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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界第一因全文阅读

作者:裴屠狗     诸界第一因txt下载     诸界第一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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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口断刀

    大明404年,乾元七年。

    青州,顺德府,黑山城。

    夏末近秋,天气虽仍酷热,已有几分秋意。

    轰隆隆!

    震耳的雷声由远而近,踩踏乌云,自暗沉的天边由远而近。

    细密的雨点连成线,自上而下,穿空而落。

    自远处的山脉、近处的田地、最后,落尽了灰白城墙圈起来的黑山城之中,遍洒大地。

    哗啦啦~

    冰凉的春雨自屋檐滑落,拍打在街道上为数不多的青石板上,粉身碎骨。

    “又下雨了……”

    杨狱微微抬头,望着阴沉的天色,心情也不是很好。

    他穿着补丁破洞都有的灰色麻布衣衫,踩着一双草鞋,看着这瓢泼大雨,身体就有些发凉。

    下雨天,别出门。

    这是外城居民间流传的生活常识,他自己也验证过,但……

    “唉……婆婆,我上工去了!”

    叹了口气,杨狱随手将墙上的斗笠摘下带上,就要出门。

    “孩子,慢着点。”

    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从屋内走出,心疼的握着他的手,将一个鸡蛋塞进他的手里,嘱咐他路上小心。

    “婆婆……”

    杨狱知道推辞不掉,也只能将鸡蛋带壳塞进了嘴里,含混不清的说了句话,就出了门。

    心中也难免有着酸涩,自己前世真算不上富裕家庭,可也从没有因为一个鸡蛋来回推让的。

    被收养的这一年里,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做些什么来改善生活,最后还是放弃了。

    这个世道,想要干些什么,太难了。

    “呕~”

    雨水中,一股恶臭盖住了土腥味,蛮横的钻进了他的鼻子里,让他眼皮狂跳。

    自来到这个世界的半年里,最让杨狱不能忍受的,并不是没有电、网、手机,

    而是这里的人,不讲卫生。

    随地大小便的,简直比比皆是,正常的时候还好,一下雨,那简直就是灾难。

    大雨清洗一切,能够轻易的将阴暗角落里,一些人畜的排泄物冲涮出来。

    那场景,简直是恐怖!

    他当然没有洁癖,可这谁顶得住?

    “一定要搬家,搬家!”

    杨狱咬牙,小心的抬脚,尽量走高处。

    雨中的黑山城人也不是很少,有人在雨中擦拭身子,有人在冲洗农具,当然,也有洗涮粪桶的。

    杨狱目不斜视,缩手缩脚的走过小巷,街道,穿过广场,才停下脚步。

    内城到了。

    低矮却修葺一新的城墙,隔开了内外两城。

    相比外城,内城稍微整洁一些,排水之类的设施也好上不少,到了这里,他的速度快了不少。

    没一会,就能远远的看到衙门的石狮子。

    衙门,很老旧,不少地方更是年久失修摇摇欲坠,不少地方甚至有着杂草。

    若不是那对石狮子,杨狱第一次来的时候几乎没认出这是衙门。

    衙门当然有钱,更不缺维护的钱,可明明能撞进自己的腰包里的钱,谁会拿出来修衙门?

    官不修衙,可不止是黑山城这么干。

    “小狱来的挺早。”

    身后有人打了个招呼。

    杨狱回头,同样的蓑衣斗笠下,是一张同样稚嫩的脸。

    他叫朱十三,和杨狱一样,是个衙役。

    “嗯,怕雨越下越大。”

    杨狱随口搭了一句话。

    “唉,真羡慕你。只需要守着库房就行,我们,怕是还要巡街……”

    朱十三脸色愁苦,有着羡慕。

    “呵呵。”

    杨狱勉强一笑。

    他们是衙役,不是吏,可以说算是徭役的一种,与劳役、兵役并无区别,实实在在的苦差事。

    前数一百年,他们这样的不但没有工钱,还要自备干粮。

    可就这样的活计,要不是收养他的老爷子是个狱卒,也根本轮不到他。

    无他,衙役虽然是苦差,但却是有着转正的可能的。

    “算算日子,新一批犯人也快送到了,希望不会有什么凶人……”

    朱十三有些兴奋,又有些担忧。

    黑山城,是座狱城。

    顺德府之内的犯人,多半都会送到这里来,待到秋后,或是就地处斩,或是与其他府的犯人一并押往青州州府。

    往年,可有不少劫狱的凶人的。

    伴随着凶险,却也是他们转正的希望……

    “希望吧。”

    杨狱一脸木然的叹了口气。

    从一个即将踏入大学校园的法学生,变成一个流民,现在的衙门临时工,他是崩溃的。

    但他也不是什么依仗都没有。

    那口疑似将自己带到此界的‘鼎’此时还如胎记一般贴在自己肚子上。

    可惜,暂时用不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哪里又有案子,谁谁家又有人死了,最近染病的人多了起来,怜生教生意好的不行等等。

    多是朱十三再说,杨狱静静听着。

    没多久点卯的官吏到了,打了个照面,就自顾自做事去了。

    衙门的库房很清闲,交接了班,杨狱只一个时辰就干完了一天的活。

    前世今生的文字语言自然不同,但数学却是通用的,这衙门库房的伙计对刚备战过高考的他来说,当然不是问题。

    做完了活计,他才从角落拿出一个包裹着严实的小布袋。

    摊开,里面是一本书以及一些细小的石子。

    ‘希望对得起我吃的这些石头……’

    拈起一枚石子,杨狱心中叹气,木着脸飞快吞了下去。

    直到感受到身体内一闪而过几乎不可察觉的热流,才精神微震。

    穷文富武,人穷又想练武,怎么办?

    啃石头!

    众所周知,一块小小的石头,包含了大量的无机盐成分,于他这个穷人而言,是上佳的补品。

    只要石头吃得好,吃得快,就能成为人生赢家,武林高手不是梦……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石头吃多了只会胃下垂。

    杨狱没有自虐的癖好,之所以把石子当零食吃,全是因为那口鼎。

    这口鼎的开启需要能量,而这能量的来源,居然只局限于‘泥土’‘石头’……

    为了开启这口鼎,他已经吃了一年的石头了……

    就着石头,他翻开了案上的书,

    在这个大部分人都没有走出过百里地界的年代,读书是他除了酒馆说书人之外唯一能够了解这个世界的渠道。

    一年里,他也借来了几本书,对于这个时代有了个初步的了解。

    可惜,却不是他熟知的任何朝代。

    “大明404年,乾元七年,青州,顺德府……真的是完全陌生的世界啊!”

    长长叹了口气,杨狱收起书,准备结束早上的工作。

    这时,突然听到库房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伴随着一声声吸气,惊呼。

    “又死人了?”

    杨狱刚把书合上,也没在意。

    “唉……”

    披着蓑衣,浑身湿漉漉的朱十三已经窜进了库房,埋怨着衙门里到处坑水,神色却有些闪躲。

    “谁死了?”

    杨狱将书收好,站起身。

    “小狱,你…你要节哀啊。你家老爷子他……”

    朱十三压低声音,面露不忍。

    “什么节哀?你胡说什么?”

    杨狱心中‘咯噔’一下,站起,没来由的有些慌乱。

    想起了那位只见过一面,就押送犯人去青州的狱卒老爷子。

    他这一世无父无母,幸亏被杨婆婆收养,算起来,那个素未蒙面的老爷子,算是他的‘养父’?

    “你家老爷子他出事了,之前我看到你们族里有人来了衙门,怕也是得了老爷子的死讯……

    不,不对。应该,应该是失踪的消息……”

    朱十三低声说着,有些不敢看杨狱的眼睛。

    失踪等于死,衙门里的人都知道。

    之所以报成失踪,是因为死了要抚恤。

    失踪,

    不需要……

    “怎么会……”

    杨狱喉头涌动,心中有些发堵。

    初来此界的自己浑浑噩噩,若不是这位老人收留自己,只怕沦落为乞儿的自己早已死了吧?

    “哼!”

    库房外,却传来一声冷喝,一个铁塔也似的中年人跨入库房,冷冷的扫了一眼朱十三:

    “再敢乱说话,老子拔了你的舌头!”

    “王捕头!”

    朱十三噤若寒蝉,吓得腿都软了几分。

    “拿住,这是老杨的刀!”

    铁塔也似的中年人一抬手,一把带着铁锈味的断刀已经到了杨狱的手里。

    “这刀……”

    接过刀,杨狱身子一颤。

    “老杨他,是真的失踪。”

    冷硬的说了一句,见这少年拿着刀身子颤抖的样子,也不由心中叹息。

    失去了顶梁柱,对于这样一个家庭来说,可说是灭顶之灾了。

    一时,他有话也说不出口了,只能说了句“抚恤的事,有我!”,转身就走了。

    “王捕头慢走。”

    朱十三松了口气,又担忧的看了一眼杨狱,扭头也走了。

    “这口刀……”

    杨狱却好似没有在意两人的态度与离去,神色恍惚的喃喃自语着。

    他一只手握着断刀,一只手却捂住了胸口。

    热!

    烧!

    滚烫!

第二章 暴食之鼎!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可人过留影,雁过留痕,终归是有人能够在世间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痕迹的。

    有人以书卷为载体,纵千万年过去,仍可见字如面。

    有人寄托念想于后人身上,沧海桑田,仍有意志传承。

    这口刀,就类似于这种载体。

    万籁俱寂!

    握住这口断刀的刹那,杨狱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狂潮般的记忆汹涌而来。

    散碎而混乱,看不分明。

    混乱的记忆走马灯一样流转,好一会,才渐渐梳理成他能够理解的文字,形式,呈现在他的眼前。

    【获得食材】

    【食材:断刀】

    【等级:劣(下)】

    【品质:可(中)】

    【评价:普普通通,平平无奇,或许有着小小惊喜】

    【食之可得些微刀法技巧】

    【当前炼化进度(0/100)】

    【是否开始炼化?】

    终于,开启了吗?

    杨狱精神有些恍惚,怅然却多过了‘暴食之鼎’开启的惊喜。

    想着那只见过一面,却将自己从频死中拉回的老爷子,以及那位将自己当儿子嘘寒问暖的老妇人。

    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好半晌,彻底消化了脑海中的记忆,杨狱才勉强平复了心神,注意力落在了唯他可见的‘暴食之鼎’上。

    黑鼎之中,隐可见一口断刀。

    “炼化?是指这口断刀吗?炼化了这口刀,就能得到老爷子的一些用刀技巧?”

    看着手中长刀,杨狱只觉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人所学的知识与技艺,从来是日夜苦读,一点一滴的累积起来的,自己只需要炼化,就能够得到?

    试一试?

    杨狱深吸一口气,将断刀放好,坐回座位上,又看了好一会书。

    直到心绪彻底平静下来,才汇聚精神到胸口,那已经从青变成黑色的‘暴食之鼎’上。

    “炼化!”

    ……

    轰!

    眼前光影变换,眨眼间,似换了一处天地。

    杨狱晃了晃脑袋,四下黑洞洞一片,唯一的亮光就在他的手上,那是一口断刀。

    等等……

    杨狱恍惚回神,看着四周极似鼎壁的空间,又看看自己手里的断刀。

    不由的泛起一个念头:“这,这所谓的炼化,不会是让我在这里练刀吧?”

    “这不对啊……”

    杨狱顿时傻眼了,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如果和他想的一样,这口断刀上是老爷子用刀心得,那自己这么练刀,得练到什么时候去?

    但无论杨狱怎么呼喊,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没奈何,他也只能举起刀,开始练习。

    这一举刀,他发现了异样,随着这口断刀的挥舞,自己脑海里就会浮现出类似的记忆,技巧。

    让他用以对照。

    同时,一缕微光浮现在漆黑的鼎壁之上。

    【炼化食材‘断刀’中】

    【当前进度(0/100)】

    “……真是这样?!”

    杨狱有些发懵,欲哭无泪。

    他想过无数种‘暴食之鼎’开启后的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种情况。

    但别无他法之下,也只能咬着牙,对照着脑海之中的记忆,在这黑暗之中挥刀。

    一刀,

    又一刀。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鼎壁之上的进度再次一跳,到了10的时候,杨狱方才从无数次的挥刀之中退出来。

    再度感知到了外界。

    虚弱、解饿、昏沉……

    这种感觉活像是宿醉未醒又做了一夜的噩梦,一时之间,杨狱几乎连手都抬不起来,眼前更是阵阵发黑。

    ‘糟!这是过去了多久?’

    杨狱心中大急。

    这时,一阵带着哭腔的低语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怜生老母在上,求你保佑我可怜的狱儿早点醒过来吧!只要我儿能够平安无事,老妇人愿减寿十年......”

    温热的布擦过脸庞,老妇人带着哭腔,不住的祈祷着,颤抖着。

    婆婆......

    杨狱猛然惊觉,心中泛起一抹悲凉。

    相依为命的老伴儿就这么去了,这个老妇人,该是怎样悲痛?

    “老头子回不来了,你可不能丢下婆婆一个人……”

    老妇人低声抽泣着,念叨着。

    杨狱这才知道,自己已经居然‘昏迷’了三天两夜……

    “狱儿,狱儿,这是婆婆从怜生教仙长处求来的符水,你喝了它,一定会醒来的......”

    杨狱能感到自己的头被抬了起来,一碗带着腥臭的符水被递到了自己嘴边。

    符水?

    这玩意能治病?!

    杨狱全身都在抗拒:“不......咕咚,咕咚.....”

    一个字都没说出口,一碗怪味十足的符水已经被整个灌了进去。

    完了!

    肚里一热,杨狱的心头却是发凉。

    怜生教,是一个游离在黑山外城穷苦人家的一个教派,说是什么能依靠符水救死扶伤。

    但他怎么会相信这个?

    “呕~”

    杨狱挣扎着起身,伏在床边一阵呕吐,将符水全都吐了出去。

    “小狱,我的小狱。”

    老妇人顾不得心疼自己重金求来的符水,抱着杨狱,老泪纵横。

    “婆婆,我没事……”

    看着比之前还要苍老许多的老妇人,杨狱心中酸楚,又怕她哭坏身体,忙道:

    “婆婆,我饿了。”

    “婆婆这就去。”

    老妇人忙擦去眼泪,将准备好的吃食端来:“你昏迷三天了,先喝点鸡汤,慢点吃,不够还有……”

    “您,您把老母鸡给炖了?”

