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驿站喝茶?
呼呼~
迅疾的风声在耳畔不住响动,两侧的景物,极速的掠过。
青州虽非养马地,可到底是边境,并不缺马,徐文纪赠送的这匹龙马虽比不上为聂文洞拉车的雪域龙马。
却也是顶尖好马了。
真正的好马,绝不只是速度快而已,更讲究个平稳和契合,一如此时这匹黄蛟马,奔踏起伏间,始终保持在一个平面。
无论脚下的是荒野还是土路泥泞,都并不显得颠簸,速度,还很快,远非寻常马匹可比。
“呼!”
“吸!”
马背上,杨狱一手持缰,一手轻按马鬃,却是闭着眼睛,静气凝神,强大的五感自会辨别路途与环境。
他的气息缓慢而悠长,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奔腾不休,极为剧烈的血液流动。
换血,不止是字面意义的换血。
更多的,是以血气蕴养自身,达到脱胎换骨的过程。
“若武功最初果真是佛、道两家的高人从神通之中演化出来的,那换血的顶点,岂非也相当于神通成就?”
“要真是这样,那可就有意思了……”
杨狱心中泛着思量。
得益于暴食之鼎与他自己的勤勉,他的武功进展很快,即便是最为短板的底蕴,也在慢慢的补齐。
更因自身有着神通可以对比,他隐隐间,就觉得换血的过程,有些类似于神通。
同样的脱胎换骨,只是更为温和而已。
呼呼!
风声呼啸,气流漫卷。
龙马的优势,渐渐就体会到了,寻常驽马,速度慢不说,还不持久,一气可跑一二百里,就汗出如浆,再跑甚至会暴毙。
上好的千里马,数倍于其,一日可行八百甚至上千,但全力奔跑之下,往往要休息半日甚至一日。
龙马,却不同。
它的速度比之千里马快的并不多,可持久力,却远远超过了。
杨狱清晨出城,一路不停,足足跑过八百里,这龙马方才出汗,耐力之强,让他都有些惊异。
“难怪龙马要价高,的确是好东西。”
微微感慨,杨狱睁开眼。
此时,日近黄昏,官道之上已无什么人老了,只有极远处,似有炊烟升起。
杨狱的目力极佳,虽距离颇远,却还是一眼看到了炊烟下的驿站。
大明多驿站。
官员上任、调任途中食宿、换马都要经由驿站,除此之外,驿站还肩负着接待宾客、物资运输、传递文书和军事情报等等作用。
除此之外,寻常百姓想要往来书信,也只有通过驿站。
当然,那是之前。
随着驿站的改制与裁撤驿卒,很多驿站早就破落,甚至被其他人盘下,或作为客栈,或作为酒馆。
那处虽还是驿站某样,可未必就还是驿站了。
“果然追来了……”
杨狱眸光微冷。
此番得了这好些食材,依着他的性子,非要将全部消化才肯出门。
而之所以答应徐文纪出城,可不止是因为看不惯四大家这些蛀虫,也是因为,城中对他恶意深深的那位。
随着‘老母想尔服气法’的精神,武功的进步,他的五感越发的神异。
隐隐间,已可嗅到常人对于自己的敌意了。
比如,此时。
在他的眼中,远处的驿站,就有着一道针对于自己的,如潮恶意!
……
……
官道之旁,有着一家由驿站改来的酒馆,外有篱笆围着,内有酒旗飘扬,门内,隐有酒肉之香。
以及呼喝划拳声。
夜色将至,若有来往客商,多也会在此处落脚,毕竟带着货物,一日也走不得八百里到青州城。
唏律律~
马匹长嘶声中,数道狼狈的身影下了马。
迎客的活计扫了一眼,这几人看起来十分之狼狈。
头前两人还好,只是狼狈了些,其后的三人,简直不成个样子,惨白干瘦好似厉鬼一样。
但这马,却是上好的马。
只是,这伙人似乎奔波很久,此时这几匹上好的马匹,都已半废了,长嘶几声,都快瘫在地上了。
看着,不免有些心疼。
“店家,快些上些酒菜来!”
几人大步进屋,头前一人甩着乱发,拍下一锭银子来,声如洪钟。
“得嘞!”
见得银子,伙计自然也不管这些人的来意,转身就去了后厨。
这几人,也不在乎其他客人的目光,寻了处角落坐下,等待酒菜,也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戒备着。
“酒菜来了,几位客官慢用。”
没多时,酒菜已奉上。
这几人显然是饿的狠了,尤其是脸色惨白的三人,更是眼珠子都有些发红,几乎抢一般将肉塞进了嘴里。
这吃相之凶恶,让伙计吓了一跳,其余客人,也都吃惊不小,不过行商在外的多是谨慎,倒也没人敢嘲笑什么。
“呜~”
突然,其中一人发出不明所以的呜咽声,身侧几人只以为他吃呛了,忙在他背上一拍。
“啊!”
却不想,这一拍之下,这人竟整个瘫在了地上,恶臭也随之传来,竟是失禁了!。
“小石,你怎可如此失态?!”
一众客人厌恶退开,同行几人也全都色变,但还不及询问,那人已是颤抖着指向了门口:
“他,他,他追,追来了……”
他?
谁?
酒馆里的一众人都是一惊,这几人看起来也有武功在身,却被人吓的失禁?
惊诧看去。
就见得一批鬃毛棕黄,四蹄发白的高头龙马绝尘而来,速度迅疾,猛然停下,却又丝毫不乱。
一背长弓,跨长刀的青年,翻身下马,向着驿站往来。
“啊!”
这一看,大堂里顿时传出三声惨叫来。
那三个脸色惨白之人,真好似厉鬼一般发出刺耳的尖叫,已分不清其中是惊恐还是愤怒了。
“闭嘴!”
终于,有客人看不下去,一声怒斥,压过了三人的尖叫。
“你,你还不放过我们……”
那失禁的年轻人,绝望的呻吟一声,几乎瘫软在地。
这几人如此大的反应,翻身下马的杨狱自然注意到了,他冷眼扫过,已认出了这几人,不由的挑眉:
“我听说,昨夜有人趁乱逃出大狱,原来是你们几人。”
“杨,杨狱……”
脸色惨白的三人都有些绝望了。
“杨狱?!”
那乱发遮面,显然有过乔装打扮的老者闻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你就是杨狱?!”
“铁剑门,罗烈。”
见得这老者,杨狱心中顿时皱起眉头。
他跨箭而来,于城外击溃了青州贼寇,并将包括于长镜、钱叫花等宗门高手也都拿下,其中,就包括这罗烈。
不过,他走的匆忙,只嘱咐几个锦衣卫将这些高手下大狱,却没有想到,这罗烈居然当天就越狱成功。
而且趁乱救走了被他擒下的铁剑门老中青三人。
关山水、石永言、严景略……
“你,你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见得杨狱,罗烈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昨夜之战,面前之人以一己之力,击溃了贾擎为首的长留众寇,更将他们一网成擒。
其箭术武功都已达到一个极高的程度。
哪怕是完好之时,自己都不是对手,更别说,被穿了琵琶骨,侥幸逃走,一夜奔波,气力大减的现在了。
这话问的杨狱都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
“青州城外八条路,你们偏偏走了这条……”
“杨狱,杨爷!您就放我等一马吧,我等必将洗心革面,再不敢胡作非为……”
关山水与严景略都还能绷得住,最为年轻的石永言却是彻底绷不住了,涕泪横流,连连讨饶。
这一年的牢狱之灾,几乎让他崩溃了。
“住口!”
罗烈大怒,一脚将其踹翻,拔剑直指:
“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好男儿,岂能向鹰犬求饶?!”
“几位太瞧得起自己了。”
杨狱没有回答,大堂里,却传来一声淡淡的嗤笑声:
“门外的这位,可是诛杀了长留大寇冀龙山的少年英杰,就凭你们几条臭鱼烂虾,也想着鱼死网破?”
“诛杀了冀龙山?!他?”
“怎么可能?!”
“杨狱?冀龙山死了?”
听得这句话,大厅之中顿时哗然。
人的名,树的影。
若说最近数月,哪个名声最响,那毫无疑问是要拔城十座的冀龙山,遍地烽火狼烟,几乎让他的名声到达了无人不知的地步。
此时猛然听到这个消息,在场之人自然吃惊不小。
“谁?!”
罗烈也是一惊,将信将疑的正要回头,身子却猛然一僵。
一只手掌,悄无声息的扣在了他的后脖上,劲力含而不发,却让他心头狂跳。
“六扇门铜章捕头,苗风,见过杨大人。”
一手钳制住了罗烈,另一手施重手将其余几人全部点倒,略显富态的中年人笑呵呵的冲着杨狱点点头:
“这点小事,在下代劳就是。两位,慢慢聊。”
说话之间,他冷眼扫过整个酒馆,语气不高不低,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所有人,全都滚出去!”
呼!
似有寒流刮过。
酒馆里的一众人全都打了个冷颤,哪里敢拒绝,忙不迭的退出了酒馆。
“两位大佬,慢慢聊,在下,先走也!”
见杨狱缓步走进来,苗风足下一点,提着拿下的犯人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杨大人好威风,好煞气。”
空空荡荡的酒馆里,传来声音,角落处,方其道,手提茶壶倒水:
“喝杯茶?”
第202章 逆夺道果(第一章)
袅袅水汽混杂着茶香飘荡。
杨狱按刀驻足,冷眼相望。
普通的身高、普通的身形、普通的五官,乍一看,这似乎是个丢进人堆都未见得会引起其他人注意的中年人。
唯一好过寻常人的,是他的肤色白皙,并没有风霜造就的痕迹。
只看其人,任谁也看不出这位普通中年,会是无论武功还是地位,都在青州前列的大人物。
六扇门总捕,方其道。
大明钳制天下的手段繁多,内有六部集权,东西两厂,外者如大明九王,分踞一道三州。
之外,锦衣卫与六扇门监察天下。
单纯的权柄而言,锦衣卫自然要远超,可六扇门分布天下,收纳江湖武人,无论是人员的组成复杂,还是出头难度,都远超锦衣卫。
能做到一州总捕的,无论功绩还是武功,都是其中佼佼者。
更不要说,方其道可是从京都下来,疑似与那四位争过四大神捕的大高手。
事实上,他初来青州,就被人列入青州前十,甚至有人猜测,他是特意被朝廷派下来,钳制大将军魏正先的。
“后生可畏啊……”
空下来的大堂内,方其道端茶细品,杨狱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着这位后起之秀。
“如果不是你的卷宗现在还摆在我的案头,我都很难相信,三四年前,你会是个几乎被饿死的流民乞儿……”
他的眼底有着涟漪泛起。
他是个极少动容的人,可看着面前之人,心中不由的掀起波澜。
这世上有天才吗?
毫无疑问的有。
天赋异禀,身负巨力者,他见得多了。
资质极好,换血远比常人要容易的,他也见过。
于刀、剑、拳脚、横练有着超乎寻常的感悟者,也不是没有。
可眼前之,不但身负巨力,换血也快,刀法娴熟,轻功惊人也就罢了,还在极端时间内,掌握了一手令人惊悚的上乘箭术。
这一桩桩,一件件组合起来,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动容了。
“你想说什么?”
杨狱沉凝心神,感应着四周的一切细微变化。
面前之人,极为危险,比之冀龙山还要危险的多,因为,面对冀龙山之时,自己始终处于暗处。
可面前这位,却始终在阴影中盯着自己。
“你大抵以为藏的很好,可惜……
你大抵不知道,一个出身边荒小城,一无资源,二没名师,三无上乘武功的流民乞儿,在三四年,甚至更短的时间里,几乎逼近了一州绝顶的位置。
在有心人的眼里,是多么扎眼。”
方其道淡淡一笑,有着玩味:
“说来,你还要谢我。若无本官为你遮掩,你早就进入更多有心人的眼中了。”
“说起有心人,方大人,才是最大的有心人吧?”
杨狱心中微沉,却也不显惊慌。
出头太快,被人盯上,这几乎是必然的。
可若因为被人盯上就困居小城,这与因噎废食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不走出黑山城,莫说上乘武功,哪怕是中乘武功,他都根本无处去寻。
不加入朝廷,不说不败天罡、青龙九杀、十步一杀这样的顶尖武学,即便是周游六虚、裂海玄鲸他也根本接触不到。
更不要说‘换血大丹’以及六次换血之后的药浴之方了。
有得必有失,他心中很清楚,也早有预料了。
“不错。你击杀秦氏兄弟之后,我就已然断定,你绝非寻常武者,而是,身怀道果的‘异人’。”
方其道很坦然:
“你很果决,并未上断怨台,可结果是一样的。”
“异人?”
杨狱反问,自动忽略了前面的话。
方其道什么时候盯上自己,他并不感兴趣。
“身怀道果者,皆是异人。”
方其道慢条斯理的为自己倒上茶水,细品,慢言,不急不躁:
“我三岁就开始浸泡药浴,七岁就开始练武,三十多年里没有一日懈怠,可那冀龙山,半路出家,却几乎追上我。
这种‘异’,实在令人不甘,且羡慕。”
“三岁药浴,莫非就不异于常人?”
杨狱打断了他的话,冷笑:
“这世上九成人可都没有这种待遇,甚至,毕生都不要想着能成为武者。”
方其道似乎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杨狱能够清晰的感知到他话语中的不甘、厌憎与艳羡。
他所厌憎的,不是‘异人’。
而是,为什么他自己不是异人。
“这么说,我也算是‘异人’?”
方其道微微一怔,随即笑了:
“可惜,比起这种,我更想成为,真正的‘异人’!”
真正的异人!
杨狱眸光一动,带着试探:“莫说我没有道果,即便有,可据我所知,道果是无法被掠夺,转移的……”
道果,是不可被掠夺的。
依着徐文纪的猜测,道果的认主并非是完全随即与巧合,而是因为,道果拥有者
“事无绝对。”
方其道淡淡的看着杨狱,似看出了他的心思:
“听闻你从徐文纪那里得了一册道果杂谈,怎么,上面没有记载‘欢喜和尚’逆夺道果的事情吗?”
“逆夺道果,这便是你的目的?”
杨狱握刀的手更紧了一分,嘴角有着嘲讽。
“古往今来,觊觎道果而无道果者,非我一人,不甘心的,也非我一个。自然,逆夺道果的手段,自然也有着很多,很多……”
方其道饮尽杯中茶水:
“方某身为你的上官,却压你功绩、晋升,觊觎你的道果,已是不义在前,却不好再让你糊里糊涂的上路……”
啪!
茶杯落下。
方其道抬眉望向杨狱:
“到底同僚一场,若有什么依仗,尽可拿出来。”
两人的衣衫无风而动,沉凝的气势瞬间弥漫了整座酒楼,篱笆外拴着的龙马都似是受惊般发出一声长嘶。
“如你这般坦荡的小人,世上也是少见了。”
杨狱几乎笑了出来。
“随你怎么说吧。”
方其道神色漠然,却似有所感应,看向杨狱攥紧的左手。
他一手按刀,另一只手却缓缓摊开,一枚似金似铜,蚕豆大小的豆子。
“这是……”
第203章 撒豆成兵(第二章)
“这是……”
方其道眸光一凝,下意识的就想出手。
但杨狱的动作更快,方其道微微一怔间,手掌已然倾斜,在后者的注视之下,这枚豆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啪嗒!
犹如金珠落地,轻轻一弹间,就有光华泛起。
嗡~
金光骤现,明亮无比。
继而,杨狱抽身后退,遥遥望去,就见得让他都为之震惊的一幕。
那金珠落地,在泥土中一个翻滚,竟好似面团般一下拉伸了开来,眨眼之间,竟生出了四肢五官!
这一幕太过惊悚,哪怕是方其道都看的一怔,手下的动作慢了半拍,任由杨狱退了出去。
继而,在两人共同的注视之下,前后不过一瞬而已。
那一粒金豆,就在不断拉伸、屈伸之间,变成一个晶莹璀璨,散发着莹莹宝光的三寸小人!
旋即,小人又自开始膨胀起来,很快,竟长成了七尺之高!
“天……”
几个胆大的行商不曾走远,此时也见到了这堪称惊悚的一幕,一个个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谁能相信,一粒金豆子,居然肉眼可见的长成了人样?
看其四肢五官、筋骨皮膜皆全,简直是真人一般!
“撒豆成兵?!”
莫说是其他人,便是杨狱也看的目不转睛,心神摇曳。
见得这枚豆子之时,他也有过类似的猜测,可真个见得,还是无比的震惊。
一枚豆子,凭什么能长成这般大?
“这撒豆成兵是徐老大人的神通,还是他从别出借来的手段?”
杨狱都有些发怔。
击杀冀龙山那一夜,徐文纪曾交给他两样东西,其中一张符箓样式的,已被他作为手段,贯穿了冀龙山的横练神通。
第二件,则是这枚似金似铜的豆子。
而今日早上,那封信实则是两份,其中一份,正是要他出城之后若遇人截杀,则不要避让,放出此枚金豆。
若没有这信件,他遥遥感知到驿站里的浓烈恶意,可未必就会堂而皇之的靠近。
至少,也要等到夜幕降临。
“神通,传说中的神通!”
不远处,藏在草丛里的几人,简直疯狂了一样,害怕恐惧,却又忍不住想要继续看下去。
数千年里,多少神话传说流传,多少帝王将相求仙寻道,可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那都是传说,流言。
而眼下所见,却是真正的神通啊!
一枚豆子,长成了人样!
“撒豆成兵……”
反倒是方其道,在惊诧之后,第一个恢复了平静。
他的眸光发亮,上下打量这薄薄金光中的人影,有些诧异,也有些恍然:
“不愧是朝堂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真真是老奸巨猾……”
他早猜测徐文级别有手段在身。
是以,围杀冀龙山之战,局势已极为凶险他都没有现身,正是为了逼出徐文纪的底牌。
可没想到,他居然还藏了一手……
这枚豆子,很明显,是为了自己准备的。
轰!
念头泛起之瞬间,方其道已然出手,掌力雄浑,几如山岳横移,直引得整座驿站都为之摇晃。
那金甲人影还未成型,已被其掌印彻底覆盖。
呼!
三丈不到的距离,对于方其道而言,几乎是贴面,掌出即至,破空的尖锐鸣动声尚未炸开,其五指已将将扣在其面目之上。
可就在这时,那薄薄金光不知何时已然散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他一般平平无奇的脸。
然而,看到这张脸的瞬间,方其道却如遭雷殛,大叫一声,疯狂暴退!
