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黑山城中,我是神仙!
晨辉破晓,大日东升,缕缕金光照破万顷云烟,洒落大地,带来光明。
丝丝缕缕的炊烟自黑山城升起,沉寂了一夜的城郭,缓缓复苏生机。
哗啦啦~
清澈的井水倒入大缸中。
一个年轻人熟练的洗锅、淘米、生火做饭,未多时,粥米的香气已然散开。
“婆婆,吃饭啦!”
年轻人手脚麻利的盛饭,不忘呼喊一声。
吱扭~
老妇人推门而出,去接年轻人手里的粥:“小武,辛苦你日日照顾老婆子……”
“能照顾婆婆,哪有什么辛苦?”
小武挠挠头。
“唉,我家那小子没走之前,可也没这么伺候过老婆子。”
老妇人絮絮叨叨,呼唤他一起吃饭。
“杨狱是做大事的人,我小武也就做些琐碎事了。”
小武顺从的留下,等老妇人吃完,又忙活着洗碗。。
老夫人看在眼里,有些无奈,也有些欣慰,她当然知道小武是自家小子派来照顾自己的。
“婆婆,您歇着,我中午再来!”
小武笑着摆手,正要去出门,突听‘咔吧’一声,门被推开。
“谁?!”
他下意识的后退拔刀护在杨婆婆身前,就听得身后响起哭声。
“老头子!”
小武定睛一看,门前是一个面色红润,却又激动不已的老头子,而落后一步的,却正是自家杨爷。
“老婆子!”
看着抱头痛哭的老两口,杨狱只觉心中安详,数次流积山幻境造成的心理阴影也在无声无息间消失不见。
没有波澜,也没有意外,一别三四年的老两口,终于见面了。
“杨爷!”
小武也很激动。
“出去转转?”
杨狱放下老爷子置办的活物,关上门,将空间留给一别多年的老两口。
小武从善如流的合上门,为他说着这些日子黑山城的变化。
其实,也无甚变化。
自怜生教叛乱被平定之后,黑山县就恢复了太平,数年过去,当年的创伤也都消弭了,附近流民安置之后,人口比之之前更多了。
“倒是有些小蟊贼来闹事,不过都被锦衣卫料理了,徐老大人派来的那位张峰副百户是个狠角色,顺藤摸瓜把铁剑门的余孽都抓了个干净。”
小武絮叨着。
杨狱没说话。
他此番出黑山,经历了太多事,也得罪了太多人,虽然大多都被他料理了,可也难免有漏网之鱼。
不过徐文纪办事从来稳妥,一队锦衣卫,足可剿灭黑山县方圆几百里的山寨、小门派了,保护一个老妇人,自然是没有问题。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杨狱轻拍其肩。
“不辛苦,不辛苦。”
小武只觉骨头都轻了几两。
“过后,随我练武吧,你年纪虽然大了些,但这些日子,我也想到了办法。”
杨狱说着,递给他一张纸条,让他去买药材。
“多谢杨爷!”
小武激动的浑身发抖,忙不迭的接过纸条与银两,匆匆去往药铺。
“武圣之威,实难抗衡。神通略有精进,可距离突破还差一线,难道真要我击败张玄霸?”
开什么玩笑!
只是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杨狱就不由摇头。
以他今时今日之武功,对战宗师胜算也颇大,可相距气通百窍的大宗师还差了太远,即便凝成熔炉,也未必就能匹敌。
遑论武圣?
回想着一路上十次冲杀被反杀的经历,杨狱心下摇头,幻境之中他用尽种种办法,甚至又一次寻得一口不弱于四象弓的强弓。
可惜,根本无法伤及那位西府赵王,只是支撑的更久而已。
不过,神通的进步微乎其微,但十次死战,他的武功进境却远比数月苦修更大的多了,佛陀掷象几乎接近第四品了。
天意四象箭更是只差一线就可突破到第七品了,天下箭手,能将一门上乘箭术修持到这个地步的,可称一声宗师了。
“或许,并非是击败,而是有着其他条件?”
心中泛着思量,杨狱脚下未停。
一晃数年过去,他的体魄、精神皆不同于当年,以至于一路走来,虽破多人注视,却也无人认出他来。
未多时,他来到一处尚算干净的宅院。
“人背有骨二十四,或因男女老幼而有差异,却也大差不差!”
“操刀斩头,需认骨……”
“一刀……”
听着熟悉的声音,杨狱不由微笑。
怜生教事件之后,魏河本能调离黑山,去往青州做个百户,但他终归拒绝了,选择留在黑山县开一家武馆。
“魏家武馆,闲人止步!”
蹲在门口的少年上下打量着杨狱,顿时皱眉:“你不是来学刀的吧?”
“何以见得?”
杨狱微笑。
这少年说话间,眼神每每落在他的后颈、前心,明显是学了斩首刀的习惯,当年他炼化鬼头刀之时,很长一段时间也是这样。
正因有过那段经历,后来炼化食材时,他才更致力于消化其中精义,而不是全盘吸收精神。
否则长久下去,他的精神都要被影响。
“你的步履沉稳,体魄匀称,五指修长却骨节分明,而且,你的脸上,连毛孔都没有,比大姑娘的胸脯还要光滑……”
“而且,你这口刀,这口刀……”
说话间,那少年从蹲着到站起,再到后退、瞪大眼睛、倒吸凉气:
“你,你是换过血的好手?!”
“……不错。”
杨狱哑然一笑,突然伸手在其脖颈、后心、肋下、前心等处虚晃一下。
“斩首刀?!”
那少年这才松了口气,恭恭敬敬的行礼:“原来是师兄,小弟入门较晚,不知师兄是哪一年入的门?”
“差不多五年半了。”
杨狱想了想,算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一年,确实是五年半。
“这么久?”
那少年一怔,旋即神秘兮兮的靠上前:“那师兄可认得咱们那位大名鼎鼎的师兄‘斩首刀’?”
“斩首刀?”
“是啊!”
少年神情激动起来:
“你不知道吗?就是现在青州最厉害的刀客,斩首刀杨狱啊!”
“……算是认得吧。”
杨狱面无表情,迈步走进武馆,本来还想指点一二……
这武馆比之魏河曾经的小院却是要大多了,其中发新芽的老树就有七八颗,树下足有数十个年纪不一的少年人蹲着马步,手腕吊着石头。
一如当年的他。
堂屋前,木质摇椅上,魏老头越发老了,兜帽下的发丝越见发白,怀里的猴子毛发也白了不少。
一人一猴都在打瞌睡。
“魏师。”
在一众少年或好奇、或诧异的目光中,杨狱缓步上前,微微躬身,道:
“弟子回来了。”
“谁?”
魏老头身躯一颤,一抬头瞧见杨狱,残留的一丝睡意登时就没了,猛的起身,惊的老猴都窜了出去。
“杨,杨……”
魏河大惊,旋即色变住口,他紧紧抓住杨狱的手臂,心脏都快跳了出来:
“乔装打扮也不做,被人认出来,你就等着被朝廷追杀吧!”
杨狱一怔,旋即哑然,知道自己通缉令被解除的事还未传回黑山县,却也没有用力,任由他将自己扯回屋子。
重重的关上门,魏河方才松了口气,正想说什么,杨狱已率先开口,为他解释。
“杀了州主这么大的罪过,也能解除?!”
魏河瞠目结舌,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
“此事说来话长,但总不至于骗您不是?”
杨狱笑了笑,将他按在椅子上,自己也坐下,倒上两杯茶,与他说起自己离开黑山后的事情。
当然,只寥寥几句,惊心动魄处也都一句话带过,饶是如此,魏河也听的一身冷汗,呼吸急促。
“好险,好险。”
“走过来,也不觉险恶了……”
杨狱微笑。
过去的数年里,他经的事比前世二十年还多,但他也早非当年的他了。
魏河灌了一口茶,松了口气:“我说幸好当年举荐你去,若是胡万,只怕早死不知多少回了……”
“……”
杨狱顿时无语。
“你这不是走过来了?”
魏河笑呵呵,年岁越大,他的戾气就越小,整个人也偏向富态,不复当年斩首九十九的老刽子手本色了。
“说起来,胡师兄呢?”
杨狱倒也不是真的在意。
“他啊,当年举荐你进锦衣卫后,这憨货虽然不说,但心里可能还是有心介怀,非想出去闯荡闯荡,然后……”
魏河冷哼一声:
“然后就被人抬回来,床上躺了快两年,武功都差点废了。”
杨狱脸上笑意消失:“是谁?”
“是谁有什么所谓?老头子帮他料理了,不过之后,他也就安心做个屠夫,绝口不提出门闯荡的事了。”
魏河叹了口气:
“黑山走出去还混出名堂的,其实几百年里,也就你一个……”
杨狱沉默无言。
江湖风波恶,即便是他,其实也有数次险死还生……
接下来,师徒俩聊了许多,当然,多半是魏河说,他默默听着,许久之后,直至日上三竿,杨狱才起身告辞。
“当年答应给胡师兄打一口好刀,是要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辞别魏河,杨狱正要去寻胡万,心中突然一动。
他缓缓挑眉,就见得武馆正对的那条街,一其貌不扬的老者斜躺在摇椅上,而他支起的摊位上,幡旗迎风而动。
上联:批阴阳断五行,掌中拿日月。
下联:侧吉凶定七情,袖中有乾坤。
横批:我是神仙!
第373章 乾坤洞中,天下大同!
呼~
微风吹过,黑灰色的幡旗徐徐而动。
“我是神仙?”
望着飘扬的幡旗,杨狱心中一动。
他定睛去看,这算命老者裹着麻布长袍,其貌不扬,不修边幅,似无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以他如今的感知,心眼所至,任何藏形匿迹之法都绝无可能不漏破绽,可任由他如何去看,这老者都并无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筋骨松弛,气血衰败,不说垂垂老矣,却也大差不差。
只是……
“你这江湖术士好大的口气!”
杨狱心中思量间,也有人注意到了这个摊位,那是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横肉满脸,恶声恶气的拍桌:
“老家伙,别睡了,快起来给俺算算!”
“哈~”
那算命老者似是被惊醒,他长长的打了个哈欠,睡眼孟松的望向打扰了自己好梦的大汉,没好气道:
“你这命,不用算了。”
“嗯?!”
那大汉鼻孔出气,脸色不善:“怎么着,俺这命不好?”
他很不高兴,‘哐哐’拍桌,动静很大,很是吸引了一批路人,一众人瞧着那幡旗,有识字的念叨了一遍,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好家伙,自称神仙?!”
不少人咂舌,却多是嘲讽,全没一人当他是真的,不过,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不一会,就围了好几十人。
“下下之命,好谈不上,坏,也就那样吧。”
算命老者按住自己的摊子:
“命不可轻触,更不可轻言,诚惠,纹银十两。。”
“纹银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那大汉勃然大怒,就要掀了这摊子。
“罢了!好几天没开张,今个,就为你们免费算上一算。”
老者叹了口气:
“你命中有小财,可惜父母早亡,本有兄弟,幼时走脱,今年三十有六,妻子体弱,育有一子二女,是也不是?”
“哎?”
听得这话,大汉虎躯一震,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真个算准了?”
围观的众人先是哗然,旋即有人猜测:
“托吧?哪有这么准的?”
“托尼玛!”
那大汉反手一巴掌将那人抽到在地:“俺赵达你们也不认得?!”
有人认出这大汉,正是附近的屠户,生的孔武有力,与那胡万并称为黑山二屠,家中颇有钱财,人也豪横。
数年前那山贼攻城夜里,他单人单刀砍杀了十来个山贼,名声很是不小。
见是他,众人顿时没了争议,没人会寻这么个托。
那这老者,居然真会算?
杨狱驻足而望,心中微动,已看出那大汉的命格来。
【赵达】
【命格:无】
【命数:二白二灰】
【气血如牛(白)、孔武有力(白)、小有余财(灰)、孑然一身(灰)】
“老夫算命,无有不准。”
那老者手捋长须,见赵达信了,微微一笑:
“原本你操持贱业,害命太多,本该无子无孙,孑然一身的,你可知,是谁改易了你的命数?”
“啊?命数还能改吗?”
有人惊呼质疑。
“命数可见就可改,不说那‘百命之主’的皇帝,即便是小小县令,心念一动,也能改你命数。”
老者淡淡一笑。
“别吵了!”
还有人准备询问,赵达却是蛮横打断,瓮声瓮气道:“是谁改了俺的命?”
“你本是无子无孙的命,幸得一贵人相助,每逢你出门,就替你‘播种孕育’……”
“你放屁!”
他话未说完,赵达已是勃然大怒,几乎就要暴走。
一众人吓的连连后退,老者面色笑意却不减:“你不妨回家看一看……”
“贱人!”
赵达面如猪肝,大吼转身,发足狂奔而回。
“这,这是要出人命啊……”
有人喃喃,这要是真的,以赵达的脾性,不得将那奸夫淫妇生撕了……
但旁人的事,也没人上心,相反所有人都开始拥挤,纷纷要这老者为自己算命。
“诸位莫急。”
那老者微笑着扫过人群,说也奇怪,但凡触及他的目光,所有人就都安静了下去。
“老神仙,求您帮我算上一算!”
一个面色憨厚的青年挤进人群,连连作揖。
不等老者答应,他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起来,他名贾兴,年近而立,因家中贫寒,这些年都只和老母相依为命。
打拼了好些年,勉强有些余财,就托人说了门亲事。
“要算什么赶紧算,我们还等着呢!”
他啰嗦了几句,旁观的人已是不耐的打断了。
这青年满脸苦笑,连连拱手,也不敢啰嗦了:
“媒婆说的这家姑娘人挺好,就是彩礼过重,且要求太苛刻,不但要老母搬离院子,还要掌握我家的田亩、地契……”
“在往常时候,如你这样的人,老夫是不算的,你可知为何?”
“啊?”
贾兴木讷摇头。
“因为如你这样的人,若非婚嫁之前,是拿不出算卦的银钱的……”
老者微微摇头,贾兴已经满脸失落的退下。
接下来,这老者就在此处算命,他算的极快,根本不需要什么测字、观掌纹,未多久,竟已将围观众人的命算了个遍。
且无有不中,引得一干人惊呼连连,一传十,十传百,他算的很快,可围观的人却不见少。
“天机泄露过多,老夫或要折寿,今日,至多再算一人……”
眼见人越来越多,老者却是收起了摊布。
不少人面有失落,但还是毛遂自荐者,老者笑而不语,目光却穿过人群,望向魏家武馆之前。
这一看,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
杨狱,正要转身离去。
“这位公子,还请留步!”
