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六章 致祭
接收,惩治战犯、汉奸,都需要这些文件,刘泽之答道:“意料中事,我们尽可能复原。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老巩,我给你开列一张名单,你挨个叫进来和我谈话,告诉他们: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想陪葬,我成全他们。”
“是,您说得对,人证、口供也是证明,我这就去办。”
“追捕潜逃的要犯也要抓紧进行——肃和,毛骏、温桂胜虽然有血债,却都是技术人员,抓捕的时候,如能办成自首……”
“我明白。”
刘泽之又道:“76号有几名军统叛将:盛丰栋、尤汉波、甘敏、罗翔阳,还有几名原中统的,我给你开列一份名单,你把他们几个单独关押,如何处置,我做不了主,要等待局本部的命令。”
巩肃和答道:“是,这些人,就该严办!”
见巩肃和切齿痛恨,刘泽之叮嘱道:“不准虐待!唉,他们也有他们的不得已。”
这时,万祥良奉命赶到,刘泽之介绍道:“万祥良,乔克的助手,上尉特工,你这个上尉军衔,有三年多了吧?局本部一个月前刚授予乔克上尉军衔。老万,一直委屈你做乔克的助手。巩肃和,新上任的上海新上任的情报处长。”
万祥良笑道:“委屈什么?巩处长,您好。”
刘泽之又道:“老万,还得委屈你暂时担任我的秘书,你去把董康叫来。素和,你去忙吧。”
“太好了,能跟着刘副局长您,属下求之不得。”
巩肃和拿了名单,自去执行任务。
晚上七点,孙栋盛曾经的警卫员安民带着四百来名第三纵队的战士到了上海,按照刘泽之的命令,增援其他岗位后,带着四十名战士来到76号。
刘泽之说道:“安民,你来了?把你手下的人交给巩肃和听命,你去给咱们上海分局找一处找一处办公的地方。”
安民很兴奋:“属下这就去,这么多的逆产,目前在上海的国民政府成建制的机关又只有军统一家,可以由着咱们挑。”
易伟明送来一份密电:“刘副局长,毛先生发来的密电,请你过目。”
刘泽之译出电文,心道:终于来了。这份密电发给自己而不是周成斌,是因为逆产,很大一部分都在上海,更是一种信任,还是一种压力。恰好董康奉命而来,刘泽之问道:“董康,各要害部门安排的人都到位了吗?”
“到位了,人太少,属下一直担心压不住阵,好在安民带人来了,分给我一百多个人,全派出去了。”
“那你暂时可以能抽身了,对吧?我调给你二十个人,交给你一项任务:接收汉奸、日本战犯在上海的逆产。这是我一周前和周局长商议后列出的名单。”
董康接过名单,答道:“是,属下马上就办。”
“遇到抵抗,先不要起冲突,立即向我汇报。记住:重要的是现金和不动产、汽车,没必要查的太细,以后有的是时间和他们慢慢算账,但是速度要快。还有,决不能让这些人以交出财产为名,换取宽恕。也就是说你什么都不要答应,因为你,包括我,什么都做不了主。可也不能因为做不了主,就让这些人有鱼死网破,不配合的念头。”
董康想了想,答道:“属下明白。”
“所有的资产,都要有清单,可这份清单,你只向我负责。”
“是。”
刘泽之彻夜无眠,一直忙碌到十六号凌晨三点,安民匆匆回来报告:“属下接收了武康路390号原意大利驻沪领事馆*,意大利投降后,一直空着,马上就可以入住。”
刘泽之命令道:“安民,今天就搬家,你来负责,把军统上海分局的牌子挂出来。我出去一趟,然后直接回武康路。”
“那这里怎么办?”
“留下巩处长,命令崔峰等人,把一些不方便关押在提篮桥监狱,或者关押不下的人犯关押在76号。”
“是。”
刘泽之叫来万祥良,命令道:“备车,去万国公墓。”
“是。”万祥良准备好汽车,还把会议室里的一把菊(和谐)花也拿了出来,范大可得知后,担心刘泽之的安全,决定同行。
凌晨四点鞭炮声并没有停止,光复之夜的上海,是一座不夜城。唯有夜色笼罩下的万国公墓一片凄清。
借着微弱的月光,刘泽之很容易的找到了徐建雪的坟墓——这条路,在他心里已走过无数次……佳人已去,墓草成行……
她在那个世界里,还好吧?只剩下自己孑然一身……刘泽之抽出一支菊(和谐)花放在墓前,走开几步,把剩下的花都供在郭烜墓前。
范大可、万祥良远远地看着。
刘泽之走向另外一处占地大、规格高的墓地,范大可二人悄悄跟了过去,范大可视力好,隐约看见墓碑上镌刻着“李士群”三个字,暗自奇怪,却没有上前打扰。刘泽之伫立墓前,叹了口气:这座坟茔是否还能保住?只怕自己力不能及,很快就再也没有机会致祭了。
刘泽之又绕到了后面的一座墓,掏出一个随身带着的锡制酒壶,拧开盖子,把酒倒在墓前,自语道:“老赵,你还好吗?生前你最喜欢让我陪你喝酒,可我不敢放纵自己……你是我的敌人,可被蒙在鼓里的你,一直把我当兄弟……如果你泉下有知,别再恨我了,下辈子,如果有的话……算了,这样的人生,一次就够了!”
许久,刘泽之走向汽车,范大可、万祥良跟了过去。刘泽之拉开车门,却又驻足说道:“我的弟弟,军统的少校特工,刘无,暂厝在普济寺,我会把他安葬在这里。大可,将来有时间,隔个三五年的,你替我扫扫墓。”
范大可答道:“没问题——可您就在上海啊,即使去了别处供职,也有回上海的机会啊。”
“唉,那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上次回重庆,我特意拜访过英国大使爱德华兹先生,等他随国民政府迁回南京,我就去找他,他答应过帮我办理复学手续的。唉,民国二十六年年底,我离开英伦回国抗战,快八年了,这双拿惯了枪的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拿起手术刀。”
范大可笑笑,没说话。万祥良却道:“您要走?那太可惜了。可军统有家规:不许离职。”
“可惜什么?光复了,你我这样的人没有用途了,才是国家的幸事。而且毛先生曾答应过我离职的,我应该可以成为特列,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特列,那条家规,是抗战时期不得已的做法,以后你我人人都有机会的。走吧,要离职,也要过几个月。”
三人来到武康路390号原意大利驻沪领事馆,安民迎上前来:“刘副局长,还需要几天才能彻底整理到位,可您的办公室已经收拾出来了。”
来到布置一新、里外两间的办公室,刘泽之说道:“辛苦了,周局长的办公室安排好了吗?”
“今天就可以收拾出来。”
“局长的办公室要做电波屏蔽处理,将来门口要设岗,我这里就不必了。祥良,你在外间办公,安民,你去忙吧。大可,你留一下。”
万祥良、安民答应着离开。
刘泽之说道:“大可,我还有件事拜托你。”
“‘拜托’这两个字,属下怎么敢当?请您吩咐。”
“爱俪园公寓,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那是日军在上海的高级军官公寓,不折不扣的逆产——属下想起来了,倪新的家就在那里。”
刘泽之掏出几张钞票,说道:“倪新被捕,鹤子……董康奉我的命令,查收逆产,那里居住的家眷很快就会被查封财产,扫地出门,关进临时收容所。你去一趟,尽可能安顿一下,也不需要太好,可总应该衣食无忧吧?行李吗,限两个箱子吧。”
范大可犹豫道:“这合适吗?万一别人攻讦您……你我的出身,不,属下失言,我怎么能和你相比?徐逸轩就在南京,他那个人,听老冯说是个没事找事,唯恐天下不乱……老冯也就是随便说说,那什么,属下是说……”
刘泽之叹了口气,答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大可,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可有些事不做,我不安心。”
“是,属下这就去办。”范大可暗暗打定主意:对外不提刘泽之,查问起来,就说是自己擅自所为。
十六号上午七点,范大可回来了,汇报道:“鹤子很伤心,也很憔悴,我几乎没认出来。听她说倪新好几天没有回来了,离家的时候,留给鹤子一个地址,叮嘱她一旦有变,等局势稍安,尽可能住到哪里去。”
原来倪新已有安排,刘泽之奇道:“鹤子为什么还留在哪里?是董康派去的人不允许吗?”
“不是,那里是有董康派去的人,可他们说没发现鹤子有逃走的意图,他们送家眷去收容所,遭到了鹤子的坚决反对,说要留在那里等丈夫。”
刘泽之不放心的问道:“没有动粗吧?”
“没有,鹤子有身孕了,据她自己说八个多月了,在那里执行任务的人忙着查封,送其他人去收容所,还没顾上鹤子这个孕妇,只把倪家两个日籍下女送走了。倪新留下的那个地址是用化名租的,房子不显眼,设备却很全,属下已经把鹤子和仅剩的一个中国娘姨、两个箱笼安顿在那里了。”
刘泽之稍稍放心:“这就好,大可,辛苦了。”
“为了说服鹤子,属下不得已提到了您,鹤子说想见见你,被我一口回绝了。”安顿鹤子,已经够不理智的了,范大可当然不愿意刘泽之和鹤子有更多的瓜葛。
刘泽之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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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七章 鸿门宴(上)
这时,田成来了:“刘副局长,我奉卢旅长的命令带领五十人先到了,后续部队还需要三到四个小时。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林聪礼、詹栋等人,去了南京,许松全去了杭州。对了,这是钱明奇带给您的倪新写给您的信。信似乎被撕开过,又复原了,但绝对不是我们的人做的。”
“谢谢。田成,辛苦了。这我当然相信,其实也没什么,倪新应该想得到这一点,不会有什么机密。”
“不辛苦。刘副局长,我的任务是什么?”
“各派二十名战士加强提篮桥监狱、原76号的警戒,剩下的十个人,由你带队,增援董康。”
“是。”
刘泽之又问道:“李薇的家人现在在哪里?”
“送回浦江了。”
“钱明奇现在怎么样?”
“他在日本宣布投降之前就为军统效力,虽然只差一天,可性质完全不一样。林聪礼征得周局长的同意,带他去了南京,觐见周局长。唉,以周局长的为人,估计会放他一马,免于处罚。”
见易伟明拿着一份电报走进来,刘泽之说道:“田成,你去忙吧。伟明,谁的电报?”
“毛先生发来的。”
刘泽之译出电文,意味深长的笑笑,看了看手表,说道:“伟明,毛先生将于两个小时后,也就是今天的十点飞抵南京,在那里停留三四个小时,而后乘车来上海,在上海过夜,明天中午乘飞机去东北。”
易伟明很高兴:“真的?毛先生在哪里下榻?晚饭怎么安排?”
“先安排在和平饭店吧,等毛先生来了,再看他的意思。毛先生还说晚上七点半想举行一个晚宴,见一见上海各界人等。”
“这么急?都请那些人?”
刘泽之想了想,答道:“伟明,你是江山人吧?”
也是瞒不住的事,也无需隐瞒,易伟明答道:“是,属下和戴老板、毛先生是小同乡。”
“接待毛先生的具体事宜由你负责,至于请些什么人——听说有很多人削尖脑袋想见我?见我有什么用啊?他们的目的要见毛先生,才有可能达到。把消息放出去,自然会有人主动上门。”
易伟明很不解,却答道:“是。用不用通知其他的同仁,参加晚宴?”
“不必,大家手头都有事,等毛先生从东北回来再见不迟。除了我和巩处长,只有你出席即可。对了,命巩肃和下午五点来这里见我。”
“是,按多少个人安排?”
“三桌,不,四桌吧。”
“是,属下告退。”
办公室里只剩下刘泽之一个人,他撕打开了倪新的信,果然除了说不愿再多滥杀,所以在得知日本即将投降的第一时间,设法放了林聪礼等人之外,只托付他力所能及的照顾妻子,别无它言。
整整一天,不停地有人汇报工作,千头万绪,都还算较为顺利,只有承担缉捕汉奸、日本战犯的巩肃和,进展缓慢。刘泽之不得不两次给他加派人手。刘泽之还要插空讯问76号的人,忙得早餐、午饭都蠲免了。
与此同时发生的是各色人等不断的来找刘泽之,在76号潜伏的四年,刘泽之交友广泛,有的是真的相识,有的是拐了几道弯的,有的亲自登门,更多的担心“送货上门”,被抓捕,只得托各种关系疏通。形形色色的礼物更是流水般送进刘泽之的办公室。
刘泽之一概推托做不了主,只说等毛先生晚上到了,会帮着说几句好话。即使是暂时没有出言请托的,礼物也一并璧谢。
很快,毛人凤即将莅临上海的消息不胫而走。
下午三点,巩肃和提前到了,埋头于文件堆里的刘泽之抬头说道:“怎么来的这么早?”
“属下无能,一天了,除了之前就在我们监控中的,只有几个小角色,和毛骏落网,唉,抓捕时还发生了枪战,想给他按一个‘自首’的名头,也不可能了。”
刘泽之安抚道:“别急,也许到了明天,就会有大批量的人自首。”
巩肃和将信将疑:“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很快就会明白——伟明,什么事?”
易伟明进来汇报道:“刘副局长,看这势头,四桌不够啊,是回绝一些人?还是加几桌?”
刘泽之没有任何迟疑的答道:“加桌吧。”
易伟明迟疑道:“参加的人多了,鱼龙混杂,万一……毛先生的安全堪忧啊。”
“这好办,巩处长在这里,晚宴的警戒由你们一同负责。命令在市警署的崔峰调派四十名警察负责外围警戒。原第四混成旅的第二批人马就要到了,我调给你们四十个人,负责饭店内的安保工作。素和,你带领二十名特工听候毛先生调遣。”
巩肃和答道:“是,我这就去安排。”
易伟明请示道:“那就加三桌?”
“五桌吧,可能还会有些不速之客。老巩,来的都是客,不要拒之门外。还是五点,你准时来见我。”
巩肃和、易伟明都很不理解:接收工作千头万绪,兼之毛人凤行色匆匆,多少大事还没有落实,就连上海分局诸同仁都没有机会觐见长官,急着安排见这些杂七杂八的人干什么?却谁也没敢表示异议。
下午五点整,巩肃和再次觐见:“刘副局长,晚宴的警戒、菜肴等都安排好了。”
“老巩,坐吧。这是我今天抽空整理出来的两批文件,一批是76号销毁了的,根据口供复原的,可以用在将来的审判中。另外一批是在抓捕名单上的人犯的下落的线索,供你追查。”
“太好了。”
“这只是个开头,这项工作最起码需要十天半个月,如果我一个人干,一年都不行,等稍稍安定下来,你从76号的低级内勤人员中挑选几个人,再加上田成,组成一个组,承担这项工作。”
“是。”
“还有件事,是毛先生在电报中交代的……你听明白了吗?”
巩肃和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哦——原来如此,毛先生果然奇计百出,您放心,全包在我身上。”
“我在这里等候毛先生,你先去和平饭店安排,记住:外松内紧,不要吓跑了将要吞钩的鱼。”
“是,属下告退。”
刘泽之又命人叫来范大可,命令道:“你回一趟原76号,把牢房里的人犯都押解到提篮桥,交给彭寍韡,晚上我要用原76号的牢房。”
范大可走后,刘泽之更衣,烹茶,整理好办公室,还特意准备了一间卧室,以备毛人凤不愿下榻在和平饭店时应急。毛人凤讲求规制,即使只停留一天,也不能敷衍了事,何必在小节上惹得长官不快?
六点半钟,刘泽之带着范大可、万祥良、乔克等人,戎装齐整,来到大门口列队迎候。十几分钟后,三辆黑色轿车、一辆军用吉普驶来,刘泽之等人立正行礼。
车队驶进院内,刘泽之紧走两步,拉开第二辆轿车的车门,陪笑道:“毛先生,属下刘泽之,迎候长官,长官为国操劳,一路辛苦了。”
毛人凤含笑道:“大家辛苦了,泽之,上海分局有的人我还没见过,你介绍一下吧。”
“是,崔峰、李奕、邵康厚、彭寍韡、董康、田成、赵光钧等人不在局里,这位是范大可……”
刘泽之一一介绍,毛人凤礼贤下士,很是假以辞色,挨个握手,对乔克,更是多问了几句,颇为赏识。
刘泽之抽空看去:不见周成斌、冯根生等人,陪同毛人凤来沪的是徐逸轩,还有傅铁山、齐瑞博,除了韩秘书,张占和两名侍卫也来了,这四个人想来是从重庆启程时就扈从左右。刘泽之又道:“和平饭店的晚宴已准备就绪,办公室也收拾好了,请您稍作休息……”
“不必了,这就去和平饭店。”
“是。”
刘泽之拉开车门,恭请毛人凤上车,而后上了第一辆车,和徐逸轩同车。途中,主动问道:“徐处长,周局长没有陪同前来吗?”
“南京的接收千头万绪,毛先生命他坐镇南京。好在周佛海很得力,否则南京等江浙地区就乱了。算他识时务,陈公博已被扣押拘捕,而周佛海,也许会逃过这一劫啊。”
“毛先生明天飞赴东北,徐处长您同行吗?”
