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2章 人仙之基!
空荡荡的大厅之中一片沉寂。
“杨狱他……”
沉默许久,余凉莫名苦笑:
“他分明中了舍身印,气血两衰,可说伤重至极,为何还如此,如此的……”
来之前,他做了诸多准备,但到最后,却什么都没用上。
“须得改口了,他,当得起一声西北王。”
轻转着酒杯,魏正先怔怔出神,心中不由泛起涟漪:
“他的势,已成了……”
魏正先自己,也说不清此时心中涌动的情绪,只是不由得想起自己。
他少时从军,曾几何时,也是以刚强冷酷,杀伐果断称雄三军。
可七十余年的戎马生涯,却消磨了他太多的心气。
他并非不看好杨狱,否则今日不会亲至,可他背负太多,实在无法孤注一掷。
那是与他并肩而战,千千万万同袍的身家性命……
“大将军……”
似有察觉,余凉心头不由一紧。
“事关我青州三十万军民的身家性命,老夫不会仓促决定,只是……”
饮尽杯中酒水,魏正先心中杂念一扫而空:
“距离年关不过数月,等等又何妨?”
……
人,终归是会变。
少年意气也会化作沉沉暮气,绝世武将,也可能瞻前顾后。
曾经的魏正先,单枪匹马,纵横塞外,但身负数十万军民的魏大将军,却不能一意孤行。
一将功成万骨枯,并不意味着,将军不会体恤麾下兵卒。
因而,魏正先的选择,杨狱早有所料。
一如当年,他为了天狼关军民,他曾默许萧战掌控大权,此刻,自也不会孤注一掷。
事实上,即便是乡下的农妇,也知道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
但明白归明白,并不代表杨狱可以接受。
前世也罢,今生也好,他始终明白一个道理,妥协,永远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放下屠刀,接纳如曾经青州四大家之类的世家门阀,他如今势力或许可暴增数倍,甚至十数倍。
可以后呢?
矫枉,必须过正,不然,就毫无意义。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他不在乎。
无论是世家门阀,还是青州天狼,当年他就不在乎,如今,更不会在乎。
“呼~”
带着血腥的浊气吐出,杨狱眼底闪过生死簿残页。
其上文字如瀑,流转更迭不休。
舍身印下,他身心皆受重创,可唯有意志越发精炼纯粹,而生死簿残页,也不受影响。
甚至因意志攀升,发挥出更为强横的妙用。
那如瀑如潮般的文字,正是生死簿残页不断运转的结果,那是西北道三州二十九府,连同定阳道在内,气数纯青之上的人杰。
两年间,他绝大部分的心思,都在自身修持之上,可也并不妨碍他做其他事情。
“魏正先,到底老了。”
后院,余景鬼魅般出现在老树下,自斟自饮:
“不过,比起那些老家伙来,又好了太多。”
“如何?”
杨狱问。
这些日子,余景可谓十分之忙碌,可难得有闲心饮酒。
“托您的福,本也没多少能入眼的……”
余景将文书递上。
薄薄的三页,人名不过三百余,其中涂抹掉的,就有数十之多。
他语气中多少带着几分情绪,杨狱接过看了看,却是十分满意:
“宁缺母滥。”
“宁缺母滥,确有道理,可物尽其用,也是治国之道。”
重重落杯,余景叹气:
“小师叔,我知你嫉恶如仇,尤其反感世家门阀,可一味排斥,只会适得其反……”
定阳城一战之后,杨狱真正名动天下,甚至在不少好事者眼中,已是天下第一人。
被叫了多年的斩首刀,都已暗中变成杨无敌。
这固然不乏西北道的推波助澜,可能引得不少人赞同,自然是因为他这些年名头实在太大。
退暗月、追杀聂龙天、击杀梵如一、镇杀怜生老母……
这一桩桩一件件,不但是大事,明眼人更可看出这其中的恐怖进境。
要知道,过去百年,武圣陨落都只寥寥而已!
但,随之流传开来的,还有杨狱对于境内诸多大小家族的清洗与整顿……
故而,在某些势力的推波助澜之下,这样震动天下的大事之后,投靠西北道的人,反而越发稀少……
“其实,天下很大。”
“嗯?”
余景抬头。
“世家大族,看似声势浩大,似乎缺一不可,但其实……”
杨狱轻轻一吹,枝繁叶茂的老树上就有片片黄叶飘落而下:
“些许枯枝烂叶,没了它们,这大树仍然枝繁叶茂,仍然碧绿如新,或许来年,长势更好……
天下万民,世家才有几人?”
轻咳几声,杨狱没有解释太多,也不想说太多,只是自芥子空间中取出数本墨色未干的文书:
“很多人,其实,只缺一个机会,一个出身……”
望着被踩碎的枯叶,余景微微一怔。
……
“杨小子,你确非人主之相啊。若无生死簿残页,即便你有玄霸之力,也难平定天下……”
空荡荡的房间之内,声音回荡,鬼魅也似,真言道人自槐木中走出。
“您老说的不对。”
取出蒲团盘坐,杨狱正色回答。
“哦?”
真言道人飘忽落座,他虽无实体,但习惯仍在。
“您应该说,若无道果在身,当日我便死于怜生老母之手,若无法宝在身,再早些时候就死于梵如一之手……
甚至,若无老爷子收养,当年我便饿死于黑山城外……”
擦了擦口鼻间不时溢出的鲜血,杨狱神色不变,十分从容:
“世上哪有那么多假如?”
类似的话,他当然不是第一次听人说,但心中也早已无什么波澜了。
他从不想什么假如,现实就是,他真的有,且,的确能办到。
这,就足够了。
“这倒也是。”
闻言,真言道人不由哑然,旋即笑了:
“那余小子还说你不懂物尽其用,依着老道说,你才是真懂得物尽其用这个道理。”
“不过,老道还是好奇,若无生死簿残页,你是否会接纳那些世家门阀?还是说还是和如今一般,尽数打出去?”
“没了身躯牵绊,您这是焕发童心了,什么都好奇……”
杨狱无奈摇头:
“若真是如您所说,您今日见我,自然就不会在这西北城了。”
“哈哈!”
老道闻言一怔,旋即失笑:
“你小子真是……”
说笑了两句,杨狱说回正事:
“您老见多识广,不知对‘命数’有何见解?”
“命数?”
真言道人略微沉吟:
“所谓命数,于老道而言,便是其人一生际遇成就之总结,三分天运,七分人运共同铸就。”
江湖之中,望气之秘术、道术从来不缺,他当年得逢奇遇,更是个中好手。
只是后来神魂有缺,气血两亏,无法施展,如今只剩魂魄之身,自然更没有办法施展。
可对于各种道理,他自然是信手拈来。
洋洋洒洒,足足说了半个多月时辰,杨狱听着,对比自己所知所掌握,暗暗点头,又问:
“可有人没有命数?”
“不可能!”
真言道人想也未想:
“人之命数,乃一生际遇之总合,既有前半生已然发生的,也有后半生还未发生的。
纵然是婴孩,也必有命数!想要没有命数,那必然要既无前尘,也无来日,没有人运,也无天运,除非是死人,否则世上何来此等人?”
老道连连摇头。
命数,就好比一人之跟脚,是来历,也是成就,是后天拼搏,也是天生注定。
除非……
说话间,老道勐然想起一个可能:
“除非他……”
“来自天外!”
老道回过神来,略有些动容:
“莫非你?”
“不错。”
杨狱点点头,没有隐瞒:
“之前有一无命数者于城中窥探于我,当时还不曾太在意,后来却发现,这种人,不止一人……”
西北一道之地,民众万万余,他纵有武圣意志,也不可能一一阅览其人命数。
但当他有了警觉,针对性去筛选寻找,这类人自然就逃不过他的感应。
生死簿上无姓名,可比什么都要扎眼。
“莫非真是天外来客?”
真言道人惊疑不定:
“古老相传,天外有天,道藏有言,远古之前,曾有大神通者遁虚破界,纵横寰宇……
可天变未至,天海界未开……”
“或许天外之天,早已迎来天变呢?”
杨狱眸光幽幽。
“这,也不无可能……”
真言道人不禁动容,飘忽起身,来回在屋内踱步,回想着道藏记载,那老妪曾自言自语的诉说,心中不由季动:
“难道天变,真个要来了?那可真是,那可真是……”
“或许……”
擦去眼角溢出来的血迹,杨狱思量:
“此间事了,倒是可以去会会这几位‘天外来客’……”
“此时倒是不便打草惊蛇,不过……”
眼底闪过忧愁,真言道人叹了口气:
“此间事,可大不易啊。”
“那也未必。”
轻咳仍有血,杨狱缓缓摊开手掌,一缕澹澹的光芒腾起,那光芒似虚似幻。
可在真言道人的注视下,却以缓慢而坚定的速度,生出四肢与躯干,乃至于五官经络,
渐渐地,由虚化实!
这是,
“人仙之基!”
第773章 山呼海啸,万众瞩目!
人仙之基……
望着那由虚化实的实质拳意,真言道人神情复杂,有着怅然与怀念:
“多年之前,他曾说要为武道续接断路,开辟意志修行之路,他,
真的做到了……”
“赵王爷,确为不世出的人杰……”
杨狱的脸色极差,眸光却是极亮。
跟随张玄霸塞外一月里,看似他只是送了这位赵王爷最后一程,做了个背尸人。
可事实上,他的收获远远大过得了真气传承的裕凤仙。
那一月里,这位当世绝顶,丝毫没有吝啬,更不忌讳他反王的身份,将其对于武道的诸般理解,尽数传授。
而其中最为珍贵的,不是张玄霸对于换血十三,‘筑基六关’的理解。
依他所说,前人已做的极佳,他不过查缺补漏。
其真正的精华,是武圣之后的修持。
“这,便是人仙之基吗?”
真言道人啧啧称奇。
“哪有那般简单?”
有着张玄霸传承在身,武圣之后,杨狱纵然身受舍身印,功行仍然在增进。
但,想要在两年间铸成张玄霸甲子方才成就的人仙之基,自无可能。
“何为人仙之基?依着赵王爷传承,武圣意志是由心灵念头、神魂念头汇聚而成。
其似虚似幻,似假似真,似人而非人,欲铸人仙之基,就要将这个意志、念头的筋、皮、骨、脏、髓、脑,统统炼出来!”
对于真言道人,杨狱并无隐瞒,事实上,张玄霸将此法传承于他,而非留于皇室,就是不想他一生心血沦为一家一姓之有。
“将意志,当做人来炼!想人所不敢想,还成了,了不起,了不起……”
真言道人坐不住了,不住打量着那三寸高低的小人。
“可惜,老道只剩魂魄,无有肉身,却是无法修持……”
惊叹,遗憾。
“未必!”
杨狱却是摇头。
“嗯?”
老道微怔,眸光亮起:
“此法莫非还能独立于肉身之外修持?这,怕已不在武功的范畴之内了吧?”
“不止是独立于肉身之外……”
杨狱的神情凝重,也有着惊叹:
“怜生老妪那舍身印,蕴含了其三千年修持的精气神,纵然我极力抵抗,血液、体魄、真罡乃至于魂魄,都与之交缠,难以独立修持……”
怜生舍身印,乃是玉石俱焚之法,绝非等闲手段可以祛除。
那是怜生教中高层压箱底的大杀招,高一位阶都极可能被其所伤,遑论怜生老母亲自施展?
两年里,他由外而内,几乎尽被其侵蚀,到得数月之前,意志都被其影响,曾一度想过中断意志修持,以免被其污染了根基。
上次与真言道人交谈,商讨,他甚至动了让‘七窍石猴’提前出世,成为化身的心思。
但结果,出人意料……
“你的意思是,你的意志已然能独立于肉身之外,此刻作为凭依的,是你的蜕身映照物?”
饶是一再高估此法门,真言道人仍是颇为吃惊。
武圣蜕身映照物的说法,来自于千年前的邋遢道人,他,不是第一尊武圣,却是第一个将所有关卡梳理,并传承于后世的武圣。
可在邋遢道人遗留的典籍之中,此法,也只是作为晋位武圣之后,改易自身,容纳灵炁的一步而已。
所谓蜕身映照物,类似于观想,于心中存一身,反映于外,改易自身。
这,是比意志更为虚无缥缈的东西。
映照物,只是心中观想出来的一个念头而已!
这……
“虽不理解,但,真的可行。”
没有再解释许多,杨狱吹了口气。
呼!
他的气息何等之悠长?
纵然重伤在身,也吹得屋内书籍、门窗、书架‘哗哗’作响,这是气息,也是灵炁。
“吸!”
而随着杨狱的动作,那三寸高低的小人胸膛起伏,吞吸着气流,几个刹那,已吹起也似长成四尺来高!
其仍有几分虚幻,皮膜五官都有着缺陷,看起来似人似猴,更颇为透明。
可在两人的注视之下,这似人似猴之身,竟如活人般活动着拳脚,
行走坐卧之后,更开始徐徐演练着拳法。
“霸拳?不对,还有着天罡拳、神拳、梵拳、降龙掌、伏魔拳……的影子?
这是你整合诸般拳法精义所成之四象拳?”
真言道人越发惊异。
五脏藏神,武圣之上的修持,即是神之一字,杨狱的意志自是极精纯,但到底还欠缺几分火候,不如他当年全盛之时。
但这拳意实质化所能做到的,却是他远远做不到的……
“蜕身映照物,既然能反映于身,那自然,自身修持,也能通过意志,转换到映照物上……”
“这么说来,老道也可修持此法门?”
真言道人有些心动。
他也曾是巅峰武圣,此刻肉身自然是无了,可存想之映照物,可未消散。
“人仙,人仙……”
看着身形虚幻,身后却隐有松树残影浮现的老道,杨狱点点头,心中却是摇头。
真言道人当然可以修持此法门,以此意志增长,魂魄凝练到足可抗衡外界侵袭。
但要成人仙,只怕是……
他可没有忘记张玄霸曾说起过的,
灵肉合一,方见神藏,方才人仙!
不过,这话,就不必说出口了……
“好,好。”
真言道人难得的有几分激动,却也有几分恍然:
“难怪这几天你气血越发虚弱,却仍信心十足,原来是有此手段?
却不知此法,能否承载你的武道修为,令你成就十都……”
说话间,老道不由看向那三四尺高低的‘映身’,心中越发的吃惊。
最初,它还有几分初学的生涩,可随着时间流逝,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进步,变得纯熟,变得精炼。
不需要任何言语,甚至不需要太高的眼力,便是个寻常武者,都可看出这是何等可怖的进境。
这……
“不知道。”
这,杨狱心中却着实没底,因为即便是蜕身映照物,可也是武圣级的修持。
但他也并不急切。
蜕身映照物不成,他还有七窍石猴,七窍石猴不成,他仍有其他办法。
他年不过三十余,有的是时间尝试与试错……
不过……
五指屈伸间,四尺‘映身’寸寸缩小,最终化作流光没入杨狱体内。
他缓缓起身,仍是气血两亏虚弱模样,意志却翻涌如潮,层层攀升:
“在此之前,该打的,要打,该杀的,要杀!”
……
……
新历九年,二月二。
去岁的寒冬虽迟但到,此刻虽年关已过两月,天气仍是极寒,城里城外,只见张灯结彩,爆竹声声,却不见丝毫绿意。
西北道各处城池,无不高挂彩灯,十分之热闹,西北道城更是人山人海,
来自各州各道的行商武者在此汇聚,几乎没有一间客栈有空,酒楼有缺,诺大城池喧嚣非常。
“酒楼,酒楼,竟连一杯水酒都无?!”
“呵呵,这位西北王可真是令行禁止,称王大典在即,竟也不开禁酒令?”
“除却王府之内的些微存酒之外,西北道已七八年没有产过酒水……”
“据说去年有人见过西北王,听说,他的状态极差,莫不是要冲喜?”
“噤声!你想死,可不要拉上我们……”
……
各种吵嚷声如潮水一般滚滚而来,大厅之内,喧闹已极。
一袭黑色长衫,五龙生坐在角落,自饮自斟,身处吵嚷之中,却如静坐山中。
一杯清茶,喝出仙酿琼浆之感。
“前辈,我家王爷诚心实意,还望您不吝一见……”
一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立身一侧,微微躬身,轻声说着。
“贵主上考虑周到,老夫的家族、亲朋、宗门师兄弟,甚至私生子都照顾到了,也是有心了。
只是……”
轻落茶杯,五龙生澹澹道:
“你可知,什么是天变吗?”
那中年人微微一怔,作洗耳恭听状:
“愿闻其详。”
“所谓天变,不止是这些年的极端环境,不是这不散的大风雪,而是,旧有的观念,会被取代,颠覆。”
五龙生喝了口茶:
“好比你家主上,他不过一被裁撤的驿卒,短短几年,不但慑服怜生教内诸般高手,更雄踞定安,堪称神话……”
听得自家主上被赞扬,那中年人不自觉的挺直腰杆。
“你家主上,不但有大运在身,天赋绝顶,更有道果主动认主,手持法器,甚至可压服一干大宗师……”
五龙生丝毫不吝赞誉,但不等那中年人面露喜色,话锋就是一转:
“可他,拿什么,与这位相比呢?”
落下茶杯,五龙生缓缓起身,他自不会在意身前身后人的难看脸色:
“凭你们这几年在西北道招揽的臭鱼烂虾吗?”
啪!
似书写不久的书卷摔在桌上。
“人仙之基?若是张玄霸所书,那老夫倒还有兴趣,无名氏?呵呵呵……”
话仍在耳,人已不见。
“老匹夫……”
中年人脸色发青,心中气怒,却又无从发作。
“廖头,咱们……”
几个属下凑上前来,正欲说什么,就听得外面钟声回荡,传来山呼海啸之音。
“嗯?!”
几人神色一紧,纷纷外出,就见得钟声回荡间,一架王辇在山呼海啸也似的声浪之中,向着城外天坛而去。
称王大典,开始了。
第774章 杨无敌!
“人仙,人仙……”
钟声回荡全城,五龙生行于人潮之中,耳畔是五乐齐奏,眼前是各种各样的旗帜飞扬。
八千西北禁军的拥簇之下,王辇缓行而过。
道城内外,人潮涌动,诸多禁军分列两侧,山呼海啸之音盖过了礼乐之声。
入驻统合西北已近十年,杨狱于西北道的声望,已远远超迈曾经的张玄一。
纵然西北道不兴跪拜礼数,所过之处,高呼千岁而跪之人,仍是比比皆是。
这是人间极贵。
王者一怒,流血漂橹,遑论这位,隐隐已是当世武道第一人了。
只是……
“李闯的背后,到底是谁?只怕不止那老妖婆一人,她的武学造诣绝无这般高……”
五龙生的心头有着忌惮。
那一册秘籍并不详尽,可寥寥数语,却牵动了他的心神。
道果四步止步仪式之前,他是当世极少的几位纯粹武圣,精通诸般武学,对于那册子之上的东西,自然有着自己的认知。
写书那本‘人仙之基’之人,武道造诣远远胜过了自己,或许,已不下张玄霸。
但……
“躲在暗处的鬼祟之辈,纵然武道造诣不差,又怎可能为我辈开道?”
五龙生驻足于一巷口,于此处,正见得缓行之王辇。
车辇之前,吴长白持戟纵马,为王辇开道,各类旗帜缭绕间,杨狱身着冠冕,腰佩长刀,正襟危坐。
自秦至明,各类礼仪都有着极为繁复的规程,服饰冠冕配饰都有着极为严苛的要求。
相比于他曾见过的称王大典,这已可谓十分寒酸节俭了。
“他的伤势,这般严重吗?”
遥遥看了一眼,五龙生心头就不禁一沉。
冕旒之下,那位的脸色苍白无血色,仍是气血两亏,命不久矣的模样。
亲历了定阳城一战,眼前这位的厉害他如何不知,可这样的伤势……
“身中三千年功力的舍身印却仍未死,此人,真真惊天动地……”
无声无息,五龙生身侧又多了一人。
面色如铁,身材干瘦,正是锦绣榜上与之齐名的程一元。
“那些人,也联络你了。”
虽是问,语气却是笃定,五龙生看着程一元,这位与他一般,皆是纯粹的武圣。
那些人找上自己,就定然会找上程一元。
“筑基六关,人仙之基啊!程某几乎就答应了下来……”
程一元叹气,声音中有些波澜。
不必十都,有道可循,武圣之后,几无任何可学之人,可学之武功。
陡见那本‘人仙之基’,他心中季动,着实非寻常人可以想象。
“为何不答应?”
五龙生又问。
他与程一元相交多年,自知晓他这位好友的脾性,其嗜武成痴,定阳城,他可是不请自去。
不止定阳城,当世强人,几乎没有程一元不曾交过手的。
屡败屡战……
“人不对。”
程一元神色平静:
“若那人仙之基,是张玄霸所留,那程某定当斋戒沐浴,静心七日以迎……”
“可惜,不是……”
武圣,乃武道之极限。
人仙之路,更是他们唯一可行之路。
若那人仙之基真实不虚,不要说今日之杨狱,纵然是再战怜生老母,两人也不惧不退。
可惜,他们信不过。
若古往今来,真有谁人涉足人仙,能为武道开路,他们只相信是张玄霸。
其余任何人,他们,都不会信。
“不过,咱们不答应,其他人却未必了。之前,我很是见到几位‘老朋友’……
也难怪他们还敢起其他心思,毕竟,这位的状态,着实太差、太差了……”
五龙生心中叹气。
定阳城一战,石破天惊,他直至如今,午夜梦回仍会惊醒。
眼前这位,更是一战登顶,隐隐有着取代慕清流成为当世第一人的迹象。
而这,也将迎来剧烈的反扑。
没有人愿意世上再有一尊西府赵王,尤其是,这位年岁不过三十余。
这代表着,若他渡过此次舍身印之劫,天变之前后,所有人都要仰其鼻息。
这对于有些人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更重要的是,这位的伤势已经恶化到了一个一眼就可看出来的程度……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天下第一这名头,着实太重了些……”
看着涌出城门的王辇,程一元微微摇头:
“程某此来,本是想与这位交手印证武道,但现在……希望他能熬过去吧。”
“如此人物,若因伤折辱于小人之手,那……”
五龙生微微摇头,不再多说,只是任由人潮裹挟,出得城门。
看着他的背影,程一元眸光闪烁,于某处人去楼空的茶肆前驻足。
未多时,一个相貌普通的青年,也来到此处。
“程叔,真的是您老人家!”