老者高声呼喊。
杨狱脚步微顿,回头瞧了他一眼,故作不解,心中却是冷笑。
这老者的藏形匿迹之法简直神异,以他今时今日的感知,竟也瞧不出什么,可惜,他还有神通。
通幽看不到命数的,必是身怀异宝,一个寻常算命先生,没有胆子竖这样招摇的幡旗,也没可能身怀此等异宝。
是以,瞧见此人的第一眼,杨狱就清楚的察觉到了这老家伙的目标,就是自己!
“这位公子驻足良久,可有兴趣让老夫算上一算?”
算命老者微笑颔首。
“没兴趣。”
听得斩钉截铁的三个字,老者的笑脸稍稍有些僵,但转瞬已是笑着开口:
“公子莫非不信命?”
“关你屁事!”
杨狱心中冷笑,作不耐状,抬脚走人。
“不愧是如今青州声名最盛的后起之秀,老夫自问并无破绽,不想你竟能有所察觉……”
老者略有赞赏。
他轻声开口,声音回荡间,整条长街却好似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从热闹喧哗到落针可闻,仅是一瞬。
“武道意志!”
杨狱挑眉。
只觉其音波回荡间,一股缥缈却又诡异的意志覆盖了整座长街,意志所至,所有人都好似睡着了一般。
这一幕极为诡异,哪怕是此时的杨狱瞧见,心中都不由的一跳,他也是首次见到如此诡异的武功,或者说,异术。
因为他没有察觉到神通施展的波动。
“不入流的小把戏,杨少侠若有兴趣,老夫绝不吝啬,愿倾囊相授。”
算命老者仍是微笑。
他的声音再不见老迈,变得苍劲有力,字字铿锵如金铁交鸣,传荡极远,却又好似只有杨狱一人听得到。
“你是谁?”
杨狱垂下眸子,以手按刀。
“老夫‘东玄’非道非儒,而是与杨少侠一般的,神通者。”
“神通者?”
杨狱心中微动,可却并未发现这老者身上的神通气息,暴食之鼎也没有碰到道果时的异动。
而且,这老者的名字,他似乎并未听说过……
“潮起已有三千年,出世的道果,虽然稀少,可终归不是没有。天下自然不是只有杨少侠一尊神通者。”
东玄散人轻笑,开门见山:
“老夫来自乾坤洞,是一个独属于我等神通者的栖身之地,此来,正是要邀请杨少侠加入。”
“乾坤洞?”
又是一个陌生的势力,但杨狱心中却是一动,想起了当年初次碰到王景奇之时后者的告诫。
他说,一定不要加入‘明明没有听说过,却极度大方且神秘的势力’,指的就是这乾坤洞?
“潮起潮落,天地改易,旧有的秩序终将被终结,唯有我等神通者,才可重新缔造乾坤!”
东玄散人朗声道:
“我知少侠处于厄难之中,可你只要加入乾坤洞,则万难皆消!什么魏正先、断启龙。林道人,都算不了什么。
只要你想,我等尽可除去!”
他说的抑扬顿挫,配合着纯粹的意志,有着无比巨大的感染力,但杨狱早已沉凝心神,不被其影响。
闻言不置可否,只是道:
“怜生教也曾邀我加入。”
“怜生教,世之毒瘤也!怎可与我等相提并论?”
东玄道人哂笑一声:
“妇人造反,千年不成,且即便成了又如何?不过皇帝换个姓名而已,仍是改不了三千年里‘皇家至高、世家弄权、豪强并起、官吏吞人’的弊病!”
杨狱很冷静:“换你们,又如何?”
“我等神通者,不在意美色权柄,不在意富贵荣华……必将倾覆三千年腐朽皇权,缔造一个无皇室昏聩,无官吏弄权,无战争杀伐之……”
“大同世界!”
第374章 炼化神位,神之视角!
“……”
看着衣袍猎猎,眸光炙烈,声音激昂的东玄散人,杨狱一时无言,突然知道了什么是一样米,养百种人。
一方皇权更迭了三千年,甚至更久的世界里,理论上是没有诞生‘推翻皇权’这种思想的土壤的。
杨狱是个很喜欢读书的人,从黑山城借阅抄录,到六扇门案牍室,乃至于幻境之中都会选择收集书籍。
他看过道藏、佛经,也看不过众多的儒家典籍,其中固然多有离经叛道的,可取皇权而代之的言论,他也是没有看到过的。
是以,听到这番话,他是有些惊讶的,但,也仅此而已了。
一个曾有仙魔驻世,伟力归于自身的世界,扯什么天下大同?
心下摇头,杨狱开口了:
“你们呢?”
“……亘古未有,从吾等开始,这才是乾坤再造,这才是开天辟地,这才是……什么我们?”
东玄散人慷慨激昂,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番言论的惊世骇俗,也因此无往不利。
在过去,只要他说出这番话,无论是谁,都要心生震动,不由的落入自己的节奏中。
可眼前之人的反应,大大的出乎了他的预料。
“乾坤再造,山河易鼎之后,神通者,何去何从呢?”
杨狱发问。
“我等自然是去往那传说中的仙界,高卧云端,俯瞰人间,闲时落子,游戏红尘……”
“行了。。”
杨狱打断了他的话。
“杨少侠,远古的仙佛且不必说,我辈神通者,得天地所钟,可终归出身红尘,当有怜悯之心。”
东玄散人不放弃:
“三千年里,无数人受皇权官僚之累,犹如身在苦海,我辈有船在手,为何不尽力渡他们一渡?”
“你怕是连什么神通者,都不知道……”
杨狱心中雪亮。
眼前之人大抵也只是炼化了一枚亦或者两枚神种而已。
若其身怀一枚道果,就不会信这一套说辞了,因为道果仪式的千变万化意味着,神通者才是最大的秩序破坏者。
这所谓的天下大同,只怕极有可能是某位道果拥有者的‘仪式’?
一个很可能是根植于道果仪式上的组织,其危险性,只怕不会比怜生教更小,甚至于,还要更大。
“杨少侠此言何意?”
东玄散人微微一怔,却很快反应过来,微微叹息:
“看来,少侠是拒绝了。”
他是真心惋惜。
杨狱的态度极为恶劣,可他并不在意,此来黑山之前,他曾来回翻阅过其人的卷宗情报。
此人在他心中,是真个不畏皇权,不贪恋权势富贵的同道中人。
可惜……
咔吧~
杨狱懒得与他多费口舌,五指按刀,神情幽冷:
“道不同,不相为谋。”
外有大离、金帐窥伺,内有世家、怜生教为乱,现在又蹦出来一个乾坤洞……
一时之间,杨狱心生压抑,隐隐间,又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世人多愚昧,此非世人之罪,实乃时代的弊病……”
东玄散人神色微有黯然,却又很快振奋精神变得激昂:
“正因如此,世人才更需要我辈先行者,为世人开悟,你一时不解不算什么,当时未遇洞主之前,我也如你一般蠢……”
铮~
寒光如瀑,刀光如潮。
刀出一寸,已间森冷酷烈,杨狱身形不动,音波如雷炸:
“滚!”
轰!
森冷的刀光炸裂间,东玄散人如虹光倒退,避开刀光,其速极快,一瞬间已穿过人群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天变在即,一切腐朽的都当破灭!杨狱,我相信,终有一日,你将明白这个道理……”
此时正值正午刚过,日头正盛,其人横掠长街而去,身下,却无影子。
他那一刀斩落,犹如划过空气,毫无受力之处,其人遁行而去,竟给他一种不在此间,不在彼间的错觉。
这,却绝非武功了……
呼!
还刀入鞘,杨狱的眉头紧锁:
“神通?”
以他今时今日的武功,心到意到刀也必刀,断不会有空落的可能,那老家伙的气血不强,根骨不强,武功也差强人意,自无可能避开。
“正立无影?飞身托迹?还是说,袖里乾坤?”
……
……
东玄道人并未去而复返,出得城去,就再无踪迹。
接下来的日子,杨狱先后拜会了王五、胡万等朋友,每日里陪着老爷子和婆婆,看似将乾坤洞的事放下。
实则还是每日都以千里锁魂为凭依感知东玄真人的气息,同时活死人乘坐赤眸白鹤日警戒。
大黑狗更是被他督促着每日巡守城池,辨别一切外来的气息。
杨狱早非当年的乞儿,更不会被他人的外表蒙骗,那东玄散人说的再如何冠冕堂皇,他也不会放下戒备。
因为,他一路从长留而来,路上也并未刻意隐藏行迹,那乾坤洞有无数次机会现身,为什么独独在黑山城?
是以,杨狱从始至终,对这乾坤洞就抱有莫大的戒备。
不过……
“只有千日捉贼,没有千日防贼。我若日日戒备,武功进境都要落下……”
又一次以千里锁魂警戒之后,杨狱缓缓睁开眼。
正巧,老爷子端着食盘进来。
“又是一夜没睡?练武也不是你这么练的……”
老爷子放下食盘,少有的督促杨狱:
“什么时候炼化那土地神的神位?”
似是了了心事,他的面色一日好过一日,虽仍是皱纹满脸,但身上的气息却很是有些朝气蓬勃的味道了。
相比之下,哪怕有着杨狱推拿,丹药进补,老婆子还是有些苍老,他心中也很是焦急。
但他并不想给杨狱太大的压力,只是一晃过去了两个多月,着实是有些忍不住了。
“土地神是神,想要炼化,需要有庙宇,哪有这般容易?”
杨狱披上衣服起身。
上古传说,土地、山神、河神是最为常见的地祇,并非是天海界独有,炼化土地神位,是两人路上就商量好的。
事实上,这几日胡万与小武就在忙碌此事。
但土地神位的炼化虽远没有道果那般难,却也不是修建一座庙宇这么简单,是需要得到百姓的承认的。
至少,不能排斥。
“总归要快着些,你婆婆身子骨不成,年岁也大,练武是没甚可能了,虎狼之药也不敢吃,老头子心里难受哇!”
老爷子来回踱着步,很是烦闷。
“也就这么一两天的事了,急也急不来……”
说着,杨狱心有所感。
小巷外小武匆匆赶来,人未到,声音已经先到了:
“土地庙已经落成了,王县令代表朝廷,率领一众乡绅前去拜祭了!魏老爷子也带着弟子去捧场了……”
“好!”
老爷子眼神一亮,忙不迭的掏出怀中巴掌大小,白玉也似的‘土地神牌’塞给杨狱:
“你来!”
对于地祇来说,土地神位等同于神通者的道果,轻易不得离身,但老爷子显然没有这个忌讳。
“您老这甩手掌柜做的倒是好。”
杨狱摇头,让其盘膝坐好,又让小武看好,门户,也随之跌迦而坐,一手落于土地神牌上,一手点在老爷子印堂。
心念一动间,纯粹的精神以己身为桥梁,贯通老爷子与土地神牌的联系。
嗡!
似只一瞬间,杨狱就已失去了对于自身的感知,恍惚间只觉自己化作一缕青烟飘忽而上极高处。
轰!
杨狱只觉自己的精神冥合黑山,冥合天地,拔高到极高处,诸般景象一览无余。
可同时,无尽苍茫雄浑的气息倒灌心海,掀起无边狂潮。
人力有时尽,百里山川看似不起眼,可真个与一人相比,那也是一个大到无可形容的庞然大物。
刹那间的冥合,杨狱只觉身如浮萍,被狂风漫卷,被海潮淹没。
“比之天地,人太过渺小了……”
散乱的念头从心中飘忽而过,好在杨狱早已做好了准备,狂潮涌动不久,心神已彻底沉淀:
“心如金刚,八风不动!”
武道至换血,体魄上的打磨就进入了瓶颈,转而进驻心灵,任何一门上乘、顶尖的真罡,其根本皆是心灵修持。
哗啦啦!
耳畔,似有潮水涌动,惊涛骇浪。
杨狱沉凝心神,物我两忘,只将自己当做一块巨石,任由海潮汹涌拍打也自巍然不动。
似是许久,也可能只是一瞬间,翻涌的浪潮平息。
唰!
再睁眼,眼前的一切让他心中升起波澜。
整座黑山城已然一览无余,犹如立于黑山最高处,方圆数百里尽在眼中。
长街内外的行商走卒、城外摇曳的草木泥石、土地神庙之前的乡绅乡老,以及小院中严阵以待的小武、大黑狗。
一切,历历在目。
“这就是神道吗?”
杨狱心中喃喃。
在这种难得的际遇之下,他精神高度集中时,他终于捕捉到了那弥漫虚空之中,若有若无的,丝丝缕缕的莫名气机。
其瑞雾气,却可承载精神。
这就是传说中的‘灵气’?!
杨狱心中升起明悟,旋即察觉到了灵魂深处传来的巨大疲惫,他正想回落精神,突然一怔。
他极目远眺,就见得目之所及的尽头。
一匹龙马绝尘而至,其上衣袂翻舞,一明眸皓齿的少女,也似有所觉般抬头。
第375章 我若为王!
呼呼~~
迅疾的气流扑面,掀起染尘的绿衣,本不甚长的短发被汗水打湿,一绺一绺的贴在清秀的脸上。
但她丝毫不敢停下,耳畔传来的如雷马蹄声好似浸水的鞭子般不住抽打着她,让她不住空甩马鞭。
龙马低嘶,赤色的汗水不住流淌,满口白沫,几乎已要跑废。
“郡主……”
某一瞬,她似有所觉,忍不住抬头望去,感受着如实质般的意志降临,她的心中闪过莫大的绝望。
这样强如实质般的意志,至少是宗师级以上了吧?
为了自己这样一个侍女,那些人竟然出动了这样的大高手?!
“郡主!”
绿衣少女心生绝望,劲力失控。
终于,龙马悲鸣一声,四蹄齐折,猛然扑倒,将其主甩落在地。
“阿黄!”
绿衣少女眼含悲痛,却来不及安抚爱马,感受着渐行渐近的马蹄声,她咬碎了口中的燃命丹,发足奔向官道尽头隐可见轮廓的城池。
她不畏死,可却不能死在此间。
“唏律律~”
龙马长嘶,几个黑衣刀客遥遥勒马,其中数人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竟直接跌落马下,好在身怀轻功,踉跄后稳住了身形。
“谁?!”
