宜得罪,何况这个姓倪的还有日本人撑腰。他放低姿态诚恳说道:“怎么可能?我本想今天晚上去看她……国防部的军车?我没有权利调用。倪局长,我们素不相识,你怎么就盯上我了?小野君,我想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倪新冷笑道:“那我说个潘师长一定认识的人:军统的田成。”
“他是我的外甥。原来是因为他,您才……倪局长,南京政府和重庆政府同出一源,彼此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实不相瞒,潘某的家人大都在重庆占领区,可是我对大日本帝国的忠心天日可表。”
倪新不咸不淡的说道:“这么说他来南京您也不知情了?倪某还以为军统特工田成是特意来见潘师长您这个嫡亲娘舅的那。”
行伍出身的潘干臣勃然大怒:“倪新,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是拿不出证据来,我和你没完!我姓潘的也不是好欺负的!”
小野平一郎持壶斟茶,倪新故意把没有封口的档案袋推放到茶几上,里面一张照片滑出袋口,潘干臣吃了一惊,不由得伸手抽出照片:果然是三年未见的长子!
倪新端起紫砂茶盅,齐眉致谢,先赏茶色,再嗅茶香,而后专注品茶。
心中焦虑的潘干臣怒道:“小野君,犬子的照片怎么会在倪局长这里?你必须要给我一个解释!”
倪新放下茶盅,接过话茬:“潘师长,令郎在北平参加反日游行,你可知情?据北平站杜站长来电报告:令郎和军统的外围组织过从甚密,倒是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在人屋檐下,潘干臣只得强压怒火,忍气吞声的说道:“小野君,倪局长,潘某家教不严,犬子的确思想激进,可要说他和军统过从甚密,只怕是误会……我会马上给这个孽障发电报,命他立即回南京,严加教训!”
倪新呵呵一笑,说道:“立即回南京?我怎么听说令郎和潘师长父子反目,已经数年不通音讯了?”
潘干臣戟指相向:“你居然私下调查我!”见小野平一郎面似寒霜,忍气道:“犬子年幼无知,确实不听管教,可是他一个未满二十的年轻人,一时走错了路……我担保,犬子可能会有些不当言论,可要说他和军统等反日组织有关系,只怕是误传。再说人各有志,我对大日本帝国……”
“够了!”小野平一郎把茶壶重重的放在茶几上:“什么叫私下调查?倪局长身为情治部门的负责人,调查相关军政官员,是他的职责!你要是心底无私,还怕调查吗?”
潘干臣心下忐忑,淞沪是日本人的天下,小野平一郎虽是少将,自己这个陆军中将却远远不能与之相提并论,赶紧说道:“将军说的是,我已经下了手令,命手下三名团长配合倪局长部下的工作。您放心:一旦查出确实有人心怀二志,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小野平一郎颜色稍霁。倪新继续问道:“潘师长,你解释一下暖水瓶里的金条吧。”
“我没法解释,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倪新并不追问,换了个话题:“那我问一个潘师长您一定知道的问题:我派下属何其莘带队去二十八师驻地调查,被苏团长等人以没有潘师长手令为名拒之门外,尤其在何其莘言明是奉小野将军的命令来的,还是如此,这究竟是苏团长等人自发的行为,还是潘师长事先有命令?”
“怎么可能事先有命令?我并不知道倪局长的部下要去我的驻地。苏团长等人赳赳武夫,对情治部门很反感……我是说,有些误会。何况现在不是已经进入驻地开始调查了吗?倪局长,调查有结果了吗?”
“目前还没有,时间太短,调查还在进行中。”
见潘干臣还要反驳,小野平一郎摆手制止,做了决定:“倪局长,给你三天的时间,九号之前拿出调查结果。在此之前,潘桑,请你暂时不要离开国防部招待所。来人,摆饭,二位请吧。”
对这个结论,倪新和潘干臣都不满意,却也都没敢反驳。
小野平一郎和缓了颜色说道:“潘桑,难得浮生几日闲,而且令宠还没有下落,你能放心的离开南京吗?”转头命令倪新:“倪桑,要尽快搞清梁女士的行踪。”
倪新答道:“是,请潘师长放心。”
潘干臣认定情妇是被倪新派人绑架了,借以控制自己,苦于不敢撕破脸,只好答道:“让倪局长费心了。”
六号凌晨五点,周成斌带着乔文荣来到高邮二十八师一零九团驻地,苏东然迎上前来:“周局长,你可来了,我是望眼欲穿啊,请进。”
团部办公室,苏东然亲自斟茶奉上,说道:“全团反正,加入民国第三战区的其他事项都准备好了,按照原定计划七日凌晨五点起事,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潘干臣会不会突然来这里。潘师长在部队中威望不低,我这个团有好几个营连长都是他自士兵中提拔的,他如果来了,我怕控制不住局面。”
周成斌笑道:“苏团长但请放心,我保证潘干臣一时半会回不来。苏团长,这是国防部颁发、韩长官副署的委任状,你这个团反正后改编为第三战区独立旅,你被任命为少将旅长。你的部队不改编,除了协助你工作的政工处,不派遣军官。明日凌晨起事后韩长官会派出部队策应。”
苏东然起身接过委任状,郑重答道:“感谢国民政府既往不咎,从今天起,苏某一定竭尽驽钝,为抗日尽一份力。”
周成斌起身握住苏东然的手:“苏团长,欢迎你加入全民抗战的行列。”
苏东然压抑住有些激动的心情,说道:“周局长,按照您的要求,从上午八点开始,我会派人把主要的军官分头请到团部,介绍您和他们见面。76号何其莘带着一个特务组来了,我把他们安排在警卫连。”
“何其莘是我的老对手了,他们携带的有电台吗?”
