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落入魔爪
凌晨五点,刘泽之带人追了一个多小时,自是一无所获,他叹道:“回去吧,看看浅野君他们抓住没有。”
两名北平站的特工早就疲惫不堪,赶紧附和:“对,对,他们开着两辆车,也许抓住了。”
回到北平站,大门口见到了刚下汽车的倪新,倪新问道:“没抓住人?”
刘泽之没好气的答道:“你自己不会看?抓住了还能不带回来?对了,你去哪里了?又从哪里回来?我在裱褙胡同没看到你啊。浅野君他们有消息了吗?那名被抓住的受伤的军统的人脱离危险了吗?”
“你带人追出去之后,我才赶过去。浅野君和王雄队长还在追捕。那人死了,唯一的活口……可惜了。”倪新转头命令一同坐车回来的北平站的特工:“把带回来的东西送到我的办公室,泽之,我们回办公室再说。”
二人回到办公室,坐着轮椅的孟霄杰笑道:“回来了?抓住了吗?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倪新神色如常的答道:“没有,打死一个,跑了两个,还在追捕,也不知道跑的人里面有没有张弛。这都是从那家联络站拿回来的可疑的东西,你们两个帮我看看,能不能再找出点线索。”
刘泽之和孟霄杰看着倪新摆在茶几上的东西:三封信、两本书,三种去掉了包装,装在小白纸袋里的药片、胶囊。孟霄杰一样一样的看着。
一栋民宅,即使再简陋,也会有不少东西,如果说倪新只是把他认为可疑的拿了过来,让别的同事替他把关,他是这次行动的最高指挥,自己和孟霄杰在76号表现出来的能力又远在倪新之下,有这个必要吗?刘泽之很快猜测出了倪新的用意,也一样一样的翻检着,最后拿起那几种药品仔细看了半天,还碾碎了,用手指蘸着尝了尝。
孟霄杰摇头道:“没看出什么。”
刘泽之却道:“老倪,跑掉的那两个人其中的一个十有**是张弛。你看这两种药,强心胶囊、硝酸甘油,还有一种我暂时分辨不出来,都是治疗心脏的,别忘了张弛受过电刑。”孟霄杰暗恨刘泽之:这个人懂得还挺多,实在是讨厌,他这么一说,会不会引起倪新对自己的怀疑?
倪新暗自点头:刘泽之这个只学了两年医的半吊子都能看出来的东西,孟霄杰,心脑血管病的专家,从医十来年,焉能看不出来?他说道:“你说的没错,看样子还要让杜站长加紧搜捕。”
孟霄杰自我解嘲的笑道:“听刘秘书这么一说,还真是的,我一下子没想到这一点。”
倪新叹了口气,孟霄杰的身份确认了,他是真的有点不忍心,才又设了这么个局。他说道:“我请示李主任了,主任吩咐也别都耗在这里了。我想让浅野君带着他的两名手下再留几天,协助杜站长继续追捕,总要把声势做足了,才好交差。听杜站长说今天下午三点有班专机去南京,让他替我们说说,给我们留几个位置。泽之,主任让你代表他探望赵长青,你去一趟医院,送点补品,再给他做个讯问笔录,把这个过场走完。”
目前刘泽之唯一的想法就是找个机会通知孟霄杰他已经暴露,听倪新这么说,心中一喜,能单独行动就好,刚想答应,倪新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刘泽之一时找不出回绝的理由,只得跟着倪新走出办公室,倪新叫过权菅祜,低声叮嘱了几句,刘泽之当然知道他是在嘱咐权菅祜看好孟霄杰。权菅祜连连点头,答道:“处长您放心,别说他脚崴了,就是一点伤都没有,也逃不出北平站。”
二人拿着礼品来到协和医院,倪新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泽之,我先不陪你去赵长青的病房里,你也别和他说我也来了。”
刘泽之奇道:“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协和医院的产科闻名全国,鹤子怀孕四个多月了,两次见红……我那个什么……”
本应调侃倪新几句,惦念着孟霄杰处境的刘泽之实在是没有这和闲心,只答了一个“噢”。倪新安抚道:“看你的脸色就知道这两天累坏了,等把孟霄杰押回上海,好好歇两天。对了,刚才买的土特产不少,回去后你做主给大家分一分。”
病房里赵长青刚吃完早餐,那名值班医生正在查房,见到刘泽之,还记得他,说道:“您好,来探视赵处长?他的情况好多了,再观察二十四小时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诸位辛苦了。赵处长,我们几个下午就要回去了,您自己多保重。”
赵长青张口就问:“抓住张驰了吗?”
“没有,浅野君,就是76号宪兵队的队长,会多留几天。”
赵长青烦躁的说道:“既然没抓到,为什么急着回去?刘秘书,我觉得张弛潜逃,太蹊跷了,我想是不是有内奸?唉,我都不知道回了满洲怎么交代。”
刘泽之心道这个姓赵的倒也不是个草包,他没搭茬,说道:“这是一些补品,李主任命令我带来的,不成敬意。赵处长安心养伤,我先告辞了。”
赵长青心道76号的人是不敢用了,孟霄杰嫌疑很大,这个刘泽之也不知道靠得住靠不住?而且看他的样子根本不想再追查下去,好在北平离满洲国不远,自己的身体恢复得挺快,还是请示板垣征四郎将军后,调几个自己人过来调查,更靠谱。等有了结果,再追究李士群的责任不迟。
赵长青笑道:“刘秘书走好,替我转达我对李士群主任的谢意。”
走出病房,走廊尽头有一部电话,刘泽之怀着一丝侥幸拿起了电话,发现如他所料是一部需要总机人工转接的分机电话,失望的放下电话,背后有个人说道:“给谁打电话?”
倪新站在身后,刘泽之答道:“下午就要回上海了,想给她打个电话,谁知道是部分机,不能打长途。”
倪新笑道:“想什么哪?这里人来人往的,能打长途,医院还不得赔死?”
杜逊亲自带着王雄等人来机场送行,倪新客气道:“给杜站长和诸位添麻烦了,还请继续协助浅野君追查。杜站长,就此别过,有机会来上海,一定来找我,容我略尽地主之谊。杜逊笑道:“哪里哪里,招呼不周,请替我问候李主任。”他停了一下,接过王雄递来的一个小箱子,说道:“倪处长大婚,我连份薄礼都没送,失礼之至,请替我问候尊夫人,这是拙荆备下的一点小意思,万勿推辞。”
当着众人的面,倪新只得道谢后收了下来,刘泽之笑笑没说话。
几人回到上海已是二十八日薄暮时分,赵敬东亲自带人开了三辆车来机场迎接,停车场,倪新带着权菅祜上了第一辆车,赵敬东面无表情的说道:“老孟,你和我同车。”刘泽之上了第三辆车。
孟霄杰心中一沉,一丝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赵敬东为什么如此兴师动众的来迎接?又为什么特意指定自己和他同车,而对其他人并不作安排?他无法违逆,只能照办。
回到76号,赵敬东径直带着孟霄杰走进了办公楼,平川新野在停车场迎候,说道:“倪处长、刘秘书,李主任在会议室等你们,请吧。”
会议室中,倪新和刘泽之立正行礼,李士群道:“辛苦了,都坐吧,目前的情况怎么样?”
倪新答道:“属下等人利用孟霄杰找到了张弛藏身的那家军统联络站,可惜啊,对手太狡猾,居然潜逃了!更遗憾的是没有留下活口,属下等人办事不利,请主任责罚。经此一事,再次抓捕张弛,基本上不可能了。不过身体逐渐恢复的赵长青暂时不会放弃,否则他也没法向上峰交代,他已经怀疑到了孟霄杰,属下怕他调查后,结论对76号不利,毕竟内部出了个奸细,总不那么光彩,浅野君留在北平就是为了对付他的。”
李士群点头道:“办的不错,你们在北平人生地不熟,能挖出军统的这家联络站,已经很不容易了。特别是发现了孟霄杰是内奸,更是大功一件,此人不除,以后会坏大事。”
刘泽之插话道:“主任,这是此次事件的档案,请您过目。属下认为我们应该在赵长青作出结论前,确定孟霄杰的身份,最好能拿到口供。我们自己找出奸细,是大功一件;被别的人发现内部有奸细,向日本人汇报,那就是严重失误。”
倪新附和道:“刘秘书说的不错,对孟霄杰的审讯应该马上开始,但是决不能出事,否则难逃杀人灭口的嫌疑。”
李士群拿起资料一边翻阅着,一边答道:“我已经派平川君去请影佐将军一起参加审讯,等将军来了马上开始,你们两个都参加。”他拿起一张照片问道:“这个人就是你们在北平打死的那名军统的行动人员?”
刘泽之答道:“是的,他被浅野君击中腹部,重伤不治,死在了医院里。”
李士群微微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倪新建议道:“主任,属下认为孟霄杰应该知道陈劲松甚至是周成斌的下落,电椅……不太好掌控,最好使用别的刑具。”
李士群答道:“看吧,如果他上路,我也不想做得太绝,这个人,我很赏识,就怕……”他看了看表,体恤的说道:“今天恐怕要忙一个通宵,你们现在都是有家眷的人了,休息一下,一个小时后开始审讯。”
二人起身致谢,走出会议室,刘泽之说道:“我在老赵的宿舍还有几身换洗衣服,我去宿舍给家里打个电话,洗个澡。”
倪新的东西都在办公室里,二人就此分手。刘泽之终于有了单独行动的机会,孟霄杰被捕的消息必须马上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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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书生铁骨
孟霄杰被赵敬东带到了位于地下室的牢房里,孟霄杰心知不好,强自镇定的问道:“赵队长,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赵敬东冷笑道:“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毛人凤对你很看重啊,为了安排你卧底76号,居然放走了数次泄露军统内部消息的丁林杰!我奉劝你:76号的手段你是最了解的,别敬酒不吃罚酒!”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哼!上了电椅,你就听懂了!别自作聪明了,除了你,刘秘书也是半个医生,你玩的花样逃不出他的眼睛!长沙会战前线医院遭到突袭,也是你干的吧?我懒得和你废话,你进去好好想想!”
晚上八点,影佐祯昭来到了76号刑讯室,李士群迎上前来说道:“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致使张弛潜逃,唉,这都是我太大意了。”
影佐祯昭答道:“李桑不必过于介怀,情报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渗透,是很平常的事。我在监听室监听,请李桑辛苦一下,亲自审讯孟霄杰。”
倪新担任李士群的助手,刘泽之负责记录,赵敬东带着两名打手把孟霄杰押了过来。。
李士群微微一笑,说道:“老孟,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倪处长和刘秘书发现了你的疑点后,赵队长重新调查了长沙会战前线医院遭到突袭的案件,这是倪处长和赵队长写的《情报简报》,如果你不死心,我可以破例让你看看。”
倪新起身拿着两份文件递给孟霄杰,孟霄杰也不客气,接过来一页一页的看着,看完,递还给倪新,气定神闲的说道:“可惜,是我太不谨慎,露出了破绽,不能继续和你们这些认贼作父的汉奸败类周旋,自我加入军统,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孟霄杰如此镇定,李士群暗暗心服,也叫苦不迭:越是这样的人,越不好对付。那些进来后声嘶力竭的、大闹不止的、破口大骂的,往往不堪一击。他最怕的就是张弛那样一言不发的,还有孟霄杰这样淡定从容的。
李士群笑笑答道:“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老孟,共事一场,我不想对你动粗,告诉我《情况简报》里写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你的联系人是谁?陈劲松还是周成斌?他们在哪里?军统上海站最新的联络标志是什么?我可以既往不咎,重用你。”
孟霄杰答道:“配合薛长官的部下突袭长沙会战中日本人的前线医院,营救被俘的几名高级军官是我做的;和军统北平站协作,救走张弛,也是我做的;当初郭烜营救周成斌,我也参加了。”
李士群心中一喜:难道孟霄杰有意投诚?他点了点头,静待下文,孟霄杰却再也不说话了。李士群催问道:“这种态度很好,继续,你和谁直接联系?怎么样才能找到他。”
孟霄杰正色道:“那是军统的秘密,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李士群气结,冷笑道:“你别逼我!”
孟霄杰淡然一笑:“请便!”
李士群示意倪新配合。倪新起身走到孟霄杰身边,诚恳劝道:“老孟,你说你一个医生,治病救人才是本分,政治和你有什么关系?更别说为什么要做一个打打杀杀的特工了,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谁当政也不影响你给人看病,对不对?我知道你是个有底线、温和敦厚的学者,让你出卖周成斌等人,是有点强人所难了,这样吧,只要你发表个声明,接受一下记者的采访,宣布悔过,和军统断绝关系,我替你在主任面前求情,如何?”
孟霄杰反唇相讥:“我的妻子、五岁的女儿死在武汉,日本人炸死了她们,尸骨无存!他们才是和政治完全没有关系的妇孺!像她们这样死在日本强盗手里的老弱妇孺还有多少?你能数的清吗?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子儿女,这是中国男人的耻辱!”
倪新辩解道:“这是误伤!战争不可避免的一部分,大日本帝国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误伤?哼!如果倭寇不发动这场不义的侵华战场,安安分分的呆在日本四岛,怎么会有误伤?!这笔账,我不记在日本人身上,应该记在谁的身上?”
李士群向倪新摆了摆手,命令道:“既然他执迷不悟,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来人,用刑!我倒要看看他一个文弱医生,骨头有多硬!”
赵敬东命令道:“把他绑到老虎凳上!”
孟霄杰的腿下被垫到第四块青砖时,只听咔嚓一声,左腿骨骨折,孟霄杰昏厥过去!
一瓢混着冰块的冷水当头浇下,孟霄杰慢慢醒来。赵敬东问道:“这只是给你热热身,更厉害的还在后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不说?”
孟霄杰坚决的摇了摇头,答道:“别做梦了……”
赵敬东带着两名打手按照事先的命令,剥光衣服,把孟霄杰吊起来,数十根头发粗细的钢丝扭成了一根细细的钢绳,绑着孟霄杰两手的手腕处。孟霄杰的双脚离地,全身的重量都由两只手腕承受着。
赵敬东冷笑道:“你不会昏过去的,你会越来越清醒!钢丝会越勒越紧,慢慢地嵌进你的肉里,直到把你放下来也取不出来,钢丝会烂在你的肉里!你会看到你的骨头,你的两只手腕会慢慢地被勒断……这一切虽然很慢,其实也很快……只需要12个小时而已……你会觉得自己越来越重……你现在的感觉怎么样?”
孟霄杰一身的冷汗,觉得整个人如同泡在冰水里。手腕处的剧痛一阵阵袭来,不看也知道钢丝已经嵌进了肉里……看着赵敬东的脸,听着他的喋喋不休,再也忍不住,狠狠地啐道:“你他妈的!有什么招你尽管使出来!”
赵敬东擦干脸上的吐沫,叹道“唉,可惜了,这都怨你执迷不悟啊。我劝你还是招了吧?我给你三分钟时间,你考虑一下。”
孟霄杰闭上了双眼,黄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
三分钟很快过去,打手拿上来一只特制的手套,是在棉丝里加杂着钢丝编织而成。赵敬东微微一示意,打手抓住孟霄杰的双脚,用同样的钢丝绳分别悬空绑在旁边的两根铁柱上,他的身体被尽可能的拉长了,双腕的压力更大了,孟霄杰感觉四肢都要被撕裂了,尤其是那条骨折了的腿……
打手戴上了手套,赵敬东叹道:“这个姿势叫做凤凰展翅,还是唐朝来俊臣发明的,可怜可怜……”
打手手上猛一用力,向孟霄杰因身体被拉长而突出的肋骨一根根挤压下去!孟霄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魔鬼蹂躏着,胸口一膣,鲜血从口鼻处喷了出来!
赵敬东逼问道:“用力再大一点,你就会七窍流血不止,你的肋骨会一根根的断裂!然后我会把你放下来,所有的肋骨都断了的你就会像一栋被抽取了房梁的房子,变成一个没有人形的动物,肋骨会刺穿你的五脏六腑,你会像狗一样的死去!你说不说?告诉我周成斌在哪里?陈劲松是不是你的联系人?”
孟霄杰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坚决的摇了摇头。赵敬东一摆手,打手手上加大了力度,肋骨断裂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
赵敬东的声音听起来如此的遥远:“人有多少根肋骨?二十四根,还真不少,断了一根……”
孟霄杰的身体随着那只手下意识的往回收,但是因为四肢被钢丝勒得没有一点儿余地,无法做到,所以身体无奈地一阵痉挛,他抑制不住地“唔” 了一声,一口鲜血喷到赵敬东的脸上,他的手腕已经痛得没有了知觉......
赵敬东用手绢抹了一把脸,打手再次用力,“又断了一根!你现在只有二十二根了……你说不说?我数三声,你就会剩下二十一根肋骨……一,二——三……又断了一根!”
断了三根肋骨的孟霄杰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你就是个……畜生……有本事你杀了……我”
“想死?没那么容易……继续用刑!”打手用戴着钢丝手套的手用力挤压孟霄杰断了的肋骨,断茬准确的刺激着胃部,引起了大出血,鲜血从孟霄杰的口、鼻、耳朵、眼睛处渗了出来…… “你还不老实招供,我就会刺激你的脾脏,那你就死于脾脏破裂……我数三声……一,二——”
孟霄杰昏厥过去!赵敬东看了一眼沉着脸坐在那里的李士群,命令道:“用冰水泼醒他!”