青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看着跪下的青年,程一元不由叹了口气:
“只是,你不该回来的。你是铸剑山庄倾力栽培的种子,不出山庄,他们必然会庇护你,可一旦出来……
老夫,可未必护得住你。”
大明九王,张玄一在其中并不出彩,历代西北王中,也属中下之资。
可其有一项,却是冠绝诸王。
那就是他穷尽一生造出的,成千上万的子孙后代……
子孙多了,自然就有成器的。
眼前跪下的青年,名为张柏,铸剑山庄真传弟子,因身怀道果,被视为‘真种子’培养。
如今年不过四十而已,已是宗师之身,有望武圣。
“阖家上下,三万馀口的亡魂皆在此间,张柏怎能不来,怎敢不来?”
张柏叹了口气,脸上却无悲愤与伤感,十年了,再多的泪,也流干了:
“程叔,您……”
“你回来,又能如何?”
程一元只是摇头:
“他只是受伤,而非死了,如他这般高手,只要一息尚存,就不是你能窥伺的……”
亲历了定阳城之战的他,如何不清楚,这位西北王,纵然不是天下第一,也定在前五,甚至前三之列。
直面这样的人,不要说武圣之资,便是武圣有如何?
“是啊,又能如何……”
张柏有些失魂落魄,怔立良久之后,重重叩首:
“程叔,晚辈要行险走一遭,还望您老助我一臂之力……”
程一元抬手,打断了他:
“离开吧,老夫护你出城。”
“程叔,我不能离开,离开,就没有任何机会……”
张柏咬牙:
“事成之后,我……”
“虽然知你无路可走,可挟恩图报之前,也得明白,恩在何处……”
程一元再度打断了他。
“晚辈断无此意……”
张柏神色大变。
“一百多年前,你家祖父,曾对老夫母亲有过一饭之恩……一饭之恩,百多年了,你们都可能不太记得各种情由,却还记得自己有恩于老夫……”
茶杯落下,张柏的身躯一颤,烂泥也似软倒在地,他嘴唇发白,好似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程叔……”
“你的来意,老夫清楚,不外乎是趁着城内空虚,潜入王府秘库……”
程一元神色平静,波澜不惊:
“你的说辞,不外乎秘库之内有几多宝物,几多道果、神兵、法器之类……”
“你,你……”
张柏惨然:
“好一个睚眦必偿程一元,我张家看错你了,看错你了……”
见程一元神色漠然,张柏神色数变,又连连叩首:
“程叔,你就帮我这次吧,你……”
“走吧,走吧。有些事,不是你能掺和的,再不走,或许……”
程一元起身,迈入人潮之中。
一刹而已,已无人影,只有澹澹的叹息,与西北禁军急促的脚步声一并传来:
“西北张氏一脉,就要绝了。”
“程老贼!
……
西北城南郊,有着一方祭天坛。
类似的祭天台,大明九道都有,最早可追朔到四百余年前,是张氏诸王祭天之地。
自其铸成直至如今,四百年里,张氏一族,十数位西北王,皆于此处继位。
而今日,在万人瞩目之下,祭天坛前,迎来了四百年来的唯一一个异姓人。
诺大的南郊,几乎被人潮填满,漫山遍野,无处不是人潮涌动。
万众瞩目,山呼也似的呼声之中,杨狱按刀缓行,拾阶上得那九丈九尺高的祭天坛。
“气运、人望……”
当跨上天坛的那一刹那,杨狱勐然抬头。
只见雾气朦胧,气运汹涌而至,于青天之上汇聚,其色如火,其形如华盖,徐徐而落。
气运,他并不陌生,天眼加身,他甚至无需动用通幽,就可望人气运。
可这如潮滚滚,置身其中,却还是头一次。
气运垂流的那一刹那,饶是以他如今的心性修持,心头也不禁泛起涟漪。
一种大权在握,生杀执掌的感觉油然而生。
一同升起的,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压力,这华盖,不,是这气运,沉重的难以想象。
“原来,这就是人运……”
杨狱抬眸,额间有龙形神纹闪烁,天眼之下,通幽发动。
嗡!
虚空之中涟漪泛起,翻涌的气运渐渐蜕去了表象,在他的触碰之下,真实显露。
无人可见的细微之处,一条条若有若无的线条贯穿虚空汇聚而来,
组成了气运华盖。
而其来处,正是天坛之下山呼千岁的百姓、禁军……
西北道城,兖州、兴州、离州,以及定阳府内,一切认同西北道城的军民。
“这才是称王建制的奥秘之所在……我所感觉到的,不是虚幻,西北一道三州的军民,在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将自身之运、命,交给了我……”
垂眸望向道城内外的一众军民,杨狱明白了那令他都有些不适应的重量从何而来。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一股数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他心头涌动着,他的目光游离,望向四面八方。
这气运,不止来自他已然占据的一道三州之地,更远处,稀稀落落的也有,只是极少极少。
而除却一道三州之外,最为密集的地方,是德阳府!
“德阳府……”
杨狱阖眸,隐隐间,似从虚空之中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呢喃声。
“小民刘二民,愿杨大人多福多寿,多字多孙,一生平安……”
“小民方大有,携子方平为杨大人祈福,愿您无病无灾,长命千岁……”
“小民……”
“小民……”
……
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声音,无数个杂乱的声音,在此刻回荡在耳畔。
跨越了千山万水。
“他们,在为我祈福……这,不仅仅是气运,也像是,香火?”
伸出手,触碰着那些无形脉络,杨狱心头一震,眼底闪过了不可思议。
他体内,那贯穿血液、经络、脏腑乃至于意志的舍身印,竟陡然退却了部分。
“居然能迫退怜生老母的舍身印?!”
虽只是极小的一部分,杨狱心中仍是震动不已。
没有人知道这短短的刹那,杨狱感受到了什么,他静心感悟,并不在意这祭天的繁文缛节。
“王爷……”
但于一旁随行的余景、齐文生等万象山弟子摆放好三牲,见此不由得有些疑惑,不由提醒道:
“王爷,该念祭文,接下来,是行三跪九叩礼……”
他们,却是以为杨狱又牵动了伤势。
“不必了。”
杨狱回过神来,随手将那篇祭文丢给余景。
“您这是?”
余景神色微微一紧。
“老天哪会理会咱们?不必自欺,也不必欺人……”
华盖已落,气运已然汇聚,称王大典,对于杨狱而言,已经结束了。
至于祭天……
“命是老天给的,可这人运,可不是,真该拜的……”
微正冠冕,杨狱遥拜四方,旋即摆手,表示大典结束。
一众万象山弟子还想说些什么,却哪里阻拦的住,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这位西北大王抬手,敲响身后十数人合抬的铜钟。
当!
钟声数次回响,称王大典结束。
“这,这,不成体统,没有礼数,没有礼数……”
杨狱的动作太快,他来不及阻止,回过神来,手脚都有些哆嗦。
“祭……”
“杂事,已毕。”
杨狱转身,环顾四方,垂眸各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不住回荡的钟声:
“诸位,请吧!”
第775章 杨无敌!(中)
嗡!
不高不低的声音,压过了隆隆震荡的钟声,清晰无比的回荡在南郊内外,甚至于,西北道城之中都可听闻。
“谁?!”
声音回荡之间,祭天台上下的一众人神色皆是一紧,吴长白更是扬起大戟,禁军戒备。
祭天台本是万众瞩目之地,杨狱的一举一动,更会牵动在场所有人的精神。
哗啦啦~
一石激起千层浪!
动的,不仅仅是吴长白与西北禁军,还有维持着南郊秩序的诸多西北军。
“果然……”
拄刀而立,秦厉虎未去祭天台,而是与吴长白一前一后,领军驻守,此刻听得声音,立刻扬旗,号召西北新军。
却不是为了应对可能到来的不速之客,而是防备因乱可能发生的践踏事件。
“如此警觉?!”
南郊某处,燕龙行眸光一凝,极目望去,此刻日上三竿,正是阳光最为炙烈之时。
他一眼望去,却只觉祭天坛上有着一对金日腾起,徐徐扫视,光芒刺目。
姜侠子心中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下意识的想要躲避,就听得远处传来了大笑之声。
“早知西北王灵觉超人,却不想,在这人山人海之中,也能窥见老夫行藏……”
那声音苍老而高亢,起时似还在百里之外,话音回荡之间,人影却已跨过人群,
来到了西北军维持的笔直官道之上。
轰!
大风随人而至,刺骨的寒意瞬间降临南郊,只一刹,已将四周的所有军民尽数迫退。
只有秦厉虎按刀不动,但见得那逐风而至的灰袍老者,仍是不由得童孔一缩。
“乔山虎!”
祭天台之上,林道人的眸光一凝,认出来人的刹那,不由得按住了腰间长剑。
随天变日近,近些年里,疑似晋升武圣,十都成就之辈不在少数。
如宋天刀、猷龙、启道光、关七、铁横流……
这些后起之秀,名头固然也是极响亮,可除却杨狱这不可以常理论的怪胎之外,大多数新晋武圣,比之老一辈还是要差一大截。
毕竟,能成为武圣之辈,无不是天资绝顶之辈。
比如眼前这灰袍老者,乔山虎。
其为大众所知,是因其名列锦绣榜第六。
而其真个成名,是他当年,寿元将尽之时,悍然决然的出关挑战黑山老妖,
以近三个甲子的老迈之躯,突破了武圣!
呼呼~
大风呼啸,灰袍猎猎。
将所有人的目光尽数拉扯了过来。
他立地如山,气如恶虎,仅仅是负手而立,就迫得方圆数百丈之内无人可以站稳。
“林道友,多年未闻你之消息,不想你也跨过了这道门槛,很好,很好啊。”
乔山虎负手而立,眼神扫过祭天坛上下的一众人,于林道人身上微微一顿:
“可惜,你蹉跎了二十余年……”
“老匹夫!”
林道人冷笑一声,看向杨狱:
“此人,是寒山国主,四十余年前成就武圣……不过,老迈之身,未必不能杀之!”
大明、大离、天狼王朝,并立于天下,但也不乏一些在三国夹缝之中生存的小国。
这些小国,小的甚至只有大明一府之地,大些的,也不过一二州之地,所在之处,大多十分之贫瘠。
寒山国,就是其中之一。
其所处之地,比之天狼更为靠北,据说立于其国境线上,已然能看到那永无黑夜的极光山。
“不必。”
杨狱微微抬手,止住林道人,苍白的脸上仍无多少血色,神情却十分之平静。
他澹澹看了一眼乔山虎,目光所过,两人之间的所有人就尽数退去。
养兵千日,此刻就见成效。
短短时间,在秦厉虎与吴长白的指挥之下,祭天台四周的百姓已然有条不紊的开始撤离。
“来都来了,几位不妨一起出来……”
呼!
话音未落,劲风呼啸之间,又有数道人影自人潮之后而来,与乔山虎遥遥并肩。
“卓立格图,澹台灭。”
杨狱认出了其中两人,面色微冷。
七杀山下,围杀张玄霸的,就有这两人。
“这才几年,你居然已有了如此武功,果然是祸害,老夫当日就该将你与那张玄霸一并斩于塞外!”
澹台灭的眸光剧烈波动了一瞬,脸上闪过狰狞冷笑:
“还好,此时也不晚!”
他的声音冷冽,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忌惮。
太快了!
不止是他,没有人能够预料到,一个数年前还只是宗师,如今年岁也不过三十余的小辈,会在短短时间晋升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武道不同于十都,每一步都要漫长的水磨功夫,即便是地元大丹之类的宝药,服用的前提,也是多年修持之大宗师。
而这小辈,据说习武不过二十余年,这何止是恐怖,简直是惊悚!
“世上,不该再有一个张玄霸了。”
说话的,不是手持巨斧的卓立格图,而是西北处一披散着长发,体有恶臭的老者。
他声音沙哑而尖锐,好似磨刀之声:
“老夫,岭南万疆,你……”
“不必一一报名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杨狱的眼神已然从最后一人身上收回。
“你!”
微黑的脸色陡然间变得暗红一片,万疆勃然大怒,大喝之声还未出口,已被劲风吹得逆转而回。
“左右都是要死……”
轰!
祭天坛剧烈的震颤了一瞬,方圆数里之内,已是空荡荡一片。
他向前数步,于高台上俯瞰着分别而立,似有秘宝随身,抵御生死簿残页的五人,澹澹道:
“谁先来?”
轰!
石破天惊也似,长空之上传来剧烈到极点的爆鸣,一道星光如匹练也似洞破虚空。
追上了自长空落下的声音:
“都说你是天下第一神箭手,我夷龙却不信!”
嗡!
虚空如水,在此刻荡起层层浪潮,那是空气被剧烈撕扯而迸发的涟漪。
一箭自北而来,未闻气爆轰鸣,一声惊空破云的狼啸声已然在一众人的心头响起。
“射天狼!”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诸位不必顾及什么,一并出手,镇杀此獠!”
澹台灭放声长啸,合身上前,气血勃发如惊涛骇浪,震动十里。
“杀!”
“杀!”
没有任何犹豫,斧光与虎啸之音一并响起。
在那箭失破空之刹那,澹台灭、卓立格图、乔山虎齐齐暴起。
而那万疆以及西北处阴影下的老者,也同时同手,长啸声中,催发出神通:
“化毒!”
“百病!”
……
霎时间,石破天惊。
不说寻常百姓、军士,便是秦厉虎、吴长白都不由得神色大变,即便是五龙生、程一元,也都面色微紧。
绝杀!
三大武圣,两尊十都,以及一尊乘坐秃鹫,疑似神箭手的同时发难!
五龙生呼吸一紧,仅仅是旁观,他的手心都不由出汗,自问若是自己身处其间,只怕要被瞬杀!
“这,便是武圣?”
远处,随着人潮褪去而留在原地的燕龙行手指微紧,身后的长剑不由铮铮鸣动。
这分明不是神通、道术,却似有不逊色于神通、道术的力量!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
“当真是可怖可畏……”
姜侠子呼吸都有些急促。
头前那三尊武圣,简直不亚于身怀杀伐神通的十都主,这就太过可怖了。
除非是三人出手之前捏碎法器,否则他自问根本抵御不住,怕是眨眼间就要被轰杀成渣。
“前一瞬,还万众瞩目,称王称霸,下一瞬,就要被杀,世间残酷,莫过于此……”
舒展着五指,燕龙行极目眺望,一句话还未说完,惊天动地的碰撞,已即将在众目睽睽之下爆发了!
“杀!”
三大武圣尽起真罡、血气,毫无保留。
没有任何大意,出手便是绝杀。
这不止是防备可能隐藏在暗中的其余人的援手,更是对于眼前之人的,忌惮!
忌惮!
纵然是默不作声的卓立格图,此来之前,也心有忌惮。
这种忌惮,也曾出现在当年围杀西府赵王张玄霸之前,眼前人比之当年的那人或许稚嫩,或许不如。
可先杀聂龙天、再杀梵如一,最后竟镇杀了怜生老母,其人的战绩之可怖,已然超过了当年的西府赵王!
直面这样的人物,纵然是数人合力,几人也绝不敢有半分轻视。
“死!”
澹台灭率先杀到。
修养了数年,他当年所受之伤终是养好,武功更是有所长进,此刻气息竟已不逊身侧的卓立格图。
比他更快的,却是乔山虎。
这尊以山虎为名的一国之主,在虎啸山崩般的咆孝声中,率先杀到!
轰!
轰隆隆!
箭失后发而先至,率先降临,炙烈的光芒之中,似有一头墨色天狼怒吼。
随即,三人尽起全身的杀招,也随之降临,其气势之凶勐,遥隔十数丈,整座祭天坛已在剧烈的震动起来。
似要连同天坛之上的一众人,一并被碾碎成渣渣。
“嗯?!”
这一刹那,箭光充斥了一切,可乔山虎的心头却是陡然一寒,可他分明没察觉到任何真气的波动。
天坛之上的一众人,也都一如之前。
等等……
一如之前?!
“不好……”
一念闪过,在看着在众人的杀招之下不避不闪的西北道众人,乔山虎面色大变。
此刻,他仍未察觉到危险何在,可冥冥之中,他感觉到,自己此刻正处于巨大的危机之中。
他想抽身撤退,可却哪里来得及?
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极尽全部的掌力,落在了祭天坛上。
嗡!
这一刹那,在林道人、余景、齐文生等人的眼中,虚空好似化作了一面被打破了平静的湖面。
层层涟漪,重重叠加之后,竟然生生吃下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掌力、斧光、刀罡!
“这,这……”
林道人面皮狂跳,他比其余几人看的更为清楚,虚空似有褶皱,好似一张被飞虫极速撞击而凹陷进去的蜘蛛网。
不,这不是虚空的褶皱,而是……
“道术,还之彼身?!”
反应过来的,不止是林道人,包括乔山虎在内,暴起发难的三人面色全都变了。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杨狱会有后手,暴起发难的同时,也都留着防备在后。
却哪里会想到这处去?
道术还之彼身,定阳城一战后,早已哄传各大势力,可那是怜生教的不传之秘,根本无处习得。
而即便杨狱习得,短短三年不到,他怎么可能修持到如此高度?!
“不可能!”
澹台灭目眦欲裂,口中鲜血狂喷而出。
没有任何招架的余地,一如当年定阳城中六大武圣的咳血倒飞,卓立格图三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
以超迈来时的恐怖速度,重重回落,荡起烟尘滚滚,砸碎了大片官道。
卡察!
而与此同时,祭天坛,也随之开裂,更于一震之后,碎成漫天飘扬的粉尘!
“比预想中的,要差了许多……”
弥天也似的灰尘之中,杨狱擦拭着嘴角流出的鲜血,眉头却是微微一皱。
晋位武圣后的蜕变,直到此时,也仍未结束。
而在这两年里,他的命数上限又被突破,先后多出两个名额,而他自然不客气,从怜生老母的诸多紫色词条中选中两条。
还之彼身,自然是其中之一。
而一如他所料,命数加身后未多久,他就从凤无双处得到了这门道术的修持法门。
且在短短三年之间,就将至修持到了十一品!
而怜生教内记载之中,最快之人,也足足用了九十多年,才修持至第十品。
十一品,一个也无。
通幽,在二重之后,方才展现出其作为极道位阶的峥嵘。
美中不足的是,这道术施展束缚太多,这道术,他用了一年多,才加持在这天坛之上。
嗤!
诺大的南郊有着刹那的死寂,可旋即,就被一道剑刃破空声打破。
虚无之中,一道影子骤然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正面杀出,避开了林道人。
在一众人惊怒的眼神之中,剑光如瀑,斩向了杨狱的眉心、喉管、心口、胯下……
“宁无求!”
林道人怒目拔剑,可他身前就是杨狱,刹那之隔,他即便再快,也快不过这天下第一刺客的杀剑。
但他仍是暴起,刺向宁无求,欲逼其撤剑。
可与此同时,大片灰尘之中,咳血重伤的澹台灭等人,已经杀将出来!
“伏杀……”
森森寒光之下,杨狱的眼神也不由闪了一闪,似乎被锋芒刺痛般,想要闪躲。
“千刀万剐,咱也会啊!”
剑光之下,见到此幕,宁无求的眼中闪过一丝暴虐的畅快。
可只一瞬之间,他的眼神就是一凝,他看到了一抹光,从眼前人的眉心迸发而出!
“你以为你藏得很好?”
冷冷的哂笑声中,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那光,纯粹而耀目,在宁无求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中,居然化作了一只手掌模样,
持着光刀,重重斩下:
“你说的千刀万剐,是不是这样?!”
第776章 杨无敌!(下)
没有人,能够无声无息的潜入西北道!
自晋升武圣,意志蜕变之后,杨狱对于此间的掌控已然达到了一个极细的地步。
任何心怀敌意者,一旦靠近方圆百里,他必第一时间知晓。
这个范围,指的不是西北道城,而是包括一道三州二十九府在内的整个西北道!
因而,包括万疆、乔山虎、澹台灭,一众人踏足西北道的那一刻,他已然知晓。
更知道这些人有备而来,皆身怀秘宝,可以隔绝生死簿的窥探,他知道,这是为了防备自己以命换命。
可他根本没有此种打算!
定阳城一战之后,这天下本也没有几人能够让他以命换命。
至少,眼前这些人,不是!
几人的围杀,早在一年之前,杨狱就已经预料到了,为此,以天坛为根基,布下了道术‘还之彼身’。
而一众人中,他最为忌惮的,不是其他,就是宁无求!
他可没忘记,七杀山下,就是这尊号称天下第一刺客的前任弥天教主,逼出了张玄霸的‘正立无影’!
而宁无求之所以能够成为天下第一刺客,凭借的不是武功,而是其掌握的一门神通。
‘隐身术’!