    杨狱这才闻到鸡汤的味道,肚里顿时开始打鼓。

    黑山城地处偏远,物产并不丰富,或者说,穷人的生活极为恶劣。

    杨老爷子虽然是个狱卒,但他为人老实本分没有额外的进项,家里的几只老母鸡,可是老妇人的命根子一样。

    “还有三只呢,炖一只不打紧的,不打紧的。”

    老妇人眼神有着黯淡:“老头子不在了,三只鸡也够了……”

    杨狱默然,不知怎么安慰,只能默默的喝着鸡汤。

    待到老妇人去收拾碗筷,杨狱又躺了下来,一闭眼,就又‘看’到了那一口陌生又熟悉的大鼎。

    大鼎呈暗黑之色,边缘却有一抹青色浮现。

    “变青了……”

    杨狱心中一突,有些不祥之感。

    这口鼎原本就是青色的,自己足足吃了一年‘石头’才变黑,这么用了一次,又要变回去?

    那自己岂不是还要吃土了?!

第三章 吃人的世道

    晨辉破晓。

    一轮红日自东而起,光巡四方,照亮天地,扫去连日大雨带来的阴霾。

    “炼化会消耗我的体力,体力耗尽也不会停止,而是要达到某个目标。初步推测,是每次10进度。

    但也说不定,孤证不举,有待尝试验证。”

    “盲目的劈砍不会增长进度,是无用功。10进度或许相当于老爷子练刀三年?”

    “现实里练刀也会增加进度,但效果远不如暴食之鼎的‘炼化’……且断刀本体并未消失。”

    “暴食之鼎会褪色,或许进度满了就会变回原本的颜色,那么,怎么解决吃土的问题?”

    “暴食之鼎需要的是什么?是泥土石头,还是其中蕴含的金属物质?如果是后者……”

    “怎么寻找其他食材?”

    ……

    略有些刺眼的阳光下,杨狱伏案书写,梳理着自己的所得与猜测,总结收获与得失。

    这是他前世的习惯。

    “呼!”

    顺手填了一枚石子入腹,感受着熟悉的暖流散开,杨狱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一夜的梳理,他已经初步了解了那口暴食之鼎的作用与禁忌。

    问题很多,用处,也很大。

    胡乱的将涂鸦的纸张揉碎,丢在角落,杨狱起身,将墙上悬着的断刀握在手中。

    顿时,一种熟悉的触感涌上心头,一并涌来的,是深深烙印在脑海之中的用刀技巧。

    是的,仅仅是技巧,甚至算不上刀法。

    “失踪,等于死。老爷子只怕凶多吉少了……”

    阳光落在刀面,映出杨狱略带忧愁的面容。

    城外,很危险。

    不止是时有出没的野兽与逃荒的流民乞儿,还因为山贼响马。

    青州地处大明边陲,比起其他州,混乱不少。

    一个年岁很大了的老狱卒,就算不死,还有的好吗?

    砰!

    砰砰砰!

    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道尖锐的声音打破院内的平静:

    “二婶,开门啊,开门啊。是我,云花啊!”

    “哎,来了。”

    杨狱皱眉之时,杨婆婆已披着衣服上前打开了门。

    门一开,一个妇人已经进了门。

    她约莫三十来岁,擦着劣质腮红,声音尖锐的打着招呼,她身后,是几个憨厚的中年汉子。

    “这些人……”

    杨狱皱眉。

    这些人似乎都算是他家的亲戚,只是好些年似乎也没走动过了。

    这时候上门……

    “你们怎么都来了?”

    一夜辗转反侧,杨婆婆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婶子,二叔的事,族里也知道了。我们这次上门,为的就是要为他老人家操办后事。”

    那妇人叹了口气:“二叔他活着没享过什么福,死了,怎么也得风光一回,你说呢?”

    “后,后事。”

    杨婆婆脸色一白,身子晃了一晃:“你二叔他只是失踪,会,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二婶啊!”

    妇人上前拉过杨婆婆的手:“衙门的行事你还不清楚?那三尺刘哪里舍得给二叔抚恤?”

    “是啊,二婶。这都好些日子了,可再拖不得了。”

    那几个汉子也都附和着。

    “这……”

    杨婆婆手足无措,有着无助。

    “二婶,你还犹豫什么?你点个头,之后的事,侄媳妇一定办的妥妥当当,不要你操一点心!”

    眼见杨婆婆似乎被说动,妇人语气更多了几分温和,只是她嗓音尖利,听的人极为不舒服。

    “这事不但要办!还要大办特办!”

    这时,又有人附和着。

    “那是,那是!”

    中年妇人先是点头,后有警觉,扫了一眼,就见一脸色发白的少年依靠在门前,冷淡的盯着自己。

    冷眼看着院内的几个‘亲戚’,杨狱只觉心头有着一团火在跳。

    他两世为人,到底不止是个乡野少年,哪里不知道这几人的目的是什么?

    吃绝户!

    他曾听说过,但凡一家的男人若是死了,同家族的人就会上门,将家里值钱的都会被搜刮走,锅碗瓢盆也不拉下。

    甚至会假借出丧的借口,日日上门,逼着这家人摆流水席,要一直摆,请大家都来吃,把这户人家吃绝,吃光!

    直至把房产,土地全都交出去,逼得女人远走,甚至上吊自杀!

    相传,一代名妓柳如是就是被吃绝户所逼,硬生生吊死家中,可哪怕这样,她死后也仍然被夺走了家财!

    杨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会碰上这样的事情。

    “这位就是小狱吧?”

    妇人面色一僵,忙又挤出一抹笑容来:“一年没见,都已经是个大人了。”

    “小狱。”

    杨婆婆松了口气,忙挣脱妇人的手掌,后退几步。

    “婆婆。”

    杨狱扫了院内几人一眼,才看向老婆婆,温声道:“挑个合适的日子,把老爷子的后事,给办了吧。”

    “可……”

    杨婆婆欲言又止,但见杨狱目光坚定,却也只能点头应下。

    “小狱说的可太对了!”

    妇人本以为这事又有波折,此时见似乎成了,顿时喜上眉梢:

    “哪还用挑什么日子?今个,可就是顶好的日子!”

    “今天不行!”

    杨狱摇头,见妇人面色不虞,才道:“至不济,也得等衙门的抚恤下来。”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这事,王捕头可是应承了我的。”

    “王捕头?”

    妇人一愣,眼珠子一转,有些迟疑:“可衙门办事想来拖沓,若是拖个一年半载可怎么好?”

    ‘真就这么迫不及待。’

    杨狱眼神一冷,咬着牙才将火气压了下去:“三天后,抚恤就会下来,到时候哪怕没有,老爷子的后事,也是要办的。”

    “那……”

    妇人犹豫了一瞬,见几个汉子没啥意见,方才点头答应。

    “唉。”

    送走几人,杨婆婆就是长长一叹,越发的憔悴了:“小狱,这可如何是好……”

    到底活了大半辈子,她如何能不知这些人的目的?

    但知道又有什么法子?

    家里的田亩、乃至于房屋,可都在族里登记在册,就是告官,也赢不了。

    “婆婆,把田契、房契一并给我。”

    重重的合上门,杨狱气性未消。

    曾有一瞬,他恨不得抽刀杀了这几人。

    可杀了这几人,还有其他人,而自己要是被抓,婆婆就真没有一点指望了。

    “你想卖了这些田?行不通的,这些田契、房契都在族中挂着号,没有人会收的……”

    老妇人连连摇头。

    杨狱咬着牙,却是笑了:

    “卖给他们,他们当然不要。可,要是送给他们呢?!”

第四章 鬼头大刀

    黑山城,有内外二城。

    内城,就是黑山城原本的城区,外城,则是附近乡村多年来迁徙而来的混居之地。

    不但脏,而且乱。

    白天还好,一到夜晚,外城可没有几个人敢独自出门。

    杨狱在衙门上工,虽然只是个临时工都算不上的衙役,可也没少听了杀人越货的事情。

    是以,一到了傍晚,盯梢的人离开,杨狱就揣着房契、田契,提着断刀就出了门。

    前几日大雨的痕迹仍在,路面仍有些泥泞。

    杨狱小心的穿过巷子,避开游荡在街巷中的泼皮,向着内城走去。

    “外城的势力有不少,还有着怜生教这样人数众多的大教派。但不能和他们交易……”

    杨狱沉着心,仔细思量着。

    一年的时间,足够他对黑山城有个大致的了解了,相比于混乱的外城,内城好上不少。

    至少吃相不会那么难看。

    “呜呜~”

    路上,杨狱隐隐能听到有人抽噎的声音,不少人家挂着白布。

    “又死人了。”

    杨狱心中叹息,加快了脚步。

    腐尸之地必有秃鹫盘旋,吃绝户,不独独是他家会碰上。

    赶在内城关门之前,杨狱进了内城,熟门熟路的转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处小巷。

    穿越的这一年里,他可不是什么都没做,一有空闲时间,不是去蒙学旁听学字。

    就是来这里学武。

    当然,这并不是一家武馆,以他家的底子,可付不起高昂的学费。

    人人都知道穷文富武,可事实上,无论文武和普通人都没有什么关系。

    咚咚咚~

    门没关,杨狱还是敲了敲门,才轻手轻脚的走进院子。

    ……

    “人背有骨二十四,或因男女老幼而有差异,却也大差不差!”

    “操刀斩头,需认骨,这是手艺,也是慈悲!”

    “……人死万事消,人犯有罪自有王法律条,咱们奉命行事,不损阴德,无伤天理,只是要记得……”

    “一刀,只能也必须一刀!一刀是行法,两刀,那就是虐杀,真个要损阴德,伤天理!”

    “这,就是咱们这行最大的规矩!”

    ……

    灰白色的院墙内,一群少年蹲在墙角,双手持木刀平举,手腕刀身各有石块坠着。

    秋日已寒,傍晚更凉,几人却都汗水滴答。

    一老者坐于木椅上,定睛看着一众少年,不时训斥着。

    这老者年岁不小,兜帽下的发丝都已灰白一片,满脸风霜皱纹,他的怀里,蹲着一毛发灰白无光的老猴。

    干枯的老手,不住的抚摸着老猴的后颈。

    “呼!”

    杨狱站在院外没有上前,静静的听着魏老头训斥弟子。

    这跛脚的魏老头在黑山城可是大大有名。

    据说他年轻时就与乡人一起去参军,重伤回来后,又做了刽子手,如今黑山城的一些刽子手都是他徒弟。

    不算他参军,单单是这些年,被他亲手斩首的,就将近百人。

    是真正的狠角色。

    杨狱没说话,安静的看着这些少年练刀。

    这些青年可比他来得早,练的久的都有七八年了,少的也有三四年。

    三年打杂,才能提木刀,这是魏老头的规矩。

    杨狱满打满算都不到一年,自然是训斥的话听了一肚子,刀可还没摸过一下。

    “好生练吧,咱这点东西你们要是学会了,多的不说,至少三餐温饱,有瓦遮头,至不济,也不至于流落街头吃土。”

    魏老头不缓不慢的训斥着弟子,末了,也扫了一眼杨狱。

    “流落街头吃土……”

    杨狱苦笑,这说的不就是他吗?

    一年多前,他从此世醒来,成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乞儿,若不是被老杨头夫妇收养,他几乎真的饿死城外。

    人快饿死了,真是什么都会吃。

    他,是真的吃过土……

    “很多人瞧不上咱们这个行当,可咱们听命行事,靠本事吃饭,哪有什么见不得人?”

    老魏头起了身,抱猴踱步,一脚深,一脚浅的想屋里走:

    “吃饭,不寒碜,让老父母饿死街头,那才叫个寒碜!”

    杨狱脸色木然,默默跟上。

    “有话就说。”

    魏老头一甩手,老猴‘吱吱’叫了几声,窜上了院里的老槐树上。

    “就知道瞒不过老师……”

    屋内的光线更为黯淡,杨狱微微低头苦笑,将自己的来意说明。

    余光扫过屋内摆饰,落在了屋内正中的案子上。

    案子上,横放着一把无鞘大刀。

    那刀袤方,背厚面阔,刀柄处雕有鬼头,雪白清亮,却难掩血腥气味,望之令人心寒。

    杨狱认得,这口刀就是魏老头持之斩首近百的斩首刀。

    平日里魏老头视若珍宝,绝不肯让旁人碰上哪怕一下。

    往日里,杨狱虽然羡慕但也没有什么心思,但此时扫过,心中不由的就跳了跳。

    ‘这口鬼头大刀,会不会也是食材?’

    “呵呵~”

    魏老头端起茶杯,正襟危坐,闻言,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杨家算不得什么,但老夫凭什么要买下这些田亩房产,徒惹麻烦呢?”

    “不是买,是送!”

    杨狱放弃侥幸,一咬牙。

    直接将房契、地契一并拿出,直接拍在了桌子上。

    魏老头,就是他早就想好的交易对象。

    一来,这魏老头根本不会怕杨家那些亲戚,二来,自己到底在他门下学艺。

    虽算不上师徒,到底有着几分香火情在。

    比起别人,终归好上不少。

    “哦?”

    魏老头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杨狱,旋即冷笑:“到底是崽卖爷田心不疼!老杨头积攒这些东西,可用了大半辈子。”

    “东西再多,守不住也没有任何用处。”

    杨狱倒是很清醒。

    与其被那几个所谓的亲戚吃干抹净,他宁愿将这些田亩送人,做一个对自己有利的交易。

    魏河弟子一大堆,他可不信这老头子真就不顾脸面,白拿了这些东西。

    “老夫倒是小瞧了你这小子。”

    魏老头放下茶杯,深深的看了一眼杨狱。

    对于这个拜入自己门下的小子,魏河印象并不深,记得最清楚的,还是这小子曾经吃过土。

    此时,倒是真有些惊讶了。

    杨狱低着头,一言不发。

    “嗯…”

    魏河拈起田契,略一沉吟后,开口了:

    “你到底叫我一声老师,老夫自然不会白要你这些东西。这样,你那两年学徒直接免了,从明天开始,和他们一起练刀吧!”

