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章 我来此间,见达摩!
【七窍石猴】
【青空万载孕石猴,汲天地灵炁、日月精华,受风雨雷电,经四时之变而化……
因万载青空石破损,无有孕育之功,故而精髓流逝,未全九窍,死于未生前】
【天地灵物,九窍生而七窍死】
【状态:死亡】
九窍生而七窍死……
以通幽凝神扫过,杨狱这才看到,那蜷缩起来的石猴,胯下平整,正是少了前后二阴。
故而,这石猴,已然没有了出生的可能。
“可惜了……”
感应着青光之中那七窍俱全,血肉精气纯净至极的时候,杨狱心中都不由涌现出一抹惋惜。
就好似世上最佳的美玉缺了一角,史上最为俊秀的美人,脸上有着大大的胎记。
“这位大宗师真真是大方……”
些微惋惜之后,杨狱也不得不感慨。
虽然缺了两窍而永无出世之可能,可这石猴仍是奇珍,即便是设法将其内精气引出,那也是比聂龙天曾经服用的地元大丹效用好十倍百倍!
换而言之,这一块万载空青石,就足够现世的大蟾寺再度兴旺起来。
但他偏偏没有留给宗门后人,哪怕他们成群结队的进入了仙魔幻境……
嗡!
杨狱小心靠近,尝试数次之后,突破了那道隔膜,神意如手,轻轻触摸这尊石灵。
极度纯净的血肉之下,空荡荡一片,根本没有孕育出任何意义上的灵慧、灵光。
自然,也就没有任何反抗。
神意触及,杨狱甚至能感觉到那股磅礴到还要超过武圣的纯粹精气,只要他想,就可以引出来。
只是……
“若单纯吞吸这股精气,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杨狱心中思量。
这样一尊石灵,当成丹药吞服那是下下之选,炼成道兵、法宝,才是上上之选。
最佳选择,自然是炼成分身。
但炼宝需要真形图,炼制道兵也需要道兵图,至于分身……
依着碧水寒潭图之上吕生、许升阳这两尊上仙交谈时透漏的说法,分身法,在上古之时,都是顶尖大神通。
真正的分身,是拥有自我思维、修持、攻伐之力的另一个自己,不是如黑山老妖那般的化身可比的。
传说中的分身,是可以吞服道果,走上与己身截然不同的另外一条仙佛大道的恐怖存在!
“以镇邪印赋予灵魂,炼成道兵?万载孕育的石灵,炼成道兵是否过于可惜?”
“化身?”
“等等……”
……
诸般念头闪过,杨狱勐然退回自身,却见得双臂直至玄关一窍处尽是一片青光。
青空石力,已然入驻其间。
“如果说,这石猴是因万载青空石破而不能长出剩下的两窍,那我汲取青空石力,是否可助其长出剩余的两窍?!”
这一念起,杨狱不由得心动。
如果说,七窍石猴是绝世奇珍,那么生出九窍的石灵,却是足可令远古神佛都动容,甚至生出贪念的仙珍!
“试一试?”
杨狱心跳加速,眸光不由越来越亮:
“如果可行的话……”
……
……
呼呼~
夜风吹拂,群星漫天。
“杨狱……”
负手立于荒山之巅,望着远处若有若无的硝烟,梵如一眸光微沉。
距离远,但他看的比大蟾寺那些和尚却要清晰太多。
那达摩似是察觉到了自己动的手脚,居然选中了杨狱,以其代替自身,而他自己则隐藏于暗中……
“呼!”
凝神感知了许久,梵如一终还是摇摇头。
正如他自信达摩无法锁定自己一般,他也寻不出达摩的踪迹,但隐隐间,他能够感觉到。
他,就在幻境某处。
“不是只有你,才会找人!”
收敛气息,梵如一深深的看了一眼极远处山林间,盘膝于万载青空石前的刀客。
继而转身离去。
……
东阳道。
在中原十道之中,属于极不起眼的一类。
不如龙渊比邻边关,不如万龙,历代中枢之地,不如西北,马场矿场众多,
不如江南繁华,虽然比邻,却不如岭南盛产宝药。
真个让其为世人所知的,是因为禅宗祖地,大蟾寺就坐落于此间。
相隔两千年,达摩还未开派,后世那尊无数信徒前赴后继凋刻而出的大佛还没有影子。
还叫做大覆山的山脉,还尽是瘴气弥漫,而其中,妖气滚滚,仅仅遥望,都似能听到那惊天动地的虎啸声。
轰隆!
滚滚乌云,似是从岭南群山中飘荡而来。
风雨之中,梵如一驻足山前,抬眸望去,就见得山林之中走出十数个面色惨白,气息阴冷的‘人’。
“伥鬼。”
见得梵如一,一众伥鬼皆是躬身,执礼甚恭,请他入内。
梵如一自无不可,随其深入。
两千年后的大佛山内外,求佛的信众良多,庙宇更是极多,但此刻,却只有一片阴冷。
乌云遮住月光,重重瘴气下,那一座小小的城镇,就显得越发的阴寒。
虎城!
染血的大字挂于城门之上。
城门之后,各类屋舍林立,长街内外,酒楼茶肆不缺,客栈钱庄也有。
在这大雨将至的深夜里,长街内外却是人来人往,满城,皆伥鬼!
“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不逊达摩的和尚?”
酒楼中亮起两盏灯火,那是一双赤色为底,有着金色竖童的虎眸:
“两年里,你三过山门而不入,此来,想必也不是要与本君为难吧?”
卡察!
雷电划破长空,山林间阴风滚滚,显得阴煞可怖。
“山君……”
梵如一抬眸望去,只觉那恶风呼啸,似有一头吊睛白额大虎于山林间虎视眈眈,似随时都会暴起杀人。
“贫僧此来,为见达摩。”
“达摩!”
偌大的城池都似是一颤,山君的声音变得阴冷:
“你要见那秃驴,自去寻就是,来此作甚?!”
“正是要借山君之力,逼他出来一见。”
梵如一如实回答。
“哦?”
听得这回应,山君的声音有着迟疑,转瞬又化作冷笑:
“本君为何要助你?”
“三千年潮起潮落,天变将至,山君想来不会甘心在此当口被磨灭灵光意志吧?”
大雨瓢泼而下,城中的眸光如火燃烧:
“你,能助本君出去?”
“逆天之事,贫僧从来不做……”
梵如一神色如常,也不在意城中气息翻涌,变得暴怒,只平静道:
“但此后,世间再无达摩!”
------题外话------
卡的欲仙欲死,两千字少了点,睡醒再写吧……
第718章 融金炼体,第二重!
一日,两日……
一月,两月……
托举着万载青空石,杨狱足足用了七个月,才走出岭南群山。
而此刻,原本高足九丈的巨石,已然缩水了十倍也多。
在他身后数里之远,以大蟾寺为首的一干和尚,看着越来越小的万载青空石,震惊不解,却心如刀绞。
“祖师……”
虚静的面色越发的苦涩,他心有万千语,却又无法言语。
岭南道中,不乏采参客,其间,他不知抓了几个过来询问,让他震惊而茫然的是。
在这幻境土著的眼中所见,与他们截然不同,在他们眼中,那就是达摩祖师的模样。
这意味着什么,他如何能不清楚?
但却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祖师会抛弃自己等徒子徒孙,而去选择一个毫无佛性可言的凶人。
一众人的跟踪,心思,杨狱心知肚明,却也懒得理会,甩出藤蔓将不足八尺的青空石打横背在身后,走出了岭南群山。
“达摩真宗师,可惜……”
杨狱心中摇头。
佛家劝人向善,其精义自是极好,只是,不是每个和尚都叫做达摩……
后世的东阳道,是天下闻名的禅宗祖地,以大蟾寺、无量宗为首的佛门大宗都坐落在此间。
千千万万的佛门信众拥簇之下,其势力或许不如怜生教,可仅在这一道之地,却是连朝廷都要逊色几分。
直至张玄霸出手,角力耗死了大蟾寺住持圣云大禅师,又剥夺了七成佛田、削减了三百大寺,将佛门度牒收归朝廷,才让东阳道的佛门衰落。
可即便如此,以大蟾寺、无量宗为首的佛门,仍是攥着大量的佛田,供给着东阳四百八十寺。
而这,却是连张玄霸,都无力改变的事情。
朝廷可以禁绝佛门鲸吞土地,却无法阻止那些善男信女们合家供奉,自卖为奴。
浑然忘却了,自家祖师乃是苦行僧出身,连山门都是自己带领弟子一点点打造出来的。
那位佛门大宗师,守佛门八戒,青灯古佛,不受香火与供奉,不为佛像镀金身,不受佛田,直至身陨前,仍与弟子下地开荒,自给自足之外,施粥于民。
大蟾寺之所以深入人心,正是这位佛门大宗师,用一生践行了他的道。
他行走天下降妖除魔,施粥、行医、劝人向善,一生致力于传播佛学。
然而……
“降妖、伏魔、悟道……”
背着青石,杨狱心中自语。
达摩悟道图的三大将节点,已完成其一,剩余两个节点里,除却‘悟道’虚无缥缈,其实降魔如何去做,他也心知肚明。
大蟾寺里那头山君非是善类。
佛门武功从来中正平和,有益寿延年之效,自古而今,活过两百的和尚不在少数。
可这位开辟了禅宗一脉的大宗师,却年不及二甲子,就坐化于群山之中。
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那头山君。
故而,他并不准备此时就去寻那山君,非惧怕,而是对他而言,时间拖延越久,就越是有利。
他一路高歌猛进,最缺的,就是时间的沉淀。
时值乱世,东阳道没有岭南的群山遮掩,自然被诸家争夺,一路走来,百里无人烟。
荒草之下,不时可见尸骸与白骨,荒原之中,刨坟捡尸的野狗倒是不少。
又是数日走过,才见得零零星星,三五成群的难民的身影。
相隔两千年岁月,此时正如彼时,这些难民的模样,实与他在德阳府所见并无二致。
面黄肌瘦,麻木呆滞,行尸走肉也似。
“阿弥陀佛。”
虚静等和尚皆合十双手,不忍直视,见得道旁尸骸,也会诵经超度。
“众生皆苦。”
有老僧长叹一声,突然神色一怔。
“慢些吃。”
那是个脏兮兮的小女娃,比起一干难民,精气神好许多,明显父母照料的好。
杨狱盘膝而坐,青空石横放身前。
他不是个好人,满手血腥,杀人如麻的他更谈不上什么心慈手软,但每每看到这些难民,他都不由回想起曾经。
当年,若非老爷子收养,纵然身怀暴食之鼎,他恐怕也会饿死在黑山城郊。
“呼!”
散尽了不多的干粮,未再多看,杨狱平复心神,继续汲取青空石之力。
肉眼不可见的青色气机,沿着手臂蔓延至玄关一窍,转了一转,就消失不见。
咔嚓!
未多时,一声脆响在体内炸开,炽烈的电光从他身上一闪而逝,骇的诸多难民连连后退,惊恐而敬畏。
咔嚓!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诸多和尚心痛的眼神中,那万载青空石又小了一圈。
“终于……”
一口浊气吐出,杨狱的心情微微有些振奋。
【融金炼体:第二重】
时隔多年,这门神通终于晋升二重。
杨狱内观己身。
不同于撼地、通幽突破时的大动静,这门神通的突破很有些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味道。
于内感知,则是他汲取的奇石之力,变得纯净了许多,内里杂质被无形的异力排斥出来。
根植于他右手掌心之中的芥子空间,缓慢而坚定的扩张着,而覆盖皮膜的电弧,质与量齐齐攀升。
元磁真身诀,已然无限的逼近了第九品,只需汲取足量的玄石之力,就可以突破了。
“嗯?”
接连扫过芥子空间与元磁真身诀,杨狱心头不由得一震,手指不由得摸向了玄关一窍。
无人可见,唯有他自己可以察觉到的细微之处,青色浓烈,如水般流淌在他的玄关一窍中。
而那青色气机缭绕间,隐隐可见一只似人似猴的虚影。
“这石灵?”
正欲细看,杨狱心头突然一震,猛然睁开眼。
他的身前,已然没有了难民,诸多难民都向着远处燃起的篝火处蜂拥而去。
却是有人在熬煮肉粥,肉香扑鼻。
“什么时候?”
见得杨狱的动作,虚静老僧的瞳孔都是一缩,那篝火如何出现,他竟然都无察觉?
呼!
狂风骤起。
杨狱一步跨出,身形起伏数次,已行至篝火不远处,眸光一挑,却见一着金袍,气息雍容的大汉,正在熬煮肉粥。
似有所觉,他缓缓抬头:
“世间百味,人肉最香,阁下要不要尝一尝?”
第719章 伥鬼之城!
金袍大汉漫不经心,但声音却亮如洪钟,传荡极远,音波过处,有恶风相随,犹如虎啸山林般,令人不由得心中惶惶。
人,人肉?!
听得此言,杨狱眸光微沉。
那大口喝粥的难民们,则有不少脸色惨白,伏地干呕出声。
“大妖!”
听得虎啸之音,远处的一众和尚心头不由一惊,猛然间就想起了大佛山上的那头山君。
这就找上门来了?
“人食杂粮五谷,味腥且臭,怎及虎肉香甜?”
杨狱按刀而立,眸光冷冽:
“虎骨壮骨,虎鞭壮阳,上了年头的虎妖才是上等美味。”
金袍之下,实是恶虎一头。
其不曾掩饰,天眼下自也无所遁形。
一如典籍记载,这头虎妖之凶戾,远在当年的拦江老龙之上,气息强横处,不下于催发万载青空石的藤妖。
仅仅凝望,也觉恶风铺面,心头刺痛。
“呵~”
一声轻笑,金袍大汉不怒反笑:
“你才吃过几两肉,也来和本君卖弄?本君食虎百十总是有了,你又吃过几颗人头?”
篝火前后,诸多难民狼狈逃窜,听着虎啸,惊骇欲绝,却也有几个逃窜中却仍是抱着肉粥不肯撒手。
“同类相食,倒让你十分自傲?”
杨狱冷哂。
比之树妖,这头山君毫无疑问更强许多,不止是体魄气息,更是灵慧。
而且,比之他所见的其他妖类相比,这头山君,更似人类。
可也仅仅是相似而已。
人皮之下,仍是暴虐凶残的妖邪,那涌动的妖气之下,是令人望之心悸的血腥。
“生比天大,为果腹,同类又算得什么?生而为人,你也不必自矜自傲……”
金袍大汉随手打翻了铁锅,肉粥之下,是半具人骨:
“你或许不食同类,可观你这身血孽之气,所杀同类,胜过本君十倍不止吧?”
杨狱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着对面。
可任他如何去看,对面仍是那具干瘪低矮的秃驴容貌,一如幻境生灭这些年所见一般无二。
“诡辩!”
远处,戒色和尚忍不住发声:
“杨施主小心,这是虎妖惑心之术!”
这番话,不止是戒色和尚听到,其余和尚也都听到,一时间面面相觑。
牙尖嘴利的人见得多了,还从未听说过有这种妖,这说的,他们都觉得有几分道理了……
“惑心之术用的不错,杨某险些都觉得自己与你无甚差别了……”
杨狱突然松开了按刀的手掌,无形的气机弥漫,吹动了那一袭玄色武袍。
“不吃人,却要杀人。人类,真是天下间最为凶残狠毒的生灵,但偏偏喜欢为自己贴一层道德温情的外衣,实际上……”
篝火,在无声无息间已然熄灭了。
这头披着人皮的山君,于踱步之间,露出了白生生,却带着血丝的獠牙:
“不外如是。”
吼!
话音吐露的刹那,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啸,已然在荒原上空炸响。
轰隆!
地动山摇,狂风骤起,吹卷起弥天的烟尘泥沙。
令人作呕的腥风之中,似有一头巨虎仰天长啸,就见得恶风呼啸,其内似有千百人冲杀而出。
大地震动声,震天虎啸,千百人的嘶吼喊杀……
一声长啸而已,却似比战场之上千军万马的冲锋还要可怖,还要凶戾。
遥隔十数里之远,以虚静大蟾寺为首的一众佛门高手,就不由得心中骇然。
隐隐间,只觉眼前一片昏暗,危机如潮般翻涌。
这头虎妖,看似只对杨狱出手,实则根本不会放过在场的任何人。
“祖师记载,这头山君实力冠绝三妖,非同小可,他老人家不出……”
有老僧心中惊慌,不由得看向虚静:
“师兄,我们……”
“退!”
没有任何犹豫,虚静直接下令,待得一干和尚纷纷退后,他自己反而停留原地。
“师兄?!”
那老僧神情错愕,却见虚静合十双手,发天龙吟:
“杨大王,此妖神通为‘伥’,万不能被其气息侵染,否则,必会沦为伥鬼!
不要追其本体,那是假象,他的本体,就在那伥鬼群中……”
一声天龙吟,虚静已是蓄势多时,这陡然发出,自然压不过那惊天虎啸,却也足可震动数十里。
然而,他反应再快,也没有时刻注意虎妖动向的杨狱来得快。
几乎是虎妖暴起的刹那,他足下也似有群雷震爆,大地狂抖间,已然踏地升天。
人在空中,箭矢已然如雨般落下。
箭开连环!
轰!
箭如雷龙,撕裂恶风,迎向那滚滚如潮般涌来,竟还有几分大军冲锋列阵之势的伥鬼群。
轰!
轰!
烟尘炸起,恶风破碎平。
杨狱劲起全身,力发八面,一人开弓如千人开弓,大片的箭雨如群星坠落,生生淹没了那浩荡如潮水般的伥鬼群。
就听得大地震抖,土浪翻涌,惨嚎声此起彼伏响彻荒原内外。
“雷箭?!”