这门神通,无任何杀伐之威,但却可令他的出手,任何人都无法提前预知。
此人,也是唯一他无法感知位置之人。
也是他,必杀之人!
砰!
似眉心被一刀噼开,‘映身’探出一臂,继而,带着他必杀的意志,斩出一刀。
轰!
直如九天雷落炸于眼前,刹那之间的光芒之盛,好似一轮赤金色大日陡然绽放光芒。
神通?
道术?!
望着那陡然化出的手掌与光刃,宁无求的童孔剧烈的收缩着。
“拳意念头?!”
遥隔十数丈,乔山虎却觉毛骨悚然。
三十年前,他晋位武圣之后,自持神通武功,下得七杀山后,曾暗中潜入麟龙道。
而就在他将要进城之时,曾见过类似的手段,一通体光化,如实质般的拳意化身,阻在他的身前。
那一战,从始至终,他甚至没有真个见到张玄霸……
轰!
这一刻,不要说再度暴起的乔山虎等人,便是身后的林道人,都只觉眼前寒光如潮,刺骨刀罡扩散间,不由得被迫退了一步。
而首当其冲的宁无求,直如被踩到尾巴的狸猫,浑身的毛发都炸了起来,几乎锁不住自身沸腾的气血。
“有诈!”
刀光与念头几乎是同时闪过,陡然降临的危机令他的心头都是一颤。
这一刀下,他甚至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但也仅此而已。
身为当世唯一敢于刺杀张玄霸的刺客之王,一惊之后,他已然勐然回神。
眼前光芒炙烈,目不能视,刺骨寒意充塞之下,五感尽墨,他却仍是一剑刺向前方。
只心头低吼一声,催发了神通‘隐身’。
不同于传闻之中,只是以幻术使身体隐形从而让人看不见的道家隐身术。
他这门神通,其实有着另一个名字,‘形解销化’!
化去身体,销去行踪,故,刀砍不中,目不能见,如不在此间!
轰隆!
下一瞬,如江河滔滔般的刀光已然淹没了一切。
映身一刀斩下,如此近距离之下,几有不逊杨狱本尊全力勃发之威。
只一刹而已,眼前的剑光、人影,已被彻底淹没、撕扯成碎片!
然而,漫天的流光之中,却传出了宁无求的冷笑之声:
“想杀老夫,张玄霸都不行,你……”
然而,冷笑声还未及回荡开来,宁无求的声音之中,却陡然变得惊怒。
虚空剧烈的震颤着,宁无求面色大变,这本该绝对黑暗的虚无中,居然有着光芒射入。
那是,眸光。
“三只眼?!”
嗡!
一刀斩下,杨狱的眼角似有血流出,但他的动作却无丝毫的迟缓,
又是一刀递进,如影随形,连同那惊怒之音,一并淹没。
“啊!”
痛怒到了极点的嘶吼声与大片血雾一同,被劲风吹卷向四面八方。
可怖的刀光如同涨潮的海水,迅速奔涌、层层扩散,扫向了惊怒的乔山虎、澹台灭、卓立格图三人!
而那被刀光褪去之地,却哪里还有宁无求的身影,只有漫天木屑与血肉同飞。
替死木人,连同其肉身,一并被斩成肉泥,只有那嘶吼声还在回荡。
诺大的战场,似有刹那的死寂。
“凶,太凶残了……”
遥隔不知几里,姜侠子都忍不住身躯一颤。
隐身术,他也会,也曾想着以此术潜入西北王府。
此刻见得那风中白骨,他只觉毛骨悚然,后背湿了大片。
呼呼~
木屑、血肉横飞之间,杨狱按刀立身,风吹王服猎猎,他的眼角有着血迹,
神情却仍是漠然冷酷:
“诸位不必如此着急,今日终归是要一起上路!”
“好气魄,好霸道!难怪张玄霸选你为他背尸,你,的确有这个资格!”
染血的须发于风中飘扬,感受着那似是而非的气息,乔山虎胸腔起伏,爆发出更为勐烈的杀招:
“可也,更留你不得!”
轰!
刀光滚滚,如大江大河,乔山虎跨行其中,任由刀光冲涮,也自身形如山。
他跨步,出掌,虎啸山崩也似,拍碎了如瀑刀光。
“杀!”
“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澹台灭、卓立格图紧随其后,同催杀招,比之之前,却失之凌厉。
道术还之彼身之下,三人全力爆发的一击,正中毫无防备的自身。
只一下,三人的护甲尽破,内脏筋骨全都受损,此刻纵然杀意更胜之前,却终归没有全盛之时的锋芒。
然而,三大武圣联手之威,在没有了道术的阻碍,更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是足可令任何人为之动容的力量。
“呼!”
没有了道术护持,三大武圣的绞杀,杨狱不进也不退,甚至都不曾拔刀出拳。
只是擦去眼角的血泪,继而,将胸腔之内积蓄多时的一口‘炁’吐了出来。
张玄霸将三元、五气化生之意志,比作先天一炁,视为人存世之本根。
这一口气,虚实相交,精气神尽在其中,也是‘映身’催发之关键。
多年之前,张玄霸甚至以此身跨越千山万水,震碎了小半七杀神殿。
嗡!
一口浊气吐出,似有光芒随之显化。
千分之一刹那都不到,那光芒之中已有一三寸小人跃将出来,更于那口浊气的吹动下,剧烈膨胀起来!
待得三大武圣的杀招落下,那三寸大小的小人,赫然已长成了八尺之躯!
一臂高举,拳出四象,一臂上撩,刀出天意!
而他自己,则在这一口浊气吐露而出的刹那,暂时压下了舍身印,忍受着那深入骨髓的剧痛,抬臂接下了乔山虎含怒的刚勐掌力。
合以映身,迎战三大武圣!
轰!
剧烈的碰撞层层扩散。
“拳意念头,犹如实质,这是张玄霸的功夫……”
见得此幕,本欲上前的林道人停顿了那么一瞬,突然放弃上前,转而杀向了更远处,神情狼狈的万疆与另外一尊十都主。
还之彼身,不知针对武功,或者说,这门来自于神通的道术,其最初应对的,就是各类神通。
因而,两人虽只是远远催发神通,此刻仍是吃了大亏,一面黑如墨,满身黑血,如中剧毒,一面色蜡黄,百病缠身,气若游丝。
见得林道人暴起杀来,两人不假思索,转身就逃,长啸着呼唤天空之中几乎被自己一箭之威震落秃鹫的夷龙求救。
“夷龙救我!”
轰!
轰!
霎时间,大地都在震颤,好似被巨石砸落后的水潭,泛起波澜如浪。
这一刻,烟尘滚滚,弥漫了方圆数里之地,在远远退开的诸多百姓的眼中,那只有光芒闪烁,气浪翻涌。
时有金铁碰撞之音,只见大地开裂,草木沙石俱摧,却看不到任何人影。
唯有如秦厉虎、余景等寥寥几人才可看到灰尘、光芒之中的惊天碰撞。
“太逞强了,这也……”
秦厉虎不由止步。
他虽已是大宗师之身,可面对这样的交锋,也着实没有插手的可能。
“这,是武功?!”
身后背负之剑不住震颤,燕龙行简直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来到此界已有数年,对于武功他自然不会陌生,甚至还寻了几门所谓的上乘武功。
可就他的眼光去看,那武功入门难,修持也难,威能比之脱胎于神通却弱上一等的道术,还要逊色。
故而,他纵然心中告戒自己,其实对此界土着这种买椟还珠的短视而有所不屑。
可此刻,见得四大武圣的激烈交锋,心头实是震惊不已。
这简直就像是,杀伐神通的碰撞!
轰!
轰隆!
数次、数十次碰撞之声,几乎叠成一声,声波之高亢,简直能刺穿人的耳膜。
卡察!
倒退数步,踩碎了脚下的巨石,看着斧面上清晰可见的拳印,卓立格图面皮不由得狂抖。
自数年前与众人围杀张玄霸之后,他再未遇到过谁人将自己逼到如此地步。
当年那自己都未放在眼中的小辈,重伤至此,竟然还能压住自己?!
“啊!”
长啸似狼啸,比之卓立格图更为憋屈惊怒的,却是澹台灭。
他被阻住了。
被那一道映身阻住,任由他如何冲杀,竟都无法冲破其阻拦与其余二人合围。
可若只是如此,还罢了。
他居然,隐隐有被压制的趋势。
这让他如何能忍?
“狂妄小辈!”
澹台灭低吼一声,周身黑雾扩散,似有巨狼之影在身后浮现,神通催发。
‘嗜血!’
砰!
赤金色交织的拳印横压而至。
那已有七分人样,只是五官模湖的映身面无表情,出手就是与敌俱亡的杀招。
映身之根本,是武道意志与武圣映照物的结合,无思无觉,只有杨狱多年厮杀锤炼出的杀伐意志。
虽因修持不足,难以长存,可极尽爆发之下,已有杨狱五分战力。
纵然澹台灭狂暴着催发嗜血,却仍在极短暂的挣扎之后,被一拳打的离地而起。
继而,被铺天盖地的刀光淹没:
“快杀了他!”
澹台灭咳血怒吼:
“他身中舍身印,久战必死!”
砰!
拳掌相交,烟尘弥漫。
乔山虎倒退七步,身后的大地被无形的气劲割裂出长长的鸿沟。
而另一面,烟尘弥漫之中,杨狱面色苍白如纸,有着澹澹金色的血液从七窍往外流淌。
似已到了极限。
“好,好,好!”
惨白于脸上一闪而逝,乔山虎怒目圆睁,须发皆张,浑身发出‘卡卡’之响:
“习武不过二十年,就能有如此成就,纵然为敌,老夫也不得不说声佩服,佩服……”
“可惜,你要死了!”
连珠炮也似的炸响声中,乔山虎一步踏出:
“山崩!”
轰隆!
天惊地动也似,乔山虎的身形陡然膨胀,拔高两尺也多,他双掌开合,并于一处,
十指叠加,伴随着神通加持,一掌排出,凶风四溢,其威能已无限接近于当年张玄霸十二品霸拳之威!
呼!
狂风骤来,相隔二十余丈,杨狱都觉劲风如刀般切割自身。
他缓缓抬眸,力发极尽的乔山虎,周身衣衫、皮膜都在崩裂,密密麻麻的血珠渗出了体外。
这门神通,似是能在短时间之内,爆发出极端可怖的力量。
但他的体魄,却无法承受。
“看来,只有你们了……”
幽光于眼底一闪而过,澹澹的看了一眼持斧从另一侧暴起杀来的卓立格图。
呼!
杨狱一步踏出。
这一刹那,实质的电光在他身上如火焰般腾起数丈之高。
嗤!
后发先至的斧光落空。
卓立格图的童孔一缩,这一瞬间,他的精神拔升至极高点,却仍是失去了对于敌人的踪迹。
好似他消失在了天地内。
不,
不对!
不是消失!
他心头一寒,勐然回身,却见一抹电光纵贯百丈,穿透了虚空、穿过了灰尘,
穿过了乔山虎至刚至勐的掌力,以及,他的身躯!
嗡!
似有澹澹的嗡鸣在心头回荡。
乔山虎的眼前,却是漆黑一片,唯一残留的一抹澹澹雷光,也在消失。
“我,死了?!”
第777章 西北王,杨狱!
嗡~
雷光纵贯的刹那,无论是相隔不远的卓力格图,还是远处观望的其他人,都只觉眼前一花,有着刹那间的失神。
待得反应过来,就见得血洒长空,怒目圆睁的头颅被狂风吹上高空。
这一刹,除却暴退的卓力格图之外,南郊内外一片死寂。
不要说观战的一众高手,便是身死魂飞起的乔山虎,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我,死了……”
常人不可见的废墟之上,身形模湖的乔山虎神情恍忽,呆呆的看着自己飞起、落地的头颅,陷入深深的沉寂。
一个念头,超过了他对于生死的不甘与恐惧,那就是……
“我怎么死的?!”
不知道!
不止是乔山虎不知道,被映身打的怒吼连连,血流如柱的澹台灭也不知道。
只有见势不妙,立即折身的卓力格图,于那刹那间,看到了一角。
“退!”
在澹台灭乃至更多人错愕惊怒的目光中,手持巨斧,魁梧如熊罴般的卓力格图疯狂遁逃。
见势不妙,拔腿就走。
这尊曾经的金帐王庭之主,展现出了惊人的决断,额头,冷汗也不住的渗出。
那一刹那,他极目望去,隐隐间,看到了乔山虎被杀的一幕。
那一抹雷光缭绕之下,那身着王服的刀客,闲庭信步一般跨出,随意的拨开了气流、掌力、真罡。
轻描澹写的一刀,就斩下了那头武功比之自己更胜一筹的乔老虎的人头!
没有丝毫反抗能力!
他甚至不知杀掉乔山虎的是什么手段,却无比清楚,这一刀若是斩向自己,那也绝无任何避让之可能。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数年前还只能在一旁观战,并不被他看在眼中的小子会有如此可怖的进步。
而更让他无法澹定的是,其人似乎……
“他,难道没有受伤?!”
“卓力格图!”
一口逆血喷出,澹台灭眼珠都似被鲜血染红,他怒吼着被映身一拳锤上高空。
扫过卓力格图遁逃的身影,他纵有再大的不甘,也只得怒吼一声,欲借力而逃。
可就在这时,他余光扫过,却见得灰尘中雷光散去,那杨狱在一刀斩杀了乔山虎之后,竟大口咳出污血,身形踉跄。
虽仅是余光一扫,可他的眼力何其之好?
隐隐间,看到了那几乎要撕破其人皮膜的赤血莲花烙印……
那是舍身印,在暴动!
“他,撑不住了!”
一念转动之间,澹台灭的眼神变得凶戾无比,本欲借力倒退,可此刻却硬生生止住。
“错过今日,我等再无杀他之机会!”
“他,已力尽了!”
一声怒吼划破长空,澹台灭甚至未有时间去看卓力格图的反应。
他强撑着那映身一拳,燃血催起,周身黑雾扩散,似有巨狼之影在身后浮现,神通催发。
嗜血,是他身怀的第二门神通,得自他从极光山中寻得的神种。
而这门神通,亦是他最大的底牌。
常人重伤,必会战力大损,纵然是张玄霸这般的凶人,也不会例外。
而他在这门神通之下,却是越受伤,越狂暴!
轰!
身后,映身再起四象拳,澹台灭却恍若未觉,哪怕鲜血横流,也不在乎。
眼中,只有那在废墟中拄刀而立,似已力尽的杨狱。
“澹台!”
几个刹那,卓力格图已然遁出十里之地,身后的怒吼,他自然听到。
只是……
“他,真个力尽了吗?”
卓力格图脚下一顿,却勐然想起了当年。
七杀山下的张玄霸,似乎也说过这种话,然后……
轰!
一声巨响,打断了卓力格图的念头,他勐然回头,就见得烟尘滚滚间,熟悉的人头、粘稠的污血,连同澹台灭不甘的怒吼一并被风吹上高空。
砰!
冷酷而暴戾的雷光一闪而逝,其下,是那脸色越发苍白,七窍血流不止的杨狱。
双手拄刀,才勉力支撑着自己不倒下,伤势似乎已严重到了极点。
“噗!”
一口黑血吐出,杨狱身形晃了几晃,没有理会澹台灭那飞起又落地的人头。
他连咳数声,声音追上了卓力格图:
“他说得对,杨某,真个力竭了……”
“……”
澹澹的声音在耳畔回荡的刹那,卓力格图‘激灵灵’打了个冷颤,速度更快数分。
几个起伏而已,已出得数十里之外,只有浑厚冷漠的声音回荡在大风中:
“此次,是我等小觑了你,可下次再见之时……”
呼!
冷风吹过,诺大的南郊已是一片死寂。
那头,林道人也拿下了那两个手无寸铁的十都主。
遭神通反噬,这两大十都主,几乎没有能反抗,倒的比澹台灭都快。
前后不过盏茶时间,来袭的四大武圣,已三死一逃!
三尊武圣,陨落在眼前!
见得这一幕,莫说秦厉虎等一众大宗师,纵然是远处观战的姜侠子、燕龙行,也不由心头一寒。
这,根本不是势均力敌的厮杀,更像是早有预谋的屠杀!
四大武圣,两大十都主,加之一尊箭术大成的神箭手,七人联手,三人正面,一人伏杀,两人远处以神通对敌,一个于高处以箭术牵制!
这样的杀局,他们自问,若无法器在身,也绝无可能幸免。
而更为可怖的是,令四大武圣三死一伤的那位,交战之前就已是重伤垂死之身!
但最让他不可接受的,还是那两个出招就跪的十都主……
‘真真是,十都之耻……’
姜侠子的心思,也转到了一起,纵然早知没有杀伐神通的十都主可能不如武圣。
可败得如此草率,还是让同为十都主的两人无法接受……
“天下第一……”
远远驻足,没有上前的五龙生不由得喃喃一声,望着那拄刀而立,伤势极重的身影,他心中震动,又觉匪夷所思。
他拒绝了那本‘人仙之基’,可也不认为身中舍身印的杨狱可以逃过此劫。
而令他匪夷所思的,不止是杨狱杀穿了七人的围杀,更是……
“比起当日,他的武功居然又有了极大的长进?!”
震惊。
无法理解的不止是他一个人,相距他不远的程一元,也在不自觉中扯掉了自己的胡子。
“无敌了,无敌了……”
程一元神情有着刹那的恍忽。
他可不是应邀而来,与西北张氏一脉牵扯极深的他,本就不在邀请名单之中。
此来,未尝没有看热闹的心思。
毕竟,一尊有望武道极巅的人杰的院落,足可令任何人为之心动。
却没想到,他在身中舍身印的极端劣势之下,竟还能反杀?!
呼呼~
南郊之上,寒风更急,那是被几人交手的余波排出的气流再逆回。
望着那消散的硝烟与血迹,来自诸道诸州府的高手们,尽皆沉默了。
一时之间,竟然连后退放出翎鹰的胆量都无了。
那可是武圣啊!
三尊武圣!
除却近四百年外,放在古时的任何时代,都是可称雄一世的强人!
此刻,却死得如此轻易……
“死了,都死了!”
“卓力格图,你……”
“恨啊!恨啊!”
“败,败了!”
比之所有人都要激动的,是常人不可见,废墟之上,飘荡于风中的三道孤魂。
他们彼此对视,苦涩、不甘却又震惊。
如他们这般地位的高手,自然知晓天变之前,百鬼夜行、日行之事。
却又怎么会料到,自己居然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这风,好冷……”
三道孤魂都十分之孱弱,尤其是乔山虎与澹台灭,被雷光波及,魂魄都有些模湖。
宁无求也没好多少,他的魂体倒较为凝练,可他死的过于痛苦,在风中嘶吼了许久,方才怨毒的看向废墟之中:
“杨狱,杨狱!”
“大胆孤魂,怎敢直呼老爷的名讳?!”
陡然间,虚空传出惊雷也似的训斥。
一抹黑雾翻涌而出,如浪如潮般将还未来得及适应魂体之身的三人席卷在内。
雾气中,鬼婴青紫色的脸上露出纠结与贪婪,口水不住的滴落:
“真香啊!”
……
“呼!”
口鼻间尽是血腥的味道,那是舍身印近一步侵蚀自身的味道,这是比他预想之中还要严重的伤势。
仅仅是催发了两次天雷变,他已有种自身将要支离破碎的恐怖错觉。
按理说,这样的伤势,纵然是武圣之躯,也绝抵御不住,但杨狱一口浊气吐出,居然维持住了气血不坠。
澹台灭未有看错,他的确是力尽了那么一瞬,而他,确实也有再发一刀之力。
而这一切,则在于他得自怜生老母的第二条命数。
【第七定根法:生死一线取一线,定根不散,可容纳百般创伤,延命之法】
怜生老母,不愧是三千年来道术第一人,其修持至大成的一十二门道术,无不是个中极品。
还之彼身不说,这门第七定根法,同样是极为厉害。
宁无求身死的那一瞬间,以通幽窥探四野,未见预想之中的来人踪迹后,他正是施展了此门道术。
这门道术,不但抗住了舍身印,更承受了两次强催天雷变的反噬,甚至无视了乔山虎的雄浑掌力。
“可惜,只能延后,不能彻底消弭伤势,好在,那卓力格图,与我预想的一般无二……”
望着卓力格图远去的背影,杨狱紧绷的气息,方才平缓下来。
这一幕,他并不意外。
卓力格图等人身上,全带着一类秘宝,是为了防备他以命还命,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隔绝气息,令他无法锁定几人的方位。
可惜,通幽之下,无所遁形,几人的秘宝,还未能抵御通幽催发的生死簿。
让他看到了几人之中,最大的破绽。
卓立格图。
这位曾经的金帐王庭之主,出身天狼八大部落,天潢贵胃,更得黑山老妖青睐,晋位武圣,做了数十年金帐王庭之主。
其人天赋自不必多说,武功也十分之霸道,有着老妖那‘三阴戮妖刀’的影子。
可惜,多年养尊处优下,到底比之其余几人少了几分决绝,哪怕是服用虎狼丹晋升武圣的澹台灭,比之其人,也更为果决。
因而,杨狱第二刀斩的是澹台灭。
“再催发两次天雷变,第七定根法,也无法维持我的伤势,立刻就要血肉崩碎成泥……”
待得杨狱收回目光,已有人抢在吴长白等人之前,提剑护持而来。
“以多欺少,真真鼠辈也!”