几个黑衣刀客神色大变。。
铮~
头前一人更是如临大敌,横刀在手,望向远处,神色惊骇,汗毛炸起。
就在前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股强横到了极点的意志降临,只一瞬,几匹龙马就失去了操控,而他自己更是眼前一黑。
“校尉?”
那几个黑衣刀客也察觉到了什么,纷纷拔刀,以其为中心,背对而立,也皆如临大敌。
“这是,千里锁魂?!”
那校尉心神颤栗,哪怕追捕之人就在眼前不远,竟也好似失去了追击的勇气。
他的武功远比身后的几人要高,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一时之间,他惊骇难言,只觉心跳如擂鼓,追不敢追,退也不敢退。
“嗯?!”
绿衣少女提刀在手,奔行之间,本已做好了死战的准备,然而,未多时,她已察觉到了异样。
回头望去,就见里许之外,追兵不知为何竟全都停下,一个个如临大敌,好似感受到了极为惊惧的东西。
“难道?”
念头一转,她心中就是一个激灵,又惊又喜。
唳!
正在这时,她听到一声长鸣,鹤唳云霄!
“赤眸白鹤!真的是他?!”
望着那震翅而来的白鹤,绿衣少女心中惊喜,而里许之外的一众黑衣刀客,却是心头发寒,如坠冰窟。
“斩首刀,杨狱!”
人的名,树的影。
随着一桩桩大事的流传,斩首刀之名早已不止局限于青州了,云白二州乃至于龙渊道中也是赫赫有名。
这头赤眸白鹤也随之为众人所知。
眼前这白鹤俯冲而下,一干龙渊卫越发警戒,为首几人的手心都是一片濡湿。
呼呼~
劲风呼啸,吹卷道上的草与灰。
黑袍罩体,不见五官,正是经由镇邪印降临意志于活死人身上的杨狱,望着林前的一干人,他眉头微微皱起。
那绿衣少女他见过那么两次,她是裕凤仙的侍女,而那些黑衣刀客,明显是龙渊卫。
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龙渊卫的人敢追杀郡主的侍女?
只有……
“阁下……”
见非是想象中的那位,龙渊卫的几人皆松了口气,那校尉也恢复了冷静,却也不敢放松警惕,远远发话。
杨狱却未理他,看向那绿衣侍女:
“发生了什么事?”
‘郡马爷?’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绿衣少女放松了戒备,神情苦涩道:
“张灵峰暴起发难,囚禁了老夫人,欲自立为王……我拦不住小姐,小姐丢下我,要我隐姓埋名,可,可……”
龙渊道夺嫡吗?
杨狱心下了然,事实上,他也并不意外,不止是他,龙渊道的明眼人都能料到这个结果,只是……
“老王爷,薨了?”
绿衣少女摇头。
“没有?”
杨狱心中微震。
父死之后,叔与侄争位,这在大明乃至于历朝历代的王侯之家都屡见不鲜,可老父未死,就敢发动的,古今寥寥。
所有人都以为那张灵峰会等到老王爷薨后才会发难。
却没想到,他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下克上,囚母、囚侄、凌父……
这是当张氏诸王,宗室都死了?
还是说,其背后还另有依仗?
心中思量间,杨狱望向里许外进退维谷的龙渊卫刀客,能被派来追杀一个侍女的,自然没可能是什么大高手。
事实上,这校尉比之当年所见的周四离还要差一筹不止,不说自己,活死人一只手足以碾杀了。
“在下龙渊卫,火字营许一停,阁下是?”
感受着冰冷刺骨的目光,那校尉心头一寒,却没想到,这个情报中一笔带过的黑衣仆从,气势也如此冷冽强大。
“我等奉龙渊王令擒拿此獠,阁下若要插手,需得考虑后果!”
一个黑衣刀客沉声说着,话未说完,已被许一停一巴掌抽翻在地,他心如擂鼓,额头见汗:
“手下人不懂规矩,阁下勿怪……”
许一停恨不得反身将那混账属下锤杀了,这不是逼着人家动手?
自己等人栽了,即便王府震怒发兵围剿,他们还能死而复生不成?
“龙渊王,龙渊卫,真真好大的名头。”
杨狱神情冷淡,也不多说,只是一摆手:
“诸位,请吧?”
走,还是不走?
许一停呼吸急促,握着刀柄的手掌松了又紧,还是颓然一叹,牵上龙马走向黑山城。
眼前之人的气息冷戾且强横,可若只是如此,他也不是没有一搏之力,可看着其背后背负的强弓,以及那低空盘旋的白鹤,他还是放弃了决死一搏。
神箭手加上飞禽,宗师之下根本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
……
“龙渊王……”
房间内,望着化作烟云没入老爷子体内的土地神牌,杨狱心中默然。
大明十脉九道,九大王爷把控着大明近六成精锐部队,为朝廷牧守边疆,其势绝大,古往今来三千年,不知多少名为帝王的,都不如他们权势来的大。
尤其是在如今这个中央渐衰的时代,其实力更堪称可怖。
徐文纪的治国十方中,排名第一的,就是节制诸王,事实上,诸王之势大,更胜门阀世家、江湖武林。
是以,涉及夺嫡之争,强如魏正先,也只能远走边关,闭关不出,他如此,云、白二州的‘林启天’、‘方征豪’也同样如此。
手握重兵的大宗师尚且如此,其他人何能例外?
“呼!”
粗重的喘气声中,老爷子缓缓睁眼,疲惫中带着如释重负:
“成功了!”
“成功了。”
杨狱笑了笑,心中却是一沉,他此时倒情愿没有成功。
土地神,顾名思义,其根本并非是神位,而是土地,换而言之,落子无悔,一旦有了选择,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您先熟悉熟悉。”
收敛心思,杨狱走出房屋。
未多时,赤眸白鹤降临城中,见得缓步而来,面无表情的杨狱,几个黑衣刀客的脸色都是煞白一片。
“诸位……”
杨狱自茶肆里扯来一张椅子,就坐在长街上,打量着几个龙渊卫的刀客:
“谈谈吧?”
……
……
呼呼~
正午温热的江风吹过船头甲板,吹动了红袍长发,甲板上,裕凤仙拄刀而立,冷眸前望。
远处,是城门紧闭的道城,眼前,是一艘艘华贵的战舰。
战舰上,一个个气息强横精悍的王府客卿并肩而立,拥簇着那横肉满脸,似连双眼都瞧不见的肥胖中年人。
“你不该回来的……”
望着甲板上凤眸含煞的侄女,张灵峰微微一叹。
“奶奶呢?”
裕凤仙面无表情。
“她自然在府中青灯古佛,一如往常。”
张灵峰微微摇头:
“他们不顾念父子情谊,可你二叔我啊,却不会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可笑!”
凌冽的罡气蒸腾,裕凤仙心中动怒:“张灵峰,你囚母、凌父,还不够天怒人怨吗?!”
“父杀子,母毒儿,为父母者不仁,为子女的,自然就不义!”
张灵峰负手而立,声音回荡在江面之上:
“凤仙,你走吧!二叔不想与你动手。”
“张灵峰,你假惺惺的样子,真像极了宫里的太监,虚伪做作,让人恶心!”
裕凤仙眼神冷漠,言辞如刀。
“哈哈哈!”
闻言,张灵峰纵声狂笑,直笑的破音,沙哑:
“好一个像极了太监,好啊,好!”
他的眼中涌动着暴戾与悲怆,却终归抑制了下去:
“凤仙,你可知为何我忍了十多年,却为何不再忍下去了吗?”
裕凤仙攥紧长刀,环顾四周,战舰上人影重重,其中不乏看着她长大的客卿、教头、护卫。
“被囚禁的十多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为什么我就入不得老头子的眼,但心中始终抱有一丝期待。
老大早逝,老三出家,龙福无能,怎么着,也该轮到我了。”
张灵峰喃喃自语,面色阴沉不定:
“可我没有想到,他们宁愿招一个边关泥腿子为婿,冒着家业被外人夺走的风险,都要钳制我!”
“凭什么?!!”
轰隆!
似是晴天闪过一个霹雳。
再抬头,张灵峰的眼神中的暴戾已抑无可抑了,他凝视着裕凤仙,声音沙哑而冷酷:
“凤仙,念在叔侄一场,我再问你一句,你从是不从?!”
幽沉冷冽的气息中,裕凤仙开口了:“张灵峰!你可知为什么爷爷至始至终就瞧你不上吗?”
张灵峰不置一言,神情却有些变化。
“爷爷传我青龙偃月刀时曾说,你为人机敏,却失之纯粹,遇强则弱,遇弱则强。你若为王,则龙渊道将毁于一旦!”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此为天道。”
张灵峰面色漠然:
“就如此时此刻,满江战舰,城内城外,皆为我掌,你又当如何?又该如何?又能如何?”
呼呼~
音波回荡于江面之上,诸多战舰之上,刀剑如林,不乏气势隆重之辈,甚至于,有着一道令她都心生悸动的气息。
“爷爷教过我……”
裕凤仙五指捏柄,缓缓横刀,神色平静,一字一顿: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第376章 此去黄泉,快着些!
静!
静!
静!
泼墨挥毫,连写九个静字,字字飞扬,力透纸背。
每逢大事需静气,杨狱长出一口气,将诸般杂念尽数排空,根据自己所知的情报,在心中复盘。
“一个断根之人,难被人承认!王室与皇家并无区别,子嗣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更重于才干。张灵峰必有依仗,且足可大到令人忽视他无子嗣。”
“龙渊城,除却老王爷之外,大宗师疑似有三,万象山人王牧之,与其弟子,散人余景,王府中似乎也有一位。
除此之外,龙渊卫四大统领皆是百窍通达,只差玄关洞彻即可晋位大宗师的大高手。”
“不败天罡乃是大明太祖嫡传,于皇室有着极高的地位,指挥使身具此功,则无人敢动,除非那张灵峰真疯了。”
“大明疆域过大,更胜前朝,是以太祖张元烛分封九王镇守九道,除却道、州、府三级的长官任免,几乎等同于国中之国,势力绝大!”
“土地神位一旦种下,就极难放弃。数百里天地反噬,老爷子承受不起,我也承受不起……”
“张灵峰,是否身怀道果?”
……
诸般思量咋心中流转,杨狱的神色也有着变化。
无解!
以他今时今日的武功,根本没有可能抗衡一尊掌控了一道大半势力的准王。。
不说那张灵峰可能存在的依仗,那两位必已站队的大宗师,单单龙渊卫那四位大统领,也非他能敌。
更不要说,其人占据大势之后,必然会得到魏正先在内三州大将军的投诚。
这样的势力,不要说他,即便是那位林道人全盛之时,也得狼狈而逃,想要独自抗衡,近乎无有可能。
可……
“郡马爷?”
胆怯忐忑的声音传来,绿蕊小心翼翼的叩门,得到允许后,才端着托盘进来,上有茶水、点心。
看着杨狱,她有些敬畏,也有些羞怯。
她是和小姐一起长大的,关系极好,而换种说法,一旦郡主嫁人,她也必然是要做个通房丫鬟的。
“……叫我杨狱就好。”
杨狱本想纠正她的语病,但话在嘴边一个打转,就咽了下去。
这时候说自己不是什么‘郡马爷’,怎么看也像是刻意撇清关系的小人行径,他着实没法说出口。
绿蕊从善如流,换了个称呼:
“是,老爷。”
“咳咳咳~”
杨狱好悬没被呛住,连咳了几声,转移话题:
“你家小姐执意回道城,可有什么人陪同,或者留下什么话?”
“小姐她闻听此事,登时大怒,根本,根本拦不住……”
这丫头脸色稍黯:
“她,她只说让婢子隐姓埋名不要暴露身份,寻个好人家嫁了……”
杨狱想了想,以裕凤仙的刚强性子,这莽撞事倒是真有可能。
“太莽撞了。”
杨狱心下摇头。
裕凤仙或许根本没有意识到自身的优势,洞彻了不败天罡的她,在宗师也好,王府老人也好,乃至于军方也好,地位都要高过张灵峰。
只要她身在外界,只需振臂一呼,必有无数人响应,就还有的打,可谁知……
“小姐她,是有想过的。”
绿蕊似是瞧出杨狱的心思,有些不忿:“那时婢子也劝过她,但她不忍心……”
“小姐说,自家出了岔子自家去平,犯不着拖着千万家去陪葬,大战若起,她就没有法子去见老王爷了……”
杨狱默然,也不知说她善良,还是憨傻了。
但她若真是振臂一呼,引得八方战火,却又不是她了。
“老爷,郡主她,人可好了。”
绿蕊泪眼婆娑:
“您,您……”
说着,她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自幼在王府长大的她哪里不知道王府是个怎么样的庞然大物?
郡马爷名头是很大,听说在青州之中是能和那楚天衣并驾齐驱的后起之秀,然而对抗王府这样的庞然大物,只怕也毫无可能。
自己怎么能这样要求……
小侍女说着,又有些自怨自艾起来,未等杨狱说话,她已叹了口气,准备离去。
杨狱对她的心思洞若观火,却问出个不相干的问题来:
“你是怎么想到来黑山寻我的?”
“啊?”
绿蕊怔住。
她当时慌了手脚,又被人追杀的无处可去,听到杨狱回去黑山的消息,下意识的就跑来此处地界。
“你也是有些武功的,但只怕连与人厮杀的经历都无,何德何能逃出龙渊卫的追捕呢?”
杨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难道?!”
她身子一颤,几乎跌在地上,泪珠‘唰’的就流了下来:
“老爷,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他们盯上的是我,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杨狱伸手搀起这小丫鬟,神情平静,并无波澜。
人活天地间,不是你想安生就能安生的,哪怕他离了繁华之地,可如今他的名声在外,不可避免的要被盯上。
魏正先都躲不过去,他何能例外?
呼~
杨狱缓步出屋,眸光轻抬,就见得一只苍鹰翱翔于长空云海,与赤眸白鹤遥遥对峙,彼此鸣叫威慑。
苍鹰之上,一身着宽大袖袍的威严中年人负手而立,俯瞰黑山,与杨狱对视。
“沧海大剑师!”