腥臭的狂风之中,不住炸裂的雷光之间,猛虎身影一闪而过,那山君的声音冷酷异常:
“达摩秃驴,难为你,竟找到执雷法的替死鬼……”
吼!
低吼声压住了漫天气爆。
继而,那声声惨嚎传来之地,竟爆发出恐怖至极的血光来,好似天地都被染成了血色。
“这老妖?!”
远远观望,虚静就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隐隐间,他只觉那血光之中似有一座城。
一座伥鬼之城!
这头山君所能够号令的伥鬼,不是几百,不是几千,而是几万,甚至于,更多!
嗡!
虚空震荡,血气如火。
模糊的变得清晰,不止是虚静,其余和尚也都看到了那座染血的虎城,以及那如天河倒倾而下,不计其数的伥鬼!
“结束了。”
恶风之中,山君的竖瞳中闪过冷笑。
他所修之神通,比之树妖、拦江老龙,其实不如,然而,伥之一字,被他发挥到了极限。
数以万计的伥鬼潮,纵然那达摩亲至,也必会被同化为伥鬼,如死在他手中的那些人族高手一般,为他所用。
“嗯?!”
然而,一念还未闪过,他的瞳孔就不由得剧烈一缩,就听得无边的哀嚎响彻。
数之不尽的伥鬼,都好似感受到了最为恐怖的存在,纷纷倒退,溃散,疯狂逃跑!
那是,
“魁星?!”
------题外话------
啥也不说了,不配说话,睡觉了……
第720章 十都之光!
呜呜哇哇~
成千上万的伥鬼哀嚎着四向溃散。
一时间,天地间,尽被血灰之色弥漫,到处都是哀嚎与鬼魅,犹如传说中的地府幽冥,恐怖而渗人。
遥隔十数里,那滚滚扩散的阴煞之气,就引得大群难民癫狂咆哮,一众和尚也都不禁闷哼,跌跌撞撞盘坐,抵御着鬼哭鬼嚎。
只有如虚静、戒杀等寥寥几人未被这哀嚎影响,却也皆是心头骇然。
他们皆是三元归一的大宗师,如戒杀、虚静更是随时可以跨入天人合一境界的积年大宗师。
此时凝神望去,只觉血煞弥天,无尽伥鬼纵横狂舞间,似有一尊不见五官,只有乱发飞扬的巨神之影。
那是个粗犷、豪迈的身影,乱发飞扬的背后,是一口带鞘七星剑,他的腰间,挂着一印一葫芦。
其浮现之刹那,就有成百上千的伥鬼消失,其余的更是纷纷溃散,如同看到了世上最为恐怖的存在。
“紫金葫芦,吞噬群鬼!”
浩荡的血灰之气中,杨狱纵声长啸,通幽于此时催发到了极限。
这门神通,固然无有攻伐、护身、遁行之能,可其对于鬼尸的震慑却是无与伦比。
霎时间,暴食之鼎中,包括七星龙渊斩杀鬼剑在内,组成极道魁星的三大道果,齐齐嗡鸣。
道果,组成了魁星位阶,其本身在没有炼制成法宝之前,是无法用之于现世对敌。
可其精髓仍可经由神通而得以发挥。
而此刻,三大道果暴动之下,杨狱心神都有刹那的恍惚,隐隐间,只觉心神拔高,无限冥合了自身的位阶。
恍惚间,他把握到了炼化位阶,晋位十都的奥妙之所在。
“欲得其果,先行其道……”
感受到位阶的剧烈颤动,以及那若隐若现的十都之光,杨狱心中升起明悟来。
原来,我的猜测,是对的……
“魁星!”
见得这身影,那金袍大汉的神色陡变。
魁星,乃是吞鬼纵尸的阴司鬼神,正是最为克制他的位阶之一。
他如何都没想到,那达摩寻来之人,不但身怀雷法神通,还身具魁星果位!
砰!
他脚下发力,正欲催发神通唤回伥鬼,就听得一声巨大嗡鸣。
只见那豪迈的神影取下腰间葫芦,大喝一声,数之不尽的伥鬼就在声声凄厉的惨嚎之中,被鲸吞入葫芦之中。
“未晋十都,也敢收本君的伥鬼?!”
一惊之后,就是暴怒。
水可灭火,火亦可蒸发水汽,魁星纵然天生克制伥鬼,可他却不信这还未晋十都的鬼神,就能吞灭他多年积攒的数万伥鬼。
“吼!”
大地摇晃,狂风骤起。
只听得一声响彻天地的呼啸,那金袍大汉的人皮已然寸寸崩裂,一头色彩斑斓,足有三丈高低的巨虎,从人皮之下钻了出来。
吼!
虎啸山林,万兽惊惶。
这一声长啸,已然狼狈逃窜出颇远的难民就纷纷哀嚎着到底,一干盘膝对抗的和尚,也不乏两眼一黑,咳血昏厥者。
纵然是虚静、戒杀等大宗师,都只觉心头发寒,忍不住催发真罡,点燃血气以抗衡。
轰隆!
血色燎天,那座伥鬼之城再度闪现而出,伴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竟又吐出了大片的伥鬼来。
“本君倒要看看,你能吞多少!”
恶风呼啸,山君暴怒而啸,滚滚血煞冲天,引出一波又一波的伥鬼来。
这些伥鬼,不同于之前,气息明显更为强大与古老,其中甚至不乏一些此世知名高手。
其气息所过,饶是有着四尊大宗师庇护的一众佛门高手,都觉心神摇曳,几乎被摄走心魄,沦为伥鬼!
为虎做伥!
山君之神通,绝非单纯的催鬼杀人,其最强之处,是侵染!
伥鬼的气息弥漫之下,纵然是大宗师,甚至于是武圣深陷其中,都极可能被摄走心魄,沦为新的伥鬼。
也正因此,这山君才能圈养成千上万的伥鬼,甚至于铸造那座后世都有人知晓的伥鬼之城。
“那就试试!”
回之以长啸,杨狱精神无限拔高。
受限于他自身神通的层级,紫金吞煞宝葫芦的容纳是有极限的,几个刹那而已,已然逼近到极限。
然而,他不止一枚道果,通幽的极限,远不止如此。
【镇邪印:炼魂纵尸】
暴食之鼎中,镇邪印也泛起豪光来,不住吸纳紫金葫芦传递而来的滚滚鬼气,并将至炼化为纯粹至极的阴鬼来!
一个,两个……
十个,二十个……
这是一场饕鬄盛宴。
现世之中,鬼亦不多,纵然是近些年来灵炁变换,杨狱所吸纳的鬼魅也不过千百之数。
这,远远无法触及镇邪印的极限。
而此刻,这件魔类道果,展现出了超乎想象的贪婪。
犹如干涸的河床,在贪婪的汲取雨水,来者不拒,且主动索取,鲸吞着来自于外界的伥鬼之潮!
“不可能!”
眼见得成千上万的伥鬼消失,巨虎双眼血红,再无法从容淡定,震惊到了极限。
位阶相克,如水火相克,其克制程度,也与神通的层级,位阶的进度有关。
眼前这披着达摩外衣,名为杨狱的后世人,分明还未成就十都,神通必不如自己。
怎么可能吞掉自己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伥鬼?!
“吼!”
终于,眼见得滚滚鬼潮都变得稀薄,这头巨虎终于按耐不住,低吼一声撞碎了狂风气流。
以身扑向了那于群鬼潮中长身而立的外来者!
“本君要你去死!”
虎眸染血,山君的速度快到了极点,强如虚静、戒杀和尚,都只觉眼前一花。
那头巨虎已然破开了重重气障,杀到了鬼潮之中,杨狱身前,令他们想要阻止,都来不及。
“杨……”
戒色神色大变,提醒的话都来不及吐露,就听得一声低沉而平静的佛号响起。
“阿弥陀佛……”
时间,好似在此刻停滞了一瞬,唯有那佛音不住扩散回荡。
“达摩!你……”
虎妖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的虎爪距离那外来者仅有丈二不到,却再也无法伸前一尺。
一只干枯的手掌,按住了他的爪子。
‘上当了……’
继而,他看到了鬼潮之中,那外来者平静的眸光,以及那赤金缭绕,重重砸落的拳印:
“才发现?太迟了!”
第721章 清理门户!
太晚了!
话音吐露的同时,杨狱的眸光之中似有蓝光闪烁。
刺啦~
电光剧烈的摩擦推动,配合着十龙十象之力,爆发于瞬息之间。
嗡!
这一刹那,虎妖的心头一寒,不是危机陡然现身的寒意,而是隆冬陡降的实质严寒!
这寒流是如此之酷烈,刹那间,他只觉好似回到了幼年之时,母亲被猎杀的那个大雪夜。
不止是虎妖。
杨狱起拳之刹那,荒原内外屏的一众江湖武人,心头皆是一寒,有种赤身坠入冰窟的恐怖错觉。
寒冬自不会陡然降临,而在场众人,纵不能寒暑不侵,也无惧严寒之酷烈。
之所以由此错觉,是因为,
“武圣意志!”
戒杀和尚的心头闪过这样的念头。
远处,那携十龙十象之力,于元磁推动之下,快到无从反应的一拳,也如流星一般,砸在了那硕大的虎头之上!
咚!
低沉,却又足可令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巨响,与半空中陡然炸开的气浪一并传荡开来。
“吼!”
虎妖眼眸充血,痛到了极点。
自他得道以来,纵然是与达摩交手,也未曾感受过如此剧烈的痛楚。
这一霎,他只觉自己血液、皮膜、筋骨、脏腑连同毛发都要被一股庞然大力碾碎!
然而,如此巨大的力量,他竟然连倒飞后退卸力都全然办不到。
因为那干枯的手掌,死死拉住了他!
“达摩!”
虎妖凄厉惨叫着,七窍中血液伴随着脑浆齐齐喷了出来。
一拳,却又不是一拳。
电光火石之间,虎妖凄厉惨嚎之前,杨狱已在滚滚鬼潮之间,连续打出了二十三拳!
不是霸拳,神拳,也非初学不久的天罡拳,而是以天意四象整合诸般拳意而初成的,
四象拳!
轰隆!
拳劲爆发于一刹之间,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那虎妖莫大的身躯,如同被陡然戳破的水袋,喷出了大片腥臭的血雾。
但那血雾喷洒出来的刹那,竟又化作冰晶一片,似连血液都被拳意所冻结。
“噗!”
重重落地,大口咳血,虎妖的气息随着伥鬼的遁逃消失,已然跌至谷底。
砰!
同时,一道虚影,也在如此巨大的力量锤击之下,从虎妖身周不散的恶风之中,被挤了出来!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两声佛号,不分先后,两道人影亦不分先后的落于荒原之上。
同样的瘦弱黝黑,同样的身材干瘦,只是不同的是,一人头点戒疤,一个满头小辫。
“祖师!”
见得那灰衣老僧,以大蟾寺虚静为首的一众和尚神情皆是一震,纷纷靠近。
只有戒杀与虚静怔立原地,彼此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
这七个多月里,这老僧就跟在他们身边,只是他们竟然根本没有过怀疑的念头。
此时陡然惊醒,心中不由得骇然。
“梵如一?原来是你……”
杨一口浊气吐出,杨狱甩了甩手掌,紫金吞煞宝葫芦已到了极限,只得任由其余的伥鬼散去。
望着那满头小辫的老僧,他心中不由一凝。
与那虎妖交手之前,他已然隐隐察觉到了另一股气息的窥探,出手之前的交谈,也有寻觅此人的心思在。
却不想,这背后之人居然是梵如一?
一念至此,他心中这才了然,为何达摩两年多不现身,偏偏虎妖出现后,传音自己了。
只怕,也是察觉到了梵如一的踪迹。
“幻境两年余,你竟又有长进?看来,老衲还是小瞧了你……”
眸光扫过杨狱,随口点评了一句,梵如一的视线,已然落在了那其貌不扬的灰衣老僧身上。
合十双手,微微躬身:
“小僧梵如一,见过大僧。”
“祖师,此人……”
有和尚神情激动的靠近,欲说什么,却被灰衣老僧摆手阻止。
“梵如一?”
咀嚼着来人的名字,达摩眸光澄明:
“想不到,后世还有走‘梵我合一’道路的僧众,可敬,却又可悲。”
闻言,梵如一似有好奇:
“悲在何处?”
“天人合一,是以天为镜,映照自身,求诸于外物,得自身之超越。梵我同一……”
说到此处,达摩微微摇头:
“你以梵如一为名姓,想来,已是于后世建立了属于自己的佛国?”
“然也。”
梵如一颔首:
“两千年后,小僧领三分之天下,国内善男女亿万万计,三万四千庙宇,皆奉吾为佛……”
“邪魔外道!”
听得此言,有老僧忍不住驳斥一声:
“祖师明鉴,那大离名为佛土,实为魔土!天轮寺将众生分为诸等,全无我佛众生平等之念,寺中人,竟敢称佛……”
“众生平等?”
达摩未语,梵如一已是哂笑一声:
“好叫大僧知晓,后世之大蟾寺、无量宗、烂柯寺等等禅宗分支,无不鲸吞佛田亿万,圈养农奴无数,其中豪奢处,不下我永恒天轮寺,甚至,犹有过之……”
“住口!”
听得此言,便是惧他武功的其他和尚,也终是忍不住,纷纷驳斥。
虚静想说什么,却还是闭上了嘴。
一干和尚的吵闹,杨狱自不在意,达摩现身之后,他就后退数步,盯着那垂死虎妖的同时,感应自身。
数以万计的伥鬼,饶是有着镇邪印帮助,紫金吞煞宝葫芦仍是被撑到了极限。
需要炼化。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压住了所有的杂音,达摩目光扫过,所有和尚皆是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只有伏龙寺的几个和尚,坦然与之对视。
见此,老僧的眸光中才多了几分色彩:
“昔年立下大蟾寺,和尚曾传下戒、经、武,曾想着,后辈僧人,能守戒学经,心性澄明再习武强身……”
微微一叹,达摩微多说什么,只淡淡的看向梵如一:
“你既称佛,又何必寻我这早死了多年的老和尚?”
“大僧过谦了。”
梵如一垂眸,态度恭敬:
“自在尊者,也曾为诸佛之师,大僧虽不如小僧,但多少也有可取之处……”
“狂妄至极!”
这时,便是戒色、虚静等老僧,也都是勃然色变。
“梵如一,你纵是晋位武圣,又如何能与祖师相比?你自命为佛,于佛门天下有何益处,也敢放此狂言?”
“哈哈哈~”
几人话音未落,梵如一已是不由笑出声来。
“你!”
一干和尚气怒交加。
“诸位前恭后倨,思之令人发笑!”
梵如一微微摇头:
“不知大僧,见你传承如此,作何感想?是否有传承已断,黯然心伤之感?”
“他们,非和尚传承。”
诸多和尚本已惊怒不已,听得此言,便是虚静心中也不免闪过惊慌。
“祖师,不要听信他一面之词!”
“祖师!”
‘呼啦啦’跪倒一片,一干和尚面色惊惶、苦涩,可说难看到极点。
“大蟾寺,是和尚悟道修行之地,无量山,是和尚路过歇脚之所,伏龙山,是和尚除妖之地……
但和尚的传承,非一人一山一派……”
老僧神情平静:
“守戒、学经、持武者,皆吾传承!诚如你所言,后世大蟾寺已非修行之地,烂柯寺也是藏污纳垢之所。
可世上,只有还有一人持戒苦行,那和尚我,传承终也未绝!”
“阿弥陀佛。”
见他神情如常,梵如一有些动容,复又合十双手:
“不瞒大僧,小僧修持两百年,古今已无可学之人,此来,正要与大僧论道。”
说话间,他躬身,后退:
“三月后,大佛山,小僧静候大僧法驾……”
话音未落,人已远去。
强如虚静、戒杀这般积年大宗师,竟也无从捕捉其人退去的轨迹,唯有杨狱眉头拧起。
上次见面,许是有伤在身,亦或者是乾亨帝掣肘,这老和尚给他的威胁,远未有如此之大。
还是说,这段时间,他又有增进?
“祖师……”
“祖师哦,容弟子……”
“污蔑,那梵如一……”
……
荒原里,一干和尚已是惊慌失措,尤其是大蟾寺的一众和尚,更是磕头不止。
这番话,实在太重,强如虚静,也无法从容,这几乎是将他开革出门墙了……
但无论他们如何说,如何磕头,达摩却是恍若未觉,只是凝望着梵如一离去的背影。
许久许久之后,他转过身来,也不看一众徒子徒孙,抬步行至杨狱身前。
这时,杨狱正在收拾刚咽气的虎妖。
这头能催数万伥鬼的山君,的确比树妖强极多,只是,无论自己身怀之元磁,还是魁星,都极为克制此妖。
以至于,和那树妖鏖战,他还费了些手脚,和这山君打斗,反而轻松许多了。
达摩转身,一干和尚有心跟随,却又不敢,只得远远看着。
而老僧,则全不在意,问:
“杨施主,此人的功行,于后世,可算第一?”
“第一?”
杨狱想了想:
“应当未入前三。”
“如此,后世却是更胜如今良多了……”
老僧有些动容:
“坐化之前,老衲不过与他仿佛,或许还要差一些……”
“时代不同,如何好比?”
杨狱却是摇摇头。
“施主不必劝慰,强弱于和尚而言,本也无甚意义……”
说着,达摩看了眼远处的一干和尚。
他所在意者,唯有传承。
“杨施主,老衲出不得此幻境,无从辨别真假,还请你代为验证……”
“若为真呢?”