    “呼!”

    心中巨石落地,杨狱这才松了一口气:

    “是,师傅。”

第五章 稳、准、狠!

    月朗星稀,客房中,杨狱久久无眠,索性翻身坐起,取出断刀,开始演练刀招。

    说是刀招,也不准确。

    比基础更为基础的东西,比如,握刀。

    握刀,有正握、反握、左握、右握、斜握等等种类,根据每一种握刀的方式,才有基本的站位与技巧。

    杨狱自然是正持刀柄。

    呼~

    断刀掠过照进屋内的月光,杨狱眼神明亮,诸多技巧如烙印在脑海之中,时时可以对照。

    “可惜看不到进度条……”

    不急不缓的将脑海中的技巧一一使出,杨狱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墙壁,不无遗憾的想着。

    但没多久,他已然沉浸了进去,忘却了杂事。

    直到身体传来阵阵酸痛的时候,他才惊觉,天居然已经亮了起来。

    “这就一夜过去了?”

    杨狱甩着酥麻一片的手掌,心中有着震动。

    他很确信自己之前是绝对没有这样的专注度的。

    以前的他,就算是很想做成某件事,还是会忍不住开小差。

    虽然不是三分钟热度,可也不可能专注到这种地步。

    “是之前的‘炼化’提升了我的专注度?”

    杨狱一边舒缓着筋骨,一边猜测着。

    在鼎内他感觉不到疲累,也无法计时,此时想想,自己只怕持续了很久一段时间。

    这或许不是自己变得专注,而是‘习惯’?

    不由得,他又想在此尝试炼化,但现在不是时候,万一有昏迷几天,可就很麻烦了。

    ……

    魏老头门下学武,并无严苛的制度,甚至可以说,很是散漫。

    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练,魏河一概不管。

    大多时候,他都是抱着老猴,似睡非睡的靠在大椅上,但一旦哪个练错了,又会及时出声呵斥。

    杨狱却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

    魏河这到底不是武馆,来他这学武的都是抽着空闲时间来的,大多时间,还是要上工的。

    能每日都来练上几个时辰的,也就那么两三个人而已。

    像杨狱之前,一个月能来三五天已经算是不错了。

    “今个又有师弟入门,老夫就再为你们讲上两句。”

    杨狱才来到院里,就听到魏老头的声音,忙加快脚步走到几个师兄弟后面站定。

    魏河松开老猴,跛脚踱步,一起一伏:“有道是拳脚熟才进兵器,可你们多半没有这个条件,学拳脚,比兵器耗费可要大的多了……”

    杨狱凝神倾听,知道魏老头是说给自己听的。

    “要练拳脚,不说需要的药酒、药膏、药油,单单是每日需要的进补,就不是你们承担的起的。”

    魏河的声音并不大,小院里的一众人却也听得清楚。

    有人连连点头。

    但杨狱却是清楚,练刀所需的花费,也很是不小,不说别的,一口普通的刀,要价就得三两银子。

    以他在衙门打杂的月钱,得两年不吃不喝才买得起。

    而这,还不算日常的保养。

    兵器,是需要保养的,可不止是不用的时候丢一边,用的时候磨一磨。

    “既然入了老夫的门,你们想必也知道,老夫行伍出身,砍人头起的家,那么,能够交给你们的,也就这些东西了。”

    魏河淡淡的扫过一众弟子,在杨狱身上停了一瞬。

    “师傅说的哪里话?这黑山城哪个不知您的威名?能学到您的万一,弟子可就受用不尽了!”

    这般露骨的拍马,让一众人不由的看去。

    杨狱扭头,说话的是个满脸横肉,身材魁梧的中年大汉,他认得,这是外城的胡屠户,胡万。

    也是每日都能来练武的两三个人之一。

    “战场上也罢,杀头也好,都不需要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招式,你们只需扣住‘稳、准、狠’三个字,那么,立足黑山想来不是什么问题。”

    魏河一招手:“过来个人。”

    “哎,俺来!”

    那满脸横肉的胡万已经第一个抢上前去,满脸憨笑。

    但下一瞬,他的笑容已经僵住了:“哎,哎呦。师傅,您老轻着点……”

    “嘶!好大的力气!”

    场下的杨狱吃了一惊,这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怕不是得两百斤上下的大汉。

    就这么被魏河那干枯瘦小的老头提着后颈给提了起来。

    “稳字不必多说,你们切了这些年的豆腐,能入门,大多也是有那么几分的。接下来,要说的,是准!”

    魏河一手提着胡万,一手上下比划着:

    “一刀能省三分力,绝不浪费一份功!人的身上有骨两百余,有的坚硬,有的较软……”

    “若与人搏杀,一刀砍在天灵盖或是砍在颈下二三骨,那也是绝不相同的!”

    魏河侃侃而谈,说起这个,这小老头双眼都变得明亮起来。

    “说的好有道理……”

    杨狱听得牙酸,这老头子绝对是个凶人。

    “持刀手要稳,劈砍也要准!”

    魏河指指点点,说着哪里骨头硬,哪里骨头软,哪里受力,哪里不受力。

    他说的头头是道,场下不少人却是听的浑身不自在,也包括杨狱。

    这可是杀人的法子,说的好像是切菜一样……

    “师,师傅。快,快放俺下来……”

    魏河一通教学,胡万却是再也顶不住了,满是横肉的脸涨得通红,只觉脖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小小年纪,吃不得一点苦!”

    魏河老脸一沉,将胡万丢在地上。

    “咳!咳咳~~~”

    这魁梧汉子一阵咳嗽,差点没喘上气来,心中一阵后悔,自个凑什么热闹。

    “算了。”

    被这一打岔,魏河也没了谈兴,一摆手,道:“胡万,这里你最闲,你就将你杨狱师弟送回去吧。”

    说到此处,又顿了一顿:

    “吃了晚饭,再回你家!”

    “啊?”

    胡万有些疑惑,但见魏河瞪着自己,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

    “谢师傅!”

    杨狱一拜,心生感激。

    “走吧。”

    胡万揉着脖颈,一阵龇牙咧嘴。

    ……

    “这小子一夜都没回来?”

    内城城门外,几个汉子蹲在路边,神情烦躁不已。

    他们也没想到,一个半大小子居然敢傍晚出来闲逛,而且彻夜不归,还没被内城巡守赶出门来。

    “嘿!六哥,那小子出来了!”

    一略显瘦小的小子眼神一亮,看向城门。

    “让老子等了半天,这小杂种!”

    王六狞笑着起身。

    “等等,六哥,等等!”

    王六正要上前,冷不防被小弟一个拖拽,回身怒目而视。

    小个子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腿肚子打转:

    “你,你看那小子身边。那一身毛的,是不是胡屠夫?”

第六章 换血?

    胡万很有钱。

    这是杨狱对这位胡师兄的第一印象。

    黑山外城有三大城区,每个城区有一屠户,胡万正是他所在城区的屠夫。

    不但自个魁梧的好似一头毛熊,手下二三十个伙计,也都膀大腰圆、孔武有力。

    就算是外城的一些小帮派也都不敢招惹他们。

    “嘿!”

    刚出内城大门,杨狱就听得自家这位胡师兄闷笑一声:“杨师弟,你这是被盯上了啊?”

    “王六。”

    那几人堂而皇之的蹲守在这里,杨狱自然也看得到,而且还认得。

    几人里个子最高的那个,叫王六,是那日去他家的那个妇人的姘头,平日里打鸡骂狗,是他们那块有名的混不吝。

    “瞧着!”

    胡万‘嘿嘿’一笑,敞开嗓子就叫住了准备开溜的几个混子:“孙子,过来爷爷这!”

    王六几人身子都是一僵,扭过头,脸色比哭还难看:“王六见过胡大哥……”

    “大哥也是你叫的?”

    话没说完,胡万蒲扇也似的大手已然盖在王六脸上,鼻血混着牙齿飞了出去:

    “叫胡爷!”

    “哎呦喂~”

    王六被一下打趴,哭喊着嚎了起来:“胡,胡爷,你,你为啥打我?”

    “咋?爷爷打不得你?”

    胡万又是一脚,王六咕噜噜的滚了几圈,只觉眼前发黑,差点被一脚踢死。

    其余几个混子看的两股战战,别说上了,跑都不敢跑。

    他们也就欺负一下老实人,遇到胡万这样的大屠户,哪里硬气的起来?

    “爷爷,胡爷爷,别,别打了……”

    王六被打懵了,趴在地上不住求饶,裤裆都湿了一大片。

    “猪狗一样的东西,也敢吃人绝户?”

    胡万一脸嫌恶,发黄的浓痰吐了王六一脸,又一脚将其踹的飞起:

    “滚你娘的!”

    王六一阵呻吟,却是连爬也爬不起来了。

    被两个混子架着,惨嚎着狼狈而去。

    “谢谢胡师兄。”

    杨狱忙抱拳道谢,心中也觉解气。

    “谢个什么?俺也就帮你这一时,这种猪狗样的东西最是难缠,要想解决,还得看你自己。”

    胡万一摆手:“要谢,就谢老头子吧。”

    杨狱点点头,心中也是提起小心。

    他与胡万不过见过几面,这次出手也是因为魏河嘱咐,要想解决威胁,还是得看自己。

    “倒也不用太担心。”

    见杨狱不说话,胡万又道:“这些混子多半家贫,靠着个狠字厮混。等你练个几天,他们就不敢招惹你了。”

    一路走着,杨狱也没放过这个机会,向胡万请教着刀法技巧,也打听着外城的一些事情。

    待得走过几条街道,快到广场之时,胡万突然止步,拉着杨狱就转进了一条小巷。

    “嗯?”

    杨狱一愣,随即看到广场上不知什么时候竖起一个高台,一个看上去仙风道骨的老道,在念叨着什么。

    高台下,一大群人或站或坐,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却都不发一声,看上去极为诡异。

    “这外城待不得了,待不得了……”

    胡万嘴里念叨着,脸色有些不好看:“你娘的,连老子的弟兄都被拉进去了。”

    “邪门,邪门!”

    胡万连道两个邪门,拉着杨狱就绕路,却是连照面都不敢打。

    “胡师兄很怕这怜生教?”

    杨狱心中一动。

    这大半年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嫌恶怜生教的,其余人,包括他婆婆在内,都觉得这个教派治病救人,是个善教。

    久而久之,他都差点以为自己太多疑了。

    此时见胡万满脸惧色,忍不住发问。

    “老子会怕他?”

    胡万脸色一沉,矢口否认,扫过四周,才压低声音道:“这怜生教,很邪门!”

    “他们不是治病救人的吗?”

    杨狱佯做不懂。

    “烧几张符就能治病救人?有着本事,不去给皇帝老子效力,跑来给咱们这些苦哈哈看病?”

    胡万‘嘿嘿’冷笑几声,道:

    “咱们外城今年因病而死的人,可比往年三五年还多,还都是年轻人。呵呵……”

    说到这里,胡万突然住口,杨狱猛然抬头,才见得小巷外,一个穿的好似披麻戴孝样的白衣人带着一队人经过。

    为首的,还扫了一眼胡万。

    “好险……”

    胡万大喘气,额头有着汗珠,见杨狱眼神古怪,又很是有些气恼:

    “要不是老子前些日子才‘换血’,早就操刀带人把这鸟教派干翻了!”

    杨狱本是好奇发问,听得胡万的话,顿时捕捉到了重要的点:

    “换血?”

    “你不知道?对了,你才入门。”

    胡万擦去额头冷汗,一时也不想动弹了,索性靠着墙稍歇:

    “咱们练武,不管是刀枪还是拳脚,说到底,还是看谁速度快,力量大。可身体打磨到一定程度,再想增加,就得‘换血’了。”

    换血……

    听着胡万的话,杨狱眼神发亮。

    此时,他回想起来,胡万人高马大不假,可那王六也是七尺汉子,可被胡万打儿子似的暴打没有还手之力。

    而胡万两百斤的身子,魏老头一只手就提起来了,当时有些吃惊,此时却有些恍然。

    原来是换血。

    “师兄,怎么才能换血?”

    杨狱询问。

    “你想换血?你知道换血得吃多少药材?俺爹杀了三十年的猪,俺又杀了十多年,就这,

    一次换血,还差点拉了饥荒,就你……”

    胡万连连摇头:

    “穷文富武,你以为说说而已?”

    杨狱没说话,只是捏了捏口袋里的石子。

    没药材,石头大概,也行?

    “行了行了,这些事,你还是问老头子吧。”

    见杨狱还要发问,胡万顿感有些头大,摆摆手,就出了小巷。

    “换血、换血……”

    杨狱翻来覆去咀嚼着这两个字,心中生出莫大的渴望来。

    这种世道,真真是靠人不如靠自己。

    若自己实力强大,那王六也似的泼皮哪里敢来吃自家的绝户?

    ……

    临近傍晚,送走了草草吃了几口的胡万,杨狱合上门,提着个布袋来到了厨房。

    起锅烧水,然后将满满几袋子挑选好的‘石子’倒进了锅里蒸煮。

    翻来覆去的洗了好多遍,才空了水,捞起来装好,提着回到了房间。

    “不就是吃石头?”

    “吃!”

    杨狱将门窗关好,又将蒸煮好的石子一袋袋的摆在床头,才合衣躺在床上,闭上眼。

    咬着牙呼唤起了‘暴食之鼎’。

    “炼化!”

第七章 突飞猛进!