一瓢冰水当头浇下,孟霄杰毫无反应,又是一瓢冰水浇了下来,孟霄杰渐渐有了知觉。
倪新起身走过来劝道:“老孟,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心里实在是……唉,何必那。老孟,你负笈日本学习医术,日本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军统也不曾对你有多大的好处。我听丁林杰生前说过:仅仅是因为康慈制药厂爆炸,你就被关进了息烽集中营里,如果不是你对军统还有用,我想戴笠不会这么快放了你,没准你就成为替罪羊被送上刑场了,你不欠军统什么,你好好想想吧。”
孟霄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坚定地摇了摇头:“你不必枉费心机……和赵敬东唱双簧了,我做这一切不是因为军统……我的忠诚,从来都只对我的祖国……”
倪新长叹一声,看了刘泽之一眼,刘泽之当即明白,走到李士群身边低声说道:“主任,属下担心继续用刑……这都四个多小时了,用不用请示一下影佐将军?”
李士群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挫败感,他摆了摆手示意倪新去请示影佐祯昭,很快,倪新回来说道:“影佐将军说姓孟的现在还不能死,今天就到这里吧,把他关进牢房……让老彭给他处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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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惨死
二十九号凌晨一点,李士群回到办公室,刘泽之去准备夜宵,倪新跟在他身后,李士群问道:“下一步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作为孟霄杰这样的卧底,军统上海站的情况他不会知道的太多,当然,他的直接联系人地位不会太低,也许还会有助手,如果有,这个助手有可能就在我们内部,不管有没有,他被抓捕的消息瞒不了多久,最多三五天吧?这也就是主任您命令回上海再抓捕的原因。一旦消息泄露,联系人和助手就会马上转移。所以抓捕孟霄杰最大的作用就是他本身的落网,我们内部有这么一颗钉子,如芒刺在背,随时有可能坏了大事。”
李士群看了倪新一眼,笑道:“我是问你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不是让你分析案情,教给我怎么样才能做好一个特工。”
正在沏茶的倪新很惶恐,赶紧端茶奉上,答道:“属下失言。应该怎么办……请主任明示,能不能再次使用致幻剂?不过使用之后,人犯就会死亡,属下不敢做主。”
李士群端起茶杯,抿了两口,说道:“你有所不知,川岛重明回了日本,继续他的致幻剂研究,缓不济急。”刘泽之布置好了夜宵,来请李士群用餐,李士群感叹道:“没想到孟霄杰的骨头这么硬。泽之,换了是你,你扛得住这种酷刑吗?”
刘泽之被问的愣住了,想了想答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背叛主任,您为什么要对我用刑?”
“如果你落入军统手里哪?”
刘泽之笑了笑,很老实的答道:“就今天赵队长用的那个什么凤凰展翅……估计够呛。倪处长,你怎么样?”
倪新不答,笑笑转移了话题:“主任,请您用餐吧。”
随后的两天,赵敬东在不让孟霄杰死去这个前提条件下,连续用刑审问,还是一无所获,沮丧的来找李士群汇报:“李主任,属下无能,一无所获,彭军医说以目前孟霄杰的身体状况,十天内不能再用刑了。”
李士群答道:“这几天影佐将军每天派人过去催问,这是将军刚派秘书送来的,你看看吧。”
赵敬东接过来看完,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说道:“公开处决,以儆效尤?倒不是不可以,军统上海站这两年也太猖狂了,不过属下总是不甘心,好不容易挖出来这么一条大鱼,却没有任何收获。”
李士群叹道:“影佐将军被周成斌绑架,这口气一直憋在心里……唉,你有所不知,太平洋战争进展不顺,美国并没有像以前估计的那样,很快投降,或是撤出亚太地区自保……军统,你说的不错,这两年太猖狂了,不仅是在淞沪一带,满洲……现在满洲国通缉的要犯张弛又潜逃了,浅野一键今天下午就回来了,也是无功而返。板垣征四郎将军对张弛的得而复失,动了肝火,影佐将军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
赵敬东发着牢骚:“这么说我们抓张弛,还抓错了?早知道……哼,这个人在满洲国犯案无数,罪行累累,他们连个人影都没抓住。再说张弛又不是在我们手里逃跑的,人已经交给那个赵长青了。”
李士群摆摆手:“这些牢骚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赵长青一口咬死没有孟霄杰这个内奸,张弛不可能潜逃,他这话也不能说一点道理都没有。按照影佐将军的意思办吧。自即日起在《申报》等各大媒体上连续三天刊登《启示》,四月三号上午九点提篮桥监狱刑场公开枪决。”
四月三日上午,刑场上下起了迟来的春雨,仲春时节的春雨应该是滋润舒适的,军容整肃的刘泽之却感到深入骨髓的寒意笼罩着自己,又一次亲眼看着战友倒下,又一次的无能为力……这样的煎熬何时才是尽头?
两腿腿骨全都骨折了的孟霄杰被抬下囚车的那一刻,感到一种解脱。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脸上,自己马上就要和这些泥土为伴了。他仰望天空,由衷的笑了,雨雾中他看见了妻子爱女的笑容。他尽到了丈夫和父亲的职责,他们即将要在天上见面了。唯一遗憾的是他没有亲眼看到日本强盗被赶出中国人的国家。
十余名荷枪实弹的宪兵举起了枪,闻讯而来的记者在百米余外的警戒线外观望着。
倪新说道:“我没想到你会如此的冥顽不灵,你放心吧,你的身后事我会出面料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孟霄杰深深的吸了两口气,答道:“雨中的空气真好,可惜,那面象征着中国人耻辱的太阳旗还在大上海空中飘扬!”他拼尽全力喊道:“后死诸君,多多努力!驱除倭寇,复我河山!”
倪新的手举了起来,重重的挥了下去,密集的枪声响起……
回到家中,坐在客厅里发呆的徐建雪迎了上来:“今天回来得早,纪姐去买菜了,也该回来了,明天是清明……”
徐建雪本想说:不知道你能不能想个办法去祭一祭郭烜,见刘泽之脸色不佳,改口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衣服也湿了,没有打伞?今天这雨下了一天了。”
“没有,淋淋雨,好受一点。”刘泽之坐在沙发山,点着一根烟,却并没有抽。
“出什么事了?”
“孟霄杰死了,就死在我面前,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如果不是我建议营救张弛……全都是我的错,我又害死了一个人……”
徐建雪的心里也很不好受,她劝慰道:“怎么会是你的错?你在76号,周围全是敌人,如果你的心理负担总是这么重,我怕总有一天你会崩溃。”
刘泽之苦笑道:“怎么会?你多虑了,我是一个最冷酷无情的人,刘无死了,我不也没怎么样吗?其实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对不对?”
徐建雪摇头道:“我没这么想过……泽之,你听我说……”
刘泽之起身向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没事,你放心,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书房的门关上了,徐建雪愣了一会,走到门口,提高声音说道:“泽之,别忘了换件干衣服,小心着凉。”
房间里的人没有答话,徐建雪又站了一会,默默走开。
四月二十五日,张弛回到了苏北第三纵队一处位于太湖深处荒岛的驻地,周成斌和陈劲松都在这里暂住。
三人见面,张弛先行请罪:“周局长,属下奉命护送重庆急需的人才杨文举,没想到还没有出发,就在上海折戟沉沙,是我低估了淞沪一带的日伪特务组织,属下自请处分。”
陈劲松也道:“主要是我的责任,张弛新到上海,杨文举只是一个技术人员,并不是职业特工,利用76号购买物资这样的的大事,应该我出面。”
周成斌摆摆手,答道:“我是军统上海分局的局长,当然应该由我负责,我已经电告重庆局本部,请求处分。”
张弛又道:“从北平回上海途中,从《申报》上看到孟霄杰的死讯,这是真的吗?”
周成斌叹道:“当然是真的,自我担任上海军统组织的负责人,老孟就是我的部下,他是上海知名的心脑血管专家,康慈医院是他自己的私家医院,生活富足,可是……我实在是对不起他,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
张弛神色黯然,答道:“他是为我而死的……周局长,上海分局在76号,或者是在影佐祯昭的日军司令部里,是不是有一个位置比较关键的卧底?”
周成斌一愣,陈劲松反问道:“何故有此一问?”
张弛答道:“被76号抓捕前,我虽然刚到第三纵队没几天,但是我和很多战士聊过天,大家对周局长你佩服的五体投地,很多人都说你不仅身手过人,而且神机妙算,几次有第三纵队参加过的大行动,情报总是很准确,尤其是在对手意图很难判断的时候,你的判断总是准确的。我和他们的看法不同,我不相信运气,更不相信什么诸葛再世、当世刘伯温这样的传言,只有一种可能:你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情报来源。”
周成斌摇头叹道:“我没有像大家说的那么神奇,数次误判,损失惨重,包括这一次……老孟因此牺牲。”说到这里,周成斌正了正神色,又道:“张队长,这不是你应该打听的事情!你是老军统了,不用我再教导你职业特工的基本纪律吧?”
张弛解释道:“周局长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想打听不该我知道的机密,只不过……孟霄杰为我而死,我总不能什么都不为他做。”
“你想做什么?说来听听。”
“我知道上海站数次败在李士群手里,损失惨重,我这个忠义救**第三纵队队长,似乎是第四任了吧?李士群是76号的灵魂人物,他是军统叛将,心思缜密、心狠手辣,而且对军统,太了解了,孟霄杰也是死在他的手里!周局长,我请命除掉李士群!我需要你掌握的这位卧底的配合,请你批准。”
周成斌神色一变,沉吟片刻,答道:“不行,我不批准。”
张弛说道:“周局长,杀了李士群是釜底抽薪、治本之举,你为什么不同意?有什么难处吗?我们可以向局本部申请,如果你出面不方便……我可以私下找毛先生……”
周成斌打断了他的话:“不需要请示局本部,我是军统上海分局的局长。你的建议我不批准!如果你敢擅自行动,军法从事!”
张弛耐心的解释道:“我有一个计划……”
周成斌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说了,张队长,我想我已经说的够清楚的了,我提请你注意你的身份,服从长官的军令!我是你的直属长官,未经我的许可,你没有制定计划的权利,更不允许和毛先生越级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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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军令如山
张弛愤愤不平,又不敢当面顶撞,气的脸色紫涨,陈劲松赶紧换了个话题:“张队长,周局长特意等你回来,是有两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是局本部命令那批用于防细菌战、生化战的物资器材还必须购置;第二件事是有关第三纵队的,日本人在太平洋战争中进展不利,兵员匮乏,亟需从中国华北、华中抽调兵力,加大了对淞沪一带抗日武装的围剿,第三纵队今后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我们要未雨绸缪,提前准备好应对措施。”
张弛带着情绪答道:“上次是因为杨文举是我策反的,所以我参与了采购、转运物资的行动。我刚接任第三纵队队长,一时无暇他顾,请周局长体谅。”
周成斌不置可否的问道:“日本人对第三纵队的围剿,你有什么看法?”
张弛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克制住情绪,很认真的答道:“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76号搞的那个基层情报员制度,很让人头疼……”
陈劲松抢着说道:“你在北平养伤的这一个来月,76号的这个制度已经等同虚设了,周局长派了四五个自己人通过各种方式当上了基层情报员,提供了几次假情报,还故意给其他的情报员透露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情报,日本人和汪伪汉奸的和平救**疲于奔命,不仅数次无功而返,还被我们打过一次伏击。”
张弛并不知道这是刘泽之的提议,暗暗心服:周成斌果然并非浪的虚名。
周成斌命令道:“为了对付日本人的武力清剿,张弛,你把部队化整为零,以十人为限编为一个行动小组,布置在淞沪一带,我要提醒你的是:必须设法保持彼此之间的联络,一旦有事,可以迅速集合应变。”
张弛点头答应,又道:“我需要几部电台,还有,部队的军火也亟需补充。”
周成斌答道:“电台暂时没有办法提供,你想办法克服。我批给你二十根金条的经费,你自行解决军火补给,你先下去忙吧。”
张弛走出房间,望着太湖粼粼波光,心中郁闷:周成斌居然都不愿意听一听自己的计划,军令如山,又不能不顾大局,和他做意气之争,在东北干得好好的,毛先生突然命令自己来上海,什么意思吗?自己的资历、功劳都和周成斌在伯仲之间,陈劲松更是不用提了,居然也成了自己的上司,真是窝囊。偏偏自己也不争气,刚来上海就栽了一个大跟头,如果没有周成斌策划营救,这条命就送在日本人手里了,说起来周成斌倒还是个公私分明的正人君子。唉,孟霄杰,为了自己,搭上了一条性命……也不知道有没有替他讨还公道的那一天?
周成斌等于是委婉的把自己轰出了房间,他们在商议什么?张弛忍不住有点好奇:那个卧底到底是谁?唉,猜这些干什么?且不说自己对上海分局和76号都不熟悉,就算是猜出来了,也不能和他直接联系,除非自己这条命不想要了。
房子里,陈劲松叹了口气劝解道:“张弛这个人,你又不是不了解?性情乖张,好认死理,何苦和他……说到底他也是伤怀孟霄杰之死。大家以后还要在一起共事……我知道他说的不靠谱,自从影佐祯昭被我们绑架过之后,原本就深居简出的李士群更加戒备,又添了四个身手上乘的侍卫,每次出行都是三辆汽车。”
周成斌苦笑道:“这不并最主要的原因,杀了李士群又能如何?最高兴的不会是军统,而是万里浪、丁默村这些李士群官场上的对手。”
“你说得对,张弛也是一时……孟霄杰是为了营救他而死的,换了我也一样。您说张弛不会心生怨望,影响工作吧?他会不会铤而走险?”
周成斌不愿意再谈下去,说道:“不会,他是个老特工了,明白其中的利害,胆敢抗命,毛人凤也庇护不了他。你和泽之联系了吗?”
“我没有直接见到他,约见了纪群。你说得对,见面就有危险,我们两个都在76号的视线之中,我建议再找一个没有和76号照过面的人,负责居中联系。徐建雪和纪群和76号的很多人都认识,我们两个直接和他们见面,万一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就悔之晚矣了。”
周成斌想了想答道:“我何尝不想找一个联络人?不过信得过的唐吉田、葛佳鹏等人也都和76号照过面,泽之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他就多一份安全。最好是能从局本部调一个生面孔来上海,不过这个人要绝对可靠。”
陈劲松说道:“没必要从局本部调人,信赖的人不熟悉上海的情况。您还记得在毛先生来苏北的时候在乌巢禅寺外围开裁缝店的武顺吗?”
记忆力很好的周成斌马上想起来了:“记得,这个人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你有意安排他担任这个联络人?”
“是的,我想让他在距离泽之家不远的地方开设一家裁缝店,徐建雪或者纪群去找他,都顺理成章。如果你同意,我回去就安排。我想暂时不告诉他泽之的真实身份,他要做的就是担任通讯员,转送纪群送出的情报。”
周成斌点头答应:“可以。购买物资的事,他有什么打算?”
陈劲松答道:“听纪群说说孟霄杰之死对泽之的打击似乎也很大。她转达了泽之的话:这批物资品种多,最少需要和四五家化工厂、十来家化工商店打交道,武力强劫没有可能,他建议伪造购置证明,多派人手,化整为零,积少成多。”
周成斌有些犹豫,说道:“伪造证明?有葛佳鹏在,应该不困难,原件吗,泽之应该也拿得到,我怕的是时候追查起来,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而且这么做,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觉,容我再想想。”
“一个月的时间太紧了吧?我算了算,最少也需要一个半月,这次可不能再出事了,为了采购这批物资,老谢牺牲,追本溯源,孟霄杰也是因为这件事……”
周成斌问道:“孟霄杰是如何暴露的,泽之说了吗?”
提起这件事,陈劲松忍不住恨恨骂道:“说了,又是那个该死的倪新!哼,张弛建议除掉李士群,我看还不如杀了这个倪新!”
周成斌看来陈劲松一眼,没有说话。陈劲松又道:“最要紧的我还没有和您说,泽之说有急事必须面见您,他后天出发要来一趟常熟,76号要在常熟设立一个特工站,停留两天,住在东亚共荣旅社,让您做好安排后通知他。”
刘泽之一定要面见自己,当然是有急事,周成斌答道:“等我见完泽之,你明天就回上海,安排武顺负责的那个联络点。我在这里再停留几天,和张弛交接后,直接赶往常熟,安排的泽之会面。”
四月二十八日晚上七点,吃过晚饭的刘泽之对一同来常熟的浅野一键说道:“今年的虞山绿茶下来了,倪新特意托我给他带点回去,我出去转转,也给你带点回来?”
“不用了,我对喝茶兴趣不大,早去早回,你明天还要回上海。”
已经走到门口的刘泽之却又走了回来,问道:“浅野君,你说李主任会不会派你来主持这个新设立的特工站?”