“若为真……那,就有劳施主代为清理门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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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2章 不死仙药!
清理门户?
老僧说的轻描淡写,杨狱却是不由挑了挑眉。
开派祖师,请自己代为清理门户,这种事,说出去只怕也无人相信……
“大蟾寺到底是老衲开创,若后世真有人假借禅宗佛理,行奴役百姓,鱼肉乡里之事,其罪在我……”
夜风之中,达摩正色道:
“那梵如一虽非善类,但当也不会有假话,只是老衲困居此间,出不去,也不想出去……”
“不想出去?”
杨狱敏锐的捕捉到了细节:“前辈,您有出这仙魔幻境的法子?”
“不好说,不好说。”
瞥了一眼不远处仍是跪倒一片的徒子徒孙,老僧莫名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杨施主若有兴趣,不妨陪老僧走上一走,我知你心有疑惑,走一走,或可解惑。”
他是询问的语气,但脚下却不停,身形几个起伏间,已然消失在荒野之中。
杨狱也不急着跟上去,甩出藤蔓缚住虎尸,连同不足五尺的万载青空石一并绑上。
而后,目光扫过诸多和尚:
“小和尚,一并走走去?”
这番话,自然是说给戒色,这小和尚如今也将近而立,也不如当年俊美清秀,而是多了些风霜与沧桑。
听得杨狱开口邀请,他有心拒绝,却觉后心传来大力,不由得出了人群。
“祖师身边,不可无人伺候!”
戒杀和尚一敛僧衣,不等戒色开口,已带着一干面带笑意的伏龙寺僧人离开。
伏龙寺一代只十八人,彼此间的关系自然是极好的,心知师弟或有好事,也只有些微艳羡。
可大蟾寺、无量宗、烂柯寺的一干和尚,脸色就说不上好了。
自得知达摩幻境出世,他们前后往返诸道之地,耗费十载岁月,好不容易进得幻境,更见得祖师。
谁料……
“师兄?”
有老僧不甘开口。
虚静沉默许久,方才一叹:
“你我师兄弟,以禅宗正统自居百年,谁料却只是个笑话,笑话……”
他苦笑着转身,离去。
其余和尚面面相觑,心中诸多复杂,却又无法诉之于口,只得满腹心思的各自离去。
……
……
走出荒原,渐有人声。
一座不知名的城池坐落于此,此城不大,后世也无甚名气,但此时却是十分之热闹。
因着位于东阳、岭南交界处,自不乏商旅、采参客,久而久之,自然就颇为繁华。
“梨化城,地处要地,人流旺盛,加之城主也算贤明,这些年,颇为兴旺,可惜覆灭于十六个月后,城中几万户,尽被山君屠戮……”
驻足城外,老僧开口道出此城的覆灭之因。
“屠城……”
杨狱拧眉微言,戒色却已是有些忍不住了,他合十双手,眼中尽是不解:
“弟子不解!”
“何处不解?”
“祖师身具菩萨心,却无金刚之怒吗?那三妖屠戮如此之多,您为何不杀之,而是镇压此间幻境之中?”
一口气将心中积累良久的疑惑吐露,戒色心中都不由松了几分。
不解!
何止是他不解?
包括虚静在内的大蟾寺一众和尚,也都无法理解,这样的妖孽,不杀之,反而要镇压。
达摩微微摇头,看向杨狱:
“杨施主?”
“自然是因为道果。”
杨狱自无隐瞒,坦然道出所知:
“道果乃法理汇聚,天地精髓之所在,自不会随着神通主的死亡而消失,相反,一旦前主身死,则大有可能另觅新主……”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杨狱自也非是当年初出茅庐,什么都不知的小衙役。
关于道果,他所知自然极多。
这些年,他所杀神通主其实不少,可除却冀龙山身上的天魁星之外,他无从捕捉任何一枚道果。
纵然他身具通幽,天眼也半张。
但根据古籍以及他自身的印证,这些道果另觅新主,却是可以确定。
祁罡,是其中之一,却不是唯一。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两千多年前的达摩,似乎也早已知晓了其中奥妙。
否则,他又何必引得与东龙颇为契合的裕凤仙来此?
“杨施主见多识广。”
达摩微微点头:
“潮起潮落,早在秦末,天地已然变了。如这山君,其一枚道果,流传千年,这是第四次出世了,老衲若杀之,而非镇压,那则必然会在后世,一次又一次出现……”
“原来如此……”
戒色心中这才恍然,却又不免迟疑:
“那之前……”
“妖类成道极难,一路走来不知历经多少坎坷,哪有那般容易杀之?”
说着,老僧不由看了杨狱一眼:
“你身怀魁星位阶,有兼具雷法之长,此妖栽在你手里,也不算冤枉。只是,要彻底根除此獠,还得劳你多走走……”
“晚辈明白。”
杨狱自然不会拒绝。
那日一战,他数次感受到了位阶的震动,这种反应是极其少见的。
故而,不为其他,单单因为修持,他也要尽收此间所有伥鬼。
不过……
心念转动间,几人脚步其实未停,已是旁若无人的进了城。
“祖师,您来此城,是要歇脚?”
戒色询问。
老僧也不答话,只是加快了脚步,戒色满腹疑惑,却也只得随杨狱跟上。
“嗯?!”
突然,杨狱脚步微顿,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的目光,不可抑制的落在了小巷中,那一间还无寻常民舍大的小小庙宇上。
“什么?”
戒色十分警觉,目光如电,随之扫过。
无院、无门、无香火供奉,也无庙祝信众……
只有一间高不过八尺的单庙,透过无有阻拦的门框,隐可见其间,有着一褪色严重,看不清五官容貌的神像。
“到了!”
小巷外,达摩驻足。
“这神像?”
杨狱拧眉,有些心惊。
过于强横的感知,让他所看到的远比一旁的戒色要多太多了。
于后者眼里,那似只是一无甚香火的小庙不知名神像,可在他的感应之中,那神像,好似是活的!
“秦皇求长生,遣三千方士东渡重洋寻访不死仙药,古老相传,名为陆沉的方士,找到了……”
这,不是个陌生的故事。
戒色心中疑惑,还在猜测祖师话中的涵义。
而凝神感知神像的杨狱,却是心头一动:
“莫非,就是这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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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不住了,晚安各位大佬
第723章 缘起缘灭终有尽!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越是大权在握,极尽富贵之辈,越是渴求长生。
是故,秦皇寻仙的传说流传极广,秦末至明三千载,不乏将之奉为圭臬效仿的帝王将相。
只是,秦皇寻仙到底寻到了什么,却是众说纷纭。
有说三千方士迷失在东海之中,带着三千童男女扎根于后世称之为扶桑的岛屿上,开枝散叶,建立国度。
有说陆沉寻回了道果以及遗失多年的远古仙佛之路,却受限于天地,只是从中悟出了武道。
更有传言,秦皇已然服下了不死药,于骊山之下长眠,等候重生。
……
诸如此类的传言,不计其数,其中真假更是难以分辨,只是,陆沉先后三次东渡出海,却当是确信无疑的。
“远古有多远,无人可知,但陆沉,的确得了造化,甚至可以说是远古之后,最大的造化之一。”
望着那佛像,达摩合十双手:
“老衲东渡而来,途经三百四十七岛,曾于一无名岛屿上,见得陆沉遗留之痕迹……”
“最大的造化?”
听得老僧语气之中的波动,杨狱心中微动。
潮起三千年,问世的不仅仅是道果,更多的是远古仙佛遗留的痕迹,以及层出不穷的仙魔幻境。
这些,都可算造化。
只是,能被这位佛门不世出的大宗师称之为最大的造化的……
“岁月掩埋了太多的东西,老衲走遍诸岛,翻阅天下佛经道藏,也不过有个模糊印象……”
说话间,达摩踱步,行至那小庙之前,杨狱二人随行,听着他讲述远古奥妙。
“佛说恒沙世界,道言寰宇诸天,我等所在之天地,远古称之为‘天荒’、陆沉称之为‘山海’,这方天地非唯一,甚至,可说微不足道……”
达摩缓缓讲述所知。
寰宇诸天?
恒沙世界?
类似的记载,杨狱所知不少,神色也无甚变化,戒色闻所未闻,神色震动有有些恍惚:
“祖师,这世间,难道真有‘天界’‘佛界’吗……”
他心中颇为惊诧。
伏龙寺也算佛门大派,典籍繁多,关于远古仙佛,他自然不是一无所知。
但他理解之中的佛界、天人界,只是先贤对于某种境界的向往,不想,居然真有?
“若你身怀道果,当知冥冥之中,有着一尚未复苏的‘天海界’……”
说着,达摩看了一眼杨狱,后者点点头:
“道藏、佛经之中的仙界、天界、神界、佛界、幽冥界,应当与天海界有关,但是否是天海界的别称,就无人知晓了……”
“阿弥陀佛。”
戒色合十双手,心中难掩震动:
“寰宇诸天,恒沙世界,这世上果真有如此多的天地,那又该有多少人在受苦……”
下山的十多年,戒色经历之事着实不少。
青州难民、德阳大旱、龙渊大雪、西北兵灾……种种际遇,他所见之真实,非佛经上可以得到。
“只怕是,很多很多……”
达摩深深看了一眼戒色和尚,旋即垂眸,继续道:
“相传,远古之年,仙佛驻世,佛经之中记载,那时,于须弥大山上,有十八罗汉,十九珈蓝,五方揭谛,二十四天王,八大菩萨,九世尊佛……”
他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意志,闻听其声,两人眼前,都似有光影浮现,好似那座传说中的圣山,真个在此刻展露一角。
杨狱尚可自持,身边的小和尚却是浑身颤抖,几乎想要顶礼膜拜。
“须弥大山……”
杨狱眸光微凝。
十八罗汉、十九珈蓝、五方揭谛,这,只是统称,而非罗汉、珈蓝只有这么几位。
正如十都、九耀,指的是同位阶至强之位,而非此位阶最大之数。
“潮起潮落,须弥永在,佛韵永在,纵然一时隐没,未来,也终有现身之时。”
说话间,达摩神情庄严而肃穆:
“老衲之所以认为陆沉得了远古之后最大的造化,不是因为其人本纪上称‘大日如来’,
而是因为这尊佛像。”
“这佛像,虽无五官,难见法相,可老衲翻阅佛经,终是寻得对应,
祂法号‘龙树王’,亦成龙树王佛,与世间大自在王佛、诸天王佛、药师王佛等尊佛,并称为,须弥九大尊王佛!”
“龙树王佛!”
听得这个佛号,戒色已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合十而跪。
“九大尊王佛,龙树王佛……”
仅仅只是咀嚼着这九尊尊佛之名,杨狱的心神就不由得有些恍惚,似从冥冥之间,有佛音禅唱之声。
九大尊王佛,他并不陌生,不止是佛经之中屡屡有所提及,他还在碧水寒潭图之上,许升阳与吕生的交谈之中听到过。
忍不住,他心思没入暴食之鼎,翻阅起碧水寒潭图,果不其然,看到了关于这九大尊王佛的记载。
【大自在王佛留在红尘中的所有佛像,全坍塌了,八亿佛子、善信,随佛而去,惨,惨,惨……】
【东方佛国崩坍,药师王佛,与道门太妙天尊,共归寂灭……】
【诸佛像,都倒了……不对,白骨菩萨,从幽冥爬出来了……祂身上的业火,在熄灭,祂的骨架,在坍塌……
祂,爬上了大自在王佛的金莲上!】
一眼扫过,杨狱看到了关于那位龙树王佛的记载。
【壮哉龙树王佛,祂立十八大宏愿,以身葬道,燃灯指引,欲为诸佛引道……】
……
“远古劫末,没有任何神佛仙魔的泥像可以留存,这具佛像,非同小可……”
听得声音,杨狱回神,神情微动:
“依着前辈的意思,那陆沉所得之造化,极可能来自于龙树王佛,亦或者九大尊王佛中的其他佛陀?”
杨狱有些心惊。
九大尊王佛,已是佛中极尊,依着许升阳、吕生的语气,还在他们之上……
只是……
“佛经可传承,位阶不可传承,纵然陆沉有天大机缘,得了九大尊王佛之一的传承,但,也不可能晋位王佛吧?”
杨狱反应过来。
不要说天变未至,即便天变已至,也绝不存在有人能一步登天。
欲成九耀,先成十都!
这是天地至理,无人可以逾越!
“杨施主所言不差,位阶无可传承,道果认主,也非人力可以改易。只是……”
杨狱皱眉,就见得灰衣老僧轻抬手擦去佛像上的尘土,轻声道:
“位阶不可以,神通却可以……”
“法宝,或许也可以!”
“神通法宝……”
杨狱眸光微凝:
“恕晚辈愚钝,不知前辈提及此事,与进出幻境有何关系?还是说,那陆沉,有此类神通与法宝?”
“大差不差,大差不差。”
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达摩仍在清理佛像附近的尘土,小心翼翼到连蚂蚁、飞蛾都轻拿轻放:
“当年,老衲坐化之前,曾于冥冥之中听到了若有若无的梵音在邀请老衲,虽未见其人,但老衲确信,其人必是陆沉!”
“他,也未死?”
杨狱眼皮一跳。
“也?哦,你说的是大衍山中的那位女施主?果然,他们所得造化惊人,两千年后,也未坐化……”
达摩有些动容,却也不如何惊讶,见戒色有些茫然,随口解释了几句。
“有人,活了三千多年?”
戒色瞠目、骇然。
三千年,何其之漫长?
不说个人,纵然是王朝,也要更迭多次,百代传承的世家,至多也不过追溯到两千年。
一个人,能活如此之久?
还是说……
“长生不死?!他们,他们已成仙佛了吗?!”
“什么仙佛,不过是个靠吃人活下来的老妖怪!”
提及那老妖婆,杨狱的面色都不由一沉,忙问起达摩,有关这老妖婆的事。
老僧知无不言,但所说也很有限,与他在邋遢道人、张玄霸处所得无甚区别。
“灵炁如水,人如鱼儿,潮汐未起,强自活下来,不过如泥地之鱼,颇多痛苦。”
达摩叹了口气:
“是故,老衲倒也知晓些延寿存身之法,可那又何必呢?小和尚如朝阳东升,老和尚如垂暮夕阳,夕阳落,朝阳升,此是生灭之道,何必夺人光辉呢?”
说话间,老僧直起身,扫过身侧的两个后生人:
“老衲读儒家经典很少,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却很喜欢。只是,不是谁人,都喜欢的……”
“祖师,您的意思是……”
戒色心头一颤。
“前辈的意思是,答应那梵音邀请之人,或许不少……”
杨狱眉头拧起。
自秦末至明末,武圣固然不多,可神通主却有不少……
“老衲如何得知?”
达摩摇摇头,结束了这个话题。
突然,他伸出手,将那佛像自庙中取出,递给杨狱:
“此次老衲于你颇多利用,这佛像,权当聊表心意了……”
杨狱心中一紧:
“您这是?”
“此方仙魔幻境,固然与老衲有所干系,但究其根本,仍是被天地拓印截取下来的一段岁月之影……”
将佛像递出,达摩平静道: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持此佛像,多走一走,或许会有所得。”
接过佛像,杨狱才看到佛像背后,有着深深的字迹,那是:
陆沉于此悟道!
“多谢前辈。”
放下佛像,杨狱微微躬身。
达摩坦然受了这一拜,继而,提起戒色,转而离去:
“杨施主,三月后,若得空,大佛山上见!”
杨狱躬身:
“好。”
……
……
“龙树王佛……”
轻抚着这尊无面目的佛像,杨狱只觉躁动的心灵变得十分平静,一股祥和自在之气充斥心海。
伴随着若有若无的佛音,他心神澄明,诸般念头都变得纯粹而活跃,眼前的天地都变得十分之活跃。
“陆沉。”
轻触佛像背后的刻字,杨狱心神幽静。
达摩的话,让他心惊,却似乎又不出意外。
同为秦末东渡重洋寻仙的方士,那老妖婆有延寿长生之法,名气更大的陆沉,未必就没有。
只是,依着这位佛门大宗师所说,那陆沉,似乎在招揽那些寿尽的强者……
若是如此……
“那梵如一,寿过两百,大限之日未见得还有多远,或许……”
心念闪过,杨狱托起佛像起身。
以指点眉心,催千里锁魂,一尊佛像,重不过二三百斤,自不会对杨狱有所妨碍。
持此泥塑,他的脚程很快,前后月余不到,已然将方圆数千里踏遍,将诸多藏匿之伥鬼摄拿。
这头山君自然是深谙狡兔三窟的道理,藏匿之伥鬼很是不少,前后一月,也仍是有所遗漏。
不过……
微微闭目,感知着生死簿,以鬼婴为首的五鬼,也都被他派了出去,前后一月有余了。
以生死簿残页为媒介,杨狱甚至可以察觉到五鬼的动作。
以鬼抓鬼,自比他一人来回奔波要快许多。
“死!”
桀桀怪笑,鬼婴大口吞着伥鬼。
嗡!
某一瞬间,杨狱心头一震,眼底浮现出了诸多信息。
【为虎作伥】
【来自十都位阶‘山君’‘虎妖’‘暴虎’……】
【以鬼作伥,驱使邪魅,虎啸山林,聚引成煞……伥鬼无尽,则山君不死……】
“伥鬼尽,则山君死。”
心头似乎有着一声极尽怨毒的虎啸炸响。
伴随着最后一只伥鬼被鬼婴吞噬,杨狱只觉心头似有光芒绽放,伴随着自佛像传来的佛音。
他只觉心神拔高到了极限。
这是天人合一,却比之往日要深入太多,恍惚之间,他只觉思维前所未有的活跃,往日里困惑,想不明白的关卡,纷纷迎刃而解。
这种感觉无比奇妙。
就好似境界在这一刹间无限拔高,过去两年间卡住自己的疑惑,变得无比之简单。
就好似一尊远古大佛,在为他传经解惑……
这是,
悟道!