轰隆!
他的动作是如此之大,退步之间,周身萦绕的罡风都为之吞吐开来,只一下,那偌大的驿站都为之坍塌了!
“赵王爷!”
方其道的声音,再没有了平静从容,甚至被惊惧所充斥。
荡起的烟尘之中,他仍在后退,直至退出了百丈还多,才勉强停下了脚步,却仍是如临大敌。
甚至于,有些颤栗。
“赵王爷?!”
听得这一声尖叫。
莫说是草丛中乃至于更远处等待的行商们,即便是亲手丢出这枚金豆子的杨狱,都是一个激灵。
大明,有且只有一位赵王。
那就是,曾总领天下兵马的西府赵王,张玄霸!
呼呼~
渐落的残阳下,方其道的脸色发白,望向灰尘之中屹立不动的金甲人,如临大敌,心中的惊惧却缓缓平复。
那一下太突然。
自己出手的对象,突然变成心中最为敬畏之人,着实险些将他吓破胆,但不及落地,他已清醒过来。
这只是那金豆子所化,不可能是赵王爷,至少,不能是真正的赵王爷……
“呼!”
“吸!”
然而,下一瞬,从灰尘中传来的悠长呼吸声,却又让他的面色一紧。
灰尘散去。
金甲人现身在众人之前,那悠长的呼吸,正是从它的身上传出。
“这也太像了……”
杨狱的距离最近,以他的目力,完全可以清晰的看到这具金甲人的全貌。
其貌不扬,平平无奇,唯有一双凤眸,显出睥睨天下的张扬与霸道。
除却没有凤翅镏金镋与赤焰披风、赤云龙马之外,几乎与他曾经在流积山幻境所见的那位西府赵王,一模一样!
空旷的荒野官道,一下静的落针可闻,唯有那悠长的呼吸声在传荡。
震惊!
巨大的震惊充斥了所有人的心灵。
没有人想到,一枚金豆能化生成人,更没有人想到,这个‘人’会是当代之传奇,一代武圣,西府赵王张玄霸。
“好,很好……”
长长的一口浊气吐出,脸色却仍旧难看的方其道强压下心中的悸动,握住了自袖口滑落的短剑:
“我却不信,区区一枚豆子,能……”
轰!
似有霹雳炸开,打断了方其道的声音。
那是踏地之声。
只是一踏而已,方圆数十丈的地面都是猛然一震,泥沙草木皆为之翻滚起来。
而那金甲人,已携带骇人至极的音啸气流,横掠数十丈,抬起一拳,如山岳倾倒、流星坠地一般。
重重打向了方其道。
其拳无因,却又好似有着无比凝练的意志,无比蛮横霸道的在一切看到这一幕的人的心头显现出来。
要你死,你就死!
第204章 霸拳!(第三章)
轰!
人如长虹贯日,拳如流星坠地。
大地震颤,乱世横飞,草木低头。
拳似刚起,已有劲风扑面,犹如实质般凝练的罡风拍打而来,顷刻间,大地上就开裂出千百道深深的痕迹。
“这拳?”
杨狱眸光一凝,心神一个恍惚。
在这一拳中,他好似梦回当日的流积山战场,这一拳,与当日在幻境中几乎将他打爆的一拳有着极大的相似处。
可也有着不同。
力量要小的多,可发力轨迹,精妙之处,却还要超过。
换而言之,如果说当日打爆他的那一拳,是随手而发,这一拳,就像是稍微认真了一些,只是受限于这金甲人,力量要逊色极多而已。
可这个逊色,也仅仅是相比于流积山幻境中的那位而已,实则同样沉重的不可思议。
拳印所过,都有着实质的波纹产生,这是音障被绝对的速度和力量贯穿了。
“霸拳?!”
眼见得这一拳破空而动,肉眼可见的透明涟漪扩散至肉眼可见的整个平面,方其道的瞳孔一缩,心中再无任何侥幸。
霸道至极的拳意深深刺痛了他的皮膜及心灵。
他绝不信一颗金豆能够化生出那位霸绝军中的西府赵王,可这一拳的凶戾,同样让他心神狂跳。
绝大多数人,只知道张玄霸以凤翅镏金镋闻名天下,战阵无敌,杀伐凶戾,不败天罡至刚至阳。
却不知其在流积山一战,三百万人的杀伐战场中,磨砺出了一套惊天动地的拳术。
霸拳!
霸绝寰宇的霸!
恐怖!
大恐怖!
莫大的危机好似夜幕垂下,让他几乎窒息,甚至都有着放弃挣扎,束手待毙的念头闪过。
然而,这念头一闪而过,却刺激到了他心中最为深层的凶性。
“杀我,绝不可能!”
方其道心中一声低吼。
砰!
他足下重重一点,雄浑的内气瞬间点燃,催发出了骇人级数的沛然血气,染红了渐黑的天色。
筑基五关,换血十三。
他虽尚未跨过换血大成的最后一道门槛,可其一身血气,却远远超过了寻常的武者不知多少。
这一下爆发,四周的温度陡升,好似其身体之中真个藏有一方巨大的火炉,散发出足以影响四周环境的光与热。
“杀!”
一踏步,一长啸,方其道心中的无限恐怖尽化作暴怒与杀意。
这不是情绪的自然波动,而是演化出血气熔炉之后,气血深入骨髓与内脏精微处,能够影响自身的情绪。
恐惧如火,点燃了心中的狂怒,怒火反而压过其余一切负面情绪。
轰!
血气如潮,内气爆发的同时,方其道掌中的短剑也自凶戾斩出。
这一剑,看似一剑平平直刺,实则是以极为细微的动作震荡剑身,赋予其极端可怖的撕裂之力。
而这一剑刺出的同时,剑身之上更泛起璀璨的白光,白光交织于短剑之上,有着繁杂的符文之影一闪而过。
正是他自楚家得到的那一张破甲符!
这符箓来自皇太妃的元符经,可究其根本,是来源于符水观,云泥道人的道果神符书!
同样有着神通之威!
没有任何藏私,也不敢有任何藏私。
无论眼前是什么,单凭其与西府赵王一般无二的身形面容,以及这霸道至极的拳法,就足以让这世上的任何人全力以赴了。
任何大意,代表的都只有死亡!
轰!
刹那都不到,拳剑已然相交。
“我……”
刚一接触,方其道的瞳孔就被血色染红,狂涌的气血几乎将他的眼球都挤了出去,心头怒火,瞬间降至了冰点。
这一拳的刚猛,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不是力量超越自己,而是其刚猛太过,接触之刹那,他的罡风、横练、内息、血气就好似狂风之中的火苗,几乎被一下吹灭。
轰隆!
这碰撞来的太快太快,也太凶太凶。
在一众人的眼中,就只看到拳印与剑光一闪,继而两者相交之处,就好似浩日当空,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一瞬之后,才有好似前百碰撞之音糅成一声的惊天雷暴声,响彻荒野。
轰隆!
大地猛然一颤,恐怖的气浪同心圆也似凶猛扩散,一霎而已,百丈范围之内,一切草木都被连根拔起。
恐怖的罡风在大地上割裂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而两者相交之正中,更真好似流星坠地一般,足有十丈之地,齐齐塌陷超过三尺,然而,却不见任何的泥沙翻涌。
好似,泥沙土石都在两者的碰撞之中彻底消失!
“啊!”
雷鸣乍闪即灭,可痛绝的惨叫声,却是久久不息。
只一拳而已,罡风倒灌,将那驿站废墟彻底吹平了,而那方其道,更好似稻草一般,被一下吹出了不知几丈还是十几丈。
万念皆空!
这一刹那,方其道甚至感觉不到痛苦与绝望,他的所有念头,都好似随同狂飙的血液一并被打出了体外!
‘我没死?!!’
直至重重落地,方其道的心中才有了念头闪过。
然后,这一个念头,就变成了无边强烈的恐怖。
逃!
逃!
逃!
这是由外而内,从灵魂到肉体的最强催促。
强烈到方其道甚至连扭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几个翻滚,任由全身飙血,发狂也似逃了出去。
而他哪怕是回头看上一眼,就会发现。
一拳之后,那金甲人已变得模糊缥缈如影子,几个眨眼间,就再度变成一枚黯淡无光的金豆子,落在了地上。
荒野之中,一片死寂。
一切目睹这一幕的人全都呆若木鸡,被震惊的无法言语。
震惊于这一拳的恐怖,也骇然于那人的恐怖生命力,受了这样的一拳,血都染红了大地,居然都没死。
即便是杨狱,都没有回神。
他感知到了方其道的逃窜,却无暇理会,他的眼神如明镜,映彻着之前那一拳的所有精巧细微变化。
数息之后方才回神,将那掉落的金豆子抓起揣进兜里,翻身一跃,上了黄蛟马,向着渐落的夜色中,慌不择路逃窜的方其道直追而去。
此时夜色将落未落,他的主场,即将到来!
攻守易势!
第206章 众生皆苦
呼呼~
夜幕之下,风声呼啸。
杨狱催马而动,持弓在手,双目如电,扫视着山林各处,所过之处,一目了然。
隐可见草木轻微的断折,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六扇门的捕头,潜形匿迹的功夫不会比追凶拿人的手段差,方其道更是其中佼佼者,一跨入夜幕,第一时间就藏匿了身形。
只是……
“这方其道横练分明一般,生命力却如此强横……”
杨狱心神沉凝,感知着四周的细微变化。
那一粒金豆,有且只有一击之力,这并不出乎他的预料。
可这一击之力,毫无疑问的强横,杨狱自忖,这一拳他接下,下场不会比之当日流积山更好。
最好也是留有一口气罢了。
方其道的横练远不能与冀龙山相比,这一拳之下,全身血液都被挤的喷薄出来,却居然还能以如此之快的速度遁逃。
着实是出乎他的预料。
“换血十三,筑基五关。方其道毫无疑问是换血十三次,以自身为熔炉,蕴养出自身道路的准宗师了,只差‘换血大成、脱胎换骨’这一步,就可叩动武圣之门了……”
杨狱心中闪过念头,掌中的弓弦却缓缓拉满,如电眸光划过夜幕。
崩!
……
……
德林城,比邻顺德,木林,隔南山望青州,乃是千年名城,虽比不了德阳、木林繁华,却也算是一处善地。
比之穷山恶水的顺德府,好了不知多少。
夏秋之交,尤其繁华,街道之上,车水马龙,来往行商络绎不绝,各类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行人接踵摩肩。
醉仙阁高六层,雕栏玉砌,装饰典雅,乃是德林府城最为出名的酒楼之一,因有着自京城宴请的御厨坐镇,要价虽高昂,也座无虚席。
而此时,已近日上三竿,饭点将至,本该是爆满之时,醉仙阁中却是一派冷清之相,纵有客人要来,也都被小二伙计拒之门外。
说是无人,也不准确。
空荡荡的大厅正中,摆着一大桌,其上尽是珍馐美味,琼浆美酒。
各类美食应有尽有,皆是御厨手笔,色香味皆全,可在座的六人,却没有一人动筷、动杯。
醉仙阁掌柜,是第七人,也是唯一站着的一人。
他也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家财巨万,财富足可在闹市买下一条街道,然而,在此时,却好似小厮一般伺候在一旁。
甚至都不敢开声。
原因无他,桌上这六人,都是他绝惹不起的大人物。
桌上,僧道老少男女皆有。
发丝都白了一半的和尚,名唤‘浮云’,是德林府极有名的和尚,不过,这个极有名,不是他佛法高深。
而是他五毒俱全,吃喝嫖赌样样齐全。
看起来七老八十,实则年不过五十。
在他身侧,一罗裙半开,风骚入骨的妇人,是他的姘头,也是城中最大青楼老板娘。
与其正对而坐的,是一道装玄冠的中年道人,其面如冠玉,身形修长,道号‘北风’,来历莫测。
可一手剑法却是非常之好,曾在一剑之内,点瞎了十四个高手的眼珠子。
他的左右手,是一男一女两个道童,一人背剑,一人背琴,却非是他的童子,而是城外万兴门的长老。
非是年幼,而是天生如此。
因两人从不分离,又被称之为‘雌雄小道人’。
五人之外的第六人,却是个面白富态的中年人,其面上含笑,一身绫罗珠宝,看上去富贵逼人。
“王员外,你邀我等前来,说是有一桩大好事,不知是什么好事?”
浮云和尚半露着干瘪的胸膛,打破了沉寂。
其余几人神色各异,却也都看向了那富态中年人。
“呵呵,诸位莫急,终归是人要到齐,才好说话。”
富态中年人含笑回应,却不漏口风。
“德林府中,还有能与我等喝酒之人?”
背剑童子说话了,声如洪钟,显现出极强的内气修持来。
“雄道友稍安勿躁。”
背剑童子只三尺高低,但王员外却似对他的态度更为慎重,听他开口,解释道:
“德林府虽没有,可不代表,其余地方,也没有。”
“嗯?”
“不是德林的?”
“王员外有客?哪里来的猛龙?”
听得这话,其余几人也都有些好奇了。
穷人未必小气,富人也未必就大方。
王员外,其身家巨万,在整个德林府,也只有那位从未有过露面的大老板才比他有钱,可他为人,却是极为抠门。
巨富之家,三房小妾,却只有两进的宅子,自己满身绫罗,家中老小却皆身着麻衣,少见油腥。
对自己人尚且如此,其余人更不必说了。
他们还在诧异他今天包下整个醉仙阁是转了性,如今看来,倒是因为这个客人了。
“呵呵~”
王员外见众人都有了猜测,又不再隐瞒了:
“诸位可知,木林府,大蛟帮?”
“曾把控木林府近半漕运的大蛟帮?”
北风道人沉声道:
“那大蛟帮号称帮众过万,高手如云,不过,贫道可是听说,这大蛟帮早被朝廷剿灭,诸多高手都被一网成擒……”
其余人也都皱眉。
木林府与德林府接壤,相距虽也不近,但如此大事,他们自然不会不知道。
“来人若是大蛟帮,只怕未必值得王员外如此大方。”
浮云和尚没了兴趣。
一个被朝廷剿灭的帮派,他是不愿理会的。
因为这代表着巨大的麻烦。
“诸位可别小瞧了大蛟帮,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把控漕运这些年的大帮派,自然也是有着底蕴的……”
王员外说着,突然一顿,望向了门外。
其余人也不分先后,齐刷刷的望向了门外人来人往的街道。
呼!
似有微风徐来。
一道人影鬼魅般出现在酒楼之中。
几人打量着来人。
来人着黑衣,八尺上下,体型修长,面容俊美,只是眉宇间,带着一抹深深的阴霾,让人望之不喜。
来人环顾众人,微微拱手见礼:
“许似龙,见过诸位同道。”
“许似龙?大蛟帮少帮主?听说你被锦衣卫拿下,下了大狱,居然逃得出来?”
听得来人报名,众人皆是惊诧。
锦衣卫不同于六扇门,极少拿人,可一旦拿了人,就更难逃脱,一个破败帮派的少帮主,居然有这样的实力?
“锦衣卫自顾不暇,脱身自然不难。”
许似龙打眼一扫,掌柜的浑身一颤,忙不迭的后退几步,合上了大门,自己退了出去。
“许兄太过紧张,我等在此,难道还有人敢走漏风声?”
王员外轻笑一声,请其落座。
“不了。”
许似龙却是摆手拒绝了,他再次扫过四周,收敛声音,沉声道:
“诸位自然来了,想必就是自己人了。许某人也就长话短说了,此来,一为邀诸位入教,二来,也是有一件大大的好事,要与诸位共享!”
“等等!”
他的话未说完,已被变色的几人打断:
“入教?哪个要入教?入个什么教?!”
许似龙收敛神情,变得肃穆:
“众生皆苦,老母慈悲!”
“怜生教!”
面面相觑,脸色皆是难看。
浮云和尚几乎就要暴起,却被那半老徐娘死死的拉住,她紧咬着嘴唇,望向仍是笑容和煦的王员外:
“我们,应了便是……”
第207章 仙界?
“王福,你早就是怜生教的人了……”
看着王员外脸上晦暗难明的笑容,浮云和尚脸色难看,却也反应了过来。
“呵呵~”
王福缓缓起身,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笑容依旧:“怜生教,德林府舵主,王福见过诸位。”
“怜生教舵主……”
几人面面相觑,雄道人冷冷一笑:“王舵主,隐藏的够深的!”
“朝廷耳目遍布各处,不小心一些,王某人也活不到如今不是?”
王福微笑。
今日他请来的五人,皆是与他有着种种联系,且有把柄在手的,他也并不担忧这些人会不配合。
“怜生教……”
北风道人轻扣桌面,表现的十分冷静:“加入怜生教,不是不可以,只是,比起这个,贫道更好奇,你们所说的大好事,是什么……”
其余人闻言,也都冷静了下来。
怜生教不是善类,可他们自身也非是什么好人,对加入怜生教也无什么排斥。
“好说,好说。”
王福见状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看向许似龙,示意他开口。
“诸位既然应下,那么就是自己人了。”
许似龙面色缓和几分,沉声道:
“不知诸位,可听说过‘道果’?”
“道果?!”
“道果?”
听得这两个字,包括心中不悦的浮云和尚皆是一愣,旋即眸光就闪烁了起来。
他们出身不同,可都已算是一府顶尖人物,自有渠道与情报,对于道果自然不算陌生。
道果,乃是天精!
相传其中蕴含着长生得道之秘,更有说,想要真正跨入武圣门槛,就需要一枚道果作为‘敲门砖’。
只是……
“道果乃是天精地宝,历朝历代的帝王都求之若狂,这般好东西……”
背琴的女童轻笑一声,声音尖锐,言辞也很是锋利:
“怜生教即便有,难道会给我们?”
“不错!”
浮云和尚点头:“这般宝贝,莫说是咱们,即便是武圣怕也会动心,即便有,也轮不到咱们。”
“几位说的不错,这般东西,教中也不会有很多,即便有,也未必轮得到咱们。”
王福适时开口。
“既然如此,又算什么好事?”
那半老徐娘稍有些失望。
“诸位莫急。”
王福微笑,让众人落座,自起为所有人斟酒,又看向许似龙。
许似龙捏着酒杯,微微点头,道:
“诸位只知道果为天精地宝,却不知哪位知道,道果来自何处?”
“这……”
浮云和尚拧眉,看向其余人,也都摇头。
“世人只知道果乃是天地造化的奇物,却不知,道果的出现,并非不可捉摸。事实上,这世上,还存在一处‘道果世界’,或者说,那就是传说中的‘仙界’!”