    吃了一年的石头,杨狱当然知道,石头吞入腹中就会被暴食之鼎吸收,并不会停留在自己的胃里。

    只会留下一缕热流扩散全身,补充体力。

    但石头到底是石头,口感极差不说,还喇嗓子,能甘之如饴的,定然不是人。

    是以,往日里哪怕知道是为了开启暴食之鼎,杨狱心中也有很大的抗拒。

    但此时躺在床上,他木着脸,如吃炒豆子一样,很快就将一袋石头吃的见了底。

    直吃的浑身燥热,才闭上眼。

    嗡~

    光影变幻,杨狱再度来到了黑洞洞的鼎中。

    不同于第一次,看着鼎壁上的进度条,他心中一片安定,有着莫大的安全感在心中流淌。

    “外界练刀似乎也能影响进度条……”

    看着进度条后的小数点,杨狱若有所思。

    没有耽搁时间,他径直捡起鼎中唯一的物什,断刀,就开始照着脑海之中的记忆,挥刀。

    再挥刀。

    很快,他就沉浸了进去,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杨狱发现,有了基础之后,他的‘炼化’变得更快,一夜都不到,他已然醒来。

    这也意味着他对断刀的炼化达到了五分之一。

    “老爷子果然不是什么高手……”

    杨狱悠悠醒来,看了眼即将亮起的天色,心中想着:

    “魏老头说的不差,刀法的技巧本质上,真就只有‘稳、准、狠’或许,还要加个快字?”

    不紧不慢的又吃了小半袋石子,杨狱才起身,略微收拾了一下,就起身烧火、淘米,做饭。

    待得天色刚刚亮起,给婆婆知会了一声,就起身前往内城。

    衙门处,杨狱请了长假,起个大早,自然是要去魏老头处。

    一夜的炼化,他的精神仍旧极好,吃的石子够多,体力更是充沛的很,美中不足的是。

    他的嗓子哑了。

    石子就是石子,哪怕熬煮,还是伤了嗓子。

    “小兔崽子,来的这么早?”

    听到敲门声,魏河骂骂咧咧的喊了一声:“旺财,开门去!”

    “吱吱吱~”

    发色半白的老猴子跳下树来开了门,又对着杨狱好一阵张牙舞爪,才回了树上。

    杨狱苦笑一声,进了门。

    魏老头满嘴哈欠,骂骂咧咧的披着衣服出了门,见是杨狱,也不奇怪,指了指厨房:

    “去把厨房的豆腐推了,记得,要薄一点。”

    “是。”

    杨狱沙哑着嗓子应下,一年的学徒生涯,他虽然来的不多,可也推过豆腐。

    这是练习‘稳’的方法之一。

    之前的他并不乐意干这活,此时想来,才觉得自己大错特错。

    刀不稳,就算练了刀法,也没有什么用处。

    “不要用菜刀。”

    魏老头突然发声,指了指柴房外的一口大刀,道:“用那一口。”

    “啊?”

    杨狱有些傻眼。

    那口刀可不是劈柴用的,而是胡万用来练力气用的,怕不是得有三五十斤重。

    用这刀切豆腐?

    “怎么?怕了?”

    魏河淡淡的瞥了一眼杨狱:“你交的那些,也就够你学个一年,一年后,你可就不是我的弟子了……”

    来魏河处学武的人,并不是很多,相比于其他武馆的门庭若市,甚至可以说是冷清。

    之所以如此,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刽子手身份,也是因为他的收费很贵。

    学徒贵,弟子更贵。

    且还是一年一算。

    也正是因为他收费太贵,每日里又只让推豆腐、且冬瓜、劈柴,杨狱之前才会来的越来越少。

    交钱给别人打杂,这事放在前世,可是要被吊在路灯上的。

    “好。”

    杨狱深吸一口气,上前伸手去提大刀。

    “这么沉,怎么切豆腐?”

    杨狱脸色一变。

    他的体格比起同龄的少年强上不少,倒不至于提不起这五十斤的刀,可提起这刀走路都费劲。

    怎么推豆腐?

    “快着点。”

    魏河打了个哈欠,催促着。

    没奈何,杨狱只能咬着牙走进厨房。

    魏河这院子并不大,除却正院的小练武场地之外,最大的就是厨房了。

    而此时,门板也似的案板上,放了起码三五百斤重的豆腐。

    “都切完。”

    魏河嘱咐了一句,就径直回了屋。

    “呼!”

    将大刀放下,杨狱舒缓了一下手臂,深吸一口气,才将这大刀提起,一横,使其与小臂平行。

    开始切豆腐。

    有着两次炼化的刀法经验,杨狱推豆腐自然没有问题,但切了不到十块,他就已然顶不住了。

    放下刀,一阵大喘气。

    “不行,太重了……”

    杨狱拄着大刀,看四周没人,接连吞了几颗石子,体力稍稍恢复了一下,又开始推。

    如此,周而复始,待到将所有的豆腐都推成薄薄的片,杨狱已经几乎瘫软在地,汗出如浆。

    吞服石子虽然能少量的恢复体力,可这是石头,不是仙豆,肌肉的酸疼,还是会存在。

    休息了好一会,杨狱才拖着刀走出厨房,此时院子里已经零零散散的有了几个人。

    胡万也在其中,正推举石碾练力。

    见得杨狱拖着刀从厨房走出,顿时笑了:“杨师弟,俺这刀用的可还顺手?”

    不待杨狱回话,屋内已经传出了魏河的呵斥声:

    “怎么?这就放弃了?”

    当啷。

    杨狱丢下刀,揉了揉手腕:“已经都切完了。”

    “切完了?”

    魏河气急败坏的蹿了出来,骂骂咧咧道:“你这小子该不会毁了老夫的豆腐吧?”

    说话间,已经进了厨房。

    杨狱看着,眼神微微一亮,魏河年过花甲,又瘸了一腿,但这速度却是很快,流畅。

    “莫非是轻功之类?”

    杨狱忘了身上的酸疼,心中有些痒痒。

    如果说有哪一门武功是他最想学的,那一定是轻功,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轻功。

    “这都是你切的?!”

    再出门,魏河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看向胡万:“你可帮手了?”

    “没,没有,没有。”

    胡万一个趔趄,石碾差点砸脸。

    “真是你切的?”

    魏河面色好转,却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推豆腐虽然只是基本功,可这小子的基本功未免有些太过扎实了。

    “是的。”

    杨狱心中微紧,却还是点头。

    他并没有藏拙的念头,一来,他这点手段在一众人里也算不得什么,二来,他如今的境况,也不适合藏拙。

    适当的展现自己,才能得到他人的看重。

    “杨师弟,你推豆腐用的是我的刀?还推完了?”

    胡万回过神来,放下石碾子,也去厨房瞧了一眼。

    再回头看向杨狱的眼神就有了变化:“好小子,老胡我居然看走眼了……”

    自个打造的刀,胡万当然知道要用这刀推豆腐的难度。

    他有着十年杀猪的经验,可也用了三年才能用这刀推豆腐,这杨狱满打满算也就学了一年刀吧?

    “还不错。”

    眼见弟子都围了过来,魏河勉强点评了一句,就向着屋子回转:“明个早些来,不用切豆腐了。”

    杨狱忙点头。

    背过身,魏河手捋胡须,眼神却还有些疑惑。

    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还是个天才苗子……

    接下来的一天,杨狱都和胡万等人厮混在一起,或打熬力气,或练习刀法,待到傍晚回家。

    携带的一小袋石子已然吃了一干净。

    这一夜,杨狱仍旧在‘炼化’断刀。

    或许是因为有了基础,或许是入门难,之后更容易,杨狱的炼化进度突飞猛进。

    很快,就超过了一半。

    而因为这几天疯狂吃石头,暴食之鼎也没有继续褪色,让杨狱心中松了口气。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杨狱又是第一个到。

    虽然魏河说不用切豆腐,但他还是进了厨房,付出一袋石子的代价,将几百斤豆腐全都切好。

    魏河正抱着老猴晒太阳,见杨狱出来,随手一招,示意他过来。

    “手稳了,准头也就有了保障。”

    魏河摇晃着躺椅,半眯着眼道:“上次,我说学刀必备的第三个条件是什么来着?”

    杨狱心中一紧,回答:

    “狠。”

    吱~

    摇椅停住,魏老头目光幽幽,泛着让杨狱有些发毛的凉意:

    “今夜,狠一个让老夫瞧瞧?”

    “什么?”

    杨狱一愣。

    魏老头缓缓起身,背着手踱步:“老夫是个刽子手,你要学老夫的武功,当然是要……”

    “杀人!”

第八章 一刀,又一刀!

    ……

    夜幕如纱笼罩了黑山城,皎洁的月光若水银倾泻满地,流入万户千家。

    【炼化进度(67/100)】

    最后看了一眼鼎壁上的进度条,杨狱心念一松,已然回到了现实。

    接连几次炼化之后,他也掌握了随时结束炼化的窍门,不至于将全部体力消耗完毕才出来。

    “越往后,似乎越难了。”

    杨狱叹了口气。

    结束了一天的炼化,就着月光来到院中。

    听着隔壁婆婆沉沉的呼吸,杨狱小心的提起一桶水,浇在磨刀石上,拿着断刀就是一个摩擦。

    “这老头,狠人……怪不得胡万这样的糙汉子,见到他就像是老鼠见到猫。”

    回想着白日里魏老头那令人发寒的目光,杨狱只觉后背都有些发凉。

    这个杀了一辈子人的老刽子手,绝对是他两世为人中所见过对人命最为冷漠的人。

    没有之一。

    “遵纪守法…”

    杨狱咬了咬牙。

    前世的他,十二年苦读,已然是即将迈入法学院的新生,虽然还没来得及去上一天学。

    可骨子里,还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学生。

    沙沙~

    断刀划过磨刀石,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弘扬民主正气。”

    继续磨刀。

    “正人先正己。”

    磨刀。

    “我……”

    杨狱心跳如擂鼓,刀都磨的不够利索了。

    磨的不爽,他干脆将刀丢到了一边,拿起脚边白天顺路买来的劣质酒水,就着石头,仰头就灌了一口。

    “咳咳~”

    劣质酒水下肚,一股热气伴随着酒意就涌上了脸。

    咳嗽几声,杨狱又举起葫芦,很快,就喝了个干净。

    “真难喝啊……”

    丢掉葫芦,捡起断刀,杨狱望向天空。

    正有风起,吹动云彩,遮住月亮,一时间,夜色似乎更暗了几分。

    “这天,真他么的黑!”

    重重的打了个酒嗝,杨狱提刀起身,摇摇晃晃的走进了夜色之中。

    夜晚的黑山城一片寂静,只有零星的犬吠,猫叫。

    踉跄的走在小巷里,杨狱心中一片茫然。

    回想起前世所看过的小说,电影,主角一穿越就跟换了个人一样杀伐果断,他心中就不禁摇头。

    明明之前还是个连鸡都没有杀过的人。

    “或许有着胡万的威慑,他们会偃旗歇鼓……”

    杨狱心中杂乱的念头翻飞着。

    不知不觉间,已然穿过数条小巷,来到了外城西城区。

    耳朵贴在门上,隐隐间,就听到阵阵呻吟,隔着院子,他听得并不真切,却依稀可以分辨出这人是王六。

    “王六真在他姘头这,呵,连门都不关。”

    杨狱心中一禀。

    惊讶于魏老头的消息灵通的同时,向前一挤,进了院子。

    ………

    “轻,轻点,腰,腰要断了!”

    王六赤裸着身子趴在床上,发出惨叫,呻吟。

    擦着劣质腮红的妇人轻轻为他上药,嘴里也在叫唤着:“杀千刀的胡屠夫,怎的下如此狠手?”

    “疼死老子了!”

    王六疼的捶打床板,浑身哆嗦,满头冷汗。

    “别嚎了,叫外人听见不好。”

    妇人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窗外。

    “你娘的!老子为了你的事被打成这样,你还怕被人听见?怎么的,老子见不得人吗?!”

    王六顿时火大,反手一个巴掌抽在妇人脸上。

    “哎呦!”

    妇人被打的一个趔趄,回过神来,顿时开始撒泼大叫:

    “好你个王六,竟敢打老娘!不是你拱老娘门子的时候了,我,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

    这妇人很是泼辣,一顿张牙舞爪让王六也没了脾气,连声讨饶。

    擦好了药,王六挣扎着坐起,脸都疼的扭曲:“王八蛋胡万,下手这么黑……”

    “杨狱那小畜生,居然搭上了那个老刽子手,这下可是有些麻烦了……”

    妇人拢了拢头发,有些担忧,也有些愤恨。

    杨狱曾在魏河门下当学徒她也是知道的,可魏河门下的学徒不知多少,真个能被他收入门下的可没有几个。

    三年打杂学徒,还要付高昂的学费,有这钱,还不如再加点去武馆学上几手拳脚呢。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伸手拿起酒碗灌了一口,王六憋屈又愤恨:

    “这么一个小畜生,居然害的老子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憋屈,但无奈。

    都说他是个混不吝,可王六很清楚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不然,他早就和那些‘前辈’一样死在臭水沟里了。

    一个死了老子,还没有依靠的半大小毛孩子,他自然随手拿捏,可胡万,他可真惹不起。

    更别说那魏河魏老头了。

    “这泼皮会放弃?”

    贴着墙倾听的杨狱心中一动,就听到那妇人冷哼一声。

    “哪有这么容易?”

    那妇人披上衣服,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窗外,压低声音道:“你以为族长看上的是那点田亩?”

    “难道不是?”

    王六凑上前抱住妇人,心思又有些活跃起来。

    “当然不是。”

    妇人抿了抿嘴,道:“那点田亩也就咱们心动,族里要的,可是狱卒的名额。”

    “狱卒?咱们这可都是父死子替,难不成你们准备……”

    王六比划了一下脖子。

    “那谁知道?”

    妇人摇了摇头:“族里原本是想以操办后事的名义,逼一逼那老婆子,收回田亩房契,之后再将族里老人的名义收养那小畜生……”

    “妙啊!法不下家,族里的事,别说胡万,就是魏河,三尺刘也管不着!到时候,嘿嘿……”

    屋内两人一人一句说的兴起,门外的杨狱却是胸膛起伏,怒火大炙。

    “好狠,好狠!”

    杨狱气的脸色发白。

    这是真要将他们一家吃干抹净了!

    这伙人只怕早已将自己与婆婆的‘后事’都安排好了!

    “不说这些了。忍了好几天,可想死我了……”

    “哎呀!你不痛了?”

    “哪还记得痛?”

    “死相!”