绿蕊惊呼一声,忍不住攥住了杨狱的衣角,满面惊骇:
“他,他是道城九位宗师之一,一手百步飞剑独步龙渊……”
“老熟人了。”
杨狱轻抖袖袍,抽回衣角,绿蕊都认得出,他自然不会认不出。
云海之间,乘鹰而来的,正是沧海大剑师,他手中那口飞剑,就来自于此人。
而这位追踪了自己大半年的剑道宗师,销声匿迹好久,却居然去寻了一只灵禽……
“杨狱……”
迅疾的气流中,沧海大剑师衣衫猎猎,气势升腾压的苍鹰落下云头,望着杨狱,他的眼神中尽是愤怒。
出奇的愤怒!
他这一生,何曾吃过如此大的亏?
追杀不成反被收走了飞剑,几乎让他沦为王府的笑柄,此番主动请缨,正是要一雪前耻!
唳!
一声暴喝,赤眸白鹤自低空横掠而来,大翅舒展,正接住踏步登空十数丈的杨狱。
呼呼~
气流漫卷,两头灵禽于空中针锋相对,声声爆鸣引来了大片的惊呼,满城人都为之注目。
便是武馆里打盹的魏河,城外某处的王五,也都不由的望向高空。
“杨狱!”
沧海大剑师低喝一声,一口崭新的飞剑饶身旋转,就要激射而出,却被叫住。
“且慢!”
杨狱开口。
“怎么?想求饶?”
沧海手指微顿,面露哂笑:“旁人尽可饶得,唯独你,不可饶恕!”
“慢来,慢来。”
休养生息了数月,杨狱身上的锋芒越发的收敛,听得这话居然不生气,反而翻手取出了那口飞剑来。
“我的剑!”
沧海惊呼,本欲激射的飞剑再度一顿。
“回答三个问题,这口剑,我可还你。”
杨狱把玩着飞剑,掌中金光流溢:
“如若不然,我就折了它。”
“你敢!”
沧海剑眉倒竖,心中惊怒肉痛皆有。
百步飞剑学之不易,修炼更难,这口飞剑是他日夜吞服,以精血、吐纳秘诀养了大半辈子方才成就。
用之随心,远非他刚自取来的这口可以比拟的。
听得杨狱这话,哪怕他心中暴怒,却还是生生压下来:
“将死之人,问之何益?”
“既是将死之人,说说何妨?”
杨狱掌中金光更盛,千锻之剑锋锐无匹,但他劲力勃发,却将之生生压的弯曲如弓。
“住手!”
沧海心痛如刀割,这一幕对他而言,简直比妻女被人当中把玩还要不堪忍受。
“你问!”
他的眼底闪过红光,心中发誓,定要将之碎尸万段。
“第一问,你家世子,何以派你杀我?”
“聂文洞。”
沧海的回答冷冰冰,毫无负担。
“原来如此。”
杨狱心中一定。
张灵峰与聂文洞勾结,他是有着猜测的,毕竟当日击杀聂文洞之时,就有王府之人在场。
心下有些了然,继续问道:
“你家世子突然发动政变,有何缘故?”
“将死之人,还颇多好奇。”
沧海冷笑,但见得弯曲的飞剑,又是咬牙切齿:
“正因为你!”
“因为我?”
这个回答,就大大的出乎了杨狱的意料,旋即他就反应过来:
“招婿?”
“世子他性情温和,哪怕遭逢诸般厄难,也并未有过篡夺之心。可谁料,你竟跳将了出来!”
沧海的神色阴沉下来:
“王妃欲招你为孙婿,必是有着立郡主为王的心思,可那,却必会玷污王府血脉,这是世子断然不能够容忍的!”
“玷污王府血脉?”
这番话,他说的极为顺畅,杨狱却是啼笑皆非。
不说这只是他与裕凤仙的权宜之计,即便两人真个结合,他也不觉得自己的血脉有什么低人一等。
“不然呢?”
沧海冷笑。
“可笑至极。”
杨狱屈指一弹,那口飞剑已倒射入空中,向着沧海激射而去。
‘真还给我了?’
沧海满脸错愕,抬眼看去,就见得鹤背之上,其人张弓搭箭,音如雷动:
“黄泉路上跑快些,追一追他家老祖宗张元烛,问一问他……”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难顶,真不想这时候请假……
朋友回来,小酌了两杯,得鸽了,顺便构思一下吧,明个整吧,抱歉,抱歉……
第377章 功行大进!(第一更)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杨狱的眸光冷冽,松开弓弦。
轰!
弓弦弹抖如雷鸣,箭矢破空似霹雳。
“你大胆……”
箭矢破空的瞬间,高空之中的气流就被疯狂搅动,犹如大海涨潮一般翻涌不休。
这一刹那迸射而出的光芒,让沧海心神都不由的一震,甚至驳斥的话都不及说完,就被吹灭。
砰!
心神转动只一瞬而已,沧海反应无比神速,顾不得去接那口激射而来的飞剑,手指捏合剑诀,迸射剑光千百。
轰!
巨大的金铁碰撞声中,大片的剑光破灭,而那一道凝聚着真罡的箭矢也随之破碎,然而,那一箭碎而不散。
散碎的无数铁屑不但在狂风之中凝而不散,更好似有生命一般吸引着四周的气流罡风,十分之一刹那都不到。
竟又自化作一头实质的罡气风龙,继续杀来!
“如此巨大的进步?!”
沧海大剑师瞳孔剧烈的收缩一瞬,心中翻起浪潮。
杨狱所会的武功他当然知之甚详,上一次此人就是以天意四象箭震散了他对飞剑的操控,后才能以某种不知名的手段夺走自己的飞剑。
然而,那时的四箭齐发,都比不得此时一箭破空。。
这一箭中蕴含精神,已是上乘七品以上的修持了!
呼呼~
翻涌的气浪之中,杨狱持弓而立,眼看着沧海大剑师催发飞剑破灭风龙,方才再射出一箭。
过去的两个月中,他先后炼化了三次九牛二虎,固然神通仍是无法突破,然而,数十次的生死搏杀之中,他的武功进步极大。
天意四象箭更是跨入了第七品!
任何一门上乘武功,在修持至第七品后,都会有着明显的蜕变。
这个蜕变,是从常人认知中武功的范畴,向着传说中的‘法术、神通’的蜕变!
一如此时,其箭中藏神,箭破神不散,甚至能影响四周的狂风气流,爆发出比之箭矢本身更大的多的杀伤力!
轰!
飞剑弹抖,射破风龙。
“小贼!”
沧海一声长啸未及吐出,就又瞥见一抹金光绽放,又是一箭射落,肆虐的罡风拍打虚空,发出经久不息的龙吟虎啸声。
轰!
一经出手,就再不留情,杨狱立身鹤背,弯弓搭箭,一箭快过一箭,一箭强过一箭,一人开弓,竟射出漫天箭影来。
“你!”
沧海心中惊怒憋屈至极。
自百步飞剑成就之后,从来只有他打人,何曾有过被人打的抬不起头来的时候?
然而,任由他如何震动飞剑,却也只能护持周身,阻拦箭矢攒射,一时之间,竟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这口飞剑终归不如他那一口来的随心所欲……
“宗师吗。”
杨狱漠然垂眸,心中微有波澜。
百步飞剑是一门极为高明的剑术,可惜,杨狱自己于这门剑法的修持也不会逊色那沧海太多。
尤其是炼化了这口飞剑食材之后,他对于沧海的武功、剑法乃至于对战经验与思维都有着极深的了解。
可即便如此,常规的弓箭也根本无法突破百步飞剑的拦阻,更无法洞穿一尊宗师的真罡与横练。
不过……
轰!
轰!
声声轰鸣响彻高天。
黑山城中一片沸腾,没有人看得清两个人的交手,却能看到那一团团炸于空中,似如烟花般的火浪。
“宗师之战!”
望着长空之上不住绽放的火光,城中的几个锦衣卫皆是面露骇然。
“这小子……”
武馆中,魏河遥望半空,心中震惊久久无法平息。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哪怕听过再多关乎于杨狱的流言,却也及不上此时亲眼见到的震惊。
这是自己教出来的弟子?
震惊太过,魏河不自觉的拔掉了自己几根胡须,回过神来,就听得武馆内一片惊呼此起彼伏。
“杨师兄威武无敌!”
“太强了叭!”
“弓箭就已经如此厉害了,杨师兄绰号斩首刀,他的刀法又该是何等凌厉?”
武馆内惊呼连连。
这群半大小子听多了有关于杨狱的流言,此时眼见其大发神威,一个个激动的手舞足蹈,满面崇敬与敬畏。
魏河听着,心中十分受用,直到有人发问:“老师,你也会箭术吗?”
老头子一瞪眼:
“……贪心嚼不烂!一门刀法还没学会,就想着学箭术?”
“那人掉下去了!”
突然,又有一声惊呼传来,魏河猛然抬头,就见得一道道箭矢如流星般纵横长天,犹如风龙狂舞。
数次碰撞之后,那头苍鹰连同其背上的人,猛然栽了下来。
“啊!”
狂风都吹不散的怒吼声中,沧海周身流溢着炙烈的火光,终于意识到了在空中他绝对没有办法胜过这样一尊神箭手。
轰!
剑光如潮,淹没风龙。
伴随着数声苍鹰哀鸣,沧海无比果断的落下高空,罡风与血气交织护体,猛然坠向黑山城。
城中行人见得这一幕皆是骇然,纷纷躲避,一时人仰马翻,惊呼连连。
“此人的武功进境太快了,还未凝练熔炉竟然就如此强横,若让其再进一步……”
血气与罡风交织护体,沧海眼底尽是凝重。
一番交战,他纵然无法出手,可却也不曾受伤,箭矢再多,也破不开他的飞剑护体。
但这只是因为彼此差距太大而已。
自己百经熔铸,已悟透百步飞剑奥妙,真气胜其何止数倍,却还是落入下风,若其同样熔铸百经,不,只需凝成气血熔炉……
‘必须杀了他!’
沧海的心中发狠,突然察觉到了异样,他猛然抬头,就见得杨狱箭在弦上,却含而不发,只是以一种奇怪的神情看着自己。
“不对!”
心头一震,沧海瞬间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他的感知攀升最大,终于发现了异样。
“是那些箭矢破碎之后的铁屑?!”
“到此为止吧。”
沧海色变的同时,杨狱也发出了最后一箭!
这一箭落,竟不是射向人与鹰,而是射向虚空,然后,在沧海目眦欲裂的注视下,爆碎开来。
轰隆隆!
犹如雷落中天,海量的霹雳雷火弹当空爆炸。
血气与真罡剧烈摩擦之下,于刹那间绽放出了让所有注目之人都为之刺痛的绚丽光芒。
这是一箭,却又不是一箭!
这一箭如同火星,点燃的,却是其之前射落的所有箭矢!
那些箭矢碎却不失神,其中赫然蕴含着其人凝练至极的内息、真罡,一箭落,漫天飘舞的铁屑全都燃烧起来。
唳!
似有凤鸣九天之上,暴戾的赤焰瞬间凝聚,化作一头实质的火凤振翅而飞,双翅舞动间,流溢出阵阵毁灭气浪。
却正是天意四象箭突破第七品之时,杨狱参悟出来的‘火凤’之箭!
风龙鼓吹,火凤振翅,二象合一,威力倍增。
“箭阵?!”
沧海悚然一惊,想要避开,却哪里还来得及?
他这猛然落下,正正冲进了箭阵的包围之中,只来得及催使飞剑护身,就被冲天的箭光所淹没。
“杨狱!”
惊天轰鸣之中,沧海怒吼咳血,飞剑跌落都不来不及去捡,借由这恐怖的爆炸,飞身暴退。
宗师级武者的生命力何其之强大,在此时就可见一斑。
有心算无心之下,他几乎生生吃下了杨狱这一箭的全部威力,纵然有着飞剑、真罡的两重阻挡,也几乎被铁屑射成了筛子。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中气十足,暴退的速度更是快极,瞬间冲出了箭阵笼罩的范围。
然后,
就见得一道体覆金光的身影自天而落,搅动真罡与气流,攥出霸拳,如山岳横压而下。
砰!!
……
……
“呼呼~”
微弱的呼吸自塌陷大半的胸腔里传出,沧海发丝披散,衣衫染血,七窍皆是血污一片,一双眼睛更是几乎被逆血挤压出来。
但他仍还活着。
承接其身的整条长街都已是一片狼藉,大片的青石龟裂,街面都好似下陷了数尺,让逃到远处的一干行人都惊骇不已。
“好霸拳……”
沙哑的声音中有着痛楚,沧海缓缓抬头,模糊的视线中依稀可以看到杨狱。
他心中却又不禁升起了一抹寒意。
一番交手,他有种无比强烈的错觉,眼前之人对于自己无比的熟悉,以至于自己完全掉入了他的节奏之中,一头栽进了他的箭阵之中。
而他,甚至有余力调整自己坠落的方向,选择了人迹罕至的破败城区……
嗤!
而直至此时,杨狱抛落的飞剑方才落地,一声轻响,整个没入了废墟中。
“若我的剑不曾被你夺走……罢了,输了就是输了,败了就是败了。你,已经成了气候了……”
猩红的眸子映彻着缓步而来的杨狱,沧海已成白骨的手掌微微颤抖,抬起,归拢着自己的乱发、破衣:
“可惜,你一无所凭依,却偏生插足王位更迭,这是取死之道!老夫不过先走一步,未多久,你也定会下来陪我……”
说罢,他强运最后一口真气,震碎了自己破烂不堪的心脉,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杀我者,非你也!哈,哈哈……”
第378章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第二更)
一口气吐出,气绝而亡。
“取死之道吗?”
杨狱静立其身前,神情平静,没有插手,让其保留最后一丝颜面,也在等紫金吞煞宝葫芦吸纳散逸的命数。
任何一位修持至宗师境的武者,其命数都非同小可,天赋、根骨、气数、机缘都缺一不可。
沧海大剑师自也不会例外。
七玄门四百年来都无人领悟的百步飞剑,偏生被一个外人率先领悟,其本身的根骨,自非同小可。
一眼扫过,杨狱就瞥见其中一条。
【兵器大师(淡红):极情于剑,则用剑无矩,醉心于刀,则必为其中大家。万般兵刃,择其一而修,则修必成。】
“兵器大师。”
杨狱心中微动,这类命数他倒是又一次见到。。
不过,是否对自己有用,还是要慢慢尝试。
砰!