许似龙缓缓说着。
“道果世界?”
几人的精神都是一震,这消息,却是他们之前根本没有接触过的。
“诸位当知,我教存世久远,早在秦时,就有着传承。”
许似龙饮尽杯中酒,见众人点头,又道:
“事实上,早在三千年前,教中先贤就已然知晓,在这世上有着一处不可追寻,不可知,不可去的‘道果世界’!
只是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原因,上古的神与佛,魔与仙,都随同这处道果世界消失了……”
许似龙缓缓说着。
这些讯息,对于他来说,也是极为不可思议的,当时他知道的时候,也是骇然失色,一如此时的几人。
“真要有这样一处世界……”
浮云和尚与北风道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出彼此的心动。
自家人知自家事。
他们自忖在这德林府算是一流人物,但放眼青州、龙渊道、乃至于整个天下来说,就什么都算不上了。
而道果,那可是足以令宰执天下,总理阴阳的大人物们,都要心生贪恋的宝贝。
是以,哪怕之前许似龙说到了道果,他们也不是很心动,因为知道自己的斤两。
可如果这世上真有一处‘道果的世界’,那意义可就不同了。
“你说有,就真个有?”
倒是那雌雄道人似根本不相信。
什么道果世界,什么仙界,在他们听来,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有或者没有,诸位,也只能相信。”
王福脸上的笑容消失,冷眼望向雌雄道人,淡淡道:
“许兄,你继续说就是。”
雌雄道人脸色皆沉,但感受着众人的视线,还是闭上了嘴。
“三千年来,我教中先贤始终追寻这‘仙界’的踪迹,却始终无果,直至不久之前……”
许似龙语气微顿,环顾众人:
“诸位或许不信,事实上,教中不少人也都将信将疑。可诸位不妨想一想,那仙界即便不存,对于我等也无什么妨碍。
可万一真个存在呢?”
“秦皇、霸尊都追寻不到的东西,诸位,便真个不心动吗?”
这下,连雌雄道人也都心神一跳。
“说了这么多。”
北风道人不掩饰自己的心动:“那所谓的‘道果世界’‘仙界’,到底在哪里?”
“这却不是许某能知道的了。”
许似龙微微摇头,见众人略显失望,才道:
“不过,诸位若是有心,不妨随我前去面见总舵主,具体事宜,还是由他老人家说罢……”
“总舵主……”
浮云和尚心头一震,暗叫侥幸。
对于怜生教,他也不是一无所知,依着他的了解,怜生教于青州,分有两派。
一派,是从总坛派下来的圣女余灵仙。
第二,则是以齐龙生为首的诸分舵舵主。
虽前者代表着怜生教总坛,可后者掌控者青州诸府县的分舵,势力更强的多,虽余灵仙是名义上的青州主事人。
可江湖中人哪个不知道,真个说了算的,还是这位齐龙生总舵主。
“诸位且自回去收拾一二,明日一早,城外十里坡再见。”
许似龙又饮了一杯酒。
浮云和尚等人心思各异,明面上却皆是点头,然后,各自散了去。
醉仙阁中,就只剩了王福两人。
“仙界……”
王福看着许似龙,问道:“许兄,关于这仙界,你还知道多少?”
“实话说,不比王兄多什么。”
许似龙微微摇头:
“我只知,变化应当发生不见,数日之前,总坛传信才至青州,具体如何,或许只有总舵主以及圣女知道了……”
这话,却是真的。
他出大狱不久,虽深得齐龙生的信任,可到底还是个新人,这种深层次的隐秘,还不是他能接触到的。
“多谢许兄解惑。”
王福一笑,为其斟酒:
“听说此番诸舵都街道传信,要我等收拢高手,只怕,总坛真要有大动作了……”
“这些与我等无关,办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为上。”
许似龙点点头,不无凝重:
“无论是那两个疑似来自烂柯寺的和尚也好,其他窥伺者也罢,都不是好相与的。咱们可万万大意不得,还要多做准备才是……”
“至宝出世,窥伺者自然众多,这再正常不过。不过许兄也不必太过担忧了……”
王福自然知晓轻重,却似胸有成竹:
“武功,王某自然不行,只是,克敌制胜的法子,可不仅仅是武功而已……”
……
……
嗤!
五指贯穿大石,深入地面,一支染血的箭矢就被拔了出来,四周地面一片狼藉,处处泥沙翻涌,烟尘未落。
“这都不死,是有什么秘法在身?还是身怀宝丹?”
将箭矢插回箭篓,杨狱拧眉,神色沉重。
习武这些年,他还是首次见到生命力如此强大的人物。
先是被金甲人一拳击溃外横练、内真罡,又被自己接连射中三箭,可那方其道,却仍有余力遁逃。
这着实让他都有些动容,深切的感受到了换血十三次的准宗师是如何难杀。
甚至于,他如今想来,冀龙山若非是神通被破,自己那一箭,只怕都未必能将其射杀。
接连十三次换血的武者,几乎非人了,对于常人来说算是要害的地方,都似乎已经不那么致命了。
自己这一箭,理论上应该贯穿了他的心脏才是……
“难怪徐老大人最先针对的就是方其道,这样的人留在青州,他想做什么,都有着掣肘……”
杨狱长出一口气,沸腾的血液方才平复下来。
徐文纪的目的,他很清楚,不外乎肃清吏治,收拾四大家,整顿江湖势力,将所有力量捏合起来,全力赈济德阳大灾。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聂文洞离开青州是其一,驱离方其道,就是第二。
这两个目的达成,他手中那封信,送还是不送,问题反而不是很大了。
“只是,我想做的,可不仅仅是驱离……”
催马而前,杨狱眸光冷冽。
他很清楚,以方其道的实力与地位,此时不杀之,之后再想杀,可就不是那般容易了。
此时有着徐文纪的授意在前,方其道截杀下属的罪过在后,若是错过,实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循着那若有若无的淡淡血腥气,他望向远山。
此时夜幕已降,无星无月,云暗风高,远山幽沉黑暗,乍一看,好似一头盘踞大地之上的凶兽。
黑暗,危险。
“长留山……”
杨狱认出此山。
长留山隔断二州,横陈诸府,实是龙渊道最为出名的山岳之一,据说数千年前的大宗伯排列五岳之时,此山曾是备选。
虽最终并未入了天下五岳,可能与那几方大岳相比,也可见此山脉的雄伟。
此处,却正是此山的诸多分支之一。
“唏律律!”
随着杨狱心念一动,龙马长嘶而动,蹄起蹄落,已翻阅山石,穿过丛林,向着山中而去。
寻常马匹,难走山路,而龙马不同。
这些相传有着蛟龙血脉的宝马,不但可游江河,翻山越岭也只是等闲,有着杨狱的催动,很快,就追向山中。
方其道的武功太高,杨狱心知肚明他必时刻酝酿着反杀,自不敢大意。
呼!
很快,翻山而过。
杨狱五感拔升,分辨着诸多气味痕迹,寻觅着方其道的踪迹,遥遥望去,眸光不由的一凝。
他的目力极好,十数里内可辨蚊蝇之公母,这一眼望去,分明看到了幽幽火光在远山飘荡。
乍一看,好似鬼火夜走。
不过,细看之下,杨狱隐隐可看到房屋的轮廓,以及,山林之中时现时隐的染血身影。
这深山中,有人居住?
方其道一路逃遁到此,是巧合,还是……
呼!
心中一动,杨狱催马而行,向着那鬼火飘荡之处而去,
……
……
以手捂胸,黑血滴答而落。
再度吞下一粒‘燃命丹’,方其道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混杂着血迹流下。
燃命丹,顾名思义,是燃寿搏命的丹药,其药效在于压榨脏腑器官,以达到长时间维持自身内气不跌的作用。
而这,已是他第四次吞下燃命丹了。
“呃啊!”
痛苦的以拳锤地,方其道几乎按耐不住折返与其同归于尽的念头了。
这四日五夜,他真个见识到了什么是附骨之疽。
他几乎用尽了毕生所学,什么藏形匿迹,龟息假死,统统没有用,无论他用什么手段躲避,都会被身后那小子很快的找到。
如此三番下来,他不但没能休养生息,甚至连反杀回去的气力都要跌没了。
燃命丹是好东西,哪怕心脏被射穿,也可短暂维持气息不灭,可接连四枚下去,他的周身器官内脏都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了。
至多再有一枚,他就要全身器官衰竭而死了。
如此可笑的死法……
方其道的呼吸不畅,感受着如芒在背的窥视感,一咬牙,穿林而过,于风声呼呼之间,来到了山岭背阴面的深谷。
幽暗无光的深谷中,有一条平整的青石山路,其上青苔遍布,看似已人迹罕至。
可尽头处,却有一幽冷古宅。
古宅前的空地处,一根三五丈高的旗杆上,挑着四盏斗大的灯笼。
随风声呼呼,灯笼摇晃,好似鬼火飘扬。
其下的空地上,十数人席地而坐,有劳有少,有僧有道,见得方其道到来,一道道目光齐刷刷的甩了过来。
“哪路小鬼,也知幽灵山庄?”
第208章 谁人的仪式?
“小鬼……”
方其道惨笑一声。
如今的自己乱发遮面,满身血迹灰尘,丧家之犬般狼狈,岂非正如小鬼?
心中的怒意不及升起就变成凄凉,方其道踉跄前踏几步,望向那门户紧闭的古宅古宅,眸光只是一闪。
就自飞身而起,在一众惊诧、诡异的目光的注视之下,翻进了墙头去。
“呵~”
“又是个不知死活的。”
“幽灵山庄也敢乱入,不知死活的蠢材……”
鬼火般摇曳的灯笼之下,十数人的神色各异,有平静,有冷嘲,有摇头,有漠然。
却唯独没有人阻拦。
有个小和尚本想说什么,却被身侧的老和尚按住的手臂,摇着头,示意他噤声。
“你拦不住。”
老和尚淡淡看了眼幽沉的古宅,正要合眼,心中突的一动。
其余人也都似有所觉,纷纷看去。
就见得深谷之外,有风声呼啸,一人跃马持弓而来,遥隔数十上百丈之远,却仍可感受到冷厉的锋芒。
“又来一个?”
有人惊讶自语。
“这什么鬼地方?”
跨入深谷的瞬间,杨狱心头就是一震,勒马停步,目光掠过空地上的十数人,望向了那阴森如鬼屋般的宅子。
一步之差。
踏入深谷之前,一切如常,可踏入此谷的瞬间,他的脊背就是一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瞬间让他如临大敌。
“杨狱?”
突然,有人惊呼出声。
杨狱瞬间回神,看向角落处,满脸惊诧的小和尚,神色也是一怔:
“是你?”
那是个干瘦的小和尚,身侧还有个更为干瘦的老和尚。
却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慧安老僧,以及,刘清卿,当然,如今叫‘素明’的小和尚。
“杨,杨施主。此宅不可乱入。”
见杨狱望向那宅子,素明面色微紧,哪里不知道他是追杀之前那人来的。
“多谢提醒。”
杨狱翻身下马,牵着变得战战兢兢的龙马走向空地,余光扫过,也在打量其余人。
让他诧异的是,这些人中,居然还有一位熟人。
虽然他有着易容乔装,更低头遮脸,但哪里瞒得过他?
“锦衣卫的大狱,都跑的出来?还是说,祁头那也出了问题?”
杨狱心中泛着思量。
他没有选择直接冲入那宅子里,虽然他知道方其道定然冲入了其中,不过,从这些人的表情中,他也可看出些东西来。
那就是,那古宅非常之危险。
“前次一别尚不到一年,杨施主的武功,就又有了进步……”
见得杨狱走近,慧安老和尚双手合十,低诵了一句佛号,心下,也有些动容。
其余人瞧不出什么,可他却看得清楚。
之前那满身血污的败犬,实则是一位大高手。
“些微进步,哪里值得大师谬赞?”
杨狱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那处让他有些寒意的古宅上:
“敢问大师,这宅子,有什么特异之处?”
空地上,不乏高手。
除却这深不可测的老和尚,其中还有几人让他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样的高手守在这深山老林里,不问可知,必是有着目的,而且,定然和这宅子有关。
“原来是杨大人。”
老和尚还未开口,不远处,似有人认出了杨狱,抱拳说着,富态的脸上笑容可掬:
“这宅子,名唤幽灵山庄……”
这胖子笑呵呵,说话却很快。
这宅子,是一伙采药人发现的,却是一场大雨,让此处山谷坍塌,这宅子就在山体之中,可令人惊异的是。
这宅子虽然陈旧,可却没有在山体坍塌中有着损伤。
“……那伙采药人死伤大半,活着的几个,也都说遇到了鬼,疯癫也似,回去不久,也全都毙命了。
实在是一处极危险的地方。”
那胖子说到此处,语气顿了顿,才道:
“至于这里面有什么,那还得问问那位大师了,他不远万里而来,想来对于此地知之甚详。”
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就落在了老和尚身上。
忌惮、猜疑皆有。
“你又是哪个?”
杨狱突然开口,冷厉的眸光落在那胖子身上。
那胖子面色一僵,笑容有些绷不住:
“在下王福……”
“王福?”
杨狱念头一转,似没想起有这么一号人,不过这其中好些人似乎都以这胖子为首……
“阿弥陀佛。”
这时,慧安老僧低诵一句佛号,又抬头看了看无星也无月的幽沉夜色,缓缓道:
“诸位想来是打定主意要知道了?”
一年里,来此处深谷者不在少数,可有毅力留到现在的,必然都是知晓些东西的有心人。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也罢,也罢……’
心中思量泛起,老和尚开口了,第一句话,却是对杨狱说的:
“以杨施主的性格,既然追凶到此,不见那人尸骨,是不会折返的吧?”
“不错。”
杨狱点头。
这宅子虽然诡异,可方其道的保命手段着实不少,未必就逃不出这宅子去。
要知道,他可是主动向着此处遁逃而来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杨狱对这宅子,也有了兴趣。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他此时也回味了过来,那一日临死之前,冀龙山身上的气息,与这就很有些相似。
这不是道果的气息,更像是‘仪式’的气息。
这宅子里,有人在举行仪式?
“既然如此……”
慧安点了点头,不再多劝什么,平静道来:
“此宅非是善地,甚至于,不是此界造物,其迥异于寻常土木建筑,气息伤人体魄精血,不说踏入其中,便是距离稍近些,都会为其所害……”
“非是此界造物?”
杨狱眼皮一跳,余光扫过其余人,才现在这伙人好似都早有预料,并无什么惊讶之处。
“不错,此宅,来自他方。以佛经来说,其来自‘佛界’,以道藏而论,其来自仙界,……”
慧安缓缓说着,似是对弟子传授:
“当然,也有人叫其‘天海界’!”
天海界!
听得这句话,在场所有人的神色皆有变化,虽各有收敛,却也没瞒过杨狱的感知。
“这伙人,居然都知道天海界……”
杨狱心中微沉。
但凡为人所知,必然不能成为秘密,他很清楚。
天海界若是存世久远,则必然会被许许多多的人知道,但是,若非老爷子,以他之前的身份,都接触不到‘天海界’的秘辛。
这些人,居然都知道?
“大师,这宅子,果真来自天海界吗?”
有人开口了。
这人,身披大斗篷,不见面容,独坐角落从未说过话,此时开口,顿时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也可能不是。”
慧安话没有说满,也不在意被人打断话语,平静回应了一句,继续说着:
“其砖石、木材皆是老僧平生所未见,却契合了佛经中的一些传闻,推测其来自上界,应当不差。”
‘天海界……’
杨狱握紧长弓,呼吸略有变化。
他是真个去过天海界的,回来之后,他还专门搜集过关于‘仙界’‘佛界’‘天界’等流言、传说。
他发现,若假设传说中的那些神佛所居之地真个存在,那么天海界,极有可能就是那么一处地方。
可天海界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现世里?
“推测?”
有人忍不住了:
“老和尚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这幽灵山庄,来自上界之幽冥界,据说乃是鬼神镇压邪魅之地。
道藏之中标记的十分之清楚!”
他们中不少人在此都盘踞了大半年之久,心思最为敏感,听得推测,顿时不喜。
当即,就有人打断了老和尚的话。
“天渊历,八万四千年,有魑魅入人间,吞吐生气,造成诸般杀戮,有城隍上禀阴司,求得鬼神助力,将其镇压‘邪魅山’!”
“这邪魅山,就是此间,后来因地龙运作,才并入长留山脉!”
“一句话的事,你这老和尚偏要吞吞吐吐,云里雾里,真让老娘恶心!”
粗犷的声音,来自一身高八尺开外的魁梧女子。
这女子着贴身短打,精壮的身躯遮掩不住,不问可知,必是横练有成之辈。
而此人,也正是令杨狱察觉到危险的高手。
空地之上的十多人中,除却那深不可测的老和尚之外,或许以她的实力最强。
“还是苏大娘来的爽利!”
见得女子开口,自然有人附和。
“滚你娘的!满脸死人斑的老王八蛋,叫谁大娘?”
那苏大娘闻言却是勃然大怒,喷的附和之人满脸口水,狼狈退开,再不敢搭话。
“女施主说的有理。”
被人如此顶撞,慧安却也不怒,颇有些唾面自干的味道:
“老僧看佛经日久,说话难免有些玄虚味道,不如女施主来的简单直接。此处古宅,的确是镇压魑魅之地,不过,镇压此獠的非是鬼神,而是我佛教护法神!”
“嗤!”
那苏大娘冷笑一声,懒得和他辩论这个问题,开门见山道:
“既然如此,这幽灵山庄里若是鬼神之物,由我取之,若是佛门的东西,随你处置,如何?!”
“嗯?”
听得这话,老和尚自无不可,可其余人却哪里安耐得住?
“苏鲸!你如此话说,将我等置于何地?”
“你们想独吞,却是休想!”
铮!
森寒白光一闪而过,继而重重落地,刀锋拄地,发出惊人雷鸣,大股气浪骤然腾起,向着众人拍击而去。
砰!
那气浪犹如实质,一次碰撞,众人皆是后退一步,脸色铁青难看,却都闭上了嘴。
这女人的武功奇高,横练厉害,可也未必不可敌。
然而,此时连宝贝的影子都没见到,哪个愿意和这疯女人拼个你死我活的?
“老娘吃肉,尔等喝汤,还有谁有什么意见不成?”