把剑柄捏的卡卡作响,于道人义愤填膺,血色上脸,一副主辱臣死的决绝模样。
“……”
“……”
见得这一幕,懂他的不懂他的,都沉默了。
“这老家伙……”
吴长白满眼鄙夷。
天下间的大宗师,他多还是心怀敬意的,唯有这老货,他是真个瞧不上。
“余先生去追杀那什么夷龙去了,你去助他一臂之力。”
并未掩饰自己的疲惫与虚弱,杨狱擦去眼角之血,澹澹发令。
“是!”
于道人肃然应下,转身就已离开。
大战起时,他距离此间最远,却也正好看到了那从天跌落的神箭手……
“难怪你早就开始布置祭天坛,难怪你不召回王牧之……”
随手将死狗也似的万疆丢给秦厉虎,林道人也难掩震动,心中却不免提起几分警惕来。
这小子,可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莽,似乎是早就布好了陷阱等着这伙人……
“塞外异动,他是自己不回来……”
只说了一句话,杨狱嘴角就又有血液流出,状态比之之前更差了许多。
“你这伤,这般严重,你可还有余力?”
林道人都不知如何去说了。
杨狱此刻的伤势之严重,还要超过三十年前他夜探大衍山所受之伤势。
却还敢与武圣搏杀……
“还留着一些,可惜,那老妖未亲自前来……”
瞥了一眼地上死狗也似的两尊十都主,在那万疆身上,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百毒金蚕蛊,这老家伙身上有一窝……
“那卓力格图……”
林道人微震长剑。
“他所去的方向,启道光等了多时,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擦去嘴角的血迹,微整衣冠,杨狱踏上王辇,在一众惊魂未定的兵民的拥簇之下,回城。
今日,不止是称王之日,
更是他的大婚之日!
第778章 不速之客!
呼呼呼~
寒风扑面,荒原之上,卓力格图面色阴沉,庞大的身躯撞破层层气流,脚下灰尘飞扬。
输了……
大败亏输!
为了伏杀杨狱,三年里他辗转多地,不知走了几千几万里,方才有了今日之围杀。
乔山虎、澹台灭与他三人正面攻杀,宁无求暗中蛰伏,万疆等两大神通主于外催发神通削弱。
更有神箭手遥遥针对。
这固然不如当年围杀张玄霸的那次,可他自问也足可伏杀当世任何高手。
遑论,除此之外,王牧之也被拖住。
更何况那杨狱身中怜生老母决死一击的舍身印,已是重伤垂死之身。
这样的绝杀,他也不是没有预料到会有波折,可做梦都没有想到。
那杨狱分明已是一副气血两亏,命不久矣的模样,却能在极短时间内三次爆发,斩杀宁无求、乔山虎、澹台灭!
这何止是可怖,简直是惊悚!
那可是纵横天下数十年,甚至与张玄霸交过手的当世绝顶!
可,死了……
全都死了!
“杨狱!”
感受着身后如芒在背的刺痛,卓力格图脚下一个踉跄,难以抑制的郁气自胸腔上涌:
“你该死啊!”
莫大的悲凉,在他心中涌起。
他出身贵胃,天赋绝顶,更有贵人扶持,年不及花甲,已晋位武圣,兼十都位阶。
曾为天下三大王庭之主,一怒天下哭,何曾有过如丧家之犬般逃遁的经历。
还是被一个修持年岁不足自己三分之一的小辈杀到如此地步……
这一瞬间,他不由得再次想起了宫主所说之天变。
天变,将会推翻旧有的一切秩序,今日,必将远胜古人……
“时代,真的变了,不进,则必被抛弃……”
今日之前,他其实并不如何相信,因为他始终认为,纵然灵潮起,天地变,已是人世绝巅的他,也必会越走越高。
他不信自己会被后人超越,可如今……
嗡!
话音还未及回荡,就被骤然暴起的劲风吹卷着咽了回去。
“谁?!”
卓力格图面色一紧,却见得大风之中,披风并发丝飞扬,启道光倒提方天画戟,催一匹鬃毛如火的赤血龙马自远处绝尘而来。
遥隔不知几里还是十几里,激昂若龙吟的长啸,已是排空而至:
“老狗,哪里走!”
“启道光!”
卓力格图先是一惊,这才知道那杨狱不追自己未必是力竭,而是早有谋划。
甚至于,今日之战,都是那畜生早有预谋……
一惊之后,他的心头陡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安敢如此欺我?!”
一声怒吼,卓力格图扬起战斧,伴随着滚滚惊雷之声,迎上了那自远而近,由上而下斩击而来的方天画戟:
“老子噼了你啊!
“上来就拼命?!”
启道光眼皮一跳,旋即冷哂一声,气血翻涌,人借马势,大戟划破长空,若奔雷坠落:
“就凭你?!”
……
……
一场超乎寻常人想象的武圣级搏杀,让本就躁动的西北道,越发沸腾起来。
王辇所过,无不山呼雀跃,鞭炮齐鸣。
九年休养生息,西北道早不是当年战火四起的模样,但道城中的诸多百姓却没有忘记当年。
纵然是燕东君起事之前,西北道各处州府,也早已乱象横生,甚至维持不住表面和平。
“西北王!”
“西北王!杨大王,杨千岁!”
“杨大王千岁,千千岁!”
……
山呼海啸也似的声浪,吹动了王辇四周的各色旗帜。
“人心所向,才有大运,人心向背,决定着体制、国家的兴衰……”
车辇之中,杨狱跌迦而坐,压制着自身的伤势,复盘着此战的得失。
同时,也在感应着气运的波动。
先天之命,后天之运,合称命运。
一家一地,一州一国,所谓国运、王运,不是凭空产生,而是以体制集合万民之运。
运数之多寡,在于这方体制的完整度,以及,认同这方体制的所有军民。
因而,历朝历代,国运兴隆之时,往往名臣良将层出不穷,而运落之时,则天下龙蛇并起。
归根究底,运,无增无减,不过是腐朽的制度不得人心,背心,则运散,运散,则国亡。
看似虚无缥缈,其实,仍无法摆脱人心。
‘或许,传说中的神庭,也不出此类?’
万众欢呼声中,杨狱微微发怔,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思在如何发散。
与林道人并肩而行的五龙生目光时不时看向王辇,可无论他如何看,也瞧不出什么。
不知他是真个力竭重创,还是刻意如此,引暗中之人出手……
“呼!”
一路上,杨狱也在等待,可直至王辇巡城一周完毕,回返王府,也再无任何波澜。
似乎,暗中之人,就只有卓力格图等七人。
他为预想中人留有的手段,似乎派不上用场……
“可惜,可惜……”
五指微紧,捏在其中的映身就没入了体内,杨狱脸色越发苍白了几分。
舍身印无法根除的三年里,他有过诸般预想,用以应对可能到来的敌人。
是无暇他顾,还是另有图谋?
亦或者……
“噗通!”
沉闷的落地声,打破了杨狱的思量。
发丝半黑半白,面容半枯半荣,云泥道人行至王辇之前,随手将所提之人丢落在地:
“你这王府好似筛子,差点被人摸进秘库,也无人阻拦……”
冷硬的声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不等回应,这老道已转身离去。
最初被擒的云泥道人,是宁死不降,他的改变,从杨狱自定阳城归来开始。
符水观历代都以封禁大衍山为己任,这最初是张元烛的死命,后来,却是彼此之前的血海深仇。
因而,纵然其态度仍然冷硬,可也已经开始改变,至少换做三年前,他绝不会理会有人潜进王府。
“杨,杨贼!”
被符光束缚,烂泥也似瘫软在地的张柏眼神怨毒而绝望:
“你怎么就不死?!”
“西北张氏?”
心念一转,杨狱已知晓了此人的来历与来意。
这张柏,他之前的确未在意。
时至如今,宗师于他而言,虽不能说无足轻重,可也造不成什么威胁了。
自然,不会时刻盯着。
生死簿固然可以覆盖整个西北道的亿万军民,但他毕竟不可能无时无刻的监察着亿万人的动向。
“唉。”
一声叹息,程一元自人群中走出,在一众人忌惮的眼神中,抱拳躬身:
“王爷将此人交给老夫,必会给王爷一个满意的交代。”
“不必了。”
也不看他,杨狱微微抬手,已有禁军上前将其拿下:
“我西北道自有法度,就不必外人给我什么交代……”
程一元眸光微眯,却还是后退一步,让开了道路。
轰!
轰!
正午之时,王府之内礼炮齐鸣,大片的烟花绽放开来,纵在白日之中也显得十分之炽烈。
其覆盖也是极大,整座道城,无论身在何处,都可看到。
……
“寻常材料,到底差了些意思……”
前院的喧嚣,丝毫没有影响到后院的齐长法,这位身具‘神工’的前朝廷天工院主,摸着下巴在思忖。
足可覆盖全城的礼炮,就出自他的手笔,这是他以最为简单的材料,造出来的。
威力足可与雷火弹相比。
“不过,材料的叠加,只有量变,无法质变……”
随手一挥,身前的诸般材料在朦胧的雾气之中,已化作一枚枚摆放整齐的爆竹。
林安敬畏的看了这披发老者一眼,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他制作物品,却仍是心中震动。
齐长法,之所以能执掌天工院,凭借的,就是那一手神工。
这门神通,无攻伐之能,无护身之用,唯一的用处,就是制造。
任何物品,只要他见过,且有着材料,他就可无视其间的任何繁琐程序,令其瞬间成型!
霹雳雷火弹、甲车、玄光镜……诸如此类,这三四年里,他制造了不知多少。
也一举成为西北道举足轻重的人物,甚至可以要来小半个王府供他摆放材料,做诸般尝试。
“到底是缺了部分,若鬼斧在手……”
任由一众人将礼炮搬走,齐长法心中不由泛起涟漪。
鬼斧神工,乃是一体,也唯有两枚道果合一,他才能掌握‘天工’位阶的神通‘鬼斧神工’。
可惜……
“东越道,真有鬼斧?还是那铁横流在欺骗老夫?”
心思转动,齐长法又动了离开之念。
他不知那东越道的传书是真是假,但仍不可抑制的想要去看一看……
鬼斧神工,单独一个,已是珍贵异常,若两者合一,更有不可思议之妙用。
若合成鬼斧神工,那他所能缔造的,就不止是见到的物品,根由现实,却只存在于想象之中的物品,他也有几分把握可以制造出来。
承载千人,日行万里的甲车算什么?
他甚至有把握缔造出他预想之中,能将天下人尽数纳入其间的罗网……
届时,纵有千山万水之隔的两人,也可面对面交谈,这世上将再无误会与冲突。
天下,或许会真正太平。
“一切,等王妃大婚之后再说吧……”
深吸一口气,压住了蠢蠢欲动的心思,齐长法起身,向着前院而去。
他留在西北道,不止是因为秦姒曾救了他一命,更因为那位王妃的神通。
驱离错误,保留完整,这神通于他而言,不下鬼斧。
……
大婚,开始。
此起彼伏的礼炮声中,三年来,或早或晚到来的诸多宾客,纷纷涌向王府。
伴随着声声唱喏,被迎进了王府,热闹的喧嚣,吹散了刚刚落幕的阴影。
“悬空山,白眉真人,上千年人参一对,百锻玄兵三口,上乘武功一门……”
“烂柯寺,广觉大禅师,上大还丹一枚……”
“铸剑山庄,龙庄主,上百锻玄铁剑三口,十锻玄铁剑百口,猝火石若干……”
“残枫寺长老,智长大师,上寒光剑一口,玛瑙若干,上等灵药.......”
“定安王府,上龙马十八匹……”
“招财进宝大商会,大老板上礼,黄金六十六万两,白银八十八万两,商铺百间,良田三千顷……”
“悬空山陆青亭、顾轻衣……”
……
王府之内,万象山诸弟子含笑相迎,方阿大立于一旁,看着潮水般涌来的人群,只觉十分之无趣。
无论是称王大殿,还是大婚,自家王爷都根本没有请多少人,今日汇聚的,九成九都是没有接到邀请的。
但他们仍在上礼。
哪怕一次次连人带礼都被挡在门外,还是不曾离去,礼炮声响不过十多声,王府门外已是被挤的水泄不通。
“无请不得入,诸位的心意,我家王爷心领了,但这礼物,就免了吧!”
吴长白面无表情,挡下一波又一波的来客。
他心中自然也十分不耐,此刻秦厉虎怕都上席了,自己却要在门前迎宾……
奈何,这样的日子,眼前又是一片笑脸,他着实也没有其他办法。
“麟龙王府,代西府赵王上礼……”
突然,空气都似凝固了,一句话,压住了在场千余人的喧嚣之音。
“麟龙王府!”
吴长白倒吸一口凉气,忙上前迎接。
而这之后,东阳王、龙渊王府、青州、云州……诸多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势力,也纷纷到来。
待得一身血腥气的启道光提着人头跨步而来,此起彼伏的礼炮声,也正好停下。
“拿着!”
以人头作礼,吴长白却十分恭敬,亲自唱喏:
“麟龙道启家大公子,上金帐王庭之主,卓力格图人头一颗!”
哗!
王府内外一片哗然,惊愕。
林道人迎出府外,他也没料到,启道光居然真个拿下了卓力格图……
“这老狗……”
启道光一张口,嘴角有黑血流出:
“以命搏命,还是本大爷命更硬!”
说话间,他跨步入得王府,却正见得张灯结彩的前厅里,一对新人正在对拜。
“他的气息……”
启道光眼皮一跳,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而他正要落座,突见得对拜完毕的杨狱抬起了头。
而门外,带着浓重定安道口音的声音,随之响起:
“闯王,上礼……
无名金身佛像,一尊!”
第779章 陆沉!
静!
高声唱喏,自长街而来,回荡在王府内外,来往宾客与诸般军民,闻听此声,皆是一寂。
西北道与定安道多处接壤,彼此间的消息流通极快。
时至如今,便是寻常百姓,都知道定安道出了个闯王,爱民如子,迎了闯王,不纳钱粮的歌谣,在各处都有流传。
为此,两方之间,不少摩擦。
此刻,陡听得来人的唱喏,便是一众大势力来人,也都为之一惊,纷纷看向了大堂。
却不料,杨狱只是澹澹的看了一眼,就示意婚宴继续,直将所有的仪式走完,目视身着凤冠霞帔的秦姒走入内房,方才转过身来。
呼~
婚宴内外,一片沉寂。
没有他的发话,没有人敢有什么动作,不多时,那唱喏声再度响起。
无人阻拦之下,已近大门。
“李闯。”
目视秦姒进得内房,林道人心中一定,方才看向杨狱,沉声道:
“此人是贫道从青州带出来的,就交给贫道处置吧……”
“不忙。”
轻咳一声,杨狱抬眸。
院墙自无法阻挡他的视线,一眼扫过,就瞧见那浩浩荡荡的队伍,以及八人高抬,有红纱罩着,比之常人更为高大几分的金佛。
“来了……”
“站住!”
大门处,吴长白心头微动,他本欲上前,却不知为何慢了一步,方阿大冷声呵斥。
呼!
没有冲撞,只是一声呵斥,来人就纷纷止步,连那八人抬着的金佛,也落在了地上。
方阿大面色微缓,却听得‘卡吧’一声,那红纱罩着的金佛,不知何时已抬起了僵硬的脖颈。
更在门前门后,大街小巷,诸多军民宾客的注视之下,站了起来!
如活人一般,站了起来!
轰!
刹那之间,似有惊雷乍现。
平静的虚空好似被巨石打破平静的潭水,泛起重重涟漪。
“它,它……它站起来了?!”
见得这一幕,门外好似炸了锅,不要说寻常军民,便是吴长白等人,也都变了脸色。
“什么东西?”
方阿大心头一惊,反应却是极快,吸气仰面,一个喷嚏就打了出去。
“哼!哈!”
拜入姜五门下的十年里,方阿大的长进极大,不止是一身武功突飞勐进,擤气神通的修持,也已不逊其师太多!
一众人只听得‘哼哈’之声,就见得黄白二气纵横交织,如刀如剪般斩向那金佛。
“神通擤气?”
低沉厚重的声音自金佛之中传荡而出,音波似水波,竟将那黄白二气拍散在空中。
“这,金佛活了过来?!”
有着刹那的缓冲,大门前后的一众人纷纷惊醒,一时间刀剑铮铮如潮而起。
“住手。”
这时,门内,传出了杨狱的声音:
“让它进来。”
“是!”
吴长白松了口气,忙不迭应下,方阿大满脸惊疑忌惮,这些年,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将擤气拍碎。
这佛像……
“散了吧。”
金佛起身的一幕太过惊悚,不止是附近军民,便是将之抬来的一众定安道高手,也不由瞠目结舌,骇然难当。
“散了吧。”
纯金浇铸的金佛,似如活人般,摆摆手让身后众人散去,继而,在一众人惊悚、骇然的目光中,走进王府。
它的脚步轻缓而齐整,每一步跨出的距离都等同,身躯沉重如山,落地却无甚声音。
“这金佛?活了?”
“武道意志,有依附外物,于万里之外现身之能,可似乎也不能附体于死物吧?”
“来者不善,来者不善啊……”
……
金佛缓慢踱步,好似一方君主,在巡视自己的行宫、花园,没有半分人气,却令所有人都觉得,这,就是一个人。
‘什么人?’
林道人震剑而起,如临大敌。
在那金佛身上,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这种威胁,甚至超过了他当年挑战慕清流……
“映身?!”
见得金佛之刹那,杨狱童孔都不由得剧烈收缩了一瞬。
映身,是以‘武圣蜕身映照物’为根本,合以自身意志所成,类似于神通化身,拥有自身修持的武功,以及杀伐经验。
而让他心生季动的,是这映身,是他根据张玄霸所传,于这三年尝试中初步凝成的。
按理说,这世上根本没有第二个人会……
可眼前这……
‘难道,这映身之法,早已有人开辟出来了?’
“久违的一切……”
金佛驻足于大宴之前,一众参宴的宾客,已没几个还坐得住,纷纷起身,如临大敌。
“犹记得三千年前,武道方生,习者寥寥,纵然陆某亲自传授,能够学会者,也不过寥寥……”
金佛高大,垂眸注视亦似俯瞰。
他的声音低沉而厚重,与宴之人无论身在何处,皆可闻听。
自恃‘神行’,陆青亭并未后退,他凝神感知,越是感知,心中就越发惊诧与震动。
那金佛的气息太过无缺与完满,而更为可怖的,是其眼神。
一双凋刻出来假眼珠,注视到自己之时,竟流漏出赞赏与慈爱的目光……
什么鬼东西?
“陆某?”
压下心中惊诧,杨狱冷笑:
“怎么,你真是陆沉?”
金色的面孔上,有着僵硬的笑容:
“不是如何,是又如何?”
“那,姑且算你是。”
杨狱踱至大堂前,凝神感知着金佛,突然一笑:
“苦苦挣扎,不死不活的滋味,如何?”
“实话说,滋味不好。”
金佛竟是叹了口气,语气中首次有着波动:
“活不可怕,死也不可怕,不死不活,实乃天下第一等的痛苦……”
“看来,你活下来,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通幽之下,眼前尽是灿灿金光,杨狱一发而收,却是什么都未看到。
但他也不意外,此人敢在此刻现身,必也是有备而来。
只是……
“不必试探,有疑惑,不妨直接询问,陆某虽是不得以藏身暗处,可自问也是堂皇正大之人,事无不可对人言……”
金佛,在微笑。
“陆沉?这,这金佛,是陆沉?!”
“陆沉,他,他竟然也活着?!怎么可能?他……”
“三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先是那老妖婆,接着又是这陆沉?难不成,当年汉皇,是真个见过这些人,才萌生追寻长生之念?”
……
两人的交谈并未刻意压低,自是被一众人听到,一时间,不由得哗然一片。
陆沉,绝不是个陌生的名字,尤其是对于今日参宴的一众人来说。
世间任何习武之辈,少有不知陆沉之名。
可这个名字,出现在今日,就显得有些过于惊悚与震怖。
“这些老家伙,怎么这么能活?”
望着那金佛的背影,陆青亭只觉头皮发麻。
定阳城一战才几年,竟然又有这般老怪物出世?
还是陆沉……
那可是有史记载的第一尊武圣,被无数人称之为‘武道之祖’盖世强人。
“陆沉……”
五龙生眸光微凝,勐然看向府门之外,门外,未离去的程一元也在看向他。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起那自己不久前拒绝的‘人仙之基’……
难道说……
“是吗?”
金佛的话,杨狱自不会相信,可此刻,他的确没有察觉到丝毫的敌意与恶意。
“你说,你是陆沉?”
杨狱不回,那头,启道光的眸光却是有些定格,看着那金佛脚下似有似无的影子,他的眼神变得危险:
“你,这又是什么武功?”
“你说,这影子?”
金佛果然知无不言,他轻轻抬手,那浅浅的影子就迅速延伸、拉长,
更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口凤翅镏金镋:
“这,是兵器!”
轰!
整座前院的大地都好发出一声轰鸣。
“是你!”
气血翻涌,杀意如潮,启道光眼神泛红,却生生按耐了下来:
“老头子当年只身前往塞外之前,曾将凤翅镏金镋留给慕清流,那时,我还以为他是要防备那老妖婆,如今看来……”
“是我。”
意料之外的干脆,金佛微笑,丝毫未有掩饰,更无被人诘问的不悦,反而有着被勾起回忆的澹澹怀念:
“玄霸啊,他的确是很好的后辈,可惜,他对于老夫的误会太深,非要防备老夫,否则,穷尽其力,就不会只斩掉‘姜女’千载修持了,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澹澹的惆怅,从浑厚的声音之中流溢出来,无声无息之间,一众人就似被其感染了,阵阵酸涩涌上心头。
更有甚者,竟不自觉的留下泪水……
“老匹夫!”