他足下轻点,劲力流溢间,没入地下的飞剑就自腾飞而起,被其握在手中,算上刚拿到的,他飞剑就有两口了。
当然,这种飞剑并非传说中的那种,但也是有着灵性的宝剑,非寻常兵刃可比。
死,死了?!
远处巷道,绿蕊探出小脑袋,看着废墟、残尸,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是宗师!
沧海大剑师贵为龙渊城九大宗师之一,虽名头比不得‘于方舟’、‘南山霸’等只差一线就晋位大宗师的龙渊卫四大统领,可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就算是世子、郡主也得给几分面子的人物,就这么死了?
“郡马爷的武功,怕不是比郡主还要高!”
小丫鬟满眼敬畏,心中又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她犹记得初见之时,那时的郡马爷还只是个刚刚加入锦衣卫的后起之秀,武功比之自己也强不了许多。
这算算三年,自己自然也是有些进步的,可这一比之下……
而比之她更震惊的,是匆匆赶来的一队衙役领队。
那是个风霜满面,很有几分黝黑的青年,面相憨厚,此时满脸震惊:“这,这……”
朱十三心跳如擂鼓,看看废墟也似的地面,以及当年的‘同僚’,心中一时复杂至极。
一别几年,他走的越发的高与远了,而自己,还是靠着他的余荫,才当了个衙役领班……
“杨,杨……”
他想开口打招呼,却不知为何又有些怯懦,声音低了很多。
“十三,刚回来吗?”
杨狱笑着打招呼,数年不见,朱十三也褪去了稚嫩,也如他当年的心愿,成功转正了。
“小狱。”
许是见杨狱态度没有变化,朱十三心中微定,也笑了:“是啊,年前去青州押送犯人,刚回来……”
黑山距离青州城颇远,没有马匹代步,一来一去就得小一年,即便有着龙马,日夜不停也得一月有多。
当然,若有灵禽代步,就可大大缩短了。
“此人武功太高,我也没能留住手,毁了不少房屋,稍后,你帮我将这些银子赔偿下去……”
杨狱递出银票。
沧海大剑师到底是宗师级高手,他哪怕对其人的弱点知之甚深,可也没法子留手,只是尽量转移到无人的外城废弃城区了。
“不必,不必。”
朱十三连连摆手。
这处所在就是三年前因为曾发生‘瘟疫’被封锁的巷道,后来虽然没事了,可也没什么人居住。
“修路总要钱吧?”
将银票塞进他的手中,杨狱有些头疼了,街道那头,婆婆匆匆赶来,怕也是看到了自己出手……
“那行,剩下的钱,我之后交给你。”
朱十三没有再拒绝,似也是察觉到了匆匆而来的脚步,拱手告辞。
杨狱微微有些感怀。
曾经同为衙役之时,两人说不上无话不谈,可也算是关系不差的了,但现在,就生疏了许多。
“小狱!”
远远地,老爷子的声音已经传来。
“去帮忙收拾一下。”
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小丫鬟,杨狱叹了口气,迎上去。
应付婆婆可不比应付沧海来得容易。
好不容易将她老人家劝回去,杨狱差点出汗,老爷子也没轻松哪去,很是挨了一顿埋怨。
“……事就是这么个事,人要杀我,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回到房间,在老爷子的一再追问之下,杨狱也只得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稍稍有些略过而已。
老爷子来回踱着步,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
“那咋办啊?”
他有些麻。
身为一个地道的老卒,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县令,府主都是接触不到的大人物。
而自家小子,不但宰了一个州主,还得罪了极有可能继位的王府世子,这样的事,着实超乎他的想象了。
杨狱神色如常:“至少不能引颈待戮。”
“得人恩惠,是要报答,只是,真打不过,咱们就跑,不丢人。”
老爷子叹息连连,皱纹都变得愁苦,他攥着杨狱的手,紧张又担忧:
“只要你没事,那土地神位,咱们不要了……”
“您说的是,真要打不过,咱就跑。”
老爷子的手有些冰凉,杨狱安慰了两句,说起了土地神位的事情。
“早知道不要这玩意了。”
老爷子有些懊恼:
“本来想着能帮衬帮衬你的,可谁知道……”
老爷子没有隐瞒,将炼化土地神位之后的变化一一说出,土地神位,根植于土地,一旦种下神位,很难改易。
条件苛刻,但好处也是很大。
只要身处神位笼罩之地,任何人对他有杀意都感觉的到,而且可以聚拢灵气,滋养良田,培育药材。
“‘灵气’是啥,老头子还没弄明白……”
老爷子有些烦恼。
“神位一定不能丢弃!”
杨狱神色凝重。
他时至如今也看不到老爷子的命数,但可以预想,老爷子的气运是极为惊人的。
但气运流转,不会永远眷顾某一个人,根据他对于命数气运的研究,隐隐间能猜测出,气运一旦受挫,就会加速流逝。
土地神位价值极高,也与老爷子气运相连,若是舍弃,只怕就会盛极而衰。
“老头子没甚本事,也帮不得你什么……”
老爷子神色黯然,心中有些自怨自艾,也有些心痛,平生以来第一次暗恨自己能力不足。
自己要是有才能,孩子哪里会被人这么欺负……
见老爷子情绪低落,杨狱意识到不能再给他加压,故作轻松道:
“事情,可也没那么糟。那位徐老大人与我有半师之谊,大不了咱们去投奔他!”
说着,他心中也是一动,突然想起临别之时徐文纪的话,这位老大人,会不会早料到了今天?
这一想,他顿时觉得有可能。
青州乃至于龙渊道的乱象,自己都看得明白,徐文纪这样做事周密的人自然不可能看不出来。
或许,他留有手段?
“徐老大人吗?”
听得‘徐文纪’的名头,老爷子心中稍有宽慰,他不是个消息灵通的,但青州比邻云州,多得是说书先生说起这位两朝元老的事迹。
“龙渊王的世子又如何?徐老大人可是两朝元老,位极人臣的大人物。”
杨狱当然知道怎么哄老人,寥寥几语,就让老爷子放宽了心态。
“不错,徐老大人可是难得的好官,咱们去投奔他。”
老爷子连连点头。
“您老好好的,就成,至于其他的,您就不必操心了。”
杨狱安抚了老人家,起身出得屋子。
“小心着些,实在不行,咱们就跑。”
老爷子追出门来,知晓又到了离别的时刻,有些不舍,也有些难过。
“您放心就是,婆婆问起,您就说我外出游历。”
辞别了老爷子,没有惊扰婆婆,杨狱悄然出门,带上黑狗,却心念微动,唤来了活死人。
多日的静养,活死人早已恢复全盛状态,重燃的熔炉血气澎湃,以他此时的心意催发,不说匹敌宗师,至少可战可退。
留下活死人以备万全,杨狱还有些不放心,嘱咐小武以及暗中保护的锦衣卫机警一些,方才出得巷道。
“黑山城……”
缓行于大街小巷中,耳畔尽是摊贩叫卖声,杨狱才发觉自己其实很久没有这么逛过街了。
过去的数年里,他始终在奔波、修炼,少有空闲的时候,每每出门就目的性极强的购买东西,再匆匆回返。
黑山城没甚好东西买卖,他却走的津津有味。
魏河的武馆里,老头子还在和弟子们叨叨,见得杨狱,整个人很是有些容光焕发,拉着他就是一顿训斥弟子。
杨狱也由着他去,末了,将自己改良后的斩首刀法以及几门没什么麻烦的武功留下,方才辞别魏河。
城门处,仅有一条臂膀的王五斜靠在大门,见得杨狱,啧啧称奇:
“好小子,几年不见,武功到了这般地步,真不得了,不得了!”
“怎么,要不要教你两手?”
杨狱笑笑。
“滚蛋!休想占五爷便宜。”
王五笑骂一句,又询问起来龙去脉,听得杨狱寥寥几语带过,脸上就没了笑容。
“世家大族,皇室贵胄,一道之主啊。”
他感叹着:
“不怕吗?”
此时日落西山,残阳如血,天边云霞似火烧,杨狱遥遥望着,突然一笑:
“五爷,咱这一去,可真就要名动天下了!”
第379章 风起云涌,天下震动!(第三更)
……
……
龙渊道中风起云涌,或可瞒过寻常百姓,可终归瞒不过有心人。
张灵峰暴起发难,囚母、侄而欲王龙渊,终归是在一只只翎鹰的传讯之下遍传各方,轰动天下。
呼呼~
暗金色的翎鹰如利箭般穿梭于云海之间,跨过千山万水,飞过一州一道,在某一个星光漫天的夜晚,俯冲而下。
哗!
在此处,视线陡然开朗。
千座山峰被削平,一道道江流被从群山引渡而来,改易河道,汇于万龙道。
大明天下说是九道,实则是将中枢所在的万龙道排除在外的。
事实上,汇聚了张明天下四百年气数,鲸吞天下资源的万龙道,才是真正的繁华甲天下。
万龙城,更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城。
厚重的城墙砖上流溢的是历史的沉重,三千年王朝更迭,此城却是所有大一统王朝不变的帝都所在。
其横亘大地之上,映衬的远处群山、河流都显得渺小了,翎鹰飞渡而来,未至城郭所在,已被一道利箭逼的腾飞而起。。
高耸入云的城楼之上,一身披黑铁甲胄的青年放下弓箭,就有一只只金眼雕飞腾而起,不多时,已将翎鹰尽数捕捉而来。
“共计三百六十七只翎鹰,无有标识的只有三只,其余皆有各家的标志,还有两只是钦天监的,金眼雕不敢阻拦……”
很快,已有人将翎鹰清点出来。
“无标识的杀之,其余的放飞。”
那青年漠然下令,一只只翎鹰方才如惊弓之鸟,飞向巨城的各个城区。
啪嗒~
这是一只温润宽厚的手掌,他屈指弹起一枚丹丸,将信筏展开,扫了一眼,长长的白眉就不由的挑了一挑。
“老张家的叔叔,是真喜欢起伏侄子啊……”
“一枚‘判官’,就使其生出不臣之心?还是说那王牧之,已窥到了武圣门径?”
“徐文纪不愧是徐文纪,招婿这法子也想得出,好运的小东西,学了不败天罡,还入了皇家门,可惜了……”
声音的主人不缓不慢的披起朝服,扣上冠冕,贴上三尺美髯。
铜镜中映彻而出的,是一个有着丹凤眼的老者,其体魄匀称,面色就晶莹,虽看起来已有五六十岁,却不见丝毫老态。
反而平添一种难言的魅力,阳刚与阴柔,完美的融合在他的身上。
“谁能想到,一个边关小吏,竟能走到如此高度。桃李满天下,嘿,桃李满天下。徐老大人,徐老大人,呵呵~”
他轻笑着。
门外传来恭敬的声音:
“刘大人,阎厂公有请。”
门外,一个黑衣青年单膝跪地,望着出现在眼前的黑靴,呼吸都不由一滞。
眼前这位,却正是两厂八虎之首的‘刘京’,是东西两厂的两位督主之下,权势最重之人。
其人性情暴戾,喜怒无常,无日不杀人,是真正的杀星。
“徐文纪到了何处了?”
刘京问。
“已至东越道,至多十一个月,就能回返京城了。主要他身子骨弱,数日就得下飞禽修养一日……”
“十一个月有些久了,发书催促,就说陛下思念。”
刘京点头,正想说话,外来又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个黑衣青年不分先后的走出,单膝下跪。
“兵部尚书许经大人有请……”
“礼部尚书秦飞白大人有请……”
“刑部尚书韩振仙大人有请……”
……
十数个黑衣人纷纷跪倒,回禀,而他们口中的大人,赫然包括了六部堂官,甚至于内阁次辅在内的大人物。
刘京平静的听着,直至听到最后一句,神色才有了变化:
“薛大人,有请。”
京城的大人物很多,姓薛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入主了内阁的钦天监主薛地龙,这位神通之主,运道强人。
“薛大人。”
刘京拧眉,复又一笑:“连薛大人都被惊动了,那位龙渊世子莫非有着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事关一道之主,满朝哗然才是正常,只是,能让这位薛大人半夜邀请,可就不简单了。
他首辅之外的身份,是钦天监主,其能深得一心向道的皇帝的信赖,自然是因为其掌握的那一门运道神通。
难道说……
“大人,车已备好,不知去哪家?”
下人来报。
刘京瞧了眼天色,见大日渐出,方才道:“大日东升,紫气东来。陛下此刻想必正自吞拿紫气,不好打扰……”
略一沉吟,他抖袖动身:
“也罢,先去拜见薛大人,之后再去面圣吧,毕竟是皇室家事,陛下多少应该上点心?大概吧……”
……
……
啪!
高台上,醒木重拍,说书先生朗声开口,抑扬顿挫:“天理昭昭不可诬,莫将奸恶作良图。若非风雪沽村酒,定被焚烧化朽枯……”
“好!”
高台上,说书先生忙,高台下,却只一人在座,十数人立于其后伺候。
听得叫好声,说书先生身形一颤,吓的几乎失声。
“妙、妙、妙!”
张灵峰抚掌而笑,他开口,则连高台上端着醒木的说书先生也都止住话头,躬身等候。
“妙在何处?”
一中年儒生略有不解。
“妙就妙在这林教头的变化!火烧山神庙,乡人去救火,其人胡言诓骗,已非之前的老实本分。
后又抢夺乡人的酒水,醉倒路旁,却哪里有半分循规蹈矩?”
张灵峰颔首赞许:
“好就好在前后比对,妙就妙在心性大变!”
“原来如此。”
那儒生这才作恍然状。
“能编出如此话本,你这说书先生,倒也有几分意思。”
张灵峰问其姓名。
“李,李二一。”
老李额头见汗,手心濡湿。
此番入城真真流年不利,王景奇有伤在身,逃无可逃,当场被砍下头颅挂在城墙上,自己见势不妙,却也还是被下了大狱。
若非这世子不知从何处知晓自己,此番只怕都要死在大狱里。
可即便如此,他对这位世子也惧怕到了骨子里……
“以后就留在府中吧。”
张灵峰喝了口茶水,已有人将李二一带下去。
“世子……”
这时,有下人匆匆而来,张灵峰接过信筏,却也不拆开,而是看向身侧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老妇人。
眼见母子俩似有话说,一众人默契的全部退出后院,却皆是严阵以待。
数月里,二世子至少遭受了数十次刺杀,其中甚至包括一位宗师,龙渊卫数位副统领,没有人敢大意。
哪怕世子本身就有着鬼神莫测的道术。
“您在想什么?”