徐逸轩很简单的答道:“是的。”
刘泽之不再多问。
很快,车队驶至和平饭店,同样戎装笔挺的巩肃和、易伟明在大门口迎候,不知怎么得到消息的十来名记者也围拢过来,拍照的拍照,提问的提问,刘泽之挡着众人:“诸位,请让一让,今天毛先生不接受采访。”
“说你那,请让一让——”易伟明也上前开路。
毛人凤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宴会厅,众人不约而同的起身,九张大圆桌排开,除了最中间的主桌,其他八张桌子坐的满当当的,赴宴的客人有的还带着用来疏通的大小不一的箱子、盒子。
每桌除了饭店的一名侍应生,还各站着两名上海分局的便衣特工,穿着统一的黑色长袖衬衣、同色裤子,还有两名荷枪实弹的士兵。
参加宴会的诸人,有的强颜欢笑,有的默默盘算着得失,有的充满希冀,有的坐立不安。
刘泽之、徐逸轩等人陪同毛人凤走到最中间的一席,毛人凤并没有落座,目光缓缓扫过,目光所及,众人心中都是一颤。
毛人凤端起酒杯,众人赶紧依样画葫芦。
毛人凤说道:“昨天,日本投降了,这杯酒,我想敬那些没有看见这一天的同仁们。八年抗战,军统全部在册的、正式的成员共计四万五千人,一万八千人牺牲、行动特工损失殆尽!我身边的秘书、侍卫,几易其人。四年前,我来苏北公干,身边的随员全数牺牲!”
刘泽之等人神色肃然,一同举杯遥祭。
钻头觅缝来参见宴会的众人也只得举杯,却更是惶恐。
毛人凤放下酒杯,又道:“今天来的人不少啊,有些的确是‘老朋友’,八年前见过面,今天重逢,身份却不同了,你们,是在日战区曲线救国的‘聪明人’,而我,是流亡内地,不明大势、见识浅薄的凡夫俗子。我实在是不敢认你们这些‘老朋友’啊,否则,我怎么去见这一万八千名部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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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八章 鸿门宴(下)*
参加宴会的众人已知不好,却没有办法脱身。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毛人凤回头对刘泽之、巩肃和等人命令道:“不是说抓捕进行的不顺利吗?这不都来了吗?一律扣押,甄别审查!”
刘泽之答道:“是!动手,执行命令!”
参加宴会的人叫苦不迭,胆大的开口申辩:“毛先生,您怎么可以这样?滥用权力,我抗(和谐)议!”
“我不是汉奸,有些事,我有苦衷……”
毛人凤转身离去!
刘泽之匆匆交代了巩肃和几句,跟了出来,一行人上车,离开和平饭店回到上海分局刚选定的办公楼。
走进办公室,刘泽之斟茶奉上,说道:“毛先生,在隔壁给您临时安排了卧室,您是在这里下榻?还是另找地方?”
“不过是一个晚上,就住在这里吧,我也想和你聊聊。”
“是。”刘泽之找到万祥良交代了几句,亲自服侍毛人凤洗漱,巩肃和派人送回了几道菜,九桌宴席便宜了在和平饭店执行任务的众人。下午才仓促开火的食堂也赶出了两道炒菜,上海分局众人各有职司,毛人凤命令徐逸轩、刘泽之、韩秘书、张占四人陪同用餐。
毛人凤吃了几口,问道:“泽之啊,见到倪新了吗?”
刘泽之放下筷子,起身答道:“没有,自从被张驰等人救出76号,就没有见过面了。毛先生,十四号晚上,倪新命76号行动队长钱明奇放了林聪礼等人,并给属下带来了一封信,您需要过目吗?”有徐逸轩在,这封信是瞒不住的事,也无需隐瞒。
“没这个必要。”
“是,属下还曾派人关照过倪新怀孕的妻子,给她找了个落脚的地方。”
众人都有些吃惊,徐逸轩却隐隐有些失望:刘泽之当众主动说出来,和被查出来,性质完全不同。
毛人凤心中不悦,却不好发作,答道:“罢了,罪不及妻孥,这件事我允准了。对倪新的处置,你有什么看法?”
刘泽之陪笑道:“国有国法,又有您在,这哪里是卑职有权置喙的事情?”
“军统那几名参加了76号的叛将哪?你认为应该如何处置?”
“这当然也要听您的指示。”
毛人凤转头问徐逸轩:|“逸轩,你意下如何?”
“国法、军法、家法,都逃不过一个字:死!”
刘泽之忍不住反驳道:“还是应该分别处理吧?盛丰栋官居76号总务处长,尤汉波是行动组长,投敌时间最长,确属罪大恶极,可甘敏,被捕后并没有造成过大的损失,特别是罗翔阳,虽然他的背叛,导致了陈劲松的遇险,可那时的他,只是一个外围成员,似乎可以……”
“不敢苟同!”徐逸轩打断了刘泽之的话。
刘泽之也很不客气的反诘:“理由?”
“军统对叛将的处置一向如此!他们是军统最危险的敌人。”
“可现在的他们,已经放下武器了。”
“哼!放下武器?难道是主动自首的吗?那是因为他们的主子,日本人投降了!刘泽之,对他们,你是不是心有戚戚然哪?”
刘泽之气极,怒道:“徐逸轩!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心有戚戚然?难道刘某有过背叛军统的行为吗?”挨着他的张占悄悄拉了他一把。
韩秘书劝解道:“二位,在长官面前,失态了吧?自己人,吵什么?有话好好说。”
毛人凤说道:“行了!这件事容我再想想——都站起来干什么?坐下吃饭。”
一顿饭,举座不欢,刘泽之命万祥良进来收拾餐具,万祥良低声说道:“正金银行的赵光钧回来了,说有急事要汇报。他说正金银行的所有黄金储备,不翼而飞了,他全力搜查,也审问了有关人等,一无所获。”
“我知道了,请他稍等。”
刘泽之奉茶,毛人凤问道:“泽之,抓捕工作要抓紧,还有审讯,也要跟上,设法复原被销毁的文件的事,也不能放松。我三天后从东北回重庆,还会在上海停留,那个时候,我希望你能上缴一份令我满意的答卷。”
“是,属下定尽全力。”
“光复了,国民政府还都在即,局本部当然也会迁回南京,在这之前,有两件事:一是汪逆的陵寝,要摧毁,这件事戴老板承担下来了,在南京我已经当面交代了周成斌。当然,李士群的坟墓也要一并铲平。”
刘泽之面现难色:“逝者已矣,有必要如此……”
徐逸轩悠悠接了一句:“刘先生很为难吧?是啊,毕竟李士群对你不薄,我听说李士群的家眷远走异国,是你和倪新默契配合的杰作?”
刘泽之看着徐逸轩,突然一笑,亦庄亦谐的说道:“徐处长,我没得罪过你啊,你为什么要当着毛先生的面,和我为难?难道你不知道我和韩秘书、张占一样,都是毛先生的亲信吗?”
很严肃的事,却被刘泽之当做玩笑,徐逸轩一时倒不知如何应对。韩秘书、张占都不禁莞尔。
刘泽之又道:“毛先生放心,属下会尽快着手铲平李逆的坟冢。”刘泽之暗暗叹息:也罢,铲平,还是迁葬,有的时候,并没有区别。
毛人凤训斥道:“胡说!什么亲信?对所有的部属,我都一视同仁。好了,言归正传,第二件事就是接受逆产,战后的中国,经济凋敝,军统的经费,也颇为拮据。”
“提到这件事,属下正要向您汇报:光复后的第一时间,赵光钧进驻正金银行——上海也只有日本人的正金银行,还有一些黄金储备——谁知刚才赵光钧回来说所有的贵金属都不翼而飞了。”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是的,属下准备立即着手调查。”
徐逸轩插话道:“不会有人中饱私囊吧。”
“不会——徐处长,我现在没有时间向你解释原因。”
毛人凤说道:“好,我等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刘泽之看了看表,笑道:“快十一点了,毛先生早些安置吧。”
“也好,你们也都下去吧。”
徐逸轩等三人离开,刘泽之陪着毛人凤来到临时布置的卧室,说道:“董康、田成负责接收逆产,等您回上海,就可以上交第一批报表了。”
毛人凤打量卧室的布置,皱眉教训道:“怎么如此奢华?”
刘泽之解释道:“这里是原意大利使馆大使夫妇下榻的房间,就是打扫了一下,并没有添置任何物品。”
“罢了,你也去吧。”
赵光钧一直在走廊里焦急的等候,刘泽之安排范大可协助张占,两人换班,负责警戒,范大可说道:“今夜我不睡了,毛先生离开后我再补休。张组长,你抽这个空档去休息吧。”
刘泽之笑道:“你们看着安排吧。”而后对久候的赵光钧命令道:“走吧,去正金银行。”
徐逸轩突然带着齐瑞博赶来:“泽之,我也想去正金银行看看,如果不方便,那就算了。”
刘泽之心下不快,面子上却笑道:“没有什么不方便,那就走吧。”
途中,赵光钧汇报道:“属下曾听过说上海分局执行‘金蝉脱壳’计划,是利用了一个竖井,所以仔细检查了金库和办公楼是否有密室、夹层、阁楼、竖井等;也曾听说过从小野平一郎手中劫夺日本人搜刮的贵金属的计谋,所以几乎把正金银行所有的家具等物品都拆卸了检查,还是没有发现一两黄金。”
刘泽之问道:“你确定日本人在投降之前,没有转走这批黄金吗?”
“确定,万恒牺牲,巩组长——巩处长一周前就命令属下带队暗中监视正金银行,属下可以确定没有向外转移黄金。”
刘泽之很奇怪:“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跟踪、观察能力,我当然有数……三十七点五公斤重的金砖,日本人投降又很突然……光钧,有没有可能被切割了?”
“不可能,属下从供电局那里设法监控了正金银行的用电量,并没有突然大为增加的情况发生。再说能切割金砖的切割机,体积庞大,进出也逃不过属下等人的眼睛。”
徐逸轩插话道:“一共多少块金砖?”
刘泽之答道:“据万恒生前提供的情报:二十一块。”
“有没有可能是假情报?”
刘泽之耐心的解释:“正金银行有一批黄金,是很多个情报来源同时证明了的,万恒只不过印证了确有其事,并搞清楚了具体的数量。光复前我们曾想过劫夺运输方便的一批金条,没敢打这批金砖的主意。”
徐逸轩又道:“泽之,我还想问那个问题:为什么你认为不会有人中饱私囊?你现在有时间向我解释了吗?”
闻听此言,赵光钧大为紧张,徐逸轩可是局本部的稽查处长啊,他赶紧辩解:“这怎么可能?属下等人……”
刘泽之摆手制止,替他解释道:“三十七点五公斤重的东西,必须要有运输工具,才能运走。在正金银行执行公务的人,并没有单独行动的机会。而且——我相信我的下属不会利令智昏。如此重的金砖,偷盗到手,如何处置?这可是死罪,被发现的可能性近乎百分之百。”
赵光钧松了口气,徐逸轩将信将疑。凌晨一点,汽车开到了正金银行,三人下了车,刘泽之命令道:“直接去金库。”
刘泽之仔细勘察了金库的每一个角落,又到办公楼,四层楼,上下了六七个来回,最后在顶层天台上徘徊了半个多小时,问道:“光钧,通往天台的铁门的锁是撬开的?”
“是的,找不到钥匙,就撬开了,费了好大的力气。”
一直忙碌到十七号凌晨五点。终于,刘泽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来到赵光钧暂时占用的办公室,命令道:“把日本人投降前一个月,正金银行的工作日志拿来我看看。”
赵光钧答道:“是,就在这里,您请过目,属下也想从中找线索,翻阅了好几遍了。”
刘泽之翻阅了一遍,说道:“收起来吧,去请徐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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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九章 再提离职
徐逸轩在此期间,讯问了每一个在正金银行执行任务的军统人员,一无所获,听到刘泽之找他,以为有了线索,赶紧过来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刘泽之问道:“徐处长,有收获了吗?”
“还没有,我要进一步询问。赵光钧,正金银行其他职员什么时候到?”
“除了被扣押审查的人,银行停业三天,其他留用的人要到明天上午九点才来上班。”
徐逸轩为难道:“哎呀,今天中午毛先生就要飞赴东北,我还要随行,上海分局的人讯问,能有结果吗?唉,分(和谐)身乏术啊。”
刘泽之笑笑,说道:“光钧,继续清点库房里剩下的中储劵和其他贵金属,没有我的命令,任何车辆不得进出,记住了吗?”
“是,属下记住了。”
“徐处长,走吧,回去,毛先生也快起身了。”
回上海分局途中,徐逸轩叹道:“我是不得已,要扈从毛先生去东北,你怎么也不继续调查?七百多公斤黄金,不是个小数目,就说上海分局财大气粗,你也不能如此轻忽啊。”
同坐在后座的刘泽之闭目养神,没有回答。
徐逸轩只得又道:“齐科长,你说:我的话有没有道理?”
齐瑞博只得敷衍道:“那是那是。”
刘泽之似是倦极,已经入睡。
徐逸轩气结,自言自语道:“看来必须向毛先生申请:留在上海了。大上海太重要了,周成斌在,勉强可以应付,其他的人……唉,力有未逮。”
刘泽之还是没有答话。
回到办公楼,二人不约而同的来到毛人凤下榻的房间外面,刘泽之问道:“毛先生起身了吗?”
执勤的张占答道:“还没有,六点一刻了,六点半我就请毛先生起身。”
刘泽之答道:“还是我去吧——”见徐逸轩没有离开的意思,笑道:“徐处长,是我服侍毛先生起身?还是你来?”
刘泽之曾两度担任过毛人凤的秘书,资历浅,年龄又差的很远,他服侍毛人凤的起居,是恭敬;同样的事,换了虽然同是上校军衔的徐逸轩,资历、年龄相近,就是谄媚。何况就算徐逸轩愿意卑躬屈膝,毛人凤也未必能安之若素的接受。
徐逸轩气闷于胸,军统几乎所有的人,甚至包括军衔比他高、资历比他深的,几乎没有不惧怕他这个稽查处长的,对冯根生,甚至对陈劲松这样的人,他从来就是想训就训,偏偏对上这个时而一本正经,时而玩世不恭的刘泽之,却常常处于下风!他忍气答道:“还是你去吧,我在办公室等候。”
刘泽之走进房间,毛人凤恰好醒来,刘泽之服侍毛人凤起身,说道:“毛先生,那批黄金找到了。”
毛人凤微微吃了一惊,问道:“确定吗?”
“属下怎敢在您面前妄言?二十一块金砖,还在正金银行……”
听完刘泽之的汇报,毛人凤忍不住笑道:“臭小子,总算是不辜负我一番调(和谐)教,徐逸轩还不知情?”
“没经过您的同意,没告诉他。”
毛人凤沉吟道:“数量太大,隐瞒不报……肯定不行,可军统还都,用钱的地方多着那,有些开支,无法公诸与人,财政部,不敢指望……”
“您是军统庶务的当家人,属下当然知道您的难处,请恕属下无知妄言:可否取回来,放在这里,上海分局和其他各外勤站点都向您申请经费,您又奔波在外,只好暂行挪用,内部的账,您要是不追究……谁敢查军统的帐?能公开的账目,可以遮掩一些不便公开的……”
刘泽之的话说的很含蓄,毛人凤却心知肚明,犹豫道:“这妥当吗?”
“属下经手,如果被追责,自然也是由您处理……毛先生,属下一直有一个愿望,其实是先父的愿望,唉,先父死在追随校长东征的路上,他遗言说打了好多年的仗,死在他手里的人太多了,希望我能做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属下这些年也是杀人无数,希望能有机会弥补。”
“你还是想去英国继续学业?”
“是的,属下走了,查账无从谈起……属下的意思是,国土光复了,您曾经答应过属下离职的。”
听说刘泽之也在,万祥良送来了分量很足的双人份早餐,毛人凤坐在桌边,说道:“光复了,离职的问题,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了,最近是顾不上,很快就会谈到这个问题。”
“是,属下是民国二十六年年底退学的,赶得上明年二月份开学,就可以了。”刘泽之想用主动承担责任,换取顺利离职。
张占进来报告:“毛先生,徐处长求见。”
“让他进来吧,张占,你也留一下。”
徐逸轩走进房间,没等他开口,毛人凤命令道:“泽之,你安排一下,上午我想见一见上海分局还没有见面的诸同仁。张占,下午一点,离开上海分局前,通知沈阳分局邓荣鸿,命他接机。逸轩,过一会你和泽之去正金银行,把金砖取回来。泽之,其中的一半等财政部的接收人员来了,移交给他们,其他的暂时留在这里,等候戴老板的命令。”
徐逸轩奇道:“金砖?找到了?这么快?我们离开没多久啊,那个叫赵光钧的就有收获了?在哪里?”
刘泽之插话道:“属下先去安排。”
“去吧,一个小时后命他们分头来见我。逸轩、张占,还没有用早点吧?一起吃吧。哪里是那个叫赵光钧的找到的?是刘泽之发现的,细节你去问他。”
“是。”徐逸轩又是好奇:刘泽之到底是怎么找到的?又是气愤:这个刘泽之!为什么不提前说?难道是怕自己分功吗?想了想,陪笑道:“刘泽之还真有几下子,属下望尘莫及,毛先生,你身边就缺这么一个人,年轻,能干,又是您一手栽培出来的。何不把他调回您身边?虽说以他现在的军衔位置,有些委屈,可刘泽之一向深明大义,不会计较的。何况,能回您身边,刘泽之一定也是求之不得。”
毛人凤的机要秘书,军衔最高不过是中校,这是故意给刘泽之下绊子,毛人凤如何听不出来?他笑笑,说道:“吃饭吧。”
张占插话道:“徐处长,刘副局长说您和毛先生身边的人过不去,没想到确有其事!老韩他们没招惹你哪,工作上也算是尽职尽责了,您怎么建议毛先生换人哪?天子近臣,这位置可……”
“胡说!”毛人凤训道:“什么天子近臣?谁教你说的这话?你置戴老板于何地?何况什么年代了?哪来的天子?”
张占赶紧起身听训。
徐逸轩也站了起来。
毛人凤哼了一声,说道:“都去忙吧,叫韩秘书进来,命他陪我接见上海分局诸同仁。”
刘泽之带着万祥良,和徐逸轩、傅铁山一起来到正金银行,事先接到消息的赵光钧已在等候,迎上前来说道:“刘副局长、徐处长,真的找到金砖了?”