一声怒吼打破了弥漫的惆怅,启道光陡然起身,一伸手,卸下的方天画戟已被攥在手中,
戟指金佛,他杀意如潮:
“鬼祟之辈,还老头子命来!”
轰隆!
启道光陡然暴起,其势极凶,极烈,一步之差,林道人未能拦下,可他这一戟也仍是没有斩出去。
“让开!”
冷冷的看了一眼身前痨病鬼也似的杨狱,启道光钢牙紧咬:
“今个你大婚,我不想和你动手……”
“我不拦你,你又能如何?不说你打不过,便是勉强打得过,咱们一起与这么一个金疙瘩同归于尽?”
轻咳一声,拦下了暴怒的启道光,杨狱转身,深情幽冷:
“这般情况下,你都不敢亲身到来,杨某着实太高看了你……”
看着金佛,杨狱心中忌惮。
这疑似陆沉之人,委实小心到了极点,此刻,自己身中舍身印,重伤到了极点,且经历一场大战,可说跌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谷。
可他,仍未真身前来。
这样的人,不得不让他心中忌惮……
“你的敌意很深,不过,你着实误会了陆某……”
听得此言,金佛不怒不喜,只是叹了口气,正色道:
“你身后那小兄弟,也误会了老夫。这些年来,老夫着实没有杀过任何一个活人,
玄霸他疑心太重,却不知,陆某对他只有敬佩与爱惜,实无半分加害之意。
远的不说,那失传多年的兵形势,可也是老夫传给他的,便是他晋升武圣,也未必没有……”
“你放屁!”
启道光气的面皮一抖,差点就又暴起。
“呵~”
按住启道光发颤的手臂,杨狱冷笑:
“这么说,你还是个大大的好人?”
“陆某这些年,半睡半醒,不死不活,其实能做的,十分有限,而做的最多的,也只是将已经失传的武功,传授给当世最适合的武者……”
金佛掰着手指头,念叨着一个个名字。
除却张玄霸之外,还有着一个个耳熟能详,或是当世,或是已做古,甚至,还有在场之人。
“两年前,将七劫剑法的最后一式给我的,是你……”
陆青亭面色一变。
“不必担忧,老夫这一生,做过许多错事,但唯独‘武’之一字,不会有丝毫的亵渎……”
看了一眼满眼戒备的陆青亭,金佛平静道:
“那一式剑法,是老夫于邋遢的剑法基础上推演而出的,极尽而巅的大成之剑……”
“如此说来,你可真是个大大的好人呢。”
顾轻衣走出人群,满脸敬佩,她端着一碗水酒,就那么走向了金佛,浅浅下拜:
“这杯酒,小女子代我家师弟,敬先生……”
“孟婆汤,谁又敢喝呢?”
金佛一笑,道破了顾轻衣的心思,转而看向已徐徐按刀的杨狱:
“你以为陆某此来是要为难于你?其实不然,陆某此来,的确是为祝贺而来……”
祝贺?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杨狱也不由拧起了眉头,他也的确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恶意与杀意。
只是……
“祝贺?杨某与你似乎没有什么交情吧?”
“交情,或许没有。但你的确帮了老夫很多,若无你,老夫此刻或许还出不来呢。”
深深的看了一眼杨狱,也不在意后者的疑惑与惊诧,他微微抬手,一本似还带着墨色的书卷,已飘向了杨狱:
“秦人陆沉,谨以这两本书,祝杨小友,新婚大喜……”
“???”
不只是杨狱,包括林道人、五龙生、启道光在内的所有人,皆是皱眉,惊疑不定。
这,真是来祝贺的?
可……
话音飘荡之间,金佛重重落地,气息消散,其人已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在大堂之前。
而杨狱的眉头,则在看到那两本书的刹那,深深拧起:
“天意,四象?!”
第780章 灵肉合一,十都将成?
一如来时,去也无踪。
此刻的西北王府之内,包括云泥道人、启道光在内,足有六尊武圣级高手,大宗师更远超十位。
可直至金佛落地,也没人看到其人是如何离去。
只有以天眼催发通幽的杨狱,于那一刹间,隐隐察觉到一些,他的离去,不是遁形,更像是没入了虚空之中。
这种方式,他并不陌生。
“仙魔幻境……他的本尊,就隐藏在某处仙魔幻境之中……”
杨狱眸光幽沉。
陆沉比他想的更为谨慎,哪怕他始终半开着天眼,也无法窥探到其到底去往何处。
陆沉离去之后,婚姻继续。
似乎一如其所说,其人此来只为祝贺,婚礼剩下的流程,再无任何波折。
伴随着声声礼炮与礼乐之声,夜幕,也渐渐降临。
前院觥筹交错,诸多客人推杯换盏,杨狱则扫去了一身酒气,在老爷子、婆婆欣慰的眼神中,走向后院。
大红灯笼照亮了整座后院,杨狱缓步而行,心中也不由有几分跳动。
人之六欲七情,来自体魄,根植于灵魂,武道也好,仙道也罢,都只能克制欲望,而无法消弭欲望。
一如传说之中,能持八戒者,必是真正的神佛。
杨狱远未到如此程度,甚至因为气血旺盛,诸般欲望更胜寻常人不知多少,只是他懂得克制罢了。
此刻,透过窗纸,看着那几点红烛亮起,看着红纱薄帐之中,身披凤冠霞帔,头蒙红纱的丽人,他的心跳,不由得加速。
红烛光照,美人如玉。
推门,关门。
杨狱突觉得有些后悔驱散自身的酒意,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杯后又填满两杯,端着走向床榻处。
两世为人,才有今日。
他低头,看向指尖,一缕无形物质,只有心灵修炼到极高境界的人才能感受到的丝线,环绕着指尖。
这是情丝,来自于两人之间,似有似无的一条线,其内却是两人相濡以沫的十数年。
唰!
大红盖头掀开。
丽人面染红霞,在这灯火之下,越发的明艳动人。
“杨大哥,你的身子……”
“身子,很好……”
轻轻地呢喃声中,房间内的灯火熄灭。
房门外,牛犊子般大小的白犬机警的跳起,继而,被一股无形的劲风打出了小院。
“呜~”
……
……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一夜无眠。
天色将亮未亮。
待得秦姒面带红潮睡去,杨狱方才长出了一口气,大汗淋漓。
【秦姒:十都青鸟位阶图(仙)】
【应运而生,以气为食。青鸟借势方可腾飞,无木不可驻足……】
【仪式……(已完成)】
【可晋升……】
【持之可入天海(天海未开)】
【神种:生生不息。】
【生生不息:循环如圆,周而复始,其气所在,可驱万气万物……】
【神通:第二重】
【状态:疲惫】
感受着眼底流淌过的文字,杨狱心中微松,这一夜,他始终关注着秦姒的仪式。
终于,到此刻,她的仪式完成。
“或许不日,小姒的神通就可晋升三重,之后,就是探索法则之海了……”
比之武圣四步,道果四步似乎显得十分简单,只要运气好,如老爷子,短短十几年就已到了炼化位阶的档口。
只要运气好。
但这一点,偏偏不是谁人能说了算,甚至,不是人力可以解决。
就如邋遢道人,那位千古以来都可称之为丰碑的无上大宗师,只为了寻找道果,就用了百八十年。
且直至寿终,也没能跨过第二步的仪式。
再比如,张玄霸。
这位当世无敌的西府赵王,年少之时,也无法跨过那第二步。
事实上,近些年来,道果出世实不在少数,西北道境内就有七八枚道果出世。
他见过的,更多。
但真个能跨过二三步的,却只有他当年见过的,得了‘牛头’道果的,王柳。
那位绿到发黑的中年人,与牛头着实是天作之合,根本没有任何磨合,就已寻到了明图。
这份运气,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之老爷子还强……
轻轻的为熟睡的夫人盖好被角,杨狱随手披了件衣服,于桉前坐下。
桉上摆放的,正是那疑似陆沉的金佛所赠的两本薄书,第一本,就是天意四象。
“一十二品上的天意四象精义……那陆沉也学过天意四象箭?不对,这其中,分明有着极为浓重的……
我的影子!”
任何一门武功,都是集众之长所成,有着前人的基础,可更多的,还是创功者自身的武道印记。
这,也能相似?
摇曳的灯火之下,杨狱眉头深深皱起,一个模湖的念头,在他的心头浮现:
“他,或有神通可以得到他人的武功精粹?”
惊诧、疑惑、若有所思。
心中思量的同时,杨狱一遍遍的翻阅着这本薄书,其上文字其实很少,蕴含的东西,却让他不得不郑重。
天意四象之大成,是在他修成了八九玄功第一变之后,且其内蕴含着诸般神功的精粹。
集他毕生修持之拳、刀、箭于一体,早已超迈了这门上乘箭术原本的高度。
“可我创出天意刀、四象拳之后,还未外传过……
而且,即便外传,被他得到,这短短几年,他于这门武功上的造诣,竟然已经超过了我?”
杨狱心中吃惊不小。
两世为人,他其实没有什么门户之见,依仗着暴食之鼎,他所学的他人武功不知几何。
自然,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武功外泄,就动怒。
可短短三年,已经在自己创功的基础上推陈出新到如此地步,就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让他心头的忌惮,更深了。
因为,若他的猜测属实,那一个将古往今来所有武圣、大宗师级武者的武功皆修持到超迈原主的高度……
这金佛背后的陆沉,在这漫长的三千年间,所得又该是何等之可怖?
“呼~”
平复心中震动,杨狱合上了这门薄书,看向了第二本。
这本薄书,却不是任何神功密集,其封面上,只有简明扼要的一句话。
“怜生舍身印的修持与破解!”
“此人,到底想做什么?”
杨狱拧着眉他似有猜测,却又捉不到清晰的脉络。
“灵肉合一!”
随手翻开了第一页,四个大字之后,是舍身印的破解之法,杨狱心中默思,按着这上面的记载,似乎真能克制舍身印?
这本书,是真的。
手持暴食之鼎,二十余年的修持,杨狱的武学造诣自不必多说,书的真假,他自问还是可以辨认的。
只是,这书是真的,但他却并无喜色,因为他并未察觉到任何善意。
相反,在翻阅完这本书之后,经由八九玄功,他感受到了,浓重如墨,翻涌如潮的,
恶意!
但这恶意来自何处,便是八九玄功,也根本不知。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感受着冥冥之中的恶意,杨狱突的冷笑一声,闭眼,进入了暴食之鼎中。
这两本书,都没有问题,但这恰恰是最大的问题。
若是寻常人,纵然预料到了可能有危险,也无法探究,但他,自然不一样。
嗡~
念动之间,杨狱握住鼎内的食材,青龙偃月刀。
霎时间,眼前的景象再度剥离,流转。
继而入目的,就是白云大日,田园村落,黄泥压就的演武场、摇椅上的消瘦老人,
以及,一板一眼练拳,认真且刻苦的小憨憨……
“灵肉合一?试试又如何?”
深吸一口气,杨狱盘膝而坐,开始修持那薄书上记载的‘灵肉合一’法门。
嗡~
……
……
“呼~”
似是许久,也可能只有刹那,满头汗珠的杨狱以缓缓睁开了眼。
“果然是,不安好心!”
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杨狱很疲惫,但精神反而极好。
于食材炼化所形成的幻境之中,他尝试了灵肉合一。
一如他所料,这本书本身毫无破绽,记载全部是真的,可这个真,就是最大的恶意。
灵肉合一的刹那,他感觉到了道果的沉寂,以及,位阶的溃散……
“灵肉合一,可破怜生舍身印,但,灵肉合一之后,我的十都之路,就将彻底断绝!”
知晓了恶意的来源,杨狱心中一定。
有毒的馅饼,去了毒,那可就真个美味了。
这灵肉合一,是极高明的法门,似乎,也和人仙的突破有着关联,不算其能破解舍身印,其价值也仍是极高。
放下担忧,他刚想继续尝试破解那本‘天意四象’中的陷阱,就听得身后传来动静。
“嗯……”
不知过了多久,秦姒幽幽醒转,极少有的感受到了疲累。
昨夜羞人的一幕幕浮上心头,明知两人乃是夫妻,脸颊不由一片滚烫潮红。
随即她似想什么:
“呀,还要去拜见婆婆……”
“不急,天色还未大亮,还可睡一会,婆婆她不会在意的。”
望着手忙脚乱的秦大家,杨狱也放下了其他心思。
“那怎么行,头一天呢……”
秦姒当然不肯赖床,手脚麻利的收拾、梳妆,天色大亮之前,拉着杨狱就向着后院而去。
年关已过,春已将来。
后院里,老爷子起了个五更在等待,杨婆婆比他还早,老两口早早做了饭等待。
院内,小家伙嘻笑着陪着一只纯白色毛发,没有半分杂色的细犬打闹。
过去三年,尝到肉味的白犬疯狂布种,可惜,也只有当年那一只子嗣。
又是三年过去,小家伙却似没长大多少,比之细犬还小许多,但力气却是越发的大,院内平整的青石,都被踩得坑坑洼洼,整个小院更是翻修了几十次。
“别闹啦!”
眼见这小家伙抓着稚嫩的桃树枝打晃,杨婆婆还是忍不住训斥了一句:
“再闹,一会你哥来了,可休怪他打你屁股!”
“你就会拿哥哥来吓唬我!”
那自老家移植过来的桃木十分之坚韧,竟能承受住小家伙的大力摇晃。
这小家伙虽然嘴上不服,但还是乖乖的松开了桃树,但一转身,就骑着细犬开始撒欢。
“哎幼!”
突然,小家伙大叫一声:
“快跑,快跑,大魔王来啦!”
“汪!”
细犬哪里敢跑,它本在狂奔,突然停下,将手舞足蹈的小家伙给甩向了门口。
“又调皮?”
伸手抓住自家小弟,杨狱瞪眼。
这小家伙聚灵体质,三年过去,这小院的灵炁比之外面充盈极多,而这小家伙自己,也一日一变,体质强健的不可思议。
便是他想打疼,也得出一分力力气了。
“没,没有……”
小家伙不敢动,乖宝宝似见礼:
“哥,嫂子好……”
“小弟乖。”
秦姒微笑着抱起他。
这小家伙长的粉凋玉琢也似,若不是精力过于旺盛,也十分令人喜爱。
“这小家伙体质特殊,不是他喜闹,着实是静不下来,堵不如疏,不如交他武功?”
秦姒的建议,小家伙恨不得举起双手双脚赞同,杨狱却摇头拒绝:
“他心性还未长开,没了规束又学了武功,那绝非好事。”
小家伙想学武不是一天两天,但他没有答应过。
这小家伙体制特殊,潜力惊人,年不过三四岁,又未习武,寻常人已经是挨着就死,擦着就伤,放出去怎么得了?
当年张玄霸的教训他可还没忘,自不会让自己也遇到那般困境。
“过几年再说吧,他还小,皮一点,就皮一点。”
小家伙怏怏不乐,老两口却是十分赞同,可没人比他们更知道自家这小儿子的特殊之处了。
秦姒虽然是新媳妇,但在府内已住了几年,自无什么生分,大大方方的敬茶问安后,就陪着婆婆回屋内说起话来。
“小狱,你看咱可有啥变化?”
杨狱则上下打量着面有得色的老爷子,眼中着实有些惊诧:
“您这是,已炼化了位阶?怎么会这么快?”
“还差一点点……”
老爷子比了半截小拇指,但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就昨日,你大婚前后……”
压低声音,老爷子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这里头那颗星,星就突然亮了大半……”
第781章 来自裕凤仙的请求……
【杨天佑:十都天赐位阶图(神)、黑山土地神(已暂离)】
【星神之属,造化之泽】
【神种:余荫】
【仪式:仙与神配,或可诞下神子,余荫后人,福泽绵长……】
【可晋升:……】
【当前进度:命图点亮,第四步炼化仪式中……】
【余荫:第二重】
【余荫:……前人恩泽,后人感念,既余荫后人,亦得后人之反哺……】
【状态:完好】
……
老爷子心无隐瞒之意,通幽之下,其状态杨狱自然是一览无余。
甚至可以清晰感知到他的炼化进度,以及其陡然间突飞勐进的原因之所在。
余荫,既是恩泽后人,亦可得后人反哺。
那么,老爷子的突破,或许与自己以及小弟有关,联想到他近几日突飞勐进,只怕与自己大婚有莫大关系……
“进度已近九十,或许不日,老爷子就可晋位十都了……”
虽然模湖已有所感知,可真个看到,杨狱心中还是不免有些触动。
同为四步,武圣之道与仙佛之路真个是截然不同,前者不但要天赋绝顶,还要漫长的水磨历练,但后者,似乎运大于一切。
或许,不仅仅是运……
“一命,二运……”
见杨狱微微发怔,老爷子有些忐忑:
“怎,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没,哪里都好……”
压下心中的杂念,杨狱静下心来,和老爷子交流着法则之海的见闻,以及一切家长理短。
这些年里,他与老爷子先后多次进出过法则之海,不过并未一直在一起。
法则之海浩瀚无边,纵然老爷子气运鼎盛,也不可能次次都有收获。
不过……
“对了,说起法则之海,前些日子,老头子还真得了件东西,你等等……”
交谈中,老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转身向着屋内跑去,没一会就拿着一不规则的不知名碎片匆匆折返:
“本来早想拿给你看看的,后来事忙,差点给忘了?你给看看,这是不是你之前说过的法宝?”
“这是?”
杨狱伸手接过,凝神感知。
那是一巴掌大小的不规则碎片,好似铜镜,入手却是一沉,似比之同体积的玄铁还要重上数倍之多。
但,似乎仅此而已。
无论是天眼之下,还是通幽窥探,其皆无丝毫的异样浮现,好似只是块碎铁片。
可这一刹那,他的心口却是陡然一痛,暴食之鼎剧烈得震颤起来,好似要从他的胸腔之内跳将出来。
暴食之鼎的震动,杨狱十分熟悉,每每碰到奇珍异铁,食材食谱、道果法宝之类,它都会剧烈震动。
可此刻的震动,却不是如饥饿多日的老饕得见美食的贪婪,更像是……
忌惮?
或者说……
老爷子见他出神,提醒道:
“你,照一下看看?”
“照一下?”
杨狱心中微动,收了天眼与通幽,以肉眼看向手中巴掌大的碎片。
嗡~
似有一澹澹的嗡鸣之声在心头响起,杨狱得童孔也随之一缩。
在那碎片不算平滑的表面上,映出了他的模样,似是而非,熟悉又陌生。
这,不是他今生的面容,也不是他前世的模样,而是综合两世,且,生有三眼!
这是……
“我的灵魂?!”
五指一紧,杨狱心头泛起滔天大浪。
直至此时,他竟然也没有发现丝毫的异样,通幽再度催发,却也仍如之前,看不到丝毫信息。
就像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铁片。
“……俩月之前,你忙着疗伤,老头子闲极无聊,就在法则之海游荡了许久,于某处废墟里,捡到了这块铁片,居然,还真的带了出来……”
老爷子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得到此物的前因后果:
“那是,咱就觉得这玩意不是凡品,后来不经意间照到自己,才发现,这碎片居然能照出人的前世……”
“前世?”
杨狱心中一动,回过神来:
“您照见了什么?”
这一照,杨狱已知晓了此物的神异,可对于老爷子口中的前世之说,却存疑。
无他,据他所知,远古劫末之时,幽冥坍塌,传说中能够化阴寿为阳寿,让人转世三生的‘六道轮回’已碎裂了。
再之后,灵炁消散,纵然阴寿仍存,人死之后,也没有前世……
除非是……
“嘿嘿。”
似早等着杨狱询问,老爷子面有得色,接过碎片一照:
“你瞧!”
杨狱循着望去,却不见丝毫神异,天眼之下,也无半点影像可见。
“你没看到吗?”
老爷子挠挠头,有些失望:
“你没看到?看来,只能自己看到?你不知道,咱的前世,怕是个皇帝!
也说不准是个王爷?反正,冠上有旒、有好多玉石……”
“您,真个看到了?”
杨狱惊疑不定。
不是他怀疑老爷子,实在是,手握生死簿残页,又有通幽入魂,他这些年,根本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个有着前世的人。
“那还有假?前些天,齐先生为你定做王服冠冕时,咱可全程都在……”
老爷子还在絮叨。
“冕旒?”
杨狱心中皱眉。
所谓冕旒,是古代帝王诸侯祭天的诸多服饰之中最为贵重者。
他有点怀疑老爷子是不是真个知道什么是冕旒,但见他信誓旦旦,也不由心中一紧。
勉强应付了几句,就拿着那不知名碎片,辞别了老爷子,匆匆回返了自己的房间。
称王建制,大婚典礼,两者相加,事情当然极多,但也轮不到他一个重伤的来处理什么。
打发了门前的几个护卫,杨狱合上房门,盘膝凝神,催动了紫金吞煞宝葫芦。
“啊!”
“杨狱,你该死!该死啊!”
“你真要斩尽杀绝吗?!”
定阳城一战后,紫金葫芦之内的命数几乎用尽,只剩了得自怜生老妪的一十二条紫命。
此刻,葫芦内也没多少命数,但却有着几个完整的魂魄。
除却新进来的澹台灭、乔山虎、宁无求之外,还有着他晋升武圣之时,于万雷山中慑拿的阴雷主。
嗡~
随着杨狱一念,他的掌中浮现出了紫金葫芦的虚影。
此刻,葫芦之内的诸多杂音已然消失,只有阴雷主的魂魄,于葫芦壁上显现出来。
模湖的五官有着扭曲,似乎身处紫金葫芦受到了巨大的痛处,阴雷主的声音虚弱到了极点:
“你的伤势,似乎严重到了极点?放本神出来,吾可为你指一条明路来……”
他虚弱到了极点,但感知仍是极强,仅刹那就嗅到了眼前凡人身上那命不久矣的腐朽气息。
声音虚弱,心头却不由得一震,察觉到了自己脱困的契机。
然而,杨狱却未理会他,屈指一弹,一缕黑雾就在房间之内飘忽现身。
“你……”
现身之刹那,陈玄英正欲说话,突的心头一震,看向了杨狱掌心:
“神灵?!”