鼻孔中粗气喷出,苏鲸手握大刀,冷眼扫过众人,话音突然一顿,望向气浪中唯一不曾退后的杨狱:
“杨狱是吧?老娘前日出山采买,似听说过你这么号人,据说,长留山的吴长山、段飞等人,被你杀了?”
轻甩袖袍,吹散烟尘,杨狱神色冷淡:
“是有如何?”
“好!好小子!”
苏鲸凝视许久,突然展颜一笑。
她那一刀拄地,杨狱还没怎么在意,可这一笑,却让他有些毛骨悚然了。
“长留山那群贼东西,老娘一向看不起,你能杀了那些老鳖犊子,老娘就看你顺眼。如此,分你一杯羹也未尝不可。”
苏鲸拔刀在手,也不看其余人一眼,大踏步走向幽灵山庄。
吱~
几乎是同时,漆黑的夜幕中,似有风动,月现深谷之上,再看向那山庄,却见那紧闭多时的大门。
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开了一条缝!
“开了!”
“这门,终于开了!”
门户不开,谁入谁死。
门开了,自然代表着,时候到了。
眼见得门户大开,一众人再也按耐不住,待得那苏鲸提刀进去,也都纷纷拿出准备好的火把点燃。
小心翼翼的靠近,接连进入其中。
“阿弥陀佛!时候到了,扶为师进去吧。”
慧安老僧长诵一声佛号,在素明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也走向门户渐开的幽灵山庄。
素明沉默不言,临进门之前,瞥了一眼杨狱,神色复杂的走入门中。
“人为财死?真都这么大的胆子……”
杨狱扫了一眼越发躁动不安的龙马,缓慢靠近,轻抚木门,触手一片刺骨冰冷,顺着门缝向里面看去。
这一刻,以他如今的心境,都有些把持不住。
黑!
浓墨一般的黑!
早就能视黑夜如白昼的目力,也只能勉强看到一些东西,模糊而诡异。
这宅子,出乎意料的小。
小到从门缝里,一眼就能看清全貌。
青黑色的石板,没有任何纹路,更像是一整块巨大的山石被削的平整。
而此刻,石板上,人满为患,一眼扫去,不下百人之多。
苏鲸、素明、慧安……甚至于头前一步进去的方其道,都其其中。
所有人,全都面无表情的盘膝而坐,面朝院落正中,那一方黑木搭建,约莫七八丈之高的木台,在喃喃诵念。
好似世上最为虔诚的信徒,在叩拜神佛。
咚!
咚!
咚!
第209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咚!
咚!
咚!
黑雾之中,传来沉闷声响。
好似有人在重重叩首,又好似近距离贴近胸膛,听到的心脏跳动声。
“这群人……”
杨狱心中惊疑不定。
这群人对于这什么幽灵山庄必然是有着极深的了解,如若不然,面对这样的诡异之地,正常人都该和他一样观望才是。
心中思量着,他攥紧弓刀,凝神细望,内息游走于泥丸七窍,拔升五感感知,不放过丝毫的蛛丝马迹。
这一看,还真发现了异样。
围着那阴木搭建的木台席地而坐的人,足有百人之多,不过,除却门开之后进去的十来人之外。
其余人都冷硬的好似没有生机,乍一看,像是活人,可细看之下,发现他们的气息、颜色,都迥异于其他人。
“方其道,就这么死了?”
杨狱心中喃喃,却不相信。
以方其道一路上展现出的强大求生欲来看,他怎么都不该是个自寻死路的人。
可~
呼呼呼……
这时,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凉风。
板肋虬筋成就,又接连换血,杨狱虽不至于寒暑不侵,可即便行走在隆冬大雪中,也只有些微凉意而已。
可此时,夏秋交接的深谷里,他居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急速窜到了天灵盖,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下意识的,就想要远离此处。
然而,就是这样细微的后仰,杨狱的神色就又是一变,这一靠,他居然靠到了实体之上!
“什么东西?!”
杨狱回头,瞳孔不由的一缩。
他的背后,正是紧闭的木门,他居然在不知不觉间,也跟进了这扇门。
那阵阵凉风,赫然就是涌动的黑雾,几乎盖住了这扇门,甚至向他蔓延了过来。
“我绝没有进门!”
“我的五感,被人蒙蔽住了,我看到的门,不是真个门……是那阵风?”
“这鬼地方,邪门!”
他看向院落,可此时,黑雾浓重的多,以他的目力,居然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虽然他仍可凭借之前的惊鸿一瞥复盘出此刻院子里的分布,但有着之前的教训,他也无法判定自己所见是真是假。
甚至无法辨别自己身在何处。
假设之前看到的木门是假的,那谁又知道这宅子不是假的?
四周黑雾之下,是那青石院落,还是万丈深渊?
“鬼打墙?还是……”
杨狱没有敢轻举妄动,他余光扫着深沉的黑色,强行压住心中悸动,按刀持弓,盘膝坐了下来。
以不变应万变。
然而他这一坐,才又有惊觉。
院落里的那些人盘膝而坐,难道都是和他一样的遭遇?
自己是在门前?
还是和之前那些人一样,全都在那高台下坐着?
心中一惊,却也不乱。
杨狱心中雪亮。
无论是苏鲸、王福,还是慧安老和尚,很显然对于此处都知之甚详。
他们苦等一年才等到门开,那么就说明,从门进,必然没有那么巨大的危险,否则,再有什么宝贝,还能比的了他们自己的一条命?
呼!
吸!
心念转动,杨狱平静了下来,精神却高度紧绷,始终感应着四周,等待着变化。
这一等,就是许久。
深沉的黑暗中,静的可怕,哪怕是杨狱这样超人一等的五感,也没听到任何杂音,直到……
“杨,杨施主?”
飘忽不定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杨狱眸光一凝,看到了细微亮光,不是火把,不是油灯,而是一金红夹杂,约莫人头大小的不知名佛像。
佛像在发光。
微光之下,是素明略显复杂的脸:“你怎么还是进来了?”
“素明?”
杨狱拧眉,循着微光,他看向左右,仍是黑漆漆一片,也不知有人没有。
“这宅子里镇压的,是一株山中老槐。以佛经中的说法,这类精怪最是难杀,而且在山中极为可怖……”
素明小心的环顾四周,不无担忧的道:
“你没有佛法傍身,进来只怕有危险,还是先拿上这佛像出去吧。”
“老槐?精怪?”
杨狱仍是静坐,也不接这佛像,反而问道:
“你爹还好吧?”
“嗯?”
‘素明’一怔,旋即复杂一叹:“出家则无家,我……”
“滚!”
话都不曾说完,杨狱肌体就是一红,一抹森白刀光一掀,好似择人而噬的恶龙张口,将那‘素明’一下吞入其中。
呼!
然而,这一刀斩下,却空不受力,不像是斩到人体,更像是在空气中劈砍了一刀。
“就是你在装神弄鬼?”
一刀无功,杨狱也不追击,冷然望去。
那佛像已变成灯笼,拿灯笼的也不是素明,而是一面目狰狞如恶鬼的中年‘人’。
“吼!”
形如恶鬼,低声嘶吼,凶煞的气息滚滚如潮。
“嗯?!”
衣发后扬,杨狱的眸光却是一亮,感受到了暴食之鼎熟悉的躁动。
这不知是人还是鬼的东西身上,有着‘道果’的气息。
只是,这黑雾遮掩的太好,非是其主动释放气息,否则,他根本都感知不到。
他感知不到,则依靠他的五感捕捉外在气息的暴食之鼎,也察觉不到。
“滚,或者死!”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那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又是一声低吼,凶煞气息涌动的更为激烈。
“滚?”
听得这话,杨狱却没有发怒,反而,在感应着暴食之鼎中的细微变化后,他的眸光越发的亮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依着徐文纪的道果杂谈中所说,同属一位阶的不同道果,彼此之间,是会有种冥冥中不可言说的吸引的。
杨狱之前一度以为,是暴食之鼎隔绝了这份吸引。
如今看来,并不是。
至少,不完全是。
轰!
杨狱足下一点,雄浑的气血随之爆发,人如烘炉般散发出强烈的光与热,悍然拔刀,杀向了那狰狞鬼影。
嗤!
一刀斩落,再度落空,然而那鬼影却发出一声惨叫。
“吼!”
灼烧,黑烟生起,痛苦嘶鸣不绝于耳。
“真是鬼?”
一刀斩中,杨狱眉头挑起,血气越发澎湃,刀下不留情,挥舞出漫天刀光,直追而去。
四周仍是一片漆黑。
但有着那灯笼的余光,杨狱勉强看得清道路,追逐的同时,也小心戒备着。
很快,四周的黑雾好似淡薄了许多。
呼!
杨狱止步不前,已隐隐看得清四周。
院落。
仍是那个院落,黑木搭建的高台依稀可见,只是四周没有了席地而坐的人。
取而代之的,是大群不似人的狰狞鬼影。
随着他的到来,所有鬼影都发出低吼,好似在威胁,又好似在恐惧。
“呼!”
杨狱单手持刀,目光扫过一众鬼影,在形似恶鬼的方其道身上顿了一顿,望向了黑木高台上。
在此处看,比之前看的要清晰许多。
搭建的木台之上,并非一无所有,如水般流溢的黑雾之下,隐隐可见一三尺之高,肤黑如墨的孩童。
“嘻嘻嘻~”
似是感受到杨狱的目光,那黑娃唯一不同于肤色的红眸盯着杨狱,咧着嘴,不知是哭还是笑。
而在他的手腕上,分明绑着一枚,泛着微光,上有不知名纹路的印玺。
那是……
轻按胸膛,不必感应,杨狱都能猜出,是什么在暴食之鼎中不住躁动。
“镇邪印!”
……
……
豆大的灯火摇曳中。
北风道人等人席地而坐,阴影下,脸色皆有些晦暗不明。
“依着教中的情报,这幽冥山庄最早,出现在九十年前,每三十年会出现三年……”
许似龙神色沉凝,说着幽冥山庄的来历:
“依着上两次教中的探索发现,但凡死在此山庄中的人,都会以一种不死不活的状态存在,好似被背后的什么操控着……”
“不死不活?”
北风道人皱眉:“死就是死,活就是活,什么叫不死不活?”
“字面上的意思。教中的情报这么说,咱们姑且一听就是。”
许似龙脸色幽冷,淡淡道:
“以教中的说法,这幽灵山庄里没什么魑魅、珈蓝,即便久远岁月以前有,怕也早就死了。
暗中操纵这一切的,应当是一枚道果……”
“道果难不成是活的?”
浮云和尚有些惊诧。
“得天地造化而生的东西,哪个说得准?”
许似龙摇摇头。
“行了!”
雄道人满脸烦躁,四周的黑暗让他十分不喜:“别废话那么多了,你就直说,怎么才能拿到那道果吧!”
其余人也都点头。
这幽灵山庄十分之诡异,他们的火把什么完全没有用,若非这灯笼,他们几乎连自己的手都看不到。
这种地方,带着太压抑了。
“拿不到。”
许似龙非常坦然。
“什么?”
“拿不到?拿不到你叫我们来作甚?”
“你耍我们?!”
听得这话,一众人全都变了脸色,狂躁如雄道人,几乎按耐不住的露出了凶相。
“你们当道果是什么?当年秦皇穷天下之力都拿不到的东西,你以为现在就好拿?”
许似龙也觉心中烦躁,声音发冷:
“就凭你我,拿什么拿?”
“你!”
眼见得众人间的气氛不对,一直低头捣鼓东西的王福抬头,开声了:
“诸位还是沉凝心神吧,否则,不要多久,咱们就要自相残杀了……”
他的声音低沉,却又带着浑厚的内气。
众人听到,心中皆是一震,这才发现,自己等人的情绪都被影响到了。
“道果认主这条路子,走不通。”
王福叹了口气。
道果绝不是好拿的。
事实上,进入此山庄这么久,都没有什么诡异之事发生,他就知道,想要凭借他们自己拿到道果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但是拿到道果的法子有许多,非只有认主一条路。”
许似龙也冷静了下来。
“可惜,血祭之路,也走不通。三十年前,教中曾在此处深谷,分别以‘幼童’‘少女’‘青年’‘老妪’做过九次血祭,都没引那道果出来……”
王福捣鼓着自己的瓶瓶罐罐,漫不经心的说着:
“不过,那烂柯寺的老秃驴此次前来,可不是空手来的,以烂柯寺的手段,敢万里迢迢而来,必是有着把握的……”
“你的意思是?”
其余几人心中都是一动,已猜出王福的心思。
分明是想等那老和尚施手段拿下道果,然后出手暗算于他。
“不过,那老和尚虽然看似垂垂老矣,但敢万里前来,只怕也不是等闲之辈,就凭咱们……”
浮云和尚皱眉。
其他人不知道,可他自己再清楚不过烂柯寺是什么地方了。
那里的和尚,可不是省油的灯。
那老和尚看起来其貌不扬,可真爆发出雷霆手段,他可一点都不奇怪,烂柯寺的和尚,绝小看不得。
“老夫自然也不是没有手段。”
王福小心翼翼的合上身前的瓶瓶罐罐,略有些自得道:
“老夫这‘百精气’乃是自百虫、百草、百类土石中提取混杂而成,最是剧毒不过,只需一滴,毒死万人也是等闲!
那老和尚但凡不是武圣,中了此毒,就万难幸免!”
“这么毒?!”
听得这话,浮云和尚等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远离。
“几位不要怕,你们虽然中了此毒,可只要我不放出另外‘百灵散’,就不会有什么妨碍。”
王福笑容和煦。
“你!”
一众人却是又惊又怒,这胖子,居然不声不响的对他们下了毒!
“王兄真是好手段。”
许似龙脸色都有些难看。
他自问也算小心,哪里想到居然也着了道。
“非如此,如何瞒得过所有人?那苏鲸不说,那老和尚以及后来的朝廷走狗,可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王福说着,突然神色一变。
其余人心中也是一惊,就听得声声凄厉至极的嚎叫自四面八方传来。
“小心!”
几人全都抽出刀兵,背对彼此,面向黑暗,如临大敌。
“又是怜生教?”
黑暗中,有人冷淡开声。
“谁?!”
几人这才发现,四周萦绕的黑雾也在缓缓散去,淡淡的月光落下,照亮了四周。
众人望去。
才见得此处院落轮廓,黑木搭建的高台。
“这阴沟里的老鼠……”
几人心中一跳,那高台上,神色疲惫,却仍带有厌恶的青年,漠然松开了掌中拉满的长弓。
“怎么就杀不绝?!”
第210章 集齐,魁星位阶图!
黑雾奇诡,遮蔽五感,以至于,小小院落,诸多高手竟绕不出去,甚至看不到彼此。
可随着黑雾黯淡下来,所有人才惊觉,彼此之间距离并不远。
“等……”
王福的汗毛炸起,富态的脸上再没有了丝毫的笑容。
然而,不及他的话音出口,前所未觉的恐怖锋芒已自高台之上迸射而下,带着森寒狂潮,瞬间降临。
没有挣扎、没有格挡、甚至于连闪避的动作都来不及做出。
所有人只听得‘砰’的一声音爆响起,继而,就是大片的血肉被炸的四散而飞的惨烈景象。
一箭,贯穿眉心,直接将整个头颅连带小半个胸腔都炸开了。
“王……”
近在咫尺的许似龙等人都是一惊。
这一箭太快,也太凶,让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看着前一瞬还意气风发的胖子瞬间成了一滩烂肉。
然而,他们心中却根本来不及升起什么兔死狐悲之情。
因为这是连环箭!
“不!”
雄道人发出一声惊怒大吼,挥舞刀兵想要格挡却哪里来得及?
目眦欲裂的看着被贯穿了身躯的背琴女冠,心中惊怒已极。
轰!
轰!
箭矢破空之瞬间,杨狱就没有丝毫留情的想法,弓拉满月,箭射连环,一起射出九箭。
霎时间,黑雾翻滚,罡风呼啸,气流震荡。
小小的院子好似被雷霆洗礼一般,尽是隆隆音波回荡,直让不远处刚自回神的一众人全都目露惊容。
呼!
说是迟,实则快绝。
前后不过三息的光景,杨狱吐露的话音都似还有余音在,浓郁至极的血腥气已伴随着狂风冲天而起。
“阿弥陀佛……”
慧安长诵一声佛号,垂下眼帘。
眼前这一幕,他都有些动容,不止是因为那惨烈的废墟,更因为高台上那位的惊人进步。
年余之前,他的箭术已是极为厉害,跨马持弓,可追杀上百悍匪,可相比此时,简直是云泥之别了。
这样的进步……
他都有些惊诧,一旁抱着佛像的素明简直就是惊悚了。
修持了年余的佛法压不住心中的悸动与复杂。
“好小子……”
苏鲸将掌中大刀捏的‘咔咔’响,粗犷的脸上尽是动容。
她混迹江湖也算久了,可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暴戾的杀伐手段,目光望去,箭矢落处,破衣乱飞,血流成河。
只剩一人呆立于废墟中央,好似吓傻了一般,看着黑木高台,好似连躲的心思都没了。
“杨,杨狱……”
望着高台上持弓的身影,许似龙声音发涩,心脏狂跳,剧烈的悸动扩散全身。
只觉手脚酥软,膀胱发劲,脊背更是一片濡湿。
冷汗止不住的从全身各处往外流。
“杀得好!”
有人回过神来,大声叫好,但他刚动一步,身子就是一僵。
“箭无眼,诸位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杨狱徐徐拉弓,目光如电,冷扫过全场。
院子里,除却那位过分纯良的刘大公子之外,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未进门之前,以他的嗅觉,至少闻到了七八种怪异的香味。
王福,绝不是唯一下毒之人。
杨狱冷眼扫过,院落中人神色不一,却还是没有乱动,之前的箭术堪称惊人,谁也不想尝试一下自己是否顶得住。
包括苏鲸这糙女汉子,眉梢挑动了几下,也还是没动手。
杨狱也不理众人的反应,目光落到许似龙身上:
“许大公子真好本事,锦衣卫的大狱,也能来去自如。”
以他的五感的敏锐程度,除非是传说中的‘画皮’,否则,极少有什么乔装易容之法能瞒得过他。
山庄外一个打量,他就认出了许似龙,同时心中,也对这伙人有了警惕。
大蛟帮背后是怜生教,他可是第一批知道的。
“杨狱!”