    ……

    听着屋内的污言秽语,杨狱再也压不住心中火气,后退几步,一个发力,撞向紧闭的木门。

    砰!

    门被一下撞开。

    就这屋内的烛火,杨狱一眼就看到了抱在一起乱啃的男女,眼神发狠。

    一抹腰间,断刀一掀,就向着王六劈了过去。

    “啊!你…”

    王六被吓的浑身一颤,一下将那妇人推了过去,反身就要去拿床边竖着的刀。

    噗嗤~

    滚烫的鲜血喷了一脸,打湿了杨狱蒙在脸上的破布,也染红了他的双眼。

    “死!!!”

第九章 酷吏

    咔嚓!

    雷蛇划过长空,阴雨落下。

    一着皂角服的年轻捕快从院内走出,张开伞,为铁塔也似的中年人遮挡雨滴。

    “王头,死者两人,男的叫王六,是街上的泼皮,女的叫王云花,是他的姘头。”

    年轻捕快言简意赅的汇报着案情:

    “行凶者必是有着武功底子,女的被斜斩开了脖颈,男的,被自后一刀砍下了脑袋……

    凶器,应是一柄短刀……”

    王佛宝面目冷峻一言不发,快步走进院内,几个捕快小心翼翼的寻觅着线索,仵作正在验尸。

    “王头,凶手很谨慎,加上这雨来的快,院内没有了什么痕迹……作案者应是个老手,手法利落,极度凶残。”

    又有捕快上前汇报:“死者身上被翻动过,屋内也没了细软,或许是求财?”

    “不。”

    淡淡的扫过院内,王佛宝指了指院内唯一不曾被雨水冲走的脚印,道:

    “凶徒应是在此处发力撞开的木门,观其身形,应当稍显瘦弱,武功底子或许有,手段却不怎么高明。”

    几个捕快也都看向院内的脚印。

    “尸体的伤口,看似是短刀造成,可其形状,更似是衙门的制式腰刀,至于看着像是短刀,但也可能是……”

    王佛宝住口不言,眼底却有涟漪泛起。

    “寻人收尸,若没亲朋,就拿张席子裹着丢到西山。”

    伸手取了下属的油纸伞,王佛宝也不多言,转身就离了此地,走入风雨之中。

    “得,又得赔上一张席子钱。”

    见王佛宝离得远了,几个捕快对视一眼,皆是有些肉疼。

    来之前他们已经调查清楚了。

    这两人一个鳏、一个寡、租的他人院子,又被人搜刮了一干净,便是有亲朋,也不见得会给他们收尸。

    那可都是钱……

    ……

    挥刀!

    挥刀!

    挥刀!

    暴食之鼎中,杨狱浑然忘我,一柄断刀挥舞的密不透风,全然沉浸在练刀中。

    宣泄着杀人之后心中的惊惧与躁动。

    叮~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到鼎壁上的进度条再度变化,他才缓缓收刀。

    再睁眼,看着熟悉的屋顶,杨狱有些发怔。

    一夜宣泄,他心中已经平复了下去,但一时之间,还是有些不适应。

    这不是杀人之后的恐惧,而是一手推翻了自己前世二十年才建立的世界观所带来的惶恐。

    自己可是个遵纪守法的人啊……

    “魏河,真只是个刽子手?还是说……”

    合衣坐起,杨狱仍有些发怔。

    回想起魏河对人命的轻描淡写,他仍是有些无可适从。

    咚咚咚~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嫂子,在家吗?是我,佛宝。”

    佛宝?

    王捕头!

    杨狱心中一紧,脊梢发凉,身上不由的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到底在衙门上工,自然知道王佛宝。

    这位王捕头为人铁面无情,擒拿犯人很有一手,而且手段狠辣,是黑山城有名的酷吏。

    比之那位一个月未必升一次堂的一县父母‘三尺刘’的名头还要更大些。

    “不是说他押送犯人去青州的路上受了重伤吗?这便好了?”

    刚刚杀了人这酷吏就上门,杨狱也忍不住心中有些慌乱。

    杨婆婆已然打开了门,擦了擦手,接过递来的酒肉:“来都来了,带什么东西?”

    “天寒了,嫂子记得添件衣服。”

    王佛宝撑着伞进了院门,与杨婆婆寒暄的同时,眼皮一抬,冷厉的目光已然穿过窗户打在了杨狱身上。

    “好凌厉的目光……”

    杨狱心头一颤,面上不动神色,实则后背汗毛都炸了起来。

    “记得,记得呢。”

    杨婆婆勉强挤出小脸,又说着明日要给自家老头子办后事,让他一定要来。

    “杨老哥…”

    王佛宝语气一顿,面色顿时柔和了几分,眼底有着一抹愧色:“杨老哥他只是失踪……”

    看着比之之前憔悴了许多的老妇人,王佛宝语气凝噎,有些说不下去了。

    狱卒本没有押送犯人的职责,是自己因差人死伤不少,将其要了过来通行。

    没想到……

    “便是失踪,做个牌位,也终归是个念想不是?他若回不来了……”

    老妇人神色黯然,又强打着精神招呼王佛宝进房间,自个则去了厨房准备饭食。

    “王捕头。”

    杨狱压下心中慌乱,上前见礼,也谢过他批了自己这些天的假。

    “干的好大事。”

    扫了一眼空空荡荡几乎被卖空了的屋子,王佛宝语气冷厉,生硬:

    “刀使的不错,可惜太过稚嫩了。”

    “啊?”

    杨狱一脸茫然,好似听不明白:“王捕头,可是城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杀人,或许是一时激愤,或许是魏老头的要求。

    但杨狱也不是个愣头青,去时蒙面避开一切可能被人发现的可能,杀人之后迅速收拾收尾。

    自忖即便自己有动机,没有证据,衙门也拿不得自己。

    “城西死了两个人,正巧,一个是之前上门的王云花,一个,是之前在城门欲要堵截你的王六。”

    “更巧的是,他们两人都是被断刀所杀,而观其刀伤角度,行凶者的身高体型与你大差不差。”

    王佛宝深深的凝望着杨狱:“你说巧不巧?”

    “啊?王六被人杀了吗?”

    杨狱心中紧张,面上却是闪过激愤:“死得好!这王六横行街里,不知欺压了多少人,指不定是被人路过的大侠杀了除恶!”

    人有多种。

    有人慌乱就会语无伦次,有人紧张头脑就越发冷静。

    杨狱是后者。

    他一面回话,一面则回想着自己昨夜的作为,自认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就,打死不承认!

    “王六死有余辜。”

    王佛宝点了点头,似乎很是认同。

    杨狱微微一愣,就见这位冷面酷吏在屋内踱着步子来到窗口,伸手将窗台上的断刀拿在手里。

    “你洗得很干净,可惜血腥味不是那么容易被洗掉的。”

    背对着杨狱,王佛宝望着窗外风雨,似有所感:

    “如王六这样的泼皮,或许真个该死。可若世上人人都如你一般,又将是个什么光景?”

    话至此处,王佛宝手腕一抖,断刀‘嗡’的一声没入风雨,直插入黄泥地里,深不见柄。

    “这是杨老哥的抚恤,带着你婆婆,去内城寻间住处吧!”

    王佛宝自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啪’的一声拍在了窗台上。

    转身,撑伞,出门。

    杨狱怔怔的看着雨中人影渐行渐远,耳畔却仍有声音回响:

    “你,好自为之吧!”

第十章 脱胎换骨

    王佛宝来去匆匆,杨狱却是久久无法平复心境。

    杨婆婆擦着手走进屋子里,有些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不留住王捕头?”

    “哪里留得住?”

    杨狱笑的勉强。

    一日里几次大起大落,他只觉身体有些发虚,趁着婆婆不注意,连吃了好几粒石子才好了一些。

    “老头子生死未卜,也不知能不能回来,你一个小娃娃没了依靠,在衙门可怎么呆得下去……”

    老妇人絮絮叨叨,满脸担忧。

    “婆婆。”

    杨狱心中一暖,握住老妇人的手,道:“王捕头送来了抚恤……”

    “抚恤……”

    老妇人呆了呆,握着钱袋的手有些颤抖。

    见婆婆又难过起来,杨狱忙开口转移话题:“婆婆,王捕头说外城不太平,要我们搬去内城……”

    “搬家?”

    老妇人有些茫然的点头:“是要搬家了,巷尾那家兄弟两个一起染了重病,怕是过不去夏天了……”

    杨狱默然。

    今年过了才一半,外城染病而死的人都要比以前几年都要多的多了。

    回想起那日胡万的话,他心中也有些紧迫。

    “这年景,是越发的难过了。”

    老妇人黯然叹息。

    “那,雨停了我去找个牙行租个房子?”

    杨狱小心翼翼,生怕让婆婆伤心。

    老妇人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再受刺激,只怕会有病。

    “听你的。”

    老妇人兴致不高。

    这雨一下就是一早上,临近中午天才放晴,杨狱草草的扒拉了几口饭,揣起银子来到老院子里。

    “随手一甩,就插的如此之深?这王捕头只怕也是换了血的高手……”

    杨狱累得一头大汗,才挖开了坚硬的黄泥土,看到了刀柄在下的断刀。

    心中有些咂舌。

    又好一阵忙活,将断刀挖了出来,洗了洗,这才出门向内城走去。

    牙行所在,正是内城乃至于黑山城最为繁华的‘南大街’。

    这条街颇为繁华,诸如酒楼、茶馆、医馆之类的设施一应俱全,道旁的小摊贩更是一个接一个。

    人潮涌动,是外城绝看不到的景象。

    “真好似两个世界啊……”

    看着穿着光鲜的行人,杨狱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在街上游荡起来。

    连日来的努力,他距离彻底炼化断刀也已经不远,来这,就是想要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其他‘食材’。

    多日里的摸索,他已然知道,暴食之鼎所‘炼化’的只是物体之上留下的精神。

    这么大的黑山城,类似的东西不应该没有吧?

    可惜,杨狱逛了两个来回,也还是没有找到哪怕一件可能存在精神的‘食材’。

    无他,南大街压根没有古物……

    “来错地方了,我该去北大街……”

    杨狱无奈的摇摇头,不经意的一回头,却不由的惊出一身冷汗。

    一个穿着白衣的瘦高个,正在街尾冷冷的注视他,见他回头,又隐入了人群之中。

    “他,他是在跟踪我?白衣,这人是怜生教的人?”

    杨狱心中一紧,又有些疑惑。

    他可从没招惹过怜生教的人,他们怎么会跟踪自己?

    图财的话,自己身无余财,老爷子的抚恤对于其他人算是不小的数目,可怜生教哪里瞧得上?

    古怪,古怪……

    杨狱心中转着念头,脚步一拐,离了牙行,也没去北大街,不缓不慢的走着,却是径直来到了魏老头的小巷。

    敲响了门。

    “吱吱吱~”

    老猴旺财叫嚷着开了门。

    杨狱进了院子,今天分外冷清,练武场上连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魏老头躺在摇椅上,半睡半醒。

    “你可知,老夫为何要你去杀人?”

    还没踏入练武场,魏老头的声音就飘飘荡荡的传了过来。

    “不知。”

    杨狱摇头。

    “看来,你还没有发现。”

    魏老头半眯着眼,摇晃躺椅:“任何一门武功被创造出来,都是开创者为了克敌制胜,甚至是为了杀人!”

    杨狱走进两步,捡了个小马扎坐下,知道自己算是真正过关了。

    “任何一门武功,都蕴含着开创者的精神、气质,后人学习,无形之中就会改变性格。”

    魏老头声音不急不缓,娓娓道来:

    “一年前的你,唯唯诺诺,便是道旁的野狗,你也是绝不敢靠近一步,而一年后的现在,你却敢夜杀人。”

    “这其中的改变,难道只是因为你喝了几口马尿不成?”

    “改变性格……”

    杨狱心头一震,有些恍然。

    前世他就听说过,本来内向胆小的孩子学了健身、散打、拳击之类的手段,就会变得胆大。

    此时琢磨琢磨,不外乎是‘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老夫这辈子杀人不少,会的这点手段自然不会怎么良善,你算是个苗子,老夫不想毁了你,故而试探一二罢了。”

    魏河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

    杨狱沉默一瞬,才道:“可若是我被人反杀,或是被捕快拿了下大狱呢?”

    “呵呵~”

    魏河直起身子,目视杨狱,淡淡道:“自然与老夫无关。”

    杨狱苦笑。

    心中却是越发笃定,这魏老头绝不是个善茬。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魏河打了个哈欠。

    杨狱定了定心,问出心中最想知道的事情:“弟子想知道如何能够‘换血’。”

    “既然过了这关,你也算是老夫的弟子了。也罢,就为你多讲上两句……”

    魏老头略微沉吟,一招手唤了声‘旺财’。

    那老猴在树上发出‘吱吱’叫声,一溜烟窜进了屋子里。

    “学武不外乎练招式,打熬身体,增长气力,可这到底有着极限,就算是胡万那样勉强算天赋异禀的,力气也不过一头水牛。”

    魏河接过老猴爪子里的黄纸,随手一抖:

    “换血却不同,那是真正的脱胎换骨!过了这关,你才算个武者,内外城也大可厮混了。”

    “脱胎换骨。”

    杨狱听得眼神发亮,猜测道:“这血该怎么换?难不成,是药浴?!”

    “不错。”

    魏河略有些惊讶,点点头:“寻常的手段根本无法触及骨髓,要换血,自然要药材辅助了。”

    哗~

    说罢,他甩了甩手中的黄纸:

    “这是‘换血’的方子,老夫倒是可以给你一份,可你,又哪来的钱财去买药材?”

    “吃土,可是换不成血的!”

第十一章 万物皆可进度条?

    ……

    一墙之隔,内外城的某些东西那真是天差地别,比如房子。

    同样一套带院的小四合,外城只需纹银十八两,内城却足足需要六十三两,磨了半天,也还是要六十一两!

    以他在衙门打杂的工钱,不吃不喝,也要四十二年才买得起!