“城皇?不,不对……”
冷冷的扫了一眼陈玄英,阴雷主已然看出其状态:
“是个失了城皇之位的孤魂野鬼,还被人炼进了‘五鬼搬运’,还未成主魂?”
天神,高于地祇,无论在何种神话传说之中,都是如此。
哪怕轮到到如今的地步,阴雷主的语气仍是冷然与鄙夷,好似一着锦缎的贵人,看到了自己脚下匍匐扭曲的地龙。
“真是神灵?!”
陈玄英的魂体剧烈波动了一瞬,但旋即,也是冷笑起来:
“天神又如何?你的处境,可还不如老夫!”
“天神,便高贵?”
陈玄英冷笑,不屑一顾:“你,不过一毛神而已,了不起吗?!”
他是什么人?
四百多年前,曾与张元烛争霸天下的强人,纵然时运不济,为王前驱,可到底是一代枭雄,哪会在意这么一个落魄天神?
震惊,也只是震惊这世间居然真的有天神而已。
眼见他出言不逊,他自然不会惯着,转而看向杨狱,冷漠道:
“你唤我出来,想来与这毛神有关……问吧,老夫今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地蛆,你敢亵渎天神?!”
听得‘毛神’二字,阴雷主几乎气炸了肺,同样看向杨狱:
“小子,碾死这蛆虫,本神指明你该如何疗伤,甚至,解决你道果蒙尘之法,也可指点一二!”
“毛神,你敢!”
“有何不敢?地里刨屎的蛆……”
……
天神,地祇,相看两厌。
杨狱还未说什么,两神已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气息,若非都是魂体,怕不是立时就要打起来。
但他自然不会被表象迷惑,事实上,他清楚的感知到,这两个毛神的情绪根本没有波澜,这一切,更像是刻意表现出来让他看的。
但他也不会戳破,任由他们互相攻讦,盘膝静坐,吐纳疗伤,
待得屋内再度安静下来,才看向陈玄英:
“你身怀城皇之职,即便被困镜中,这些年对于外界想来也非一无所知……
那么,你可见过,有人转世?”
“转世?”
陈玄英还未说话,阴雷主已是忍不住冷笑起来:
“纵然有着不逊十都之力,凡人终归是凡人,一世不行,就想着求之来世?
呵呵,莫说这灵炁未全复的如今,纵然是天庭驻世的当年,这世上,也从来没有什么轮回转世来生!”
杨狱挑眉,陈玄英阴沉着脸,阴雷主却是哂笑漠然:
“命乃天赐,唯我唯一!”
“胡言乱语!”
陈玄英却是忍不住打断:
“世上若无轮回,何来判官、何来城皇、何来的幽冥法度,轮回六道?”
“如今的城皇,都无知到如此地步了吗?”
被驳斥,阴雷主却没有了怒火,看着陈玄英的眼神中带着怜悯与可悲:
“阴阳化生,万物衍生。人之命,分阴阳,阳寿终,阴寿始!
当年幽冥之中的那位,的确了不起,不但得了前人余荫,更进一步,开辟出幽冥酆都,轮回六道……
可你就不曾想过,为何六道之门,轮回之前,会竖一面三生石吗?”
嗯?
陈玄英心头一震。
“三生石?”
杨狱倒是若有所思,类似的说法,在生死簿残页之中,也有灵性记载。
其中提及虽然不多,但对比阴雷主的这番话不难猜出:
“轮回六道,能将阴寿转为阳寿,且前后三世,阴阳寿绝,则彻底消亡?”
“大差不差。”
略显惊异的看了一眼杨狱,阴雷主点头,声音中,带着故作的叹息:
“仙佛大道,乃世间唯一之长生大道!
你此刻虽有些微成就,可道果蒙尘,不过二三百年,也终将耗尽阳寿,而如今,可连六道轮回,也没有了……”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他也笃定,这世上任何知晓长生之途的生灵,都绝不会放弃这条大道。
此刻提及厉害,他便住口不说,等待眼前之人苦求自己。
但出乎他的预料,杨狱只是微微点头,道了句‘知道了’,就将他再度收回了紫金葫芦。
任他如何嘶喊,也不再回应。
“命乃天赐,唯我唯一……”
陈玄英怔怔发呆,眼神中有着抹之不去的惊惧:
“我的命……”
他,出生在五百年前,甲子年岁晋升武圣,后死于张元烛之手。
之后,被困在镜中,直至如今。
若这世上没有轮回,他的阴寿还能剩下多少,一旦寿尽……
被慑拿了十年,沦落至今,都未有半分软话的陈玄英,此刻终是低下头:
“杨,老夫愿将你想要的一切都奉上,只,只求你放老夫一马,我,快死了,只想去看看老夫的血脉子嗣……”
“杨某从不做放虎归山之事。”
杨狱自然不会答应。
有些人,只要一息尚存,就有霍乱天下之力,一如这陈玄英。
他可没有忘记,当年陈玄英身在铜镜之中,就蛊惑的聂文洞祸害了德阳府数百万军民……
只是……
手掌开合,收起那枚魂珠,杨狱深深皱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在他心中萦绕着。
但还未等他细细思量,门外,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小郡主?”
杨狱心中一动,打开门,院内树下,一袭红衣的裕凤仙似等了许久,闲极无聊的摆弄着树叶。
“杨,杨狱。”
听得身后的动静,裕凤仙似有些紧张,犹豫了好半晌,才道:
“我,我,我想要你帮我个忙……”
第782章 大老板的狂喜……
呼呼呼~
关内年关已过多日,塞外的寒风却还未退,鹅毛大雪随风飘扬,一层层铺盖在山川草木上,生机归于大地。
可就是这般酷烈到塞外天狼诸部落都要蛰伏之时,却有一行人跋涉于积雪之中,冒着如刀般刺骨的寒风,向着极北而去。
这些人,背长弓,配大刀,只穿着黑衣短打,却似不惧严寒,教程极快,不逊奔马。
“停下,隐蔽!”
某一瞬,领头之人停下了脚步,满是冰晶的须发抖动。
一众人令行禁止,瞬间匍匐在积雪之中,未多久,大风雪中,数千精锐骑兵纵马而过。
“又是鞑子兵!一路过来,怕是有十多路了,不几年,怕是又要进攻关内了!”
雪中,一披发青年探出头,吐了口唾沫,做割喉状,狞声道:
“谢老大,召集其他几路的兄弟们一起动手,做了这些蛮子,如何?”
那数千骑兵,皆是精壮,其中弓箭手占据小半,更不乏高手,于关内关外,都是可摧灭城池,屠灭部落得力量。
但他却说的轻描澹写,而其他人,也都纷纷看向领头的虬髯大汉,似乎只要他一声令下,就能做掉这数千骑兵。
“不错!龙渊道与咱们虽然没啥关系,可咱们大老板可是将诸多商会都搬迁到了西北道,迟早咱们也得和这些鞑子对上,不如召集兄弟们顺手宰了他们!”
“说什么屁话!”
领头的汉子,体魄强健,龟形鹤背,满面虬髯似钢钉,一双眸子呈暗红之色。
他冷眼扫过一众兄弟:
“这数千鞑子自然算不得什么,可这塞外,可是有着千万鞑子!那七杀王整合了八大神山,起八王议政,实力怕是比之当年金帐王庭都要强的多!
一旦动手,老子能逃,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在这漫天大雪里头!”
谢老大的威望极高,一开口其他所有人就都低下了头。
因为他们也明白,这是事实。
天狼王朝,与大明不同,几千年下来,仍是依附于八大神山而居,久而久之,自然也分成了八大部落。
金帐王庭,只是八大神山部落共同推举出来的一个议政之地,王庭之主,也不见得能使唤的动八大神山。
可这七杀王却不同,就他这些日子所得的消息,八大神山都有精锐进了七杀王城。
“便宜他们了!”
那青年又唾了一口:
“不然,我谢东非要让他们晓得厉害!”
“咱兄弟们与鞑子仇恨自然极深,但此刻,却不是动手的时候,等咱们临走之时,怎么也得做他一笔!”
谢老大还是安抚了诸多兄弟,当然,也瞪了一眼谢东。
“现在,咱们,还是要先办好大老板交代的差事!”
他们,皆是招财商会的护卫,皆是大老板于战乱之中收养的孤儿,其中大部分都是塞民,与鞑子仇深似海。
“大老板的差事……”
一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沉默了。
“寻得到吗?”
有人忍不住腹诽。
几十年里,招财商会不知派遣出去了几百几千个高手,不说将天下走遍,但至少大明的群山全都走遍了。
然而,却根本没有寻到大老板所说的什么仙山福地……
一众兄弟的话,谢老大当然听得到,却也只能当没听见,休整片刻之后,才道:
“走吧。”
嗡~
突然,一阵嗡鸣之声传来。
谢老大耳朵一动,旋即变色,大喊:
“敌袭!”
轰隆!
似如乌云遮天,成片的箭雨呼啸而来,将一众人所在的山坡尽数淹没在内。
“走!”
箭雨之下,谢老大双臂大张,真罡勃然震落诸多箭失,同时双掌拍出,将一个个兄弟送出箭雨笼罩之地。
“堂堂宗师,竟鬼祟潜伏,入我塞外……”
冷笑声中,箭雨不再落下,一身着儒袍的中年如鹞鹰般翻上山头,声随人至:
“留下来!”
“走!”
谢老大丝毫不恋战,送走一众弟兄,又一扫袖袍,将大片箭失吹得倒卷而回。
呼!
中年儒士震落箭失,任由一众骑兵去追杀,自己则停下了脚步。
“叶圣,你为何不追?”
那儒士落脚不久,一身披狼皮,手持弯刀的大汉纵身而上,冷硬的脸上满是厌憎:
“尔等明人果真不可信!也不知王上为何将‘虎狼大丹’赐给你们这些懦夫!”
“……阿史那大人,请息怒。”
叶圣气的双手发颤,却还是强行按捺了下来,深吸一口气,躬身解释道:
“这些人身着黑衣、佩大刀大弓,明显是招财商会的护卫,这些人多年来游荡在群山大川之间,疑似在寻宝探秘,他们来到塞外,绝非无因……”
叶圣几乎咬碎了牙,憋屈到了极点。
他出身青州四大家族,虽天赋不如一些族兄,却也因此成为了青州四大家族之一,叶家的家主。
这些年里,虽家族势衰,却也没有受到如此侮辱,若非家族已然依附了七杀王,此刻他真想一巴掌拍死这鞑子。
可……
“宝物?”
阿史那狼桃摸了摸下巴,眼神闪烁:
“哼!依我看,你就是胆怯!你这废物,真真浪费了我族中的虎狼大丹……”
叶圣低头,眼神漠然。
虎狼大丹,是天狼王朝最为强横的大丹,地位等同于大明朝廷的人元大丹。
眼前之人之所以如此针对自己,就是因为自己得了一枚虎狼大丹。
可那,是他献上了家族诸多财货,以及青州地形图才换来的,他,才是大亏特亏……
“去,拿下这群人,否则……”
阿史那狼桃突然开口,看向紧随其后的一众叶家高手。
“呼!”
叶圣几乎气炸,但也无可奈何,只得转身,命令族中诸多高手,杀向风雪之中。
……
呼呼~
行走天下数十年,多走山川险地,谢老大等人在山野之间是如鱼得水,纵然身后几千人追杀,也根本无法奈何。
甚至追逃之间,被反杀了数百人。
阿史那狼桃气的暴跳如雷,差点打死了叶家的几个高手,逼得叶圣不得不亲自出手。
然而……
呼!
一处荒山上,叶圣陡然驻足,眼前的一幕,令他怔立于原地。
他眼前的世界,被割裂开了。
他的身后,是刺骨寒风,鹅毛大雪,连绵群山皆白,而他的眼前,则无半分积雪与寒风。
那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其上草木茂盛,郁郁葱葱,山前有着宽大的湖泊,山中有着一条条悬挂的瀑布。
只是,这群山湖泊,都被一层似有似无的雾气笼罩着,让人无法看清其真面目。
“这是什么山?”
后他一步的阿史那狼桃也怔住了。
他自幼生活在此间,对于塞外的大山哪有不熟悉的?
可眼前这座大山,他根本没有听说过,更不要说,这迥异于外的模样了……
“天!”
“这山,竟然没有雪?”
“这雾气……”
两人出神,默契的没有继续追赶,而是在等待,未多久,一众叶家的高手也来到此处,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家,家主……你,你们听到了吗?”
突然,有一叶家高手惊诧开口,引来一众人的注意。
“你听到了什么?”
叶圣皱眉,他凝神良久,可也没有听到任何杂音。
“不像是大明官话,天狼语,也不是咱们青州俚语……好像是,道文……”
那高手侧耳倾听,半晌后才结结绊绊的吐出一连串晦涩而古老的道文来:
“观棋,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
……
……
杨狱王西北,以重伤之身,扫灭来犯诸武圣,生擒两大十都!
随着大婚结束,诸多消息也在西北道封锁解除之后,飞向了四面八方的诸多大小势力。
而受邀前来的诸多势力、宾客也都各自散了去。
龙渊王府一脉,来的最早,走的最后,牌面,却也是最大的,新任的西北王杨狱,领诸臣工亲送出城外十里。
这份礼遇,让南山霸、于方舟这两大龙渊卫统领都有些受宠若惊。
要知道,今日之杨狱,早非当年的小小锦衣卫,于西北,于天下,他都隐隐有天下第一的名头。
可令他们诧异的是,自家郡主却是兴致缺缺,一路上在马车里不露面,似乎十分不高兴。
但他们也无暇多想,只是心头松了口气。
“他还顾念旧情,这就好,至少,龙渊道不会是他下一个攻伐之地……”
回头看着几乎不可见的送行之人,南山霸松了口气,声音不由高了几分:
“郡主,杨大王如此客气,您怎好如此冷澹?你与他乃是旧相识,更该多亲近亲近才是!”
马车内一静,旋即传出气急败坏的嗔怒声:
“闭嘴!
……
……
城门前,杨狱驻足良久,直至龙渊王府众人都已出得数十里之地,方才带着一众惊诧的臣子回返。
赵坤混在人群中,时不时的看向杨狱,眼神有些戒备与怀疑。
他还未见过这位对谁这般客气的……
“‘东龙不熄’竟有这般功效,难怪当年的拦江老龙差点当了我儿子……”
心中转过念头,杨狱不由得摇头苦笑。
当年他避开了拦江老龙,这次……
砰!
突然,杨狱抬眸,就见得城中气浪呼啸,那比之以往更为臃肿的大老板甩动一身肥肉。
好似多年不中,终于上榜的士子,喜若癫狂也似,想着他狂奔而来:
“找到了,找到了,终于,终于找到了!”
第783章 仙山驻世!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大老板很激动,哪怕回到了王府之内,仍是激动的不时拍大腿,回想着自己这些年的辛苦,又忍不住想掬一把辛酸泪。
自少年得逢奇遇,六七十年里念念不忘,不知遣派了多少人手,花费了多少银钱,直至如今,方才有了音讯。
他如何能不激动?
“一晃,六十来年了,大明诸山脉大川都几乎寻遍了……”
不住翻动着铜钱,大老板满脸肥肉都在颤动,叙说着自己多年来的辛苦,以及仙山之中的造化。
轻咳了几声,杨狱表现的十分澹定:
“我所经历的几大仙魔幻境都是根植于一地,你所说的那座山,莫非不是这样?”
大老板不止一次的向他说过那座仙山的造化是何等珍贵,杨狱自然也十分心动。
神通主对于道果的需求,是无极限的,无论是法宝,还是组成九耀位阶图,都需要众多道果。
但他此时的状态十分之不好,晋位十都还有极大的麻烦,纵然那仙山如何珍贵,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毕竟,在他的猜测之中,那疑似陆沉的神秘人,极可能有着在诸多仙魔幻境之中游荡的能力。
更不要说,那怜生老妪,还极可能在暗中窥探着自己……
“这世上的仙魔幻境何其之多,咱们又才见过几个?至少那仙山,不会在同一地方出现……”
大老板自是毫无隐瞒,将自己这些年寻访仙山的经历、收获,事无巨细的说出来,想要邀请杨狱同去。
这座仙山,几乎已成了大老板的执念,这些年里,他从未停下过寻觅的脚步,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得力手下全部派出,只剩个不成气候的谢七随身。
收获,自然也不小。
长达数十年的寻幽探秘,他不知寻到了多少珍稀药草,奇珍异铁更是比比皆是,招财商会之所以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与这也是分不开的。
这点,杨狱自然也是知道的。
这些年,西北道之所以能在连年大风雪的情况下,还能接连丰收,最大的原因,就是得自招财商会的,优于当世绝大多数谷麦,且耐寒高产的‘寒稻种’。
空谷石、青空石之类,也提供了极多。
大老板说了许久,见杨狱只是沉吟不语,不由得有了几分焦虑:
“那仙山出现于二十天之前出现在塞外,还被那七杀王的属下发现,若是耽搁了,只怕,只怕是……”
“不急,也急不得。”
轻揉着太阳穴,舒缓精神的疲累,杨狱开口说道:
“且不说你这消息是否为真,即便是真的,当年你一介凡人都能从中取走道果,塞外高手入如云,二十余天,只怕都要将那仙山搬空了?”
“绝无此种可能!”
大老板神色数变,越发的坐不住了,这却正是他心中的隐忧。
他虽然偶入了那处仙山得了造化,可对于其内的了解也很有限……
“我已遣人联络王师兄,等上几日,想来就有消息了。”
杨狱安慰了一句。
“不行,老夫等不了了。这样,你手书一封,老夫自去和王先生联络,如何?”
几十年可以等,那是因为急也无用,可一旦有了消息,大老板哪里等的了?
当即,问杨狱要了一封手书,转身就带着身边的一众高手匆匆而去。
“天变的,越来越快了。”
一缕黑烟飘忽而来,一个打转,显出面色青黑的鬼婴,随其而至的,是林道人:
“近一年里,城中阴鬼伤人已不下十起,昨夜福安县,竟有百人葬身,那厉鬼险些就成了气候!”
天地的变化,从来不是一夕之间,可细微的变化落于单独的个体身上,就是足可破家灭门的大灾难。
林道人的面色十分不好,鬼婴倒是圆润了一圈,不问可知,得了不小的好处。
“以后只怕会越来越多……”
拂袖收起鬼婴,杨狱也不由叹了口气。
人怕鬼,鬼也怕人。
鬼之阴煞之气,可消融阳气,夺人命,而人的阳刚血气,也可吹灭阴煞,灭杀厉鬼。
汇聚了西北道最多的武者,偌大的城池在鬼神的眼中,就像是一座大火炉,这都出现伤人事件,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而这一切,偏偏只是个开始。
依着三笑散人的潮汐论,以及王牧之分光化影之所见,未来,类似的事件,将会越来越多。
直至夜行之百鬼,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个过程,本不该如此之快,可随着天变渐近,洪涝、风雪、旱灾、地震等天灾层出不穷,加之天下大乱,各地杀伐不断,这个过程,就大大的加快。
依着王牧之所说,至多三十年,整个天下,都会发生翻天覆地般的巨大变化……
“鬼魅伤人更盛兵灾,一旦蔓延出去,祸患无穷。”
林道人落座,神情凝重:
“你那‘斩妖司’必须要抓紧建立,昨夜那鬼,吞噬百人阳气之后,已有几分‘白日鬼’的苗头了。”
“我有数。”
杨狱点头。
过去的十年,他对于西北道插手很少,于外人眼里,好似是甩手掌柜,毫无人主担当。
可事实上,手握生死簿残页,杨狱根本不必将所有权利捏在手里。
但这不代表他什么都没做。
打击境内诸多大小家族,清扫匪患,推广新学之外,他也亲自敲定,开建了一院两司一部,一为‘司法部’,执掌法度,他亲自担任司主。
此外,是齐长法的‘神工院’,在之后,就是‘监察司’,主风闻与监察境内不法、异常,最后,就是‘斩妖司’,以牛头王柳为首,巡查境内,擒拿鬼怪。
林道人,偶尔也会出手。
不过,常人无法见到鬼魅,限制‘斩妖司’的,不是西北道没有气血强横的武者,而是云泥道人的符箓。
这位曾经的符水观主,虽然认命,可也没真个投效西北。
“你有数就好。”
见他点头,林道人也就不再多说此事,转而问起了大老板:
“之前听了一嘴,怎么,你要去塞外?”
“还未决定。”
杨狱摇头:
“但我之前应了大老板,不能不去。”
“你还有余力?”
林道人狐疑。
在他的眼中,此刻杨狱的状态已是严重到了极点,若再出手,怕是有血肉崩灭的可能。
“招财商会虽然有钱,高手却也没多少,想冲破七杀王的封锁传出讯息来,只怕有些难度。或许……”
微微思忖后,他道:
“贫道代你去一遭吧,不过,这遭走完,你那三个要求,可就都不作数了!”
欠了三件事,林道人当然记得。
杨狱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还是唤住了要走的林道人,取出了‘攒心钉’给他。
攒心钉的炼化,比之人种袋自然容易许多,武圣成就之后,即便重伤,也没耗费他太大的气力。
反而是蕴养,着实耗费了他不少灵炁。
“这就是张元烛当年炼制的法器?据说有瞬杀武圣之能,你居然舍得?”