许似龙满眼惊惧与怨毒,手脚却是一片冰凉。
以杨狱表现出来的箭术,当然不会有遗漏,之所以留下自己,只怕是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
他,又栽了……
杨狱声音冷淡:
“我且问你,你在怜生教,可曾见过一干瘦矮小,没什么武功的老头子?”
“什,什么?”
许似龙一怔,随即咬紧牙关:
“今天我栽了,可你也休想……啊!”
话未说完,箭矢已至。
嗤!
许似龙身子一滞,僵硬低头,冷风倒灌,前后通透,血液滴答。
“你……”
他想要说什么,可一张口,大股的黑血已涌了上来,晃了晃,栽倒在地。
“不说,就不说吧。”
杨狱不再看他一眼。
从许似龙的表情中,已然知道了结果。
呼!
持弓搭箭,锁定了紧捏大刀的苏鲸,这个让他也感受到危机的女人:
“阁下,是战是走?”
“走?”
苏鲸嘴角一扯,露出冷笑:
“你这手箭术的确不俗,可想要独吞道果,却是想也不要想!”
道果。
其余人也都看向了杨狱,心有不甘。
他们不蠢,自然猜得到东西落到了谁的手里,这让他们如何能够甘心?
自己等了大半年的东西,看都没看到一角,就落到这么个刚来手里……
“阿弥陀佛。”
这时,慧安老僧双手合十,走到了双方正中。
“老和尚,你找死吗?这与你无关,最好滚远点!”
苏鲸冷喝一声,长刀扬起。
“女施主稍安勿躁,且听老僧说句话,之后,是战是杀,自然由得诸位自己决定。”
慧安说道。
“有话说,有屁放!”
苏鲸已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道果,生于天海,实则为天地本根所化,自有灵性在。欲得道果,不但要与其契合,还要经受考验,虽然也有其他的鬼蜮伎俩可封镇道果,到底难登大雅之堂,有着莫大的后患与报应。”
说着,慧安回身看向杨狱,道:
“若老僧所料不差,杨施主并非以鬼蜮手段拿下道果,而是道果认主了,是也不是?”
“不错。”
迎着众人的目光,杨狱点头。
今时不同往日。
曾经的他,哪怕道果入手,都要以种种由头瞒过去,让人挡灾。
对于此时的他来说,这道果仍然烫手,却也勉强能拿一拿了。
身靠六扇门与锦衣卫,更有一州长官为背书,即便是武林大派,世家门阀想要对他动手,也得忌惮一二。
“真的认主了?!”
苏鲸咬牙,不甘。
虽然早有着猜测,可听到这话,还是萌生出巨大的失望与愤怒。
她在这山谷,足足守了十个月!
“居然……”
其余人也都是不甘,失望。
认主的道果,根本无法剥夺,至少以他们的手段,根本没可能办到。
一时间,心中的欲望大减。
道果已然无望的情况下,再与这样一位武功强横的箭手拼杀,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见苏鲸的气息沉重起来,慧安老僧微微摇头:
“女施主出身道门,当知道,有些东西,不可强求。”
苏鲸不语,仍紧紧的盯着高台。
杨狱自然不惧,持弓搭箭,冷眼回望。
“罢了……”
许久之后,苏鲸一叹,神色变得萧索,倒提着大刀转身离去。
其余人见得她走,虽心中仍有莫大的不甘,却也只能跟着离去。
黑雾散去,来去自然没有阻碍。
“呼!”
凝重的气氛散去,素明方才松了口气,他的武功比之在场众人都差了不止一筹,承受的压力极大。
“多谢大师。”
杨狱收起弓箭。
若非必要,他着实也不想在道果已然到手的情况下,在与这样的高手厮杀一场。
要知道,镇邪印虽属‘魁星’,可他这番拿下,也不是没有代价。
体力还好,内气与精神,着实也有些不堪重负了。
呼!
收起弓刀,杨狱落下高台,第一时间,先将王福身上的几个瓶瓶罐罐拿到手中。
“这几位施主却是不知,若无杨施主出手,此时他们性命只怕都保不住。”
慧安摇摇头:
“魔类道果,实在是天下间最为危险的存在。非契合者,触碰必遭反噬、必遇灾厄。”
杨狱听着,心中微动:
“大师对于此处的道果,似乎极为熟悉。”
魔类道果的危险,是超乎想象的。
哪怕有着同属魁星的其余两件道果在身,杨狱也险些遭到反噬,黑雾中的那些不生不死的邪物,着实让他废了一番手脚。
“道果有五类‘佛、神、仙、魔、妖’,这五类道果,各有不同。其中,以佛门道果最为平和,魔类最为凶戾。”
慧安轻叹:
“以杨施主的刚强性格,得到这魔类道果,只怕不是好事……”
“那也未必。”
杨狱不置可否。
镇邪印,并非寻常意义上的魔类道果,而且,他的魁星道果,还有另外仙、神两类道果中和。
“杨施主莫非以为道果如刀,用之邪则邪,用之正则正?”
慧安看出杨狱的心思,大为摇头:
“上次,老僧曾说过,修行要持戒,杨施主可还记得?”
杨狱眸光一凝,点点头:
“自然记得。”
“上古之事已不可考究,不过,老僧看守藏经阁,却从一些佛经中,看到过一些不为人知的记载。”
“持戒?”
“不错。”
老和尚点头:“无论在佛经中,还是在传说中。仙佛都有清规戒律,即便是大菩萨因破劫都会跌落果位。
天神更不必多说,违反天条被贬斥凡间的传说,太多太多了。”
“可杨施主可曾在任何传说中,看到妖魔有什么戒律要守?”
“嗯?”
杨狱拧眉:
“按照你的说法,岂非妖魔比神仙还要自在的多?”
“无序即是混乱,自在才是大危险。”
慧安道:
“还望施主行事多思多虑,放纵欲念,则必会被道果反噬,到那时,却分不清是人在炼化道果,还是道果借体重生了……”
说罢,慧安合十双手,也不再多说,只道了一声‘好自为之’,就带着素明离开了此处山庄。
离开山庄,出了深谷。
这老和尚方才长出了一口气,素明这才瞧见他额头的细密汗珠,不由的惊诧:
“您这是?”
“还好这位杨施主本性纯良,没有起贪婪之心……”
老和尚心中一松,见自家徒弟懵懵懂懂,不由的摇头:
“你道这舍利是什么?为师既不是罗汉,又非珈蓝,强行压下这舍利佛光,犹如背着山岳一般……”
这要是真动起手来,可未必不会阴沟里翻船……
“啊?”
“啊什么?还不快快搀扶为师离开……”
……
……
持戒、纵欲、自在、无序、天条、戒律……
杨狱怔立良久。
隐隐间,好似把握住了什么。
“持戒吗……”
许久之后,杨狱方才压下心中杂念,这一回神,顿时想起了什么。
这宅子里,不止一枚道果。
“人老精,树老灵,这老和尚……”
杨狱心下摇头。
即便这老和尚不扯这么有的没的,他也没那精力再去拿一枚道果了,此时的他,着实有些疲惫不堪。
可心中,却还是亢奋的。
三枚道果齐全了,这意味着他随时可以炼化‘魁星位阶图’了!
不过……
念头转过,杨狱身形一转,抓起墙角处面色灰败不知死活的方其道,跃上龙马,轻轻一催,已向着山中而去。
轰隆!
随着杨狱离去,没多久,似有狂风吹来,深谷中一阵摇晃,滚落的山石就将那山庄尽数掩埋了去。
呼!
呼!
纵马入山林,一路远离。
直至再也感觉不到盯梢之人,杨狱才反身而下,一拍龙马屁股,催其远去,同时一头砸进了灌木丛遮掩下的山洞里。
也不在乎此处大与小,干净与否,直接席地而坐,合上眸子。
进入了暴食之鼎中。
哗!
暴食之鼎中,绽放着璀璨的光芒,包括青龙偃月刀、十步一杀剑在内的所有食材统统都被逼到了角落里。
光芒之中,魁星位阶图凌空而动。
紫金吞煞宝葫芦、七星龙渊斩鬼剑、镇邪印环绕位阶图而动,相互排斥又相互追逐,本来迥异的气息,在缓缓的趋同。
“终于集齐了。”
杨狱长出一口气,也不再压抑自己的冲动,一步踏出,直接没入白光之中。
“炼化!”
“魁星位阶图!”
第211章 炼化之难
【是否炼化食谱‘十都、极魁星、位阶图’?】
“是!”
【开始炼化:当前进度,第一步:降服其心】
嗡~
一问一答间,豪光如水流动,将杨狱彻底吞没其中。
好似温水浸泡,一股难以言说的畅快在心中涌动,恍忽间,诸般疲累尽消,好似回归母胎。
平静,安详。
这一瞬间,杨狱心中的季动平复,诸般杂念归于心底。
凝神于前。
白光氤氲流转,不多时,其中已有景象若隐若现,后后极速拉近。
蓝天、白云、麦田、群山、古庙、佩剑书生……
前后不过几瞬,诸般令人眼花缭乱的景象已在杨狱眼前一一闪过,最终,定格在深山之中赶路的书生身上。
然而他自己,却并没有如之前炼化食材时一般进入其中幻境,而好似幽灵一般悬浮于外。
“这……”
杨狱绝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可看到这书生的第一瞬间,还是引起了不适应。
无他,画风不符。
一身高八尺,魁梧雄壮,豹头环眼,铁面虬鬓,若是身披甲胃,手持长矛,那还可道一声威风凛凛。
可其偏生穿着玉色襕衫,头戴方巾,佩长剑一口。
这就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了。
不过,这也就是一瞬间的念头罢了,比起这个,杨狱更关注于这书生的身份。
按着道果杂谈以及他所打探的情报来说,道果的炼化,分为降服其心,举行仪式,点亮命图,炼化位阶四步。
暴食之鼎的炼化,似乎也要经由这四步。
而他目前所在,应当就是第一步。
降服其心,顾名思义,这是要以自身意志压服道果中蕴含的意志,而若道果曾有主,那么,就要压服前主的意志。
否则,就会被道果反噬,丢失自我本性,即便不化生为魑魅魍魉,也再非自己了。
“这书生,便是前主?”
杨狱心中泛起念头,眼前,就生出变化。
眼前的一切,又在以超越平常不知多少倍的速度,开始流转。
杨狱心中一惊,却不敢分神,凝神望去。
深山中,书生意气风发,似要赶考而去,其人身材魁梧,武功也是极高,路途中勤学之余,也不少拔刀相助之事。
很快,他来到了一座恢弘繁华的城池之中。
“这城池……”
杨狱眸光一凝,眼前的一切,又为之定格了。
然后,那勐将兄,就自转过身来,面色如铁,不怒自威,眸光更好似霹雳也似,望向杨狱。
好似发现了他的存在:
“某家,丑吗?”
声如洪钟,音似霹雳。
“你看的到我?”
杨狱微微一惊,旋即发现异样。
这书生不怒自威,可却缺乏灵动,不似活人发话,更像是一道不甘的执念。
他的发问没有等到回答,又自顾自的开口了:
“某家雍州终南人也,自诩文武双全,可惜,因奸佞谗言,被以貌丑为由,状元落选……”
“钟馗?!”
杨狱脱口而出。
同样的貌丑,同样的因丑丢了状元,同样的刚烈撞击金柱……
这让他几乎第一时间,想起了前世的一位鬼神来。
魁星……
这是巧合?
还是……
杨狱的心头剧震,这未免也太巧了些吧?
似是没有得到回应,这魁梧的勐将兄,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自己撞柱而亡的过去。
“这便是你的执念?”
杨狱回过神来,心情有些复杂。
样貌,很重要。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只是,这就是前主的执念?
未免也太……
“吾撞柱之举,朝野震动。唐皇唤来御医,以秘丹救吾性命,并钦点某家为状元……”
然而,这勐将兄话锋一转,又打乱了杨狱的猜测。
“……”
杨狱一时无言。
他都怀疑面前这位勐将兄,是真能看到自己……
“吾戎马一生,位极人臣,虽功高却未盖主,泽被家人,深沐皇恩,曾许下诺言,护我神朝山河……”
勐将兄喃喃自语着:
“可惜,某家力所不能及,无法挽狂澜于未倒,有负诸皇之恩!”
“此为大憾!”
“此乃吾之大憾!”
轰隆!
勐将兄须发皆张,狂啸一声,就引得此方环境一片震荡,似欲坍塌。
“你是……”
杨狱好似想起了什么,刚要开口,眼前的一切尽皆破碎,狂潮也似,将他彻底淹没进去。
……
……
郑长弓!
光影破碎之时,杨狱终于想起了此人是谁。
自秦至如今,三千年岁月更迭中,武圣多出于秦时以及近代,可在漫长的岁月之中,也是诞生过武圣的。
郑长弓,就是其中之一。
虽因无传承留下而不为人所知,但杨狱曾在桉牍库中看到过此人的记载。
可惜只有‘武圣长弓,其生于唐时,死于唐末,亡于武圣高甲。’这么寥寥一句而已,以至于他一时也没有想起来。
呼!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狱才感知到外界的存在,没有急着睁眼,还是先感知着暴食之鼎。
似是感知到他的意志,暴食之鼎上浮现出诸般文字:
【场景:浮生战场】
【身份:镇军大将军,郑长弓】
【吾身老迈,难扶将倾大厦,人心向背,似非人力可扶……】
暴食之鼎中,文字寥寥。
“大厦将倾,这就是他的执念吗?”
杨狱心中喃喃。
已知晓自己的处境,以及要做什么了。
呼!
再睁眼,眼前的景象又自变换。
入目所及,这是一间军帐,兵甲皆有,桉牍上,摆放着瓷碗,帛书,口鼻之间,尽是浓郁的药香气。
剧痛!
未及他多看,就有剧烈的痛楚涌上身来。
而随剧痛而来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无力,这不是重伤的无力,更像是大限将至,人近腐朽的老迈感。
“他将死了……”
杨狱心中一凉。
以这样的状态迎战唐末那位乱世枭雄高甲?
开玩笑!
在青州时,杨狱曾几度往返桉牍库,借阅了不少的书籍,其中除却武功之类的秘闻,最多的就是关乎于历史的。
此界的历史,与他的前世很有一些相似之处。
秦前是乱世,秦皇大一统,霸尊与汉皇争天下……唐,也存在,且与前世一样,是极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历朝历代中,都属于顶尖的一批。
可不同处,也更多。
比如,唐末之时,乱世枭雄高甲起兵伐唐,一战,攻克唐都,自此,天下大乱了数百年之久。
郑长弓,就死于其手。
“难怪郑长弓不敌高甲,他的伤势,已不仅仅是伤势了,他这是大限将至了!这是神通之伤……”
杨狱苦笑着躺下。
正在他冥思苦想之时,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几个披甲的青年匆匆进来,单膝跪下,汇报着。
“高甲叛军,已攻下都城,数十万大军,皆战死!”
“高甲传书天下节度使,说,顺生逆亡,似已率军前来征讨我等……”
“诸位节度使人心惶惶,您的宴请,只怕,只怕……”
……
几个小将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不甘而悲凉。
“……”
杨狱躺在床榻之上,久久没有回应。
这怎么应付?
此刻的他,即便能勉强爬起来,可以原主的武功造诣,都无法在这种状态下战胜高甲,他又能如之奈何?
而即便能应付此番攻击又如何?
一个都城被破,皇帝流窜,天下人心惶惶的情况下,想力挽狂澜,这难度,简直突破天际了……
“这才第一步,就这般难?”
杨狱有些头皮发麻。
难怪冀龙山得到道果这些年,才堪堪走到第二步,这道果炼化的难度,未免离谱了些……
这可不止是一个高甲而已。
唐时的节度使,可比州主的权利大太多了。
几乎相当于青州六扇门、青州军、州衙的总和,那可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太平年月也就罢了,如今这个状态,都城都已然沦陷的情况下,这些节度使心思如何,那可只有天知道了。
“大将军!”
没有得到回应,几个将领更是心中不安:
“诸位节度使那里,该如何回话?”
“咳咳~”
杨狱轻咳着起身,忍着剧痛走到桉牍前,随手翻阅着帛书,心中更凉。
此时的处境,比他想象的还要难。
郑长弓阻杀高甲失败,中了一记‘百花杀’,本就暮年的他,大限将至。
而他此时麾下的军队,也并非他的嫡系,而是七位节度使组成的联军,勉强尊他的号令勤王而已。
“呜呜呜~”
就在杨狱心中思量对策之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低沉的军号。
敌军,杀来了!
……
……
呼!
暴食之鼎中,杨狱勐然睁眼,铁色有些铁青。
难度,太大了。
郑长弓固然是武圣之身,可他重伤垂死不说,身体也几近大限,莫说与武圣争锋,便是比之如今的自己,都还要差了些。
这样的状态,去迎击巅峰状态,且率军八十万的武圣高甲。
哪有半点胜算?
事实上,这一次,他根本都没有见到高甲,几次出手就昏厥在战场上,再睁眼,已看到了敌使。
眼见不敌的其余节度使,直接放弃抵抗,将敌人迎进了军中。
地狱难度……
“欲要压服前主执念,我必须要比他强,不说击溃高甲,至少,也要将其逼退!”
看着鼎壁上一动不动的炼化进度条,杨狱心中升起明悟。
他未必要击杀高甲,他只需要表现的比前主强,就可压服其执念,至少,可以看到炼化进度。
“郑长弓的不甘,大憾,不可能是因为王朝更迭,这是必然的。他之所以不甘,一定是因为,他本来是有机会翻盘!”
杨狱冥思苦想,心中突然一动。
遗憾,是因为错过。
“是了!应该是这样!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不会是遗憾,也不该是执念!是我之前想差了……”
“那也就是说,郑长弓认为,凭借那时的他,本来是有机会翻盘的,至少,会比原本更好!”
“希望我的猜测是对的……”
深吸一口气,杨狱再度踏入了白光之中。
嗡~
嗡~
嗡~
魁星位阶图的炼化,与九牛二虎不同,虽然也要耗费食材,但并未再度耗费暴食之鼎的蓄能。
而杨狱这些日子收集的食材,足够多,也经得住浪费。
是以,在白光一次次的闪烁中,杨狱开始了自己的尝试。
第二次,他没有发呆,在小将们没有来汇报之时,就爬了起来,开始翻阅帛书,了解当时的情况。
直至被敌军杀来。
第三次,仍是如此。
第四次,第五次……
八次之后,杨狱已对于当时的局势,危机有了个更深层的了解,接下来,就是各种尝试。
可惜,郑长弓的身体太虚弱了,哪怕服用燃命丹药,也只有一搏之力,然而,高甲不出,他手下的节度使,已放弃了抵抗。
一次次尝试,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都无法在敌军来临之前,安抚住其余节度使。
呼!