刘泽之答道:“是的,拿着瓦刀、撬棍,跟我来。”
“接到电话,我就把工具准备好了,人员就我和老万吧,还有这位——您怎么称呼?”
“小姓傅,傅铁山。”
徐逸轩说道:“事涉机密,参与的人越少越好。”
“好,走吧。”
到了现在,徐逸轩还是半信半疑,甚至不无希望刘泽之判断失误,栽个大跟头的念头,所以一路上并没有追问。
刘泽之率先上了天台,指着位于中间的变电室说道:“拆掉它!”
赵光钧说道:“刘副局长,属下之前曾拆掉了两块砖,就是普通的青砖,只是规格有点特殊,所以又砌上了。”
刘泽之自信满满:“最底下一圈是用金砖砌的。”
虽然被派到上海分局未久,对刘泽之,赵光钧很是敬服,二话不说,开始拆砖,傅铁山、万祥良也动手帮忙,徐逸轩站在当地面无表情的旁观着。
不大的配电室,工具又趁手,四十来分钟就被拆的差不多了,三人不由得放慢了手里的动作。
刘泽之笑道:“金砖,不是豆腐做的,尽管用力!快一点。”
众人也都笑了,放开手脚,大干起来。很快,拆到最后一层,去掉倒数第二层青砖,十一层特制的黏合体,明显和之前的水泥不同,赵光钧等三人兴奋起来。
刘泽之说道:“让我来!”
说着,亲自抄起一个瓦刀,刮去黏合层,金子特有的光彩露了出来!
徐逸轩的心猛跳了两下:找到了!
几人都看向刘泽之,刘泽之示意一起动手!
赵光钧三人七手八脚的分开金砖,一数:二十一块,一块不少!
傅铁山、万祥良一块一块擦拭着,赵光钧两眼放光的看着刘泽之,声音有些发颤:“刘副局长,您怎么知道金砖在这里?是早有情报?还是通过勘察发现的?属下找了快两天了……”
这也正是徐逸轩想问的话,他凝神倾听。
刘泽之教训道:“什么早有情报?早有情报,我还能派你寻找?光钧那,你脖子上顶着的脑袋,是用来思考的!李士群说过:把一切不可能的排除,剩下的,即使再匪夷所思,也只能是真相。”
赵光钧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刘泽之命令道:“把金砖收拾好,装车,光钧,临时借给我四名警卫,押运金砖,回上海分局。”
“是,我陪同押运,然后再回来。”
刘泽之说道:“你留在这里吧,有老万,特别是傅铁山,戴老板的侍卫在,有何不放心的?”
傅铁山笑了笑,和徐逸轩相反,对刘泽之,他的观感颇为不错。
赵光钧只得作罢。
等了半天,刘泽之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赵光钧等人都是下属,又沉浸在寻到金砖的狂喜中,没有太多的失望,徐逸轩却认为刘泽之这是自外与他,不肯言明,面上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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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章 凄婉
刘泽之急于赶回去,是担心下属们觐见,万一言语有个不妥,连个圆场的人都没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回到上海分局已是上午十点半钟了,迎面看到巩肃和,刘泽之问道:“你应该是第一个觐见毛先生的吧?怎么还没走?今天你应该很忙啊。”
“是啊,毛先生只和我谈了不到十分钟,今天陆陆续续有些人自首,刚接到一个好消息:温桂胜半个小时前自首了!”
“那你逗留在这里干什么?”
傅铁山、万祥良小心翼翼的从车上卸下金砖,巩肃和忍不住两眼放光,答道:“真的运回来了?太好了!毛先生命我等着金砖到了,运到原76号去。”
刘泽之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闯什么祸了那,毛先生真是心细如发,原76号的牢房尽头,有一个小隔间,装有监听,特质的铁门不仅要有钥匙、密码,还需要四五个壮汉才能抬起,金砖放在那里万无一失——告诉他们别卸车了,原车运到你那里。”
“是。闯祸?您多虑了,我又不是冯根生,赳赳武夫。”
刘泽之叫过徐逸轩,传达了毛人凤的命令,问道:“你随车过去吗?”
“那是当然,我做事一向善始善终。”
刘泽之不愿再起口舌之争,答道:“徐处长请便,我就不去了。”刘泽之走了几步,又回头叫过巩肃和,低声说道:“老巩,对温桂胜,还有毛骏,别太……生活上尽力照顾一下。”
“是,恕属下放肆,您也太心慈手软了,温桂胜还罢了,是自首,毛骏被抓捕后,痛骂了您两次……”
“唉,还是那句话: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别计较了,如何处置,我做不了主,别虐待,算是相处一场,我最后能做的了。”
“是,那我去了。”
刘泽之来到被毛人凤占用的自己的办公室,韩秘书、张占守在外间,崔峰也在,刘泽之问道:“谁在里面?”
范大可答道:“易伟明,刚进去。”
“崔峰,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应该排在易伟明前面吧?”
神色憔悴疲倦的崔峰答道:“属下无能,上海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大的治安案件,市警署很多人又消极怠工,虽然现在我手下大约有了二百名自己人,可上海这么大,维持治安,又都都是外行,接到觐见毛先生的命令,我都出门了,又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案件、一起七八十个人的械斗,匆匆初步处理后,才赶来的。”
刘泽之安抚道:“这两天上海的治安维持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比之前我预想的好多了。”
“谢谢长官体恤,正好有些事要向您请示,这是几份《情况简报》,请您过目。”
刘泽之接过来审阅,奉命接收市政府的邵康厚来了,也是一脸的倦容。刘泽之示意他稍等。之前就相识的张占请他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十来分钟后,易伟明走出里间办公室,刘泽之说道:“老邵,你先觐见毛先生。”
“是。”邵康厚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随着张占走进来里间。
没等刘泽之和崔峰开始商议,范大可突然来了,似乎有话要说,又不便出口的样子。刘泽之说道:“大可,午饭准备好了吗?算了,毛先生的口味,还是我知道的最清楚,韩秘书,我去食堂看看,一会再过来。”
韩秘书心知肚明,笑道:“你去忙,易伟明出来了,就轮到崔峰了,怎么也需要半个小时。”
走出办公室,范大可低声说道:“鹤子来了,哭着一定要见您,她的情况很不好,我担心她在这里出事……那可怎么办?”
“谁把她放进来了的?”
范大可搓着手,答道:“就是因为不敢放她进来,所以在大门口,一个快临产的孕妇,哭闹着喊着您的名字,落到别人的眼里……我解释了几句,别说路过围观的,看警卫的神色,就知道他们也想歪了,属下轰走了看热闹的,可总不能把警卫也轰走吧?人来人往的……要不属下把人强行抬走?”
刘泽之走到走廊尽头,向大门口望去,不由得吃了一惊:那个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蓝布旗袍,披头散发、哭闹不止,除了一个大的吓人的大肚子,瘦的吓人的人是鹤子?记忆中的鹤子姿容秀丽、举止温婉,第一次怀孕时也是衣着得体,丰(和谐)腴滋润……唉,自小养尊处优的鹤子……
再看大门口警卫的样子,虽然听不到,却很容易的判断出是连训斥带驱赶,刘泽之的心软了,想着邵康厚汇报市政府的情况,千头万绪,还有崔峰排在后面,也不是一时半会能结束的,他决定去见一见鹤子。
“我去见见她。”
范大可阻拦不及,他的本意是没有刘泽之发话,不好下狠手,谁知刘泽之居然会真的去见鹤子,这个大汉奸的家眷,尤其是鹤子本人还是一个日本人。
刘泽之来到大门口,喝止已经开始动手推搡鹤子的警卫:“住手!”
见到刘泽之,鹤子悲从中来,哭的更厉害了。
在八名警卫、两名门卫掩饰不住的异样目光中,刘泽之走上前去,温颜说道:“嫂夫人,你怀着身孕,怎么能这么激动?来,跟我来。”
鹤子心一松,几乎迈不开脚步,刘泽之只得伸手搀扶,向不远处一家茶馆走去。
警卫等不约而同的望过去,范大可沉下脸训道:“看什么看?!注意力如此不集中!毛先生在上海分局,警卫工作出不得一点纰漏,你们不明白吗?”
范大可是新任命的内卫组长,兼局长办公室主任,是警卫们的顶头上司,八名警卫一起立正,不敢再有松懈。
范大可想了想,也向茶馆走去,有个外人在场,流言蜚语多了,也可以为刘泽之做个证明。唉,就怕自己这个别人眼中刘泽之的亲信,证词未必有人信。
刘泽之搀扶着鹤子走进茶馆,这家茶馆档次并不高,没有包间,刘泽之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扶着鹤子坐下,掏出手帕递给鹤子:“嫂夫人,擦把脸,有什么话,你说吧——来一壶白开水。”
鹤子怀着临月身孕,不宜喝茶。
堂倌有些不悦,刘泽之掏出几张钞票,说道:“多的算是小费,请给我找一把梳子,在打两个手巾把。”
堂倌眼一亮,答道:“谢谢先生,这就来!”
鹤子用刘泽之的手怕捂着脸,哭的很伤心。
堂倌居然端来了一盆热水,刘泽之劝道:“嫂夫人,我想尊夫,倪新也不愿意看到现在如此憔悴的你。”
鹤子哭了一会,刘泽之看了看表,却没有开口催促。
终于,鹤子停止了哭泣,在刘泽之的再三劝解下,洗了脸,草草梳理了头发。
刘泽之叹道:“我曾命范大可尽力照顾……”
“不是他的错,范先生已经尽力了。”
“鹤子,你为什么不提前回日本去?以倪新的细心,他不可能想不到,他这一入狱,你在中国举目无亲。”
“他劝过我,是我坚持不肯,我嫁给了他,就是倪家的人,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是我的天,我的一切……”鹤子再次哭出声来。
刘泽之黯然:倪新,你何德何能,得妻如此?
几分钟后,鹤子止住哭泣,问道:“倪新,他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他还活着,也没有受刑,别的——我不方便说。”
“你们会把他怎么样?”
刘泽之苦笑:“我哪里做的了主?”
“他是个好人!你们不能冤枉他……”
刘泽之脱口反驳:“好人?!那是你的看法!身为一个中国人,甘心做日本人的鹰犬……罢了,说这些干什么?以你的立场,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倪新,的确是一个好丈夫。”
“我想见他。”
“这不可能!”
“求你了,让我见见他吧。”
刘泽之只得耐心解释:“我没有这个权利,就算有,你见他有用吗?还不如好好地保重自己。别忘了,你怀着他的孩子。我想倪新也是这么希望的。”
“没有他,我生不如死……”
“你是一个母亲!”
鹤子固执的反驳:“可我首先是倪新的妻子!他死了,我绝不会活着……”鹤子又哭起来。
刘泽之无计可施,坐在相隔两张桌子的范大可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动作很大的看了看手表。刘泽之想了想,无奈的说道:“我没有办法安排你去见他,我也不认为你去见他,对他、对你、对你腹中的孩子有好处,但我可以去见他,如果你有什么话,我可以转达。”见到倪新,也许可以让他给鹤子写张便笺,此时的鹤子,也只有倪新,才能劝的住。唉,终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尸两命,却袖手旁观吧?
鹤子“贪欲未饱”,刘泽之又道:“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如果你不同意,请恕我爱莫能助。”
鹤子只得点了点头,范大可再次重重的咳嗽,大幅度动作的看表。刘泽之只得起身说道:“大可,你过来——嫂夫人,有什么话你告诉范大可,他会转告我的。咱们可说好了:我马上去见倪新,很快就会给你消息,你回去好好照顾自己。如果再见到你这么憔悴,那我不会让你知道倪新说了些什么,以及他的近况。行吗?”
鹤子不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什么时候给我消息?”
“两天之内。”
“我可以给他带东西吗?”
“不能——算了,食品、药品、信件等都不行,换洗的衣服,可以,但要在下午三点前交给我。”
范大可心道对汉奸家属,刘副局长够有耐心的啊。
鹤子还想再争取,刘泽之说道:“嫂夫人,我真的要走了,好好在租住的房子里待着,两天之内我会去找你。”
鹤子生怕刘泽之变卦,不敢再勉强,心道等再次见到刘泽之,再提要求,点头答应,又不放心的叮嘱道:“你说话可要算数。”
第八百零一章 出行
刘泽之命范大可送鹤子回去,自己匆匆赶回办公楼,大门口,一眼看见徐逸轩正和警卫说着些什么,见到刘泽之,徐逸轩打着招呼:“泽之,去哪里了?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刘泽之略微放缓脚步,答了三个字:“没时间。”说完,自顾自离开。
徐逸轩气结,他自觉得话已经说的很客气了,刘泽之的态度太嚣张了!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回到办公室,张占、傅铁山在门口执勤,正想开口询问,刘泽之说道:“张占,以后再聊。”
走进外间,除了应该在的韩秘书,邵康厚、万祥良、赵光钧也在外间,没看见崔峰,想来崔峰应该在里间。邵康厚说道:“刘副局长,我有事想向您汇报。”
刘泽之分(和谐)身乏术,答道:“觐见毛先生了?你先回去吧,等我送走毛先生,会去各个点转一圈,等那时再说。”
“是,属下告退。”
万祥良也汇报道:“金砖都安置好了。”
“你是和徐处长一起回来的?回来多久了?”
“一起回来的,大约一刻钟吧?”
刘泽之命令道:“老万,你去食堂,监督准备午餐——等一会,毛先生的口味你不了解,还是我拟一份菜单吧。”
韩秘书在旁夸了一句:“泽之在这些地方,总是最周到的。”
刘泽之匆匆拟好八菜一汤,交给万祥良,又和韩秘书开着玩笑:“老韩,说起来我还算你的学生,你这也算是自夸。”
“是。”万祥良拉开房门,徐逸轩恰好走进来,二人差点撞个满怀,菜单也掉在地上,万祥良忙捡起菜单,说道:“徐处长,失礼了,属下告退。”
这时,崔峰走出里间,赵光钧是接受召见的最后一个人,起身刚要进去,徐逸轩不容分说的命令道:“我有急事,只需要三分钟,你等一会。”说完,没等赵光钧答应,径直进了里间。
赵光钧看了一眼刘泽之,刘泽之恍若未闻,低头整理着工作日志。
崔峰擦了擦汗,喝了两口茶,走过来说道:“刘副局长,您什么时候能去市警署?”
“等送走毛先生……”
话音未落,里间传出毛人凤的声音:“来人——”韩秘书赶紧起身,推开里间的门:“叫刘泽之来见我!”
“是。”
毛人凤似是动怒了,刘泽之不敢怠慢,立即起身进了里间办公室:“毛先生,您——”
“混账!徐处长是总部的稽查处长,有权讯问任何人!问你有没有时间,说‘和你聊聊’,是客气!你胆敢回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还有没有戴老板?”
刘泽之很奇怪:这扯得上关系吗?不大的一件事,至于这么大动肝火吗?他辩解道:“属下不敢,是因为已经快十二点了,想着您就要出发了,手头还有些事……”
“强辩!我看你很清闲吗,你有写菜单的时间,就没有回答讯问的时间?”
刘泽之不敢再说。
徐逸轩火上浇油:“我只想问刘副局长一句话,耽搁不了你多少时间:在大门口大哭大闹,一定要见你的那个孕妇,是什么人?你又把她带去了哪里?军统有家法:未经许可,不得成家!虽说光复了,可这条家法到今天,还没有废止,再说那名孕妇的身孕有个月了吧?”
此事可大可小,刘泽之只得解释道:“那个女的和属下没有任何关系,说起来毛先生也知道,就是倪新的太太鹤子,她来见属下,是想探监。”
毛人凤心道:原来如此,看见此事的人不止一个两个,刘泽之绝不敢撒谎,怒气稍减,问道:“你答应了?”
“属下怎敢?当然是回绝了。”
毛人凤冷哼一声:“总算你还没有糊涂到底!徐处长,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徐逸轩很失望,答道:“暂时没有了,不过,我有一句忠告:刘泽之,少和汉奸家属来往!毛先生,有些逆产的下落不明,鹤子也许知道些情况”
毛人凤点头道:“逸轩说的有道理,鹤子不能离开上海。”
刘泽之答道:“是,属下记住了,毛先生,属下告退。”
“等一等——给徐处长道歉。”
刘泽之一愣,看着毛人凤。徐逸轩大喜,抑制着不让自己流露出得色。
见刘泽之极不情愿,毛人凤沉下脸,把手上的茶杯墩在桌上!
刘泽之一凛,只得忍气吞声的说道:“是我一时,那什么,太忙了,疏忽了,徐处长,你别放在心上。”见毛人凤依然板着脸,只得艰难的吐出了四个字:“是——我的错。”
徐逸轩很不满意,却故作大度的答道:“毛先生息怒,属下也有错,还让您百忙中分心教训,刘泽之离开你身边太久了,独当一面惯了,成斌那个人,面软心活,对部下一向放纵,大家都是知情的,说起来我不该和他计较的。”
徐逸轩又对周成斌放了一支冷箭,刘泽之气极,却不敢表露出来。
毛人凤扫了刘泽之一眼,问道:“是不是还有一个人?”