……
……
“时候,到了。”
几乎是杨狱神飞冥冥的同时,大佛山上的灰衣老僧也自睁开了眼。
咔嚓!
正自演武的戒色心头一震,骇然望去,就见得‘虚空在破碎’!
“祖师?”
戒色面色一变。
“缘起缘灭终有尽,是分别之时了……”
伸手,将满脸错愕的小和尚推出了幻境,达摩长身而起,来到了大佛山顶。
“您这是?”
如林巨石间,梵如一有些惊诧。
“阿弥陀佛!”
不看他,达摩合十双手,高诵佛号:
“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嗡~
渐趋崩溃的幻境深处,有声音传来:
“本座很好奇,你以‘天眼通’窥见了什么,才会甘愿赴死……”
无形的大手,弥天也似落下,散碎的光芒于其指间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好似,整座山林,都在其掌印覆盖之下。
大佛山巅,老僧站立如蚁。
合十双手,他想了想,如实回答道:
“贫僧瞧见你,机关算尽,人亡道消……”
------题外话------
状态很差,出门散心中,这几天,先每天四千字吧……唉
第724章 无上之争
“人亡,道消……”
大佛山巅的风,似乎有刹那的停滞。
梵如一立于石林之间,神情微妙,有着遗憾,也有着期待。
从秦末直至现世,三千余年间,强者层出不穷,可真个可称呼无上大宗师,对于后世产生巨大影响的,只三人而已。
陆沉、达摩、邋遢道人。
无数后人都有过猜测,以种种论证来评定三人的高低。
可那,总归是猜测而已。
如今,他却可见证这两尊无上大宗师的碰撞了。
只是……
看着山巅风中的老僧,梵如一心下有着淡淡的可惜。
即是可惜自己没有了与这位禅宗大宗师交手的机会,也是可惜两人并没有平等交手的机会。
眼前的达摩,纵然灵智不昧,可终归早已坐化于两千多年前,纵然于这幻境生灭间有着莫大的增进。
可比之虚空之中的那位陆先生,就……
“仙佛尚有灭度时,天地也难脱劫数。陆某自也有人亡道消之日,这并不算什么,你也不必危言耸听……”
虚空之中,似有一方道台若隐若现,他自云端垂眸,轻哂:
“可惜,你看不到那天了。”
呜!
佛音禅唱高亢到了极点,竟也似神哭鬼嚎一般,那无形大手,直如传说中的天龙探爪,威势雄浑到不可思议。
遥隔云海长空,山林大地都为之震颤。
“阿弥陀佛!”
淡淡的金光交织重叠如浪般不住翻涌着,达摩双手合十,心意合一,迎着那至刚至强的千古第一神掌。
他面无波澜,只是望向北方的眼神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涟漪:
“老衲已然,看到了……”
……
……
轰!
这一刹那,天地在杨狱的眼中,都变了模样。
荒野、灌木、山峰、云霞、寒风……
目之所及的一切,此刻都以极度缓慢的速度运作着,而随其凝神,万物似在此刻剥离的外相。
凭借着佛像上莫名的加持,杨狱第一次,看到了仙魔幻境的深层奥妙。
一重重的光影交织纠缠着,罩在现世的天地之上,如水中倒影,真实而又虚幻。
‘这就是悟道吗?’
杨狱心中泛起了这个念头。
同时,他竟然捕捉到了散逸于虚空天地之中的各种逝去的信息!
恍惚之间,他只觉自己变成了前世的接收机,能够轻易的捕捉到各个不同频率下,不同时代,不同人在同一处地方传递的‘信息’。
那是,存在过的信息!
在这信息的灌输之下,他已然快到极点的思维,又高速运作起来。
杨狱甚至觉得自己的颅内有火在燃烧。
这不是错觉!
这是,思维与外来信息高速碰撞之下,燃起的思维之火!
如此状态之下,杨狱只觉自己站在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高度,在俯瞰自己。
“天意四象……”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天有四季之时分,人有生老病死……”
“四象万象,万象四象,合冬入拳,称不得四象,合生老病死,春夏秋冬,四灵变换,方才是四象,拳……”
“天意,天意……”
“天意,如刀!”
……
天意四象箭、老母想尔服气录、老母劈山精诀、金刚不坏身、不败天罡……
霸拳、神拳、天罡拳、青龙九杀、三杀剑法……
曾经学过的,浏览过未曾真个习练的所有武功,都似化作了薪柴,供给那思维烈火,让其熊熊燃烧不灭。
【劈山精诀:第九品】
【神拳:第九品】
【天罡拳:第八品】
【三杀剑法:第八品】
【百步飞剑:第九品】
……
思维的剧烈碰撞之下,一门门武功,接连突破,彼此之间的精髓在碰撞、在互补。
过去的两年多,他多次尝试,也只勉力捏合在一起的诸般拳理,在此刻,尽入火中。
并在这熊熊火光之中,真正的有着融合之倾向。
‘悟道……’
莫大的悸动在杨狱的心中泛起,且迟迟不退。
咔擦!
直至某一瞬间,他的耳畔传来一声铜镜碎裂之声。
那是其手掌托举的无面目佛像在开裂,如未烧制好的陶俑,自头颅至脚下,尽是斑斑碎痕。
也是虚空!
刹那回神间,杨狱看到了眼前虚空在开裂,并四向扩散,无尽蔓延。
近处的灌木野草、远处的高山巨石、更远处的城郭与车马……直至,极高处的天空!
无可计数的裂痕,横七竖八,纵横交错,覆盖了整座仙魔幻境……
“幻境在
崩灭?!”
杨狱心头一震。
此方仙魔幻境之根本,在于达摩与其慑服的三妖,是那位佛门大宗师的精神意志,与道果。
正常来说,幻境的消失,是如迷雾渐渐稀薄,这碎裂……
“出事了?!”
念头一闪而逝,伴随着佛像的寸寸开裂,杨狱从无所不知的‘悟道’之境跌落下来。
霎时间,无可形容的巨大空虚充塞了他全部的心神与感知。
让他几乎咳血。
但几个刹那,他已然稳住了心神,强自忍耐着因巨大落差而显得空虚的悸动。
借着那未有全部散去的异种气机,他极目眺望,看向了幻境碎裂的源头,
大佛山。
他,看到了一只大手。
一只似有似无,好似罡风云流交织而成的巨大手掌,从龟裂如蛛网般的天穹上探下。
于大地之上投射出足可囊括群山的莫大阴影!
“这是……”
分明是于冥冥之间的感知到的,杨狱却觉瞳孔都在剧烈的收缩着。
恍惚之间,在那龟裂的穹天之下,翻涌的云海之间,他好似看到了一方道台,盘坐着一尊朦胧的身影。
朦胧的雾气缭绕间,其五官面目不可见,只依稀见他体魄修长,青衣长发,一双暗金色的眸子,现出重瞳之相。
云雾间,他的身影似有似无,可其人的气息,却真个苍茫混洞,如地似天。
似大佛云中卧,若神临九天,一臂轻抬,五指按压,就似神龙探爪,日落中天,不疾不徐,却恐怖的难以形容!
好似在他这一按之下,群山大地都要齐齐下陷,地覆天翻!
“大日如来神掌!”
一个念头还未闪过,杨狱立身之山林已经彻底破碎,没有留给他反应的时间,整个人已被一股无形气机排斥了出去。
气机加身的刹那,杨狱心头一震,这气机,他十分熟悉,正是来自于那位佛门大宗师。
“他……”
跌出幻境的刹那,他极目遥望,借助那佛像之上流溢而出的最后一缕气机,他再度看到了大佛山。
看到了那盖覆穹庐的巨大手掌下,那渺小若尘埃的灰衣老僧。
他,似也有所察觉,合十双手,微笑点头,似在告别。
“阿弥陀佛!”
……
……
砰!
似是撞破了什么无形的屏障,戒色闷哼一声,收回了空抓的手掌。
斑斑裂痕之下,是大片翻涌的迷雾,这方仙魔幻境之中的草木、山林、乃至于云海天空,全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消失。
他极力想要留下,想要抓住什么,却仍是被无情的排斥出来。
一步而已,已是两重天地。
“祖师……”
纵然早知有这一天,戒色仍是止不住心头酸涩,眼前似被薄雾笼罩住了。
但他还未来得及伤感,已是陡然扭转身子,避开了按向自己肩膀的手掌。
“踏雪无痕?!”
身后传来惊咦之声。
戒色转身,就见得山林前后,以大蟾寺虚静大禅师为首的一众和尚,江湖武人,尽数在列。
而看其模样,似乎远比自己回来的要早许多?
“戒色!”
一手落空,那老僧怒目而视,厉声呵道:
“戒色!你竟敢偷……学我大蟾寺绝技?!”
那老僧惊怒至极。
踏雪无痕,乃是大蟾寺三十六绝技的上十二绝技之一,千年之前,大蟾寺惊变后,寺中也失却了此门绝技。
此刻见得戒色使出,如何能够平静?
只是他到底知晓他是从何处学来,怒火上头,也还是将‘偷’这一字咽了下去。
“踏雪无痕!他竟然学了踏雪无痕!”
围拢而来的一众和尚,不止是大蟾寺,无量宗,烂柯寺的和尚,也多是色变。
千年之前,大蟾寺分家,无量宗、烂柯寺,其实都是禅宗祖脉分支,而伏龙寺,不过是旁系别支。
甚至根本没有资格分到达摩祖师亲传的诸般神功绝技。
“祖师亲传,尔等何许人也?也敢有所质疑?”
话落,以戒杀老僧为首的伏龙寺十数人,尽皆现身,护在戒色左右周身,皆冷然看向那怒斥的老僧。
“你!”
那老僧勃然大怒,正欲发作,就被虚静拦下。
“虚一师弟,不可造次!”
轻斥一声,虚静平复心神,道:
“大师误会,祖师传功,我等怎敢有丝毫质疑?只是这踏雪无痕,我寺中失传多时,陡然得见,心情不免有些激动罢了。”
“那,是贫僧误会了?”
戒杀哂笑一声,却也不想多说,一抖僧袍,作势欲走。
呼~
山林间有风声呼啸。
“阿弥陀佛!”
虚静合十双手,其身后诸寺僧众,也都立身不动,虽不发一言,却也未让开道路。
“呵~”
戒杀冷笑:
“怎么,诸位是要将我伏龙寺众僧,全部留在此间吗?”
“事关宗门传承,禅宗兴衰,老衲也别无他法,还请大师见谅……”
微微一叹,虚静看向伏龙寺众僧,或者说,戒色:
“自千年前寺中大乱以来,我禅宗每况日下,不要说重复当年盛况,便是与‘离宗’之间的差距,也越发巨大……”
他叹息。
身后的一干和尚,也都神色黯然,甚至包括了无量宗、烂柯寺众僧。
两千年前,禅宗何其之盛?
达摩祖师东渡重洋而来,肃清天下妖邪,传播精义,那时节,不说寻常信众,纵然帝王将相,也不乏虔诚信徒。
中原十道地,几无可比肩者。
然而,千年之前,寺中大乱,不知名人士打破山门,肆意杀戮抢夺,最终,不但使得三宗分家,也失却了诸多神功秘籍。
以至于,其后千年始终难以恢复元气,甚至于近两百年来,被以梵如一为首的‘离宗’压的喘不过气。
“离宗……”
戒杀眉头微皱,正要说话,身后的戒色,已然从黯然中回过神来。
“师尊,诸位大师。”
十数年风霜,曾面如冠玉的小和尚,已颇有几分沧桑在脸上,他微微躬身,走出师尊的庇护。
“承蒙祖师看重,传授禅宗绝技,但晚辈愚钝,不堪重任,这诸门绝技,自不会藏私……”
话到此处,一干和尚神色都有变化,戒杀微微皱眉,对面则多有喜色。
“我等惭愧……”
见那小和尚转身从包袱中掏出笔墨书写,便是之前怒斥的虚一老和尚,也不由动容。
伏龙寺众僧虽都皱眉,但也无从阻止。
此刻山林前后,大蟾寺、无量宗、烂柯寺的和尚多过他们二十倍,且其中不乏高手。
一旦动手,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阿弥陀佛!”
看着奋笔疾书的小和尚,虚静微微躬身道谢,却又不由得看向山林深处。
此刻,进入此方仙魔幻境的武林人士,多数已然出来,却还有两个未见踪影……
而那两个人……
想着,他还是开口道:
“此地喧闹,不是书写之地,不如先出山林,寻一情景所在,再慢慢誊写?”
“不必了……”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短短时间,戒色居然已经放下了笔,站起身来。
“这是?”
虚一老和尚忍不住前踏一步,目光如电,扫过纸张,就见得上无文字,歪歪扭扭的画着一堆小人,
先是一愣,旋即大怒:
“你敢戏耍我等?!”
“虚一师弟!”
虚静发天龙吟,震动山林,压下所有的杂音。
看着戒色,他面色微缓:
“小师傅,祖师传承于你,本与我等无关,只是,事关我禅宗安危,不得不厚颜相求……”
“祖师传承了几多神功,老衲皆无贪恋,只想问一句,小师傅,可曾学得‘现世达摩经’?”
“嗯?!”
闻听此名,不要说大蟾寺的一众僧人,山林前后的一众江湖武人,便是戒杀等大宗师也不由得色变。
现世达摩经,是禅宗根本法。
禅宗千年,不知多少惊才绝艳的大宗师因此法缺失无能更进一步。
以至于,在这天变将至,灵炁浓郁省却往日十倍的四百年里,禅宗一脉,也只出了‘广觉’这一尊武圣。
“现世达摩经……”
微微一叹,戒杀也无法再说什么了。
呼!
无需任何默契,山林内外,所有人的目光已然齐刷刷的落在了戒色身上。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换血武者的目光,足可威慑虎豹,骇破人的肝胆,此刻千人冷望,饶是戒色已有几分修持,也觉眼前发黑。
“诸位大师……”
戒色步履维艰,大口喘着粗气,他推开了欲要护持的一干师兄弟,迎着众僧的视线,回望:
“你们亲眼看到了仙魔幻境的破碎,看到了祖师存神之地崩坏,却为何,
没有半点关切呢……”
一叹之后,山林间陡然静了下来,落针可闻也似。
这一刹那,戒色的脸上闪过莫大的失落,过去的月余里,他不止一次向祖师解释,回护过众僧。
可此刻……
“小师傅……”
虚静苦笑着低头,饶是他阅尽佛经,此刻竟也无言以对。
而他的声音还未吐露,已然被陡降的寒流所冻结。
“因为……”
自山林间腾起的雾气之中,传出了回答:
“披上僧衣的,未见得都是僧人,也有……”
“黑了心的蛆!”
------题外话------
晚安……《从柯南开始重新做人》,李四羊新书,不走寻常路,把日常番写成战斗番,综漫同人文,开篇柯南,后续还会写死火海、龙珠、鬼灭、一人之下等多部动漫,总有一款适合你。
第725章 杨某,不是嗜杀之辈……
轰!
音波似落雷,刹那间惊起狂风与烟尘。
山林前后,众人悚然回头,就见得山林之中似有一轮红日腾起,惊人的光与热驱散了滚滚迷雾与烟尘。
一袭玄衣于其间狂舞,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威慑。
不需要再有任何言语,所有人已然感受到了来人那不加掩饰的冷漠与怒气。
“杨狱!”
惊雷也似的话音未落,大蟾寺众僧已是骇然色变,其他江湖武人也大差不差。
自人群中传出的惊呼未落,聚如铁墙一般横亘在伏龙寺众僧之前的大蟾、无量、烂柯诸僧人,已是不假思索的吩咐倒退。
强如虚静、冬禅、慧临这三大佛门大宗师,也不由得面皮狂抖,第一时间已然催发了真气,撑起真罡。
如临大敌!
纵然是佛门没落的如今,但天下耳目最为灵通的一批人中,必然是有着他们。
即便是汇聚平独山已近十年,可关于江湖、庙堂、天下的诸般情报,仍是雨点般纷至沓来。
来人是何等存在,他们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清楚太多。
故而,眼见得杨狱含怒而出,三人如何能够安之若素?
甚至于,未直面怒气的伏龙寺众僧,也只觉心头一颤,几乎不敢直视那踏碎迷雾而来的身影。
“阿弥……”
似虚似幻的金钟刚刚腾起,虚静的双手都还未合的严丝合缝,就听得一声巨响。
“还念?!”
轰!
气爆如雷,狂风陡起。
快!
碰撞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快太多,便是与虚静相距不远的烂柯寺慧临老僧,都只觉眼前一花。
旋即,伴随着一声惊天巨响,偌大的山林都是一晃,烟尘滚滚,似无所不在的气流都被排斥出去。
“你!”
半句佛号被狂暴的拳风吹了回去,早有防备的虚静自是反应迅速。
几乎是拳风暴起的刹那,未合十的双手已然分开,斜斜上托,正是他浸淫了百年之久,大蟾寺上十二绝技之一的大金刚掌力。
他生于佛门衰败之时,更无能与西府赵王角力的师兄圣云般惊才绝艳,可百载修持,得之醇厚。
一门十二重楼金钟罩,一手至刚至猛的大金刚掌力,于天下间也是赫赫有名。
彼此加持,曾有立地不败之名。
然而,只是拳风轻触,正主未至,他的眼前,就是一片空白。
拳意?!