“不会,这次新设立的特工站负责人都是中国人。”浅野一键笑笑又道:“也不会是你,因为这七八家特工站级别不高,由倪处长的情报处管辖。”
刘泽之笑道:“那就好,这个倪新,以后归他管辖的情报战,我们两个来替他筹建,他倒享清闲,得,那我走了。”
一家挂着“新茶上市,批发零售”招牌的茶叶店里,刘泽之买了不少价格不菲的新茶,还指定了好几种高档包装。老板热情的恭维道:“先生,打点好一切大约需要一个小时,请到西侧专门用于客人临时休息的小客厅坐坐,给您沏杯新茶尝尝。”
刘泽之无可无不可的走了进去,里面用已经有一位穿着灰色印度绸长衫客人在座,那人正是周成斌。学徒不仅沏茶奉上,还送上四碟精致的茶室,用一个仿明鸡缸斗彩杯斟了大半杯茶,虚掩上了房门。
周成斌问道:“这么急找我什么事?”
刘泽之答道:“你还记得局本部一再命令我们找出破获在重庆的日军谍报网的事吗?”
“当然记得,为此中统还派出了一个行动组,负责人叫莫艳琳,对吧?来上海接近他们怀疑掌握这张谍报网情报的倪新,可惜……怎么了?是不是有办法了?”
刘泽之点了点头,答道:“是的,为了加强谍报网的实力,影佐祯昭派遣十五名特工,五月六日潜入重庆,你知道带队的是谁吗?”
周成斌略一思索,当即明白:“是倪新,对不对?他去过重庆,轻车熟路,倪新不仅为日本人所信任,又是76号李士群的部下,我怀疑李士群在重庆还埋的有棋子。消息确实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消息肯定准确,李士群并没有瞒我,还让我教这些特工四川话和重庆的风土人情、地理环境。”
周成斌沉吟道:“如果跟踪倪新,就有机会破获这个谍报网,可是……事后你会不会被怀疑?”
“我觉得你没必要杞人忧天,只需要电告局本部,毛先生不会不考虑到这一点,自会筹谋。”
周成斌点了点头,答道:“你说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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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重返陪都
周成斌还是有点不放心,问道:“影佐祯昭派人潜入重庆不是第一回了,你能探知,或者说因为参与对这些人员的培训,李士群不瞒你,很正常。可是倪新带队的事,他没必要让你知道啊。”
“那当然,是我推测出来的,除了你刚才说的两个原因,76号奉日本人的命令筹建了十来个情报站,归属倪新的情报处管辖,这个时候倪新却把这一摊工作交给了我和浅野一键,说是要外出一个月,你说他还能去哪?”
周成斌点头道:“有道理。不过倪新的情况比较特殊,如果他被抓捕,李士群和小野平一郎一定会追查到底,锁定目标后,我会建议毛先生放他回上海,而后找个别的由头抓捕谍报网的成员。”
刘泽之掏出一个微型胶卷交给周成斌,说道:“这是小野平一郎的紧急工作处最新版的‘监控物资购买证明’,可以充当伪造时的范本。”
“你是从哪里的来的?没有留下疑点吧?”
“没有吧?76号的医务室和刑讯室有的时候也需要购买一些管控物资,自丁林杰死后,总务处长仍旧由李士群兼任,这些琐事他都交给我办理了。”
周成斌又道:“陈劲松建议多派人手,分批购买,如果想做到人不知鬼不觉,我算了算需要一个半月,你看怎么样?”
刘泽之当即否决:“不妥,假的就是假的,葛佳鹏伪造技术再高也总会露出破绽,使用次数越多败露的危险越大。而且如果小野平一郎又更换了文本,而我们不知道,岂不自投罗网?我建议你不要拖太长时间,最好先做好调查,小野平一郎的手下监控了一些重要地点,不过他手下的特工人数有限,做不倒面面俱到。等确定好了在哪里购买,在同一时间,启用外围组织的成员,一同购买,立即转运出上海。等小野平一郎发现有异,我们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反正我们也没想再有第二次。”
周成斌不由得笑了,答道:“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难怪劲松总说你比他高着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他却怎么也追不上。”
“别捧我了,那不过是因为我知己知彼,这一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对了,泽之,劲松为你特意设立了一家裁缝铺作为联络站,负责人叫武顺,地址就在你住的那条街道尽东头向北拐二百来米街角,他暂时不知道你的身份,由纪群和他单线联系,五月三号就可以启用。武顺有权利随时联系劲松的助手孙栋盛。”
刘泽之答道:“劲松总是想的如此周到,替我谢谢他。”
周成斌突然感慨道:“泽之,我希望将来有机会,可以和你在一起光明正大的共事,探讨工作。”
刘泽之落寞的一笑,答道:“不可能的,且不说我未必活的到那个时候,即使侥幸……日本人被赶出中国的那一天,我想回伦敦,继续学业,这辈子再也不摸枪。”
周成斌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顿了顿,二人见面不易,还是问出了口:“你和建雪……还好吧?郭烜也走了这么久了……”
“我……不敢问……”
四个字里,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周成斌微微叹了口气,拍了拍刘泽之的肩膀。
当天晚上十一点周成斌回到驻地,叫来了陈劲松,把胶卷交给了他,说了刘泽之的计划。陈劲松笑道:“这个臭小子,总是比我技高一筹。我连夜回上海,明天就去找葛佳鹏,估计以他的水平,最多需要三天,五月四号统一购买,五号运到这里。您准备派谁押运?”
“我决定还是走水运,这批物资数量不少,品种又如此繁杂,最少需要派四到六人押运,需要和张弛商量,你去叫他进来。”
听完周成斌的转运计划,张弛心中一动,说道:“周局长,这一批物资绝对不能再出事了,我想亲自押运,请你批准。”
周成斌沉吟不语,张弛又道:“我回重庆之后,自然会去觐见毛先生,不过你放心,上海分局的局长是你,我不会说不该说的话……”
周成斌摆摆手,笑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同意你亲自押运,除了你说的这批物资决不能再次出事这个原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影佐祯昭为了增强在重庆的谍报网的实力,派遣76号情报处长倪新五月六日带队潜入重庆。这两年来,局本部一再严令破获这个谍报网,上一次潜伏在局本部的日谍南极星落网,可惜他和这个谍报网互不统属。”
倪新?张弛心中一动,随即老老实实的答道:“如果能在重庆抓住他,进而破获日本人的谍报网,那可真是太好了!可我和他并没有照过面。”
“他是我们的老对手了,唐吉田、余浩辰等人多次和他过招,我也曾和他狭路相逢,不怕你笑话,没占到什么便宜。兹事体大,我想派你带着唐吉田、余浩辰,再给你派四名渔民出身的第三纵队的战士,一同押运物资回重庆,然后执行破获日本间谍网的任务。”说到这里,周成斌笑了笑继续道:“张弛啊,说句心里话:你心高气傲,我是知道的,刚来上海,就在76号手里栽了这么大个跟头,做梦也想着有个机会挽回颜面吧?”
张弛颇有点感动,起身立正答道:“请周局长放心,我一定协助毛先生利用这次机会,破获这个谍报网,一雪前耻。”如此机密的消息,周成斌是从哪里来的?张弛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周成斌掌握着一个独特的情报来源。
周成斌叮嘱道:“有些事情按照纪律我没有办法告知你,只有一句话叮嘱你:你必须要听从毛先生的安排,明白了吗?”
张弛不以为然的答道:“周局长多此一举了,毛先生的命令,我怎么可能违抗?”
五月六号,临行前,因为在重庆的谍报网是小野平一郎一手建立的,倪新特意来辞别小野平一郎,交代完公事,倪新低头强笑道:“爸爸,鹤子……五个多月了,我想让她先搬回您那里去住,拜托了,请您替我照顾她,先别告诉她我去了哪里,我对她说我去满洲开会……鹤子冰雪聪明,我想她应该知道我是在骗她,却装着糊涂不肯说破,今天我离家的时候,她一直在窗口……”
小野平一郎答道:“你这几句话完全是多余的,鹤子是我的女儿,你放心吧……倪新,多保重,别忘了上海有人在等你回来。”
倪新起身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去。小野平一郎微微叹了口气,坐在办公桌后发呆。
自从攀援上了日本人这棵大树,担任小野平一郎手下的特工队长,张胜宇春风得意,秘书通报后,走进办公室向小野平一郎报告道:“将军,昨天是每周一次的例行监控物资检查,稽查员发现四号上午十点到十一点之间,好几家化工厂、化工商店、、商贸公司、五金商店等销售了一大批管控物资,向属下作了报告,属下当即做了调查,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这些地方所销售的货物和上次杨文举诱骗76号出面采购的物资大同小异。这是两份清单,请将军过目。”
小野平一郎对照看罢,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张胜宇赶紧说道:“属下已经派人监控售出物资的这些地方了。”
小野平一郎怒道:“还监控什么?一次购买了这么多的物资,你觉得军统会愚笨到再次购买,自投罗网吗?售出物资的这些地方检查购买证明了吗?我不是让你命人监控重点化工厂吗?”
张胜宇答道:“那些人都持有我们签署颁发的证明,这是其中的一部分证明,其他的几份属下派人送到76号,请他们协助鉴定真假。属下手下人手不够,上海滩这么大,只能找重点的化工厂布控监视。”
“这么说这些证明肉眼分辨不出真假了?看样子果然是有专业伪造人员的军统所为。”“是的,将军高见。”张胜宇暗道:当然是军统干的,这还用说吗?谁会冒着掉脑袋的
危险,替军统采购他们亟需的物资?
小野平一郎训道:“那么他们又是怎么知道哪些地方被我们监控了的?哼!你手下的这
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唯一的本事就是敲诈良民,你自己看看,这帮混账东西就差脑袋上写着‘特务’两个字四处招摇了!”
张胜宇站在那里,没敢说话。
小野平一郎想了想,命令道:“你去对李士群说,就说是我的意思,请他派人协助追查这批物资的下落。”四号购买的,两天过去了,军统应该已经把物资运出了上海,唉,尽人事听天命吧。
五月十二日,张弛回到了阔别快三年的陪都重庆,第一件事就是来觐见毛人凤。汪秘书迎了出来:“老张,我们可是好几年没见了,早几天知道你要回来,可把我高兴坏了。毛先生去国防部开会了,留话说让你等他中午一起吃饭。怎么样,和周成斌相处的还好吧?听说你被76号抓捕了,我可是替你担了好几天的心,好在周成斌策划得当,成功营救。”
张弛笑笑,答道:“我也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周成斌?还好吧,彼此都是顾全大局的人。”他叹了口气,有些不甘心的说道:“这一次我算是欠了他一个大人情,以后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了,人家现在又是我的顶头上司,唉,时运不济啊。”
汪秘书劝道:“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心眼还没有针鼻子大。什么三大王牌杀手,不都是外面的人瞎说的吗?又不是戴老板‘御口册封’的,排名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
张弛不服气的答道:“你也太小瞧我了,我从没那么想过,我就是不服气,资历、岁数、功劳,我哪点不如他?更别说你我都是跟着戴老板、毛先生从江山县出来的,现在你看看,军衔、名声,都不如他。毛先生一提起来就是:周成斌最近有别的事,这件事只好交给你来办;或者就是让你出马,我的确有点不放心,可是周成斌有更重要的任务……你听听,气人不气人?我在东北干得好好的,又把我调到上海,成了周成斌的下属,你说我……算了,不提了。”
汪秘书不由得笑了,劝解道:“老张,你啊,多大的岁数了?不惑之年了吧?还这么孩子气?也不怕外人笑话。毛先生那是没把你当外人,上海分局比其他外勤站点高着一个级别,上海又是情报站的主战场,戴老板想把周成斌调回局本部……老张,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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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名节
听汪秘书这么说,张弛心里好受了许多,他迟疑地问道:“老汪,我有件事想问问你:还有件事要找你商量,其实这两件事……彼此有关联。”
“两年多不见,你怎么变得积粘起来?咱们是自己人,吞吞吐吐的干什么?有话就说吧。”
张弛问道:“上海分局是不是在76号或者影佐祯昭那里有一个卧底?此人的身份还比较高,可以接触到很多机密?能不能命令他协助,除掉军统叛将李士群?”
汪秘书笑笑,答道:“我没法回答你,军统的规矩你是知道的。除掉李士群?你应该向周成斌提出建议,由他向戴老板提出申请。哎,你是不是提过了,周成斌不答应?”
“你怎么知道的?你和周成斌很熟吗?”
“不熟,去年毛先生莅临苏北,才算是正式打过交道,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你们之间……也是你对人家一直有心结。”
张弛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不知道周成斌是怎么想的?唉,可惜,我说了不算,你有所不知,为了营救我,孟霄杰,你知道这个人吗?被日本人当众枪决,我张弛如果不为他做点什么,怎么能安心?”
“怎么不认识?孟霄杰……可惜了。老张,你这次回来不仅仅是押运物资吧?”
“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带回来两名和76号数次交手的部下,协助局本部破获在重庆的日本人的谍报网。”
汪秘书郑重说道:“老张,你听我一句劝:日本人潜伏在重庆的这个谍报网是戴老板的一块心病,如果你能带队破获,绝对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周成斌调回局本部,你就是上海分局的局长。”
张弛想了想,说道:“我没想那么远,再说还有陈劲松那。只想着替长官分忧,为军统出力,既然周成斌给了我这么一个挽回颜面的机会,总不能让人看扁了。”
中午一点多,毛人凤才从国防部回来了,见到张弛,关切的问道:“回来了?来,坐下说,来人,上茶,把午饭也端上来吧,汪秘书,你也陪我们一起用餐吧。”
“属下张弛觐见长官,毛先生,您一向可好?戎马倥偬,这才几年,您苍老了不少……”张弛的声音有些哽咽。
毛人凤答道:“哎,一个大男人,这是干什么?也不怕人笑话。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后方,不比你们,在前线出生入死。前些日子听说你落入76号手中,李士群对你使用了电刑?”
“是的,是属下无能,落入了李士群设下的陷阱,不过请长官放心,属下即使粉身碎骨,也不会出卖组织。”
“这我当然相信,这笔账,迟早要和李士群算起清楚!站着干什么?不是让你坐下说吗?押运回来的物资都安顿好了吗?”
张弛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答道:“局本部总务处的人去朝天码头接船,都交接好了。可惜,再找一个杨文举这样的专业技术人才,也非易事。”
“这件事已经解决了,英国驻华大使爱德华兹通过他的私人关系,从英国请来了一名专家,解了燃眉之急。说起来这也是上海分局工作得力,从日本人的集中营里成功营救了爱德华兹先生,这才有今天的投桃报李。不说这些了,张弛,看看这份密电,你动身后周成斌发来的。”
张弛起立接过,电文很短只有两行字:麻电,倪新带队五月六日出发,预计乘坐长途客车,经广东,转道桂林,抵达重庆。
张弛双手递还电报,说道:“属下虽然没有见过倪新,但是周成斌已经对我说了他要带队来重庆,命我协助局本部抓捕,一路上我仔细向唐吉田和余浩辰打听了此人的情况。都说此人是个铁杆汉奸,数年来军统上海站很多人折在他手里,此次孟霄杰也是……属下一定尽全力抓捕此人。”
毛人凤摇了摇头,说道:“你错了,你此次回重庆并不是为了抓捕倪新,而且要通过他破获潜伏在重庆的日本人的谍报网。饭来了,边吃边说吧。张弛,你是周成斌的部下,怎么可以直呼其名?没规矩!”
周成斌居然知道倪新潜往重庆的线路,张弛本想问一问那个神秘的卧底是否存在,见毛人凤出言教训,没敢再找钉子碰,答道:“毛先生教训的是。”
三人都是行伍出身,很快吃完了饭,毛人凤命令道:“我已经命令行动处组建了一百二十个人的特工队伍,交给你指挥,汪秘书,张弛离开重庆的时间长了,各方面的情况都不是很熟悉,你把手里的工作先放一放,全力协助张弛。”
汪秘书答道:“是,具体计划,请毛先生指示。”
毛人凤嘱咐道:“监控各个长途汽车站,找到倪新,跟踪他,找到线索,等倪新离开重庆,平安返回上海后,听我的命令再动手。我再说一遍:切记,不得惊动倪新,更不得抓捕。”
汪秘书心知肚明:这当然是为了掩护刘泽之,他郑重答道:“请毛先生放心,属下会随时向您汇报行动进展。”
张弛却大惑不解,问道:“毛先生,为什么不抓捕倪新?难道他是我们的人……不可能啊,我听唐吉田、余浩辰说,以前的事先不说了,就说自从他们两个去了上海,重庆康慈制药厂爆炸案是他干的,郭烜等于是折在他手里,戴如也是死在此人手里,叶君远也是他抓的,不过侥幸逃出来了,这一次孟霄杰又……还有很多,实在是罪行累累。毛先生,您有所不知:此人是日本少将、掌控上海经济的小野平一郎的女婿,如果他死了,李士群就会少了一个和日本人沟通的渠道……”
毛人凤拉下脸训道:“不像话!这是你应该问的吗?你要做的就是执行命令!”