    哪怕是如杨老爷子那样有编制的狱卒,不吃不喝也得六年才买得起这么一间小四合。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老爷子的抚恤,可就花的差不多了。”

    咬着牙从牙行出来,杨狱心痛的无法呼吸。

    王捕头送来的钱袋里有纹银二十两,且有一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

    这大大超出了衙门往年的抚恤,杨狱估摸着,要不是‘三尺刘’良心发现,那就是王捕头说了话。

    这笔钱很是不少了,可还是不经花,买了房,就去了一大半。

    “客官慢走,明个会有人将房契送去您那。”

    牙行的人笑呵呵。

    “得想个办法搞点钱……”

    收起票据,杨狱心中盘算着。

    ‘老爷子的抚恤金,只有十两不到,我从王六那搜刮来的银子差不多也就十两出头……’

    ‘别说老爷子的抚恤我一分不会动,就算用,加起来的这二十两,也就够二十次药浴的药材而已……’

    ‘听魏老头说,胡万算是顺利的,前后也至少买了三百多份药材,真真要命……’

    ‘‘换血’到底如何强横还不知道,可多有钱,我已经知道了……’

    ……

    心中默默盘算着,杨狱还是转身走向了药铺,准备先准备一批药材试一试。

    按照魏老头所说,换血可不是一蹴而就的,这是个水磨功夫,没有捷径可走。

    快则一两年,慢则三五年,只能一点点积累,且有着换血失败的可能。

    而且一次不成,百日功废,三次不成,不但再也无望换血,而且会损伤身体经络……

    “怎么全都涨价了?”

    杨狱一脸肉痛。

    柜台后戴着小毡帽的药铺掌柜脸上闪过一丝不耐,还是压着性子道:

    “还不是外城的事,也不知哪来的邪风,就这一个月,已死了二十来个了,用药的人多了,可不得涨价吗?”

    “已经死了二十来个了?怎么会这么多?”

    有买药的客人惊呼一声:“这,这该不会是瘟疫吧?”

    在这个风寒都会要人命的时代,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只是一个月就病死二十多人,未免有些太过惊悚了。

    “那谁又知道?”

    药铺掌柜一边称量着药材,一边随口说道:“嫌贵就等上几日,再过几天,送药材的商队也该从顺德府赶回来了……”

    “病还能等?”

    那客人一瞪眼,利索的掏出钱买了自己需要的药材。

    ‘得尽快搬家了……’

    杨狱的心头也是一沉。

    他可记得婆婆中午说起你,他所居的那条小巷,可也有两兄弟染了重病。

    这要真是瘟疫……

    心中一紧,杨狱也不想讨价还价了,掏出从王六哪里搜刮来的十两碎银,直接买了够七八天使用的药材。

    匆匆出了药铺大门,向家里赶去。

    日头渐落,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杨狱脚步不慢,堪堪赶在了内城关闭之时回到外城。

    “小狱?怎么买这许多药材?家里谁染了病吗?”

    转过几个街头,杨狱正要回家,就听到有人叫自己。

    回身一看,几个衙役正抬着一草席从旁边小巷出来,后头抱着一张小草席的,却正是朱十三。

    “你们先去吧,我和小狱说两句。”

    对着同伴说了一声,朱十三小步挪了过来,同时恶臭铺面而来,让杨狱忍不住后退一步。

    “这是?”

    看着那草席露出的一角襁褓,杨狱脸色有些难看。

    “唉。这家人也不知死了几天,等邻居发现,尸身都臭了……”

    朱十三脸色有些黯然:

    “这孩子,饿死也有好些天了……”

    话到一半,朱十三已经说不下去了,杨狱也沉默了。

    “对了。”

    好一会,朱十三似是想起了什么,道:“昨日我听人说,有人听见‘三尺刘’训斥王捕头,好似是因为你家老爷子抚恤的事……”

    “……今早王捕头给送来了……”

    杨狱顿了一顿,才回答。

    “那就好。”

    朱十三左顾右盼,见四周没什么人,才靠近压低声音道:“小狱,听我的,拿了抚恤去内城买个空闲的宅子,贵一些也不打紧……”

    杨狱心中一动:“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和朱十三虽然都是衙役,但干的活计可不一样,他因为有着一手算术,进了库房。

    朱十三却是每日巡守街道,诸如‘收拾尸体’‘清扫县衙’‘搬运物资’的脏活累活。

    消息,也比他要灵通太多了。

    “多的,也不好说。”

    朱十三犹豫了一瞬,看四周无人,才道:“我只给你说,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也不等杨狱点头,就又道:

    “外城这病来的诡异,只怕是瘟疫,你,你快些走就是……”

    “朱十三!”

    远处传来的大叫打断了朱十三的话。

    他慌忙应了一声,告别了杨狱,抱着草席就跟了过去。

    “瘟疫。”

    杨狱叹了口气。

    以外城这种卫生,瘟疫也不是没可能,究竟是不是,他也摸不准,但外城待不得,却是真的。

    想着,杨狱没回家,反而折返了回去,来到内城大门出,掏出二钱银子,让值守内门的门头稍等。

    之后快步赶回家,也没收拾什么,就背着杨婆婆匆匆赶回了内城,来到他刚买下还没拿到房契的小院。

    内城四个城区,东西南北,以南最繁华,以北较为萧条,他买的,自然是北城区。

    虽不如南城区,可相比外城,却是要好的太多太多了。

    眼见杨狱拿着断刀撬开门,杨婆婆有些担忧起来:“小狱,这,这被旁人看见不好吧?”

    “早来早心安,左右这房子咱也买下来了,自己家的门,旁人哪里管得着?”

    杨狱却是无所谓。

    小院不大。两间南房,两间北房,一间厢房,带着一小院,小院不大,只水缸两口,老树一棵。

    草草收拾了一下,将婆婆安顿了下来。

    杨狱也没歇着,起锅烧水,开始熬煮药材,两个时辰后,他将熬好的药液直接倒进大缸里。

    又将准备好的热水倒进去,试了试水温,然后脱了个赤条条,只穿着底裤跳了进去。

    “换血……”

    杨狱沉下心来,按照魏河传授的法子开始调整呼吸。

    “按照魏老头的说法,换血最大的难点,就是放空精神,不思不想。胡万换血,就这一关,就浪费了起码几十锅药液……”

    ……

    人的心思杂乱,哪怕是梦中都没有片刻消停,非要长久训练,否则根本控制不住。

    温热甚至有些滚烫的药液中,杨狱心中想着,却是默默的念了一句。

    “炼化!”

    嗡~

    下一瞬,他再度来到了暴食之鼎中。

    “不知道是不是可行……”

    杨狱心中刚泛起念头,就看到黑黝黝的鼎壁之上,除却‘炼化断刀’的进度条之外。

    又多了一抹微光。

    【换血进度:(0/100)】

    “这也行?!”

第十二章 坠崖不死?

    ……

    “药浴?”

    小巷一角,闻到淡淡的药香,身穿白衣的高瘦男子眉头皱起:

    “魏河真的看上这小子了?”

    迟疑了一会,他转身离开。

    他的速度很快,避开行人,穿过几个小巷后,一拐,进了一间三进的大宅邸后院。

    “你怎么来了?”

    院内,一个正在浇花的拄拐老者皱起眉头。

    “杨宝田!”

    瘦高个白衣人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这事办砸了,等副舵主回来,你想想怎么交代吧。”

    “砸了?”

    杨宝田使劲一敲拐杖,半信半疑:“以你的手段,杀不得这小崽子吗?外城现在这般混乱,莫非没有机会?”

    “他搬进了内城,且距离魏河所在的小巷不远。”

    瘦高个面无表情,没有将药浴的事说出来,而是道:

    “魏河可是个狠角色,我可不想和这么个小崽子兑命。”

    “此事干系不小,你要是不管,副舵主那里,我交代不过去,你就能交代过去吗?”

    杨宝田有些烦躁起来,有些后悔接触怜生教了。

    这一年里,便宜没占多少,代价倒是没少付。

    “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瘦高个随口说了一句,就要走。

    “且慢!”

    杨宝田唤住白衣人:“这小崽子暂时动不得,那就算了,黑山城狱卒空缺,可还是有的。”

    瘦高个闻言皱眉:“你们几家可是商议好目标,你这么干,就不怕他们秋后算账?”

    “呵呵~”

    拐杖重重拄地,杨宝田冷笑连连:

    “各人自扫门前雪,这关过不去,哪里还有以后?老夫顾不得那么多了?”

    “要我帮手也行。”

    瘦高个也懒得多问,竖起食指:“再给我一百两,现在就要,不要现银,只要银票!”

    “一百两……”

    杨宝田脸皮一抽,但还是咬牙答应下来:

    “好!”

    ……

    “这也行?!”

    杨狱又惊又喜。

    很早他就知道,在‘暴食之鼎’没有再度变成全黑之前,他是没有办法吸收第二件‘食材’的。

    这几天他吃的‘石子’虽然很多,但炼化同样有着消耗,一来二去,也就勉强维持一个平衡。

    换血进度条的出现,自然是意外之喜。

    这也说明,凭借着‘暴食之鼎’,他很轻易的跨过了胡万好几个月都没有跨过的门槛。

    进度条的存在并不会加快他的换血过程,可有着进度条,他就能把握住自己的进度。

    更合理的安排。

    而让他吃惊的,则是进度条之前‘一次换血’这四个字。

    有一次,就有二次,三次……

    “这得耗费多少药材……”

    杨狱喃喃着,心中有些头皮发麻。

    在他的估算里,就算是一次成功,也得耗费二百两以上的银子,要是一次不成,第二次耗费的药材还要翻几倍。

    而这,仅仅是一次换血……

    “钱啊钱……”

    杨狱叹了口气,提起断刀,开始演练。

    日以继夜的练习,他对于刀法技巧的掌握已经很深,虽然越往后进度越慢,但也渐渐的走向尽头。

    断刀的炼化,即将完成。

    ……

    “呼!”

    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从早已浑浊冰凉的药液里走出来,随意的舒展了一下身子,就感受到了充沛的精力。

    “似乎比魏老头说的要容易,也更快一些……”

    杨狱半眯着眼想着。

    理论上来说,换血自然是身体越壮硕越快,如胡万,似乎就学了一些外家硬功来加快换血的过程。

    可按照魏老头所说,哪怕是这样,胡万每次浸泡了药浴之后,也要缓个两三天,正常人,十天一次才是正常。

    但杨狱却没有感觉到疲累,困乏,甚至这种感觉非常之好,让他有些沉醉。

    只是体内没有排斥反应,泡了一夜,皮肤是着实有些受不住了。

    这是人体的自然反应,过一会就好。

    “这是不是说明我能比胡万更快的完成‘换血’?”

    杨狱心中想着。

    “擦擦身子吧。”

    这时,担忧的看了一夜的老妇人一脸心疼的拿着床单走来,裹住杨狱的身子。

    “婆婆,你还没睡?”

    杨狱回过神来。

    “人老了,换了地方,就不大睡得着。早上牙行的人送来了房契,我放好了……”

    老妇人从屋里端来窝头、稀粥,递给杨狱,说出一个让他后怕不已的消息:

    “刚才我出去,见一队人向着外城走去,听人说,怕不是真的有瘟疫,要不是咱们出来的早,就要被堵在那条巷子里了……”

    “这么快吗?”

    杨狱心头‘咯噔’一声,有些后怕。

    黑山城或者说整个大明,应对瘟疫的手段都很简单粗暴,多是分隔一片地区,将可能染了瘟疫的人全都赶进去。

    昨天听到朱十三的话,他就有点担心会被堵在外城,却没想到,官府今天就开始行动了。

    还是说这病情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内城还好,这些天,可不敢去外城。”

    见杨狱啃着窝头发呆,老妇人叮嘱了一句就回屋了,一夜没睡,她是有些乏了。

    外城乱成那样,她也只能耽搁老头子的后事了。

    “这瘟疫会不会和怜生教有关?”

    杨狱琢磨着。

    昨日王佛宝要自己搬入内城,恐怕也不是没有原因。

    “要加快速度了……”

    杨狱心中有着紧迫。

    黑山城似乎在逐渐变得危险,如果没有自保之力,一旦危险来临,可就真的只有祈祷这么一个路子好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出门买一些必要的东西之外,杨狱几乎是足不出户,白天就在院子里磨刀、练刀,打熬身体。

    随着一次次的药浴,他本就不算瘦弱的身体变得强壮起来。

    晚上,则一点都不耽搁,浸泡药浴,炼化断刀。

    哗啦啦~

    滚烫的热水倒进大缸里,水汽蒸腾下,杨狱身上已有着流畅的线条。

    “泡完这次,药材可就没了……”

    大口吞下准备好的石子,杨狱跨入水缸,淹住脖颈,微微闭目。

    已然进入‘暴食之鼎’。

    没有任何停顿,提起断刀就开始劈砍,未多久,随着鼎壁之上的进度条再度一跳。

    断刀的炼化,达到了圆满。

    嗡~

    如寺庙中的铜钟被重重撞响。

    杨狱一个激灵,眼前,似有重重光影闪烁,走马灯也似的画面在他脑海之中流淌而过。

    “那是……”

    恍惚之中,杨狱好似做了一个梦。

    一个真实清醒,却又断续混乱的梦。

    梦里,他看到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子承父业做了狱卒。

    他别无爱好,只喜欢舞弄刀枪,可惜家贫,没有哪个人会教他武艺。

    几经周转,也只学到了几手粗浅的功夫。

    但他日练夜练,日子久了,居然也练出了一些名堂。

    依托于这一手刀法,他当了狱卒,娶了巷子里的寡妇。

    勤勤恳恳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清贫却也安平,只是有时候也不免遗憾自己没有孩子。

    但也仅仅是遗憾而已,直到那一日。

    他在城外见到一个乞儿,那乞儿十三四岁模样,瘦瘦小小,他想进城,却被门丁打了出来。

    他心中升起一抹恻隐,不知怎的就将他收了下来。

    带他进城,为他洗换,看他吃饭,甚至不惜老脸,求王捕头将他收进衙门当衙役。

    有个儿子也不错。

    他心中想着,这一趟押送犯人过后,就辞了这差事,为这孩子某个好差事……

    让他读书,让他练武,让他娶妻生子,让他……

    什么都好,

    只是不要像自己……

    坠崖那一刻,他的心中一片怅然,不舍。

    ……

    混乱的记忆走马灯一样流转,很快,却是一个人的一生。

    最后,画面定格。

    那是一方幽沉黑暗的山洞,只有微弱火光闪烁,火堆前,一披头散发的老者蹲坐在一具枯骨旁边。

    捧着一本发黄的册子,一页一页的研读,念叨,比划着。

    “那是老爷子?!”