张灵峰手捏信筏,语气冷淡:“您是不是还想着暴起杀我?”
“老二,其实你随我,性子软弱,比不得你三弟偏执,也比不过你大哥杀伐果断,甚至于比之凤仙,也失之纯粹……”
老妇人缓缓开口,面无表情:
“你不是个很得人心的,老身好奇,你是凭借什么说服的王牧之,让他冒天下之大不韪,插手王位更迭。”
“得不得人心,其实不重要。人心微妙难以掌控,我无那心,也没那意思。利益二字,某些时候,足够了。
至于软弱……”
张灵峰漫不经心的甩开信筏,眉头顿时皱了一皱。
“沧海死了!”
听得这话,老妇人的眼底泛起亮光:
“杀人者,是谁?‘于方舟’还是‘南山霸’?”
“杨狱。”
张灵峰面无表情,心底,不由浮现出有关此人的信息。
流民、乞儿、狱卒之子、刽子手的徒弟、狱卒、衙役、六扇门捕头、锦衣卫百户、王府招婿……
不由得,觉得有些晦气。
就好像,狗肉上了台面,说不出的厌恶与恶心。
“是他?”
老妇人先是惊诧,旋即笑了:“龙渊城中九大宗师,你本得其七,如今,就剩六个了……”
“一个不剩又能如何呢?”
张灵峰手指拈动,一抹黑焰腾起,将信筏吞噬其中:“徐文纪的眼光,着实不差,边关的小崽子,终也成了气候……”
“老徐到底办了件人事。”
老妇人眉头舒展,心情似乎大好。
“跳出池塘的泥鳅,也终归化不得龙。此时龙渊大势在我,区区一条小泥鳅,随时可以碾死。”
张灵峰面色微沉,心中反感越深。
他就从未得到过老妇人发自内心的赞许……
“你还有什么人可用?”
老妇人冷笑:“边关魏正先、林启天、方征豪三大宗师,龙渊道里有于方舟、南山霸两大统领!
其余王府处的反应,朝廷即将到来的责难,你以为,你暴起发难将老身囚禁了,你就是龙渊王?”
“何其可笑!”
“你倒是算的清楚,可惜,你的眼中只有龙渊道,天下却不止龙渊道而已。您真当我无有依仗吗?”
张灵峰眸光幽沉,涌动着难言的光芒:
“朝廷与其他王府,又能如何呢?逼我造反吗?”
“你敢造反,老身倒是要高看你一眼。”
老妇人不再多说,微微闭目:
“一枚‘判官’,还想裁决天下?何其可笑……”
“您终归是瞧我不起啊……”
张灵峰微微后仰,嘴唇蠕动,化作冷冷笑声:
“那便拭目以待吧!”
第380章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唳!
伴随着一声不甘的嘶鸣,苍鹰北去,振翅而翔。
鹰背之上,杨狱松开大黑狗的后颈,望向渐小的黑山城,赤眸白鹤与活死人被他留在了家里,以防万一。
土地神位再重要,也重要不过老两口,真有个万一,他要保证自己能以最快的时间反应过来,驱使白鹤带走老爷子、婆婆。
为此,他始终留有一分精神于活死人身上,以待不时之需。
“龙渊城中,除却王牧之师徒与王府大客卿三位大宗师之外,仅有九,不对,八位宗师,其中山字营统领‘于方舟’、火字营统领‘南山霸’是亲近老王爷的人,除此之外,还有六位宗师……
除此之外,锦衣卫龙渊总指挥王符临、六扇门齐六一两人,也是倾向于老王爷的……”
遥望云天,杨狱心中泛起思量。
哪怕动了要去救援裕凤仙的念头,他也不会真个莽撞到直接打上门去,龙渊道汇聚一道三州之精锐,其强大非同小可。
不过他此时所想的,却不是王府大客卿,也不是王牧之师徒,龙渊卫四大统领,而是林道人。
“林道人就这么凑巧现身,还引走了忠于老王爷的两大统领,锦衣卫指挥使,六扇门总捕在内的四位宗师……”
这世上定然是有巧合的,但如此巧合,杨狱也是不信的。
所以,他猜测,那位二世子只怕与玉龙观也有着勾结……
若是如此的话,杨狱心中波澜泛起,不由浮现出那位宜嗔宜喜的女子:
“秦姒……”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将诸般心思压入心底,这两月中,他已然将最后的换血大丹也服下了。
加之未曾炼化的人元大丹的药力,他的体魄与血气已临近了某处临界点,已有几分把握凝练气血熔炉了。。
只是心中尚且有着犹豫。
武道修行自真罡起,选择就还要重过天赋了,修持的真罡的优劣,就足以抹平两个武者天赋的差距了。
上乘真罡方才能够熔炼出足够完美的熔炉,方才能够炼化诸般驳杂的武功,熔铸出自己的精纯武道。
甚至于,还关乎着打通百窍、玄关成就大宗师。
故而,杨狱心中有着犹豫。
“百经熔铸要到气血熔炉大成之后方可进行,但到了那时候,根基已定,是无法再度凝练熔炉,改易真罡的……”
杨狱思量着。
他拥有的真罡实则不在少数,中乘不必说,上乘也有着几门,甚至还有两门堪称顶尖的真罡。
一是由青龙真罡演变而来的不败天罡,其二,就是佛门‘金刚不坏身’中附带的真罡修持之法。
只是后者是一整套完整的武学,单纯真罡还比不过青龙真罡。
“我是否可以取长补短,铸就一门更为完善的真罡?”
这一动念并不突兀,事实上,早在知晓武圣四步之时,杨狱心中就有着盘算。
这些日子以来,经由暴食之鼎炼化诸般食材,他刻意体会着诸般食材之主对于真罡的领悟与了解。
其中包括且不限于青龙偃月刀中龙渊老王、裕凤仙、齐龙生、七玄门历代掌门、沧海大剑师……
诸多人的武学底蕴有高有低,各有所长,取长弥短,他心中也有些眉目,只是他时至如今还未真正接触过武圣级的精神印记。
自古而今乃至未来,散人武者都难以避免的会走上岔路,而一旦路走错,再想走回来,就千难万难了。
数年里,有着暴食之鼎的助力,他于武道之路高歌猛进,但到了此时,就越发有些战战兢兢。
原因很简单,单论武学造诣而已,这世上还在他前面的,已经没有太多人了。
“武圣啊……”
杨狱默然。
此方天地浩瀚,青州一地,其地之大,不逊于前世任何古代王朝,习武者众多,然而武圣,却是太过稀少了。
当世武圣数量之多冠绝历朝历代,可明面上也不过十二人而已,大明九道,可也只有三人而已,想要接触谈何容易?
……
……
大明409年,乾元十二年春,龙渊王府爆发夺嫡之战,二公子张灵峰率领诸宗师逼宫王妃,囚叔、侄,欲王龙渊而威临三州。
是日,龙渊城中血流成河,龙渊卫四大营内乱爆发,因山字营统领‘于方舟’、火字营统领‘南山霸’援手神捕断启龙迎战林道人,故山、火二营落入绝对下风。
以王景奇为首的诸多校尉皆亡于此战,被枭首悬尸于城墙之上。
郡主裕凤仙千里奔袭救援,伤得宗师二人,终伤势过重被擒,然,其明里迎战诸人,暗中与符水观渺渺真人达成交易。
一战后,裕凤仙伤重被擒,小世子被成功营救,流亡江湖,被人追杀,不知所踪。
同日,有龙渊大儒书写檄文讨伐无道,却被枭首示众,一众士子悲愤抨击王府,被擒被杀。
山字营统领‘于方舟’、火字营统领‘南山霸’辞别断启龙,反冲龙渊城,却终归不敌退去。
却将檄文带出,通传朝廷,诸王府,边关诸多城池。
一时之间,天下轰动,有心者纷纷聚集,怜生教数位长老出得总舵,疑似潜入道城,以至于龙渊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未多时,王府客卿,宗师沧海大剑师驱乘飞鹰北去,欲于黑山城截杀‘斩首刀’杨狱,却反被其击杀于当街,身死道消。
“那林道人当真可怖可畏,据说他重伤未愈,却生生数次击溃了疑似身怀神通的神捕断启龙以及龙渊卫的两大统领,齐六一,王符临四人联手!”
“风起云涌啊,往日里不曾现身的宗师们,竟都陨了一位,重伤数人……”
“以换血大成之身,逆斩宗师,那斩首刀,竟已强横如斯了?以后只怕不能叫斩首刀了,得称一声宗师了,斩首宗师?”
……
青州,七府之首,百善之地,龙蛇混杂之所,从来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几处地方之一。
龙渊道发生的大事,终归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一经传出,青州城顿时就为之轰动了,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此事。
时至正午,春风楼上下一片喧哗,各种讨论声不一而足,有儒生高谈阔论,也有武者指指点点。
“那张灵峰以下克上,以子囚母、叔,以叔欺幼侄,嘿嘿……”
有人忍不住说了一句,就被同伴拉住了衣衫,低声告诫。
大明自然是不禁言论的,但讨论这些大人物,可不能太过堂而皇之,至少,不能呼其名讳。
这叫为尊者讳。
“老子莫非说的不对?”
那人后知后觉。
靠窗处的一个汉子听得这句话,也不由的冷笑一声:
“听说那龙渊王家的世子,纨绔成性,听说还有龙阳之好,依着我看,还不如就让二世子继位!”
砰!
某一瞬,一身披斗篷的瘦小身影重重拍桌,怒视邻桌的几个江湖武人,沙哑着嗓子怒斥:
“你个王八蛋说什么?!”
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身侧几个人都来不及阻止,脸色皆是一变。
哗啦啦!
那几个武人也是脾气暴烈之辈,登时吵嚷起来。
“诸位息怒,我家孩子得了怪病,性情乖张,我等待他向诸位赔罪了,今日几位的酒钱,我们给了。”
一个满面风霜的老者苦笑着弯腰,掏出银子来打点。
啪!
不想,那人直接抬手将他手中的银钱打落。
“老子缺你这点饭钱?打扰了大爷的雅兴,你这狗东西,今日不跪下来,就休想离开!”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
斗篷人怒目圆睁,还要怒斥,就被一声爆鸣压过了声音,一只干枯如树干的手掌抓破了空气。
只一击,就将吵嚷的几个武人打晕了过去。
呼啦啦!
这一下,整个酒楼都是一静,六层上下的酒客听得声音纷纷有着动作。
“麻烦了!”
屈指将几个面色惊骇的武人点晕,那老者面色愁苦,微微一叹:
“诸位,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王老道,你都这岁数了,不寻个山村颐养天年,还来和人拼杀?”
冷笑声中,一人如鬼魅般现身。
那是个骨骼粗大,面有横肉的中年人,手持重锤,身形却极为灵活,他环顾着一众色变的酒客,狞笑着抖动一张通缉令:
“这小子,我们祁连七雄要了,不想死的,就滚吧!”
“祁连七雄!”
听得这个名字,一干酒客皆倒吸一口凉气。
这祁连七雄,乃是混迹于龙渊的一伙强人,据说背后有着极大的势力,以至于六扇门都奈何不得。
祁连老大,更是换血大成,只差一步就可凝练熔炉的强人,手下不知有着多少条命!
“好好好!”
看着那通缉令,斗篷人气的浑身发抖,那王老道也是脸色铁青。
但他们尚未发作,突又听得一声冷哼,一神色冷峻,身着白衣的俊美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前。
“什么时候,青州城连几个匪类都敢大放厥词了?”
“嗯?!我道是谁,原来是被驱离了青州的‘四公子’林白?”
祁连老大先是一怔,旋即冷笑起来:
“怎么,你不敢惹徐文纪、惹不起斩首刀,就敢来撩拨你家爷爷的虎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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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风雨雷电间,恰如龙王来!(第一更)
祁连老大说的极为不客气,引得一众后退的酒客都不由的侧目,楼下楼上都有人窥望着。
青州四公子,以青州为前缀,在青州之中自然算是赫赫有名了。
二十年前,朝廷肃清江湖,是九道齐齐动手,但最先被清洗的,自然是位于诸国交界的龙渊道,更为具体来说,就是青州。
朝廷马踏江湖之后的多年里,青州武林凋零,天下二十七州中都可算垫底,武林势力远比不得世家大族。
尤其是楚天衣横空出世,剑胆剑心冠绝州道,被大宗师称赞,被铸剑山庄万里迢迢收徒,这一桩桩一件件更让青州武林显得凋零且破败。
青州四公子之名,也一度被众人所津津乐道,虽然明眼人都知道其余三人远比不得楚天衣一人,却也觉至少齐名,终归差不到哪里去。
直到萧青峰被斩杀于天狼关,四大家更是被赶出青州之后,青州四公子的招牌才在青州武林摇摇欲坠。
可即便如此,对于绝大多数青州武人来说,也是不敢想象的大高手了,且名头远比祁连七雄更为熟悉与响亮。
而他的出现,更让其中不少人浮想联翩。
徐老大人离开青州不过数月而已,四大家就想卷土重来?!
“四公子林白?青州四大家的人?”
王老道闻言心中警觉,将那斗篷人护在身后,余光扫去。。
就见那青年约莫不到而立,身着素衣,手揣单剑,凭窗而立,就如一口宝剑,锋芒毕露,决绝而凌厉。
此时听得被人贬斥,神色也无变化。
“你说的不差,那两位,我着实惹不起。”
林白持剑而立,神色冷峻,闻言点头,却又哂笑:
“只是你算个什么东西,颌下那两根鸟毛,也配自夸为虎须?”
“找死!”
祁连老大面色一沉,身形不动,就听两声轰鸣,楼顶被踩的碎裂,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坠下,以雷霆之势重锤向林白。
“小白脸,死来!”
几乎是同时,楼下各处也有气劲轰鸣,三道人影齐齐爆起,刀剑铮铮,掀起刺目的寒流,以种种角度刺杀而至。
祁连七雄在白州凶名极大,但这几人行事狠毒,却又极为小心,一旦出手就不会有丝毫留手。
不会真个轻视任何活着的敌人,一出手,就有五人齐发,以高明的合击之法共击林白。
声势未见得多大,可其中凶险之处,却直让一众旁观之人手脚冰凉,手心濡湿,却是从未见过如此凶人。
寥寥几个高手也都神色微凝,不自觉的握住了刀剑,扫过暴起的五人,也在注视着其余两人。
祁连老大持锤窥视,还有一人鬼魅般潜伏于酒客之中,随时等待暴起。
“呵~”
面对这样色合击,一众人皆是神色凝重,只觉纵是换血大成的高手也只得避其锋芒,但林白却只淡淡一笑。
“就这中下层级的真罡,也敢吹什么出身大宗门?”