张弛不再说话,汪秘书打岔道:“如果毛先生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带着张弛先去行动组的临时驻地安排一下。”
毛人凤摆摆手说道:“去吧。”
重庆青树坪一座不起眼的独门小院里,一排六间平房,不到一百平米的小院,一百二十名特工集合,整装待发。张弛从上海带回来的唐吉田等人当然也被编入其中。
张弛命令道:“汪秘书,把人分为八组,每组十二人,分两班监控重庆八家长途汽车站。唐吉田,把目标的照片下发下去,一旦有所发现,四人跟踪,两人回来报告。余浩辰,我派给你十六个人,监控几家大单位,例如西南联大、救济总署、防空司令部等自办的长途汽车站。其余的人在这里待命。明天凌晨五点开始行动。”
十三日凌晨,除了留守人员,其他人分头出发,张弛做事一向身先士卒,他交代汪秘书:“老汪,我带两个人去十来个监控点分头转转,你在这里留守,我大概给过一小时会给这里打个电话,一旦有消息,你带着剩下的人先去增援。”
“你去吧,注意安全……老叶,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张弛是叶君远在军统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他笑笑答道:“我昨天下去见到了毛先生,听说张弛你回来了,我请示毛先生,他批准我和你见面,不巧的是我今天下午五点要去贵阳,一会还要上班处理点事情,现在不过来,回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你。怎么样,有时间吗?我买了早点,边吃边聊?”
张弛拉过一张凳子,说道:“我本来想着抽空去找你,没想到你自己来了,太好了。老叶,听说你也被76号抓捕过?我们是狱友啊,你被关在那间牢房?不过你比我强,是自己跑出来的,我是孟霄杰……唉,算了,没想到你一个文弱书生,比我的身手还好,说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叶君远把早点摆在桌子上,答道:“我没被关在牢房里,如果被关在那里,我怎么可能逃出来?当时李士群不在上海,小野平一郎那个老鬼子想以柔克刚,他们设了一个局……不说了,说起来丢人。”
张弛一直很奇怪叶君远怎么能逃出76号?自己却一筹莫展,听本主这么说,心里的疑团解开了,也好受了一点,还想追问,汪秘书插话道:“老叶从76号潜逃的事,毛先生嘱咐不准扩散,聊点别的吧,老叶,你特意请示毛先生要面见张弛,什么事啊?”
张弛心中猜测:难道是那个神秘的卧底出手相助叶君远?所以毛先生不愿意提及此事以免泄密。那为什么不如法炮制,营救自己?却还大费周章,制造飞行事故,难道叶君远的地位比我重要,毛先生不惜暴露卧底的身份,而我,毛先生不愿意冒这个危险?还是卧底已经出手了一次,不敢再次动手了?
叶君远说道:“张弛,你是折在76号谁手里了?我是被丁林杰识破行踪,一个叫倪新的人抓捕的。76号刑讯你的时候,提到过我吗?”逃出76号前,刘泽之提醒叶君远不要说出曾上了76号当的事,并承诺他自己和周成斌等人会绝对保守机密,洁身自好,视名誉过于生命的叶君远却一直心中忐忑,一是自惭神明,觉得这件事是一个洗不去的污点,再就是担心有朝一日被人揭破,岂不名誉扫地?
张弛有点尴尬,却又不能不答:“就是那个叫倪新的,从杨文举那里看出了破绽,是我大意了,杨文举不过是个技术人员,我不应该让他和76号面对面过招的。那个杨文举……扛不住酷刑,招供了,听陈劲松说被送回东北了,生死不明。唉,还搭上了长春的一家联络站。”
叶君远犹豫了片刻,鼓足勇气问道:“还是那个倪新?你在76号被提审的时候,他提没提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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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意外
张弛有点奇怪:“提你干什么?哎 ,老叶,你怎么会认为倪新有可能提到你?就算提到你了,又有什么关系?你关心这个干什么?你不会是特意来找我问这件事的吧?”张弛开了句玩笑:“你不会是招供了吧?然后76号放松了警惕,你才有机会逃出来的?”
叶君远身子一颤,汗透重衣,汪秘书说道:“老张,别信口开河,这关系到一个人的名节。再说你听说过因为老叶招供,上海分局遭受过损失吗?”
张弛脱口答道:“老叶和我们不一样,他和郭烜可以相提并论,有绝技在身,如果……老叶,怎么了?真生气了?我开玩笑的,哎,你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心虚了吧?”
不善言谈的叶君远木着一张脸,一句话没说,起身离去。
汪秘书责备道:“老张,你是怎么回事?我一直打岔,你偏要说下去。老叶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根筋,认死理,心思窄。我可以用人格给你担保:叶君远是清白的。”叶君远从76号潜逃后,周成斌曾特意给毛人凤发了密电,和刘泽之一同为叶君远作证。
张弛也很不高兴:“我和他开句玩笑,你看看,起身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什么人那。”
汪秘书摇头道:“你自己说说就你这个脾气,得罪多少人了?行了,以后见到老叶,我替你解释。”
张弛也是性烈如火,不服气的顶了回来:“你担保?你在重庆,凭什么担保?你看他那副样子,还就是可疑,仔细想起来,在76号的时候……”
汪秘书也急了,苦于涉及刘泽之,无法解释,提高声音喝道:“行了,你还有完没完了?你要找怀疑老叶,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就别胡说!”
“证据?我迟早能找到!”
汪秘书无可奈何,只得说道:“等你有了证据再说吧,你不是要去巡视吗?赶紧走吧。”
叶君远拂袖而去,晨风一吹,也觉不妥,想起以前和张弛合作时,同生共死的感情,一别数年,好不容易见面,何必如此?于是又走了回来,恰好隐约听到了张弛和汪秘书后来的这番话,不由得如五雷轰顶,愣在了那里,他越想越钻进了牛角尖:日夜悬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张弛刚到上海分局,为什么又被派回了重庆?原来是在76号的时候,拿到了自己背叛国家,和日本人合作资敌卖国的罪证,苦于周成斌的袒护,所以找机会直接回重庆向戴老板揭发自己……
一失足成千古恨,回头已是百年身,自己会不会被押上刑场,当众枪决?一世清名,付之东流,等戴老板从昆明回来,就是身败名裂的那一天……
上午十点,值班秘书急匆匆来找毛人凤:“毛先生,叶君远工作室的人来电话说叶君远被送进陆军军医院急救。”
毛人凤问道“昨天我见他还好好的,什么病?这么急?再说你慌里慌张的干什么?不像话!”
秘书答道:“是……服用了一整瓶安眠药……”
“什么?”毛人凤大吃一惊:“这么说是自杀?为什么?”
“属下不知道,工作室的人说一大早去见张弛,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到办公室,一个小时前部下请示工作,敲了很久的门,敲不开,于是就撬门……叶君远留的有遗书……写明是给您的,按照规矩,别的人没敢看。”
“没有一个省心的!备车,去陆军军医院。”
毛人凤赶到军医院,问道:“病人怎么样了?”
医生赶紧汇报:“正在洗胃,目前还不知道,他服用的剂量太大,好在时间不长。”
叶君远的副手把遗书交给毛人凤,毛人凤拆开看罢,命令道:“告诉院长,就说是我的话,全力抢救,出了事我唯他是问! 还有,给汪秘书打电话,让他和张弛来见我!”
张弛巡视了五六处监控点,心道便衣监控还不能让人放心,应该分出两个人以警察的名义巡视检查,一旦倪新出现,乔装成警察,方便的多。让市警署配合,他做不到,必须征得毛人凤的同意,让汪秘书出面。
张弛办事一向雷厉风行,马上给驻地留守人员打电话:“我是张弛,汪秘书在吗?”
“张队长,太好了,正在到处找您,毛先生命令您马上去办公室找他,汪秘书已经过去了。”
办公室里,毛人凤那叶君远的遗书递给汪秘书:“你看看吧。”
汪秘书看完,说道:“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老叶到底是个老实人,这心理素质也太差了,我说那,自他回到重庆,我和他见过几次,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刘泽之欺瞒长官,周成斌是否知情?日本人手里既然有叶君远的录音和照片,为什么不在媒体上公开,实施反间计?”
“这有什么奇怪的?录音和照片都是可以伪造的,叶君远已经回了重庆,我们不可能相信日本人的话。周成斌?你说他能不知情吗?”
汪秘书想了想,陪笑道:“您说得对,他也应该知情,刘泽之……不是几年前在您身边的时候了……没有办法遥制啊,再说这也不算是……毕竟叶君远是上了日本人的当了。能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糊弄过去算了。”
“不行!不处理周成斌和刘泽之,就必须处理张弛,叶君远如果能逃过这一劫,以后必然还有机会和周成斌见面,那个时候周成斌知道了这件事,局本部的威信何在?这样吧,把这封遗书涉及到刘泽之的地方处理一下,然后你去医院……”
汪秘书连连点头,答道:“是,是,毛先生高明,属下去了。”
值班秘书报告说预定参加行动处的会议时间已过去一刻钟了,毛人凤说道:“走吧,去会议室,张弛来了让他去那里找我。”
会议刚开了十几分钟,门外有人报告:“毛先生,属下张弛奉命觐见。”
毛人凤脸一沉,冷冷答道:“进来!”
张弛走进会议室,没等他开口,毛人凤厉声训道:“你干的好事!我问你:违逆长官的命令,该当何罪?”
张弛一愣,立正答道:“属下不敢!属下昨天才回的重庆……”
“你还敢强辩?!”毛人凤啪的一声把叶君远的遗书拍在桌上:“你自己看!”
张弛拿起来草草看罢,也吃了一惊,辩解道:“不至于吧?叶君远的心理素质也……属下并没有说什么啊,周成斌……周局长这么做,不妥吧?欺瞒长官……”
“放肆!”毛人凤勃然大怒:“我派你去上海分局,是让你担任第三纵队的队长,周成斌是你的直属长官,并不是派你去监视周成斌的!叶君远逃过一劫,你就给我滚到息烽集中营服刑去!他如果有个好歹,我毙了你!怎么着?看你的样子,不服气,是不是?”
张弛很委屈,答道:“属下不敢,可是周成斌……”
“你以为就你聪明?你以为我不知情?叶君远的事我心里明镜似的!唉,他是一个专业技术人员,一时不查,上了日本人的当,周成斌是他的直属长官,深明大义,不欲追究,我能不成全吗?你那?去了上海,都做了些什么?忙是一点没帮上,反而让周成斌策划营救,搭上了孟霄杰的一条命!和周成斌相比,你差的太远!”
张弛心中不服,却没敢顶撞。
毛人凤命令道:“来人那,把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给我关到……”
张弛离开重庆之前,一直在局本部行动处供职,在座的很多人都和他有旧,众人虽然不太明白张弛刚回来一天的时间,就闯了什么大祸,却也不能坐视,纷纷求情:“毛先生息怒,张弛刚回来,您慢慢教训,别气坏了身子。”
“是啊,张弛被76号抓捕,宁死不屈,请长官看在这一点上,从轻发落,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张弛现在是上海分局的人,周局长派他回重庆执行任务,用人之际,请长官法外开恩。”
毛人凤叹了口气,说道:“大家都这么说,我也不好过于拂逆众意,你们说的也有道理,上海分局的事,还是交给周成斌处理更为妥当,张弛,等你执行完任务,再行发落!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出去!看见你我就头疼。”
中午,汪秘书从医院回来,汇报道:“毛先生,叶君远暂时脱离危险了。属下按照您的意思对他说您早就知情,不过一是爱惜人才,更重要的是深信他的人品,所以一直没有追问。叶君远感佩不已,失声痛哭,一再说是自己糊涂,感激长官的成全,今后必尽全力,尽忠效命。”
毛人凤答道:“办得不错。这几天你多费点心,协助张弛破获谍报网。张弛……”
汪秘书陪笑道:“张弛是自己人,拿他做筏子,能有什么问题?不需要安抚,否则就他那个脾气,这番功夫就白费了。他对周成斌一向不服气,给他点教训,挫折一下也好,省的以后上海分局将帅不和,让您操心。”
回到临时驻地,张弛越想越气:分明是周成斌欺瞒长官,怎么全成了自己的错?再说自己也没做什么,是叶君远心虚才酿成此祸。唉,想来叶君远是军统的人才,上海分局又离不开周成斌,毛先生才不能不……其实离了谁不行?自己离开了沈阳站,沈阳站也没见瘫痪。也怪自己不争气,最近太背了,要想挽回面子,破获谍报网的行动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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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轻敌
之后的三天,张弛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每天在十几个监控点巡视,听了他的建议,汪秘书取得毛人凤的认可,命令一部分特工乔装成了警察。
十六号晚上,张弛返回临时驻地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汪秘书劝道:“敬业是对的,可也不能不眠不休啊,你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别忘了你前些日子还受过电刑。我让他们去给你买点夜宵,你吃点赶紧去睡觉。”
张弛长叹一声,答道:“也只有你,还关心着我,唉,但愿能顺利完成任务,否则……我这两天也想通了,这两年周成斌提确实屡立奇功,毛先生重用、袒护他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我就是不服气……老汪,我又深入分析了一下,上海分局一定有一个一直配合周成斌行动,身居要职的卧底,你说对不对?换了是我,也许比他做的更好,别忘了,第三纵队曾经全军覆灭,几任队长都死于非命,郭烜也死在上海,毛先生的苏北之行也是九死一生。”
汪秘书的最大长处就是守口如瓶,他很肯定的答道:“你想多了,没有这么一个人,局本部数次派人卧底,孔文清、孟霄杰,最终都以……”
张弛将信将疑,想着也许是孟霄杰暴露之前提供的情报?还想追问,电话铃响了,汪秘书拿起电话:“我就是,你哪位?张队长也在这里,什么?太好了!终于有收获了,目前情况怎么样?我明白了,好的。”
听说有收获了,张弛早已站了起来,汪秘书说道:“老张,电话是唐吉田打来的,倪新带着一名随员出现在南岸区长途汽车站,乘坐的是由温泉开来的最后一班长途车,唐吉田已经派三名便衣跟踪了。”
张弛的心猛跳了两下,他强自镇定,眼睛里疲态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猎手终于发现猎物的兴奋,他摊开地图,说道:“三个人跟踪?听说倪新是一名很优秀的职业特工,并不保险,十二点后城区宵禁,在这之前他一定会安顿下来,集合队伍,全体出发,分头去这四家旅社提前设伏。”
汪秘书答道:“行动还是你在行,听你的,我这就去集合人手。”
倪新和权菅祜入住银通旅社后,权菅祜看无人注意,悄悄从自己的房间溜到了相隔两间房的倪新的房间里。
倪新说道:“老权,你明天去见扬子立,他刚升任沙坪坝区警分局局长,通过他把咱们带来的那批物资运进来,人员的事先别和他说,一次别给他太大的压力,等物资到位了,再让他设法接人。我去面见谍报站负责人。”
权菅祜答道:“您放心吧,上次特意留下来的杨子立签署的那张特别通行证要派上用场了。处长,你说李主任让我们联系的他学生,您觉得有多大的把握收服这个人?”
“不好说,我想了想,为了稳妥,还是分两步走。早点睡吧,对了,明天你从后院翻过那堵矮墙,从隔壁的饭店走。”
权菅祜笑道:“处长,您太谨慎了,这一路上很顺利,人不知鬼不觉的,这次潜入重庆的人除了我们两个,都是影佐将军那里派遣的,而我们带队来重庆的消息,整个76号只有李主任知情,这还能出什么事?”
倪新笑笑:“主任经常教导:对于一个特工来说,只有不够谨慎,没有过于谨慎。”
张弛带人赶到银泰旅社,唐吉田迎出来四五十米,低声说道:“张队长,我亲眼看见倪新化名石洪昌住进了一楼靠大门的那个房间,他带来的那个人我也认识,叫权菅祜,也是76号,具体职务不清楚。他们装作互不相识,权菅祜租下了中间的一间房。我已经通知了余浩辰,他带人封锁了后门,现在这里有我们十六名特工,我就不信他还能逃出去!等跟踪他破获了日本人的谍报网,我千刀万剐了他!”
张弛本想交代说毛先生嘱咐要把倪新平平安安的放回上海,转念一想:毛人凤一定是怕不能彻底摧毁日本的谍报网,等到完成任务,再去游说毛先生抓捕倪新,那个时候还有什么问题?想到这里,他命令道:“先不要惊动他,破获谍报网的事还要找落在他身上。你和余浩辰,还有我都和倪新照过面,我已经命令汪秘书带队,各自乔装成小贩、车夫、报摊摊主等,全面监控这家旅社。还调来了两辆民用牌照的汽车。通往这家旅社只有两条路,都被我们控制了。”
凌晨五点,权菅祜摸黑悄悄起身,他要步行五六公里,赶在杨子立离家之前找到他。
七点,倪新也走出了旅社,重庆又是一个大雾天,他找了一家馄饨摊坐下来吃早点,摊主正在给其他两名顾客煮馄饨,倪新要了一碗馄饨、两个烧饼,一边等着一边习惯性的观察周围的地形。
比他来得早的那两个人的馄饨先煮好了,两个人似乎并不认识,低头各自吃着。几分钟后,倪新的馄饨也煮熟了,他拿了双筷子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那两个人吃完了,各自付账离去,倪新一眼扫去两个人付的钞票颜色明显不同,对在国统区流通的法币,倪新并不熟悉,大雾中也看不太清楚。他又看了一眼桌子,那两个人分明都只要了一碗馄饨,怎么价格不一样?