“是,就是赵光钧,负责接收正金银行的。”
“命他再等一会。泽之,准备一下,陪我去东北。逸轩,你留在上海。”
刘泽之吃了一惊,没敢表示异议,说道:“是,属下把手头的工作移交给徐处长。”
“简单交接一下即可,二十号就回上海了。”一番谈话接见,毛人凤心知大上海的接收已经有了头绪,接受了民国政府任命的万里浪,约束手下人不得擅动,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并积极配合军统的抓捕,表现得很积极。而这项工作从头到尾都掌握在刘泽之的手里,并非毛人凤愿意看到的。两三天的时间,应该不会出大的乱子。
抗战时期,外勤站点,特别是位于敌占区的外勤站点,负责人拥有的权力过大,是不得已,现在到了收权的时候了。用刘泽之,这个他人眼中自己的亲信,军统的王牌卧底做筏子,再恰当不过。何况对刘泽之,毛人凤自信可以掌控。哼!这个臭小子,又想离职,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韩秘书进来报告:“万里浪再一次求见。”
毛人凤看了看表,答道:“我没时间见他了,逸轩,我走后,你可以见一见他。”
“是。”
“你们都下去吧,把赵光钧叫进来。”
长官面命,刘泽之当然只得从命,心道等范大可回来交代一下,也许两天就可以回来,如果延误,命他去给鹤子送个消息。
马上就十二点了,下午一点就要出发去机场,二人开始交接,徐逸轩即使想挑剔,也不敢延误毛人凤的行程,等刘泽之说完,捡要紧的问了几句,就此作罢。
刘泽之食不知味的陪侍毛人凤用完午餐,范大可还没有回来,只得对张占说道:“我去拿两件换洗衣服,五分钟就回来。”
“您去吧,一点整出发,别耽搁了。”
出发前,范大可还是没有出现,刘泽之叫过万祥良,匆匆交代了几句,上车离开。
一点半,范大可拎着一个包袱回来了,徐逸轩占用了刘泽之的办公室,万祥良拉着范大可来到位于另外一头,正在施工改建的局长办公室,说道:“你们几个先回避一下——老范,你怎么才回来?”
“还不是鹤子,倪新提前给他安排的房子条件并不差,可日子让她过了个乱七八糟,娘姨也不知去向了,好在还没有把行李拐走,我给她买米买面,又送她去看了医生,医生说她的身孕已经八个半月了。我还给她雇了个走做女佣——刘副局长去哪里了?怎么是徐逸轩在刘副局长的办公室里?”
“娘姨是顾忌出面安顿鹤子的是你,不敢做的太绝。刘副局长扈从毛先生去了东北,临行前给你留了一封信,说如果两天能回来,就等他回来再说,如果延误了,命你按照他信中的交代的办,还说拜托你尽可能照顾好鹤子,毕竟妇孺无辜。唉,刘副局长这个人,心太软了。”
范大可接过信件,答道:“我知道了。”
“你拎着的是什么?”
“鹤子准备的换洗衣服,本来比这多的多,我好说歹说,只拿了一半。”
万祥良摇头叹道:“她还以为倪新是在住高档宾馆?唉,这个日本女人,还挺痴情,也不枉倪新为她甘为日本人之鹰犬。对了,刘副局长还交代在他离开的这几天,大家尽力配合徐逸轩,不要起冲突,特别是你。”
“明白,我哪敢得罪稽查处处长?几天的时间,忍一忍就过去了。”
虽然只有两个人在房间里,万祥良还是压低声音说道:“你还不知道吧?听张占说在南京,老冯和徐逸轩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还是当着毛先生的面!逼得周局长为了息事宁人,给了冯根生一耳光。”
“真的?冯根生的脾气,怎么肯善罢甘休?”
“不至于吧?难道老冯还会对周局长……”
“我说的是徐逸轩!老冯怎么可能对周局长产生不满?你有所不知,在浦江我和老冯相处的机会比较多,对周局长,老冯从来是心服口服。”
万祥良答道:“我说那,你不知道吧?老冯和戴老板有点渊源:他的亲哥哥曾是戴老板的侍卫,十几年前死在淞沪抗战中,那时候老冯才十余岁,还没成人,是戴老板亲自过问,把他送进了四一中学,学费、生活费也是由戴老板承担的。。”
范大可很感兴趣的八卦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听傅铁山说的,他跟了戴老板很多年,还说这次来上海,戴老板命他见一见冯根生。老范,有时间再聊,我得回办公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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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二章 生无可恋
在许多中将连专车都没有的情况下,戴笠虽只是个中将衔的陆军少将,却拥有一架专机,毛人凤此次出行,乘坐的就是这架专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登机后,韩秘书陪侍毛人凤坐在第一排,其他人都坐在第二排,飞机起飞后,一夜未眠的刘泽之躺在最后一排三人座椅上睡着了。
张占找了一条毛毯,盖在他身上。
迷迷糊糊醒来,坐在第二排的傅铁山回头问道:“您醒了?还睡吗?刚飞了两个多小时,估计还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不睡了,铁山,你躺会?”
傅铁山起身走过来坐在旁边:“我昨天晚上睡了。刘副局长,您到底是这么发现金砖的?我想了又想,还是没明白?能点拨我一下吗?”
“说穿了一点也不稀奇,确定金砖还在正金银行后,就要观察哪里可以藏得下二十一块金砖,赵光钧想左了:葛佳鹏那样的作伪人才,日本人没有。周局长曾用竖井骗过了日本人,日本人不会故技重施,再奇妙的想法,用过一次,就不能再用了。”
傅铁山连连点头:“您说的有道理。”
“我翻阅了正金银行的工作日誌:修葺天台上的变电室用的是外面雇来的,一个陌生的施工队,而不是有长期合作关系的施工队,工期超长,质量也很不怎么样,钱却没少要,这说明什么?”
“明白了,说明施工队不专业,应该是特工,或者是宪兵伪装的。”
“说得对,我曾仔细观察变电室,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小小的一个变电室,有必要用规格特殊的青砖吗?也不会是赶巧,因为几乎同一时间,正金银行还有别的工程也在进行中,用的就是最普通的青砖。”
“您的意思是这批规格特殊的青砖两块正好是一个金砖的体积,可以鱼目混珠。”
“是的,还有两个原因:一是天台使用率本就不高,在为了掩人耳目,不便设警卫的情况下,也应该是相对安全的;第二就是你注意到没有?锁住通往天台的铁门的锁,格外的结实。赵光钧这样的特工都无法不露痕迹的打开,钥匙也找不到了,这样的钥匙最起码应该三四个人有,庶务课长、负责清洁的、电工等等,对吧?最后还是赵光钧费力强行撬开的。”
傅铁山笑道:“真是说穿了一点都不稀奇,难怪都说你是个传奇人物……”他压低声音问道:“那您为什么不告诉徐逸轩?也费不了多长时间吗。”
刘泽之也压低声音答道:“我不喜欢这个人。”
傅铁山笑笑,答道:“我也不喜欢他。”
二人相视一笑。傅铁山心道:刘泽之很好相处吗,能干、随和、直率,不像是徐逸轩说的心机深沉、眼睛长在额头上的人。也难怪,能让徐逸轩喜欢的人,实在太少了。
下午六点,飞机抵达沈阳机场,沈阳站站长邓荣鸿带队迎接:“毛先生,一路辛苦了。”意外的看见六名随员中居然有刘泽之,笑笑示意。
刘泽之回了一个微笑,见韩佑禧也在,也笑笑致意。
毛人凤笑道:“这几位就是沈阳站的诸同仁吧?有的见过,有的素未谋面,老邓,介绍一下吧。”
邓荣鸿一一介绍了六名前来机场迎接的下属,刘泽之这才知道韩佑禧是邓荣鸿临时任命的的总务处长。
邓荣鸿说道:“毛先生,请上车。”
途中,陪侍毛人凤坐在后排的邓荣鸿忍不住问道:“泽之,真没想到你能来。”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刘泽之笑道:“我为什么不能来?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我是来讨债的。”
“你说的是韩佑禧?这个内线的确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我是应该说声谢谢。”
刘泽之佯装不满:“就这么用嘴说一声?”
邓荣鸿笑道:“我可是个穷人,最多只能请你吃顿饭。”
刘泽之嘿嘿一笑:“那就先吃你一顿再说。”
邓荣鸿为人倔强,不苟言笑,在军统的资历比毛人凤还深一些,见他和刘泽之之间,居然是一副不见外的熟稔情景,毛人凤微感意外。
邓荣鸿叹道:“泽之啊,上次你来东北,是和张弛一起执行任务,张弛,唉,和我合作了很多年,虽然有过一些不愉快,可也曾共过生死……唉,闻听他的死讯,我心里很难过。害死张弛的凶手被抓捕了吗?”
刘泽之也不由得黯然伤怀:“凶手已经被抓捕了。可惜,张弛等人没有看到光复的这一天。”
“那就好,唉,说起来上次见面时间不长,可张弛两次在我面前夸你,张弛可是很少夸人。军统有人私下说有三大犟头:我、张弛、郭烜,他们两个都不在了,只剩下我‘独领风(和谐)骚了’。”
刘泽之很正经的答道:“哪里哪里,我和你们三个都打过交道,没觉得有什么难相处的,何况——‘珠玉’在前,你们,三个小巫罢了。”
邓荣鸿信口问道:“泽之,你说的是谁啊?”
“还不是徐逸轩那个阴险小人!”
闭目养神的毛人凤再也不能装聋作哑,叱责道:“胡说!越来越没规矩,都是我把你纵坏了!”
邓荣鸿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劝解道:“毛先生息怒,闲聊而已。泽之,你说话也注意一点。”
毛人凤继续训道:“等我闲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毛人凤的话说的虽重,语气却像是长辈教训虽不成器,却很亲近的晚辈子侄,刘泽之嘿嘿一笑,显见并不在意。
沈阳站负责的是整个东北,比之南京、上海,接收,更是千头万绪,兼之关东军并没有受到致命打击,还有苏军驻扎,处处伸手不说,军纪也很败坏,沈阳站的实力,远不能与上海分局相提并论,几方势力犬牙交错,军统和他身后的民国政府,并不是实力最强的一方,邓荣鸿基本上素手无策。
毛人凤只得决定从几座大城市入手,两天过去了,进展缓慢。一直旁观的刘泽之提议赦免一些罪恶不大的汉奸,让他们协助接收,尽可能抢占更多的地盘,无奈之下,毛人凤只得点头认可。
很快就到了八月二十号,下午三点,邓荣鸿拟了一份准备赦免的汉奸名单来向毛人凤汇报,毛人凤犹豫不决,说道:“兹事体大,要向戴老板请示。”
一旁侍立的刘泽之插话道:“原定一个小时后,就启程飞回上海了。”
“推迟到明天清晨五点,泽之,去给局本部发报。”
刘泽之只得答道:“是。”
且说鹤子度日如年,二十号中午十一点,四十八小时到了,刘泽之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鹤子再一次陷入无尽的恐惧之中:倪新,是不是已经……她茫然失措的再次来到军统上海分局。
荷枪实弹的警卫喝道:“站住!不能再往前走了,你没有看见警戒线吗?”
鹤子驻足,答道:“我来找刘泽……不,是范大可。”
范大可是传达室的门卫和执勤的警卫的顶头上司,原来是第三纵队的战士,因为识字,充任传达的门卫走出传达室,前天也在值班的他认出来眼前这个女人,说道:“范队长不在,刚出去。”
“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不清楚了。”
鹤子大失所望,逡巡着不肯离去。
一个大肚子女人在大门口徘徊,成何体统!门卫皱着眉说道:“你不能在这里停留!”
鹤子一阵心酸,只得向刘泽之曾带她去过的那家茶馆走去。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鹤子想买点吃的,一摸口袋,才想起离家的时候只拿了车资,只好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的马路,继续枯坐。
占着座位却不花钱,堂倌给了她好几个白眼,总算看在她大腹便便的面上,没有驱赶。
一直到了下午五点,就在鹤子几乎绝望的时候,一辆三轮脚踏车驶来,上面的乘客正是范大可!
鹤子一阵激动,起身向外跑去!
三轮差点撞到鹤子!车夫一个急刹车,几乎侧翻!
鹤子腿一软,倒在地上。
范大可已经认出了鹤子,忙跳下车,扶起鹤子,鹤子光着脚,只穿着一件半袖旗袍,一双平底布鞋。
范大可看见血顺着鹤子的腿蜿蜒流下,吓坏了:“你没事吧?倪太……鹤子!”刘泽之托付他照顾,万一出了事,怎么交代?
鹤子脸色苍白如纸,说不出话来。
范大可无法,只得抱着鹤子又上了等待他付费的那辆三轮脚踏车,说道:“去前面那家医院——你放心,我加你三倍车费。”
三轮车乐的裂开大嘴,答道:“好嘞,走着——”
到了医院,把鹤子送进急诊室,范大可抽空给万祥良打了个电话:“万秘书,我是范大可,我从提篮桥回来了,可我一时半会回不去,大门口碰见鹤子了,鹤子差点被车撞了,正在东面一公里的那家医院急救,什么怎么样?我不清楚,我既不是医生,也没生过孩子!我找你,是有件事:徐逸轩问起我,你替我遮掩一下,别说出——什么,他去了市政府?太好了。我可能也不能去机场接刘副局长了,啊?今天回不来了?不是说晚上八点到机场吗?好,我知道了,就这样。”
第八百零三章 认错
徐逸轩回到办公室,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并没有问及范大可,万祥良当然不会主动去汇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二十一号上午八点,徐逸轩带着万祥良,开着两辆吉普、一辆轿车去机场接机,九点,飞机降落。刘泽之上了第一辆军用吉普,万祥良也上了这辆车,途中向刘泽之汇报了鹤子的情况,而后说道:“我们离开的时候,老范还没有回来。”
刘泽之叹了口气,没说话。 回到上海分局,刘泽之趁徐逸轩汇报工作的空挡,来到鹤子所在的医院,疲惫的范大可可算有了主心骨,说道:“您可来了,鹤子哭累了,好不容易睡着了,医生又让我过去,您看——”
“一起去见医生。”
医生很不满的说道:“之前那位先生说他不是病人的丈夫,这么说你才是家属?怎么才来?你也太不像话了!”
范大可刚要开口要解释,刘泽之抢先开口:“我比较忙……”
“再忙能忙的过这事?一个孕妇,如此体虚,怎么照顾的?你都做了些什么?让她一点求生的欲(和谐)望都没有?”
刘泽之陪笑问道:“病人到底怎么样了?”
“随时有可能一尸两命!”
刘泽之吓了一跳:“这么严重?”
“她根本就不想活了,你说严重不严重?先生,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不着调的人呐,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让她灰心到这种地步?”
刘泽之愣怔片刻,见医生还在絮絮叨叨的谴责,刘泽之说道:“大可,你留在这里继续照顾,我走了。”
医生更生气了:“怎么回事?什么态度——”见刘泽之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怒道:“没见过这样的人!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范大可劝道:“有话您对我说,他一会就回来了,真的,他不会不回来的。”
回到上海分局,邵康厚恰好开车来了,正在往下搬运六七箱文件,刘泽之说道:“我要用一下车。”
“刘副局长,您从东北回来了?给您钥匙,您外出不带个人?这些都是徐处长要的文件。”
“我去去就回。”
开车来到提篮桥监狱,彭寍韡很兴奋的迎出来:“你可来了,听说你去了东北?光复六天了,我还没见到你,我有几件事要向你,对了,王庚也在,他也早就想去见你了,我去找他……”
“先等一等,老彭,我要见一见倪新。”
“我这就去安排,不瞒你说,到底共事一场,虽说自作孽不可活,可我没难为他,还给他送进去了几本书等生活用品,范大可送来的换洗衣服也给他了。唉,本想着见见他,可见了面,说什么哪?”
“这我当然相信,老彭,我有些私事,怎么说那,不足为外人道……”
见四周无人,彭寍韡低声答道:“你放心,我会切断监听,就说出故障了。我这就去安排,命王庚陪你去。。”
倪新被关押在一间不到五平米的单独牢房里,除了一个半米高的砖砌假炕,没有任何家具。从监视孔向内望去,倪新穿着一件浅灰色衬衣、黑色裤子,还算齐整,消瘦了一些,坐在炕沿上看书,精神看起来还好。
刘泽之叹了口气,命令道:“开门。”
开门声惊动了倪新,他抬头看去,有些惊喜:“泽之,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啊。”
王庚搬来一张椅子,又送进了一壶茶、两个杯子。
刘泽之命令道:“到外边守着。”
“是。”
刘泽之斟了两杯茶,递过去一杯,问道:“没想到我会来吧?”
“想到了,而且我也盼着你能来。”
“有事托付?”
“是的,但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先喝茶。”
两年未见,奇怪的是二人之间并不生疏,身为阶下囚的倪新也并不拘谨,更没有恐惧。
倪新品茶,赞道:“不错吗,今年的龙井。”
刘泽之又替他斟了一杯,说道:“我先说,你写信托付我照顾鹤子,她没有进收容所,我派人把她送进了你提前租好的房子。”
倪新松了口气,诚恳的答道:“泽之,谢谢你。”
“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提前送走她?小野家族是日本的华族,不至于庇护不了一个出嫁的女儿吧?”
“唉,我曾向影佐祯昭提出过,被他回绝了,而且我也没想到这么快,本想着等鹤子分娩了,再做安排……鹤子,自小金尊玉贵,嫁给我……当初我就知道不妥,曾想过远离这段感情……”
刘泽之苦笑道:“感情的事,是想逃,就能逃得开的吗?”
“是啊,泽之,徐小姐的事……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对不起’……”
“唉,建雪,她是军统的特工,能清清白白的走,我已经非常感谢了。唉,我想你没想过逃离吧?”