笑声乍闪即灭,一抹剑光已然腾起,银白雪亮,行于空中,剑成连环,刹那间铺彻了整座屋舍,犹如水银乍泄,无所不至。
虽只是一人单剑,可在一干旁观者的眼中,却反而有种以一人之力反向围杀其五人之势!
林白心中雪亮。
他突破真罡还是近两年的事,真罡比之这七个成名已久的白州凶人自然薄弱太多,然而,决定真罡强弱的,从来不止有深厚与否。
中下乘的真罡,纵然再如何深厚,在他的眼中,也不过是纸糊一般,可以轻易洞穿。
当当当当~
细密而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不住响起,气劲呼啸间,酒楼中一干桌椅、酒菜横飞,不少酒客退得不够远,就被吹的满脸汤汁。
“好个林白!”
祁连老大突的冷笑,眼中闪过异样。
据他所知,这青州四公子名头虽大,可除却楚天衣之外,不过是堪堪凝练真罡之辈,这一剑,却足可威胁自己了。
这就是上乘真罡的威力?
铮铮铮~
刀剑铮鸣之间,林白剑势张扬,刹那间,气势又有攀升,一剑横压,漫天剑影收束,分明是单薄的长剑,却如山般横压。
只听‘砰’的一声,一身形矮小敦实的汉子就被荡开了兵刃,生生砸落楼下。
“老六!”
一声惊呼传来,祁连老大终于出手,重锤排空,荡起重重气浪,其速快绝,那汉子坠下楼的同时,已逼近林白头顶!
哗啦啦!
气劲激荡,只一下,整座酒楼都为之轰鸣一下,六层的墙壁、门窗更是好似纸片一般被撕扯了开来。
一众酒客再也站不住脚,纷纷躲闪下楼。
“想逃!”
突的,一声冷笑自人群中响起。
一道人影犹如毒蛇般游走,短剑泛着幽幽绿光,直扎向想要趁乱而逃的王老道等人。
“匪类敢尔!”
王老道身后几人勃然大怒,其中一人跨步出手,拳掌间搅动气流,竟也是一尊真罡级的武者。
轰!
气劲炸裂于行人早已避开的长街之上,那是真罡的碰撞。
春风楼的动静早就被人传出来了,街道上的行人自然纷纷散去,不见慌乱与惊呼,此时留下的,多半都是身怀武功的武人。
见得这一幕,不由的心中惊骇。
筑基五关,换血十三。
真罡随身的武者,至少都是换血十二层的好手。
这样的高手莫说在青州,纵然放眼整个龙渊道,都是一流高手,足以横行州府,称霸一方的存在!
如此高手,做个六扇门银章捕头都已足够,竟只是一个貌不惊人的护卫?!
那斗篷人……
“哈哈哈!”
祁连老大重锤砸穿墙壁,飞身而出,哪怕衣衫处处都被割裂,却不怒反笑,望向长街上的斗篷人,满目凶光:
“合该老子拔得头筹!”
这一刻,他甚至都顾不上理会暴起杀来的林白,只发声让其余兄弟拦住此人,自己则长啸一声。
人如苍鹰横掠而去,重锤挥舞,发出让所有注视着都为之心悸的气爆之音,重重砸向了王老道!
这一锤,祁连老大点燃气血,奋起真罡,更借力登空又自重重坠下,声势极大,直好似天上掉下一颗黑雷。
气爆之音,响彻长街内外,引得无数人为之注视。
然而,面对这样声势浩大的一锤,王老道却似是陷入了恍惚,满脸苦涩与不甘,长长叹气:
“就当真不念丝毫香火情吗……”
嗯?!
什么香火情?!
这一幕显得诡异,以至于身在半空,全神贯注的祁连老大心中亦是一震,但念头不及闪过,他的思维就好似定格了。
在他的感知之中,那迅疾暴烈的罡风气流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修长白皙,完满晶莹的手掌!
突然却不突兀,就好似,这手掌从来就在那里,只是自己根本没有察觉到而已。
“这是……”
几乎僵直的思维中涌出一抹惊悸,然后,那如莲花般撑开的手掌,就以一种无比轻松写意的姿态,将他那足有百斤开外的玄铁重锤攥住。
捏扁!
“不好!”
巨大的震怖与黑暗瞬间降临,然而,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祁连老大已重重砸落长街,烟尘飞溅。
重锤连同头颅,都被砸进了胸腔之中,骨肉成泥。
呼!
被重锤掀起的气流兀自狂飙,但整条长街却诡异的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全都不可控一般被手掌的主人所吸引。
黑色的武袍,黑色的靴子,黑色的刀,映衬之下,他的手掌与皮膜越发的显得白皙晶莹,再挑剔的人,也寻不出丝毫瑕疵来。
“夜魔,袁飞!”
望着那鲜明到不可忘却的人影,在场所有人的大脑都有刹那的空白。
人的名,树的影。
有的人日日行走江湖,却不甚让人在意,可有的人,哪怕数十年不出江湖,其名声依然如雷贯耳。
袁飞,就属于后者。
其人成名于二十多年前,那一场对于江湖武林堪称浩劫的马踏江湖之役中,其人如流星般横空出世。
其人出身无人所知,一出世,却已是宗师之身,协助龙渊王镇压江湖,杀伐凶戾,身死其手的高手不知几多。
甚至于,有着宗师殒身其手,是真正的赫赫有名!
“袁飞……”
王老道的脸色惨白,其身后的几个护卫,以及祁连七雄的其他人,也皆心中呻吟,心头颤栗。
战斗,平息了。
哪怕是林白这样的大族贵公子,此时也收敛了所有锋芒,远远避让,不敢靠近。
人群之中心怀叵测者,更是呼吸都有些不畅。
“小公子,咱们回吧。”
袁飞立于长街,语气平淡却又不容置疑:
“我知你联系到了林启天,方征豪,两州的高手将至,可惜,除非林启天两人亲至,否则,任谁来,都毫无意义。”
斗篷悄然滑落,张龙福的脸色发白,却又不甘愤怒:
“背主逆臣,不得好死!”
“呵~”
袁飞轻笑,突觉手背微凉,他缓缓抬头,就见得乌云不知何时已涌上城头,细密的雨点与雷声齐落。
轰隆!
似白日陡入黑夜,闪电划过夜幕。
袁飞挑眉,却见电闪雷鸣间,一头苍鹰南来,振翅而翔,一人负手立于鹰背,随云雨而来,有风雷相随。
恰如龙王出巡。
那是……
第382章 武圣四步,神功十品!(第二更)
呼呼~
风雨之中,杨狱立身鹰背,丝丝缕缕的电光与不败天罡碰撞,时而爆出一团火花。
黑狗在他脚下缩成一团,苍鹰翎羽倒竖,一犬一鹰皆惊怖于这天地的伟力,他心中亦是泛有触动。
他心中自语:
“风雨雷电,天意四象……”
于常人而言,任何一门上乘武功,想要大圆满,都要付出数十年乃至于终生去参悟。
他有着暴食之鼎,可以经由食材去触摸感悟前人的精神,比之寻常人优势大了何止十倍?
可即便如此,有些东西,也是无法一蹴而就的。
尤其是达到第七品以后。
天意四象箭,有春、秋、冬、夏、风、雨、雷、电、生、老、病、死,合计十二式。
以及大成之后的,万象归一。
可他修持至第七品,实则也不过将其中一两式修持至大成而已,其余的十式,也还停留在‘会’的阶段。
而此时,近距离感悟这天地伟力,他隐隐间就触摸到了‘雨’、‘雷’、‘电’大成的契机。
以及‘风’、‘雨’、‘雷’、‘电’四式合一‘小万象’,也就是第八品的脉络。。
而想要将这门箭术修持至第九品,则必要将十二式尽修持至大成,且领悟‘万象归一’方可。
正因上乘武功的修持困难,故而,每一个品阶之间的差距颇大,往往宗师级武者,也未见得就能掌握一门九品上乘武功。
而传说中,如不败天罡这般的神功绝学,还有着晋位武圣必须要达成的‘第十品’,那,却是足可比拟神通的伟力了吧?
感受着风雨雷电的气息,他心中有着领悟,周游六虚功,也有着蜕变,那是感悟到其他天地之气的象征。
但这,其实也非巧合,一路北行,每每见之风雨,他都要驱鹰而上,最初,是避开追踪他的龙渊卫云鹰。
后来见得好处,就屡屡迎难而上。
这对于常人而言,是极为危险的,天地之力非人力可抵挡,哪怕宗师级武者的体魄,被雷劈也休想全身而退。
但他的五感敏锐已近大宗师,配合心眼、通幽,很有几分传说中武圣‘秋风未动蝉先觉’‘觉险而避’的本能了。
当然,即便经历再多次,在这煌煌天威之下,这一犬一鹰也还是没能摆脱恐惧。
“玄石的力量,电磁吗……”
杨狱缓缓张开手掌,丝丝缕缕的电光在罡气的笼罩中跳跃着、闪烁着,时而发出似如惊鸟般的尖锐声响。
这却是另一项收获了。
呼
某一瞬,他心有所感,俯瞰那屹立于大地之上的城郭:
“青州城!”
轰隆隆!
滚滚闷雷自远而近,成线的雨点拍打城郭。
“好大风雨……”
袁飞手搭凉棚,微有感叹与波澜。
他本是一众人注意的焦点,他的动作自然吸引了旁观的诸般武人,无数人仰天望去,纷纷惊呼。
只见密布的乌云下,雷鸣电闪,苍鹰穿梭其间,伴随风雨而动,时而起、时而落,望之触目惊心。
没有多少人看得清苍鹰背上是谁,可皆可看到那似有金光环绕的人影。
这样的大风雨中,竟有人敢穿梭其间?
不怕雷劈?!
“那是……”
王老道亦是一怔。
自府中护送小世子逃遁,他用尽浑身解数才联系到云白二州的两位大将军,且战且逃到青州,却已然是极限了。
宗师级武者,未曾打开玄关一窍,无法千里锁魂,可其感知力同样强大到惊人,非在人烟密集之地不可躲避。
却没想到袁飞竟也寻上门来,本已心生绝望,决意拼死一战以全忠义,但此时眼见风雨中苍鹰飞渡,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希望。
“这人是谁?!”
青州城中一片哗然,无论是林白、祁连七雄等人,还是心怀叵测的武林中人,亦或是张龙福在内的一众人,心中皆是一震。
唯有袁飞目光如电,瞧见,也认出了鹰背之上的来人。
是他?
唳!
细密的雨点中,似是终于离开了雷电交织的乌云,苍鹰的鸣叫高亢而欢愉。
“夜魔,袁飞?”
杨狱的感知何其之敏锐,雾气朦胧的大雨也无法遮蔽他的视线,认出了长街中立身而望的黑衣刀客。
这位赫然也名列龙渊城九大宗师之列,且比之沧海大剑师排名更靠前,且是寥寥几位有着戮杀宗师战绩的狠人。
遥遥望去,在他的感应中,其人就好似一口矗地神刀,出鞘一寸,就足可斩破风雨,气息凝练至极。
“有趣,有趣。”
风雨也吹不散袁飞平静的声音,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自天而地的苍鹰,微有讶然:
“分明不过堪堪凝聚熔炉的层级,却能击杀沧海,且让我心中都升起些微警兆,了不起,了不起!”
武道层级并非不可逾越,换血层级不代表武功的高低,以弱胜强在武林之中屡见不鲜,可这,一般止步于真罡之前。
更鲜少发生在宗师级别的武者身上,因为能成就宗师的,天赋悟性,根骨武功皆是同辈中的佼佼者。
以不及熔炉之身,反杀熔铸了百经的宗师,这放眼天下,都是极为罕见的,甚至是难以想象的。
就好比他随手拍死的那个什么祁连凶人,他自己都很难想象,这人得具备什么手段,才能与自己交手。
击杀沧海?!
听得袁飞吐露的话语,长街内外的武者心中皆是一震,消息灵通的已然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斩首刀杨狱?!”
有人惊呼一声,旋即被如电般的目光扫过,声音戛然而止,仓惶低头。
“杨狱?!”
春风楼屋檐下,林白猛然攥紧了掌中的长剑,瞳孔剧烈的收缩着,心中涌动出极端复杂的情绪。
这个名字于他而言何止是熟悉?
这两年里,他不知多少次听族人咬牙切齿过这个名字,简直是如雷贯耳。
可哪怕再是将其恨之入骨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的天资武功,只怕已然可以比拟那位四大家当代,甚至于百年里最为出彩的楚天衣了。
甚至于,犹有过之!
呼!
苍鹰振翅,杨狱踏雨而落,遥隔长街望向袁飞,未及说话,一道人影已猛然蹿了过来,伴随着惊喜交加的声音:
“姐夫!”
“??”
满街皆静。
长街内外的所有人都是一愣,随着龙渊道的惊变,杨狱的名字又一次名声大噪,知晓龙渊王妃有意招他为婿的不在少数。
只是……
望着被王老道护持在身后的‘张龙福’,再看看被真罡反震跌落泥泞的少年,不少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符水观的化身符?”
袁飞挑眉,冷笑:“好个王老道,竟险些将我也骗了过去!”
宗师观人,洞其气,感其意,这世上九成九的易容乔装之法都失去了作用,能瞒过他的手段,这世上寥寥而已。
这化身符,算是其中之一,据说可以改易气息精神,足可瞒过大宗师甚至于武圣。
只是据说符水观里也只有云泥道人一人可以画出此符……
不说袁飞,杨狱自己,也都有些惊讶,以他如今的感知,若非这小子主动跳出来,也都无法察觉到异样。
“世子!”
王老道咬牙。
他着实没料到小世子会突然跳出来,一时间有些慌乱。
那杨狱的名头他当然听过,可眼前之人可是夜魔袁飞,有过击杀宗师战绩的大高手!
而且,今时不同往日,谁知道此人会不会也别有图谋?
他心中憋屈,却也别无他法,只得带着一众护卫靠近。
“姐夫,是我,龙福,龙福!”