念头还未闪过,他竟陷入了刹那的失神。
恍惚之间,他只觉似梦回百载之前的少年时,酷烈的寒冬之下,受不住主家鞭打的自己,跌跌撞撞在风雪之中。
早已淡忘了的饥寒交迫,病魔缠身,陡然间,好似跨越了时间,再度出现在自己身上!
百载修持的精纯真气、强大气血、浑厚真罡……竟似乎消失了一刹那!
“不好……”
仅仅一刹那,虚静已是强自回神,摆脱了那深入骨髓的冰冷与虚弱。
然而,
拳风之后,拳印已至!
咚!
心头似有重锤击鼓之声响彻。
刚自回神的虚静,脑海又是一片空白,直至剧烈至极的痛楚从全身各处传来,他的眼前,才有了画面。
他的双脚,竟已离地!
整个人,好似稻草一般被那轻飘飘落下的拳印打断了双臂,更整个腾空而起。
砰!
鼓点也似的低沉闷响瞬间传遍了偌大的山林。
狂风烟尘之间,一众和尚也方才回神,就见得大片血雾被风吹散。
那尊有着‘在世金刚,立地不败’的大蟾寺住持,虚静老僧,竟被一拳打的双脚离地。
他的筋骨在剧烈摩擦,他的皮膜在不断鼓起,而还未落地之时,大片大片的鲜血,已从周身毛孔中挤了出来。
好似这一拳,就将他全部的血液,全部震出体外!
轰!
轰!
一刹那的间隔,无量宗、烂柯寺的两尊佛门大宗师的驰援,姗姗来迟。
继而,伴随着两道令人牙酸的沉闷响声,也同样被打的离地而起,筋骨乱响,气血狂飙。
前后不过两个刹那,那‘黑心蛆虫’之言还未落地,绝大多数的人甚至还未反应过来,
三尊成名多年的佛门大宗师,已尽数落败。
且是惨败!
如此之快,如此霸烈!
呼~
待得狂风吹散灰尘。
再看向未散迷雾之中收拳挺立,似什么都未做过般云淡风轻的玄衣刀客,一众人的眼神已不是惊诧,而是惊悚与震怖。
“师兄!”
凄厉的惨叫,惊醒了一众呆若木鸡的江湖武人。
就见那大蟾寺的虚一和尚,目眦欲裂的大吼着扑向跌落泥泞生死不知的虚静老僧。
可其话音未落,一步才踏出,已被一把抓住了后颈,生生拖拽着倒退,
被那位西北王,提在了身前。
惨叫声戛然而止。
大蟾寺达摩院首座,禅宗赫赫有名的积年宗师,身怀诸门绝技的虚一和尚,就如此滑稽的被人提在手上。
然而,没有人笑。
包括伏龙寺戒杀在内,山林前后的一众人,尽皆沉默,似集体丢了声带……
“听说,你们想要现世达摩经?”
随手一甩,将那无骨头也似的老和尚甩落泥地,杨狱抬眸,扫过山林内外一众和尚。
目光所至,几无人敢于抬头对视,包括伏龙寺一干和尚,也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嗡!
突然,淡淡的金光,自那舒展捏合的五指间腾起、流转,散发着令他们陌生却又熟悉的气息。
幻境中的惊变来的太快,他反应不及,亦或者说,那位达摩大宗师从一开始,就没有让自己参与的打算。
幻境后的一月余,正是这位佛门无上大宗师留给自己悟道之用……
念头闪动,猜出前因后果,杨狱心中悸动,再看向山林前后的这些和尚,就再也压不住火气了:
“可惜,你们不配!”
噗!
看着被掐灭的金光,一干和尚皆是低头诵念佛号,或有惊惧,或有惊怒,却不敢言语,也不敢逃走。
眼前这位于岭南入海口施展的惊天箭术,可没有人能忘却……
“现世达摩经……”
佛门的横练之强,在此刻就足可见一斑。
“可惜,你这十二重楼金钟罩未有大成,否则,倒能让杨某多费些力气。”
杨狱冷眼相望。
那一拳,他自然没有施展全力,不要说元磁加身,电光推动,便是十龙十象之力也未发。
只是,一朝悟道,纵然没有神通,当世大宗师能够接下他这一拳不死的,也无几个了。
虚静能抗下,自是因为这门‘十二重楼金钟罩’。
这门武功,出于达摩悟道时,于其亲传的三十六门绝艺中,位列前十二。
是这位佛门大宗师,通读道藏有感而发,看似是纯粹佛门武功,其内却也蕴含着道家十二重楼之意。
楼重于根基,此门武功亦然。
当年大蟾寺圣云大禅师,之所以敢于与西府赵王张玄霸角力,除却其佛陀掷象大成之外,也有这十二重楼金钟罩的原因。
力发于地,则身形如山不可拔。
所谓立地不败,正是因此得来。
“杨,杨大王神功盖世,已不下当年张玄霸,可惜,老衲比之师兄,还要逊色良多……”
泥泞被血染红,虚静强撑着,在几个师弟的搀扶下艰难盘坐。
望着大风中的杨狱,他神情恍惚,笑容苦涩:
“千错万错,只在老衲一身,只盼杨大王怒火消散,不要迁怒于他人……”
“师兄,不要求他!”
虚一几乎背过气去,此时缓了过来,听得自家师兄的话,心如刀绞也似,怒骂,痛哭:
“祖师,你若在天有灵,就睁开眼看看,您把神功传给了什么样的人,他,他……”
“闭,闭嘴!”
虚静鼓气,怒斥,面色煞白如纸:“杨大王,你……”
“杨某非嗜杀之辈,你也不可不必担忧我会将此间和尚全数杀了……”
杨狱淡淡扫了一眼虚一,通幽之下无所遁形。
这脾气暴烈的老和尚,身无丝毫血孽之气,并不属达摩所言的‘清理门户’之列。
不,不是吗?
看了眼重伤垂死的虚静,以及生死不知的另外两位,所有人都有些无言以对。
十数年里,江湖庙堂里,声名最盛者,几无出眼前这位之右者。
其一路行来,掀起几多腥风血雨,死于其手者,不知几千还是几万,甚至于数之不清。
分明是动辄斩首凌迟的暴虐之辈,偏偏说自己不是嗜杀之人……
“你……”
虚一气怒交加,却又不敢违逆师兄,胸腔几次起伏,竟是吐出一口逆血来。
“师兄!”
“师弟!”
见得此幕,虚静心中一痛,一干大蟾寺高手,也无一不脸色难看至极。
“邪魔!”
有和尚受不住如此压抑,咆哮着想要冲杀上前,却被一众师兄弟死死的抱住。
“祖师,祖师……你睁开眼看看吧,弟子……”
那和尚嚎啕大哭。
悲戚似会传染,不多时,山林中的诸多和尚,已都悲戚起来,嚎啕大哭着有之,捶胸顿足者有之。
大蟾、无量、烂柯三宗虽然出自同源,可这些年下来,早无什么同门之谊。
此刻,在巨大压力下,竟然也有些同仇敌忾起来。
“现在,倒是想起你家祖师来了……”
杨狱有些哑然。
伴随着这片哭声与血气,他真好似成了传说中屠戮正道的魔头一般。
微微摇头,心中冷然,他的意志自然不会被这些哭声所阻碍动摇,但他还未发作,
不远处,已是传来了声音:
“祖师曾言,他,不是你们的祖师。”
嚎啕大哭声戛然而止。
诸多和尚还挂着鼻涕,却再哭不下去了。
“你!”
“我禅宗的宗旨,是持戒、明心、见性,意在摒弃六欲七情,得见本我真性……”
迎着诸多和尚的惊怒,戒色却是神色平静,他合十双手,看着一众佛门高手,道:
“诸位扪心自问,这些年里,真个守过清规戒律,真个摒弃了六欲七情吗?”
平静之下,他心中却是有些黯然。
过去的一月间,他跟随祖师走过许多许多路,也学了许多许多,可越是跟随日久,他心中就越是伤感。
祖师一生,从不化缘,是真正严守八戒的苦行僧,想要追随他的帝王将相不在少数。
可纵然是大蟾寺他这悟道之地,后世山门之所,也是他与诸位禅宗先祖,亲手开辟出来。
最初的千顷佛田,不是信众捐赠,不是帝王赏赐,而是他,带着被后世尊称为祖的诸多弟子,开荒而来。
然而,两千年后的如今。
不要说大蟾寺、无量宗、烂柯寺这样的佛门顶尖大派,便是一处小庙,也不知香火如何鼎盛……
甚至于,以持戒为根本,每代不过十八人的伏龙寺,也……
“诸位为何不想一想,为什么祖师他老人家,宁可将禅宗绝学传承于杨施主,也不传给我们这些自称的‘徒子徒孙’的和尚……”
长长一叹,却没有迎来任何反驳。
戒色心中明白,这不是他们哑口无言,而是因为杨狱就在身侧,否则,自己或许会他们视为佛魔,被生死活剥。
“你说这些,毫无意义。”
杨狱不甚在意这群和尚,心思多在仙魔幻境之上,此时回神,先泼了盆冷水过去。
禅宗两千多年,从来不乏披着僧袍的败类,可同样,也不乏高僧大德。
戒色能被达摩接受,自不仅仅是他的原因,更是这小和尚自身,已具了几分达摩之相。
事实上,这门大蟾寺根本神功,他只会略微涉猎,真个传承者,就是这小和尚。
只是,他还是过于心慈手软了些。
真正的达摩,可不是只有慈悲……
“杨施主,祖师信你更甚于小僧,甚至让你代为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
这话一出,一众和尚都惊呆了,任他们如何去想,都从未想过还有这种可能……
“大宗师待我颇厚,些许小事,自不会推辞。”
杨狱微一抬手,欲将拦在身前的小和尚甩出去,却不想他死死抱住自己的袖子,荡了一圈都不撒手。
“杨施主,虽然……可,可……”
戒色的声音终于不能平静了,他死死拽住杨狱的袖袍,脸色有些发白了:
“不能,不能全杀啊!”
“杨某,不是嗜杀之辈……”
第726章 舍利子……如来!
平独山不在生死簿残页的笼罩范围之内,通幽所见,自不能多么详尽,但这自然难不倒他,初成的意志,配合他的手段,自可问出想要的东西。
只是,他到底不是嗜杀之辈。
十数年风雨走过,杨狱从不认为自己算是寻常意义上的好人,杀人如麻都不足以形容他。
可他,却并不嗜杀。
他持戒‘不法’,心中足有一杆尺子,有所杀,亦有所不杀。
诚如戒色所言,如今之禅宗,乃至于佛门,几无持戒的土壤,沉迷享受,好逸恶劳者众。
但终归也是有着良善之辈,全杀,自不至于。
更何况,达摩请他代为清理门户,却不是覆灭禅宗,因而,杨狱难得的手段温和。
除却其中的确罪大恶极之辈,绝大多数违逆禅宗清规戒律,却并无大恶者,他也不过是废去武功而已。
山林之中,血腥气颇浓,受不住丢失武功的巨大落差,哀嚎声传荡,十里都可闻听。
“杀神,杀神……”
走出山林,伏龙寺诸僧远远的避开,不少和尚手脚都在打颤,他们,也没有能逃过毒手。
足有六人被废去了武功,其中甚至包括着伏龙寺当代主持,戒杀……
“阿弥陀佛……”
荒山之巅,回看了一眼远离自己的诸多师兄弟,戒色的神情复杂,合十的双手也不住的颤抖。
十数年养育,二十年传功授艺,他自然不忍自家师尊被废去武功,却又怎么阻拦得住身边这位。
呼呼~
山崖畔凸起的青石上,杨狱盘膝静坐,垂眸云海,神飞冥冥。
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处理这些和尚自然算不得什么负担,无论是心理,还是武功。
那伏龙寺名为戒杀的老僧,武功不逊虚静多少,更有异术在身,但也没有废他多少手脚。
他的心思,九成都在那隐没虚无之中,他都无从追寻探查的仙魔幻境之中……
“杨施主。”
看着风中静坐的杨狱,戒色突然开口了:
“假如,一位你极亲近之辈,做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你该如何?”
“小和尚心中到底有些不忍愧疚,甚至有些埋怨我?”
他的心思,杨狱洞若观火,也知他为何有此一问。
戒色沉默一瞬,又问:
“杨施主还未回答小僧。”
“你是想问我,是否一视同仁,心中是否会因为远近亲疏,而有双重标准?”
杨狱回首,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又是一阵沉默,戒色垂下头,涩声道:
“我禅宗的宗旨,是持戒、明心、见性,意在摒弃六欲七情,得见本我真性……
可人性如此,真能做到吗?”
“做不做得到,终归要看自己……”
俯瞰云海,感受风吹,杨狱不由得想起那位赵王爷。
“你问我,极亲近之辈犯下无可饶恕的罪恶,我会如何……这个问题,数月之前,赵王爷也曾问过。”
人非圣贤,远近亲疏乃是本性,杀伐果断如张玄霸,面对生母,也难以痛下杀手。
换位处之,他也未必就能成。
只是……
戒色抬头,好奇他是如何回答的。
“我回;‘我不会遇到这样难以抉择的处境’。”
杨狱很认真的回答,一如数月之前:
“世间事,太多都只是一念之差,若懂得规避,则可避免……”
赵王之遗憾,是其所行之法,已将在麟龙道大成,继而推向天下之时。
对于家眷、亲近之辈有着倏忽,最终,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功亏一篑。
“这,不是回答。”
戒色木然看着他。
“杨某也非圣贤……”
杨狱极不喜欢这种无中生有的问询,可也没有避而不谈。
他自不会相信那对善良了半辈子的老夫妻,会晚节不保,也相信自己留在他们身边的人与‘活死人’。
“若真有那么一天……杨某,自会对得起自己的‘心’。”
“如此,小僧明白了……”
戒色深吸一口气,突然,却又像是蓄谋已久,真气鼓荡上涌间,竟也废去了自己的武功。
“噗!”
一口逆血喷出,这小和尚面色煞白一片,踉跄跌坐,气血两虚,神情却是有些如释重负:
“小僧这一身武功,皆师尊传授,还给他,也是应有之意……”
杨狱没有拦阻,这和尚死脑筋他是早有领教,故而,见他看向自己,也不安慰:
“依着民间的规矩,借人钱财,十两借,也得还个十二三两,按理说,还了这身武功,也得搭个一手一脚才是……”
“……”
戒色失神一刹。
“也罢,杨某代你还了这利息就是。”
怕这死脑筋的小和尚真个自废手脚,杨狱自芥子空间中取出一本典籍,一扬手,就被真罡包裹着飞向山下。
他的眼力何其之精准,随手一甩,那秘籍已然飞到了踉跄下山,神情苦涩的老和尚身前。
“这是?”
戒色愕然。
“你家祖师所传,上十二绝技之一的‘苦禅大行法’,比之你所学的武功,可要强出一大截……”
杨狱答。
达摩未曾明说,但他心中清楚,这位禅宗大宗师,并不是全不在乎后世道统。
相反,他身陨两千年,一缕执念都不忘请他代为清理门户,就可知其人对于道统的看重。
故而,他很明白,那一十二门绝技,虽然是给他的,但也不无让自己代为传承下去的念头在。
“上十二绝技?”
戒色先是一惊,旋即苦笑,却是想起了这门苦禅大行法是门什么样的武功。
何为苦行?
这是极古老的修行法门。
据说,是通过忍受剧烈的痛苦,极度节制自己的肉体欲望来保持内心的虔诚。
其根本是通过极致的自我节制、自我磨炼,拒绝物质和肉体的诱惑以达明心见性的修行手段。
达摩祖师传承的诸多绝技,各有失传的原因,独独是这门苦禅大行法,是因为修行太难,且所得与付出完全不得正比。
相传,这门苦禅大成,也不过是活的久一些,至于威能……
“修不修的成,那是他的事,但这利息,我代你还了。现在,说说吧……”
苦禅大行法是什么,他自然知道,不然,也不会给那老和尚。
说着,他瞥了戒色一眼,递了丹药过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幻境为何无故崩灭?你家祖师,可曾留下什么话?”
“呼!”
接过杨狱递来的丹药,服下,戒色深吸一口气,才道:
“那日与你分别之后,祖师带我走了很远,去了许多许多的地方……”
没有隐瞒,戒色一一道来。
那日,将那佛像交给杨狱之后,达摩带着戒色离去,途中,传他诸般持戒法,诸多佛经,独独武功,只因他轻功太差,而传了门踏雪无痕。
更多的,是带着他行走天下……
“……幻境为何崩灭,小僧当时也一头雾水,但事后思来,祖师只怕将佛像交给你的那一日,已将一切安排妥当了……”
戒色叹了口气,自怀里摸出一枚灰扑扑的石子,递给杨狱:
“出来后,小僧才发现身上多了此物,若所料不差,这怕是祖师留给你的……”
这是,
“舍利子?”
杨狱眸光一震,已然感受到了其内稀薄、虚弱、缥缈却又纯粹的意志。
他极目凝望,却觉其内气息模糊而虚幻,好似被无形之力笼罩,不住磨灭着……
‘这气息……’
杨狱轻按胸膛,暴食之鼎毫无反应,显然,这舍利子算不上食材,或者说,已然损毁。
只是……
捏着舍利子,杨狱凝神,同样发动:
【达摩舍利子】
【禅宗大宗师虹化之遗留,内蕴其人精神……】
【已损毁】
“应当是祖师坐化留下的舍利子,后世禅宗弟子寻觅良久,不想,是他老人家自己拿着……”
戒色神情黯然:
“可惜,其内的气息已经很虚弱了,而且,没有丝毫的文字留下来……”
话至此处戛然而止,小和尚猛然抬头,不由得瞠目结舌。
却见得杨狱拈起那枚舍利子向着眉心一按,这一按,居然按了进去!