倪新举起茶杯,说道:“带着鹤子,能逃得了吗?天下之大,我又能逃到哪里去?泽之,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谢谢你不计前嫌,关照鹤子。”
“你先别谢我,嫂夫人的情况,不太好。”刘泽之也不讳言,详细介绍了鹤子的近况,而后说道:“心病还要心药医……”
倪新痛苦的抱着头:“可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了……鹤子,她很单纯,喜欢认死理……还有娇娇,我哪配做父亲,做丈夫……”
刘泽之默然叹息。
许久,刘泽之又道:“老倪,谢谢你,通过贝医生提醒我,让浦江躲过了一劫。”
倪新抬起头,答道:“你也不必谢我,我也是中国人。记得因为相原信义,你曾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你说:‘日本人居然想发动亵渎人类良知、底线的生化战,是不会成功的。老倪,你也是中国人,面对用这样无耻下作手段对付中国同胞的侵略者,你助纣为虐,心下就没有一点愧疚?’,你的话,对我触动很大。”
“在分水,你又放了我一马,对吧?万恒暴露后,你也没有尽全力追捕其他的人吧?”
“是的,那个时候,我已经想明白了。泽之,刚才我说,我想见你的目的,不仅仅是托付鹤子,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愿闻其详。”
“我想亲口对你说一句:我错了。”
很平常的一句话,刘泽之却很受震动。
倪新又道:“泽之,我对国家的爱,不在你之下,你信吗?”
刘泽之很肯定的答道:“我信,你为日本人效力,不是因为鹤子,虽然你很爱她。你是真的相信大东亚共荣圈,对中国是最好的出路。”
倪新无限感慨:“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有你这句话,我死而瞑目了。是的,我负笈东瀛,眼见着明治维新后的日本日渐强盛,而日本,曾是中国的藩属,同文同种。日本擅长向强者学习,所以才有了长足的发展。中国,为什么不能走一条已经被实践证明走得通的路哪?而局促与四岛之地的日本,要想进一步发展,和中国结盟,是最好的选择。”
刘泽之答道:“你的这些看法似是而非。”
“是的,所以我说:我错了。日本的强盛,特别是甲午海战之后,刺激了全国上下的野心,大和民族自认为是优等民族,要抢夺更多的生存空间和资源,而中国,这个日本人心目中的劣等民族,就是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日本,是不会带领中国走向富强的,他们只是要殖民中国。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否则,我也许会和你、周成斌、郭烜等人,并肩战斗。”
刘泽之不知该说些什么,付诸于默然。
倪新又道:“泽之,我说这些不是乞活,军统三大王派杀手,其中的两个,张弛、戴如折损我手,还有郭烜、孙文凯、孟霄杰……我双手沾满了军统特工的鲜血,戴笠也曾因我炸毁盘尼西林生产线,大伤颜面。”
刘泽之不愿虚言安慰,叹了口气,还是没有说话。
倪新喝了杯茶,平静了一下,说道:“泽之,在76号的牢房,你曾说过:如果你可以选择,你希望有一个周成斌这样的长官,像我这样的兄长。今天我要对你说:如果可以选择,我也希望有你这样一个兄弟!可惜,生不逢时,今生今世,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等来世吧,来世让我做你的长兄,护着你,看着你长大……”
一阵难言的酸楚袭上心头,刘泽之几乎落泪!
倪新恳求道:“泽之,求你两件事:给我一个军人的死法,还有,替我照顾鹤子,行吗?”
刘泽之闭目不语,倪新又道:“泽之,求你了——”
刘泽之突兀的问道:“老倪,你和李士群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亲表哥,抚养过我几年,他落水做汉奸,是我从中牵的线。”
“明白了。”
“是我害了他……”
刘泽之不以为然:“没有你,他也会找别的渠道,如果不是李士群自己愿意落水做汉奸,你怎么可能说服他?”
倪新苦笑道:“是我误了他?仰或他误了我?谁能说得清楚?泽之,如果这两件事你都办不到,那就陪我下盘棋吧。”
刘泽之叹了口气,答道:“好,来人,给我找副象棋。”
看守很快送来一副象棋,二人对弈,第一盘,倪新惨败;第二盘,刘泽之执意让他一車一炮,倪新还是败下阵来;第三盘,双方和局。
倪新笑道:“算了,不是对手,最后一盘也是你让的我。唉,泽之,做特工,我不如你,就连下棋,也不如你。”
刘泽之起身走到门口,转头说道:“哪里,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特工之一,只有周成斌能差相仿佛,对不起,以前你我是敌手,我不能不虚以委蛇。老倪,我会替你向长官求情的。”
不等倪新回答,刘泽之已经走出牢房。王庚锁上牢门,追了上来。刘泽之命令道:“给倪新拿纸笔,让他给妻子写封信,时间限制在一刻钟,篇幅只限一张,写好后交给我。”
“是。”
第八百零四章 被拒
二十分钟后,王庚把没有封口的信交给刘泽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刘泽之当着王庚的面,拿出信纸,果然,倪新在信中与妻子作别。
看罢,刘泽之收好原件,命王庚找一张同样的信纸,用同一支笔,刘泽之伪造了一份信件,装入原来的信封,反过来在信封的另外一面,用自己的字体写了一个地址,对王庚说道:“我给你一个地址,你把这封信交给范大可,命他交给鹤子。”
对刘泽之的命令,王庚从来都是无条件的执行,点头答道:“是,我这就去办。”
十一点半,刘泽之回到上海分局,径直来见毛人凤,徐逸轩恰好在汇报工作。
刘泽之说道:“毛先生,我有事想和你谈。”
徐逸轩问道:“你去哪里了?毛先生命人找了你两次了。”
毛人凤摆手道:“逸轩,先这样吧,戴老板明天来上海,后天下午三点回重庆,周成斌什么时候到上海?”
“是,周成斌回电说他连夜启程,明天上午七点就到。”
“你去忙吧——泽之,什么事?说吧。”
“毛先生,属下想求您赏卑职一个面子:饶倪新一命。”
毛人凤吃了一惊,问道:“这么说你是去见倪新了?”
“是的。”
“是他求你的?”
“不是,他自知必死,是卑职起了不忍之心。”
毛人凤看着刘泽之,语气森然的问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要求很过分?”
“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提出来?”
“属下已经说过了:我起了不忍之心。毛先生,属下和倪新相处四年,他并非十恶不赦,只是走错了路……”
毛人凤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并非十恶不赦?这话,你应该到郭烜的坟前去说!到张弛的坟前去说!”
“……郭烜等人是军人,他们是为国而死的,那个时候的倪新,是敌人,现在战争已经结束……如果毛先生您能高抬贵手,属下……属下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毛人凤冷笑道:“任何事?别忘了,你是现役军人,而且是军统的特工,军统是有家法的!作为你的长官,对你,我本就有生杀予夺的权利。”
刘泽之不知该如何应对。
“谁准许你去探视倪新的?”
“……属下自己……”
“我不在,你可以自行做主;我就在上海,你居然说都不说一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属下不敢。”
毛人凤又道:“对你,我是一再宽纵,纵容你消极怠工,纵容你战时离职,纵容你以私害公,小野鹤子,汉奸的家属,你说不进收容所,就不进收容所;倪新,军统的死敌,你说探视就探视。你是不是以为你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间办公室是原意大利公使的办公室,外间是候见室,只用一扇磨砂玻璃门相隔,征用后也没有来得及做隔音处理。这番对话,外间的徐逸轩、韩秘书听得清清楚楚。
徐逸轩低声说道:“老韩,你听听,你听听!实在是不像话!”
韩秘书很担心,叹道:“这个刘泽之,怎么回事?平日看起来不像个书呆子啊,唉,连个转圜的人都没有……第一批处决的犯人中就有倪新,连审讯深挖,都顾不得了,他也不想想是为什么?戴老板这口窝囊气,憋的时间太长了。”
毛人凤喝道:“徐处长,进来!”
徐逸轩一喜:难道是要处理刘泽之?赶紧应了一声,走进里间。
毛人凤命令道:“布法场,晚上六点处决盛丰栋等四名军统叛将,还有倪新,一同处决!军统所有在上海的人,只要能抽身,都要去刑场观刑。”见刘泽之脸色苍白,一言不发,补充了一句:“我给你个面子:处决前可以让小野鹤子和倪新见一面。”
徐逸轩答道:“是,属下来安排,虽然不符合规矩,可刘副局长如此念旧,我们也不能过于拂逆。游街示众后,押赴刑场,在刑场,允许鹤子送别。”
刘泽之心下茫然:游街示众?倪新,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临刑会面?这不是要了鹤子的命吗?自己伪造信件,以倪新的口气说自己虽被关押,却没有性命之忧,嘱咐鹤子安心养胎,好好生下孩子。待数年的牢狱之灾过后,自有夫妻团聚的一天。这一见面,连继续欺骗鹤子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有了希望,却很快破灭,鹤子哪有活路?与其如此,还不如当初就让她面对现实,也许还可以熬过去。唉,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见刘泽之不敢再置一词,毛人凤叹道:“泽之,悲天悯人是好事,可也要看对谁。你对倪新的怜悯,就是对郭烜、张驰、戴如等人的不公。”
见毛人凤语气有所松动,徐逸轩插话道:“毛先生教训的是,如此浅显的道理,偏还要劳动长官一再教诲——毛先生,刘副局长目前的状态并不适宜继续工作,而且属下怀疑倪新和刘副局长之间,是不是有不为人知的……”
毛人凤摆手道:“没有这么严重,泽之对军统的忠诚,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就是一时想左了,到底年轻,这些年独当一面,难免滋生了骄娇二气。”
徐宇轩还欲再说,刘泽之抢先开口:“毛先生教训的是,属下错了。想起郭烜、张弛,还有戴如……深自惭愧。一切请毛先生做主。”
毛人凤颜色稍缓,说道:“这就对了。你曾建议对盛丰栋等四名军统叛将,分别处理,我给你个面子,罗翔阳就不必一同处决了,继续关押。甘敏——哼!我信任他,委以重任,他却连刑都没上,就投敌了!此人决不可留。”
刘泽之答道:“毛先生说的是。”
毛人凤又道:“逸轩,你去安排吧。泽之,你去上海各个由军统暂时负责接收的核心部门转一圈,听听各位负责人有什么要说的,而后回来向我报告。”
刘泽之答道:“是,属下告退。”
见刘泽之离开房间,徐逸轩说道:“毛先生,刘泽之的态度怎么转变的这么快?他不像是个不理智,爱冲动的人哪?会不会……”
“你想多了,在其他人面前,也许如此,这个臭小子,在我面前,一向如此。你去忙吧。”
毛人凤一再袒护,徐逸轩心中不满,却不敢流露。
刘泽之走到走廊尽头,点着一根烟,对着窗外发呆。韩秘书等人以为他被训斥后,心绪不佳,都很知趣的没来打扰。抽完一根,刘泽之又点了一根,看着袅袅不绝的一缕烟雾,叹了口气。
十二点一刻,刘泽之再次伪造了两封倪新写的信,一封是写给远在瑞士的李士群的太太叶吉卿的信、一封写给鹤子的信,而后带着安民和秘书万祥良,开车来到医院,命他们在车上等候,自己来找范大可,问道:“鹤子怎么样了?”
“王庚送来一封信,她看了之后,突然心情就好了,也肯吃饭、吃药了,输葡萄糖也愿意配合了。刘副局长,是倪新写来的信吧?鹤子像宝贝一样藏在贴身的口袋里了。”
“还能是谁?大可,你辛苦了,回局里吧,你总不在,也不好。花钱雇个护工,让鹤子在医院再住两天,后天你再来结账,接鹤子出院。”鹤子身上没有带钱,想离开医院,医院也不会放人。范大可没有看见信,就好。鹤子绝没有看出信件不是出自丈夫之手的能力。
“好的,照顾女人,我确实也不在行。”
刘泽之第一站来到原76号,听取了巩肃和的汇报,刘泽之答道:“进展还不错。老巩,你这几天查没的假证件,都在哪里?拿来我看看。”
“是。”
巩肃和命人搬来三个大抽屉,说道:“四百多张,都在这里了,什么版本的都有,有的可以乱真,有的就是个笑话。如果葛佳鹏在,那他的话可就多了。”
刘泽之信手翻看着,挑出来十来个,说道:“这些我有用,其他的收起来吧——不用登记了,过一天我命人给你送回来。”其中的一个可以让鹤子使用,剩下的那些的是为了掩人耳目。
“是,你们两个,收走吧。刘副局长,快一点了,留在这里用餐吧。”
“好,吃完饭再去市警署。”
下午两点半,刘泽之到了市警署,崔峰迎进办公室,刘泽之听取了汇报,说道:“逃亡的不少啊,巩处长负责缉捕,虽有收获,可进展也不算满意。逃往国内的,倒是不怕,继续追捕即可,就怕逃到国外的——崔峰,你把三天内离港的远洋客轮的时刻表,拿一份给我。”
“是。”崔峰很快拿来了时刻表,
刘泽之翻阅后,说道:“码头要加派人手,车站的警力也不够吧?”
“是,一些底层、中层警员,有经验,也不会有多大的罪过,可否再扩大留用范畴?”
“可以,你列一张名单上报。”
离开市警署,刘泽之命令开车的万祥良:“去和平码头。”
到了码头,刘泽之说道:“你们在车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情治工作,处处都是秘密,万祥良、安民之前并没有跟过刘泽之,彼此之间并不熟稔,更是不便多问。
一刻钟后,刘泽之回来了,说道:“去市政府。”
途中,刘泽之又去了一趟银行和鹤子临时租住的房子,拉上了两个箱笼。
第八百零五章 送别
八月二十一号晚上十点多,刘泽之一行人才回到办公楼,听在卧室外执勤的张占说毛人凤已经安置。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刘泽之说道:“那我就不惊扰了。”
“对了,刘副局长,戴老板明天来上海,专机已经去武汉接戴老板了。”
“我知道了。”
“刘副局长,下午你走后,我听韩秘书说了,唉,你的心情,我能明白,倪新,确实并非十恶不赦,我和他,也相识一场,唉,可他双手沾满军统特工的鲜血,这总是事实吧?何况当年你落到他手里,他下手可是一点没容情!徐逸轩扈从毛先生出行,那个人,你少惹为妙,好在就这几天,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刘泽之笑笑,答道:“我明白,你是好意,我回办公室了。”
第二天凌晨四点,刘泽之独自驾车外出,来到医院结账,接上鹤子,开车到了码头:“嫂子,这是倪新写给你的。”
鹤子看罢,问道:“他让我走?让我好好生下孩子……可他,刘先生,我知道他对你,有过亏欠,可私下里,他没有说过你一个‘不’字,以前你在76号的时候,他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现在位高权重,我求你……”
“嫂子,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做不了主……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估计倪新要坐三到五年的牢。你留在上海,也不能见面。我要调回重庆了,以后不能再照顾你,收容所里的条件……唉,对孩子不好。”他寄希望于鹤子去了瑞士后,音讯隔膜,等她得知噩耗,也许身为人母的鹤子会坚强起来。
鹤子泫然欲泣:“好,我听他的,我能不能见他一面?”
“还有半个小时,六点整,开往瑞士的客轮玛丽女王号就要了,这是船票、假证件、你的两个箱笼,还有一点钱,够你们母子用上一年半载的,我就剩这么多了,你别嫌弃。这是一个地址,李主任生前在那里买过一栋房子,还是我经手办理的,如果不出意外,李太太应该住在那里,你可以去找她。这里有一封信,是倪新写给李太太的。”
鹤子接过,艰难的鞠了一躬:“谢谢,刘桑,拜托照顾外子。”
玛丽女王号抵达瑞士的前一天,在船上,鹤子平安诞下一个男婴,此系后话。
八月二十二日上午六点,周成斌来到上海分局,对一同前来的林聪礼说道:“很不错吗,牌子都挂出来了。”
林聪礼笑道:“是啊,您这个一局之长还没有看到,那不是董康吗?”
董康也下了车,惊喜的说道:“周局长,您来了?太好了。老林,你好。”
周成斌一边向内走去,一边问道:“董康,一切都还顺利吧?”
“还好,出了几起小的事件,都平息了。听说市警署那里有些乱,这么大的上海,治安,是一大难题。好在重庆派来接收的警察总署的人已经到了,临时接管的军统的担子,就轻了。”
“你去忙吧。”
周成斌前来觐见,毛人凤已经起身,见到周成斌,说道:“来了?陪我一起用早点吧。”
“是。泽之哪?去了哪里?”以刘泽之的周到,他应该随侍一旁才合情理。
提起刘泽之,毛人凤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刘泽之,越来越不像话!在我身边的时候,从来不敢不打招呼、不留话,就擅自外出。听张占说昨天晚上十点回来了一趟,凌晨四点又走了。”
周成斌陪笑解释:“可能是有急事吧?见您还没有起身,没敢打搅。”
“这还罢了,几天来,和徐逸轩时有龃龉,居然还敢为倪新求情!”
“泽之是您一手调(和谐)教出来的,在您面前,他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毫无隐瞒。唉,他和倪新,这人嘛,总是有感情的,当然,是泽之的错,怎么可以以私害公?徐处长吗,呵呵,职责所在,谁处在他那个位置上,人缘也不会太好,有机会属下也说说泽之。听说泽之找到了正金银行隐藏的很深的那批黄金?”
“能力是有,毛病也不少!”
周成斌扯开了话题:“毛先生说的是。有件事要向您汇报:原汪伪集团南京情报站站长郑敏潜逃后,与昨天晚上九点落网了,是冯根生带队执行的抓捕。”
“干得不错。哼!冯根生?和刘泽之一样:有能力,可也有毛病!今天晚上六点,处决倪新、盛丰栋、甘敏、尤汉波,你也要到场,我已经命乔克、彭寍韡对外宣布了,这是第一批被处置的汉奸,声势要搞得大一点。而后你还是回南京。”
“是,上海有刘泽之在,属下在南京,更妥当一点。”
毛人凤用完早餐,说道:“你还不知道吗?戴老板九点到上海,停留到明天,而后和我一起回重庆。我命你来上海,是戴老板的意思,他要见见你。”
“太好了,属下这就去机场迎候。”
“我和你一起去。”
停车场内,刘泽之恰好也回来了,见到周成斌,先是一喜,后又愣在了那里。
周成斌抢在毛人凤之前沉下脸训道:“去哪里了?也不留个话。戴老板要来上海,你不知道吗?”