    杨狱心头一惊,还想细看,眼前的画面骤然破碎。

    同时,鼎壁之上‘断刀’的进度条,也同时消失。

    杨狱有些发懵,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老爷子他坠崖没死,似乎,似乎还得了奇遇?”

第十三章 新的食材

    坠崖得奇遇,这是只有话本小说之中才有的桥段。

    杨狱之前怎么都想不到,自家老爷子居然也有这样的机遇,心中一时又喜又忧。

    老爷子得了‘奇遇’固然可喜,可那悬崖似乎很高很高,峭壁之上别无它物,无水无食,只怕此时也艰难的很。

    “希望老爷子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吧……”

    呆愣了好一会,杨狱才叹了口气。

    黑山城相距青州路途颇为遥远,一来一回得一年有余,路上道路多变,山多路杂。

    哪怕他想要去寻老爷子,暂时也有心无力。

    更不必说此时黑山城很有些不太平,自己要是离去,婆婆一个人在这,只怕更危险。

    “只是该如何向婆婆解释?”

    杨狱揉了揉太阳穴,翻身跳出大纲,伸手自缸边一抹,那断刀已然被他捏在手上。

    彻底的炼化之后,他察觉到了不同。

    此时握着刀,就有一股水乳交融的感觉涌上心头,似乎刀不仅是刀,而是成了他手臂的一部分。

    “彻底炼化,似乎真有不同?”

    杨狱精神一震,旋即看向胸口的小鼎。

    这段时间的勤奋‘充能’,让这口暴食之鼎哪怕是在断刀彻底炼化后,也只有一小部分还是青色。

    这也意味着,快则三五天,慢则八九天,他就能炼化第二件食材了。

    这个速度,取决于他自己。

    哗啦~

    抖落身上的水滴,杨狱持刀在手,在院中挥舞转动。

    他右手持刀,左手成掌,眼落刀口,身随刀走,随着刀法变换,时而托刀上架以助刀力,

    时而手按刀背左右滚闭,时而屈肘横架,时而斜撩下拉……

    一番游走,杨狱只觉断刀如驱臂使,随心所动,说不出的流畅与舒服。

    就好似自己真练了三五十年一般。

    呼~

    但未多久,杨狱收刀后退,微微气喘:

    “记忆里老爷子一气可以全力挥刀八百次……我的体格,还不如老爷子?”

    杨狱想想,还真是。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一年,前半年都在养身子亏空,后半年也没多刻苦。

    真正勤奋的也就这些天而已。

    短短时间,就算有药浴,也比不上老爷子打熬了小半辈子的体格。

    “我技巧或许不逊老爷子,但力量、速度都差了不少,真个打起来,老爷子怕不是几刀就能杀了我……”

    “老爷子只怕也是泡过药浴的,就是不知道是否换血成功?”

    胡乱的擦着身子,杨狱心中嘀咕着。

    “得搞钱了……”

    ……

    “该怎么快速赚钱?”

    天色蒙蒙亮,杨狱伏在桌前,写写画画。

    真难!

    穿越的一年里,杨狱不止一次想过搞钱。

    但都因为种种原因胎死腹中,前世记忆纵有助力,可也抵不过这个世道的牵绊束缚。

    “行商、贩卖盐铁、妓院、赌馆、走私、粮食、土地吞并、当官……”

    纸上,杨狱将他认为最赚钱的行当,从低到高排列出来。

    对比自己的能力,一一划掉。

    首先划掉的,是当官。

    当官自然是最为赚钱的行当,没有之一。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黑山城最有钱的人,不是深耕此城数十年的‘陈、王、李’三家,也不是城外驻守的黑山军。

    而是县令‘三尺刘’。

    他只当了小十年的县令,已经比那几个士绅有钱的多了。

    天高三尺刘文鹏,哪怕在其余几个县,也都是赫赫有名的巨富人物。

    其次,则是粮食。

    人不可一日无食,能不吃肉,不能不吃粮食,但这条,还是得划掉。

    粮食,是三尺刘的禁脔,别人沾不得。

    同理,土地吞并也根本没法弄。

    再人后,划掉毫无条件的走私,妓院、赌馆,摆在他面前的,只有盐铁和行商了。

    “盐铁,行商……”

    将这两个选择圈起,杨狱咬着笔筒,沉思着。

    大明不禁私营盐铁,从事着不在少数,可这个行当可谓复杂,由内外城几大家乡绅和外城几个帮派共同把持着。

    而行商,同样如此。

    无论内外城,想要做买卖,哪怕只是摆个摊卖字画,也要上交一成给衙门,其余两成归帮派乡绅。

    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没有背景,哪怕生意再好,也会被吃的干干净净。

    更何况,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经营,更别说外出进货了。

    盐铁同样,他虽然有着更高效提炼盐铁的方法,但哪里有底本?

    魏老头那么些弟子,不也只有胡万等几人活的滋润,其他,也都尽是些苦哈哈。

    “难啊,难!”

    看着写的满满当当的黄纸,杨狱头疼不已:“这世道,想干个什么,也太难了……”

    一阵毫无意义的发泄之后,杨狱在纸上重重的写出四个大字。

    “劫富济贫!”

    咬着牙,杨狱终于知道为什么外城会有那么多的混子,帮派了。

    哪怕死了一茬又一茬还是前赴后继。

    没法。

    因为他们被吞并了土地,没有一技之长,没有本钱,没有背景,没有关系……

    别的无路,想要活命,想要活的更好。

    那就只有拼了这条命!

    去欺负那些和他们一样,却更为懦弱的普通人。

    刺啦!

    杨狱将纸撕了个粉碎,扔了满屋,压下心中邪念,口中喃喃的念着:

    “遵纪守法……”

    ……

    一番洗漱之后,在拐弯抹角的将老爷子可能没死的消息告知婆婆,好一番安慰之后。

    杨狱才裹着断刀,揣着从王六哪里搜刮来的最后几钱银子出了门。

    北大街,不如南大街繁华,可比之外城还是好了太多,酒馆、赌坊、茶馆、药铺、妓院都不缺。

    且因为城中有钱有势的多去南城,反而人流更多,生意更好。

    摊贩更多,也更鱼龙混杂。

    乡绅、武馆弟子、帮派、混子、小偷……

    无所不有。

    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杨狱寻思着怎么搞钱,突然感觉到胸口微震。

    “暴食之鼎?难道是有新的‘食材’?之前好似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杨狱一喜,随即扫向两旁的摊位,却发现并无异样。

    再回头,却见一个汉子蹲坐在道旁,低声呜咽着。

    这汉子穿的破破烂烂,脸上有伤有血,抱着个破布袋,面色惨然。

    “大哥这是怎么了?伤得挺重……”

    杨狱心中一动,上前问询。

    “唉~”

    中年人苦笑着抹去眼泪,指了指包袱,叹着气说着自己的境遇。

    汉子名叫韩六子,家住外城,前些日子孩子染了重病,花光积蓄还是没能保住命。

    这次来内城,就是为了变卖家里留下的东西,给孩子办后事。

    却不想因为没钱交摊位费,被几个混子一顿暴打,摊位掀了不说,钱也被抢了去抵摊位费。

    说到最后,几乎就又流下泪来。

    杨狱心中一软,叹了口气:“还有些什么,让我瞧瞧吧。”

    这年头,命苦的人太多,心善的太少。

    便是自己,若非‘暴食之鼎’颤动,只怕也会下意识的忽略了这坐在道旁哭泣的汉子吧?

    非是他心中没有善念,着实是这样的事情太过普遍,而他,也根本没有办法。

    “谢谢小兄弟。”

    擦去眼泪,韩六子打开包裹,是些卖相并不怎么好的瓶瓶罐罐,还有些杂书。

    “这书?”

    杨狱随意翻看了一下,不禁摇头。

    这些东西都没什么价值,几本书破损的严重不说,还只是些老掉牙的话本故事。

    不能说是一文不值,但也就值那么几文了。

    似乎都不是……

    杨狱眸光闪了闪,看向了包裹这些杂物的皮革。

    这一看,胸口暴食之鼎的颤动顿时加剧。

    “韩大哥,你想卖多少钱?”

    杨狱伸手入怀。

    “我……”

    韩六子脸色有些发红,低着头呐呐道:“我,小兄弟,你看着给吧……”

    “我身上只有七八钱的银子了……”

    将银子递过去,微一犹豫,杨狱又从怀里掏出一只银钗,银镯,一并塞给了韩六子。

    这却是他从那王六的姘头身上得来,没有敢去‘销赃’的首饰。

    “哪里要这么多?”

    韩六子脸庞更红,连连摆手,心中羞惭不已。

    “你就收下吧!”

    硬将东西塞进韩六子的怀里,将破布杂物一并拿走,杨狱稍显心安,笑着道:

    “韩大哥你或许不信,可这笔买卖,说不定是我比你更占便宜。”

    “小兄弟说笑了。”

    韩六子自然不信自家这些破烂会有多大便宜可占,一阵道谢后才将银钱收下。

    “实不相瞒,刚才那一会,我几乎想要持刀抢劫……”

    韩六子神色黯淡下去:

    “这狗日的世道不让人活啊……”

    杨狱沉默。

    许久后才安慰道:“一定会好起来的……”

    “希望吧。”

    韩六子不抱希望,问了杨狱的名字,才小心翼翼的回转外城。

    “这是什么皮?”

    彻底两袖清风,杨狱心情却是大好,拿出最后几文钱来到茶馆要了杯茶水。

    微微闭目间,就看到了漆黑鼎壁上新出现的一行文字。

    【发现食材】

    【食材:人皮卷】

    【等级:可(下)】

    【品质:优(上)】

    【评价:取自活人身上的皮膜,质量尚可,更珍贵的,是其上所录之‘老母想尔服气录’】

    【炼化可得‘老母想尔服气录’】

    【当前炼化进度:不可炼化】

第十四章 说书先生

    “又要吃土了……”

    杨狱心中喃喃,有些头疼。

    他都哑了好些天了,石头真的喇嗓子啊……

    啪!

    清脆响亮的响声惊醒杨狱。

    他扭头看去,茶馆正中搭起的高台上,一个穿着单薄衣衫的老者正拍下醒木。

    说书人?

    杨狱微微一怔,这茶馆掌柜倒是舍得。

    人,是需要消遣的。

    哪怕是普通人,也是需要一些娱乐来排遣生活中的苦闷的。

    只是,戏馆也罢,妓院也好,消费到底太高,偶尔去一次还行,去的多了,人受得了,钱袋也受不了。

    对于普罗大众而言,听书,算是最为划算的消遣了。

    十几文钱,就能听上一天。

    啪!

    醒目一拍,本来还有些热闹的茶馆顿时静了下去,便是有几个想要说话的人,也在一众看客的瞪眼下闭上了嘴。

    “上次说到‘冀龙山’愤而杀官吏四百余震惊青州,州主‘聂文洞’大为震怒,亲率‘青州卫’万里追杀!”

    “青州州主聂文洞,大世家出身,幼时就展露惊人天赋,十六已高中三甲,名动天下。

    后弃笔从戎,三十年鏖战边疆,炼就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

    那青州卫更是赫赫有名,自随我大明太祖‘张元烛’争雄天下至今已有四百载,伐山破庙向来无往不利。

    此次出动,就是要以雷霆之势,将那冀龙山镇杀于青州之内。”

    那说书先生技巧颇高,娓娓道来,绘声绘色,直将一众看客唬的大气都不敢出。

    更有人将自己代入那冀龙山,只觉天地无光,再无生路,不由的冷汗涔涔。

    哗~

    折扇摇动。

    那说书先生轻轻一笑,自有小厮上前,手捧竹箩,点头哈腰的走过每一桌客人。

    “贼撮鸟!就知道要钱!”

    “快说,快说!大爷听得爽利了,还能没有打赏?”

    “吁~”

    一众看客登时哄笑起来,更有人慷慨解囊,扔出一枚枚铜板,碎银。

    “说书,似乎也挺赚钱。”

    看着递到面前,已然收获不小的竹箩,杨狱摸着下巴想着。

    “咳咳~”

    小厮又递了递竹箩,让两袖空空,清洁溜溜的杨狱好生尴尬。

    只能端着茶水,目光游离,当没听见。

    小厮悻悻而去。

    好在如杨狱这般的还是少,大多数看客也还是奉上一二同伴,一圈走过,也算是满满当当。

    见此,那说书先生才再度一拍醒木。

    ‘啪’的一声。

    满堂皆静。

    “……聂文洞威逼而至,杀机崩山覆海,换做诸如‘齐云十三盗’这样的早就落荒而逃。

    可那‘冀龙山’何许人也?其一身武功早已惊天动地,一怒风云变,二怒山海移,三怒群星移位!”

    几次交手不胜不败后,最终以聂文洞轻伤,冀龙山重伤遁走长留山,而告一段落。”

    “只可笑那定军府主‘聂文洞’哪里想的到。自己这一逼,竟逼出一位傲笑四州十八府的绿林大豪杰!”

    “却正是。

    碌碌无为三十载,一朝起势天地覆!文洞不识真豪杰,坟头长草在他朝!”

    啪!

    伴随着一声清脆声响,说书先生一撩长袍,抱拳躬身:

    “说的好,各位捧场,说的不好,各位多多担待。”

    说罢,就要退场。

    “好!”

    满堂喝彩,杨狱也不由的点头。

    这故事平平无奇,不少人都知道,可由此人说来,却又听得津津有味,这就是技巧娴熟了。

    不过这说书先生的口音像是外地的,难道是刚从外面来的?

    “慢着,慢着!”

    眼见说书先生要退场,二楼雅间突有声音传出:

    “老一套翻来覆去又有什么意思?今个,给本公子说说后面,那冀龙山在长留山得了什么好处,能傲笑四州十八府?”