又一次失败,杨狱的精神都有些疲惫了。
“这些节度使,没一个好相与的。虽然其中有几人也心向朝廷,可时间太短,我根本摸不透这些人的想法……”
杨狱以手抚额。
任何王朝,都有忠心之辈,那些节度使,未必都有反骨,相反,他也看出其中几人的不甘。
但他到底不是郑长弓,这么短时间,是无法摸透这些老将的。
“我想想,我想想……”
杨狱来回踱步,心念发散,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精神一震,再度踏入了白光之中。
嗡!
同样的床榻,同样的剧痛虚弱。
没有任何耽搁,杨狱起身,自帐中取出伤药,一气吞服了下去,然后,就在桉牍之后坐了下来。
调息伤势。
未多时,小将来报,不及他们出口,杨狱率先开口,吩咐下去。
“请诸位节度使前来赴宴!”
这是第一句。
“顺便,遣一善谈之士,去往敌营,邀其使前来商议事宜。”
“啊?”
几个小将大惊,杨狱却不想浪费时间,直接摆手让他们下去,并让人唤来乐手准备。
“乐手?!”
被唤住的小将彻底懵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乐手,老将军难道要投降?
但摄于威势,他也不敢反驳:
“不知要乐师演奏何曲?”
杨狱长呼长吸,调息伤势,闻言回道:
“秦王破阵乐!”
第212章 终得‘通幽’!
“呼!”
空荡荡的军帐之中,杨狱安坐调息,沉凝心思与气机:
“希望,朝廷的气数未尽吧……”
……
……
朦胧的月色之下,是密密麻麻、连接成一片的军营。
旌旗猎猎,煞气翻滚。
连绵的军营中心,诸般甲士拱卫的大帐之中,一片肃杀之气。
十数个身披甲胄的精悍将官皆冷眼望向正中处,虽有些慌乱,却咬牙对视的中年人身上。
震惊、疑惑、快意、杀意……
几如实质般的情绪,不加掩饰的加之于中年人之身,让他的身躯越发颤抖。
“那老匹夫,要请我家将军去赴宴?”
有人狞笑着握住刀柄:
“你当老子蠢?!”
呼!
话音回荡之间,营帐中骤起狂风,一个气息张狂、霸道的身影蛮横的闯入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见得此人,营帐中一众人纷纷行礼,而那中年人,却是咬着牙,强压心中的愤怒。
黑靴、火披风、金甲……
“呵!”
来人挑眉,居高临下:
“怎么,认出本将军这张甲胄了?”
中年人身躯颤抖,呼吸都有些不畅,咬着牙:
“怎么能不认得?!”
金甲,于军中并不少见,可来人身上的这张甲胄,他怎能不认得?
“高师攻下都城,本将什么赏赐都没要,就要下了这张‘秦王甲’!听说,这张甲,来头不小?是那谁的甲?”
来人讥讽着,享受着这种快意。
践踏着往日高不可攀的士大夫,这种**,实在难以用言语形容。
中年人目眦欲裂,再无法按耐心中悲愤:
“洪古一小儿!敢辱吾太宗!”
砰!
黑靴压下,直将中年人压倒在地,洪古一俯瞰而下,言语中尽是蔑视:
“回去告诉那老匹夫,他的宴,本将自会前去,让他尽散中军,等候着吧!”
说罢,飞起一脚,将这中年儒生踢出账外。
“哈哈哈!”
帐中旋即响起大笑。
“太宗,太宗!”
中年人悲愤掩面,泣不成声,突的一个发力,生生撞死在敌帐之前。
大笑声戛然而止。
“无胆腐儒,污我军帐!来人,将之拖下去喂狗!”
洪古一冷笑一声,环顾诸将:
“哪个有胆,敢随本将前去会一会那老匹夫?”
“属下愿往!”
应者如云,气势高涨。
也有人面色犹豫,担忧有诈,却也不敢多言,洪古一乃高甲首徒,嚣狂暴戾,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
“好!”
洪古一抚掌大笑,这才道:
“那老匹夫或有算计,可惜,朝堂气数已尽,他自己,也命不久矣!实话告诉你们,此番那老匹夫帐下的七大节度使,已有四人送来降表!”
“只需着书一封,纵那老匹夫再有什么算计,也都是徒劳!”
“将军威武!”
帐中欢呼雷动,气势越发高涨。
心中少有不安者,也都定神,料想一重伤将死的老匹夫,也难翻起什么浪潮来。
未多时,诸般吩咐下达,严守中军,洪古一与一众将领,已率精锐骑兵,跨马而去。
“吁!”
遥遥看到远处营帐之时,洪古一勒马停下,马鞭遥指:
“诸将可信?此刻迎接吾等者,已在此等候多时!”
“嗯?”
一众将领将信将疑。
就听得脚步声传来,树林之中走出数队骑兵,不及靠近就都下马而行。
只说奉命前来迎接。
“周、张、朱、王四人何在?怎么不来迎接本将?”
洪古一目光幽冷。
迎接众人脸色数变,皆是心中憋闷,却还是咬牙回应:
“回将军,几位节度使,都被大将军请去大帐,此刻应当正在等候……”
“嗯。带路吧!”
洪古一不置可否。
其麾下众将见此,心中也是放缓,但也没放松警惕。
那郑长弓虽已重伤垂死,可其到底是天下绝顶的存在,即便是洪古一自己,心中也都暗中提着戒备。
不过,出乎预料的是。
一路走过,畅通无阻,尤其是中军之外,更是不见人影,好似真个散去了中军。
“呵!”
洪古一随手甩出马鞭,劲风直接倒灌入大帐之中,就见得其中火把摇曳,酒肉香气四溢,更有乐师等候,舞女伺候。
不由的一笑:
“都在?”
大帐之中,气氛压抑。
即便是演奏的乐师,舞动的舞女,也都有些战战兢兢。
大帐中,落座的只有八人,伺候者也不过寥寥。
杨狱正坐于上首,淡淡望去,下手处,七位节度使赫然在座。
这七人或着甲,或穿布衣,或闭目养神,或低头看案牍,却皆是气息沉凝,血气强横之辈。
且都是经历血火杀伐的将领。
见得旁若无人的洪古一,几人神色都不自然。
“诸位的准备,本将很喜欢。不过……”
洪古一踏步入帐,轻轻一嗅,笑了:
“本将军饮酒,历来喜欢上座,不知……”
呼!
闻听此言,帐中一众人皆是色变,即便是乐师、舞女也都吃了一惊,纷纷的望向上手处。
谁在上座?
自然是军营主帅,大将军郑长弓!
咔嚓!
一青年将领捏碎了酒杯,眸光变得冷厉:
“老将军面前,你一个晚辈,也敢上座?!”
“客人上座,自然是天经地义。怎么,你有意见?”
洪古一身后的众人冷眼望去,气息发冷。
“洪将军说的有礼。”
一略有富态的中年节度使轻笑一声,附和起来。
见之,其余几个节度使神色各异,那青年将领的目光一沉,望向了上首处。
“来者是客……”
诸多目光的注视下,杨狱微微一叹,艰难起身,在几个小将的搀扶中,走了下来。
这一幕,所有人都看的清楚。
以众人的目力,自然看的到其人的虚弱,以及那几乎无法掩饰的深沉暮气。
“那本将军,就却之不恭了!”
洪古一眼神中闪过异光,堂而皇之的走至上首处坐下。
其带来的一众将领,也纷纷落座。
一众节度使见之,心中越发的膈应起来,那洪古一也就罢了,这些又是些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们同座?
“都说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如今看来也不尽然嘛!哈哈”
有人笑着。
“诸位不必客气,今日乃是私宴,不谈其他,饮酒为主!”
洪古一居高临下,心中越发快意。
节度使是什么地位?
偌大的天下,这都是一流的人物,统辖千万军民的大人物!
郑长弓又是什么人物?
国之柱石,大将军,名震天下的武圣级大高手。
而此刻,这些大人物,都要坐在自己下面!
“不错,饮酒为主!”
其属下的一众人纷纷附和。
一时之间,好似宾主颠倒,不像是来赴宴,更好似请人赴宴的主家。
见得这样旁若无人的态度,便是那富态的节度使,脸色也稍稍有些不好。
“诸位喜欢就好。”
杨狱轻咳着,示弱。
事实上,他也不需要可以示弱,此时的他,真的太虚弱了。
这老迈重伤的躯体,根本瞒不过任何有心人。
不过,他也在注视着这些节度使的表情变化,等待他们心态失衡。
节度使是什么人物?
在这唐末之时,任何一位节度使,都是宰执一州,军政一手抓,千万军民之父母,几乎是地方上的土皇帝。
即便是郑长弓,多也要以礼相待。
因为其大权在握,地位高,所以反而不在意都城沦陷,因为天下乱了,他们的地位,反而更高。
可若有什么威胁到了他们,那就不一样了。
正如王朝末年,投降者,在前朝已灭之时,反而又再度反叛。
这难道是他们心念前朝?
不过是因为动摇了他们自身的利益。
心中思量间,杨狱频频劝酒,丝毫不吝惜郑长弓多年积攒的好酒,生怕他们喝的不够多。
而这些节度使,今日多也有些不自在,往往不等劝,就自喝自饮了。
觥筹交错间,众人都有了些醉意。
‘这老家伙,真放弃了挣扎?’
洪古一心中嘀咕。
他张狂霸道,却并不傻。
事实上,他始终在试探,然而,那老家伙似乎真的认命了。
难道是高师的神通,击溃了他的心境与坚持?
要知道,他带来的人,可不止这些,其余人此刻只怕已在其他节度使的默许下,开始接管这方大军了。
洪古一心中疑惑,言辞更为锋利,显得咄咄逼人,一众节度使,就有些如坐针毡了。
望着案牍后意气风发的洪古一,再看着坐到最下手,须发皆白,都有些坐立不稳的老将军。
大帐内,众人心思各异。
“奏乐,起舞!”
见众人都有了几分醉意,杨狱看了一眼角落的乐师们,心神不由的一紧。
他,并不是个擅长言辞的人。
即便是,也绝无可能在短短时间内说服这些厮混了这些年的老将们。
事实上,大限将至,重伤垂死的郑长弓,也无法在国都沦丧,皇帝溃逃,朝堂流散,敌军将至,人心惶惶的情况下,说服这些节度使。
事实上,唯一能够说服这些节度使的,只有他们自己。
秦王破阵乐,是有唐一朝,最为深入人心的军乐,是为将者宴请之时,必奏之军乐。
若在国破山河燃的时候,闻者都能不动容的话。
那,真的是气数已尽了。
铮~
乐曲一变,舞女入场,伴随着曼妙的舞姿,洪古一等人恍若未知,而其余节度使,却皆是心头一震。
这是……
见得一众人神色似有变化,杨狱心中微定。
但他清楚,这还不够。
还要……
“这曲?”
铮铮之音压过靡靡之音,洪古一顿时察觉了异样,那几个节度使的神色,突然变得悲戚起来。
“这什么曲?”
他望向属下,几个属下也都愕然,他们多是江湖绿林出身,字都认识的不多,却哪里懂什么音律?
啪!
杨狱正自思量间,就听得一声杯盏碎裂之声。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就见得那青年节度使满面涨红,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牍,仰面泪流,声音凄厉,回荡不休:
“臣,有愧!”
“大胆!”
这一声长啸,洪古一勃然色变。
然而,不等他怒斥出手,就见得一抹寒光迸发而出,正是来自其下手处,始终都在示弱,垂垂老矣,一副命不久矣的郑长弓。
轰!
滚烫的热流自喉管滑落胃袋,燃命散带来的巨大热力一下在身体中爆发开来。
远远超过他本身的雄浑血气瞬间,随着他的暴起,汹涌如波涛般轰向了洪古一!
“诸位,太宗在上,破阵乐下,吾等岂能与贼为伍?!”
一声怒啸。
酝酿了多时的杀招随之迸发而出。
听得这话,于他身前身后,本欲出手阻止的几位节度使,不由的一滞。
轰隆!
下一瞬,骇人至极的血气瞬间爆发,在洪古一勃然色变中。
爆发开来!
……
……
呼!
暴食之鼎中,豪光迸发,一时大炙。
杨狱猛然回神,就见得眼前位阶图‘哗哗’作响,其上光影交织,流转不休。
恍惚间,他好似看到了一须发皆白的老者,长啸陨落于战场之上,血已流干,却仍怒目圆睁。
看到他执念不灭,一次又一次的经历着死前的一幕。
不甘、懊悔、遗憾。
万般情绪浓烈至极,久久不散。
最后,他又看到了深山之中,那虬髯满面,面目奇异,仗剑赴考的书生。
他立于山丘之上,眷恋的望着远处恢弘繁华的城池,泪流满面。
“到底是我无能,无能……”
杨狱精神一个恍惚,好似又听到了那洪钟也似的声音,带着黯然与释然。
再望去,那雄壮的身影正在拱手,遥遥一拜。
“多谢了!”
旋即,散若烟尘。
“他……”
浓烈的情绪在杨狱的心头翻滚,又徐徐变淡,那是郑长弓的执念、不舍。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狱猛然回神。
鼎壁上,文字流转:
【炼化进度:降服其心(已完成)】
眼前的白光尽去,豪光收敛,犹如被大风吹卷的位阶图也平静了下来,其上光影皆灭,化作诸般道蕴垂流而下。
没入了他的身体,更直如灵魂深处。
这是魁星位阶图,
也是神通‘通幽’!
第一步,成了。
第213章 魁星三大仪式!
“通幽……”
道蕴入魂,变化又生。
然而,不同于九牛二虎作用于肉身的巨大变化,这一门神通作用于灵魂之上,不比前者的剧烈,可变化同样惊人。
恍惚之间,杨狱只觉神游物外,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承托之下,他的目光,好似突然间,就有种无所不可见的错觉。
漆黑鼎壁、土石山洞、高耸山丘、渐明夜幕……
无数的光影在他的眼前极速闪烁拉近,他的视线,在以一种让他自己都震惊的方式不住蔓延,无远弗届!
恍惚间,他好似看到了星斗群星、将升未升之大日,以及无数种,让他此时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机。
这气机无所不在,上至群星,下至微尘,无所不包。
亦或者,像是万事万物之汇总。
‘这是道?’
杨狱心中不自觉泛起一个念头。
悟道。
这是一个无论在佛经道藏,还是话本传说中,出镜率都极高的一个字眼。
可在此之前,杨狱实在无法理解,这所谓的‘悟道’是什么。
但此时,他心中突然有着明悟。
道是什么,他不得而知,可他知道,这‘道’,从来都在,在天也在地,在大也在小,在漫天星斗,也在微尘泥沙。
而‘悟道’这样的状态,在他看来,更像是,因为他灵魂的变化,正好在这一瞬间,契合了冥冥之中的,不可言说的轨迹。
或者说,频率。
杨狱环顾八方,已看不到熟悉的一切,什么实质的物体都不存在了,所见的,只有他分辨不出的莫名气机。
这像是一副扭曲的抽象画。
他知道,这其中必然蕴含着奥秘,可无论他如何去看,都看不出任何东西来。
嗡!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在杨狱的灵魂深处翻腾起来。
好似是他脆弱的灵魂无法承载这样的窥探。
轰!
这一瞬间,似有惊雷炸响。
眼前的光影气机一下炸开,隐隐间,杨狱看到了堪称汹涌,远远超过之前自己所见,无数倍的恐怖气机,在以看似缓慢,实则快极的速度。
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
“潮汐?!”
杨狱心中一震。
眼前的这一幕,岂非像极了三笑散人的潮汐论?!
自己此时所在,虽也有气机,可比之四面八方滚滚而来的气机洪流,简直像是干枯龟裂的河床。
而四面八方涌来的,岂非就如大海之潮?
“潮起三千年……”
念头翻飞间,杨狱再顶不住那发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与剧痛,灵魂好似在飞速下坠。
轰!
最后一刹那,杨狱仍在极尽而望。
恍惚间,似是而非的气机再度组成了他可以辨认接受的光影,无数流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隐隐间,他感受到了巨大的杀机。
来自于天。
来自于地。
也来自于人!
“那是什么……”
莫可名状的恐怖在杨狱的心中攀升,让他毛骨悚然。
这不是这些光影让他恐惧,而是直面那莫可名状的未知,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
……
山岳如美人,草木为发,云雾为丝带。
群山之间,一派幽静。
浅浅的脚步声打破了深山中的宁静,一须发半白半黑的中年道人,走入云雾之间,轻车熟路的走过山林。
来至一处清泉小溪之前。
一溪之隔的对岸,有着篱笆环绕的小院,院落不大,茅屋几间,菜园几分而已,其中有着鸡鸭觅食。
也有着老妪提着水壶,料理花草。
道人止步,凝望着篱笆小院,小院中,老妪恍若未觉,慢慢吞吞的打理花草,好似这花草,就是一切。
许久之后,老妪放下水壶,轻擦着手掌:
“年纪大了,稍稍做了些杂事,就有些疲倦了。”
“年纪大了,就该多歇一歇,世间的杂事,随他去,岂非更好?”
道人开口。
他的样貌非常之特殊,一般枯如树干,与其半边发丝般银白,另一边稚嫩如婴儿,发丝也无半丝杂色。
一身百纳道袍,浆洗的发白,却又不显狼狈。
“老身天生的劳累命,哪有歇息的资格?”
老妪慢慢转身,淡淡看着中年道人:
“小云泥,你这胆子,倒是大了许多。犹记得五十年前,你虽‘枯’老鬼来的时候,还是个只会哭鼻子的娃娃。”
“没人生来胆大,也没人会永远胆小。”
道人轻摆拂尘,随意坐在溪水旁光滑的鹅卵石上,语气幽幽:
“倒是您,五十年前就垂垂老矣,怎的到了现在,还不死呢?”
幽幽的语气中,多少带着真情实感。
尤其是最后半句话。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老身活得越久,就越是不想死,想活着,难道也有错吗?”
老妪轻叹一声:
“那一日或许已不远了,若是死在这当口,便是下来地狱十八层,老身也不能心甘呐!”
“世人谁能不死?秦皇、霸尊、陆沉这样的豪杰都难逃生死大限,该死不死,真非好事。”
云泥道人的面色微沉。
“小东西,也来教训老身?”