“有。”
“先不要惊动,命令警卫连设法不要让他们离开,明天起事之前我会出面处理。”苏东然部反正是上海分局策反计划的第一个行动,周成斌不能不慎之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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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五章 起事(中)
艾高文驾车到了南京郊区,一条弯曲的河汊边,只见一身渔民打扮的冯根生带着两个人站在路边,艾高文靠边停车。
几分钟后,艾高文一个人驾车离去,面无人色的梁女士主仆被冯根生等三人夹在中间向河边的一条渔船上走去。
十多个小时后,六号凌晨六点,冯根生一行人赶到了民国政府第三战区长官部下辖的警卫团驻地,张弛走了过来,冯根生行了个军礼,说道:“张副局长,汉奸押到。”
闻听此言,衣冠不整、狼狈不堪的梁女士主仆吓的脸色煞白,几乎站不稳了。
张弛沉下脸教训道:“胡闹!梁女士是我们请来的贵客!碍于潘师长尚未起事……算了,不知者不罪,小孔,把梁女士带到我的房间去,好生照应。”转身对梁女士笑道:“部下们都是粗人,失礼了,梁女士别放在心上。”
一路上被冯根生一再教训恐吓的梁女士惊魂稍定,赶紧点了点头,跟着警卫员小孔走了。
这时正是部队出操的时间,军营中居然出现了一个衣饰华贵却又脸色灰败的女子,很是抢眼,许多人驻足围观,窃窃私语。
二人跟着小孔来到一排平房,打开最边上一间的房门,让梁女士主仆进去,简单交代了几句,转身离去。
房间里各种生活用品粗备,靠窗户的脸盆架上放着大半盆清水,梁女士拿起暖水瓶,里面也是满的,她简单洗漱后对女仆说道:“我到现在还是糊里糊涂的,这好像不是潘师长部队的驻地。你拿着脸盆,我进来之前看到外面有水井,以打水为名出去看看。”
女仆也很害怕,却没法回绝,只好答道:“好的,我这就去。”
走到水井边,拿起水桶,女仆看着辘轳发愣:不会用啊。
田成佯装路过,说道:“我来吧。”熟练地搅起两桶水,还热情的帮着送进房间内。
梁女士连连致谢:“谢谢你,长官。”
“什么长官?你叫我田成就行。战时条件艰苦,虽然是军统上海分局张副局长住过的房间,也简陋的很,让您受委屈了,还缺什么,你就告诉我,我的房间就在隔壁。”
梁女士并不知道田成和潘干臣是甥舅至亲,见他和颜悦色,鼓足勇气问道:“原来是田长官,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骗我们……让我们上车的那个长官说是潘师长命他接我们来驻地;押解我们来的那个长官却一路上骂……我是汉奸姘头……军统?难道……”
田成笑着解释:“你说的是冯组长?他不了解情况,怠慢了。现在……还不能说,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这里是重庆**第三战区长官部警卫团的驻地。梁女士,您可真的再别叫我什么长官了,我当不起,算起来您还是我的长辈,很快您就会明白。”
“重庆第三战区?那是韩德勤……”梁女士还是一头雾水:“那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是想用我要挟老潘?”
“你想哪去了?接你们来这里的确是潘师长的命令,你不还还收了一笔钱吗?军统无缘无故为什么会给您钱?你一定要相信我。”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老潘?”
“还需要耐心等几天,潘师长这几天军务繁忙。有事你找我就行了,我叫田成,您真的没听说过我?”
梁女士想了想答道:“我跟潘师长的时间只有一年多……你刚才说军统?我想起来了,老潘说他有一个外甥在重庆加入了军统,可他没提你的名字,你就是……”
见田成没有否认,梁女士稍稍安心:此人总算是有点瓜葛,想来不至于加害自己吧?她又问道:“那我可以出门吗?”
“当然可以,你是军统的贵客。不过要走出驻地,最好提前说一声,别误会,我是担心你的安全。对了,我还有点事,中午回来给您送餐。告辞。”
田成走后,百无聊赖的梁女士试着走出房间,果然没人阻拦,四处转了转,见到他的人都很客气,有的还主动搭讪,她这才放下了心。
六号下午三点,浅野一键拿着一封电报匆匆而来:“将军,影佐将军打来电话,说是他安插在重庆韩德勤部的内线发来了密电:潘干臣的姘头出现在韩德勤部警卫团,颇受礼遇,还有人风传军统送给了这个女的十根金条,都说军统出手阔绰。”
小野平一郎眉头深锁:“难道姓潘的真的有异志?倪局长已于今天上午七点出发赶往潘干臣的师部……浅野君,何其莘那里有新消息吗?”