“毛先生早,我出去核实点事。老周,您怎么来了?知道,昨天听张占说了。”
周成斌答道:“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提前安排接机?罢了,毛先生,您看是命刘泽之一起去接机?还是命他留在这里安排?”
刘泽之抢着说道:“我还是留在这里安排戴老板的起居吧。”
毛人凤答道:“也好,晚上处决人犯,邀请了方方面面的人物,还有一些记者,我已经交代了彭寍韡、乔克,你催问一下。还有,徐逸轩去了提篮桥提审倪新,我答应过可以让鹤子临刑前和倪新见一面,你去安排吧。”
“是。”
刘泽之亲自上前,拉开车门,毛人凤、周成斌上了车,八名卫兵乘坐一辆吉普开道,韩秘书、傅铁山上了第二辆轿车,张占带着两名侍卫乘坐第三辆轿车,四辆汽车组成的车队向机场驶去。
目送车队走远,刘泽之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叫来万祥良、乔克,匆匆叮嘱了几句,也上了汽车,向提篮桥开去。
审讯室内,徐逸轩还在提审倪新:“倪新,别再抱有幻想了,实话告诉你:刘泽之为你求情,被毛先生驳回了。他那座靠山,是冰山。”
“我从来没有企图逃过一死。”
“这我知道,可你考虑过你的妻子吗?”
“我了解刘泽之,他不会牵连我的家人的,而且他毕竟是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他也有这个能力做到。”倪新笑笑,加了一句:“你之所以一直没有对我用刑,非不愿也,是不能也吧?再告诉你一句实话:徐先生,你感兴趣的东西,我没有。我和李士群不一样,从来不是一个贪财的人。”
齐瑞博走进来附耳低声说了两句,徐逸轩看了看手表,只得命令道:“来人,把他押回牢房。”
戴笠的飞机就要到了,徐逸轩要赶在刘泽之前面告上海分局一状。
徐逸轩的汽车刚开走不到五分钟,刘泽之的汽车就到了提篮桥监狱停车场,彭寍韡迎上前来说到:“你怎么来了?没去接机?我正说要给你打电话那。徐逸轩提审倪新……”
刘泽之担心的问道:“没用刑吧?”
“没有,我答应过你如果徐逸轩用刑,会设法阻止的。唉,其实你也太心慈面软了,想当初在76号,倪新审讯你,可是没留情。”
“那是职务行为,何况那个时候,他未必做的了主。”
“泽之,你啊,永远都是曲己成人,你还没回答我:怎么没去接机?”
“周局长到了,他和毛先生去了,我来见见倪新。”
彭寍韡答道:“好,在哪里?审讯室还是牢房?”
“牢房吧,老彭,给我准备点酒菜,还有纸笔。”
“行。”
牢房里,倪新见到刘泽之,笑道:“你怎么又来了?”
“呵呵,挺不愿意见到我?”
“徐逸轩说你替我求情,被拒绝了,有没有这回事?”
“有,有些事,不试一试,我不死心。”
王庚搬进来一张小桌子,彭寍韡送进两盘炒菜、一碟酱牛肉,一盆莼菜汤,一壶黄酒,还有一沓信纸,说道:“倪……局长,你好,一直想来看看你,却没有合适的……”
“无须解释,这几天多蒙你照顾,辛苦了。”
刘泽之不愿意让彭寍韡、王庚牵连进来,说道:“老彭、王庚你忙去吧,我们聊一会。”
“放心吧,我不会让人来打扰。”
刘泽之倒了两杯酒,说道:“来,喝一杯!开往瑞士的玛丽女王号今天六点离开了上海。”
倪新一口喝干,问道:“鹤子在上面?”
“是的,我伪造了一封你写的信,说你只有三五年的牢狱之灾。还有一封是给李太太的,言明了你和李主任的关系,请她照顾鹤子。”
“她相信了?”
刘泽之笑道:“那当然,她心里一直是这么期盼的,我模仿你的笔迹,还有李士群的,除非是职业特工,其他人,哪里看的出来?”
“……泽之,你会不会因为受到牵连?”
“当然会,可不会有性命之忧。”
倪新叹道:“唉,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帮过不少人,以前多少人趋炎附势……更别提鹤子这个小野家族的大小姐了,最后,还是你,曾经的死敌,伸出了援手。谢谢——这两个字太无谓,可现在的我,还能说什么哪?泽之,我敬你一杯。”
“好,我干了!倪新,给鹤子留下几封信吧,我每隔半年给她寄一封,一两年后,她应该能接受……我再把你前几天写的那封诀别信寄给她。”
倪新大为感动:“谢谢你为我设想的如此周到,泽之,别忘了,我们可是约好来世要做兄弟的……”倪新一口喝干杯中酒,说不下去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刘泽之叹道:“你写信吧,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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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六章 震怒
倪新写好三封信,又写了一份《自供状》,说道:“泽之,有些我了解的情况,军统有可能还没有掌握,也许会对你有帮助,我也写出来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还有一件事拜托:对76号的技术人员,在你的权限范围内,尽可能网开一面吧。”
刘泽之收好信件和《自供状》,把壶中所有的酒分成两半,二人一口喝干,刘泽之掏出银质烟盒,递给倪新一根,自己也点着一根烟:“我尽力,老倪,我——走了。”
倪新没有起身相送,定定的看着桌子上的银质烟盒,片刻,他拿起来打开:一枚红色胶囊赫然在目!
徐逸轩赶到机场,见到早几分钟到达的毛人凤等人,赶紧过来说道:“毛先生,您早到了?成斌,你好。”
毛人凤问道:“审讯有结果了吗?”
“没有,倪新一口咬定他没有藏匿起来的资产,其他人有没有,他不知情。即使属下用他的妻儿威胁,也不见效。这也难怪,有刘泽之这座靠山,他自然有恃无恐。”
周成斌反驳道:“这和刘泽之有什么关系?倪新那个人,我多少了解一点,并不贪财,也许还真的没有。”
这时,戴笠乘坐的飞机已经降落,打断了几人的交谈。戴笠下了飞机,由于此行并未对外公布,机场并没有外人,简单的寒暄后,各自上车,徐逸轩主动坐在了戴笠乘坐的那辆汽车副驾驶的位置上,本应在那个位置负责警戒的傅铁山只得上了另外一辆车。
途中,徐逸轩汇报了自他到了浦江后的种种,戴笠一直听着,没有表态。
上午十点整,车队回到上海分局,巩肃和带着所有在上海的少校以上的部属在大门口迎候,唯独不见这种场合,于情于礼都应该在场的刘泽之。周成斌心下不悦:这个刘泽之,不是说要亲自安排周老板的起居吗?又去了哪里?不像话!奇怪,彭寍韡怎么也不在?
戴笠下了汽车,周成斌一一引见,戴笠和每个人都简单聊了几句,看起来心情不错。
毛人凤说道:“戴老板,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您看是休憩一会,还是这就命令上海分局各个部门负责人汇报工作?”
戴笠的精力一向充沛,答道:“马上开始吧,对南京、上海等地区的接收工作,我一直悬念于心。”
来到会议室,还是不见刘泽之,戴笠说道:“都坐吧。”
众人围着一张硕大的橡木西式会议桌坐定,乔克带着刚招募的两名女内勤送上茶水。张占、傅铁山等人在门外警戒。
周成斌说道:“戴老板,汇报工作由属下开始吧。”
“不急——”戴笠对坐在左手边的毛人凤问道:“刘泽之哪?怎么没有见到他?你派他出去执行任务了?”
“没有啊,成斌,刘泽之去了哪里?”
周成斌答道:“属下也不知道啊,也许是临时有什么发现?不得已才外出了?不等他了,戴老板,属下有很多事需要向您请示——”
徐逸轩插话道:“有什么事,比迎接长官,更为重要?成斌,你说是吧?”
没等周成斌答话,傅铁山进来报告:“戴老板,刘泽之请求觐见。”
“让他进来。”
刘泽之走进会议室,行了个军礼:“属下刘泽之,觐见长官。属下失礼,来迟了。”
“坐吧。”
戴笠的左手边是毛人凤、徐逸轩,右手边是周成斌、巩肃和,巩肃和自忖身份,起身让座。刘泽之却已在最后面,挨着范大可坐下。长官面前,没有下属们礼让酬酢的余地,巩肃和只得作罢。范大可很想问一问刘泽之到底去了哪里,碍于戴笠不怒自威的压力,没敢开口。
戴笠继续说道:“处决要犯倪新、军统叛将盛丰栋等人,都安排好了吗?”
徐逸轩答道:“都安排好了,五点,召开记者招待会暨各界人士见面会,然后……”
刘泽之起身打断了徐逸轩的话:“戴老板,属下有下情回禀:倪新,已经死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徐逸轩问道:“死了?我几个小时前还提审过他,不像有什么急病的样子——怎么死的?”
“服毒。”
周成斌心往下沉,已然明了,正色问道:“牢房里哪来的毒药?彭寍韡是干什么吃的?!你去了提篮桥监狱?对不对?”
刘泽之神色如常:“是的,属下去了提篮桥监狱,送走了倪新。”
戴笠问道:“送走?为什么?刘泽之,解释!”
与会众人都很吃惊,也都很替刘泽之担忧,见戴笠还算平和,稍稍安定了一些。只有毛人凤、周成斌、徐逸轩等了解戴笠的人知道:越是如此,越是不妙,大发雷霆,倒未必会严厉处置。
刘泽之镇定的答道:“属下与倪新,私交甚好,以前是敌人,出手自不能留情,日本人投降,战争结束了,属下曾向毛先生求情,求他饶倪新一命,被毛先生拒绝了。可要看着他被明正典刑,还要被游街示众,受辱人前,属下实在于心不忍,倪新,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以私害公,属下不敢;以公害私,属下不忍,不得已,出此下策。请戴老板体念卑职的苦衷。”
戴笠拿起茶杯,喝了两口,众人屏气凝神,都不敢出声。戴笠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的墩在桌上,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反了!”
众人心中无端的一寒,都坐不住了,不约而同的起身肃立。
周成斌硬着头皮劝道:“戴老板息怒,刘泽之怎么敢?都是属下平日过于纵容……”
徐逸轩插话道:“属下本来的安排:下午还有一次对倪新的审讯,会用刑。现在……属下请命,立即抓捕倪新的老婆,她知道的也许比我们想象中得多的多。”
刘泽之答道:“倪新的妻子,鹤子,属下送她离开了上海。”
徐逸轩再一次吃了一惊,却隐约有点欣喜:事态越来越大了。他故作怒不可遏的问道:“刘泽之!你把鹤子藏到那里去了?毛先生曾面命你:鹤子不得离开上海。那个时候,我就在场,你胆敢抗命?!”
“鹤子去了哪里,恕我不能相告。”
徐逸轩怒极反笑:“好,好,晚上的记者招待会,如何应付?军统如何面对各界人士?戴老板如何下台?这些都不在你刘泽之的考量范畴之内吧?”
周成斌说道:“只说倪新突发重病,猝死,也不是交代不过去;鹤子,一个无知妇人,她能知道什么?戴老板,刘泽之对长官一向敬重,不过是一时想左……”
“敬重?”徐逸轩冷冷的反唇相讥:“真的敬重长官,他就不敢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事!刘泽之,只怕在你心目中,李士群,才是你必须服从的长官,而倪新,才是你可以交托生死、托妻寄子的战友吧?”
刘泽之看着徐逸轩,没有答话。
周成斌反驳道:“徐处长,言过其实了!总不能因为刘泽之一时糊涂,就抹杀了他数年来对军统的忠诚!”
“一时?哼!成斌,你刚到上海,可能还不知道,毛先生命令刘泽之铲平李士群的坟墓,我想请你去普济寺问问主持,刘泽之是怎么交代他的!礼聘风水先生择选阴宅,雇用和尚、道士做超度道场,还备下了柏木棺椁,花费不菲吗,徐某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周到的‘铲平’!刘泽之,你也知道这样的做法不能示人,所以百忙之中一手办理,不肯假手与任何人,对吧?”
刘泽之还是没有说话。
周成斌奇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逸轩冷笑道:“我知道有什么稀奇?都是干情报工作的,能瞒得住吗?刘泽之敢做,就应该敢当!”
“都给我闭嘴!”戴笠铁青着脸命令道:“来人!把刘泽之给我押下去,关起来,听候处置!”
张占、傅铁山应声而入,不敢违逆,示意刘泽之遵命,刘泽之没有说话,顺从的交出佩枪,跟着二人离开会议室。
地下室一间空房内,刘泽之苦笑道:“连禁闭室都还没有来得及布置,何况牢房了,我坐过76号的牢房,军统的牢房,也不能少了我啊。”
张占正要劝解,刘泽之又道:“给我纸笔,我把经过写下来,不劳徐处长审讯了。”
张占心道:自首总比被审出实情,好一点。答道:“好的,我和铁山等着。”
过程并不复杂,十几分钟,刘泽之就写完了,说道:“请替我交给戴老板,还有,倪新写了一份《自供状》,也请一并交付。”
张占、傅铁山均是一喜,对视一眼,张占答道:“没问题,那我们先走了,门口有两名警卫,有什么事……我也是多此一举,那是上海分局的人,还能难为你这个副局长?老刘,按说不该我说:你啊,做的太鲁莽!铁山,你说是不是?”
傅铁山点头道:“是太鲁莽了,刘副局长,我会在戴老板面前为您求情的。”
“谢谢你,铁山。”
张占拍拍傅铁山的肩膀:“铁山,够义气!我还正想着怎么开口求你那。”
会议室内,一直没有开口的毛人凤劝道:“戴老板,如何处置刘泽之,先放一放,继续汇报工作吧?时局不稳,在座的很多人离开岗位太久,也许会出纰漏。”
见戴笠点了点头,毛人凤又道:“都坐吧,站着干什么?”
会议室内凝滞的气氛略有松动,周成斌微微松了口气,开始汇报工作。
十二点整,工作汇报结束,戴笠命令道:“其他的人都去忙吧,成斌、逸轩,你们留一下。”
与会的巩肃和、崔峰等人虽然担心刘泽之,却自知人微言轻,不敢开口求情,纷纷遵命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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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七章 决意重惩
见会议结束,张占走进来汇报道:“这是刘泽之写的《事情经过》,和倪新的《自供状》,刘泽之拜托属下呈送给戴老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戴笠翻了翻,递给毛人凤。叹道:“从刚才的汇报中不难看出:上海的接收工作,虽然千头万绪,可杂而不乱,刘泽之,还是尽力了。”
见戴笠有意宽纵,徐逸轩起身,板着一张脸说道:“戴老板,属下请辞!如果刘泽之这样的人都不处理,属下这个稽查处长没法干了!稽查处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周成斌心绪极差,当即顶了回来:“徐处长这话谁说给周某人听的吗?你什么时候听到我说不处理了?”
“那你准备如何处理?教训几句?关几天禁闭?然后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周成斌针锋相对:“那你准备如何处理?”
徐逸轩毫不示弱:“一个字:死!军法、家法,刘泽之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周成斌心中一震,放缓语气对戴笠、毛人凤说道:“刘泽之是军统的王牌特工,抗战的有功之臣,屡立战功……”
徐逸轩冷冷的顶了回来:“所以他年纪轻轻,就已官居军统上海分局上校副局长,军统没有亏待他!如果有功,就可以无视军法、家法,试问谁还肯受节制?”
“戴老板,刘泽之是主动回来投案的!”
“哼!他就是拿捏准了戴老板会有不忍之心,才敢为所欲为!为倪新,这个大汉奸求情未果,居然敢对毛先生耍手腕,假意已经想通了,欺瞒长官,罪加一等!周局长,如果我没有记错:戴老板亲自下令,命上海分局执行除掉倪新的‘啄木鸟’行动,我今天才算是明白:非不能也,是不为也!如果上海分局奉命,哪里还会有张弛之死?”
“你这是臆断!张弛的死,和刘泽之又有什么关系?泽之为此,颇为伤怀,我也曾亲自出手,和刘泽之共同执行‘啄木鸟’计划,无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颇为伤怀?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恕我眼拙……”
毛人凤打断了二人之间的争吵:“行了!你们也看看吧,刘泽之写的,态度还是不端正!倪新的《自供状》,我判断倒是知无不言了,审讯一无所获,没想到通过这种方式得到了。
周成斌拿起来细看:刘泽之直陈:一切均系自己一人所为,与上海分局任何人无关。倪新虽作恶多端,然在最后的日子,协助军统破坏日军针对浦江的细菌战与前,在分水,纵放职等与冯根生、邵康厚与后,最后关头,更有放走林聪礼等二十人的补过之举,窃以为并没有必死之理。但长官已经有了决定,不敢再固执己见,然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在情在理,属下都无法回绝。
周成斌叹道:“唉,泽之这个人,就是太重感情,才铸成大错!”
徐逸轩看罢,冷笑道:“巧言令色!毛先生,属下怀疑刘泽之和倪新之间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相互勾结的内情”
毛人凤问道:“什么内情?说来听听。”
“也许是刘泽之曾屈服于酷刑,背叛过军统;也许是倪新出了一大笔钱,贿赂刘泽之放走妻子。毛先生,属下建议立即审讯,并请您允准动刑,也许还可亡羊补牢。”
周成斌反唇相讥:“徐处长的想象力,实在令周某佩服。背叛军统?军统曾因刘泽之的被捕,受过损失吧?如果没有,背叛之说,子虚乌有!贿赂?你把刘泽之看成什么人了?毛先生调(和谐)教出来的人,会如此龌龊?他曾把不菲的私蓄拿出来,作为上海分局的经费,时至今日,我也无力归还。动刑?好啊,张弛拼死一搏,把刘泽之把鬼门关上拉回来,他的这条命,没有死于日本人手里,而是死于徐处长的酷刑之下,也算死得其所了。”
徐逸轩冷笑道:“私蓄?刘泽之哪来的私蓄?难道是借用职权,中饱私囊?”