老妪哑然失笑,浑浊的眸子望着这道人: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此乃三千年不变之真理,道家莫非连这点传承都没了?”
“妖孽……”
云泥道人扯了扯嘴角:
“这个字眼从您的口中吐露,真真让人不敢恭维……”
“你当老身是个妖孽,也随你。”
老妪似懒得谈及这个话题,轻拍着身上的泥点:
“老身几多年不出这院、这溪、这山了。这好些年里,似乎都是你家主子在欺负我家孩子,孩子们无奈反击吧?”
“无奈反击?”
云泥道人几乎气笑了:
“七年里,五道十三州,上百府县都有着贼人截杀官吏,更有甚者,竟蛊惑民众冲击城池!
这便是您的所谓反击?”
“孩子们大了,奶奶也没什么法子管了。”
老妪略有无奈的叹息:
“你若愿意,就且在此帮老身照顾几天院里的禽兽们,老身出去走走,管教一下孩子们。”
云泥道人不说话了。
这话,他可接不起。
真要让这老妪出去,那……
“听说前年,朝堂上很是热闹。那小皇帝不念两家的香火情,已派出了各路高手,去拔我家的据点了?
算算时间,似乎也快动手了,所以你今个才来山里,怕老婆子生气,是也不是?”
瞧着云泥道人脸色不好看,老妪笑了:
“不必焦虑,老身也不甚在意这些,有你们陪着他们玩,也落个清静。”
“是吗?”
云泥道人不置可否。
“比起这个,老身更在意,你们这次来了几个人来陪老婆子。玄霸小儿,可来了?”
老妪打量着四周,有些失望:
“看来没有来,想来是知晓老身不会出山。可惜了。犹记得他年轻时曾夸下海口,欲走出一条‘人仙’之路,让老身好生期待……”
“赵王爷没来,不过,贫道此番前来,借了他的凤翅镏金镋,您可要看一看?”
云泥道人眉眼低垂。
“倒真想看一看……”
老妪眸光幽幽,话锋一转,却又摇头:
“可惜,不是时候……”
她淡淡的扫了一眼圈里,那缺了好大一块皮的猪,正欲说什么,心头突然一动。
这是?
她猛然抬头,望向北方长天,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一幕,神色突然闪过激动之色。
“嗯?”
见她如此做派,云泥道人心头‘咯噔’一声,手掌一翻,取出一册古卷来,嘴中念念有词。
片刻之后,他张口吐出一口舌尖血,以手指沾染,在古卷上一抹,又复贴在双眼,一擦之后,也望向北方。
这一望,他的神色也是一变。
恍惚间,他好似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海潮,这潮水是如此之惊人,以至于让他觉得,自己此时所在之天地。
都好似狂风暴雨之时,大海上的一叶扁舟。
不止是两人,一闪而逝的气机划过,天下各处,都似有人心有所感。
或是叩首佛前、或是丢落同伴、或是敲响木鱼……
未多时,有着道道呢喃声在处处人迹罕至的不可知地响起:
“这是,潮汐?!”
……
……
“噗!”
一口逆血喷洒在狭小的山洞中。
杨狱猛然睁眼,脸色顿时煞白一片,他的气息急促,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杨狱心中喃喃。
受限于灵魂,最后那惊鸿一瞥,他并未看的很详细,可仅仅一角所透漏出来的天崩地裂,已让他都有些心悸了。
那绝不仅仅是王朝的更迭……
呼!
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阵阵心悸压下,调息气息,片刻后,他再度感应暴食之鼎。
暴食之鼎中,豪光已然黯淡下去,位阶图也安分了许多,诸多食材也都陷入沉寂。
唯鼎壁上,诸多进度条在熠熠生辉,杨狱的精神,自然放在最为显眼的那处:
【魁星位阶图(极)已炼化】
【晋升仪式:魁星面前,绝无魍魉。引发一座一千万级人口的大州的大灾大乱,然后肃清,最后在诸人的震怖惊惧中,炼化‘镇邪印’。
击杀一头真正的魔魅,于其尸身之上,炼化‘紫金吞煞宝葫芦’。
寻找到一位让七星龙渊斩鬼剑承认的剑手,摒弃神通与其一战,以炼化‘龙渊剑’。】
【神通:通幽。可演化神种无邪数量,零。】
【通幽:上查九天,下探九泉。通幽者,可见众生、见神、见天地、见生死、见命运、见自身、见道……】
【通幽当前进度:第一重,见众生。法眼之下,三界难藏,凡三界六道之众生,无不可见。】
【当前进度:降服其心。】
【可晋升:炼化第三步,点亮命图方可见】
【天魁星的气息……正在拓印……拓印中……】
第一次,杨狱看到了魁星位阶图最为详尽的信息,炼化道果的三大仪式,也彻底在他面前展开。
“三枚道果三此仪式……”
看着魁星位阶图所需的仪式,杨狱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三个仪式,没有一个简单的,甚至可以说,极难!
能让龙渊剑承认的剑手?
只这一项,他都有些牙酸,他可是见证过龙渊剑的剑术的,能让它承认的剑手,只怕世所罕见。
而这一项,居然看着最为简单。
击杀一头妖魔,在其尸骸上晋升,这就更离谱。
虽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可这妖孽,只怕不是这仪式所需之‘妖魔’……
而比以上两个都让他都难以接受的,是镇邪印的炼化仪式。
先颠覆一州再肃清?
冀龙山前车之鉴不远,他怎么可能重蹈覆辙?
更不要说,颠覆一州这样的事情,他也着实办不出来……
“颠覆一州……”
杨狱心中一抽,将这仪式暂且压下,转而看向了神通,‘通幽’。
这门三大道果合一的神通,远比九牛二虎的介绍要离谱太多。
看着鼎壁上的‘神’‘生死’‘命运’‘道’这样的字眼,杨狱只觉有些牙酸。
不问可知,他之前的奇异变化,就来自于这门神通。
只是……
这一下的信息着实有些多,杨狱一时都有些消化不了。
许久之后,方才压下了诸般杂念思量。
“走一步看一步吧……”
轻轻揉捏着太阳穴,杨狱眸光一转,看向了被他提进山洞,毫无一丝生机的方其道。
他,似乎是死了,没有丝毫气息。
但杨狱却不是很信。
要知道,这幽灵山庄可是方其道一路遁逃而来的方向,可以说,是他将自己引来此处的。
一个求生欲如此强烈的人,死的如此突兀,他自然不信。
是以,他临走之时,将其尸体提了过来。
不过一路上,他的确没发现尸体有什么异样。
本想着寻个地方将其烧个干净,心中突然一动。
“通幽……”
杨狱眸光一闪,下意识的发动了这门新得到的神通。
嗡!
一抹唯有他自己可见的豪光一闪而逝。
下一瞬,杨狱就看到了极为奇异的一幕,在这早就僵**一半的尸体之上,他看到了一股朦胧的雾气。
鬼?
灵魂?
精神?
第214章 魁星的真谛!
雁过留痕,人过留影。
有关于灵魂、鬼魅之说,在民间传记,传说之中不在少数,但亲眼看到这样奇诡的雾气,杨狱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惊诧。
这团雾气,与尸身重叠,乍一看,好似酒醉后出现的残影,但事实上,并非人形,更像是水蒸气。
“这就是见众生?”
杨狱上下打量,很是有些惊异,但这明显不像是传说中的‘鬼魅’。
嗡~
突然,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杨狱一伸手,一抹唯他自己可见的红光闪过,紫金吞煞宝葫芦之影乍闪即灭。
而这尸身之上的雾气,也随之消失一空。
吞鬼?!
杨狱心中一震,感应暴食之鼎。
幽暗的鼎中,紫金吞煞宝葫芦徐徐转动,红光时隐时现,好似在消磨其中的某种东西。
伴随着这个过程,鼎壁之上也自浮现出诸般文字来。
“这也行?!”
杨狱吃了一惊。
鼎壁上的文字,正是那雾气之中蕴含的讯息。
看似是文字,可细细感应,甚至可以演化成景象,在他的心中流淌。
【方其道(残魂):辟龙道,雪州,青山府人,出身巨富,颇有天资。少时即拜入六扇门,聪慧有野心……】
【……置之死地而后生,于特殊之地,冲关‘种魔脱胎法’失败,半数魂魄无法离体……】
【魂魄残缺,讯息不详】
“他是为了修炼这门种魔脱胎法?”
杨狱微惊之余,也有些恍然。
方其道一路遁逃至幽灵山庄,并非是寻死,而是要修炼那门道果杂谈中,唯一有明确记载,夺了他人道果的邪功!
种魔脱胎法。
是秦末的欢喜和尚用以夺取他人道果的邪功。
相传这门魔功修持,可分割魂灵化生魔胎寄生于他人之身,不但可操纵他人,更传说有着借体重生的力量。
不过这这门邪功的修行之法极为苛刻。
不但要寻一处阴煞之地冲关,且要自身将死未死之时才可冲关,自秦末至今,修成这门邪功的,只有那么两三个人而已。
这其中,还包括了欢喜和尚自己在内。
一一看完雾气中蕴含的讯息,杨狱这才知道前因后果。
方其道不知从何处得到这门邪功,这些年里,始终在寻找阴煞之地,同时,也在通过六扇门的势力,关注疑似身怀道果者的情报。
被金甲人重创,又被自己追杀之时,这方其道心中升起疯狂念头,刻意将他引来此处。
就是要借助幽灵山庄之地踹开‘种魔脱胎法’的最后一步,同时,也想要借助这处奇诡之地,种魔自己!
可惜,他算错了一点。
幽灵山庄并非阴煞之地,那雾气并非阴煞,而是九十年里,因故死在镇邪印下的人留下的死气。
镇邪印,分属魔道,可其行的是霸道镇邪之路。
但凡死于镇邪印下,魂灵碎片就无法离体,以至于哪怕方其道成功修成了这门邪功,也根本无法分割魂灵,点出魔种。
眼睁睁的以活死人的状态,看着自己降服了镇邪印,气的魂灵破碎……
“气性可真大。”
气死了方其道,杨狱自然没有半点同情心。
对一个临死前还恨不得杀了自己的凶徒,没谁能有同情心。
相反,看着徐徐转动的镇邪印,升起了别的心思。
道果,即是神通,也是法宝。
只是在位阶图炼化之前无法驱动罢了,此时虽也不能完全掌控这几件道果,但已可稍加引导了。
想要真正掌控,只能等到仪式完成。
噗!
紫金葫芦不情不愿的将那雾气吐了出来。
嗡!
镇邪印轻轻一颤,将那雾气吞入其中,后就泛起青黑之光,其上的纹路也徐徐亮起,显得邪异而狰狞。
同时,有关于这道果的讯息,也在杨狱心中流淌而过,散碎,却也可清楚大概。
三枚道果中,以镇邪印,最为邪异。
其分属魔道,走的是统御诸邪以奉己身的路子,犹如传说中的虎妖,被其镇杀之人,无可轮回,要永生永世被其奴役。
“呀!”
几瞬之后,似有一声尖叫响彻,雾气被镇邪印彻底吞入其中,杨狱身处通幽状态之下,看的仔细。
方其道怨毒而狰狞的脸,在雾气中一闪而过。
“呼!”
杨狱睁开眼睛,一伸手,点在了方其道的眉心。
随其念头一动,那被提炼消融的雾气,就又自其眉心,流入了身体之中。
咔咔咔~
杨狱松开手了,未多时,直挺挺躺在地面上的尸体突然有了动静,而后,竟睁开了眼睛!
“真个可行?!”
看着‘诈尸’的方其道,杨狱直撮牙花子。
这几乎是变相的‘活死人’了吧?
看着冷漠的尸体,杨狱开口了:
“站起来!”
砰!
‘方其道’直挺挺的站起,直将山洞都撞塌了一块。
“坐下!”
“站起来!”
“扭头!”
“笑一笑?”
……
怀着复杂的心情,杨狱一遍遍的测试。
有着镇邪印作为媒介,他的确可以操纵这具活死人,然而,活死人并无灵智,虽然也算灵活,但和活着的方其道比,那就差了不知道多少了。
而且,他的一举一动都需要杨狱下达指令,看起来诡异,实则真个交战起来,用处并不大。
真正的生死大战中,哪怕是此时的杨狱,也做不到一心二用。
“按着位阶图的说法,魁星有着统御百鬼之能,应当就是因为这枚镇邪印了……只是我暂时做不到而已。”
杨狱心中笃定。
比之仅有一枚道果的位阶,魁星的优势,就在于组合。
通幽可见神与鬼,龙渊剑可杀而降之,紫金葫芦可吞之、炼之、强化之,镇邪印可统御!
这才是魁星的真谛!
他想要炼化位阶,成就魁星,还有不短的路要走。
只是……
“这操、尸纵鬼,这怎么看,也不是个正经的位阶……”
尝试了许久之后,杨狱又自盘膝坐下,开始体会自身的变化。
魁星位阶图的炼化,不单单是多了一门神通那么简单,外在虽并无剧烈变化,细微处,却有着蜕变。
因位阶的特殊性,这变化更多的体现在精神,让他的五感越发的敏感。
而同时,他的脏腑器官、血液皮膜,都在缓慢的发生着蜕变。
……
……
秋日万物萧瑟,却是丰收之季,此时距离收获本还有些日子,田亩之中已忙碌的热火朝天。
田堤上,一队队的衙役匆匆来去,或监视、或押送、或装车。
田亩间,不少民户心痛。
秋日到底未到,此时的粮食多有青涩,收割之下,损失可说极大,但看着来往的衙役,也没人敢反对。
银钱足够,卖谁不是卖?
催马进得木林府,沿途所见,皆是如此景象。
四大家不再为掣肘的情况下,徐文纪的高压让青州的官吏爆发出了超乎寻常的执行力。
一片片田亩在收割,一辆辆辆车在发送。
诸多府县,都动员了起来。
“德阳府的旱灾……”
杨狱心中一沉,催马而行,一路不停,很快就来到了木林府。
当他见到木林府主事者之时,天色已黯淡了下来,潮起浓重的码头,黄四象站在高处指挥呼喝着。
此时复杂调运木林府物资的,正是黄四象。
他本已要回青州城了,翎鹰带来了徐文纪的命令,他无奈之下,也只能在此调度粮草。
木林府的漕运虽然无法到达德阳府,可比之陆路到底要快的多。
此时的木林府,热火朝天,不止木林府内诸多府县,没有水路可走的府县,也都在络绎不绝的运送着粮食等物资。
再有此处中转,送往距离德阳府最近的码头,二次运输,直抵灾区。
“嗯?!”
杨狱刚踏入码头,黄四象的心头就是一跳,眸光如电打向来处。
“哪里来的高手?”
念头一闪,见是杨狱,他顿时松了口气,足下一点,已从高处落下,几次借力,已来到近前。
“好小子!听说你又立下大功?好小子,如此看来,只怕没几年,你就爬到老夫头上去了!”
黄四象心有感叹。
以他的渠道,自然听说了青州城的事情,这少年不及弱冠,就已然要名动天下了。
“凑巧罢了,还是徐老大人手段高超。”
杨狱笑笑,说出来意。
“你要去天狼关?是大人要动手了……”
听得杨狱的要求,黄四象的眉头就是一皱,显然也猜出了什么。
“大概吧。”
杨狱看着江水,此时的行船比之往日多出数倍不止,浩荡的江面都显得有些拥挤了。
“此信必非求援!哪怕山穷水尽,大人也必不会调动边军,他也是流积山中走出的老人,哪里不懂这个道理?”
黄四象却似猜出了什么,面色有些凝重:
“你此去,只怕不太平……”
四大家的势力,上至庙堂,下到江湖绿林,诸多方面都有包括,自然也不乏从军者。
有着出身,有着武功,有着人脉,四大家的人在军中势力非小。
“我虽是去送信。”
远眺翻滚江潮,杨狱神色平静中,有着几分期待:
“但有人要试我手段,那也随他去!”
第215章 催命
借来船,杨狱几乎没有耽搁,牵着龙马,带着兜帽遮脸的活死人上了船,顺流而去。
来晚一步的小武好一阵捶胸顿足。
“你家大人此番是有要事在身,带上你,岂非是累赘?”
黄四象收回目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若非无人可用,就你,老夫都瞧不上眼。”
“……”
小武被打击的够呛,想反驳,但又无话可说。
木林府可说是杨狱声望最隆的地方了,他诛杀两大帮派,箭杀三大寇的事迹,几乎每日都有无数人在讨论。
在青州城击杀冀龙山的事迹传来之后,这种讨论更是达到了顶峰。
“拿着,这是你家大人留给你的东西。”
“杨爷……”
小武怔怔接过包裹。
其中的东西很是不少,除却一些银子、丹药之外,还有几本武功秘籍。
“你家大人非是不见你,而是他此去,并不太平。”
望着远去的船只,黄四象神色有着凝重。
旁人只知晓魏正先算是徐文纪的半个门生,却不知他也是出身世家大族……
……
……
月朗星稀,潮起潮落。
轻舟远去,初时还有不少的商船随行,但行驶了数百里之后,江面上就显得空荡荡了。
远离了木林府,两岸的城镇也少了许多,渐渐被高山所覆盖。
人烟稀少,只有那高山之中,还时不时传来鸟叫、猿啼之声。
甲板上,杨狱盘膝而坐,掌中把玩着更小了许多的玄英珠。
玄英珠重达数万斤,大云鹰哪怕是异种,也无法背负飞天,他此来,借船是其一,其二,就是要拿走这枚玄英珠。
玄英珠,是好东西,有着这枚珠子,他至少不用日夜吞服金铁了,可惜,这珠子上蕴含的金铁之气不是无穷无尽。
不过,这珠子本身也有吸纳金铁之气的能力,对他还是很有用的。
“可惜,至多支撑我再度炼化一件食材,玄英珠上的精铁之气就要散尽了……”
杨狱有些可惜。
暴食之鼎的蓄能,再度成为他最为要紧要做的事情之一。
不提尚未拓印完成的‘天魁星神种’,自裕凤仙那里摸来的‘青龙偃月刀’上的刀法与不败天罡,也是他志在必得东西。
不过,以他此时的换血层级,还没到需要修持‘真罡’的时候,倒也不用那般着急。
换血十三,筑基五关。
真罡是突破第五关之时才要用到的东西,他此时距离第四关还有不短的路要走。
收起玄英珠,任由暴食之鼎缓慢吸收其上的精铁之气,杨狱取出包裹,倒出了其中的东西。
身为六扇门总捕,一州顶尖人物,方其道身上自然不乏好物,而且,那幽灵山庄死去的一些高手身上,也不乏有用的东西。
“金票七百两,银票三千两,丹药若干……”
杨狱清理着收获。
暴食之鼎好似无底洞,金银自然没有够的时候。
金银之外,是各种不知名的丹药以及毒药,武功秘籍之类,自然是没有的。
“这瓶毒药……”
杨狱拿起自王福处搜集的瓷瓶,想了想,贴身放好。
有些时候,毒药可是好东西。
呼呼~
不大的船只上,活死人一刻不停的摇动着船桨,不过比之开始,缓慢了许多。
活死人,也带着个人字。
虽然无知无觉,但体力也不是无穷无尽的,而且,也好流血受伤,若离开镇邪印太远,甚至还无法得到补充陷入沉睡。
“嗯?”