“还是三个小时前发来的那份电报,他本人在一零九团,派其他人去了另外两个团。说是开始讯问后,团部的几名军官还算配合,其他被讯问的对象只到了两位,苏团长的解释是韩德勤部时有小规模的军事行动,各个营连长接到来团部的命令后,要先安顿好部队才能动身。”
“潘干臣的情况如何?”
“于思文带着三名宪兵贴身监控,他的两名随员被属下软禁在了其他房间里。对了,属下派人去他的那个姘头家里搜查,虽然没发现可疑物品,却听留下来看门的厨娘说姓梁的那个女的有三四个月的身孕了。”
小野平一郎命令道:“不要打电话,密电影佐将军,请他征得冈村将军的许可,命令皇军向潘干臣部师部靠拢,以策万全。”
“是,将军,潘干臣部师部和两个团的驻地距离不远,只有一零九团的驻地在七八十公里之外,距离最近的皇军正规部队也有八十多公里。”
“我征得冈村将军的许可:命二十八师下辖的苏东然等三名团长八号来南京述职,国防部已经给这三个团发了电报。你电告在一零九团团部的何其莘,命苏东然不要等到八号了,即刻动身,连夜前来南京述职。”
下午五点,何其莘拿着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发来的密电,来找苏东然:“苏团长,这是我刚收到的,请您过目。”
苏东然接过来看完,笑道:“电报怎么发给了何处长?不是说八号去南京吗?我还想着那个时候何处长的公务也办完了,可以同行。”
何其莘也笑着回答:“谁知道司令部为什么又改变的原定的安排。”
“那我只能先走了,何处长放心,我走后,参谋长会继续协助你的工作。”
见苏东然没有抗命的迹象,何其莘暗暗放心。一刻钟后,故意在大门口逗留的何其莘看见苏东然的吉普车驶出了军营。
晚上十点,何其莘准备就寝,部下夏松悄悄的走进他的房间,低声说道:“一个小时前我就想过来了,苏东然手下的一个勤务兵一直绊着我东拉西扯,好不容易才以要睡觉了为名脱身。”
何其莘奇道:“干吗鬼鬼祟祟的?什么事?”
夏松答道:“一零九团三营一个连副是我一个小同乡,今天来了团部,是您亲自讯问的他。”
“我记得,姓詹,晚饭前和他谈了两个小时,没问出什么。他怎么了?”
“他吃完晚饭回驻地,迎面碰上了我,这才知道我跟您来了这里,我们聊了一会,他说让我送送他,离开团部后,他告诉我:找个机会赶紧离开这里!我问他为什么,他吞吞吐吐的不肯说,被我逼急了,才说了一句:今天晚上有可能出事,让我好自为之。”
何其莘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这两天接受讯问的一零九团的军官,虽然都很配合,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现在想来这些人说的都差不多,所有细节都能对的上,好像是事先安排好的。到现在为止,除了团部的军官,只来了三个营连长,还都是副职,难道一零九团要起事背叛皇军?
转念又一想:不对啊,苏东然很爽快的去了南京。他问道:“这个小同乡和你的关系如何?”
“我和他数年不见,不过在家乡我们两家的关系很密切,他们家家境贫寒,家父家母经常资助。”
“可是苏东然奉命去了南京,会不会是你这个小同乡信口开河?”
夏松答道:“去了南京?什么时候的事?我刚才还看见他的亲信罗副官了。”
何其莘的心里更没底了:“在哪里看见的?你和他说话了吗?下午五点多钟苏东然乘坐吉普离开驻地,我隐约看见罗副官就坐在前排。”
“我虽然没和他说话,但肯定没错,就是罗副官,咱们一来就是他负责接待的。”
“你在哪里看见他的?”
“我假意回了房间,摆脱了那名勤务兵,绕路悄悄来找您,看见罗副官去了最后面那排营房尽头那间房。”
兹事体大,稍一不慎完不成任务不说,还有可能搭上性命,可又不敢贸然翻脸,何其莘想了又想说道:“小夏,你私下通知咱们的人进入一级警备,不要待在一个房间里,电台做好随时联络的准备。”
“是,我这就去办,用不用和倪局长联系,请他报告影佐将军?”
“我去看看,等我的消息。”
何其莘打开配枪的保险,径直来到夏松说的看见罗副官进去的那间营房门口,只见房间里亮着灯,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里面似乎有人在低声交谈。他敲了敲门,里面的说话声停止了。何其莘又敲了敲门,说道:“我是南京来的何其莘,林参谋长在这里吗?”
房门打开了,居然是苏东然!
何其莘吃一惊,心知不好!强笑道:“苏团长,您不是去南京述职了吗?怎么在这里?”
苏东然没有回答,房间里另外一名男子起身说道:“何处长,在下重庆国民政府军统局上海分局局长周成斌,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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