“那是他潜伏在76号的时候,搞到手的,与军统无关!”
“那依周局长的高见:就此不了了之?”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了了之?当然要请戴老板做主。戴老板,请您看在刘氏三兄弟中,刘无、刘林都已为国捐躯的份上,从轻发落。”
提起刘无、刘林,戴笠叹了口气,说道:“我这次来上海,是要交代上海分局:从今天起,军统的工作重点要开始转移,转移为对付国内的各种反对势力,主要是共(和谐)产(和谐)党。”
周成斌一愣,怎么换了个话题?他答道:“不是说要和谈吗?也许和谈后达成协议,天下就真的太平了。”
戴笠教训道:“你太天真了!共(和谐)产(和谐)党的野心是不会因为和谈而收敛的,光复后,各外勤站点很多人向我为各色各样的汉奸求情,这也难怪,这么多年来,很多汉奸为了脚踏两条船,多少做过一些好事,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我一概回绝了。万没想到刘泽之胆大妄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如不严惩,其他人纷纷跟着学样,怎么节制?将来对付共(和谐)产(和谐)党,彼此之间的联系更是千丝万缕,必须防患于未然!”
周成斌一惊:难道要借人头吗?他看了一眼毛人凤,恳求他讲情。
毛人凤叹了口气,说道:“刘泽之和成斌、逸轩等人不同,从青浦训练班毕业后,在局本部供职只有一年多一点的时间,阴错阳差,就开始独当一面,这些年,成斌啊,你过于放纵了。”
周成斌认错道:“毛先生教训的是,是属下的错。”
毛人凤又道:“戴老板,和谈成功,军统一定会缩编,借刘泽之的人头,告诫众人,我虽不忍,可绝不会劝阻,毕竟是他胆大妄为在先;可要是和谈不成哪?岂非自断臂膀?何况刘泽之在上海分局,人望颇高,杀了他,成斌以后的工作,就难了。”
周成斌松了口气:毛人凤有意回护,刘泽之这条命,看来是保住了。
戴笠冷笑道:“他不是心心念念要离职,去英国读书吗?”
毛人凤笑笑,答道:“那是他一厢情愿。刘泽之想离职继续学业的事,他倒是向我提过一次,我还没有机会对您提及,您是怎么知道的?”
戴笠气不打一处来:“我离开重庆之前,英国大使馆大使爱德华兹先生特意拜访,求我让刘泽之回英国。还说什么当年为了一笔奖学金,刘泽之曾加入过英国国籍,有双重国籍,也是大英帝国的子民云云。”
毛人凤也有些生气:“这肯定是刘泽之事先请托的,实在是不像话!爱德华兹?这个英国老头子,倒是知恩图报。”
周成斌插话道:“请戴老板恕属下大胆妄言:开除军职公职,放他去英国读书,如果有一天军统觉得此人还有用,再召回来效力。这么做也算是给了爱德华兹大使一个面子。”
徐逸轩冷笑道:“成斌,一旦刘泽之去了英国,他还能回来吗?”
周成斌没有搭理他,对戴笠说道:“当然会回来,刘泽之对军统的忠心不容置疑。戴老板,属下愿以身家性命作保:假如军统召唤刘泽之回国效力,他一定会回来的。如果属下判断失误,愿受军法制裁!”
戴笠犹豫不定。
徐逸轩气急,正要说话,周成斌冷冷的看着他,周成斌身形彪悍,高出徐逸轩整整一头,此时此刻,目光中,王派杀手的杀气,彰显无遗!徐逸轩无端打了个寒战,闭口不言。
这时,戴笠开口说道:“人才难得,齐五,刘泽之交给你了,好好教训一顿,以儆效尤!然后褫夺军衔,用军统的名义,派他以留学生的身份,去英**情六处学习,为期两年,在此期间一旦需要。随时听候召唤。成斌,如果刘泽之将来不听从召唤,我唯你是问!”
周成斌赶紧答道:“是,属下记住了。”
毛人凤答道:“这个臭小子,是该给点教训,也让那些自居有功,不把军法、家法放在眼里的人,有个惧怕!”
徐逸轩说道:“既然戴老板做出了决定,属下只得从命。铲平李逆士群坟墓的事,可否由属下来办理?”
戴笠却说出了出乎徐逸轩意料之外的几句话:“刘泽之千错万错,对李士群手下留情,并不算错。他毕竟跟了李士群三四年,李士群生前,刘泽之恪守了军统特工的职责。人死百了,其他人都有权利挫骨扬灰,而刘泽之,如果为了取媚长官,毫无恻隐,我反而会不屑此人的人品。”
毛人凤叹道:“戴老板此言甚是,算了,就装作不知道吧。”
周成斌感慨道:“戴老板悲天悯人,刘泽之知道了,一定惭愧的无地自容。”
徐逸轩心中愤懑,却不敢再说。
戴笠摆手道:“罢了,这件事就这么办。成斌,我找你来,是有一件事必须当面交代:九月一日,抓捕周佛海、万里浪,还有我命令你留下的那十来个周佛海、万里浪力保的人。我离开重庆前,这一计划得到了最高军事当局的允准。”
周成斌一喜,答道:“是,属下亲自执行这项任务。这几天,许许多多的非议,说什么的都有,很多人都说周佛海、万里浪都成为民国政府的新贵了,天理何在?属下都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事先不要走漏风声,以免节外生枝。”
“是。”
“逸轩,你明天去南京,军统局本部还都的诸般事宜,就交给你了。”
徐逸轩问道:“属下也离开上海?那上海的工作……成斌鞭长莫及吧?”
戴笠笑笑,答道:“这个不用担心,有巩肃和等人在,刘泽之虽被革职,可他决不会坐视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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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八章 何去何从(大结局)
四人用完午餐,已经是下午二点多了,毛人凤命徐逸轩、傅铁山陪同,叫来上海分局能从工作中暂时抽身的在沪同仁,来到原76号审讯室。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周成斌也想同行,戴笠说道:“成斌,你留一下。”
周成斌只得作罢。
毛人凤命令傅铁山带人把刘泽之押解上来。
见到毛人凤,刘泽之整了整装,正准备行礼。毛人凤突然变脸,站起身来,一记耳光抽了过去,毫无准备的刘泽之一个踉跄,几乎倒地,他赶紧立正,没等他站稳,毛人凤又是两记重重的耳光!打的刘泽之眼前直冒金星。
所有在场的人都站了起来。见徐逸轩不肯开口,巩肃和奓着胆子劝解:“毛先生,请息怒。”
毛人凤怒斥:“该死的混账东西!你干的好事!没有一分可以宽宥的余地!死一万次都不够!”
刘泽之赶紧认错:“毛先生息怒,都是卑职的错,卑职该死!卑职以后再也不敢了。”
毛人凤一拍桌子训道:“这次的帐还没和你算完那!还想有以后?戴老板宅心仁厚,饶你不死,但你犯下此等大罪,不能没有惩戒!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刘泽之恭顺的答道:“属下死有余辜,心甘情愿接受任何处罚。”
毛人凤回头环视诸人:“刘泽之欺瞒长官,私纵汉奸家属,夹带毒药,给了军统死敌倪新提前了断的机会,致使戴老板高调惩处汉奸,平息民愤等等举措成了泡影,按律当诛!念其抗战时期战功卓著,故且免其一死,但为严肃军纪,必须加以严厉惩处,现施以鞭刑。谁敢讲情,同罪论处!”
听到此处,大家都不敢讲情,退后伫立观刑。刘泽之被绑在刑架上,打手拿过七尺长的钢鞭,用力抽在刘泽之背上,被绑在刑架上的刘泽之身体不由得一震,头往后仰去,军便装登时被抽飞了一条裂纹,打手发力,一鞭接着一鞭抽下去,立时刘泽之的身上布满了条条血口,鲜血浸透了军装。刘泽之咬紧牙关挺住,坚持不出一声,直到意识全无。
毛人凤毫不动容,命令道:“泼醒他,继续!”
两个小时过去了,身前身后轮番鞭挞,打手也换了两拨,刘泽之身上的军装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几次昏过去,又几次被泼醒,从头到尾仍是一声未吭。观刑的上海分局诸人都于心不忍,但是毛人凤说过,说情同罪,大家只好面面相觑,始终没有人敢出声。
毛人凤心中暗自称道:“臭小子,不错,挺坚强,不愧是我亲手调(和谐)教出来的。”
突然,钢鞭断为两截,刘泽之再一次不省人事。一盆冷水当头泼来,刘泽之却没有清醒过来。打手不知所措的愣住了。彭寍韡再也不忍坐视,上前一步说道:“毛先生,卑职去检查一下。”
毛人凤点了点头,彭寍韡才敢上前,他匆匆观察了伤势,简单的测了测脉搏和心跳,报告道:“毛先生,刘泽之肋骨断了三根,失血过多,处于深度昏迷之中,属下怀疑还有内伤。情况很危险,绝对不能再用刑了,否则恐怕心力衰竭,随时可能……”
巩肃和闻言不由得站了起来,对毛人凤道:“毛先生如果执意要继续行刑,刘副局长恐怕性命难保,那还不如一枪毙了他,省的他……毛先生,请您允许属下执行枪决的命令。”
毛人凤未置可否。打手只好又换了一根钢鞭,彭寍韡下意识的阻拦:“等一下……请毛先生息怒,权当看在当年您来淞沪,刘泽之曾舍命相护的份上,饶过刘副局长一命吧。”
傅铁山说道:“毛先生,惩戒,已经足够了,再打下去,真的要出事了!徐处长,您替刘副局长求个情吧。”
徐逸轩虽然意犹未足,却也知毛人凤不会置刘泽之与死地,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说道:“毛先生,刘泽之也受到应有的教训了,请您高抬贵手。”
毛人凤这才命令打手退下,又环顾在场诸位,严厉地说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便宜了这个混账东西!今后谁再敢犯上作乱,同样论处。但是事先要想好了,有没有刘泽之的卓著战功可免死罪!”
见毛人凤带着徐逸轩、傅铁山离开刑讯室,众人七手八脚的解下昏迷中的刘泽之,送进医务室抢救。
当天晚上八点,五个来小时的昏迷后,刘泽之醒来,见病床边居然是周成斌。
见刘泽之醒来,周成斌稍稍放心,说道:“醒了?”
“怎么,是您?”
“大可、老彭一直在,我刚命他们离开。我本想陪着毛先生去刑讯室的,也可劝阻一下,可戴老板留我商谈工作,后来又应付各界人士,还有记者,再后来就去了刑场,我想戴老板是有意为之……老彭说你没有内伤,打手也是上海分局的,怎么敢没有分寸?你昏迷这么久,是因为失血过多,也是因为老彭给你打的止痛针有安眠镇定的作用,你感觉怎么样?”
刘泽之艰难的答道“我没事……不怪毛先生,是我的错,能捡回,一条命,就是长官,法外开恩了……”
周成斌开解道“唉,你说你,怎么想的?你也别太难过了,之前各外勤站点负责人权力过大,光复了,局本部肯定要收权,你是撞到枪口上了。唉,这也就是你,换个人,恐怕连性命也保不住。”
“我知道,我并没有,怨怼长官,唉,我决定,做这件事,之前,就有准备。可有些事,不做,就不安心。”
“那你也应该事先和我商议一下。”
“何必,连累你?”刘泽之艰难的一笑:“如果,你知情,你会拦我吗?”
“我拦得住吗?唉,我想也许我根本就不会阻拦,你说得对,倪新,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就是这话,你拦不住,也受了,牵连,连个转圜的人,都没有了。”
周成斌叹道:“泽之,其实你完全可以做的不留痕迹,我是说……”
刘泽之苦笑:“我没打算,欺瞒长官,对李士群,那不一样,李士群,是敌人。”
“唉,不说这些了。泽之,戴老板允许你去英国了,不过不是去伦敦皇家医学院,而是以军统派遣的名义,去军情六处学习,为期两年,如果中途召回,你还得随时准备回来……”
刘泽之叹了口气:“这就,很好了,谢谢你,是你替我,作的保吧?”
“你我兄弟,那需要说这么生分的话?也许和谈就成功了,将来的事谁能看得准?你好好养伤,争取早点动身。将来……如果你另有打算,不必顾忌我。”
刘泽之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周成斌问道:“爱德华兹先生那里是你提前安排的?”
“上次回,重庆,拜访,大使夫人,亲自下厨,谈到了我和英国,的渊源,我说了,光复后,希望有机会,继续学业,大使先生,说他愿意出面,原以为,只是一句话,没想到爱德华兹先生,是认真的,刚一光复……”
周成斌又道:“大英帝国的绅士就是这样的,从不轻言承诺。泽之,我筹措了一点钱,远远不够还你曾垫付给上海分局的,可我只能筹到这么多了,以后财务制度正规了,也不可能再为你筹措……我已经命彭寍韡去换美元了,你带走。如果和谈成功,我一定设法让你正式离职。”
“老周,刘无下葬的事……”
“都有我那,李士群迁葬的事,我也会盯着,不会改变你原来的安排。你别担心,我不会因此受牵累的,你还不知道吧?戴老板说:‘刘泽之千错万错,对李士群手下留情,并不算错。他毕竟跟了李士群三四年,李士群生前,刘泽之恪守了军统特工的职责。人死百了,其他人都有权利挫骨扬灰,而刘泽之,如果为了取媚长官,毫无恻隐,我反而会不屑此人的人品。’。”
刘泽之又叹了口气,答道:“请替我向,戴老板,还有毛先生那里,说一句:属下辜负了,长官的期许。”刘泽之艰难的笑了一下:“老周,李薇,是个,好女人,我那栋房子,光复后,连看一眼,都没抽出,时间,送给你了。”
“送给我?那可不行,那是刘家的祖宅,你借给我,倒还可以。”
“我也是,瞎操心,你一个少将特工,还愁没官邸住?老周,大可,还有老彭,他们之前,是76号的,你尽量,关照一下。还有,76号的,技术人员,能不追究,就不追究了吧。”
端着鸡汤的范大可走到医务室门口,恰好听见这句话,愣在了当地,过了一会,叹了口气,默默离去。
周成斌答道:“这还用你叮嘱?你放心吧。”
“我在银行,有一个保险柜,里面有倪新,写给鹤子的,三封信,每隔,一段时间,您记着,从提篮桥,发给鹤子,拜托了。”
周成斌点头答应,记下密码,答道:“我记住了,还有倪新,我也会好好安葬他。”
“谢谢——老周,你不用,陪我了,明天戴老板,就要离开,上海了,你应该随侍在侧。”
“好,那我先去了,等送走了长官,我再来看你。”
第二天,戴笠、毛人凤返回重庆,周成斌再次探视刘泽之后也回了南京。此后的几天,上海分局诸人不停地来探视,也顺便请示工作,刘泽之知无不言。八月二十八日,刘泽之勉强能下床了,恰在这一天,爱德华兹大使回国述职,特意绕道上海,邀请刘泽之一同远赴英伦,周成斌闻讯亲来送行。
一年后,内战爆发。民国三十五年八月二十三日,刘泽之接到了一封急电,署名是因戴笠死于空难,军统被改组为保密局后,新上任的局长毛人凤,命他即刻启程,返回南京,担任保密局局长办公室上校主任。
拿着电报,刘泽之来到泰晤士河畔,望着滔滔逝去的流水,游移不定:九年前,就是在这里,他伫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办理了退学手续,回国抗日。
这一次,他该何去何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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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番外 之一章 倪新和鹤子(上)
民国二十五年七月七号,盛夏季节,两度加起来,倪新在日本东京留学已经整整八年了,中日冲突全面升级,作为一个中国人,在日本警校中的处境突然变得很尴尬,特别是对于他这样一再声称一年后毕业,要返回中国而不会留在日本的学员。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同学们防范着他,好友们疏远了他,激进的人当面嘲讽,嫉妒他成绩优异的人散布了种种谣言,建议校方开除他,甚至有人向军警机关无中生有的举报他参加反日行动,建议逮捕他,教官们的眼神也越来越冷漠。
唉,他不能不回去,海的那一边,是故国……那里有如父的长兄,那里虽然战乱贫瘠,可那里是他的祖国。
暑假的第一天,他早早的离开宿舍,来到十来日前找好的勤工俭学的一家酱油制造厂。距离上工还有三天的时间,前任学徒工还没有搬走,老板只同意他寄存行李,拥挤的榻榻米上也实在没有办法再挤下一个人。倪新谢了又谢,答应三天后的上午八点准时上工。
东京的公寓旅社鳞立,干净整洁的不是他能负担得起的,价格可以接受的又大都噪杂肮脏,素有洁癖的他又不愿意委屈自己。他早就打定主意去郊外远足,透透气的同时找家温泉边上的小旅社住几天。
与拥挤燥(和谐)热的东京市区相比,富士山的余脉,远郊的温泉区宜人得多,倪新独自一人背着旅行包,爬上了一座高山,在山顶向下瞭望:半山腰处阵阵烟雾升起,那里也许会有一座山间温泉旅馆。
倪新吃了些背包里的糯米团,在山顶逗留了一个小时,有些口渴,下山走了一会,找到一条小溪,手鞠着清凉的溪水喝了几口,整理好仪表,沿着小溪下山。
沿途随处都是风景,漫山遍野的野花盛开,倪新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半旧却很干净的蓝布袋,边走边摘下那些含苞的野菊(和谐)花,回去晒干了泡水喝。
下午两点,倪新走到半山腰,地势稍见平坦,溪水在这里汇成了一个水潭,潭边有人在垂钓,偶尔可见一两个游人路过在此歇脚。潭边一个小山坡上开满了野菊(和谐)花,倪新爬上去继续采摘。
布袋很快装满了,倪新用手压了压,又塞进去一些,这才心满意足的拎着布袋下了山坡,踩着溪水中间的石头,去潭边洗手。突然见到溪水冒起了水泡,很快溪水淹没了原本露出水面的石头。倪新心知不好:东京夏日多雨,此间又有很多条溪流、水潭,涨水是经常发生的事,一般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可是不能不防,他从不让自己无谓的涉险。
倪新快步离开潭边,上了山坡,正想继续向高处攀爬,无意中回头,两名游客也在向高处攀爬,只有那名垂钓者若无其事的还坐在那里!倪新忍不住高声提醒:“哎,那边那个钓鱼的先生!听到了没有?可能要涨水了!你坐的那个地方很危险。”
丧妻不过一月,公事也不顺心,小野平一郎来此散心,说是垂钓,实则一直看着潭水发呆。倪新见他毫无反应,溪水泛着泡沫,快速的涨起来,来者不善!他提高了声音喊道:“涨水了!那位先生,赶紧往高处跑!”