正自思量间,杨狱的心中突然一动。
他凝神感知,四周江水滔滔,风声呼呼,只是,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异声,两岸群山中,更是安静的吓人。
别说猿啼与鸟叫,便是蚊虫之音,都消失无踪。
“来了……”
杨狱心中雪亮,不惊也不慌,猜测着来人的身份。
呼!
突然,随着江面变窄,巨大的云彩遮住月亮,两岸陡有风声响起。
杨狱睁眼,就见得远山传来长啸,音波呼啸,回荡不休。
两道人影踏行于山林、断崖之间,身法灵活,速度绝快,其音波刚自传来,其身影也自踏在了江面之上。
轰!
浪花飞溅,气浪翻涌。
“呵~”
杨狱淡淡看着。
来人的速度快绝,更好似对他知之甚深,自出现到入江一气呵成,更无丝毫破绽,而且穿着与夜色一般无二的夜行衣。
显然,是在防备他的箭术。
轰!
一道道水波炸开,罡风掀起气流。
狂风漫卷,水汽升腾,加之夜幕遮月,一时能见度极低。
“这两人的气势,似乎不像是江湖中人……”
杨狱按箭不发,冷眼扫过大江。
夜幕在他眼中毫无意义,任何有着微光所在的地方,都无法阻挡他的视线。
这两人的动作虽然极快,但也还未超出他的捕捉范围。
轰!
某一瞬,杨狱松开弓弦。
只听一声‘霹雳’炸响,江面上又起狂风,大片的江水随之炸裂开来。
杨狱箭矢迸发之瞬间,一条人影已自其身后的江面窜起。
以极快的速度踏江而来,就听得阵阵炸响,宛如一条水龙自远而近。
发弓震荡之音还未落,其人已然杀到。
遥隔数十丈,就见得一点寒芒破空而至,继而枪身如龙,撕裂空气,发出刺人耳膜的声音。
来人的速度不可谓不快,然而杨狱早有准备买,一箭发出之瞬间,已折身而回,瞥见寒芒一抹的同时。
又是一箭射出,贯向那寒芒、长枪。
轰隆!
只听得一声巨响,大片的水浪冲天而起,翻滚的暗流将船只都推动着后退了数丈。
“好箭法!”
风中传来闷哼之声。
杨狱持弓望去,只见夜幕江潮之中,一鼻梁高挺,面有惊怒的青年持枪入江,欲借助江水遮掩他的视线。
“想走?”
杨狱面色一沉,一步踏前,避开身后飞射而来的牛毛细针,身在半空,似能踏风而立,一箭射出。
这一箭,却已非之前试探的两箭,箭矢未去,已有青光迸发,更带着狂风气流,犹如一头狰狞的风龙。
那持枪青年刚自没入江水,就感受到身后刺骨寒意,心中狂叫一声,欲要折身闪避,却哪里还来得及?
轰!
江面下传出巨大爆炸之声,浪花冲天数丈,狂潮扩散,一时搅的四周江面都是漩涡。
“这都看得到?!”
眼见得这一幕,发出牛毛细针之人吓了一跳,转身要走。
可刚自转身,就发出一声怪叫。
一个身穿斗篷的神秘人,不知何时竟摸到了他的身边,以他敏锐的感知,都没有发现丝毫气息。
轰!
活死人漠然抬头,就是一拳。
那人双臂叠加,欲要阻拦,可拳臂相交的瞬间,一双眼就充了血,险些跳了出来。
“我艹!”
恐怖的巨力加身,那人几乎毫无反抗,就被一拳砸下半空,落石一般砸向船只,又被杨狱随手一接。
咔嚓!
只一捏,脊椎就断了。
“啊!”
那人惨嚎一声,跌落甲板,惊怒且骇然的看向踏江而来的斗篷人。
这又是谁?!
“谁要你来杀我?”
杨狱冷眼扫过。
其着夜行衣,年岁约莫四十上下,其貌不扬,武功虽然不差,可也不过第四关罢了。
这也派来杀他?
“呸!”
这黑衣人吐出一口黑血,身受重伤,却反而狞笑起来:
“你死定了!”
“你说的,是你涂抹在夜行衣上的毒药?”
杨狱松开手掌,一块碎布落下。
以他的无感,几乎没有什么毒药能瞒得过他,这黑衣人身上的毒药,他早就发现了。
出手之时,随手从身前的包裹上扯下了一块碎布来。
“你!”
狞笑声戛然而止。
呼!
迎着那惊怒的眼神,杨狱抬脚踩碎他的下颌,也不说话,自江水中踏来的活死人,已僵硬俯身,从船板上拔出了一根根毒针。
“啊!”
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杨狱也得知了此人的来历。
与他猜测的有着偏差,此人,来自‘摧命楼’,非是寻常江湖组织,而是杀手组织。
“杀手组织……”
……
……
天狼关,处于青州西北,比邻流积山。
因其地势特殊且关键,一旦有敌人踏破流积山,天狼关,就是唯三可以长驱直入龙渊道的关卡。
是以,四百多年里,皆有重兵驻守,虽戍边的将领时而更换,可无一不是军中强将。
说是关卡,实则也是一座大城。
其恢弘之处几不下青州城,四百年来的军民繁衍,人口很是不少,更因比邻外境,无战事之时,尤其繁华。
当然,再无战事,关外的摩擦也是不少。
铁血楼,高九层,仅低于哨塔与城墙,是天狼关第一高楼。
扑棱棱~
一只翎鹰从七层飞出。
不大的房间中,三个气息沉凝的青年神色各异,皆看着窗前出负手而立的贵公子。
“催命楼,失败了。”
萧青峰神色平淡。
“催命楼杀人,失败是常有的,公子不必介怀。”
一脸色黝黑的青年说着。
“哪有什么介怀?”
萧青峰哑然一笑:
“那催命楼也没几个好东西,多死几个,又有什么妨碍?左右他们接下这买卖,就得要做成!”
第216章 讨债的恶鬼,催命的杀神
繁华闹市处,有一间生意冷清的小酒馆,只看那泛黄的酒旗,就可知此间酒馆已开了许多年了。
店伙计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店里拢共也就三个人,除了他与掌柜,就只有一牙都掉完了一小半的老者。
呼!
突然,有冷风吹来,伙计顿时打了个寒颤,只觉汗毛都竖了起来。
直好似一瞬间隆冬降临。
一个激灵,就睁开了眼,才看到不知何时,店前来了个身着斗篷的黑衣人,不见五官,不知男女老少。
只腰间有着一口连鞘长剑。
“客人里面请。”
伙计一个激灵,起身迎接。
不过,这个客人很是古怪,任由他所十句,也没回半个字,且没有落座,而是径直走向了后院。
“客官?。”
伙计刚欲拦下,就觉心头一寒,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朋友自哪里来?”
案台后,略有些富态的掌柜看向斗篷人:
“咱这后院,只招待朋友。”
这掌柜年岁似乎很是不小了,花白的乱发下,双眼略有浑浊。
他上下打量着来人,心中也有些吃惊。
居然没有感知到半点气息,好似那斗篷只是一件斗篷,其中并无人……
斗篷人缓缓转身,不发一言,只轻敲桌面两下,留下字迹。
那伙计望去,心中顿时一松。
“讨债的恶鬼,催命的杀神。”
见得桌面上的字迹,掌柜的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伙计了然,这才引着斗篷人走向后院。
‘这人很危险……’
掌柜微微摇头,着实没想起这是哪路高手。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慢吞吞喝酒的老者,那老者不紧不慢的喝完最后一杯酒,慢慢悠悠的起身,也走向了后院。
见此,掌柜的心中才是一松。
武多犯禁。
学了武功,就不愿再去种地、砍柴,也不甘于迎来送往,卖身为奴,更不街头卖艺,为人看家护院。
自然,走上捞偏门路子的,也就比比皆是。
催命楼,就是这么一个组织。
其中鱼龙混杂,多是不愿投身门阀朝堂,可又不安于现状的习武之人,更不乏不容于江湖朝堂的人憎鬼厌之辈。
这是个松散而又庞大的组织。
其松散在于,催命楼根本没有驻地,更不会去约束楼中杀手,其庞大又在于,它并无门槛。
只需知道催命楼的任何一处据点,就可加入其中,接取各种任务。
赚取银钱、甚至是丹药、武功。
这处老酒馆,就是催命楼的据点之一。
一街之隔,某处高楼的房间中,杨狱盘膝而坐,凝神于镇邪印之上,感应着从活死人所见所闻。
这是个极为新奇的体验。
不是通过活死人的视角看到了什么,更像是他自己附身其上,用另一具身体去行走天下。
甚至,可以借助这具不死不活之身,进食,行走,施展武功。
当然,无法离开他太远,这是硬伤。
以杨狱路上的尝试,这个距离,是以镇邪印为中心,三百三十三丈,这是极限。
一旦超过这个距离,活死人就会失去控制,如冬眠的蛇一般,陷入沉睡,直至死去。
活死人,也是需要维持的。
不过,进食的东西,就不是寻常的五谷了,除却镇邪印上积蓄的煞气之外,杨狱目前发现的,只有丹药。
活死人僵硬的内脏器官,早无法消化正常食物,只有入口即化的丹药,可以维持其活动。
“催命楼……”
杨狱心神沉凝,大半精神经由镇邪印掌控活死人进入催命楼的据点,小半精神放在自身,警戒着可能的危险。
老酒馆的后院,也不甚大。
几间厢房之外,就是几株树叶泛黄的老树。
“客人是第一次来?可需要小的引导?”
老树前,伙计试探着问。
“带路。”
沙哑阴森的声音从斗篷下传出,伙计打了个寒颤,本想要银子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暗骂着打开了暗道。
由树根,到地下,这是一条极为隐秘的地道,其中有着零星的火把,不长的地道后,有着一片空地。
类似于六扇门的缉凶室。
通往此处的地道,非常多,算上他来的这条,居然足有九条。
十几个或是易容乔装,或是遮面隐藏的杀手,彼此保持距离,打量着悬挂在正中木牌上,类似通缉令般的东西。
到了此处,伙计自然转身离去。
杨狱心中一动,操纵着活死人靠近,望向那一块块的木牌。
不出意外,这全部都是刺杀任务。
‘这么多?’
杨狱稍稍有些惊讶。
木牌不小,每一块上都贴着少则十数,多则数十的刺杀帖子,而这样的木牌,这间地洞足有十三块之多。
种类也很多,目标也很多。
除却常见的刺杀任务之外,还有着护卫,刺探情报,偷盗之类的任务。
奖励也非常复杂,银钱,兵器,丹药,武功,甚至于,还有着美女,**……
不多时,杨狱就看到了自己的刺杀任务。
【三品上任务:六扇门铜章捕头杨狱。此人极为凶残,曾有‘杨砍头’之称,刀法凌厉,箭术惊人。
一口四象弓下,曾杀过长留三大寇,非四关武者不可接。慎之,慎之!】
【建议:擅长隐匿,横练高手,用毒高手,刺杀高手】
【奖励:黄金一千二百两,白银三千两,中乘武功两门,益气散,补血丹各三百枚,任务完成,雇主处还另有答谢】
看着刺杀自己的任务,杨狱心中古怪。
有关于他的任务,居然不止一个,除却这个奖励最为丰厚的之外,另外还有三张追杀帖。
不过,以这一张,最新,似乎下达不久。
等阶,也最高。
催命楼的任务品阶,以一最低,三品上,已不算低了,青州几大宗门的长老级人物,不少都在二品晃悠呢。
事实上,这木牌上,最高任务也才四品上。
“这位朋友,也盯上此人了?”
好似捏着嗓子发出的尖锐声音响起,一个面色枯黄不自然,明显易容过的瘦弱中年来到近前。
杨狱冷眼扫过:
“怎么?”
“给的不少,可惜,这任务划不来!朋友想来不知,此人在不久前,曾协助徐文纪,击杀了长留大寇,冀龙山!”
一石激起千层浪。
此人的话音未落,地洞里的其他人,也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或是惊诧,或是疑惑。
“此人击杀了冀龙山?”
“杨砍头?区区铜章捕头?怎么可能?”
“冀龙山虽半路出家,仅有一门上乘武学赤龙真罡,可他到底是换血十三次,筑基五关的大高手。
这杨狱是哪个?”
一众人惊诧议论,重新审视起那张刺杀贴来。
也有人暗自捏了把冷汗,这是有心接下这任务的杀手。
余光扫过众人的表情,杨狱心中古怪。
虽早知这催命楼松散,却没想到竟然如此松散,任务颁下,居然连最新的情报都不曾分享下去。
怪不得那两个蠢材会去送死……
“楼中的任务,越来越糊弄事了!这人能杀得冀龙山,只怕即便不是五关准宗师,只怕也差之不多了。
这样的人物,居然定为三品上?!”
一身材魁梧的横练高手拍案而起,很是恼火。
他险些就接下这任务了。
“此人定为三品上,的确有失准确……”
地道中,传来老迈之音。
杨狱心中一动。
这声音传来的瞬间,地洞中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全都闭上了嘴,那叫嚷的大汉更是脸色一白,额头居然渗出冷汗来。
“您,您来怎么,怎么……”
有杀手呼吸急促。
那是个老的牙都快掉光的老头子,身材瘦弱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跑,如何看,都没有半丝威胁。
‘这老家伙?’
杨狱认出这老者,就是之前酒馆里的老家伙。
活死人的五感僵化,远远不如他来的灵敏,以至于他都没发现这老者居然是个大高手。
事实上,哪怕近距离看去,以活死人的目力,也无法看出什么来。
不过,从诸多杀手的神色变化中,他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催命楼,青州主事者,赵无杀!
此人,很神秘,神秘到,虽也在六扇门的缉凶榜上,可有关于此人的信息,却几乎没有什么。
只知道此人的武功极高,放眼青州,也在前十之列。
如今看来,只怕不下于方其道了。
“闲来无事,出来喝了杯酒。”
老者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微微摇头:
“不说此人能协助他人击杀冀龙山,单单是能射杀三大寇的上乘箭术,定为四品,也是应该了……”
“赵老说的是。”
四通八达的地道中,传来回应,一道人影鬼魅般蹿了出来,躬身道:
“是属下情报不详……”
“将此任务打回,重新定级,通知雇主,让其补上奖励,若补不上,此任务,不必再发!”
老者淡淡说着。
躬身那人忙不迭的点头,撕下刺杀贴,转身就窜进了其中一条地道中。
“诸位忙,不必在意老夫。”
扫了一眼战战兢兢的众杀人,老者微微一笑,也不理其他人,望向斗篷加身的活死人:
“聊聊?”
他认得我?
不对,他认得方其道?
敏锐察觉了这老者语气的变化,杨狱心中一动,就没有拒绝,点点头,沙哑道:
“好。”
活死人的脏腑僵化,发音很晦涩。
老者微微皱眉,还是转身,带着杨狱走进了一间密室之中。
密室中,灯光更黯。
老者随手一摆,合上石门,方才一笑:
“老夫此次出关,知道的人没有几个。齐兄居然这般快就寻到了,这不禁让老夫越发好奇你的出身了!”
他果然认得方其道!
不过,并不知道方其道的真正身份……
听得这话,杨狱心中一沉,沙哑开口:
“有何破绽?”
“齐兄此次乔装着实精妙,老夫都险些没有认出。可惜,你虽改易了气息,声音,但气味遮掩的,还不到家。”
赵无杀淡淡一笑道:
“幽灵山庄的提前消失,可是与齐兄有关?”
“无关。”
杨狱冷淡回应,心思则在飞快转动。
这老家伙的武功只怕不下全盛之时的方其道,若是被其看出什么,这具活死人只怕就要栽了……
“是吗?”
赵无杀显然不信,没有过多纠缠这个问题,问道:
“齐兄此来,又为的何事?为何舍了咱们常见的据点,千里迢迢来此?”
浑浊的眸光,闪过凌厉,审视着。
他的武功特殊,极少走眼,可之前,却险些没认出此人,这,就有些古怪了……
“追一人而来,可惜没了踪影,思及此处有贵楼的据点,故而来此碰碰运气。”
杨狱尽量模仿着方其道的语气,冷漠道。
“以齐兄的身手,也有追不到的人?”
赵无杀有些诧异,好奇道:
“此人是谁?”
“一无名之辈。”
杨狱心思电转,有心借此楼寻找老爷子。
催命楼的情报未必比得上六扇门、锦衣卫,不过这些地下组织,往往别有不同寻常的渠道。
“与怜生教有关?”
赵无杀的脸色冷然,兴趣没了大半,很有些扫兴的问道:
“齐兄总是要出这些难题!上次悬赏魏正先,这次又要招惹怜生教?这买卖,做不了,至少,我这做不了。
这是规矩。”
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规矩,明的、暗的、不成文的,比比皆是。
而越是身居高位,越是捞偏门的,就越要守规矩。
杀手组织,历代以来都是捞偏门的。
那些本就人憎鬼厌的邪道众人,本就不容于江湖、朝廷,若是连自己的规矩都不遵守,那就没有什么路子可走了。
催命楼很是松散,更没什么互助的规矩,各个州的据点,都独立自主。
他这里,从不接超过四品上的任务。
“仅仅是寻人,也不成?”
杨狱惊诧于他话中透漏出来的东西,却也不信什么规矩,冷静报出价码:
“一门上乘武功,如何?”
“怜生教可是传承了几千年的教派,势力遍布天下各处,不要说在这大明,便是在大离、天狼,也都有着赫赫威名……”
“要老夫招惹这样的势力……”
赵无杀倒背着手踱步,蓦然转身,道:
“得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