按,按了进去?!
他震惊难言,想伸手却被一无形气机逼退数步,再看去,杨狱的身形已被真罡笼罩。
几道若有若无的灰黑之气,于他周身不住缭绕,逼退他的,就是这灰黑之气。
“五鬼搬运术?!”
……
嗡!
舍利子按进眉心的那一刹,极尽天眼之能,杨狱方才窥见了一抹淡到了极点的佛光。
不对,不止是佛光!
那稀薄的佛光之中,分明混杂着不知名的气息,其如大磨盘般徐徐转动,不住绞杀着佛光。
“通幽!”
没有犹豫,杨狱再度催发通幽,意志也自拔升到极限,诸般能力叠加之下,方才勉力从这稀薄的佛光之中,‘听到’了若有若无,断断续续的声音来。
“一缕执念……虽凭借幻境才接下本座这一掌……死亦可瞑目了……”
“大日如来神掌,不愧古今第一……老衲穷尽精力所成之诸般武功与之一比,似不值一提……”
杨狱高度凝神,方才于恍惚之间,看到了若隐若无的大佛山,以及雾气间,几不可见的老僧。
这画面模糊到无法辨认,可依稀间仍可见残垣断壁,山体残骸,不知是幻境崩灭之故,还是两人交手的余波导致。
有人说了什么,但他听不清楚,只断断续续听到了一句:
“长生不是苟活……你……出得去幻境吗?”
“朝闻道,夕死可矣……你就真个不想看一看,那天地大道吗……”
“老衲,已得己道。”
“小和尚,你知什么是道吗?”
“道……”
画面,在此刻清晰了许多,杨狱凝神去往,就见得断壁残垣间,一抹淡淡的佛光托举下,
老僧踏空登天,十指结出佛印,打向那似如菩萨莲台般高不可攀的云雾:
“这就是道!”
轰!
画面一闪而逝,杨狱都不自觉的眉心刺痛,片刻之后,方才听到似声音。
沙哑、苦涩。
“这,不是你的武功……”
“武道,为本座所开,三千年来一切精髓,亦当归于本座,又有什么是或者不是?”
“武,非你所开……老衲曾于某处幻境中,窥见一远古宗门的痕迹,其中,已有武道流传……”
模糊的画面中,有声音传来。
远古之前的武道?
杨狱不由一怔,他高度凝神,想要听的更清楚,可惜,仍是模糊不清,分明少了一段。
但也隐隐可以猜测出什么来……
“……这是什么拳?”
“信口胡言,也算禅宗大宗师?”
“老衲所言,字字为真……”
“不知所谓……你引以为傲的禅宗武学,在本座眼里,又算不得什么……此拳,取自后世一小辈,名唤‘霸拳’……”
“这一剑……名唤,七劫……”
“这一拳,唤天罡……”
“这一刀,三阴戮妖……”
短暂的沉默,老僧的声音断续,重复:
“这不是你的武功……”
“海纳百川,万川合流,武道从不是闭门造车……彼辈悟出雏形,吾推演大成,是或不是,算得什么?”
“……雏形?陆先生,幻境开启的那几次,老衲也曾听闻,后世有过两尊无上大宗师……”
“……于本座眼中,他们不过是垂髫童子,武功立意或许不差,但远称不上大成……”
“陆先生,何必骗一孤魂?自古创功,皆以自身意志为根基,这门霸拳,没有你的意志……”
“……你坐井太久,哪知天地高远?你两千年生灭苦熬,也极不容易,可惜,孤魂一缕,执念一道,到底无法更进一步……”
“……武者,可学千百种武功,却只有一种意志……陆先生,你骗不过……”
“是吗?”
一声哂笑,无比清晰。
这一刹那,杨狱再次看到了大佛山,看到了佝偻的老僧,以及那云雾间的道台……
嗡!
话音至此,光芒已然炽烈到了极点,杨狱已无法看到任何东西,只觉其间佛光普照。
“你那一式武功似是叫做‘现世达摩’?那你且看看,本座以其为基,推演而出的……”
“现世如来!”
------题外话------
晚安……
第727章 谁人横勇无敌?
嗡~
一步踏出,就是两重天地。
身后的迷雾之中是不住破碎的幻境,眼前却是一片陌生的山林。
“神魂入灭在即,都还有心思去维护他人,禅宗祖师,当之无愧……”
北风呼啸间,似乎又有大雪将至,梵如一立于荒山之巅,似有所感也似。
眼前自然不是他进入仙魔幻境的那一片山林,两者间,相差足有数千里之遥,此间,已然是平独山另一头。
不问可知,这自然是那位禅宗无上大宗师最后的手笔了。
只是……
未有施展千里锁魂追踪,他踱前几步,来到一块巨大的卧牛石前,屈指勾画,几个刹那,已然雕刻出一尊神像的雏形。
其坐道台上,无五官面目,似神似佛。
咔擦~
几乎是梵如一停下了最后一笔,那石像竟似活过来一般,‘睁开’了眼睛。
梵如一凝神观望着。
以他武圣绝巅之尊,精神高度集中之下,加之这石像又是亲手所刻,自问无有奥妙不被他发现。
然而,这神像成型的那一刹那,他竟是真个失去了对于这尊神像的窥视。
就好似,那一瞬间,神像与他相隔了一重空间,看似近在咫尺,实则处于两重天地。
这神通,似乎有些熟悉……
“达摩,达摩……”
虚无的气流在剧烈的震动着,如人之口舌一般,发出悠长而洪亮的声音:
“若他能再活三百年,如今的武道,或许又会丰满许多了!此非本座无容人之量,实在是,
可惜了……”
“潮起潮落三千年,江山代有才人出!没有达摩,仍有邋遢道人,没有邋遢,仍有张元烛,没了张元烛,还有张玄霸,诸人皆无,亦有后来者……”
梵如一神情平淡:
“陆先生何必作此小儿女心态?”
“时代滚滚向前,纵有新人更胜旧人,只是有些人,到底是不同的……”
虚空中传来声音:
“你功行不逊达摩坐化前,但你,不会是新的达摩。”
“梵如一即是梵如一,不是达摩,不是邋遢,也不会是陆沉。”
寒风中,老僧垂眸,零零散散的长辫被风吹动:
“凡人愚昧,重古轻今,陆先生世之高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亲历了大佛山殿的绝世一战,他心中震动非小,可也不会贬低自己。
石像哑然。
“比起这个,贫僧更好奇,陆先生的神通……”
梵如一吐露疑惑:
“数月之前,张玄霸于七杀神山下,邀战当世高手时,似乎曾施展过类似神通……”
“一如你所想。”
梵如一本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却不想这位比他想的还要坦然的多:
“不在此间,不在彼间……这正是当日张玄霸所用之神通,或可称之为‘正立无影’。”
“正立无影……”
哪怕有着猜测,听得回答,梵如一心中也不由得震动,更有深深的忌惮:
“你竟然能夺人神通……”
道果,乃天地间的道理汇聚,神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天地之权柄。
自古而今,几乎没有任何道果、神通被他人强行剥夺的记载。
他通读道藏佛经历史,如何不知?
即便是秦末之时,那位邪道天才,欢喜和尚,也……
“神通,自不可剥夺。纵然是当年的欢喜和尚,将妻女尽化作魔胎,也根本不能算是剥夺,因为,那本就是道果认主的必然仪式……”
石像震动,五官渐渐清晰,甚至于口齿都在开合:
“此神通,非彼神通。”
“嗯?”
“道果来自天地,神通是大道的显化,我辈武者同样来自天地,且效法天地,追求大道,自然也是有着执掌天地权柄,悟出神通的可能……”
“换血十三,筑基五关,武圣四步,三元归一,合五气化意志,自可混洞如一,外动天地之大,内观自身细微之小……”
“这,是神藏”
听着虚空中传来的声音,梵如一眉头皱的更紧:
“如果贫僧没有记错,这番话,似乎也是来自于……”
“那名为张玄霸的小辈,算是本座于这三千多年里,效法的第九人,他,的确是不世出的奇才!”
石像坦然。
“你……”
梵如一都有些哑口无言。
“你有些失望?”
石像开口:
“是因为觉得陆沉也不过如此,是吗?”
梵如一默然。
大佛山一战,纵然眼前这位曾演练了诸般武学,但其那一手如来神掌仍可说是天下第一。
但这与他预想中的陆沉,就有太多偏差了……
“万川合流,海纳百川。人生天地之间,渺小若尘埃,若不穷尽所有,采纳万家,凭什么有近窥大道之可能?”
梵如一的心思没有隐瞒,也隐瞒不了面前之人,但他并不在意:
“你曾说古不如今,吾深以为然,三千年不死不活间,见过了太多,也感念良多……”
“本座,又怎么会在意后人比吾强呢?后人如浪,推吾前行,若后世人人皆如达摩,皆似邋遢,皆是张玄霸……”
“那本座,未尝不可与远古诸佛神王,一较高低!”
静!
寒风之中,梵如一神情微妙,一时之间,只觉眼前人越发的模糊,无从捉摸。
沉默良久,他开口,问:
“神藏,如何开?”
“三元归一,五气催神,神元归一,方见神藏……”
虚空中的声音,有着波澜,不乏赞誉:
“不愧是三千年武运托生,想人所未想,能人所不能。若无张玄霸,这一步只怕……”
“你,已然突破到……张玄霸所说的,人仙之境了吗?他死前,似乎也未踏入那一境?”
梵如一带着探究。
“他不成,不是修持不足,而是天地不允……”
这次,他没有了回答。
梵如一心中微动,却也不再纠结此事,只将其人所说记于心中,方才道:
“陆先生,此刻,达摩神灭,你应允贫僧的东西,也是时候应该拿出来了。”
“还不成。”
呼!
山巅的寒风大作,梵如一眉眼耷拉下来:
“你是在耍笑贫僧吗?”
他能够以娈童卑贱之身,一步步登临天下绝顶,牧守一国,自非毫无依仗。
眼前之人,纵然于幻境中无双无对,可到底还未跨入现世,他自也不会如何畏惧。
“本座志于大道,凡俗的得失早不在意,自不会诓骗于你,只是,你要革鼎天下,缔造佛国,持之成就果位,却不是你想想的那般简单……”
“嗯?!”
被一语道破了自己的目的,梵如一微微有些惊讶,却也只是皱眉:
“陆先生此话何意?”
“一国不足以言界,三国统一,也仍是勉强,算上你经略多年的海外诸国,也仍是不足……”
虚空之中,石像的声音变得讳莫如深:
“本座自浑浑噩噩中醒来之时,曾于冥冥之间感受到了些微未来脉络……”
“未来三百年,大运起于白山黑水之间,那里,将会走出一尊秉承天变之大势的存在……”
“白山,黑水……”
梵如一不由得念叨了一句,眼眸深邃。
“那老妖八世身合一,承中原神器北迁之无双人气,必是横推八荒的一代人皇大帝……”
石像的声音中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除非能‘度化’一尊张玄霸,否则,无论如何挣扎,也是毫无用处。
可惜,你度化不得张玄霸,当世,也无第二个秉承三千年武运托生的西府赵王了……”
“有。”
“嗯?”
“贫僧是说……”
梵如一抬眸:
“或许,当世还有……”
……
……
啪嗒~
失了所有颜色的舍利子跌落在横于丹田之前的手掌上,杨狱拧眉睁眼。
“陆沉……”
苍鹰难渡,振翅百里又十里,云卷云舒。
俯瞰云海,感受着似乎又浓郁了不少的灵炁,隐隐间,他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一缕执念,达摩未曾留下太多的东西,他想说的,绝大多数都被消磨掉了。
而最后,甚至于连一句后事都来不及交代,只是倾尽余力,留下了那一战之中,他所遭遇的一切。
如来神掌、霸拳、七劫剑、天罡拳、三阴戮妖刀、现世达摩经……
那,不是单纯的学而化用。
依着舍利子中隐约传递的信息,那疑似陆沉之人,学而上,甚至超迈原主……
鹰背上,秦姒在摆弄‘天合’。
这件得自齐长法的异宝,于此刻发挥了妙用,将舍利子中的情报,尽数拓印了下来。
“那,真是陆沉吗?”
经由天合看到了其中景象,秦姒心头也不由发紧:
“他,真也还活着吗?”
“或许,这就是天变到来的征兆吧,百鬼日行,死而不僵的老家伙们,只怕不止一个。”
小心的收好舍利,杨狱仍在回想、总结着舍利子之中蕴含的情报信息。
信息缺失过多,他无从判断那人是否真是陆沉,化名之事,古往今来都不罕见。
“天变……”
秦姒微叹了口气。
这些年,时局越发的动荡了,天灾伴随着人祸,几乎席卷了大明,乃至于诸国天下。
动荡之下,几乎无人能够不受波及。
而令人心中发寒的是,这还只是征兆,真正的天变,还远远没有到来。
她有些担忧,却很快平复了下来,抱着天合,帮杨狱分析其中的信息。
“杨大哥,幻境里那人,无论是否是陆沉,只怕都远非寻常武圣可比了。”
舍利子已然没有光辉,但天合之中,仍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其内的声音与景象。
“不过,依着达摩祖师所言,此人似乎无法出幻境?难道,达摩祖师镇压的,就是此人?”
她说着猜测。
“此人是谁,不必追究。我更在意那人展现出来的诸般手段……”
杨狱不甚在意其人的来历,他的心思,都在此人的实力。
达摩幻境,数百年才开启一次,且最早也只追溯到四百多年前,故而,达摩留下的那一缕执念,自无有两千年修持。
但幻境之中,他的意志远非寻常武圣可比,被人于主场镇压,那神秘人的实力自非同小可。
那一式如来神掌也就罢了,其之后演练的诸般武学,虽只惊鸿一瞥,却让他心惊至今。
他是曾亲历了张玄霸鏖战当世六大武圣之战的,曾见得那无双霸拳之威。
而那神秘人所施展,几乎不下于最后时刻,极尽而巅的张玄霸!
这就尤为可怖了。
要知道,他施展的,可不止是霸拳,还包括着七劫剑、天罡拳、三阴戮妖刀在内,合击九门古今罕见的神功绝学。
“或许,是神通!”
秦姒猜测。
“极有可能。”
杨狱点头,这种可能性极大。
武道不可长生,其人能够存世三千年,必然是有着位阶,而他猜测,只怕是极高的佛类位阶。
如来二字,可不是谁人都当得的。
白犬乖巧的蹲在身旁,听着两人的讨论,虽然听不懂,还是聚精会神。
它越发聪慧,几有几分化妖的迹象。
唳!
也不知过了多久,寒风吹来了大雪纷飞,一声鹰啼响彻云海,打断了两人的思量。
“嗯?”
杨狱收敛心思,极目眺望,就见得大风雪中,隐见那一座依山而建的小城。
“黑山城,到了。”
……
“该死的畜生,险些将爷爷摔杀也!”
大雪中的山林里,传来禽鸟悲戚的声音,以及不少人的怒骂声。
呜~
一只偌大的红顶白鹤不住扑打着翅膀,却是如何都飞不起来,大片货物被甩在泥泞中。
“六爷,这鸟少见风雪,飞了这许多日,本来就困顿,只怕是被风寒所侵,死是死不了,但怕是得修整几日……”
听得下人的汇报,于六面色如常,只点点头:
“等探路的回来,一同去就近的小城休憩就是,对了,谁人知道这是什么地界了?”
“这……”
一行人走的仓惶,一路上慌不择路,加之大风雪掩盖了一切,一时间也难以辨认。
还是许久后,探路的下人回来汇报,才知晓。
“青州,顺德府?”
于六想了想,愣是没想起这是个什么穷乡僻壤。
“边关小地方,连名字也起的随意,因为靠近黑山,就叫个‘黑山城’……”
“黑,山?!”
------题外话------
晚安……
第728章 那一声龙吟!
黑山……
于六的心头微微一震。
古老相传,至圣之道,可以前知,他自然非是至圣,可身怀位阶‘独眸’,亦可前知一二。
但是,他还未炼化位阶,神通施展时掣肘极大,他非必要之时也根本不会施展。
可在之前,那下人吐露‘黑山’二字之时,他心中却不由一震,恍惚之间,只觉冥冥之间似有大运波动,目之所及处,尽是弥天之紫。
但……
“不对啊……”
于六心头喃喃。
忍不住取出了贴身藏着的一页帛书,上面清晰的写着‘白山黑水’……
对于自家老祖的话,他自然不会有什么怀疑,只是相比于老祖的话,他更相信自己的神通。
那紫气……
“难道说,是老祖看错了?”
于六的心中泛起嘀咕,然后,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
一个活了两百多的老家伙,记错一件事,也不无可能吧?
心中转着念头,他推开了身前满脸惊愕的属下,足尖一点,已跃上树梢。
于此处,视线开阔。
环顾四顾,就见得大风吹卷着大雪,为远山披上银装,白茫茫一片。
一座小城依山而建,四周似乎还有不少的村庄,隐可见缕缕炊烟,烟火气居然极盛。
“六爷?”