小野平一郎这才被惊醒,抬头一看:溪水流速越来越快,水面也变得比平常宽了一倍不止。他自小生活在这里,当然知道洪水无情,自己已经身处危险之中!
顾不上收拾钓具,小野平一郎向山坡跑去。这时溪水已经漫过石头,淹到小野平一郎的小腿处,脚下一打滑,摔在水里。
倪新凹断一根长灌木枝,快步跑下山坡。小野平一郎挣扎起身,继续淌水前行。溪水快速上涨,淹到了大腿处。倪新伸出树枝,还差着一米多,只得冒险下到了水里。
小野平一郎俯身向前,抓住了树枝。恰在此时,一股洪流夹杂着拳头大的石块急冲而下!小野平一郎被连续几块石头击中,脱手再次摔入水中!
眼见着激流就要把这名素不相识的路人冲走,倪新心一横,扔下树枝,把背包抛向山坡,泅水救人。
落入水中的小野平一郎紧紧扒住一块巨石,暂时没有被冲走,他腰腿受伤,血留出来染红了溪水。见那名年轻人游过来,向他伸出手,他一把抓住。
此时的溪水已经涨到了二米多深,水流越来越急,倪新一手扒住巨石,拼尽全力,把受伤的小野平一郎向岸边推去。又是一波激流涌来,小野平一郎被水呛的浑身乏力,无力自行上岸。倪新只得冒险松开巨石,两手一推,小野平一郎这才又从水中冒出头,挣扎着四肢并用,拼命向岸上爬去。
那两名游客中的男子也冲下山坡,拿起那根倪新抛在岸上的树枝伸向小野平一郎,小野平一郎死死抓住,终于上岸!
回头一看,溪水来势更加凶猛,救了自己的那名年轻人冒了两下头,快速的被水冲下去。小野平一郎急了,对那名男子说道:“拜托您跟我一起去救人。”
“你受伤了,又这个岁数了,老老实实待着,别添乱了,我自己去。”边说边向下冲去。
身受数处擦伤、撞伤,有的伤口还在流血,一阵阵剧痛袭来,小野平一郎不敢逞强,只得一边向高处攀爬,一边悬着心向下望去。
好在倪新年轻体壮,在激流中乱抓,居然抓住了一根腕口粗的树枝,借着浮力,下冲的趋势稍稍减缓,他一横树枝,正好卡在没在溪水中的两块山石之间,停止了下冲。
那名男子跑过来伸出树枝,倪新死死拉住。这时数块巨石顺流而下,只听咔嚓一声,倪新另外一只手攥住的粗树枝从中断为两截,一块巨石冲向倪新的右腿!他痛楚的叫出声来,却不敢松开赖以保命的那根岸上游客伸过来的树枝。
岸上那名男子拼尽全力拖拽,倪新借力上了岸,脱离了危险。
溪水还在上涨,那命男子扶着倪新艰难的向上攀爬,小野平一郎忍痛过来帮忙,他受的都是皮肉伤,倪新的右腿胫骨骨折,咬牙坚持,不出一声,拖着伤腿向上爬去。小野平一郎暗暗称赞:这个年轻人忍耐性不错。
那名女游客也过来帮忙,半个小时后,几人终于脱离了危险,在一块向阳的巨大山石上坐下稍歇。倪新说道:“能不能麻烦你们把我的背包捡回来,我的腿……我要下山治疗。”
那名男子面现难色,小野平一郎打量着倪新: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溪水,这名年轻人半旧的衬衣还没有干,紧贴在身上,他注意到了倪新胸前别着一枚警校的校徽。
小野平一郎说道:“别去捡背包了,太危险,我家的乡间别墅就在不远处,绕过这做山坡,五六公里就到……”
有人来了,远远看见小野平一郎,那人跑了过来,喊道:“老爷,你没事吧?小姐让我们两个来找您。”
小野平一郎上前两步,说了些什么,那人连连点头,又跑走了。小野平一郎走回来说道:“看样子还有更大的山洪,我的佣人去叫人了,三位一起到我舍下坐坐吧,设法给这位先生疗伤。”
事到如今,三个人只能答应。十几分钟后,先前来的那个人带着另外一个人过来,那人说道:“这位先生,我背您,老爷,咱们走吧,小姐肯定急坏了。”
倪新无力推辞,一个小时后,几人抵达一处大树环绕的原木别墅前,过了一条半人工的小溪,花圃里开满了鲜花。一名十**岁的少女穿着浅蓝色印白鹤的和服迎了出来,小野平一郎介绍道:“这是小女小野鹤子,这里是小野家的乡间别墅,请进吧。”
外表看起来很原始的别是里面生活设备却很完备,处处都是低调的奢华。小野平一郎安排好倪新,命令一名男子:“这是我的……家人,懂一点医学常识,让他给您检查一下。这位先生,怎么称呼您?”
倪新答道:“小姓倪,倪新。”
倪新?小野平一郎脱口问道:“倪新?你是中国人?”
倪新坦然对视:“是的,我是中国人。”
小野平一郎笑笑,神色如常:“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意外,您的日语很标准。”
那人给倪新检查后走了出去,片刻后,小野平一郎走进来说道:“倪桑,你的腿骨折了,山洪暴发冲断了公路,汽车走不了,我的一名家人以前当过军医,别墅里也有手术需要的药品和设备,就由他来给您手术,行吗?”
倪新笑道:“客随主便,给您添麻烦了。”
“你是小野的救命恩人,应该是我说这句话才对。警校放暑假了,术后你就留在这里休息几天。”
倪新奇道:“小野君,您是怎么知道我是警校的学生?”
“我看见你的校徽了。”
小野鹤子走进来放下一摞换洗的衣服。笑道:“倪桑,听家父说您的背囊丢失了,这里有几件衣服,请您莫嫌粗糙。您的衬衣和换下来的其他衣物我会洗好送过来的。”
为了检查方便拖得剩下一条短裤,只盖着一个薄床单的倪新脸一红,嗫喏道:“谢谢小姐……不,不能让您洗,太脏……我是说我自己洗……那什么……”
鹤子低头一笑,答道:“不是我,有下女……”话一出口,就觉不妥:好像确实嫌弃人家脏似得,低头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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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番外 之一章 倪新和鹤子(中)
等倪新从麻醉中醒来,天已经黑了,床头一盏可以调节亮度的台灯,调到了最暗的一档,倪新伸手调亮灯光,一名仆役轻手轻脚的进来,服侍倪新小解,而后端来了寿司、鸡汤。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倪新心道这是什么人家?看来非富即贵。唉,自己伤在腿部,没有一个月,无法自行离开。他拜托那名仆役设法和约好打工的酱油厂联系。
仆役答道:“好的,我一定办到。您还需要点什么?”
“没有了,谢谢您,也写我谢谢小野前辈,给诸位添麻烦了。”
“这是几本杂志,还有一些中文书籍,倪桑留着解闷吧,您早点休息,我就住在外间,有事请吩咐。”
第二天,另外两个借宿的游客离开了,自这一天起,倪新安心在别墅里养伤,小野平一郎经常去市里,有的时候两三天不回来,倪新和鹤子渐渐熟稔起来,听鹤子说她还有两个弟弟,暑假去了军事夏令营,而父亲对自己这个独女,颇为优容,上个美专,不过为的是有一份“别致”的嫁妆。
倪新知道大多数日本家庭都是如此,也见惯不怪。二人相处的颇为融洽,鹤子有大小姐脾气,可倪新到底是客人,也不好轻易发作。偏偏倪新还经常摆出一副长兄的模样,教导几句。好在倪新性情温和,话说的很委婉,二人不至于因此有了芥蒂。
鹤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倪新学中文,倪新很认真的跟着鹤子学绘画,二人每天一起烹茶,鹤子准备的总是各种各样的菊(和谐)花茶。倪新的伤势稍好一点之后,鹤子找来了一个轮椅,每天相携到院中,一同种花、剪枝。
这一天,傍晚时分,二人在院子里乘凉,倪新笑道:“鹤子小姐,我想你是从令尊那里知道我和他碰面的时候,在采摘野菊(和谐)花,所以误会我喜欢喝菊(和谐)花茶,其实那只是因为野菊(和谐)花不花钱而已。”
鹤子答道:“说你多少次了,叫我鹤子,倪桑,那你喜欢喝什么茶?”
倪新半开玩笑的答道:“我喜欢喝虎跑的雨前龙井,你这里肯定没有,所以还是喝菊(和谐)花茶吧。”
鹤子笑笑,回了房间,不大一会,端来一个紫砂茶壶、两个很小的紫砂茶杯,斟了一杯,递给倪新:“你尝尝,今年的雨前龙井。”
倪新愕然!品了一口,答道:“很好的茶,我第一次喝——不瞒你说,鹤子,我是和你开玩笑的,我家境贫寒,哪有喝这么贵的茶叶的能力?”
鹤子低头浅笑
倪新也斟了杯茶,回敬鹤子:“对不起,我不该开这种玩笑的。府上是什么人家?居然有今年的雨前龙井?”
鹤子接过茶,说道:“在日本,喜欢龙井的人很多啊,喜欢中国文化的人,也很多,比如我的父亲,他说你是难得的一个中国人,能和他谈论中国文化。”
“唉,是啊,中国的文化的精髓,很多在本土都看不见了,子孙不肖啊。对不起,萍水相逢,我本不该打听府上的背景。呵呵,其实何须打听?小野家族是日本的华族,非富即贵。”
“倪桑,我可没有以富贵骄人的意思。”
“鹤子,你多虑了,清贫虽不羞耻,可也不值得以‘富贵不能淫’自(和谐)慰倨傲;富贵也非一定就是浊骨。总之,人品人品,以品德论人。”
“说得好!”小野平一郎走进院子:“这番高论,真的难得一听,何况出自你这样一个年轻人之口。”
“前辈过奖了,恕我不能起身相迎。”
小野平一郎关切的问道:“你踏踏实实坐着,好点了没有?”
“好多了,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试着走几步路,还麻烦您把医生请到这里了,多谢前辈了。”
“应该的。到底年轻,恢复得快。”
见父亲带来了“秘书”花子,鹤子很不悦,撇了撇嘴,小野平一郎笑道:“这是我的秘书,花子,你去吧。鹤子,爸爸过几天就要离开日本了,花子会留下来,照顾你的两个弟弟。一晃你母亲去世也快两个月了,临走前,爸爸带你去拜祭。”
鹤子这才释然,说道:“你们聊,我去准备晚餐。”
倪新佯装迟钝。
鹤子这一去就是一个多小时,好在倪新和小野平一郎谈得很投机,倒也不枯燥,二人先是谈庄子,倪新还能插几句话,后来话题转到日本明治维新后的脱亚入欧,倪新就变成了倾听者。
天色全暗了下来,下女才来请二位进房间用餐,坐在轮椅上的倪新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确,向强者学习,一点也不羞耻,固步自封、放不下天朝上国的梦想,才是耻辱。日本被美**舰强行打开了国门后,知耻近勇,这一路走来,很值得中国借鉴。”
“倪桑这番话,很中肯。先用餐吧。”
餐厅里,只有小野父女和倪新三人用餐,西式餐桌上,摆着六样日本料理,居中是四个一盘的寿司,外形不敢恭维。倪新心知肚明:这一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鹤子的“杰作”。
倪新率先夹起一个放入布碟,一尝,又咸又加生,难以下咽。
鹤子满怀期待的问道:“味道怎么样?”
倪新笑笑,答道:“很不错,下女的手艺又有所长进,我饿了,这四个都归我了。”一边说着一遍把盘子移到自己手边。
鹤子很自得的低头抿嘴一笑。倪新无端想起了一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心中不由得一荡,赶紧收摄心思,低头吃饭,食不知味,也不觉得寿司难以下咽。
恰在此时,小野平一郎请来的医生来了,说道:“对不起,打扰了,车子坏在半道上了,今天晚上还要赶着回城,能否请倪桑尽快检查一下?最多只需要二十分钟。”
倪新忙道:“前辈,我去去就来。”
“请便。”
下女推走了倪新。
见倪新已经吃了两个半寿司,小野平一郎夹起唯一完整的一个,放进自己的布碟。
鹤子抗(和谐)议道:“爸爸!你怎么可以抢着吃倪桑的寿司?虽然倪新全抢走了不礼貌,可人家是客人,您多不礼貌!如果您也喜欢吃,明天我再给您做。”
小野平一郎用筷子把寿司分成两半,说道:“你自己尝尝。”
鹤子不解,只得尝了一口,刚一入口,又吐了出来!赶紧喝了两口汤,皱眉道:“怎么这么咸?哦,我好像放了两次盐!还夹生!可我之前做的那四个蒸过头了,烂趴趴的……这个倪新,怎么喜欢吃这个?口味真怪!”
小野平一郎哭笑不得:“傻丫头,他是怕扫了你的兴致!唉,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懂事?这个年轻人,实在不错,可惜是个中国人。”
鹤子答道:“中国人怎么了?您不是常说中国文化的底蕴不是日本所能企及的,只不过近些年中国朝野不思进取、抱残守缺,所以没落了。”
“你懂什么?鹤子,不要和倪新太亲近。”
不谙世事的鹤子懵懂的答道:“没有啊,人家是客人,又救了您,您不是让我替您关照他吗?”
小野平一郎还是不放心,追问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干些什么?”
鹤子毫无心机的答道:“他教我说中国话,我教他画画,爸爸,倪新好笨那,画的很差。”
小野平一郎奇道:“怎么会?我见过他的画,他又不是专业画家,画的很不错了。”
鹤子嗤之以鼻:“什么啊,一点灵性都没有,多刻板啊,画的倒是挺像,可再像,能超过照相机吗?要有取舍,要有风格,爸爸,这些你也是不懂的。”
小野平一郎笑道:“他在警校,有一门专业课,就是绘图,画得不像,就不及格了——你不懂,他这个专业,和你的专业,虽然都是画画,可目的不同。唉,日本人的警校,却让一个中国人连续三年考绩第一,如果他不是一个中国人,我倒可以好好栽培他。”
“又来了,爸爸,您不是要回满洲吗?那里绝大多数都是中国人啊,您要栽培他,倪桑也未必接受,他并不知道您是什么人,您不是一再叮嘱不让他知道吗?说是怕他在这里住的不踏实,其实他哪有这么小气?”
“我虽然也收了一些中国弟子,可要论其资质,谁也不如这个倪新,可惜,他有一个长兄,背景太复杂,这个倪新,将来未必能为我所用。”
“爸爸,您又私下调查人家了?真无聊……”
“鹤子!怎么可以这么对爸爸说话?”
被宠坏了的鹤子做了个鬼脸,娇嗔道:“本来就是无聊吗,我不吃了,倪新说要给我做个木刻,我去找木头了。”
时光荏苒,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倪新已经可以行走了,拆除石膏夹板后,就说了要离开,小野平一郎只道再过几天自己也要离开日本,不如一同离开,那个时候,警校开学在即,一些负责报到、新生入学等事物的教官应该也上班了,也好替他做个见证:三个月内不得从事剧烈的运动。倪新只得从命。
八月三十号,天气闷热,第二天就要离开了,小野平一郎命人为倪新准备了两身衣物,一些钱,不多,大致相当于倪新两三个月勤工俭学的收入,倪新并不过于推辞,道谢后,收下了。
三人坐在院中闲聊倪新递给鹤子一个三寸来高的木刻:“送给你的,谢谢你一个多月以来的照顾。”
鹤子借着月光打量着,嘻嘻笑道:“一点都不像!爸爸,你看是不是——”小野平一郎咳嗽了一声,鹤子改口道:“侧面看,还是有点相像的,不过,只有一点点了。”
倪新挠着头,嘿嘿笑道:“我也没说我会木刻,只不过提过一次将来工作了,画像,有的时候不够直观,也可以试一试雕塑、木刻等其他形式,呈现嫌疑人的面貌,你就逼着我刻一个。再说不像,也不能怪我啊,你长得没有特点吗。”
鹤子堵着嘴撒娇:“谁说我长得没有特点?爸爸——倪桑欺负我!”
小野平一郎心中一动,爱女和这个中国人如此亲密,他并不乐见,城府极深的小野平一郎表面上却丝毫不露,说道:“好了,别闹了,起风了,明天要下山回城,早点回房间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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