也许是赊账,也许是老顾客有折扣,也许质量不同,有人加了鸡蛋,有人没加。倪新也没太往心里去,几口吃完,习惯性的试探了一句:“烧饼十五一个,馄饨四十一碗,一共七十,给你一百,找钱。”
摊主没有任何异议,收了钱,找了三张面值十元的法币,倪新接过来,走回旅社。这时他基本肯定出问题了:他报给摊主的价格是去年六月来重庆时的价格,国统区通货膨胀,如果不出意外,一年里物价最起码应该翻了一番。小本生意,卖的东西就那么寥寥可数的几种,怎么可能出这么大的错误?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自己和权菅祜刚到重庆,什么事情都还没有来得及做啊,军统的老对手都上海站的,重庆认识自己的人不多,难道是曾在重庆潜伏数年的权菅祜被人识破了?也不会啊,为了安全,二人一再换车,抵达重庆已是深夜,如果是凌晨权菅祜去和杨子立联系时出了问题,那对手又是如何知道旅社里还有一个人?那家馄饨摊明显不是仓促之间匆忙布置的,军统的动作有这么快吗?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脱身,其他的可以放到以后再说。监视自己的人是军统的吗?如果是,为什么不动手抓捕?难道是想通过自己找到联系人,扩大战果吗?如果是这样,军统早就知道自己要来重庆,以及来重庆的目的,可这件事只有李士群、小野平一郎知道,权菅祜也是了出发之前一刻钟才接到的通知,这么说也许是电讯联络出了问题?军统破译了密码?也不可能,要是那样,重庆谍报网的电台也就暴露了,直接抓捕,或者是在接头的地方守株待兔就行了,没必要大费周章的监视自己。
当务之急是取消接头,设法脱身,回了上海再追查如何泄密的也不迟。可是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那?和一般人不同的是每到危急关头,倪新从不惊慌失措,理路会变得比平日更清晰。军统不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吗?可以利用这一点。他很快打定了主意。销毁了随身携带的接头用的信件,检查了配枪,走出了旅社的大门。
八点整,倪新步行到了南岸区长途汽车站,买了两张一个小时后去温泉的车票,而后买了份报纸,在简陋的候车室大门口显著位置找了个座位。
权菅祜回到银泰旅社,见到倪新留下的危险标志:房间门上一个很不起眼的英文字母w,按照事先的约定来到车站,一眼见到倪新,犹豫了一下,倪新示意他尽管过来。
权菅祜走过来坐下,倪新道:“军统发现我们了。”
权菅祜吃了一惊,倪新简单的介绍了情况,权菅祜顿足叹道:“怎么回事?您是不是多心了?唉,您发现不对,就应该马上设法脱身,管我干什么?现在怎么办?杨子立怎么办?”
“你凌晨离开旅社的时候,是翻墙走的,也许还没有被跟踪,那样他就是安全的。但是你回到旅社后,一定被人跟踪了,听天由命吧,现在顾不上他了。你先别着急,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我,你听我说……”
权菅祜犹豫了:“这么做您有危险,还是我……”
倪新打断了他的话:“没时间扯皮了,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我,而且你对重庆的道路熟,你脱身后马上去通知谍报网的负责人:取消接头计划,保持静默。还有,通知在金佛山待命的影佐将军新派来的特工组,蛰伏待机,暂时不要潜入重庆。你也在那里等我,如果我二十四小时之内还没有赶过去,你带着人撤退——”见权菅祜还想在劝,倪新正色说道:“这是命令!”
张弛也接到了部下打来汇报情况的电话:“张队长,倪新和那个姓权的都在南岸区长途汽车站,倪新购买了两张九点开往温泉的长途车票。”
太好了,权菅祜不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办法离开的旅社,现在这个不重要了。去温泉?难道是要在那里和谍报网的联络人接头?他命令道:“九点一刻我赶到长途站调度室,在那里等候你们的消息。你们一定要跟上倪新,条件许可,随时给我打电话。”
“你放心吧,二十几个人,又是在重庆自己的地盘上,再跟不上他们两个的,就别活着丢人现眼了。”
张弛不放心的嘱咐道:“还有一点:千万不能打草惊蛇,让他们发现有人跟踪。”
刚下电话,汪秘书也不太放心,说道:“我和他们两个人都没有照过面,我先去长途汽车站,等他们上了长途车,你随后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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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追捕
八点五十五分,倪新和权菅祜走出候车室,向开往温泉的长途车走去,途中,权菅祜突然上了一辆已经发动了的长途车的驾驶室,司机一愣,没等他开口询问,权菅祜手中捏着的几张钞票递了过去,司机马上不说话了,开车离去。倪新一直看着权菅祜乘坐的长途车消失在视线中,才拎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上了开往温泉的长途车。
权菅祜上车的时候,跟踪他的两个人没有反应过来,其中一个愣了一下就想冲过去,好在另外一个人一把拉住了他:“不能去,主要目标在看着,你这么莽撞的冲出去,岂不打草惊蛇了?记着车牌号,赶紧去向长官汇报。”
此时,汪秘书已经赶了过来,听完汇报吃了一惊:怎么回事?难道倪新看出破绽了?负责跟踪倪新的一名特工过来报告道:“汪秘书,主要目标乘坐的那辆车上有我们提前上车的四个人,终点站温泉那里也有人在等候,还有一辆车跟上去了。”
汪秘书摆摆手,说道:“我知道了,你马上命令负责跟踪的汽车,追上二号目标乘坐的那辆长途车。”
那人答应着匆匆去了,唐吉田走过来问道:“权菅祜没有买票,为什么上了那辆车的驾驶室,司机却什么也没有说?”
汪秘书苦笑道:“你刚来重庆有所不知,司机是最肥的差事,比我这样的人挣得多的多,工资之外,主要的收入就是私下带人,只要你有美元,所有的长途车驾驶室,一辆车里最好的位置,随便坐。”
唐吉田不放心的问道:“汪秘书,您看倪新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还是习惯性的谨慎?”
汪秘书还没来得及回答,张弛快步走进了长途站调度室,余浩辰紧跟在他身后,边走边向他汇报着刚才发生的情况。张弛答道:“应该是习惯性的谨慎,如果他看出破绽,自己就会设法脱身,那个姓权的不是倪新的部下吗?”
汪秘书沉吟着答道:“周成斌说过一句话:他和倪新数次交手,没有占到过便宜……”
张弛说道:“这话他也和我说过,现在不是探讨倪新这个人的时候,老汪,我们开车先赶到温泉区,在那里守株待兔。老唐,你和我们一起去。余浩辰,你去追权菅祜坐的那辆车。”
张弛是此次行动的负责人,众人自是没有异议,马上分头出发。
余浩辰根据车牌号查到权菅祜乘坐的长途车是开往昆明的,带着三名熟悉地形的重庆特工开着一辆吉普追了出来,半个小时后,就追上了那辆车。
余浩辰命令道:“重庆的大雾实在是烦人,什么都看不清,超过目标车辆,错车时减速,我要看看姓权的还在不在驾驶室里。”
司机觉得余浩辰过于小心了,但是长官的话只能照办,一踩油门,吉普车追了上去。
驾驶室里,除了司机、助手,还有一名中年男子和司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看他穿的衣服正是权菅祜,余浩辰放下了心,命令道:“过一会减速,继续在目标车辆后面跟踪。”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问道:“开往昆明的长途车途中总要加油、吃饭吧?休息区在什么地方?开过去需要多久?”
“这条公路被日本人反复轰炸,他们炸完咱们就抢修,您看着坑坑洼洼的,也没有正规的休息区,否则岂不成了日本人的炸弹倾泻区了?都是私人找个稍微宽敞点,可以停车的地方,开设的饭店。国统区汽油紧张,长途车大都是烧木炭的,每隔两三个小时必须停下来加水、加木炭。
余浩辰说道:“也不知道这辆车一会停下来休息的地方会不会有电话?一辆车跟踪,我总觉得不保险,最好有电话,通知驻地,再调一辆车过来。”
同车的一名姓艾的特工笑道:“有电话的可能性不大。你们从沦陷区回来的人总是这么小心。其实咱们跟踪的目标并不是一号目标,再说他一个人,又没有车,乘坐的长途车比去我们这辆吉普,速度、灵活性都相差甚远,能跑到哪里去?”
余浩辰笑笑不再说话,彼此之间不熟,没必要辨出个谁是谁非。
快十二点钟的时候,张弛等人开着两辆吉到了普重庆南郊温泉,唐吉田跳下车去了调度室,很快回来报告道:“九点出发的那趟长途车还没有到,我问了,说是这些日子都是下午一点多钟了才能到达。”
张弛答道:“先下车,来温泉玩的人不少啊,这可真是前方吃紧后方紧吃,老汪,把两辆车开过去,监控通往这里的两个路口。老唐,倪新认识我们两个,还是少露面,就在调度室待着吧。我是没办法,被76号抓捕过,你们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和76号照过面,别怪我多嘴:特工战不是这个打法,回了上海,我和周成……周局长聊聊。”
唐吉田是周成斌的助手,张弛的话让他心里很不高兴,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装作没有听见。
汪秘书出去安排,过了一会回来说道:“都安排好了,前后门都安排了监控点。老张,你可别嫌我啰嗦,权菅祜的事,我总感觉不太对劲,一会……万一证实倪新发现了疑点,你可别冲动命令抓捕,毛先生可是交代过:抓捕倪新,必须由他亲自下令。倪新跑了,我们最多没有功劳,如果你违抗军令,那可就……”
张弛皱眉道:“我知道了,如果倪新确实要在这里接头,就会在此停留一段时间,让前几天乔装成警察的那几个人,继续穿上制服,警察在温泉区巡视、溜达,不会惹人注意。”
十二点半,开往昆明的那辆长途车停在路边一个面馆前面,重庆运行的长途车都是大卡车改装的,驾驶室和乘客车厢并不相通,司机走进车厢,对挤得满满腾腾的乘客们说道:“都下车吃饭、上厕所,四十分钟后继续出发,三个小时后才能再次停车休息。”
乘客们纷纷下车,驾驶室里的那个男人也下了车,司机和助手自去加水、加木炭。
在后面跟踪的吉普也开了过来,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余浩辰说道:“姓权的有可能和我照过面,我不下车了,你们去看看姓权的在干什么?给我随便带点吃的就行了。”
老艾等三人点头答应,没过一会,老艾过来说道:“老余,你和姓权的熟吗?我怎么觉得不是那个人了,你最好过去看看。”
余浩辰吃了一惊,问道:“衣服就是那一件啊,怎么会不是权菅祜?你是不是看错了?他坐在面馆的那个位置?我过去看看。”
“就是因为衣服一样,年龄也差不多,所以我才拿不准,我们也是职业特工,虽然和姓权的只是今天见过,可是还不至于……你去就看看就知道了,跟我来吧。”
那人恰好坐在面馆靠窗的位置上,余浩辰一眼看去,心就凉了:此人不是权菅祜!他强自镇定了一下,命令道:“你去,到附近找电话!你们两个跟我来!”
找到刚加好水,要去吃饭的司机,余浩辰板着一张脸问道:“你是那辆长途车的司机?我是军统的,有话问你。”
司机吓了一跳:“军统的?找我什么事?”
“驾驶室里坐的那个搭车的,是不是中途换人了?你以前和他认不认识?”
司机更害怕了,难道是收私钱,让人搭车的事被人告了?哪个司机不这么干?偏偏自己这么倒霉?而且那也不至于惊动军统啊?
余浩辰厉声喝道:“问你话那!你聋了?!”
老艾赶紧出面当好人:“别急,慢慢说,说清楚了,没你的事,说不清楚……哼,你掂量掂量吧。老余,我看这个司机不像是汉奸,可能是被人利用了,先别抓人了,给我个面子,听听他这么说。”
司机带着哭音答道:“是换人了,刚走了两公里,那个起先搭车的就说想起点事,要马上下车,也不让退钱,我想着……那个地方有好多人截车去昆明,这几年都是这样,不在候车室买票,直接给司机,可以省点……他要求停车的那个地方恰好就有个人截车,那人就说让他上来,你还能再挣一份,然后就走了……真的,长官,两份钱都在这里,我和他们不认识,你一定要相信我……”
让该死的权菅祜耍了!余浩辰怒道:“衣服是怎么回事?”
司机愣了几秒钟,才明白余浩辰问的是什么,赶紧说道:“第一个搭车的赶着下车,衣服忘在车上了,是进口哔叽的料子,可惜我穿着不合适,后面那个搭车的身材差不多,就说他要了,还给了我几十块钱,长官,我也上缴……”
余浩辰怒极,狠狠一掌打在路边一颗樟树上,老艾只得劝道:“老余,你先别上火,必须马上通知张队长,你看这辆车,还让不让他们走了?”
司机急了,赶紧哀求:“长官,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你了,让我们走吧,否则运输局非开除我不可,我一家大小五六口,全指着我吃饭,您发发慈悲吧……”
余浩辰心软了,再说一下子扣押几十名乘客,也是个麻烦事,说道:“让你的助手继续开车去昆明,你不能走了,老艾,把他抓起来,还有后面那个搭车的,先送到当地警察局关起来,等忙完了再审讯,看看他们是不是日本人安插在重庆的汉奸。”
老艾掏出手铐,拷上哭天喊地的司机,押着人上了吉普,去找当地警署。
找电话的那名特工回来了,报告道:“听人说向东走两里地,有一个公路检查站,里面有电话,等车回来了……”
“别等了,我们两个走过去,你在这里等着,老艾开车回来了,你们一起过去接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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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仓皇逃离(上)
余浩辰的电话打到了行动组的临时驻地,得知张弛和汪秘书亲自带人去了温泉,又把电话追到了南郊温泉长途汽车站调度室。
得知权菅祜设计潜逃,张弛也吃了一惊,和汪秘书商量道:“怎么办?我觉得倪新一定是发现了破绽,哪里出了纰漏?”
汪秘书一直追随毛人凤,不仅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也很少出外勤,乍逢这样的大事,一时委决不下,抓捕倪新,酷刑拷问谍报网的成员和联络方式,能如愿吗?如果倪新宁死不招,怎么办?再说倪新还没有实施接头,也许目前的他只知道一个联络人的联系方式,权菅祜潜逃两个多小时了,倪新会不会已经通知取消了接头?逼供出一个联络人,如果谍报网的负责人切断和这个人的联系,一切岂不都落了空?
最关键的是刘泽之的安全,倪新带队潜入重庆的消息,76号的知情范围一定很小,怎么办?放倪新走?刘泽之也很难自圆其说。唉,这个倪新,确非泛泛,原定的计划是跟踪他找出破获谍报网的线索,而后引而不发,等他返回上海后,找个别的名目实施大抓捕,如意算盘是落空了……
一旁的唐吉田提醒道:“倪新乘坐的长途车随时有可能到达,该怎么做,必须马上作出决定。”
汪秘书只得答道:“张队长,这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事,马上请示毛先生。”
张弛点了点头,汪秘书拨通了毛人凤办公室的电话,谁知值班秘书答道:“毛先生一早就出去了,具体去哪里了,我还真不知道,有四五个可能的地点,很着急吗?那我只能挨个试试。”
汪秘书是机要秘书,另外两名秘书都是他的下属,自是不可能有所隐瞒,他只得答道:“好吧,你试试吧,找到毛先生后,打这个电话找我。”放下电话,问道:“张队长,你听到了吧?现在应该怎么办?”
张弛也不敢自行做主,只得说道:“只能先看看倪新下一步干什么,再决定了。”
倪新很有闲情的逛着兜售土特产的市集,去了四五家店面,虽然什么也没有买,却和店老板伙计们都聊了聊天。而后又到食品一条街,在一个摊子上吃了一份叶儿耙,另外一个摊子上喝了一碗醪糟汤圆,吃了八个钟水饺。跟踪倪新的人烦不胜烦,每个和他接触过的人都需要监控。
倪新再次验证了军统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不过他并不担心重庆谍报网会因为他而暴露:以权菅祜的能力,有七成把握安全逃离,即使权菅祜被抓,未能通知取消接头,预定的接头地点并不在这里,按照纪律,约定时间过了五分钟他没有出现,就会放弃,等待新的通知。而权菅祜并不知道接头暗号。
至于他自己,不管军统出于何种目的,不敢立即实施抓捕这一点是肯定的,他就有安全逃离的机会。看看时间拖延的差不多了,倪新来到了南郊温泉最高档的宇龙饭店内。
得到消息,汪秘书和张弛对视,都知不好:宇龙饭店里住的都是富商显宦,基本上都有汽车,明天是周一,下午三四点钟,这些消遣游玩的人将陆陆续续返回重庆。
身处乱世,很多富商,甚至有些政客,都和日本人暗通款曲,在几方势力中间走钢丝找平衡,小野平一郎掌握着大上海的管控物资,倪新既然敢来重庆,事先不会没有应急脱身方案,如果事先有人在这里接应,用汽车接走倪新,己方手头只有两辆车,跟踪那一辆才是?一旦汽车开出温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处处可以下车,换乘其他交通工具,再想找到倪新,就难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马上包围宇龙饭店,所有的人只许进不许出,全面搜查,倪新才有落网的可能。
张弛担心的并不是包围宇龙饭店后,如何交差,有没有达官显宦上门兴师问罪,说实话,他们是在执行公务,而在重庆,能惹得起军统的人不多。他担心的是抓捕倪新后,毛人凤会不会以抗命之罪严办自己?