林中,一众属下已将散落的活物全部收拾好。
于六回过神来,翻身落地:
“留下几个人照料白鹤,其余人带上家当,随爷走去那城里瞧一瞧。”
一年又一年,大风雪或早或晚,初时黑山城亦是人心惶惶,但久而久之,发现除却冷了一些,也无其他影响,似乎也就慢慢习惯了。
风雪中,黑山城井然有序。
沿途都有衙役在清理积雪,一车车的木炭从城中运出,驰向附近的小村庄。
已升任捕头,且加入六扇门的朱十三带队在城外巡逻,年近三十的他,已褪去了稚嫩,唇边留着一圈胡茬,有了几分威严。
“狗日的老天爷,真是不给人活路!一年又一年,这雪怎么越来越大?”
清理积雪的衙役叫苦不迭。
这风雪太大,这头还未清理干净,那头,就已然又有了厚厚一层。
但不清理,是绝然不行的,大风雪来的第一年,没有防备,七八尺厚的雪,差点把城门都给堵了。
“少废话,多干活!”
巡逻到此的朱十三一瞪眼:
“别那么多抱怨!咱们还只是累点,其他县城每年冻死、饿死的都不知多少了!”
“头,冷啊!”
那衙役挨了骂也不恼,满脸苦兮兮:
“您老人家换血有成,气血如牛也似,这点风雪自算不得什么,可咱们真是冻的受不住……”
说着,他龇牙咧嘴的伸出手,满手的冻疮。
“唉。”
朱十三也不忍训斥了:
“再忍忍,等交班的弟兄来了,回去歇着,喝几碗热汤,养一养……”
勤快些,风雪到底压不倒房屋,可气温的下降,酷烈的天气,却足以让人崩溃。
被派来清理积雪,巡逻的衙役都是体魄强健的年轻人,可也受不住,城内外的老人,真个是门都不能出。
“头,您也别在意,俺也就是抱怨几句。”
见他叹气,那衙役挤出笑来:
“有土地爷保佑,咱们这几年可也没人冻饿而死,得知足不是?”
“这贼老天,也不知要冻死多少人……”
朱十三叹气转身,不着痕迹的搓了搓手。
他不过堪堪跨入气血如牛的门槛,血气有,但稀薄,远不足以抵御风寒。
他,也冷。
“嗯?”
突然,他神色一紧,按住了冰凉的刀刃:
“戒备!”
唰!
一众衙役反应迅速,纷纷按住腰刀,循着朱十三的目光望去,就见得远处风雪中有着黑点出现。
清理积雪的衙役们也都纷纷放下手里的活,或是回城通知,或是也抖落积雪,按住腰刀。
“头,好似是过路的行商?”
过了一会儿,有衙役低声说着,由远而近,已可看清,那是一行人背着货物。
“别说这几年,往些年,你见过大风雪天赶路,连匹骡子都没有的行商?”
朱十三瞪了他一眼:
“去禀告杨老爷子,顺便,和县令说一句……”
匆匆吩咐了几句,他按着刀后退,与一干衙役、兵卒一起守在城门之前。
黑山城,得天独厚。
这是这些年里,附近诸多县城公认的。
连年大风雪,绝大多数的县城不说颗粒无收,却也大大减产,只有黑山城附近,年年大丰收,粮食多到可以赈济附近村民。
虽然这些年都没有人敢来闹事,但终归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更何况,近几个月,附近的乡村、县城又有了怜生教的人出没……
“嘶!”
待得远处的人走近,不少衙役都倒吸一口凉气,不少人已不自觉的松开了手中的刀。
这些人,定不是盗贼、马匪。
原因无他,这群人的衣着,太过华贵了些。
穷人穿麻,富人着锦,蚕丝得来不易,纺织也难,在青州这苦寒之地,从来是价比黄金,非大富之家不可有。
而此刻,这一行人,无论是看起来像是主家的,还是下人,无不着上等锦衣。
尤其是头前那青年,更是贵气逼人。
大拇指上的羊脂白玉,泛着比大雪还有吸引人的光泽。
“贵人止步。”
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突然有些骨头软的属下们,朱十三轻咳一声,拦住众人。
“嗯?!”
听着这拗口的方言,远来的于家等人先是一愣,旋即皱眉。
“这位,大人。”
面色黑沉的管家上前一步,掏出路引,进城费:
“我等自神都而来,途径贵城,想要进城稍歇……”
朱十三眉头微缓,却并不让开:
“我黑山城只允许方圆五百里的百姓进出,其他地方来的,即便是手持路引,我等也不招待。”
二十年衙役生涯,他自不是没有眼力劲的,这行人非富即贵,武功又高,按理说,是如何都不该去拦的。
然而,神都的大人物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来黑山城这样的小地方?
且行色匆匆颇有狼狈之色……
这在他眼中,就是麻烦,就是危机!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的身后不是没有依仗……
“你!”
一护卫勃然大怒,抬脚就踢,势大力沉,空气都发出沉闷响声,却到底没踹下去。
于管家随手将其拦住,正想解释,却见一干衙役都是冷笑起来,似乎全然无惧也似。
这是……
“诸位都是来自神都的客人,真要硬闯,咱们兄弟自然是拦不住,只是……”
那一脚惊的朱十三眼皮都在跳,但他仍面无惧色:
“诸位若想动手硬闯,只怕这后果,诸位也承担不起……”
“嗯?哈哈哈……”
听得此言,于家一干青年不由得笑了。
“莫说你这穷乡僻壤,弹丸之地,纵是皇宫大内,咱们也不是没去过!”
“不错!小小捕头,太也猖狂!”
“不错!本大爷倒要看看,有什么后果,是我于家承担不起的!”
于六身后,早有人按耐不住了。
被逼出神都,他们心中本就窝火,此刻见得这捕头如此猖狂,登时火起。
“闭嘴!”
这时,毫无所得的于六回过神来,见此顿时呵斥住几人。
看了一眼有恃无恐的捕头,他心中微微一动,拱手道:
“家里管教不严,让大人见笑了。实是这路上舟车劳顿,困倦得紧……”
见他不为所动,他又故作好奇:
“不知大人刚才虽说的后果是……”
“好叫诸位贵人知晓,我黑山城算不得什么,可这小小城池,却是当今西北王……”
朱十三还未开口,身后的衙役已是嘴快说了出来,他一时都来不及阻拦。
也只得按刀等待。
他没混过江湖,可也知道名号是不能乱报的,但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直视一众于家的高手。
“西北王,张玄一?”
有青年愣了一下,正欲冷笑,就见得于六以及头前几人面色全都变了。
“西北王,杨狱的故居?!”
几人面面相觑,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越大的家族,越是可能出现英杰,同样,纨绔也不会少,身后那几人不知,他们如何能不知?
于家的商会遍布诸道州,怎能不知那位西北王的厉害?
只是,情报中籍贯这个,能够精确到州府一级已然不得了了,没有谁会细致到村镇的……
更重要的是,当世高手,也没从村镇里走出来的……
“这……”
听得杨狱的名字,不止于六神色一紧,身后的几人,也都眼神闪烁起来。
刚才出手那护卫,都是面色煞白一片。
过去的十多年,杨狱的名声于天下间都颇响亮,可要说其名气最大的地方,除却西北、龙渊之外。
那定然是神都,万龙道!
凌迟州主、怒斥皇帝、镇压西北王张玄一、裂土一方,成为大明四百年里最大反贼。
更有传言,其人已是武圣之境!
这样的人物,哪是他得罪的起的?
不过,与一众人的心惊肉跳不同,于六神色一紧后,眸光顿时亮了起来:
“这黑山城,竟是杨兄的故居吗?这倒是没听他说起过……”
“啊?”
这话一出,不止是于家的一干高手,便是朱十三等衙役,也都愣住了。
“你,你认得……”
朱十三将信将疑。
“杨狱,乾元九年押送凡人去青州……”
杨狱的情报,于六随口就可道来,知道的比朱十三可详细太多了。
果不其然,朱十三被唬住了,但仍是有些犹豫,倒是黑山县令匆匆而来,含笑相迎。
知晓众人是来自神都,神情恭敬许多,知道于六与杨狱为友,脊梁都弯了几分。
在一众衙役的注视下,将人迎了进去。
“这……”
衙役们面面相觑。
“大人……”
朱十三正自皱眉,就听得城中远远传来呼声。
“什么事大惊小怪?难不成怜生教的人出现在城里?”
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毛躁的属下,下一瞬,他也好似屁股着火般跳将起来,发足狂奔向土地庙。
……
……
“六爷,您这又何必?顺德府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县,何必……”
走在大街上,于家的管家十分忐忑的传音。
神都的风起云涌尚未波及到包括于家在内的诸多大家族,但他们这一路上,可不太平。
于家老祖宗交好了不知多少人杰,可同样,得罪的人更多……
“六爷……”
“六哥,走吧……”
其他的于家高手,也都纷纷传音,吵的于六十分烦躁,当即狠狠扫了几人一眼。
“闭嘴!”
他,自然是有所打算的。
如果说,之前那一瞬间,他还可能看错,可得知此城是那西北王杨狱的故居后,他兴趣就大增了。
诚然,为家族千年计,塞外,他不能不去,不可不去,不敢不去。
但每每想到要和一群蛮子朝夕相处,他就觉得无比抗拒……
是以,他也不知自己处于什么心态,但就想进城瞧瞧……
一路上,黑山县令颇为热情,于六心思却不在,随口应付着,也少见的多次催发了神通。
只是任他如何去看,也再看不到那紫气滚滚……
“白山,还是黑山?”
多次施无所得,于六心中不禁有些烦闷,头一次想念起神都里的那老家伙。
早知道,就问仔细些了……
后悔的念头一闪而过,于六的眼神陡然为之一凝,猛然回身,望向城北。
神通,又一次自动催发。
隐隐间,于那肉眼不可见的细微处,他看到了丝丝缕缕的云青色雾气汇聚,似潮似海。
这是?!
莫大的震惊袭来,瞬间让于六忘却了身边的所有人,足下一个发力,差点将身边众人全都撞倒。
“六爷?!”
“你!”
一众人先是一愣,包括黑山县令在内,全都变了脸色。
继而,纷纷追了上去。
于六心神之震动,已然无以复加,头一次,他发现自己也能跑如此之快。
然而,就在他即将跨入那青色云海覆盖处时,他的身形就是一僵,好似立地生根了也似。
一声悠长而又神圣的龙吟声,于他的耳畔响彻。
这是,
“传说中的,神灵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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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无数火雨如陨石般从天空坠落,砸向地面,宛如世界末日。
“一不小心好像要成为毁灭世界的罪魁祸首了,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请假一天哈
因事出行,在路上,赶不出来……抱歉各位。
最后,因为某些事,言语过激,企鹅号叒进去了……
第729章 真,天命之子!
神灵降生?!
土地庙外的寒风之中,于六心神皆震,狂乱不已。
传说之中,但凡神人降世必有异象,相传,大明太祖张元烛,其降生之前,其母曾梦见烛龙衔日而降。
更有传言,秦皇降生之前,曾有漫天星斗相随,普天星象入梦。
除此之外,什么梁柱盘龙,赤光满室,梦入大泽,异香扑鼻……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可传说到底是传说,至少于六自己从未见过,也无人真个亲眼见过。
然而此刻,经由神通映照,他看到了青云如海,龙行其间,纵声长吟,日光皆黯。
这一幕,岂非像极了传说之中的神人降世?
联想着自己之前所见,于六心中震动不已,忍不住又对自家老祖的话产生了质疑。
‘难道老祖宗他真个神志不清,记错了?’
呼~
一念还未转过之时,城中似有大风骤起,一道剑光瞬杀而至,剑未至,森森寒意已然直抵眉心。
“大高手!”
于六瞳孔一缩,寒毛直竖,不假思索的暴退,同时抛出大片的符箓来。
于家乃首富之家,符箓自然不乏,此次领命出门,老祖宗更是赠了大量护身之物,以应对路上可能出现的追杀。
此刻受惊,瞬间就抛出了小半,大片的光影交织,金光如钟一般罩在身前,更有灰色雾气化作刀剑阻敌。
然而,只是一瞬之间,身前的大片光影已然如烈日暴晒下的积雪,纷纷融化、消散。
继而,一口灰扑扑的长剑,从流光四散之中杀将出来,只是一递,就割裂了他的罡气、衣袍。
遍体生寒!
“哪来的这般高手?!”
于六心中骇然。
能被他贴身收藏的符箓,无不是天下精品,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那位符水观云泥道长亲自画出来的上等符箓。
他曾经尝试,便是换血大成的准宗师,也无法一剑斩破一张符箓,此刻他抛出上百张,自问便是真正的宗师也得拦住一瞬吧?
这人难道是大宗师?!
这个念头一起,于六已然悚然到了极限。
成仙四步与武圣四步,同为四步,差距却是极大。
他已然点燃命图,位阶将成,理论上,于神通主中的层级,相当于换血武者中的大宗师。
然而,仙道与武道根本不能够如此类比。
他身怀位阶独眸,神通甚至可以‘前知’,可也就仅此而已,若无护身法器,他连换血大成的武者一击,也是抗不下的。
遑论眼前这等高手?
当即,他也顾不得肉疼,瞬间催发了护身法器。
他惊惧而又不甘,这剑客来得太快,而他猝不及防,否则,凭借老祖宗交给自己的诸多法器,未尝不能一战。
轰!
先有剑光至,才有气爆轰鸣。
于家的一众高手以及黑山城县令将将来到街头就看到此幕,一时间不由得惊呼、怒吼。
但却根本来不及阻止,甚至于惊呼声都未传到,那暴起的剑光已然将于六淹没。
轰!
又是一声爆响,眼见得老祖宗赐下的护身法器也被洞穿,于六的脸色顿时煞白一片:
“我命休矣!”
嗤!
可怖的剑气搅碎了风雪与衣衫,刺骨的寒意充斥全身,于六无比清晰的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老子阴沟里翻船了……
心中哀嚎一声,于六不甘而绝望的闭上了眼。
然而,预想之中的剧痛并未出现,只有那刺骨的寒意如潮般涌起又退去……
静!
外界,突然间静的吓人。
‘发生了什么?’
于六艰难的睁开眼。
眼前,大雪依旧,寒风之中,一带着斗篷的神秘剑客收剑而立,正是那几乎一剑斩杀自己的神秘高手。
此刻,这位神秘剑客躬身伺候于一旁,犹如护卫一般,恭谨而谦卑。
而其身前……
嗡!
似被重锤扑面,于六的精神有着刹那的恍惚。
这一瞬间,他甚至没有看清那人的模样与衣着,眼前与脑海皆是一片空白。
像极了自己幼时得神通后,以其望日之时!
许久许久,两行血泪从眼角滑落,跌坐在地的于六眼前方才有了焦距,真个看清了那剑客身前之人。
那是个身着玄服,腰挎直刃的刀客。
他背对着自己,看不清五官与面目,可其气息却是浩瀚苍茫若云海,让人望之则心中生出悸动。
“杨,杨……”
匆匆而来的朱十三,一眼就看到了立于土地庙前,背对自己的刀客。
他惊喜的上前几步,可看了一眼那冷若冰霜的斗篷剑客,就没来由得就觉得心中有些忐忑,不敢再如往常般直呼其名。
“天青如水,飞龙在天……”
深深凝望了一眼土地庙上空,杨狱回过身来,看着进退维谷的朱十三,微微一笑:
“怎么,升任了捕头,就认不得故人了?”
呼~
随他一笑,那比风雪还要酷烈沉凝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于六心中如释重负。
那头,朱十三一愣后,笑着上前,轻捶其肩:
“捕头算个屁?你现在,可是声名赫赫的西北杨大王……”
“什么杨大王,像个土匪头子的诨号。”
杨狱有些无语。
从他初出茅庐到如今,他的诨号就没有好听过一回,不是杨砍头,就是斩首刀,如今又变成什么杨大王……
“这,这是?”
说笑了两句,朱十三才看向一旁的秦姒,突然就有些张口结舌。
“这是你家嫂子。”
杨狱微笑着介绍了一句,又轻轻拍了拍朱十三的肩膀:
“稍后,咱们寻处地方喝酒,现在,得先打发了这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
朱十三一愣,看向跌坐在地半晌没起的于六,后者也是心头一颤,正欲说什么。
却见那位鼎鼎有名的杨大王,连瞧自己一眼都无,就转过身,携那位白衣美眷,以及那斗篷剑客走入了土地庙中。
“这不速之客,指的不是我?”
于六心中松了口气,却又莫名的有些失落。
身后,黑山县令与一干于家的高手这才匆匆赶到,看着那消失在土地庙中的背影,心头惊骇又忐忑。
他们的心思,杨狱却无心去理会了。
“神灵降生……”
合拢的庙门之后,杨狱负手抬眸,凝望着半空之中那一片青色云海,以及那若隐若现,见首不见尾的苍龙。
乘苍鹰北来,看到黑山城的那一刹那,他已然感知到了其间不同寻常的气息变化。
而此时靠近,这种感觉,就尤为强烈。
以土地庙为中心,方圆百里、千里,乃至于更为遥远的距离之内,一场肉眼不可见的风暴,正在酝酿。
稀薄的灵炁,在汇聚,在纠缠,在暴动。
似受到了无形的感召,正在向着黑山城,准确说,是这方土地庙汇聚而来。
只是,单纯的灵炁暴动,自然不会生出这样的异象才是……
“小狱?你,你回来了?”