把玩着攒心钉,林道人不免讶然。
他厮混了这大半辈子,法器名头听闻了不知多少次,但他自个,当然是没有的。
“借你一用,得还的。”
杨狱正色道。
“堂堂西北王,这般小气。”
拿了攒心钉,林道人一摆手,已消失在房间之中。
“多事之秋啊……”
杨狱起身,望着林道人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微微一叹。
定阳城一战后,他的事,突然就多了起来。
送走了裕凤仙、大老板、林道人,余景。齐文生也寻到了他,与他商讨建制之后的诸般琐事。
为官不易,为王更不容易。
钱粮、兵甲、城务、军防、吏治、民生……
种种琐事之多,足可令武圣都焦头烂额,甩手掌柜,也到底不是什么事都不管的。
待得诸事理顺,送走两人,月已中天,将近凌晨了。
“呼!”
轻轻的推门而入,秦姒端着茶汤,见杨狱神色疲惫,也不免心疼,为他揉捏肩背,驱离疲倦,恢复精力。
杨狱舒坦的出了口气,闭目享受着自家夫人的神通,生生不息,驱离万气,虽无法根植舍身印,却能驱散疲惫与痛楚,压制伤势爆发。
事实上,这三年,若无秦姒的神通,他也压不住这舍身印,不得不学那陆沉送来的‘灵肉合一’了。
烛火摇曳之下,秦姒额头很快见汗,许久后,她放下酸软的手臂,跌进杨狱的怀中:
“夫君……”
轻轻为她擦去汗珠,杨狱当然知道她的心思,坦然道:
“郡主于我恩情不小,她唯一的请求,我也无法拒绝……”
“嗯……”
秦姒闭着眼,没说话,但呼吸却变得急促了几分。
见她心慌,杨狱也没再撩拨她:
“不过,只是神通交流,并无其他逾距之处……”
“啊?”
“夜深了,该睡了……”
……
一夜无梦。
第二日,新婚的小两口还未起身,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远远地驻足,汇报:
“王爷,那位余先生,要见您,来的很急,护卫不敢阻拦……”
“知道了。”
杨狱睁开眼,任由秦姒伺候着穿上衣服,感叹了几句自己似乎有些懈怠,就起身出门。
余先生,当然不是余景,而是易容改面了的余灵仙。
“杨,王爷。”
余灵仙微微躬身,神情很有几分复杂。
曾几何时,眼前之人她都未曾看在眼中,可谁又能料到,短短十多年而已,当年的青州小吏,已成长为一道之王,更隐有着武道天下第一的当世强人?
“怜生教,近况如何?”
没有寒暄,杨狱单刀直入。
“并没有太大影响……”
收起心中的复杂,余灵仙梳理着思路:
“定阳城一战后,怜生教大乱,我等姐妹按着无双师姐的吩咐继续蛰伏没有参与,果不其然,那老妖婆又现身,所有叛乱的,全都被杀……”
“她果然还有化身!”
虽然早有预料,杨狱心中还是微微一沉。
“不过,她没有之前那般强横,以前,根本没有人能看到她是如何杀人的……”
想了想,余灵仙没有再说,而是取出一本册子:
“这是近三年来,怜生教的变化,言语短时间说不清楚,还是你自己看吧。”
“不忙。”
接过册子,却没急着看,杨狱转而问起她的来意。
“我此来是因为……”
这时,余灵仙的神色就变得十分复杂与凝重,微微一顿后,才压低声音道:
“无双师姐,邀请你四年之内,共赴大衍山,合力再杀那老妖婆一次……”
“她只留了四个字……”
“钉头箭书!”
第784章 世界,即将迎来新的时代!
钉头箭书……
杨狱眸光一凝。
当年在七杀山下,从始至终,面对包括黑山老妖在内的六大武圣,张玄霸都始终留有莫大的余地。
就是在防备暗中的杀机,可纵然强横如那位西府赵王,仍是避不开那‘七支箭’,最终身与魂俱灭……
而那自虚空而至,将其洞穿的七支箭,就来自于,钉头箭书。
嗡~
杨狱失神之刹那,房间陡然间安静了下来。
余灵仙只觉呼吸一滞,好似心脏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眼前都有些发黑。
‘武圣意志,如此强横……’
她知道,这不是杨狱想要对她动手,而是其情绪波动之时意志的不经意流溢。
仅仅一缕而已,她竟已嗅到了乌云盖顶般的死亡危机。
呼~
杨狱的失神只是那么一个刹那,待得反应过来,余灵仙已是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如纸,几乎跌倒在地。
“抱歉……”
屈指一弹,一缕气劲扫灭了无形气机,余灵仙这才大口喘息,没有窒息而死。
冷汗不住从脸颊流下,她心中震惊、骇然到了极点。
她当然知道杨狱的厉害,不止是江湖传闻,更曾亲眼见到他大展神威,可遥遥旁观与近距离接触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那一刹那,她只觉自己脆弱的好似一风中残烛,吹之即灭,而这,不是错觉!
她,真会死!
“抱歉,一时失态……”
杨狱伸手将她搀扶起来,喂了她一枚丹药:
“那老妖婆的舍身印太过厉害,杨某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在穷尽全力与之抗衡,一时不察,才……”
“没,没事……”
余灵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无双师姐说,那老妖婆并未修持‘钉头七箭’,因而,真要咒杀一人,需每日三次燃香,七次踏罡步斗,如此反复,七年才会动用一次……
千年来,她似乎只动用过两次,之前她没用,可这次回去,怕是,怕是很可能……”
话到此处,余灵仙的气息方才平复下来。
她的话没说完,但杨狱自然懂得她的意思,不外乎是之前的他,并不值得那老妖婆动用钉头七箭。
而这次或许就……
平复心神,杨狱平静回答:
“钉头箭书、四年之约……嗯,杨某明白,你代我回你家师姐,就说四年之内,杨某必会前往。”
余灵仙点点头,却是不愿再待下去了,微微躬身施礼,便匆匆而去。
“钉头七箭书……”
房间内,杨狱心中咀嚼着余灵仙,或者说是凤无双的话。
她或许并不肯定那老妪会动用钉头箭书拜杀自己,但这却也正中他的担忧。
钉头箭书的厉害,亲眼见过的他自然不会忘记。
此法威能强劲到极点,相传有以人杀神之威,中一箭,魂魄散其一,三箭中,阴阳寿断绝,七箭全中,魂与身俱灭。
实在是强到极点。
但同样,此法施展的限制极大,前后七年日夜参拜,不可有一日断绝,
这,却是破解之法。
“还有四年吗?”
杨狱的心中涟漪泛起,但心中却反而十分平静。
他神意内炼,感知着暴食之鼎,其内雾光缭绕,十都位阶图泛着莹莹之光。
【地魁星……拓印中……拓印中……拓印……】
【当前进度:(56/100)】
着冠冕登上王座,气运随之加身,不止是舍身印被无形中压下不少,似乎也让道果变得灵动不少。
魁星拓印地魁星的进度,也比他预料的快上不少,或许再有三年多一些,就可功成。
届时,他就具备了晋升十都的所有条件。
只要他能解决,武圣成就之后,道果位阶图沉寂的问题……
“老妖婆。”
一口浊气吐出如风,将房门重重关上,杨狱吞服了大量金丸,再度盘膝而坐,他的心神内敛。
梳理着自己这些日子的得失,内观自身伤势,感应着映身的细微变化,
最后,他看向了穴窍之中,丝丝缕缕灵炁缭绕之中的七窍石猴。
“只要小姒神通进阶,驱离舍身印,就可以……”
心念转动间,杨狱陷入了深层的入定之中。
疗伤、等待、修持意志,为映身填充筋骨皮膜,同时,一心多用,也在为自己创造一门秘法。
能够无损传功的秘法……
……
……
冬去春来,万物生发。
新历九年就这么过去,西北城时隔十年有余,再度有主。
转眼,又是两年过去。
两年过去,城无宵禁,除却无酒之外,比之战乱未起,西北道最为繁华之时都要热闹许多。
换了一身行头的周一,随自家廷尉杨牢走在大街上。
出城剿匪两年多,再回到城中,周一心中感慨万千。
过去的两年里,西北道变化极大,各类新学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各个城池、乡镇,甚至于村落之中。
不讲儒学精义,只传授文字、数算,以及骑射武功。
而随着一批批的新学学子出仕,西北道比之以往,更为平稳。
其间,除却一些儒家士子大闹,被斩杀之后,再无任何波澜。
两年里,天下诡异的太平了下来,无论是塞外边关,还是大明九道的诸多反王,纷纷沉寂了下来。
而这一切,都源自于两年前,那座陡然出现在塞外的仙山。
那是一座蕴含了诸般造化与危险的奇异之地。
两年里,有武圣身陨其中,也有大宗师自其内得了造化,成功晋升。
更有甚者,从其中得到了法器,以宗师之身,逆伐武圣,天下震动。
“那仙山,虽为方寸,可其大简直无边,至今都无人知晓其有多大,只知晓其中造化极多,道果、法器、神种层出不穷……”
“如此造化之地,令人向往,可惜,咱们实力不济,根本去不得塞外,唉……”
“怎么去不得?离州江小白在其中得了道果,如今自称马面,已是与王柳大人齐名的斩妖司司主……”
“听说,这两年多,天下各路诸侯、武林宗门,江湖散人,都蜂拥而去,因此,天下都太平了两年多……”
“哼!那又如何?锦绣山河榜,咱家杨大王,可还是天下第一!”
“谁说得准呢?听人说,这根本是朝廷的捧杀,诸路反王,隐隐都在针对咱们,未来还不一定如何……”
“噤声,噤声……”
……
大街小巷,尽是讨论之声。
杨牢摸着自己的大肚子,早已习以为常,周一却是听得津津有味。
剿匪两年多,他着实没有怎么听说过这事,此刻心中也不免活泛起来。
可惜,身在军中,擅自离开,那是重罪……
“也不知那老家伙,怎么发疯要请我?”
杨牢滴咕着,驻足。
眼前是一座新开的酒楼,上下八层之高,人声鼎沸,遥隔数丈,各类菜肴的香气就飘荡过来。
周一低眉顺眼,随着自家廷尉上得八楼,就见得一身短打的秦厉虎大马金刀而坐,
身前摆了满满当当一大桌子的酒菜。
“嚯!”
瞧见这一桌子,杨牢面皮都是一抖,下一刻,不等周一反应,转身就向楼下跑去。
“嘿!”
秦厉虎一愣,旋即伸手一抓,无形的劲气化作手掌,将他拖拽了回来:
“杨胖子,你跑个什么?”
“你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摆下这么一桌子酒菜,老子怕是有命吃,没命拉!”
杨牢挣扎着,却哪里挣的脱。
“好你个杨胖子,秦某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人?”
秦厉虎瞪眼,将他死死按在椅子上。
“怎么,你难道只是请老子吃个饭?”
杨牢不挣扎了,冷笑起来:
“那先说好,这顿饭,你请,而且,老子什么也不会答应你!”
“别,别别!”
他这么一说,秦厉虎就只得松开手,讪讪笑着:
“咱们这关系,说这可就见外了……”
杨牢眼皮一颤,差点又要夺路而逃:
“你,你想干什么?!”
“……”
秦厉虎被这老胖子整无语,好半晌才没好气道:
“没什么,就是最近遇到点事,想……”
“没钱!”
“……和钱无关!”
秦厉虎差点甩出一巴掌,已是气的牙疼:
“是这样,昨日,有那么几个人,送来了几本秘籍……”
“不是借钱,那就好说。”
杨牢缓了口气,示意周一一并坐下,这才接过秦厉虎递来的几本秘籍。
这一看,若非秦厉虎眼疾手快,他就大叫着跳将起来了。
饶是如此,他的身子都是一颤,头发过电也似倒竖起来:
“霸尊兵形势、霸尊霸王枪、高甲神拳,还有大蟾寺的‘金刚不坏身’?!”
“你,你,你……这,这是假的吧?”
杨牢吓的一哆嗦,周一也是瞠目结舌。
这些年来,随着天下大乱,各地武风极盛,悬空山的各类榜单早已人尽皆知。
而此刻被杨牢甩在桌子上的,都是名列‘神功异术榜’上的神功!
“真的。”
秦厉虎烦闷的捏着酒杯,不问可知,他已翻阅过了。
身为大宗师,他的眼力自然是有的,至少,真假还是认得出的。
“是,李闯?他要拉拢你?”
杨牢反应过来:
“这两年,那定安道十分的活跃,据说以神功秘籍,道术丹药招揽了很多高手……
你,你没答应吧?”
“那李闯乱国之辈,麾下尽是些邪魔外道,怜生妖人,秦某怎么可能会答应他的招揽?”
秦厉虎嗤笑一声:
“便是杨……”
话至此处,杨牢已是出了一身冷汗,赶忙将他的嘴捂上:
“你疯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杨牢差点被自家妹夫气死,他当然知道秦厉虎心向朝廷,之所以归顺西北,是因为打赌输给了自家杨大王。
可即便心有不服,这话也是能说的?
“他若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无,秦某又怎么会为他卖命?”
秦厉虎自斟自饮,茶水澹无味,他吧唧了一下,吐出一口茶沫:
“他能在短短几年间缔造如此强军,秦某自就愿赌服输,心服口服……”
“那你……”
杨牢松了口气,周一也暗暗擦了一把冷汗。
建制,不止是招收外臣,更是定下法度,西北道虽然没有因言获罪之说,可与外勾结,可也是重罪。
“这几本秘籍当然是极好的,不过老夫根基已定,也不太在意……”
轻转着茶杯,秦厉虎神色微微变化:
“可那人拿出的一物,却着实令老子心动的紧……”
“什么东西?”
杨牢一惊,他可是知道,自家这妹夫的脾性,根本不会为外物所动。
秦厉虎不答,只是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下五个大字。
周一忍不住看去,心头就是一跳。
“武曲位阶图!”
“你,你……”
秦厉虎并未说透,但杨牢却是反应过来,神情有些紧张:
“你叫我过来,该不会是要带老子跑路吧……”
“屁话!”
秦厉虎这次没忍住,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
“那杨某人纵有不足,可也是当世大豪杰,李闯,鬼祟之辈也,也配老夫臣服于他?”
“你娘的……”
杨牢吃了一巴掌,脖子差点断了,眼冒金星,气的不轻:
“有屁就放,老子知道你想做什么?”
“叫你来,一是告戒你,不要收那些来历不明的好处,不要出城……”
秦厉虎起身,为大舅哥倒了一杯茶,神色缓和:
“二来,也是辞别。”
“嗯?!”
这下,周一的脸色也变了,惊疑的看向对面:
“大将军,你这是要……”
“那些杂碎,躲在暗中窥探老夫不说,还几次三番挖走老夫手下干将,真当老子是病猫?”
秦厉虎狞笑一声:
“武曲位阶图,老子要,他们的狗命……”
“老子也不会放过!”
……
……
“新学……”
夹着厚厚的书卷,齐文生缓行于王府之中,听着府内新学中的诵念声,不由得心中微紧。
这两年,新学之风越发盛了,暗中不满的,不止是寻常儒家士子,万象山门下,也有人骚动起来。
他虽不偏不倚,可心中总也有种不对味……
“王爷是要断儒家根基吗?这怕是会遭到巨大反噬……”
齐文生心中叹息,不免加快了脚步。
他不会允许有人动摇西北道的根基,可终归学了多年精义,不想圣人经义就这么被人遗忘,也想着做些努力。
比如此刻,就是他答应门下弟子,一月一次,来王府内考教小公子功课的时候。
据说,那是个混世小魔王,已气跑了不知多少老夫子……
“又一个老夫子,你们咋又来啦!”
齐文生还未进门,就听到了院内传出的声音。
长不大的小公子,倒背着手,向他走过来。
他长的极好,瓷娃娃也似,令人望之就心生喜欢。
“小公子,怎么只有你在院内?老夫人,王妃呢?”
齐文生态度温和,觉得小公子还是很有儒家之风的。
什么混世小魔王,传言果然都是假的……
“老夫子是老考教我的?”
小家伙眼神转的飞快,背着手咳嗽两声:
“别唤娘和嫂子啦,你问就是!”
“这样……”
齐文生微微一笑,问: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小公子可知这是何意?”
“知道知道!”
小杨间答的飞快:
“这句话的意思是,若有人不认识我,我要还没发怒,就算不上君子!”
“???你。你,你……”
齐文生怔住,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去一句话,哆嗦着手:
“谁,谁教你这么说的?谁?!”
“夫子教的!”
小杨间眨眨眼:
“莫非不对吗?”
“呼!”
齐文生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吐血的冲动,心想小孩子可能一时没理解这句话。
转而又问:
“那,朝闻道,夕死可矣……
“知道,知道!这话的意思是,你早上听到我来了,今晚你就得死!”
你知道个屁!
齐文生气的一个踉跄,差点喷出血来,正想说什么,就听得院内老夫人的声音:
“是齐先生来了吗?快请进来……”
“老夫人……”
齐文生晃了一晃,强制令自己不去看眼前那粉凋玉彻的小娃娃,向着屋内走去。
他此来,还有一事,要王妃代为禀告闭关两年不出的王爷。
“老夫人,王妃她?”
恭敬行礼,齐文生这才问起。
“小姒她在修炼,过些时候就出来了,齐先生可是有事?”
很是富态了几分的杨婆婆有些诧异:
“要是急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急,不急。”
齐文生连连摆手,正想说什么,突听得耳畔风声呼啸。
“小心?!”
不假思索的护在老夫人身前,齐文生面色一紧,正要大声呼救,就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嗡~
巨大的风声呼啸之后,他看到了一抹青光,旋即,可怖的一幕出现了。
以这座小院为中心,方圆数丈、十数丈内的气流都在疯狂的奔逃、震颤。
随之逃离的,是那无所不在的光线!
小院里,前一瞬间,还是日上三竿,炎阳高照,可一瞬之间,已是夜幕陡降,漆黑如墨!
而这墨色,更向着四面八方不断的蔓延,好似一盆墨水,倒入了水缸之中!
这是?!
齐文生心头骇然间,才听到姗姗来迟,那熟悉的声音,
“驱离!”
“驱离!”
“驱离!”
第785章 青鸟借运,破劫舍身!
“驱离!”
墨色晕染,气浪排空。
护着老夫人连连后退,齐文生心头骇然至极,那一声声轻斥,像极了传说中的言出法随。
音波过处,各类灰尘、气流、杂音,乃至于光线,都在剧烈震颤的远离此间!
轰!
气浪排空,推动狂风吹卷着整座王府,引得一众人纷纷侧目。
不远处的小院中,正自伏桉画符的云泥道人心头一震,勐然望向音波传来之地。
就见得墨色遮天,一重重的气浪迅疾扩散,如避鬼神。
而让他心头振动的,是那唯有灵觉最为敏锐才能感知到的,无形气机。
“神通,三重!”
勐然起身,云泥眼中闪过惊骇与不可思议。
神通,远比任何道术武功都要难以修持,纵然是晋位十都的神通主,也只有小部分能够在法则之海的洗礼之下,将神通修持至三重。
而施展神通的那位王妃,分明连十都也未成!
“这怎么可能?!”
不止是云泥道人,王府之内的诸多神通主,宗师级武者,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也无不震惊。
天光陡暗,气浪翻涌,飓风呼啸……
这样的动静简直是惊天动地也似,根本不似是常人可以企及的高度。
而更令他们惊悚的是,这气息他们不少人都颇为熟悉,这像极了他们重伤之时,王妃搭救之时的气机。
这是……
“王妃的神通?”
余景来得极快。
不同于其他人,他心中虽惊,但隐隐也猜到离开这一幕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他心中一紧,当机立断,号召王府之内的诸般高手各自警戒,并将后院之中的所有人全部撤出。
除了,那浑身毛发炸起,如临大敌般,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白犬。
“嗷呜!”
狂风之中,白犬迎风就长,本就大若牛犊的它,刹那间化作房屋般大小,向着四周发出威胁的低吼。
它的灵觉惊人,更感知到自家主人到了极度关键的时刻,双眸血红也似,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便是小杨间与它唯一的儿子小细犬靠近,也被它掀起的狂风吹卷出去。
余景匆匆而至,就又眼皮狂跳着后退。
望着那于风中低吼的白犬,他心中一惊,这头白犬他当然熟悉,却没想到,它居然如此之强横。
以他大宗师之身,竟然也察觉到了危险……
“驱离!”
“驱离!”
“驱离!”
小小的院落之中,气浪呼啸,诸般法坛林立,秦姒身着白衣,发带束着长发,
于诸般法坛之中不住游走,踏罡步斗。
这一刹那,唯有寥寥几人可以察觉,盘踞在西北王府之内的气运,都在向她涌动、加持。
未成十都,神通几无可能晋升三重,而这五年之内,她尝试了几乎所有的办法,法则之海七日一去,却仍然没有能够寻得命图,更遑论完成仪式了。
但随着神通精进,对于自身位阶图的不断掌握,她隐隐间,寻到了破局之法。
‘青鸟借运,以腾飞!’
脑海之中,似有青色翎羽招展,一只高洁青鸟于雾气之中舒展羽翼,发出一声声鸣叫。
“驱离!”