看出了他的心思,汪秘书拿起电话催问:“是我,老汪,找到毛先生了吗?”
“还没有,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没找到,我正在给其他几个地方打电话联系,一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的,你们还在南郊温泉长途站调度室?”
放下电话,张弛对唐吉田说道:“老唐,我有事和汪秘书商量,你先出去一下。”
唐吉田走出房间,张弛说道:“老汪,你别瞒我,毛先生之所以一再命令不准抓捕倪新,是因为要保护倪新带队来重庆这一的消息来源:76号或者影佐祯昭所在的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里军统的卧底,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这个人一定存在,而且位置很关键。如果我到现在连这一点都不能确定,我能活到今天吗?”
汪秘书不置可否,没有答话。张弛又道:“马上找到毛先生,想他请示的可能性不大。倪新已经发现被我们监控了,放他回上海,反而对这个卧底不利,如果抓捕了他,死无对证,那个卧底也许还可以逃过这一劫。如果我们封锁消息,李士群得到倪新被捕需要一定的时间,而我们可以马上电告那个卧底,让他自行考虑,假如没有把握继续潜伏,可以马上转移。只要抓捕了倪新,你相信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破获日本人在重庆谍报网的任务还有希望。”
汪秘书并不知道刘泽之在76号处境如何,也不知道毛人凤和周成斌理由保护刘泽之的措施。他想了想答道:“老张,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一直在毛先生身边,唯一的长处就是服从和保守机密,你的问题恕我没法回答,毛先生命令未经他的许可,不得抓捕,我就要服从,我奉劝你……”
张弛看了看表,三点一刻,心一横,说道:“周成斌给了我一个挽回颜面的机会,命令我返回重庆破获日本人的谍报网,如果我就这么让倪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跑了,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我是行动组的负责人,我承担一切后果!”
汪秘书还想再劝,张弛提高声音喊道:“唐吉田,进来!”
唐吉田应声而入,张弛命令道:“集合队伍,跟我来,包围宇龙饭店,现在起,只准进不准出,挨个房间搜查,抓捕倪新!老唐,你马上和驻地,让他们和余浩辰联系,所有人尽快赶来增援!”
唐吉田大喜:“是,早该动手了!郭烜、戴如、孟霄杰都死在他手里!”
在宇龙饭店一层豪华套间内,倪新找到了四川大粮商刘坤天,租界撤废之前,二人在上海曾有过一面之缘。倪新说道:“小野将军托我问候刘先生,实不相瞒,倪某刚到重庆,就被军统盯上了,只得向刘先生求援了。”
刘坤天答道:“接到舍弟发来的电报,我在这里等候倪处长一天一夜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在国统区,舍弟在上海,在这个乱世联手讨生活,今后仰仗小野将军关照的日子还长着那。闲话少叙,倪处长看如何脱身才好?是坐我的汽车离开?还是通过地道?这家饭店也是我的产业,有一条地道通往五百米外的一口水井,那里我安排了一辆汽车。”
“那条密道知道的人多吗?”
“不多,在重庆的人只有我和这家饭店的经理,也就是舍侄知道。”
五百米……没等倪新回答,外面乱了起来,人生嘈杂,隐约听见争执的声音,刘坤天脸色一变,说道:“倪处长,请稍等,我问问是怎么回事。”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饭店大堂,问道:“我是刘坤天,外面怎么回事,这么乱?”
听完前台经理的汇报,刘坤天头上渗出了冷汗,急道:“是军统,一个叫张弛的人带队,包围了饭店,马上要搜查,外面的人拦不住啊,他们跟踪您来了?这可怎么办?”
倪新冷静的答道:“你出面拖住他们,我从密道走。你放心,我绝不会连累朋友的,如果落入军统手中,绝不会供出你来。”
“好,也只能如此了。倪处长放心吧,舍弟和家母都在上海,我们在一条船上。快跟我来。”
安顿好了倪新,刘坤天定了定神,解开中式浅灰色府绸衣服的扣子,做出一副午睡被吵醒的样子,走到饭店大堂里,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乱七八糟的?你们是什么人?拿刀动枪的。”
张弛走上前两步,递上证件,答道:“我们是军统的,要搜查宇龙饭店。”
刘坤天接过证件,仔细看了看,又递回给张弛,哼了一声,不满的说道:“军统的人我认识的多了,张弛?没听说过。搜查?为什么?汪秘书,你也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秘书和刘坤天在应酬场合见过几面,不过是点头之交,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答道:“我们奉命追捕要犯,请配合。”
“要犯?好吧,你们搜吧,我倒要看看,搜不出来,你们如何交代!”
汪秘书微微一笑,答道:“搜出来了,自会深入调查,追查同伙;搜不出来,那是对手太狡猾,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张弛命令道:“事不宜迟,动手!”
刘坤天对饭店几名服务人员说道:“你们几个,陪着长官们搜查。来人,给我沏杯茶,我在大厅里等着长官们发落!”
唐吉田等人开始搜查宇龙饭店。
半个小时后,唐吉田走过来低声报告道:“张队长,全搜查遍了,没有发现倪新的踪迹,听门童说有两辆车开走了,好在凡是停在宇龙饭店的车门童都有登记,这是车牌号,倪新有没有可能坐车跑了?”
张弛一愣,不可能啊,数人亲眼见到倪新走进了宇龙饭店,而后就没有出来,他望向刘坤天,只见他故作悠闲,眼睛里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焦虑和恐惧,这时,余浩辰开车赶来了,张弛说道:“老余,命令饭店所有的客人和服务人员在门厅里集合,你一个个的对照相片。而后用最笨的办法:用尺子丈量房间的面积,看看有没有密室。老汪,给驻地打电话,让留守的人查一下这两辆车的情况,请示局本部增援,沿途设岗盘查来往车辆。老唐,你带两个人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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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仓皇逃离(下)
张弛带着唐吉田来到饭店地下室,问道:“你觉得倪新会在哪里?”
唐吉田答道:“倪新乔装混在人群中的可能性不大,自从他进入宇龙饭店,大门外就由我们的人在监视,能逃出我们监控人员的眼睛,大摇大摆的上了汽车,更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还躲在饭店的某间密室里,要么就是利用密道逃走了。”
张弛点头答道:“说的不错,如果这条密道真的存在。入口只能在地下室,才能逃过在门外地面上监控的特工的眼睛。动手,一寸一寸的敲击检查地下室。”
唐吉田提议道:“没必要这么麻烦,把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清出去,用水泼,根据渗水的情况就知道有没有密道了。我是听绵贯义一说的,这还是倪新识破原汇丰银行地下室竖井的办法,正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张弛依言照办,很快找到了密道的入口,命令道:“跟我进去。”说着,持枪在手,率先跳了进去。
四人钻进密道,走在最后的唐吉田拿着手电筒照明。密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过,四壁都很潮湿。张弛边走边观察,二十分钟后,前方有一丝亮光照过来,张弛止步一看,前方通往一口水井壁的中腰,他踩着井壁凹凸不平的砖块,两步跳出井口。
唐吉田等三人随后出来,张弛蹲在地下仔细观察,起身说道:“倪新就是利用这条密道,逃出宇龙饭店,而后开车离去的。刘坤天难逃与日本勾结,叛国资敌的大罪!”
唐吉田想了想,没太明白,问道:“何以见得?”
“密道地面潮湿,从留下的脚印看不久之前刚有人通过,这是其一。你在看这里留有车辙的印记,从印记的深浅来看,停在这里的汽车最少停留了二十四小时。宇龙饭店住的客人非富即贵,无缘无故的谁会利用密道逃亡?密道的入口如此隐蔽,没有刘坤天的指引,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
唐吉田点头道:“张队长说的不错,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张弛问身边局本部的一名特工:“沿途设岗盘查,有没有可能拦截这辆汽车?”
“如果他一直开车走公路,当然可以,就怕他中途弃车,走出十几公里,就是山区。”
张弛说道:“这么说只能搜山了……”
余浩辰急匆匆跑过来,报告道:“张队长,毛先生来电话了。汪秘书请您马上过去。”
张弛不敢怠慢,疾步走回宇龙饭店,汪秘书引出大门说道:“毛先生来电话,我向他汇报了情况,毛先生命令你和唐吉田赶回局本部,这里由我负责,他派遣杨本华和冯根生过来协助,这两个人你认识吧?”
杨本华和冯根生以前是沈阳站张弛的部下,奉命配合上海分局向长沙前线转运药品,在贵港离船,九华山上和唐吉田等人会和,后来被调回了重庆。这个时候回局本部,张弛一是担心被毛人凤责备,再就是缉捕倪新的行动,他也不甘心放手,对汪秘书更是不放心,又不敢抗命,只得介绍了勘察密道的结果,说道:“这两个人我认识,并不是职业的行动特工,能力吗,很一般。汪秘书,我建议扣押刘坤天,设法逼他供出密道出口那辆汽车的车牌号,同时调派人手搜山。”
唐吉田、余浩辰都和杨本华、冯根生打过交道,彼此之间颇为融洽,听张弛这么评价杨、冯二人,心中不服。
汪秘书答道:“这里什么都不方便,你把刘坤天押回局本部,交由毛先生处置。至于调派当地驻军搜山,我这就请示毛先生。”汪秘书想了想,又道:“老张,借一步说话——”二人离开唐吉田等人几步,汪秘书低声说道:“刚才毛先生动了肝火……你可当心一点,有点眼色,别撞到枪口上。”
“我知道,这么多人,还有准确的情报,居然让那个该死的倪新跑了,长官责罚教训,也是情理中事。这个倪新,确实不好对付,我先走了。”
一路上,刘坤天一会叫屈喊冤,一会厉声恐吓,一会软磨硬泡,满腹心事的张弛也懒得搭理他,赶到重庆军统局本部,已经是晚上八点,张弛命令道:“你们两个把人押下去,交给内卫组,就说是毛先生交代的,先关起来。老唐,我们去觐见毛先生吧。”
毛人凤办公室内,张弛和唐吉田立正行礼,张弛偷觑毛人凤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喜怒,心中更加忐忑,说道:“毛先生,属下跟踪倪新,不料被他察觉,权菅祜潜逃,倪新也……”
毛人凤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听汪秘书详细汇报了,你知道倪新是如何看出破绽的吗?”
“属下无能,请长官指教。”
“唐吉田,你说哪?”
唐吉田答道:“权菅祜离开银泰旅社的时候,倪新还没有觉察,否则他不会让权菅祜走的。在这之后到他前往长途汽车站,他只做了一件事:去吃早点,而那家早点摊是我们的人乔装的,一定是哪里出了破绽被倪新识破,虽然属下不明白问题在什么地方。”
毛人凤感叹道:“吉田,记得派遣你们去上海之前,你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不到两年的时间,成熟了,这都是周成斌调教有方。唉,闻鼙鼓而思良将,如果执行此次行动的是周成斌,一定不会败得如此难堪。”
唐吉田答道:“毛先生所言不错,周局长确实对属下多方栽培、调教。可惜周局长是上海分局的灵魂,实在是离不开,如果郭烜、戴如还在……”
张弛心中如同塞了一团棉花,说不出的窝囊。毛人凤又道:“吉田,听说你们把刘坤天带回来了?你去审审他,哼,居然敢和日本人勾结,我看他是活腻了!”
“是。”唐吉田答应着去了。
毛人凤盯着张弛,没有说话,张弛越来越不自在,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属下无能,长官如何责罚,都心悦诚服。只求长官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命令当地驻军配合,搜山抓捕倪新,如果再让他跑了,属下愿自裁谢罪。”
毛人凤叹了口气,和缓了语气,说道:“坐下说吧。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张弛稍微松了口气,答道:“属下办事不力,有如此准确的情报……”
毛人凤摆了摆手,说道:“世上岂有常胜将军?以周成斌之心思缜密、冷静沉着,也曾一时大意,和李士群、小野平一郎做意气之争,落入76号手中,我本意已经决定放弃,是郭烜抗命营救,周成斌才逃过一劫。后来,他又数次败在李士群手中,还差一点牵连到我,几乎死在苏北。倪新虽然只是76号的情报处长,其心思缜密,洞察秋毫,思维敏捷,狡诈多谋,比之李士群,不遑多让。你一时失手,并不意外。”
“谢谢长官体恤。”
“你错就错在和周成斌有心结,还把这种心结带到了工作中,急功近利,这才导致过于紧张,总怕在众人面前再次失去颜面。我听汪秘书说你曾一再追问76号或者是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里是否有我方的一个高级卧底,所为何来?难道你没有一点基本的常识,不知道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事吗?”
张弛语塞,低头默然。
毛人凤又道:“我调你去上海,周成斌,还有陈劲松居然成了你的长官,你不服气,却不敢抗命,急于在上海做出成绩给周成斌等人看看,谁知却折戟沉沙。而周成斌却不计前嫌策划营救,为此还搭上了孟霄杰的一条命……”
“孟霄杰之死,属下心里……毛先生,我实在是……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我宁可……也不愿意时时生活在愧疚的煎熬中……”
“所以你想证实有一个身居关键位置的卧底,一直在配合周成斌,你不如他,非战之罪;你想缉捕倪新,为孟霄杰讨还公道,即使我一再严令未奉命令,不准擅自行动。张弛啊,当兵的上战场拼杀,却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心理负担,不败还等什么?”
张弛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又是惭愧,又是感动,更多的是懊恼,不知该说些什么。
毛人凤又道:“汪秘书和余浩辰带领当地驻军一个加强连,已经开始搜山,你赶过去,全面接手负责,但是目的并不是为了抓捕倪新……明白了吗?”
“是,谢谢长官信任,属下一定不辱使命。”张弛不明白为什么毛人凤要放倪新回上海,他不敢再追问。
毛人凤语重心长的说道:“张弛,我相信你一定把这件事办好。你是咱们江山县人,是我的亲信,只要你谨守本分,周成斌那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他不会和你过不去的。经此一事,倪新自顾不暇,应该不会冒险和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接头了,破获谍报网,只能再找机会了。”
话说至此,张弛面露惭愧之色。毛人凤顿了顿,又道:“至于倪新……我已经命令周成斌,等他回到上海,除掉他!”
张弛大喜,孟霄杰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他本还想再问问倪新发现军统围捕,会不会引发李士群和日本人对己方的那个卧底的怀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必毛人凤自有处置。
毛人凤说道:“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欠下了军统累累血债,更重要的是倪新是李士群和日本人之间沟通的桥梁,二人的办事方法却有很大的区别,如果杀了倪新,栽赃到李士群身上,李士群很难全身而退。”
张弛起身答道:“长官高明,属下一定天衣无缝的放倪新回上海。从今而后,全力辅佐周成斌局长,为组织尽忠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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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欲擒故纵
张弛赶回南郊温泉附近的山区,指挥搜山,动静搞得很大,四面八方,都是火把。可惜偌大的方圆几十公里的连绵山脉,一个加强连二百来人撒进去,根本看不见人,更别说执行张弛的“五人一队,不得单独行动,不得击毙,只能生擒”的命令了。
五月十七日凌晨三点,一无所获,憋着一肚子火的余浩辰走到张弛临时的指挥部,一间猎人暂时栖身的草棚子里,尽可能平和的说道:“张队长,这样下去不行啊,您请示毛先生,请他和当地驻军协商,起码再派一个营的部队过来,先严密包围,并调用军用探照灯,夜间封锁,等天亮了划定范围,每组负责一个区域搜山。而且周围的交通也必须断绝,所有人员车辆都必须在指定时间内清理出去。”
张弛问道:“你觉得倪新还在我们的包围圈里吗?”
余浩辰老老实实的回答:“不好说,有五成的可能在。”
张弛冷笑道:“五成?你这话等于没说。按你的想法,兴师动众,如果倪新已经逃出包围圈了,无功而返,军统岂不成了笑话?”
余浩辰反驳道:“那也不能……”
汪秘书走过来说道:“老张,搜山的一个小组汇报:通往南川区方向,发现一具尸体,一枪毙命,还有体温,估计死去不到六个小时,从尸体身上搜出驾驶证、通行证等证件,我已经命令电报员联系运输局了。”汪秘书在地图上指着:“就在这个位置,我怀疑倪新要逃往金佛山。”
张弛估算了一下,答道:“这么说六个小时之前,倪新已经逃出二十几公里了,金佛山?可以把那个地方作为重点,不过你只是推测,其他地方……我看还是分头行动吧,留一部分人在这里,余浩辰你带着继续搜山,我带一组人去金佛山,老汪,给你派三十个人,先去发现尸体的地方勘察,而后去除了金佛山,其他倪新可能去的地方追捕。”
余浩辰说道:“这怕不行吧?人手本来就不够,这么一来,估计三路人马都会扑空?”
“那依你看应该怎么办?”