土地庙中,老爷子正捏着手,忐忑而焦虑的踱着步,见得杨狱进来,方才如释重负。
“你家婆婆……”
“您先去歇一会,这里交给我就是。”
安慰了一句忐忑的老爷子,杨狱一步踏出,纯粹而强大的真气推动着意志冥合天地。
阴阳生万物,故万灵皆有阴阳二寿。
远古之前,有大神通者开辟阴司幽冥,‘轮回’,使得阴寿化阳寿,转世三生,阴寿尽,方才真正湮灭于天地间。
可这,不是真正的轮回,一旦寿终,人神皆故。
而在劫末后幽冥坍塌后,阴阳寿转都已成为了传说,世间,就更没有什么轮回之说。
除非,真个有神魔活过了那传说中无神可渡的‘劫末’……
嗡!
一步跨出,无形的气流汇聚的狂风就自吹出了庙门之外,于庙外的寒风交汇,化作风暴吹卷而起。
刹那之间,天象变化,冬日的雪空之中有霹雳响彻,震动全城。
吼!
这一声龙吟,似有从虚化实的迹象,不止是于六闻听,不少精神强盛者,似也听到了些微。
而杨狱的耳畔心头,却像是有群雷震爆!
轰隆!
似有雷海落九天,淹没了心神。
杨狱的身躯不由一颤,以他今时今日之修持,心中竟也不由闪过一丝阴影。
这是刻在所有生灵骨子里的,对于雷霆的惊惧与忌惮。
“这气息,似乎像极了仙魔幻境的气息……”
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杨狱心中一动,没有去抵抗着雷音轰鸣,而是顺其音,溯其源。
这在以往,是他无法办到的。
意志虚无,无有实质,犹如雾气般缥缈,难以驱使,可达摩悟道图中的一次悟道,他的意志,已发生了某种蜕变。
依着张玄霸所言,这,已然是武圣级的意志了,只待按部就班的填充‘筋、皮、骨、脏、髓、脑’,就可登临武道至境!
嗡~
以意志冥合雷音,杨狱溯源而上,视线,也随之不断的蔓延、拔高。
直至最后,他的意志好似突破了一层无形的薄膜,这是半空中那翻涌的天青色云雾。。
哗!
云涌如潮,天高日明,群山起伏如林,大地厚重,不住蔓延到视线的尽头,才见海天一色。
眼前的景象变化,让杨狱都陷入了刹那的恍惚,这呈现在他感知中的,
不是什么雷海,也不是什么苍龙、大日,而是一方充满了勃勃生机的‘仙魔幻境’!
一方,极可能存在于劫末之前,灵炁还未彻底消散,浓度远超过现世的,仙魔幻境!
“这是?!”
感受着暴食之鼎的震动,杨狱的眸光一凝,旋即反应了过来。
他这还未出生的弟弟,竟然吸引来了一方,极可能是远古留存至今,无人发现过,且灵炁极为浓郁的仙魔幻境伴生!
这也行?!
他心中惊叹又诧异,却也松了口气。
这方仙魔幻境如何来的,他不知道,但只要不是什么仙魔转世,神灵托生就好。
不过……
感应之中,云雾翻涌,天青如水,仙魔幻境的到来,伴随着的,是屋内压抑不住的闷哼。
“婆婆!”
杨狱心中一紧,精神陡然拔高到极处。
然而,纵然他有十龙十象之力,意志也不足以运用,推动这方似虚似幻的仙魔幻境。
不得已,他只得再度催发通幽,同时引动暴食之鼎,去进一步的触碰这方仙魔幻境。
未开的仙魔幻境,是混乱而危险的,轻易触碰,不但无法进入其中,还有可能被反噬。
但此刻杨狱也顾不得这个,经由通幽为媒介,引动着暴食之鼎,他的眼前,终于浮现出这方仙魔幻境的讯息来。
【九九玄功境(?)】
【等阶:?】
【品质:九耀(极)】
【简介:……天地大潮,推来了远古遗留的不知名幻境,不知名仙神所留……
功成八9还加九,行满三千到大千……】
【状态:未开】
品级如此高的仙魔幻境?!
哪怕早有预料,杨狱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同时,压住心中的悸动,神意上涌,如剑一般刺向那方仙魔幻境。
他知道,如果不能将这方仙魔幻境打落虚空,那婆婆定要‘难产’!
咚!
这一撞,杨狱的眼前都是一黑,冒出金星来。
嗡!
鼓点也似的撞击声,也随之传递到了土地庙内外。
霎时间,满院皆青,更伴随着扑鼻而来的异香。
这香气,却不再是只有神通可觉,土地庙内外几乎所有人都闻到了这股香气。
一闻之下,就觉得通体舒坦,寒冷与疲累,乃至于积年伤势似乎都为之舒缓了。
“这是……”
院门外,于六的眼神瞪大。
没有人比他看的更清楚,随着这声鼓点炸响,空中的天青色云雾渐散,其内,一金灿灿、圆融融,形若金丹之物,显现出来。
同时,他‘看到’了一口剑,自上而下,斩向了那口金丹!
嗤!
似有似无的响声,是杨狱九次冲击这仙魔幻境所发出的声音。
这一次,终于不是撞墙,眼前的雾气,好似消散了些许,他的耳畔,传来了磕磕绊绊而又稚嫩的声音:
“我,睡呢!你……”
惊诧,错愕。
这声音的传来,让杨狱都差点愣住,旋即,就是化意志为手掌,重重打了下去:
“睡?还睡个屁!”
“赶紧给我滚出来!”
第730章 十劫山海第一神!
哇~~~
一声啼哭,高亢入云,带着泪水哗哗而落,直将屋内的几个稳婆骇的跌坐在地,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与此同时,比之之前更强盛十倍的异香也随之扩散开来,只是这次,直在院内流转,不曾再向外泄。
“这香气……”
小心守护在杨狱身边的秦姒都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只觉通体舒畅,似连毛孔都在舒张。
只这一口气,竟比她往日修持十天所得还要更多。
此刻已近隆冬,天大寒,风雪呼啸,院内只有一株叶子掉光的老槐树,与一颗似只有手腕粗细,蔫了吧唧的小桃树。
可在这香气弥漫之间,枝叶掉光的老槐树,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了新芽。
而那小小桃树也猛然拉直,不多的枝叶也一下舒展开来,好似在欢呼雀跃。
而更为惊人的,却是院落之中,焦灼忐忑的老爷子。
自得了神位滋养,加之练武有成,他也不复当年的垂垂老矣,筋骨强健,看起来不过五六十岁。
可此刻,这香气弥漫间,被他一嗅后,整个人都是一激灵,皮膜展开,筋骨‘咔咔’摩擦,竟似又年轻了十多岁!
“生,生了!”
但老爷子显然没有心情理会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他本来就不是很有见识与主见的人,大半辈子就学会了听命行事,怀胎近十年才生,这样的事,委实超过了他的想象。
这段时间,他心里压抑的不得了。
此刻听得听得屋内传出的哭声,两行老泪也不由‘哗’的流了下来。
踉跄着跑向房间,将那几个稳婆撞倒在地。
“你,你家孩子……”
几个接生了半辈子的稳婆全都脸色惨白,竟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张口结舌了几句,就想逃走。
连赏钱都忘了讨。
但还未出门,就被匆匆赶到的小武截了下来。
“几位婆婆莫要惊慌!”
伸手拦住几人,小武沉声呵了一句。
他虽然不知道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想来能将这几人吓成这般模样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流传出去。
“呼!”
吐气如风,吹得老树哗哗作响。
杨狱刚回过神,就自感觉到了异香扑鼻而来,轻轻一嗅间,催使意志神通后的困倦,竟消散了大半。
“咦?”
他心头一震,不由得伸手抓来一缕异种气机,微微感应之下,通幽居然有了反应!
【灵香】
【灵炁汇聚,以特殊法门祛除其中暴戾而化之香气,可蕴养万物、万灵……】
“特殊法门……”
念头刚闪过,屋内突然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声,杨狱心中一紧,无瑕去理会其他。
只抖袖放出了五鬼去收拢香气,自己则一步跨入屋子。
“啊?这是……”
身后,鬼婴震惊的声音响起。
眼前,是哭声止住之后的‘咯咯’笑声,杨狱挑眉看去,就见一粉嫩嫩圆滚滚肉球站的与房梁一般高。
没有正常孩童生出来时的皱巴巴,这小家伙晶莹圆润,眼神灵动,十分的白嫩与可爱。
只是……
自己跨入屋内的刹那,这小东西也正抖下一股热流,劈头盖脸的浇了下来。
那异香,于此刻浓郁了十倍都不止。
“这小犊子……”
杨狱眼皮一抽,哪里不知道这记仇的小家伙是刻意为之。
当即一抬手,真罡上涌,将那热流吹的倒卷而回,反浇了他一头一脸。
“哈,呀!”
笑声戛然而止,那小家伙愣了好一会,直到尿液从脸颊流入嘴里,才‘哇哇’大叫着扑了上来。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杨狱哪会惯着他,这小家伙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其实十分之皮实。
啪!
啪!
啪!
抖手就是十几巴掌,直将大叫声打成了大哭声。
这时屋内,已是一片狼藉。
“呸呸呸……”
老爷子灰头土脸的从杂物堆里爬了出来,苦哈哈的揉着脸,看了下打闹的兄弟俩,张了张嘴:
“该!”
龇牙咧嘴的揉着脸上的淤青,老爷子只觉自个好似被大象踩了一脚,眼前阵阵发黑,嗡嗡乱响。
“小,小狱。”
床榻上,杨婆婆唤了一声。
“婆婆……”
杨狱这才停手,提溜着嚎啕大哭的小奶娃,他走近床榻。
本想渡一股真气过去,却不想婆婆根本没有生育后的虚弱,精神出奇的好,只是握着他的手,不住流泪。
“回来啦……”
似有许多话想说,但也就化作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嗯,回来了。”
杨狱心中酸涩。
初来此间,老爷子匆匆外出又久久未归,都是娘俩相依为命,此刻见得婆婆,他也忍不住眼角微热。
紧紧的握着杨狱的手,老妇人有些紧张与不安:
“这,这孩子……”
看了眼挂在自己手臂上的小奶娃,杨狱也有些牙疼,但又能说什么?
“挺好的孩子,皮实,抗揍……”
“他……”
老妇人颤巍巍的伸出手。
杨狱不着痕迹的变换眼神,冷厉的瞪着这小家伙。
不比老爷子,婆婆这辈子都没走出过黑山城,绝大多数时候,甚至连小巷也不怎么出去。
不问可知,她此刻心中的紧张与忐忑。
出乎预料,与对待老爷子与自己的态度截然不同,这小家伙顺从的被老妇人抱在怀里,
亲昵的蹭着脸。
“好孩子……”
老妇人的脸上有了笑容,轻轻抚着,也许是哭的累了,没一会,在杨狱的注视下,这小家伙也沉沉睡了过去。
这时,杨狱才安心,合上门,与老爷子一并出了屋。
爷俩走的远了些,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唉!”
不同的心情,却是一眼的叹息。
老来得子,正常来说,那本当是十分喜悦与开心,可老爷子却有些愁眉不展。
不说怀胎九年这样闻所未闻的奇事,单单一脚差点将自己踹晕过去的力道,可就不是寻常孩子能有的。
这,这可怎么管?
而杨狱的叹息,却来自通幽所得。
或许是通幽增进,亦或者是这小家伙对他并未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恶狠狠,只一眼,就瞧见了他的命数。
【天赐位阶图,仪式:仙与神配,或可诞下神子,余荫后人,福泽绵长……(已完成)】
一如他于法则之海时所料,老爷子的仪式,真个完成,成仙四步,已然走完三步,比他也不慢分毫。
而这小胖墩……
【杨间(0/999)】
【体质:先天道体(百窍通、筋骨健、玄关开、气血净、三元归一、天生武圣……)】
【命格:???】
【命数:十紫一黑】
【山海第一神(深紫)、先天道体(深紫)、九九玄功境(深紫)、仙神之子(深紫)、千岁之寿(淡紫)、气运之子(淡紫)、元阳之气(淡紫)
父兄母皆神(淡紫)、赤子之心(淡紫)、聚灵体质(淡紫)、天地之妒(深黑)】
【简介:古老相传,仙、佛、神、魔、妖不可相交,交则生异数……因故而生。
此为十劫、山海界、第一尊仙神道果相交之神子,秉承大运而降,怀抱九九玄功境而生,亦有必死难生之劫数……】
【秉大运而生,必招劫数,仙神相合之子,血肉精粹实为世之大药,服之可延寿、可避毒、可疗伤、可修行、可晋升……】
【注:其生而大运勃发,易逢奇遇、易招妖邪、易遭劫数……】
绝世奇才!
人形大药!
哪怕以杨狱此时此刻的心境,也用了许久才这股震动,却仍是时有悸动。
再一次,他察觉到了人与人的差距。
从未见过的十一条命数,十条全紫,贵到不可言喻!
尤其是,其生有四条深紫之命!
淡紫与深紫,看似一线之差,其实差距大到此时的他都无从揣测。
因为,迄今为止,他只见过一次淡紫色的命格,那就是未死之前的鬼婴,那来自于生死簿残页的对境成双。
然而,极贵的命数之后,是极度凶险的劫数。
‘天妒……’
杨狱深吸一口气。
那小胖墩的命数,在他眼中,是紫与黑交织,形若太极般的两色。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那一条天妒之厄的份量,足可匹敌六浅四深,十条全紫之贵命!
事实上,察觉到这条恶命的同时,他已然尝试以通幽改易,然而,这十一条命数彼此相连,一动则满盘皆动。
在他的感应之中,如巨岳般不可撼动,至少,二重的通幽,无法撼动其全部的命数。
自己叹气,老爷子不觉得有什么,可瞧见杨狱也叹气,他心中就不由得‘咯噔’一声:
“这孩子……”
杨狱收敛心思,报喜不报忧:“这孩子,挺好,比您想象的还要好的多的多,只是……”
“只是什么?”
老爷子心头一紧。
“只是……”
杨狱转身,握住秦姒的小手,转移了话题:
“这遭,得劳您和婆婆带着小弟,与我们一起回西北城了。”
“啊……”
秦姒轻呼一声,耳根有些发红,但却还是忍着羞涩,福了一福:
“小女子秦姒,见过伯伯……”
“啊,好,好……”
之前心慌意乱没有察觉,此时回神,老爷子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但烦闷的心情却也一扫而空。
“好孩子,好孩子!等会,去见见你家婆婆,她这些年,可是念叨了不知多少次呢!”
老爷子的精神,顿时被转移,说着就忍不住瞪了杨狱一眼:
“一去十来年不着家,你家婆婆不知夜里哭了几回……”
“这不是回来了吗?”
杨狱有些愧疚,却又觉心中少有的平静安详。
两世为人的他,对于此界始终有着若即若离之感,有种身处异乡的惆怅。
也只有在这里,他才有种归属与安心。
一向强势的西北王,此刻少见的有些狼狈,秦姒捂嘴轻笑,心中也觉十分安心。
“不对!”
爷俩说了几句,老爷子猛然想起了什么,狠狠拍了下大腿,十分懊恼:
“哎呀!老头子走不了啊!你难道忘了,我是,黑山城的土地神?!”
土地神,为一地之神,无论是远古之前,还是如今,都是无法轻易离开驻地的。
一旦离开,轻则神位不稳,重则遭受反噬。
这是写在神位之中的,
‘天条’!
没有打扰爷俩的交谈,秦姒去了厨房,忙碌着,给婆婆端去了鸡汤。
这头,杨狱打发了小武与寸步不离的荆一,拉着老爷子来到老树下的石桌前坐下。
庙外,于六等人风中狂乱,想走不敢走,想问又不敢问,只得在寒风中等候处置。
几人的反应,杨狱自然知道,却也不在乎。
“土地神虽说无法离开驻地,但总有着例外……”
“例外?”
老爷子一愣。
就见得杨狱手腕一翻,几条灰影已然没入掌中。
再一翻,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飘出了一缕孤魂。
“鬼?!”
老爷子‘腾’的一下站起身,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是鬼,是城隍”
杨狱有些无言以对。
堂堂的土地神,居然怕鬼……
但也知老爷子大半辈子养出来的性格,轻易无法改易,只得看了一眼陈玄英。
这与他定了‘五十年效力’的,曾经的龙渊城隍。
“……天神与地祇不同,天神乃是以道果为媒介,晋升之神,而地祇神位,只是‘天书’的权柄分化……”
陈玄英的脸色极差。
与杨狱定下五十年之约,他是有过考量的,按着他的想法,以他堂堂武圣,龙渊城隍之尊,纵然此獠再如何蛮横,总该有几分礼数。
谁料,这畜居然真个将自己当成座下小鬼来驱使,心中如何能不憋屈?
只是人为刀俎,他也没有办法,只得耐心讲述着,天神于地祇之区别。
“天书?”
老爷子一脸茫然。
“相传,远古之前,寰宇间有三大异宝,一称冥书,掌万类生死存亡,一名地书,录寰宇群山诸海……
最后,则是天书,收录天神地祇之名,乃远古神庭至尊至贵之宝……”
强压着火气,陈玄英冷冰冰的说着:
“土地自不可擅离驻地,否则就会如老夫般沦为孤魂野鬼……”
“这样……”
见老爷子有些失望,杨狱打断了陈玄英的话,道:
“土地掌一县,山神踞一山,城隍,却可任行于一州一道……”
“可城隍……”
老爷子心中稍稍释然,却又觉忐忑、自卑:
“老头子,也能当城隍吗?”
“何止城隍?”
陈玄英突然冷笑:
“远古之前,神佛俱灭,仙魔皆陨!你若有天书在手,不要说什么土地山神,鬼神城隍。
便是传说中的阎王,甚至于……”
话至此处,他陡然打了个激灵,骇然看向杨狱:
“你问我打听天书,该不会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