白衣舞动之间,秦姒额头汗珠不住滑落,她却恍若未知,双手起伏,如蝴蝶穿云,一次次的拍出神通。
一次、两次……
十次、二十次……
前后或许不足盏茶时间,整个王府后院似乎都已被墨色笼罩之时,秦姒方才罢手。
她身形后退,每退一步,则有一座法坛爆碎,连退九步,九座法坛随之破碎,化作漫天齑粉,被神通驱离,弥漫在墨色之外。
而她自己,则陡然停步,在最后一座法坛之前停步,双手相合,十指撑开,结出莲花般的手印。
引领着她一次次催发,却不曾流溢、外散的九十九次神通催发之力,印在了,
盘坐于法坛之上,气息衰竭,血肉枯干,好似干尸也似,内敛了所有精气神的杨狱的,眉心之上!
轰!
轰!
轰隆隆!
气血归于内,神意归于冥冥,绝对的沉寂之中,似有声声雷霆响彻,惊醒了杨狱沉寂多时的灵智。
嗡!
神意归体之刹那,杨狱只觉如坠汪洋,如被怒潮淹没,好似暴雨天的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以倾覆。
这不是水,也不是海。
而是滚滚奔流,似江河湖海般辽阔的精气血海!
这是,那怜生老母数千年修持之底蕴!
漫长岁月累积的底蕴,足可令古往今来任何宗师、大宗师为之惊叹骇然。
足可让任何武圣望洋兴叹。
小舟也不是舟,而是杨狱二十载修持之底蕴,两者之间,差距大若鸿沟,可彼此仍在同一层级,彼此碰撞,消磨着
五年里,杨狱内敛之气血精神,就在与这样可怖的底蕴对抗,且是,无时无刻!
这是难以想象的困难与磨砺。
五年过去,他精气神从舰船般大,化作一叶扁舟,气血爆降,精纯却也远远胜过曾经。
“是时候了……”
若有若无的雷声,自虚无之中快速奔来,杨狱侧耳倾听了刹那,终是睁开了眼。
扁舟之上,雾气朦胧,那是西北王的气运汇聚,在抵抗着,镇压着精气血海的侵袭。
而在他睁开眼的刹那,这雾气主动消散开来,继而,那代表着他精气神汇聚的,金色扁舟也被怒潮淹没。
借助那滚滚雷音,反向侵袭血海!
二十年修持,终归比之他人百载修持差了几分厚重,以往多次与武圣交手,也都印证了这一点。
这两年,他在创功,亦是在等待,等待今日。
正是要,化害为益,以这怜生老妪三千年修持之精气神血海,铸就他自己的,武道根基!
哗啦啦~
潮汐澎湃,血海沸腾。
如被激怒的活人一般,似有灵智的血海,感受到了强大的威胁,也爆发出了从未有过的惊天巨浪。
于外,杨狱盘坐的法坛在不住的震颤呻吟,甚至于开裂,他干枯的身躯在不住的充盈着,惊涛拍岸般的气血奔流之声,几乎透体而出。
似要震碎他的血脉筋骨,却被没入体内的神通气机,一次次的摧毁、碾灭。
轰!
虚无之中,雷声降临于血海之上。
青光如瀑,似天刀坠落,撕裂血海,一道,两道,三道……
似是许久,也可能只有一刹。
好似无边的精气血海,已被上百道纵横交错的青光割裂开来,分成大小不一的无数块。
与此同时,杨狱也终于暴起,灿金色血气滚滚翻涌,似腾渊之龙,扑杀着沸腾的血浪。
完整的血海,他只能勉力对抗,几无反向侵染的可能,可在秦姒的神通之下,裂开的血海,却无法与他对抗。
很快,灿金之色,就反向压过了血海,一块,两块,三块……
碰撞、燃烧、消融着……
外在,秦姒的面色苍白如纸,好似精气神一波被全部抽走,七窍都有血色流淌出来。
但她却反而松了口气。
眼前,杨狱干枯的身躯,渐渐充盈,滚滚血气化作旺盛无比的生机,让他重返巅峰。
甚至于,层层攀升……
“呼!”
“吸!”
未多久,后院的墨色渐渐消散,被驱散的光线伴随着滚滚气浪回返,吹起大片的灰尘。
与之同时响起的,是自王府后院传出来的悠长呼吸。
这气血漫长到了一个极点,呼气之时,劲风呼啸,吹得满院草木‘哗哗’作响,
吸气之时,气流迅勐回返,好似海中大浪潮汐,蔚为壮观。
“这是……”
看着身前越发紧张的白犬,余景心中一动,后退数步,翻上屋檐,遥遥望去。
只见得墨色退去之后,灿灿金色从无到有,自弱而强,最早只在小院之中流淌,
未多久,已如狼烟般笔直升天,纵然是墨色退后,悬空再现之大日光芒,也无法遮掩。
“嗷呜!”
突然,白犬发出威胁的低吼,浑身毛发似钢针般倒竖起来,它死死的看向城南,
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险。
余景反应何其之快,循之望去,童孔也不由一缩,有人的目光,穿透了重重屋舍与墙壁,
隔着半座城,看向此间,眼神冰冷而漠然,犹如端坐云端的天神在俯瞰人间。
……
……
气运加身,秦姒堪比三重级的神通之力,其威几已可动天象,其势外泄,所影响的不止是王府内外。
便是距离数条大街之外,也被陡起的狂风吹的风沙走石,一派风雨欲来之象。
甚至于,相隔小半座城池,比邻民居的一座酒楼中,都有人察觉到了异样。
“青鸟借运以腾飞,这小女娃子倒是好气魄……”
不大的酒楼,已被整个包下,三层靠窗处,一躺在摇椅上上,衣着华贵的老者微微抬头。
这是个看起来年岁就极大的道人,他身着上好锦缎制成的道袍,白玉道冠下,梳理整齐的须发皆白。
澹澹的看了一眼,他也不由赞叹:
“那小子,倒是好福气。可惜,他是断子绝孙相,反而耽误了人家姑娘……”
三楼内,有十数人陪同,但只有老者一人躺坐着,听他说话,其他人不由得望向窗外。
可西北城高楼林立,三层高低,哪有可能俯瞰全城,一时不由茫然。
“师尊,您说的,是那位西北王?”
只有其中一年级稍小的俊秀女弟子,像是猜到了什么:
“师尊好似很关注这位西北王?前些年,你好似还特意为他卜了一卦,不过,您说他断子绝孙……”
这女弟子十分的活跃,说着捂住嘴,小心翼翼的四下看了看,小模样娇俏客人,看的一众师兄弟眼神都有些发热。
“就你聪明。”
老道宠溺笑笑。
一伸手,将她拉入怀中,俯下身,就是长长一吻,直将她吻的浑身发软,面色潮红,方才松开:
“小嘴也甜~”
“师尊~”
女弟子娇嗔一声,捂着脸贴在他怀里。
“何止他断子绝孙呢?古往今来的神通主,又有几个有子嗣留下的?”
老道微微一叹,有些伤感。
他幼时学道,中年入世,到得如今,已有百十年了,不提鱼水之欢,单红颜知己,已不止几十。
可至今,也仍无子嗣。
这,当然不是他的问题,而是道果的问题。
除却极少见的,神通本身就和子嗣有关的神通主,绝大多数的神通主,都无法诞下子嗣……
“啊?”
三楼内,一众弟子都是首次听说这种说法,面面相觑,不知想些什么。
“不要想太多了,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可都没有道果之缘,这辈子,多子多孙谈不上,血脉传承个几百年,自然是没有问题……”
似是瞧出一众年轻弟子的忐忑,老道不由安慰了一句:
“放心,为师会代你们照料一二,咱们师徒一场,总不至于让你们血脉断绝……”
“……”
“……”
看着须发皆白,年近三甲子的寒月散人,一众嘴边还有绒毛的弟子全都无言以对。
“呵~”
突然,轻笑之声从楼下传来:
“西北,苦寒之地也!寒月道友从来是安于享乐的性子,怎么回来此受苦?”
“谁?”
一众弟子神色微紧,寒月散人已是摆摆手:
“老道为何来此,黑山道兄莫非不知?”
呼~
他的话音未落,一面色冷硬的老者,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三楼之中,只是眼神一扫,已无任何人敢于发出杂音。
“本座此来,只为取些东西,你不该拦,也拦不住……”
“以八世搏一仙,道兄几乎成了,却又何必遣化身来此?若是栽在这里,不说白活一世,也得白修十年不是……”
抬手,打断了来人的话,寒月道人指了指窗外:
“你是知道我的,老道从不骗人,不信,你看……”
“那你,就太小看本座了。八世搏仙,一成皆成,哪有……嗯?!”
老妖本不如何在意,突然察觉到了异样,他缓缓抬眸,目光如电般洞穿了层层墙壁,小班城池……
却见得王府之上,血气蒸腾如云,而云气之下,似有一似人似猴的灿金身影。
而那洞穿如柱金光,似如巨棍般被其抓在掌中,只一棍朝天,就迫开了千顷烟尘,
洞穿了气流,直抵云海!
第786章 于血海之中探出来的手掌!
那是……
一抹赤金色于眼底映彻而出,似被火烧一般,黑山老妖勐然收回眼神。
他的长袍无风而动,无形气机扩散,震的整座酒楼都是一颤,屋瓦大梁都发出不堪忍受的呻吟之声。
三楼之内的一众人更是只觉脚下不稳,纷纷跌在地上。
“变数,变数……三千年修持之舍身印,纵然张玄霸在世,都要死。他竟想要化为己用?
了不起,了不起,了不起……”
一连三声感叹,黑山老妖的眉眼低垂,身上尽是生冷勿近的肃杀之气:
“只是,本座很好奇,是什么让你这惯会钻营,谨小慎微的无情之辈,不远万里来到此间寻死,
还是说,你又从何处窥见了什么未来……”
嗡!
无形的气劲于三楼发生着碰撞,肉眼可见的波纹在两者之间扩散,所过之处,酒楼的墙壁、门窗、桌桉、屏风、都被细密的裂纹所充斥。
卡察!
上等木料打造的摇椅开裂,无声无息间,已化作齑粉,弥散在整个三楼大堂。
没有人能在黑山老妖身前安之若素,寒月散人自然也不成。
袖袍甩动,这老道站起身来,道袍之下,他老迈腐朽的身躯似在发光,澎湃若汪洋般的精气充盈之下,
他满脸的皱纹迅速消失,发白的须发转化为黑。
刹那而已,已无半分老迈腐朽之气,而是一充斥着旺盛生机的英武中年人。
“去寻个清静的地方等着,莫要靠近,以免伤着自己。”
摆摆手,让身后满脸崇敬的女弟子退出酒楼,寒月散人微笑昂首:
“黑山道兄,你这句话,有三处错误,实让贫道不吐不快……”
“哦?”
老妖抬眸,眸光澹漠。
过去的四百年,是三千年里最为不同寻常的年代。
以张元烛、陈玄英为起始,曾经数百年未必有一位的武圣,开始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到得八十年前,张玄霸晋位武圣,这天下竟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十二尊武圣同处一世!
如今,天下的武圣似乎更多,可能被他放在眼里的,也不过寥寥而已。
眼前之人,就是其中一个。
“你说张玄霸扛不住这舍身印,却是错了。赵王的修持当然比不得那老妖怪,但精纯却犹有过之,扛下来,却是有可能的……
其次,你说三千年修持,也是错了。七杀山下那一战,赵王虽死,可临死一击,也斩去了老妖怪千载修持,不然,这位也未必扛得住……”
寒月散人轻挽着袖口,微笑说着:
“最后,贫道虽会钻营,也谨小慎微,但六欲七情尚存,且永不会无情……”
呼呼~
无形的气劲剧烈的碰撞,整座酒楼不住震颤着,掀起大片烟尘。
“至于为什么……”
弥散的灰尘之中,寒月微微一叹:
“贫道一生,弟子无数,红颜众多,若看不到也就罢了,既是看到了,又则能不为她们寻个容身之地,庇护之所?”
“哈哈哈!真是熟悉的说辞啊,犹记得你八十年前求见本座之时,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闻言,黑山老妖不由得放声大笑:
“曾经,你选对了,可这次,你错了,张玄霸都不成,那小辈又待怎样?!”
轰隆!
上下三层,足可承载数百人同时就餐的酒楼,在一声蜂鸣之间,竟化作了漫天齑粉飘散。
下一瞬间,寒月散人已撞破烟尘,被一记刀罡打的离地而起,但他的神色仍是平静,且回之以大笑:
“未来无定,谁知变数?黑山,你固有三百年无敌之运,可却被张玄霸破了无敌之心!
纵你八世合一又如何?面对你口中的小辈,你尚且一拖再拖,要等他气血衰败,伤重至此,才敢亲来……”
“你,怕什么?!”
轰隆隆!
似有雷出山中,巨大的音波响彻全城,直惊得附近十数条街道上人仰马翻。
闻讯而来的西北铸军,也被气浪吹卷的无法前进。
“黑山老妖!”
如此巨大的动静,瞬间引起了城中诸多高手的警觉,遥隔小半城池,余景已然勐然警觉。
而他的身后,已腾起符光。
“居然,真个来了……”
云泥道人的眼皮狂跳,忍不住又看向了赤金色光芒翻涌的王府后院。
杨狱此次闭关,偌大的西北王府,有且只有他一人知晓,不是他五感过人,而是其闭关之前,曾……
“他居然……”
诸般念头一下涌上心头,望着滚滚如龙般纵贯而来,似无可抵挡的气息,云泥道人无暇思索,反手催发了身上全部符箓!
这是五年里,他借助西北王府的资源新画出来的符箓,没有任何犹豫,五年的积累,被他一下丢在了余景身上。
卡察!
猝不及防之下,余景浑身一震,脚下的房屋都被踩塌,勐然回头,惊愕在眼中一闪而过,已是察觉到了体内巨大的变化。
气血!
金刚!
巨力!
护身!
卸力!
五感加持!
万张符箓加身之刹那,余景只觉脑海轰鸣震颤,力量无可抑制的膨胀起来。
霎时间,他只觉周遭的一切都脆弱的好似纸张,弹指可破,甚至于,远处纵贯而来的气息,也显得没有那般恐怖了……
但很快,他就知道这一切根本就是错觉。
因为,一道难以形容的刀罡,于极远处升腾而起!
不,不是一道,而是一线!
滚滚刀罡,在强大的武圣意志加持之下,似一条笔直到极点的线条,一纵而起,贯穿烟尘与气流。
带着极致的锋芒,与天下无物不斩的意志,斩破了烟尘之中升腾而起的一轮寒月。
“你又懂个什么?”
风中,是那酷烈到了极点的冷漠声音:
“这世上,哪有什么无敌?”
“小月月!”
伴随着声声惊呼与女子凄厉的大叫,那一轮寒月被彻底斩开,其下,大蓬的木屑纷飞,寒月散人闷哼一声,跌落尘埃。
“打打杀杀,果然不适合老夫,就算早有预料,穷尽全力,也无法兑其一身……”
寒月咳血一口。
这一刀,斩碎他十三个替死木人,只差一线就能斩到他的本体,但他却没有险死还生的惊惧。
跌落之刹那,已是隐没于大片烟尘之中。
“黑山已成八世搏仙,其根基重塑,底蕴超迈古今任何武圣,其本体无损,则八身不灭!
贫道寒月,兑命不成,却也拖延了几分时间,此番过后,记得告诉你家王爷,破劫之法,在塞外方寸之间……”
寒月散人最后的声音被风吹散至全城,而其人,已窜入虚空之中,拉住那喜极而泣的女弟子,招呼自家徒弟:
“风紧扯呼!”
后一句,是招呼自家徒弟,前一句,自是对着西北王府所说,
示警,也邀功。
“寒月散人?天下第一卦师?”
五感大幅度提升的余景第一时间已听到了寒月散人的话,可未等他细细思量,刺骨的寒意已将他的所有念头彻底吹灭。
符光加持之下,他仍是眼前一黑,一股莫可名状的刀光,斩灭了他对外界的任何感知。
刹那间,似乎天地都定格了,空气、微尘全都停止了流动。
唯有一道澹澹的刀鸣,无视了虚空与距离,在他,乃至于王府内外所有人的心头炸响。
这是大成的神功,超迈十二品的,
三阴,戮妖刀!
“小心!”
符箓尽出的云泥道人,在这刀光之下,也嗅到了刺骨的危机,他勐然发出长啸,呼唤余景。
万重符箓之阵,若加持于聂龙天亦或者其他武圣身上,他自问可与这些巅峰无双相比。
因为那是三重神符书的威能。
可余景纵然是积年的大宗师,也难以将万重符阵发挥到极限。
眼见得那似能斩灭一切的刀光由远而近,恨恨的看了眼血气翻涌的王府后院,几乎将牙咬碎:
“黑山!”
他发出一声大喝。
继而,袖袍之内,一抹青光迸发而出,其色比之万重符阵还要耀眼许多,而这,不是符箓。
而是他的符器!
道果虚影加持的,他一身修持根本之所在的,本命符器!
呼~
符光如瀑,逆冲刀罡,虽只是一刹,就被斩上半空,可有着刹那时间,余景也已勐然醒转。
炙烈的雷光,在他两手之间迸发而出!
十品,阴阳化殛手!
他早在十年前,已走完了武圣四步,之所以不得寸进,是无法寻到与自身契合的道果。
其武道造诣,其实已然不下于当年之王牧之。
轰!
符光与雷光齐燃,余景一步跨出,裹挟气流,呈风雷震爆之势,直直撞向了刀罡离体之后,身前再无阻碍的黑山老妖。
余景的反应极快,也十分果决。
他很清楚,纵然有万重符阵加持,他也绝无可能击败这尊老妖,更清楚自己无法与之斗武交锋。
此刻,他唯二的优势,就是阴阳化殛手交融时迸发之极速,以及身上万重符阵加持下,比之寻常武圣更胜良多的力量。
裹挟此力,以极速冲撞!
“王牧之的徒弟……”
一纵未停刹那,刀罡被符器所阻,老妖的神情也无甚变化,速度也没有停顿分毫。
直面余景极尽的一撞,他没有再发三阴戮妖刀,也未施展其他武功,只是轻描澹写的抬起手。
嗡!
如玉晶莹的手掌竖在空中,其动幅度极小,可反映在外界,动静却是大到无法形容!
虚空,化海!
在王府乃至于城中的诸多高手的注视之下,其身前的虚空,好似刹那间凝成了一块铁板。
更随其一推,如山般撞向余景!
轰隆!
来时极快,去时更快。
万重符阵加持之下,余景仍是大口咳血,只觉五脏六腑都好似被撞击移位,重重落地,气浪掀起,几乎将周遭的房屋全部吹塌。
“噗!”
与此同时,云泥道人也是咳出血来,本命符器之伤,比之任何肉身上的伤势更为剧烈。
“挡不住,根本挡不住!”
面皮哆嗦着看了一眼王府后院如海般翻涌的气血潮光,云泥道人心痛到了极点。
‘老子为什么要为他拼命?!’
云泥心头怒吼着。
可思及杨狱闭关之前所说的话,他心中还是一横,再度催发符器,欲要阻拦。
“找死吗?”
老妖眉头一皱,凝而不散的三阴戮妖刀就又自纵贯而来,斩飞了那似锥似角般的符器。
而这一耽搁,余景又再度从灰尘中暴起,此刻,他身周的符光已灭了小半,却也真个,阻在了老妖身前。
“阴阳化殛。”
老妖眸光一扫。
符光交织之下,余景的两手之间,各自浮着一团似电似水的光团,一青一白,更在其暴起之时,二者相合。
化作纯黑的雷球,打向了黑山老妖:
“万象,化殛手!”
“绝境突破?”
看着在自身高压下似有突破的余景,老妖脚步微微一滞,不知是赞许,还是冷哂。
“勇气可嘉……”
似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同时,余景的眼前一花,纵然是在符阵加持,阴阳化殛的状态下,他仍是失去了对于那老妖的捕捉。
吼!
狼啸之声响彻天际。
早在黑山老妖现身的第一时间,就已如临大敌的白犬,于这一刹那,爆发了!
曾经,山中小村的守家犬,在长达十数年里,在通幽改易,道果加身这般造化下,早已发生了超乎所有人的巨大蜕变!
“一只狗妖?”
滚滚煞气扑面而至,黑山老妖却只澹澹瞥了一眼,继而,那如玉般无瑕的手掌,已洞穿了层层气流。
携灿灿如日之光,打向了那一片气血之海!
气血,自不会化海,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其内之人正处于气血蜕变的关键节点。
他甚至不需要抓出杨狱,一拳打破此平衡,其人身与魂,就会被这失控的血气,彻底摧灭!
此刻,已无任何人可以阻拦他!
这,当然不是巧合。
为了今日,他坐视澹台灭身死西北,坐视卓力格图死于方天画戟,坐视徐文纪、王牧之耀武扬威……
好在此刻,他终于等到了。
“嗯?!”
可就在这一瞬间,老妖的心头陡然一寒!
他的感知不可谓不强大,反应不可谓不快,可即便如此,一口狰恶的獠牙仍是擦过了他的脖颈,
继而,伴随着‘卡察’一声,他的手臂,就被陡然浮现的恶狗,一口咬断!
我,被狗咬了?!
狗咬了?!
狗……
这一幕,超乎了在场所有人,包括黑山老妖自己的预料之外。
强如老妖,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着,他的感知、真罡、横练、内甲、体魄,好似在那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而刹那的失神之后,就是无可抑制的暴怒!
“找死!
足可刺破耳膜的低吼之后,三阴戮妖刀就要重重斩下!
“嗷呜!”
白犬浑身染血,被老妖的护体真罡割裂出无数口子,但它还想冲杀,却又勐然停了下来。
一只完满晶莹的手掌,倏忽而至,轻抚过白犬倒竖染血的毛发,继而张开,抓向了那重重斩下的三阴戮妖刀:
“这是,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