    “朝廷,又真个不管吗?”

    “嗯?”

    那声音带着一股高高在上,让一众看客都不由皱眉。

    有人想说话,却被相熟的人一把拉住。

    能坐二楼的不见得有钱,但那位,却是真正的有钱有势。

    有人已经认出这位是谁。

    “刘清卿!”

    杨狱也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

    他在衙门当差这些日子,县令刘文鹏就只见过一两次,可这位刘清卿,刘公子,他可见过不少回。

    更没少听过这位大公子的事迹。

    据说这位大公子不好读书,偏喜任侠,整日里舞刀弄枪,与其父闹的很不愉快。

    “年纪大了说不太动,一日两场,公子要听,下午早来就是。”

    说书人微微皱眉,就要婉拒。

    “刘大公子!”

    听到这声音,茶馆掌柜也坐不住了,忙起来拱手作揖,一脸紧张的示意说书人赶紧回话。

    “回刘公子,我……”

    那说书人脸色不是很好看,正要拒绝,就见得一道黄影坠在面前,发出‘啪嗒’声响。

    “金子…”

    有人喉头滚动,眼神发热:“少说也有五两!”

    大明物价波动并不大。

    一枚铜钱,在盛年可以买两张烧饼,寻常年景,也就两枚铜钱买一张。

    五两金子,换做铜钱就是五万枚!

    但这也只是理论上而已,金子可比铜钱珍贵的多了,在场绝大多数人,根本就没见过金子长啥样。

    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去看。

    “……不敢当公子赏。”

    说书人愣了好一会,才咬牙捡起了金子,却没揣到兜里,而是放在长桌上,不敢收下。

    他虽然是外来的,可也听说过‘三尺刘’的名号。

    哪里敢收他儿子的钱?

    “既然公子喜欢,那就再说一段。”

    说书先生认栽,醒木一拍,先念了一段开场诗,才缓缓说道。

    “长留山大败传遍天下,皇帝老子脸上怎么挂得住?老皇帝大怒,责令聂文洞必须将其擒拿,送往京城。”

    “……那长留山绵延不知多少里,其间山高林密更有瘴气,凶人,聂文洞几次围剿,不但无功,反而损失不小……

    直到老皇帝龙御归天,方才又告一段落。”

    ……

    “可谁知,当今继位数年后,不知从哪里也听到此事,听闻聂文洞居然还没将冀龙山擒拿归案,登时大怒,险些将其斩首。

    好在群臣劝解,这位聂大州主,才保住了小命。但也知道,自己若不能杀得冀龙山,只怕前途无望不说,小命迟早要完……”

    “……又一次无功而返,聂文洞再也无计可施,只得上书朝廷,本想请辞,却请来了另一位名动天下的大人物!

    据说,这位还是他当年读书之时的一位同窗!”

    ……

    说到此处,说书先生话音一停。

    按照往常的习惯就想下场讨赏钱,但没等小厮反应,楼上声音又响了起来:

    “名动天下?是个人,就能名动天下?果然是个说书的……”

    “呃…”

    说书人硬生生将讨赏钱的话吞了回去。

    杨狱看的摇头,被人逼迫果然水平下降,后面这段,说书先生明显没有之前上心。

    有种尽快结束的急迫。

    “公子却是说的差了,这位大人物,想必各位也都听过名头才对。”

    说书先生明显不悦,却也不敢发作,只能软软的顶了一句:

    “这位就是人称一叶青天,又号刚峰的徐文纪……”

第十五章 云州,徐文纪!

    “徐文纪?”

    楼上传来一声诧异惊呼,楼下一众人,也都哗然。

    说书往往夸大,说书人口中的名动天下,一众看客原本也没谁在意,只当是个噱头而已。

    此时听得‘徐文纪’三个字,一众人这才震惊起来。

    杨狱心头也是一震。

    人的名,树的影。

    徐文纪之名,或许在其余地方未见得有多么了不得,可在青、云二州,却是大大的有名。

    甚至少有与其相比者。

    徐文纪,本名徐冲,云州,谢良府生人,他的父亲是当地一个穷秀才,不善于营生,家中虽非赤贫,可也并不富裕。

    可至其三四岁时,其父亡故,家中田亩尽被族人霸占。

    其母以死相逼,方才没有被夺走住所,靠帮人纺纱、洗衣维生,带大了徐文纪。

    处于这种环境之下的徐文纪,不喜读书,好任侠之风,整日厮混在街上。

    直至某日,其母身染重病,将其叫至床前,垂泪道:

    “儿啊,待为娘死去,你万不可让为娘入土为安与你父合葬,只点一把火,将为娘烧了,洒在山里吧!”

    徐文纪大惊,忙询问为什么。

    其母老泪纵横,只道:“你父死后,为娘首节十年将你带大,不指望你光耀门楣,可你如此厮混,朝不保夕,或有哪日,徐家就将绝后。”

    “为娘如何有脸下去见你父亲?”

    徐文纪幡然悔悟,自此刻苦读书。

    可其荒废了多年,悟性也只中人之资,哪怕之后刻苦自律到老师先生都敬佩的地步。

    二十六岁,也只堪堪得了个秀才罢了。

    与其有过一面之缘的聂文洞,在这一年,年仅十六的聂文洞,已然连中三甲,闻名青云二州。

    经此一事,徐文纪明白自己不能在科举上蹉跎一生,亦然弃笔,回到云州老家,从底层做起。

    用了三十年,从云州小县的捕头,一步步走到了京都之中。

    而那时,比其小了十岁的聂文洞,已是青州州主,封疆大吏。

    然而,随其进京,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才开启了其传奇一生。

    其斗贪官,正风气,整顿吏治,肃清京都不正之风,甚至于扳倒了权倾朝野的首辅‘王清临’。

    无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可其终归是做到了。

    而他的人生,还远不止如此。

    因其在朝堂树敌众多,终被贬斥幽州任一府府主,幽州地处边疆,常年有金帐王庭的骑兵扰边。

    可他只用了七年,就将其所在之府打成铁板一块,更辐射至整个幽州。

    仅以其可用之兵,就击败了让朝堂衮衮诸公畏之如虎的金帐王庭左汗王‘那由都’。

    经此一站,他彻底名动天下,官至兵部尚书,先皇口称其‘国之柱石’。

    如此人物,居然被调来了青州平叛?

    难道青州已然糜烂至此?

    亦或者,新皇并不喜这位两朝元老,国之柱石?

    “如何会是徐文纪?”

    二楼雅间的门被推开,一着蓝衫的贵公子在几个下人的拥簇之下走了出来,手中折扇一指那说书先生:

    “徐文纪要来青州,这般大事,本公子怎的不知道?”

    “这……”

    说书人苦笑一声,拱手作揖:“京都至青州路途何其之遥远?想来消息尚未传至青州吧……”

    说到后来,他的脸色有些僵硬。

    说书,说书,本就是三分真来七分假,还有两分要夸大,往日里,却又有哪个看客会这般较真?

    若是其他看客这般质问,他怕不是扭头就走。

    只是……

    “可惜,可惜。”

    见其唯唯诺诺,刘清卿也知其只是听到几句流言,当即兴趣大减,就自回了雅间。

    这时,说书人心中才松了口气。

    他本想走,其余看客如何能肯?

    都只嚷嚷着让他再来一段。

    这说书人经此一事哪里还有心思说,但也架不住众人热情高涨。

    眼看竹箩几乎被铜钱仍满,只能抱拳回到了台上。

    “诸位既然如此看得起李某,李某就再讲上一段。就说说这位名动天下的徐文纪,徐大人!”

    惊堂木一拍,这就开始。

    杨狱没滋没味的喝着续满的茶水,在小厮瞪眼中,怔怔发呆,不知想些什么。

    “……却说徐文纪回到云州做了个小小捕头,却原来是他当年得罪了人,故意为之。

    可咱们这位徐大人哪里在意这些?儒生讲究君子六艺,往往文武兼修,可他显然不是寻常儒生。

    他的文墨远不及那位聂州主,可其他手段,就犹有过之。只不过两年多,就肃清辖内诸贼匪,入了六扇门的法眼,升至云州八府总捕。”

    ……

    说书先生娓娓道来,比起之前自然要显得从容太多。

    也可能是对于这位徐大人的事迹知之甚详,说的众人时而激动,时而叹息,时而面红。

    “……那一日,徐文纪奉命出行,带一众捕快衙役擒拿一位因杀几度杀官的独行大盗。

    他却不知,这一次的任务,将成为他一生中最大的污点……”

    说书人话音至此,微微一顿。

    其下一众看客顿觉瘙痒难耐,哄堂大骂着慷慨解囊。

    “吃饭嘛,不寒碜!”

    说书人笑着回应,又是一拍醒木,继续说道。

    “却说徐文纪奉命出行,昼伏夜出,只半月,就将这位流窜数府的杀官大贼擒拿,可其率领的捕快衙役,却伤亡不少,甚至不能前行,只能独自押送这大盗回去。”

    “这一日,一官一盗行至一小县,此县依山傍水,也是一处好地,但一经走入,却见行人稀少,不少人更有些愁云惨淡。”

    “徐文纪有些疑惑之时,就听‘呜呜’哭声自远处传来。徐文纪为人最听不得这个,当即前去,只见一素衣女子头戴草标,跪伏在地,却是要,卖身葬亲。”

    “哗!”

    那说书先生描述惟妙惟肖,一众人只觉似是看到一清秀女子呜呜哭泣,我见犹怜。

    登时来了兴趣。

    沉浸在自己盘算里的杨狱,也不由的被吸引了注意力。

    “徐文纪颇为好奇,这女子姿色颇好,也只要纹银二两,买些草席罢了。

    可来往行人却都避之若蛇蝎,立即就扯了一人询问,那人本不想回答,却哪里经得住徐文纪的盘问,不多时,已将事说的清楚。”

    “却是这县中有一与官府勾结,横行乡里的恶霸韩四!那恶霸贪婪无度,更是色中饿鬼,一县女子,除却八十老太,竟都被其霸占!”

    “这女子,却正是被逼死了一对父母,两双子女,此时卖身要葬的,却是一家老小并夫家一家老小!”

    “嚯!”

    有看客叫出声来:“咱大明制,先有万户人口,才有县制,大县十万户也不是没有,一城女子何其之多?

    那恶霸便是生有三头六臂九阳、具,只怕也享用不尽吧?”

    “吁~”

    一众看客哄堂大笑,也有不少人关心那女子,出声询问,更有人想知道徐文纪如何对付那恶霸。

    那说书先生拍打惊堂木,旋即道:

    “徐文纪怒不可遏,直言必将其逮捕,就听身边传来一声‘哈哈’大笑。徐文纪皱眉回头,却正是身披二百二十斤精钢镣铐,又被穿了琵琶骨的那独行大盗!”

    “啊?”

    有看客压低嗓子惊呼。

    ““徐文纪!”那独行大盗冷笑一声,道,便是你有千种法子,也不过区区捕快。等你想到法子,出手整治,这一县之人,又得伤得多少?又得有几多人冤屈而死?官匪勾结,嘿嘿,官匪勾结。”

    ““你又有什么法子?”徐文纪冷眼看着那大盗,他知此人素有侠名,只是侠以武犯禁,杀官乃是大罪。

    却听那大盗狰狞一笑:“卸了某家镣铐,一夜,必将其三颗脑袋一并拧了下来!””

    “这大盗居然有此善心?”

    “只怕是要趁机逃走吧?”

    “估计是。”

    一众看客低声议论。

    那说书先生少见的没有卖关子。

    “徐文纪如何理会他?他折断女子草标,一路为其置办棺木,为其一家老小办了后事,又寻了县里镖局,将这女子送往其他地方,这才回了驿馆。”

    “那大盗披枷随行,一路看完,却也只是冷笑连连。果然,到了第二天,二人正要出城,就见那城门之前,悬挂一具裸着的女尸!”

    轰!

    满堂皆震。

    一众看客情绪澎湃至极,便是杨狱,都只觉心中有着怒意升起。

    ““哈哈哈!徐文纪,你当如何?”那大盗大笑出声:“难得老子发善心,你竟怀疑?”

    徐文纪久久不语,他环视城中畏缩百姓,看着城头被蹂躏至死的女尸,微微闭目后。”

    “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当街开了枷!竟似是同意了那盗匪的话,要其去杀那恶霸韩四!”

    “好!”

    有人大声叫好。

    二楼,却是又有一锭金子掷了下来。

    贵公子刘清卿紧攥折扇,大声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但说罢,他又摇头:

    “徐大人这事办的差了,若是寻一夜黑风高之时,便是放了这盗,有人谁能知道?”

    “谢公子赏!”

    说书人这次却是坦然接下,一抱拳后,道:

    “那大盗也是如此询问,你猜徐文纪如何说?”

    “徐文纪解了衣衫,盖住女尸,回望城中众人,他昂首以对!

    他说,大丈夫无一事不可见人!今日安平县,纵匪行凶者,云州徐文纪也!”

    杨狱心头一震,只觉脊背发梢都在震颤。

    “接下来,他说。

    今日你行侠,

    明日我行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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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614/ 第一时间欣赏诸界第一因最新章节! 作者:裴屠狗所写的《诸界第一因》为转载作品,诸界第一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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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界第一因介绍:
浩瀚的世界重新焕发生机,远去的神魔即将归来。
持一口暴食之鼎,法学生杨狱穿越而来,于边陲小镇睁眼看这似是而非的世界。
他看到无垠大地之上,古老的王朝濒临末路,烽火中龙蛇四起。
他看到连年征战,民不聊生。千户之地,瞬息尽成白地,万乘之国,弹指化作云烟。
他看到有童子挥舞红绫舞动四海。
他看到猎户立于山巅,弯弓向天。
他看到巨人立地顶天,咆哮间,山河皆碎。
他看到九霄云中仙神盘踞,谈笑间,沧海桑田。
杨狱沉默、迷惘、压抑,直至,发出惊天怒吼:
“大丈夫生当五鼎食,死亦五鼎烹!”
“我这一生,绝不碌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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