余浩辰心道这还用我说?周成斌和陈劲松都说过张弛是难得的行动高手,军统沈阳站的副站长,调来上海是戴老板对上海分局莫大的支持,一定要尊重服从他。看来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耐着性子说道:“张队长,我陪你开车赶到发现尸体的现场,现场勘察,那个人是司机,还是一枪毙命,凶手是职业特工的可能性很大,再看看用的是什么枪,司机是在行驶途中被杀的,还是下车修车或者是解手的时候被杀的,再根据车辙,不难判断出是不是倪新所为。如果是他干的,这里就没必要留人了,试想他杀人劫车,还能待在包围圈里不走,等着我们抓他?”
张弛暗道周成斌手下果然人才济济,唐吉田、余浩辰均非善于之辈,表面上却把脸一板,说道:“劫车杀人的就一定是倪新?别忘了权菅祜也跑了!再说有没有可能是倪新给我们设的一个圈套?他还在包围圈里,等我们中计撤离,他再逃出去?”
余浩辰急出了一身汗,答道:“倪新一个人,逃命途中,自顾不暇,哪有能力给我们设圈套……”
“一个人?你怎么知道他是一个人?刘坤天这样的人,焉知没有第二个?”
余浩辰无计可施,只得望向汪秘书,向他求援。知道内情的汪秘书说道:“我对这些不是很在行,既然毛先生命令张队长负责搜捕,就由张队长全权做主吧。”
张弛命令道:“你有什么意见以后再说,行动组的特工都留给你,驻军部队的人跟我们走,分头出发吧。”
余浩辰心道部队的士兵,三个人加起来也比不了一个特工,你把职业特工都留给了我,在这里做无用功,这和故意纵放倪新逃走有什么区别?张弛是怎么回事?这个人会不会有问题?事后一定要向毛先生揭发检举他。不行!倪新手上沾满了上海站军统特工的鲜血!如果是周成斌或者是陈劲松,余浩辰一定会无条件的服从,张弛吗,他信不过。
余浩辰把心一横,反驳道:“张队长,我不在这里!如果一定要在这里留人继续搜山,请你或者汪秘书带着驻军部队的士兵们干吧。既然你把行动组的特工交由我指挥,请允许我勘察发现尸体的现场,而后去金佛山或者其他倪新可能逃往的地方追捕。”
张弛大怒:“毛先生命令我全权负责追捕倪新,出了事自有我承担,你只需要服从命令!”
余浩辰不由得嘲讽了一句“追捕倪新?哼,如果不是有人无能……何用追捕?”
“放肆!胆敢当众顶撞长官,执行任务期间等同在战场上,你信不信我毙了你?!”
余浩辰也豁出去了:“我是周局长直属的行动组的成员,你不过是第三纵队的队长,我不是你的部下,你没有权利处置我!”
张弛勃然大怒:“什么?!你再说一遍!”
汪秘书赶紧打圆场:“余浩辰,不准放肆!张队长奉毛先生的命令,全权负责追捕倪新及其同党,张队长,别和他一般见识了,再吵下去,倪新趁机跑了,岂不贻误大事?等任务完成,抓到了倪新,再处置他不迟。就按你刚才说的办吧,我们分头行动。”
余浩辰还想再争辩,汪秘书沉下脸,威胁道:“怎么?难道你仗着周成斌局长的信任,不把毛先生放在眼里?那我倒要问问周成斌,他手下的骄兵悍将,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余浩辰只得恨恨作罢。
二三百人一番忙碌,第二天晚上,无功而返。毛人凤当众严厉训斥张弛,记大过处分,命他返回上海戴罪立功。
余浩辰心中不服,私下和唐吉田发着牢骚:“听说上次影佐祯昭围剿第三纵队,毛先生责怪周局长办事不利,回重庆就被关进了息烽集中营了,这次张弛……偏袒的也太过分了。哎,你说张弛会不会有问题啊?”
唐吉田劝道:“张弛……能力确实不怎么样,不过说他和日本人勾结,言过其实了。且不是他在东北这几年和日伪汉奸拼死搏杀,再说他来了上海吧,他真有问题,你我,还有周局长,还能这么太平?以后别胡说,把周局长关进息烽集中营是戴老板做的主。”
原来是戴老板的意思,余浩辰马上改口道:“我这不就是和你说说嘛,又没对外人讲,长官这么做,总是有道理的。”
五月二十八日下午三点,张弛回到第三纵队驻地,见到这些日子一直随队行动的周成斌,还有在两个小时之前赶来的陈劲松,张弛介绍了重庆之行的情况,很诚恳的说道:“周局长、陈副局长,对自己人,我张弛一向都是有话直说,之前的事确实是我心中不服,存了一比高下的心思,导致……我在这里向二位长官请罪认错,从今而后,一定摆正位置,全力协助二位长官。”
周成斌笑笑,陈劲松笑道:“记得我刚从太原回重庆,毛先生说我坐了几年办公室,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干行动特工,让我去临澧特训班跟班学习,张弛你还给我们上过课,算起来我应该是你的学生,难怪你心里不舒服。”
“是我想左了,国家蒙难,我却斤斤计较个人声望,实在是惭愧。”
周成斌笑道:“张弛啊,你和当年的汉将飞将军李广一样,是为盛名所累。其实我也有责任,应该和你把早点把话说开了。你我都是为国效力,不说这些了,我们商量一下如何除掉倪新吧。”
陈劲松答道:“来这的路上,我就想这个任务重最困难的不是除掉倪新,而是如何栽赃到李士群头上,否则倪新一个人的存亡,与大局无关,处置不当,让日本人发现了真相,引发报复……别忘了,崇明岛上的集中营里有很多我们的人和盟国的外交官,假如再让日本人迁怒到无辜的中国百姓头上,就更糟糕了。”
张弛问道:“这两个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如果能成功栽赃给李士群,日本人报复什么?只能找李士群算账。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刚来上海,不太了解倪新和李士群之间的关系,二位长官能否向我介绍一下?”
周成斌答道:“二人之间似乎有点不为人知的特殊关系,我已经命人在打听。倪新是小野平一郎的爱婿,他和小野鹤子的关系以前是瞒着李士群的,被无意中撞破后,李士群极为不悦,超出了一个长官和下属之间应有的分寸,后来倪新潜入重庆炸毁了我们千辛万苦运回去的盘尼西林生产线,取得了谅解。倪新死忠李士群,上次我们和李士群不约而同劫夺东北运来的黄金,被倪新侦知,后来小野平一郎也知道了,倪新苦苦求情,最终以李士群吃了个哑巴亏,赔出两千根金条,不了了之。”
事先不知情的张弛心中大喜,笑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太好了,这不等于是我们的经费是李士群提供的吗?日本人对这两个人怎么看?”
周成斌答道:“自从李士群劫夺金条,日本人虽然引而不发,实则记着这笔账那。偏偏李士群还不肯消停,也可能是怕兔死狗烹,拼命扩张势力,最近又在淞沪等地建立了十二三家情报站,原定归属倪新的情报处管辖。日本人什么也没说,要钱给钱,要装备给装备,等筹建完毕,提拔权菅祜担任情报处副处长,专门负责这些情报站,而且还规定情报站同时听命于当地日本占领军特高课。”
陈劲松插话道:“李士群向各个情报站派出了很多76号能力出众的职业特工,这一下等于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张弛问道:“权菅祜回上海了?日本人怎么如此相信他?”
陈劲松答道:“你在重庆申请武器耽搁了两天,权菅祜和倪新比你早一天回来的,昨天刚回来就宣布了任命。权菅祜是日本人,而且父祖两代都是小野家族的家臣,不过这一点76号知道的人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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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谋事在人(上)
张弛心道昨天权菅祜才被任命,今天周成斌就知道了,那个卧底的效率很高啊。周成斌没有离开驻地,只能是陈劲松带来的消息,这么说陈劲松也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心态已变,并不因三人之中只有自己不知道而有心结。
周成斌说道:“张弛,你和唐吉田、余浩辰刚回来,我今天就回昆山,第三纵队就交给你了,最近日本人一直在围剿苏北的抗日武装,好在规模都不大,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今后如果有大规模的清剿行动,我会派人事先给你送信。除掉倪新的行动代号‘啄木鸟’,目前具体的计划还没有定下来,你等我的通知。”
张弛答道:“是,请周局长放心,我们从重庆带回来一些重武器,迫击炮、机关枪、手雷,第三纵队也不是好惹的。杨本华和冯根生也跟着我来了。”他看出周成斌还有话要和陈劲松谈,很识趣的说道:“老唐正在带人装卸武器,我去看看。”
张弛离开草房,周成斌说道:“劲松,你安顿一下杨本华和冯根生,让他们直接归你指挥。我们接着被张弛打断的话头说吧,泽之怎么说?”
“他听说破获重庆日本人谍报网的计划没有成功,很惋惜。我问他李士群会不会因此怀疑到他身上?他说不会,请我们放心,从表面上看他并不知情,如果追查有可能推断出倪新和权菅祜去向的人,影佐祯昭派到重庆去的那一批特工的嫌疑最大。”
周成斌说道:“话虽如此,不能不预作筹谋,毛先生电告我们局本部电讯处破译了一套影佐祯昭和谍报网联系的密码,可惜,这套密码不常用,而且不是负责人使用的。毛先生命令我们故意泄露这个消息给76号。”
“这样最好,可以把倪新行踪泄密的责任推到密码被破译这上面,我回上海就办……周局长,除掉倪新,啄木鸟行动……”
周成斌有点奇怪:“怎么了?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
“我对泽之说局本部命令设法除掉倪新,他的反应……实在是令人担心……”陈劲松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周成斌却心知肚明,把话挑明:“泽之理智上认为这个计划很对,感情上却有点接受不了,对不对?他是怎么说的?”
陈劲松苦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他说……想取的你的谅解,不参与这个行动。”
周成斌大为不悦:“胡闹!这是可以讨价还价的事吗?他是怎么回事?不参加?亏他说得出口!他这话不用对我说,应该对着戴如、郭烜、刘无、孟霄杰等人的在天之灵说去!”
陈劲松为刘泽之说话:“我觉得有情可原,人吗,总是有感情的,这几年相处下来……”
周成斌训道:“你比他还冥顽不灵!他是个军人,是军统的职业特工!感情?和汉奸讲感情?我没听错吧?你命令武顺转告他:他这句混账话我全当没听见过!”
陈劲松很为难:“武顺转告?这有用吗?武顺又不能和他直接联系,还要通过纪群,最好你直接和他谈谈……我知道,只要见面就会有危险,可是……我是说既然泽之不参加,也没什么吧?”
“糊涂!杀掉倪新,他不参加没什么,可是要想把倪新之死栽赃到李士群身上,就需要他配合了。我有个初步计划:先挑起倪新和李士群的争端,而后用76号特有的毒药毒死倪新。”
陈劲松换了个话题:“周佛海怎么突然要和重庆接触,这会不会是个圈套?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慎重一点,别轻易去见他。”
“这些政客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过你说的也对,再说我也做不了主,等局本部的命令吧。”
二十八日下班前,小野平一郎亲自给倪新打来电话:“倪新,回来了?”
“是的,我昨天下午五点到的上海,连夜向李主任汇报工作,没来得及回家,今天又去了影佐将军那里。您的身体还好吗?鹤子还好吗?我下班后去接她回家。”
“鹤子,还好吧,你下班后来我这里吃饭吧,吃完饭再一起回去。”
倪新答应下来,刚挂上电话,刘泽之敲了敲门,没等允许,推门就进来了:“老倪,下班别走,我在锦江饭店给你接风,我和权菅祜也说好了。”
倪新赶紧说道:“等一等,别走!泽之,改日吧,我今天要去接鹤子。”
刘泽之不由分说的答道:“吃完饭再去。”说着就要离开。
倪新只得起身拉住了他,笑道:“泽之,我刚答应……鹤子回去陪她吃饭,然后一起回家……这么着,你们先去,等我送鹤子回家后,去找你们,反正一喝酒,也不会太早结束。”
“好吧,你早点过来,别让我们等太久。”
来到小野平一郎家中,鹤子迎了出来,倪新吓了一跳:怀有五个多月身孕的妻子没有了一个月前离家时的丰腴,消瘦了一圈,脸色蜡黄,倪新很心疼,不由得问道:“怎么了?身体不好啊?去没去医院?医生怎么说?”
鹤子勉强一笑:“别站在院子里说话了,太阳还没有下山,今年的夏天怎么这么热?放心吧,隔十天总要去趟医院,医生说没事,我就是没胃口,睡眠也不好。”
“对,我糊涂了,别中暑了,回房间说吧,为什么没胃口?想吃什么让下女去做,睡眠不好?怎么会那,这里很安静。”
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的小野平一郎接话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傻丫头,是担心你。鹤子,你去厨房看看晚饭准备的怎么样了?倪新,坐吧,我有话对你说。”
支开鹤子,小野平一郎说道:“倪新,日本的特工虽然是亚洲最优秀的,不过对中国,总有些隔膜,大本营举办了一个为期一个月的特工特训提高班,为中国战场培训高级特工,需要两个中国教官,我推荐了你,现在就等大本营的通知了。”
派倪新去日本,的确是为了培训来华从事情报战的特工,也是为了支开他,权菅祜才好和李士群对抗,如果李士群不识时务,就除掉他!倪新在上海,也许会受牵连,特别是今后接手76号的时候,会受到李士群亲信的抵制,不如让他置身事外。
倪新陪笑道:“谢谢爸爸,我以前没有做过教官,一开始就教提高班,行吗?万一力有未逮,岂不给您丢人?”
“凡事总有个开始,你实战经验丰富,不必妄自菲薄。如果能成行,顺便带鹤子回日本,特训班结束后,你先回来,让鹤子在东京家中待产,孩子满月了,再让她回来。”
小野平一郎五年前丧妻后,接了妻妹来家照顾鹤子的两个弟弟,鹤子生产,有嫡亲姨妈照顾,再好不过。不过倪新还是有点不放心,问道:“李主任知道了吗?我这一走……”
小野平一郎放下报纸,意味深长的笑道:“李桑目前还不知道,我想……他总不会不同意吧?难道他还想背着皇军做什么对不起大日本帝国的事,需要你出面替他善后?权菅祜被任命为76号情报处的副处长,有他在,你离开一段时间,不会有事的。”
倪新赶紧说道:“将军您误会了,我就是怕才疏学浅,丢了您这个推荐人的面子。”
“你先不必和李桑提起这件事,等有了消息我会抽空亲自和他交代。走吧,去餐厅吃饭。”
送妻子回家后,倪新赶到锦江饭店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刘泽之很不高兴的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重色轻友!先罚三杯。”
权菅祜笑道:“就罚一杯吧,倪处长,请吧。”
刘泽之不依不饶:“什么一杯?规矩是三杯!”
倪新赶紧转移话题:“什么一杯三杯的,我慢慢喝,你们聊什么哪?这么热闹?”
权菅祜答道:“他们在问我为什么军统会事先知道我们两个的行踪?我也不知道。赵队长说在咱们到达重庆的前三天,影佐将军那里和重庆谍报网联络用的密码其中的一部被破译了,电台也被查获,电讯员被抓。”
倪新很奇怪,问道:“这件事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那个电讯员供出了多少东西?”
张克清答道:“影佐将军让电讯处派人协助重新编辑密码,所以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如果仅仅是这一部电台被破获,损失不会很大,不过影佐将军那里的密码有相通性,一部被破译后,其他的破译难度会下降很多。”
赵敬东插话道:“我还是听不太明白,老张,什么叫相通性?为什么所有的密码都必须重新编程?”
“就是说原理差不多,一个被破译了……”
倪新打断了张克清的话:“怎么公开谈起工作来了?聊点别的吧。老赵,电报通讯这玩意,一句两句也讲不清楚,你追着问,想改行啊?”
刘泽之护着赵敬东:“不是你先谈工作的吗?再说老赵不改行,就不能问问?老倪,你和权菅祜在重庆被军统追捕,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倪新责备道:“老权,重庆的事你怎么信口就说?”
权菅祜陪笑道:“这不是都是自己人嘛,再说我也没说不该说的……聊点别的吧。”
刘泽之不以为然:“都是你先开始说的,现在又说别人……不聊这个聊什么?聊女人?”
赵敬东笑道:“说起女人,一会我们去大都汇舞厅玩玩。老倪、泽之,你们是有主的人了,敢不敢去?”
刘泽之笑道:“我没问题,老倪……借给他一个胆,他也不敢。”
赵敬东添油加醋的激将:“谁说的?要去当然是一起去了!老倪虽然是高攀,不过有的时候,还是不那么怕老婆的,对不对,老倪?”
倪新笑道:“说什么哪?我一个大男人,什么时候都不怕老婆,再说又不干什么出格的事,不就是跳舞吗?去就去,不过我不付账,小费在内,一概由你们支付,说好了今天你们请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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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谋事在人(下)
李士群这些日子颇为抑郁,为了扩大势力,他向影佐祯昭申请在淞沪一带建立了十二家情报站,每家五六十人不等,作为76号的直属派出机构,本来还想着日本人未必会答应,或者是只同意成立那么三五家,谁知影佐祯昭一口答应,预算中提出的经费也没有过多为难。
一个多月以来,赵敬东、浅野一健、刘泽之等人奉命四处奔波,为了一炮打响,取得日本人的欢心,他把76号一批行动队和情报处中层骨干全都派了出去,担任情报站少校站长。本来还担心影佐祯昭会有意见,或是不同意对其中一些人的任命,为此还准备了备用人选,没想到也是全部通过。
一切就位了,影佐祯昭却突然提出倪新分身乏术,建议任命权建祜为76号情报处副处长,专门负责领导这十二家情报站。说是建议,实则就是不择不扣的命令,李士群只得答应,
这还不算完,影佐祯昭又命令这些情报站由当地日本占领军特高科和76号共同管辖。李士群这才反应过来被日本人利用了:什么双重领导?比之同在一地的当地占领军特高科,76号根本就是鞭长莫及。真要有事,只有出人出力的份,出了问题,人都是76号的,责任自然也就主要由76号承担,有了功劳却是两个主管单位的。自己一时大意,手下一半以上的精锐被派了出去,吃了个哑巴亏。
不料更让他着急上火的还在后头,本想着倪新和自己的关系匪浅,权菅祜又是倪新的亲信,恩威并施,应当不至于起二心。前脚刚宣布了队权菅祜的任命,外出执行任务的赵敬东第二天听说此事,就来报告,说是曾听倪新说起过,权菅祜不仅是日本人,而且父祖两代都是小野平一郎的家臣。
李士群大为恼火,当即命令叫倪新来见他,刘泽之去了情报处,回来报告说:“李主任,我去晚了一步,倪处长一下班就走了,听说去了小野将军家,用不用属下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
李士群只得答道:“算了,让他明天一早来见我。”
第二天一早,倪新来到李士群的办公室,说道:“主任,听说您找我?”
李士群开门见山的问道:“权菅祜是日本人,对不对?”
“是啊。”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倪新很奇怪,李士群似乎很不高兴?这是怎么回事?他答道:“早就知道了,就是上次和赵敬东奉命潜入重庆,炸毁军统康慈制药厂,小野将军介绍属下和权建联系,命令他协助我完成任务的时候,知道的。”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
倪新心道:这是人家的私事,为什么要挂到嘴边上?更遑论向长官打小报告了,权建祜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又有什么关系?76号里有浅野一健的宪兵队,还有原来归山木龙三指挥,目前暂时由平川新野代理组长的日本特工组,他不敢顶撞李士群,只好答道:“是属下疏忽了。”
李士群又道:“影佐将军命令外派的十二家情报站由权菅祜直接领导,你觉得他能胜任吗?”
倪新小心翼翼的答道:“这个……不太好说,好在有您在,随时可以指点他……我的意思是您才是76号的当家人,如果他力有未逮,换人就是了。”
“出了事,造成了损失,再换人,不嫌太晚了一点吗?我看还是你多操点心吧。权菅祜资历浅,我担心那些站长们未必服他,”
倪新本想说自己有可能马上要去日本,话到嘴边,想起小野平一郎特意叮嘱由他出面和李士群说,又把话咽了回去,只道:“是,权菅祜的委任状前天才发下去,总不好今天又撤了他的职务,还是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吧,以后属下用心看着点。其实主任您过虑了,由您主持大局,谁敢不服?”
意诚商贸公司这些日子以来生意越做越大,尤其是一些游走在合法与不合法之间的生意,别人不敢碰,利润自然不低。六月一日下午三点,在常熟却碰了个大钉子:两船粮食被扣押了。托人去探听,得知动手的居然是76号常熟情报站。叶时文也没太当回事,想来是误会了,亲自出面来到情报站,求见情报站负责人何其莘。
何其莘倒是很快就见了他,脸色却不好看,冷冷的说道:“你就是意诚商贸公司的叶时文?来得好,省的我派人抓捕传讯了。”
叶时文一愣,他和何其莘并不相识,不敢提李士群,只得答道:“正是叶某,何站长,以前没有机会识荆,不过我和76号的赵敬东队长、刘泽之秘书,都是过从甚密的好友。”
何其莘的脸依然板着,说道:“既然如此,叶先生更应该遵纪守法,怎么做出这样胆大包天、资敌牟利、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你知不知道这是杀头的罪过?”
听何其莘这么定性,叶时文吓了一跳,辩解道:“不过是两船粮食,怎么谈得上资敌?何站长玩笑了。”
何其莘冷笑道:“是否资敌,要看粮食运到哪里,这一年来意诚商贸公司十数次采购粮食,运到苏北国统区销售,牟取暴利。”他顿了顿,隐含威胁的问道:“买空卖空,一转手,利润可观,其他商贸公司都不敢染指的生意,意诚商贸公司却毫无顾忌,甚至最起码的掩饰都懒得做,正常的税收也时常逃漏,这是仗的谁的势力?”
叶时文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何其莘又道:“你可别给我说是赵队长、刘秘书在幕后指使的,我对他们还是了解的,没有这么大的权力,也没有这么大的资本。”
叶时文只得答道:“当然不是,和赵队长、刘秘书无关,意诚商贸公司……”
何其莘打断了叶时文的话:“你暂时先别走了,闻听意诚商贸公司作这样的生意也不是头一回了,来人,请叶先生到隔壁房间去,把这些非法生意的过程、买主、金额,都写下来。”
叶时文大怒,两名荷枪实弹的特工已经进来,不由分说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叶时文压抑着怒火说道:“何站长要扣押我,能不能让我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叶时文当然是要求援,何其莘只做不知,答道:“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只打一个电话,还是可以的。”
接到叶时文的电话,刘泽之安抚了两句:“我知道了,你先别担心,我自会安排。何站长既然让你写,你就写吧,写那些你知道的,一时拿不准的好好想想再写。”
何其莘敢这么做,当然是有人授意。在日战区和国统区之间倒卖粮食,虽然违法,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般来说敢做这种生意的都是有背景的,不会被抓,即使一时打点不到,被抓了个现行,无非是花几个钱疏通,最多没收粮食,再罚一笔款,直接当事人关几天,也就罢了。日本人这么做,是想告诉李士群:外派情报站的事,你少插手!
那么,李士群会不会就范?这不仅仅是钱财问题,更事关76号的势力范围,如果李士群默认,等于丢掉了半壁江山,还搭上了76号的一多半的精锐特工。可是日本人是他的主子,不屈服又能怎么办?
叶时文心领神会,放下了一半的心。
放下电话,刘泽之就来找李士群汇报。李士群乍听此事,勃然大怒,啪的一声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的墩在桌上。刘泽之吓了一跳,陪笑劝道:“属下想可能是误会……”
“什么误会?!叶时文已经说了他和赵敬东还有你的关系,再说何其莘动手之前,他难道连意诚商贸公司的背景都不知道吗?混账东西!情报站,管起走私粮食的事来了,这还不是借题发挥?”
“主任息怒,何其莘是您的部下,不会吧?您看是不是叫倪新或者权菅祜来见你,命令他们出面查问一下?”
这时,李士群已经冷静下来,他起身来往踱步,沉吟片刻,说道:“何其莘当然是不敢……也不必叫倪新来了,还是你去看看,以你个人的名义先把叶时文要回来,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刘泽之心道李士群果然老奸巨猾,以他个人的名义出面,表面上看起来和76号没有关系,可进可退,而自己又是李士群的机要秘书,作为76号的一员,即使背后有日本人撑腰,何其莘也不能不给三分面子。大不了,意诚商贸公司认罚就是,走私粮食,不是什么杀头的大罪,但是如果叶时文落在何其莘手中的时间过长,压力太大,招出别的事情,麻烦就大了。等腾出手里,再和何其莘算账也不迟。
刘泽之答道:“是,属下这就去常熟,您放心,不管想什么办法,一定把叶经理带回上海。”
李士群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觉得这件事倪新和权菅祜知情吗?”
“权菅祜应该知情,倪新吗……不好说。”
李士群摆摆手:“你去吧,对了,回上海后,你和叶时文去一趟意诚商贸公司,检查一下有没有犯忌讳的东西,该销毁的马上销毁。”
走出李士群的办公室,当着平川新野的面,刘泽之给家中打了个电话:“建雪,我要去一趟常熟,今天晚上有可能回不去了……当然是有正事,胡说……我开车去,就我一个人,如果在常熟过夜,我给你打电话,还住在以前的旭阳饭店,最晚明天上午回上海,好的,我知道了。”
他的意思是要在途中见一见周成斌,地址就是预先约好的地方,徐建雪自是心领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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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成事在天(上)
下午四点半,刘泽之开着车来到了昆山,在距离周成斌落脚的那家粮油店两公里之外的一家中档饭店包间里,见到了等待他的周成斌。
周成斌习惯性地问道:“你能停留多久?什么事找我?这么急。”
刘泽之在周成斌对面坐下,有一刹那的愣神,端起茶杯喝了两口,答道:“一刻钟吧。何其莘奉日本人的命令,扣押了李士群的意诚商贸公司两船走私的粮食,把叶时文也软禁了 。李士群命我去常熟要人。”
周成斌揣测着李士群的心思,说道:“人不会要不出来,但是李士群应该有个姿态:76号愿意放手这些情报站,你觉得他会吗?”
“不会,日本人希望控制李士群的势力范围,让76号为他们卖命,但是不能功高震主,尾大不掉。如果李士群识趣,日本人还可以继续利用他,如果……也许日本人会过河拆桥。李士群却想左了,他一直认为日本人之所以不敢动他,是因为他有实力,要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第一要务就是继续扩大力量。这一次建立情报战,吃了个哑巴亏,李士群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曾在我面前流露过:要么情报站俯首听命于他,要么他就要陆陆续续把人抽调回来。”
周成斌问道:“你觉得他能办到吗?”
刘泽之冷笑道:“怎么可能?再有能力、立有大功,奴才总归是奴才。何况那些站长们好不容易有了独当一面的机会,今后还要在日本人手下讨一口饭吃,不会甘心就范的。可惜的是越聪明的人偶尔犯起糊涂来,越执拗。”
“所以才有利欲熏心这句话。对这件事,倪新会怎么想?”
“倪新和李士群完全不一样,意诚商贸公司很多事他并不知情,假如他知道了,会规劝李士群悬崖勒马,但是李士群未必听的进去,而且会恼羞成怒。”
听陈劲松说刘泽之表示不愿意参加“啄木鸟”行动,本来周成斌还想好好训诫一番,听刘泽之这么说,知道他自己已经想通了,放下了心,不再提这件事。
刘泽之又道:“我有一个建议……这是我前些日子私下偷配的意诚商贸公司叶时文办公室保险柜的钥匙。”
周成斌想了想,答道:“这不难办到,你放心。栽赃需要的……”
刘泽之又拿出两粒红色胶囊,说道:“76号技术科有很多毒药,其中有两种是特有的,除了丁林杰的母亲用过的……那一种服用后一分钟之内就会见效。这一种胶囊的粉末混入水中或者食品中,无色无味,服用后三到四个小时发作,一旦发作,华佗再世也回天无力。”
周成斌接了过来,答道:“我知道该怎么办——泽之,让你亲自出手,我知道……难为你了。”
刘泽之凄然一笑:“从姐姐死于南京屠城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了选择,我走了。”
周成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望向窗外,目送刘泽之远去,夕阳下他的身影萧索孤单。
赶到常熟情报站已是万家灯火,何其莘很客气:“刘秘书,吃过晚饭了吗?我陪你出去吃点吧。”
刘泽之也不和他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吃饭不着急,叶时文在哪里?”
何其莘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道:“就在隔壁房间里,五六个小时过去了,虽然他一个字都没写,他说和你、赵队长都认识,我可没敢委屈他,万一出点事,你和赵队长未必和我一般见识,其他的人……就不好说了,刘秘书替我开导开导他?”
刘泽之叹了口气,说道:“大上海数百万人,我认识的人多了,你也不用给我面子。替你开导他?我没这个能力,更没这个心情。要我说叶时文一个字没写是好事,他自己不为难,其他人也不为难。其他的人……就别再牵扯了,就算是我来找你求个情,怎么才能放人?说说吧。”
刘泽之的话似乎不找边际,其实二人心照不宣,何其莘答道:“他一个字不写,留他在这里也没用,由你担保,随时可以带他走。等他想通了,一团和气,再好不过了。至于两船货物吗……就看货主想不想要了,大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
何其莘话中后来提到的这个“他”,当然说的不是叶时文。刘泽之答道:“我们都是奉命行事,至于今后会怎么样,你我都做不了主……自有拿主意的人,老何,枪打出头鸟,糊涂是福。”
何其莘装作听不懂,命人带来了叶时文,刘泽之也不愿再停留,说道:“时间不早了,何站长,我带着叶先生先走了,有事回上海再说。”
车子刚开出大门,叶时文就开始质问:“怎么回事?76号的情报站居然敢扣押我?这个姓何的还是不是李主任的部下?我刚才听说这些情报站都归情报处的倪处长管理,倪处长难道不是76号的人?我姐夫……你们李主任怎么说?就这么算了?那两船粮食怎么办?你倒是说话啊。李主任究竟知不知道?”
刘泽之答道:“别的人我不知道,我是李主任的部下,当然是奉主任的命令来的,不过你记着这件事不足为外人道。两船粮食是小事,只要……何其莘也就是个打前锋的卒子。老叶,你听我一句话:其他的事不是你我能做主的,静观其变吧。”
叶时文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不再说话。刘泽之又道:“老叶,主任交代让我们回公司检查一下,该销毁的,该做假账的,都处理一下。”
二人在途中找了个还没有打烊的饭馆,草草吃过晚饭,赶回意诚商贸公司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叶时文说道:“刘秘书,你坐,我把账本、银行的来往帐目都拿过来,我们一起仔细看看。你放着吧,一会我来,哪能让你自己动手?”
刘泽之沏着茶,说道:“自己人,别客气了。明天上午银行开门我们就去把账上的钱提出来——你怎么了?”
叶时文看着保险柜里的文件,答道:“刘秘书,保险柜里的东西被人动过了。”
刘泽之放下茶杯走过来,正色问道:“你确定?不会是记错了吧?”
“不会错,第一本账本和第二本账本之间夹着一张纸条,这还是赵队长教给我的,现在纸条不见了。”
被想找个机会说破,没想到叶时文自己看出来了,这倒省心了。刘泽之翻了翻里面的文件,又仔细看了看保险柜的锁和密码盘,说道:“不是使用外力硬撬开的,谁还有这个保险柜的钥匙?你的钥匙谁能拿得到?再看看文件有没有丢失?”
叶时文一边答话一边检查着文件:“只有我一个人有钥匙……谁能拿得到?那可太多了,你知道我又不是你们这样的职业特工,每时每刻都留心——文件都在。刘秘书,现在应该怎么办?”
“应该是马上向李主任汇报,不过这么晚了……还是先整理文件吧,等天亮了再说。”
叶时文又问道:“刘秘书,你觉得是谁干的?这胆子也太大了!上海滩谁敢和76号对着干?不对,何其莘居然……他到底仗的谁的势力?区区一个少校,又是76号的人,李主任收拾他应该就是一句话的事……刘秘书,我怎么觉得要出事?”
刘泽之勉强笑道:“还能是谁?”
“难道是……”
“叶经理!少说少错,心里明白就行了!”刘泽之打断了叶时文没有说出口的话,看他一副大祸临头的神色,放缓了语气安慰道:“李主任大风大浪见得多了,你也不必太紧张。”
六月二号一上班,刘泽之就向李士群做了汇报,李士群命令道:“去把倪新叫来。”
刘泽之答应着来到倪新的办公室,一眼看见倪新对着办公桌上的一堆文件发呆,见他来了,微微愣了一下,说道:“也没必要瞒你,看看吧,我刚到大门口,门卫说今天六点邮差和报纸、信件一起送来的,我检查过了,牛皮纸做的大信封上没有邮戳,笔迹不熟,只写着我的名字,字数太少,追查起来很困难。”
刘泽之坐在倪新对面,拿起来一看,佯作大吃一惊,问道:“意诚商贸公司的账本?这是怎么回事?谁给你送来的?这应该是照片翻拍的影印件?是军统?还是日本……”
倪新长叹一声,答道:“我怎么知道,泽之,你给我说实话:这些文件里的东西都是真的吧?”
刘泽之草草翻了一下,苦笑道:“倪处长,你的问题我没法回答。走吧,主任叫你过去见他。”他故意顿了顿,低声说道:“昨天我送叶时文回意诚商贸公司,发现保险柜被人打开了。”
倪新突然失态,把手里的几张影印件狠狠地拽在桌上,怒道:“这是找死!我知道意诚商贸公司……可我没想到你们的胆子居然这么大!历朝历代,谁能容忍?钱这东西,够花不就得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想不明白?”
刘泽之反唇相讥:“这话你和我说有用吗?哎,主任在等你,你到底去不去?不去就直说,我回去复命!”
倪新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东西,向外走去,刘泽之想了想,追了上来,劝道:“老倪,主任的心情不太好,有话好好说。”
倪新恍若未闻,径直进了李士群的办公室。
随着哐当一声,茶杯摔碎的声音,激烈的争吵声传了出来,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听不太清楚具体吵些什么,刘泽之和平川新野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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