被罡气反震的跌了一脚,张龙福全不在意,抹了一把脸,满面激动。
从万众拥护的天之骄子,到人人追杀的落魄公子,前后数月的变化之大,几乎让他崩溃。
此时见得亲人,他绷紧了多日的心弦一下松了下来,几乎流下泪来,若非还有点点顾忌脸面,恨不得抱着大腿嚎啕大哭。
“……一边等着。”
杨狱暗自皱眉。
裕凤仙虽然也是被人宠坏了的性子,但到底心性坚毅,刚直不二,那像这小子,莽撞哭鼻子不说。
还一身脂粉气?
逃亡的时候,还满身脂粉气,这是腌制入味?
“姐夫小心,这背主逆贼武功很是厉害,奶奶都说过,他有望三十年突破大宗师……”
王道人一把将还要啰嗦的张龙福拉开,心中提着小心。
那头,袁飞也开口了:
“沧海,怎么死的?”
细密的雨珠于两人身前化作朦胧雾气飘扬,杨狱神色平静:
“重要吗?”
“也不是很重要。”
袁飞露出一丝微笑:“那蠢材不走正统剑道,偏生学什么百步飞剑。劝了他不听,有此日,也不是很意外。”
杨狱不置可否。
“青州百年里,能与你相比的,怕也只有那么一两个人。”
袁飞的脸上有着一抹赞赏,旋即化作冷淡:
“可惜,你是神通者,老夫此生,最厌恶的就是如你们这般神通者,只因为运气好得了道果认主,就能一步登天……”
“巧了。”
杨狱眯起眼来:
“我也很讨厌如你这样,倚老卖老的老家伙。”
第383章 狂徒夜魔刀!(第三更)
“那就……”
袁飞纵声长笑,气血鼓荡,犹如旌旗猎猎而动。
武道以气血为根基,经由一十三次方可演化熔炉,血气达到了巅峰方可以熔炉熔炼百经。
至此,诸般所学尽数精炼归一,气血交融,方为宗师。
宗师级武者的气与血已近交融,血气未必能够更强于熔炉之时,然而两者叠加,其势之强大,实非言语所能表述。
陡升起的温度,连倾盆大雨都无法消减,长街内外的一众人,甚至能感觉到那铺面的热浪。
呼!
袁飞身形一动,身形前倾,那犹如玉石般的手掌攥紧,递出。
“来吧!”
音似雷炸,气如山动。
这一瞬间,他所展露出来的威势足以让任何旁观者为之动容,分明只是一拳打出,漫天风雨就被那无形的真罡所裹挟,如巨岳横压而至!
其势之强,让遥隔数十丈的春风楼都为之摇晃,数之不尽的雨点、瓦片都被吹上了高天!
“来!”
杨狱亦是长啸。
宗师之强,非寻常武者可比,哪怕他有过击杀两尊宗师得的经历,也不敢小觑分毫。
不说他击杀那七玄门主与沧海大剑师都有着一定的先手在其中,即便没有,眼前之人的气血与势都还要强过那两人一筹不止。。
砰!
足尖踏地,如雷炸落,长街轰鸣,大地弹抖一瞬,随着他的踏步前冲,滚滚泥浆伴随着土石碎片在他身侧冲天而起!
犹如快船划过大江溅起的浪花,也好似戏台上拉起的高大帷幕。
踏步,
躬身,
出拳!
五指捏合,霸拳递出!
数月里,他先后三次炼化九牛二虎食谱,以种种手段与那位西府赵王死战三十多次,虽绝大多数都是毫无悬念的碾杀。
然而,武道修行从来不是闭门造车,死战一场,更胜三年苦修,与武圣死战,更是无数人可望不可即的造化。
他所学的诸般上乘武功,除却不败天罡、金身不坏等之类需要苦熬的武功之外,统统推到了第六品!
其中,也包括了他自张玄霸身上领悟到的霸拳!
这一式霸拳再度打出,直如平地起惊雷,刺目的金光直让人怀疑其手中握了一轮金日烈阳,炫目到了极点。
砰!
又是一次碰撞,杨狱落地,卸去的劲力如波浪般在地下翻涌,本就狼藉的长街更是彻底沦为废墟。
“赵王爷的霸拳……”
袁飞漠然而望。
继而,两人相隔的百丈距离好似消失了,一瞬都不到,双拳已然交汇。
惊天的碰撞降临了!
轰隆!
长空中雷龙滚走,电蛇交织,音波滚滚,却也压不下长街之上陡然炸开的轰鸣之声。
再无任何赘言,相看两厌的两人已倾盆大雨之中轰然碰撞。
砰!
真罡与血气碰撞,炸出实质的火光,可怖的血气滚滚纵横,将连绵大雨都统统排斥出去。
好似世间最为厉害的暗器般铺天盖地打了过来。
更多的风雨倒灌而去,却反而被可怖的涟漪推动着向着四方拍打,两人交锋之处,竟密的连风雨都不能靠近!
只有那滚滚水汽以两人碰撞的长街为中心,向着全城弥漫,能见度一时低到了极点。
“他竟然……”
屋檐之下,林白心中苦涩。
再如何浓烈的雾气,也无法掩盖长街上那惊天的碰撞!
那纯粹且强大的气血,在他乃至于长街内外所有武者的眼中,都炫目如烈日。
仅仅感受到那气血升腾,他已觉呼吸不畅,可那杨狱,却可直面其威,气血虽然不及,可气势却似并不落下风。
这又何止是可怖可畏?
退!
退!
无需任何言语,所有武者却不约而同的后退着,附近的居民、行人也都被随后赶来的六扇门中人迁离。
“他更强了……”
某处房檐上,步灵虚手提长枪,远眺长街,感受着那隐可察觉的热浪,心中复杂至极。
他与杨狱见面不过数次而已,可每一次见到,都觉心惊肉跳。
非是实力差距,而是进步速度。
他从未见过一个武者,实力增长能够快到如此地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初闻其名的时候,那不过是个新晋的铜章捕头,略有潜力的后辈,后来再见,其已然成长为不容小觑的对手,但还自忖可以交锋。
德阳府再见之时,自己已然全程被彻底压制,甚至连出手的欲望都升不起来。
但之前数次,都远远比不得此次。
因为,此时的他,已无法望其项背了……
“宗师之战啊……”
城中各处,诸般势力、暗子、江湖武人,但望见此间者,心中皆不由的心中复杂。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哪怕早知道杨狱有着击杀沧海大剑师的战绩,可击杀或许有着其他手段、帮手,但抗衡,却意味着,其人已有着宗师级战力了!
以不及熔炉之境,抗衡宗师之尊,这在绝大多数武者眼中,就是传说,就是神话!
“后生可畏。”
一老者望着那若隐若现的身影,心中惊叹又有些可惜。
弱冠之年已可抗衡宗师,这是何等的天赋,却偏生要去插手夺嫡大事,不由的让他扼腕叹息。
那可是袁飞啊!
轰隆!
长街抖动,泥泞与碎石泥沙齐舞。
碰撞之音,一经响起,就似再也不会落下,只见两道人影交错,声声轰鸣如密集到了极点的雷鸣不住炸响。
这是气流在爆裂,空气在颤抖!
对于真罡之下的武者而言,蓄力一击方可打出气爆,可对于宗师级武者而言,举手投足之间,皆可震爆气流,打出声音都追之不上的凶悍力量。
此刻两人虽彼此都有留力,可单单彼此试探轰击的场景,就已然让全城武者都为之骇然失声。
这是真正能够一人拔城,力敌千军的力量!
“我姐夫这么猛?!”
张龙福看的心神摇曳,忍不住的攥紧了拳头,王老道几次想将他拖走都被挣脱开。
“世子!”
望着大雨之中交锋的两道身影,王道人欲言又止。
武道修持,以内炼一口气,外炼筋骨皮为根本,然而,对于寻常武者而言,那一口气终归有着极限,无法全力久战。
而且换气之时,还会有被人趁机格杀的可能。
唯有熔炉炼就,气与血融衍生出生生不息之真气,方才没有换气之忧。
杨狱爆发出来的力量让他惊叹,可他到底不曾炼就熔炉,短暂僵持或许无碍,可久战之下,必落下风。
一旦被抓到换气间隙,甚至有当场身死的可能。
是以,眼见杨狱大展神威,他心中更多的还是担忧,见张龙福信心大增,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世子,袁飞号夜魔,他真正厉害的手段,是刀……”
“嗯?”
张龙福悚然一惊,刚想开口提醒,就觉眼前一黑,好似谁人将遮蔽天日的乌云扯了下来,遮住了一切光芒!
“至刚至阳,霸拳的真谛,你已经要把握住了。可惜了……”
声声气爆雷鸣都压不住的,是袁飞的低语。
他的声音中带着惊叹与赞赏,可更多的还是冷漠,眼前之人拳法、横练、真罡、内息、轻功无一例外,皆是一流上乘。
一身可怖的巨力又弥补了内息与真罡的短板,是真正的宗师级战力。
哪怕是他都不得不承认,同阶一战,自己都未必是他的对手,然而,真正的战斗,从来都是以强击弱。
哪有什么同阶之战?
砰!
气劲勃发,杨狱落地,卸去的劲力如地龙般翻涌,本就狼藉的大街,更好似一片废墟。
“嗯?!”
起落不过一刹那,杨狱猿臂舒展,就要再度施展霸拳,突的心中一寒,嗅到了一抹极为深沉的危机。
“你知道,为何我被称之为夜魔吗?”
电龙划过天空,闪过的是最后一抹光芒,杨狱瞧的分明,在袁飞握住腰间长刀的瞬间,一股浓烈到了极致的意志就自涌现而出。
当啷!
伴随着清脆的刀鸣而至的,不是灿亮如霹雳的刀光匹练,而是浓郁粘稠到极点的黑暗!
那是,黑色的刀光!
“五感剥夺夜魔刀!”
王老道发出一声呻吟,猛然拉住张龙福,可还不及反应,就觉眼前一黑。
袁飞之所以被称之为夜魔,就是因为他所学的武功,乃是一门不逊色于青龙九杀,位列悬空山‘神功异术榜’的顶尖刀法!
而配合那一口传承至七百年前那位盖世高手‘夜魔’的佩刀,更不下于同品的神功绝学!
不止是他与张龙福,长街内外,乃至于更远处,但凡看到黑刀出鞘的人,眼前皆是一黑。
深沉的墨色在眼前炸开,黑暗如潮水般淹没了所有人的心头,刹那之间,目不能视、耳不能闻!
好似被人剥夺了对外界的感知!
遥遥旁观已是如此之可怖,首当其冲的杨狱,更是在第一时间堕入墨色,只觉自己好似在夜幕之中踽踽独行,不见丝毫光明。
这不止是五感的剥夺,就连他的‘心眼’也被墨色所掩盖,在这一时之间,失去了对于外界的感知!
唯有心海中涌动的可怖刺痛向他警戒,
真正的危机降临了!
第384章 那照破黑暗的天眼!
嗤~
黑刀出鞘,纯粹的黑暗割裂光阴,是比乌云盖城还要纯粹的黑暗,直入心灵,蒙蔽感知。
“夜魔刀!”
潮水般涌动的危机刺痛着杨狱的心灵,惊却不乱。
丘斩鱼曾经给他的密信之中,就有着关于龙渊道诸多高手的武功、生平,其中自然包括着这位夜魔刀袁飞。
然而,哪怕心中有着戒备,这一瞬间,他仍是失去了对于外界的感知,这是他习练老母想尔服气录之后的首次。
那一口黑刀之上迸发出来的意志,超过了他此时所能承载的极限。
只是,蒙蔽五感吗?
杨狱心中泛起冷意,却没有去燃烧内气尝试以老母想尔服气录的神异去破除这五感的蒙蔽。
比起这个,他有着更好的应对手段。
蒙蔽得了五感,那么,神通呢?!
呼!
袁飞跨步出刀,一股不可抑制的凶戾杀意在他心中涌动着,这口他奇遇得来的黑刀宛如一口魔刀。
哪怕是已然成就宗师之境的他,动用之时,都会生出莫大的嗜血欲望,出,则必要杀人!
泛红的双眸望向暴退的杨狱,他心中泛起涟漪。
“武道天赋如此,更兼有道果认主,如此人物,若不夭折,成就武圣的机会只怕远大于我等,难怪王妃都有招婿的念头……”
常人只知武圣四步,分为真罡、熔炉、百经、百窍,可如他这般武功地位的武者,更深知武圣门槛之难,远非四步可以概括。。
而其中最难,最难以跨越了,甚至不是修持至第十品的神功绝学,而是道果!
前者还可苦修,亦或者寻求指点,开悟,但后者,真真就看命了!
眼前之人,却……
念头闪动尽是一瞬,黑刀已漫卷黑暗,携洞彻灵魂的森冷杀机,呼啸而至。
“你的路,到此为止吧!”
长刀斩落,袁飞心中无有喜色,反而涌动起一抹淡淡的怅然。
亲手扼杀一尊有望武圣的后起之秀……
“死定了!”
黑暗中跌跌撞撞,好似无头苍蝇般的王老道心中惨然绝望,夜魔刀下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逃掉。
嗡~
突然,他的眼前一花,纯粹的墨色之中泛起一抹金光,犹如破晓的晨辉,洞穿黑暗,带来光明。
“这是?!”
仅仅是一缕光芒,寻常时候未必就会注视的到,可此时,长街内外乃至于更为遥远之处的武者的视线,却尽被其吸引了!
“什么东西?!”
旁观之人或许只瞥见一抹光芒,近在咫尺的袁飞,却看得分明。
这一抹灿若晨辉的金光,犹如利箭洞彻黑暗,而其来处,赫然是杨狱的眉心正中。
金辉灿灿,好似一只天眼洞开!
哗啦啦~
袁飞心头一寒,在那金光洞彻之下,只好似赤身裸体的走进了寒冬腊月之中,彻骨寒冷降临。
好似被人洞穿了周身所有的弱点,甚至于劈砍而下的黑刀都有刹那的僵直,他灌输的意志都似有被反噬的征兆。
“这是神通!”
袁飞心神皆震。
但仅仅是刹那的失神,涌起的就是万二分暴戾。
神通又如何?!
我即拔刀,就分生死!
轰!
黑暗褪去,五感回归,一众人耳畔刚自响起气流的爆鸣之声,黑刀已然斩落,其速未见得快,却凶戾至极。
所过之处,气流、罡风、血气、内息,统统被一分为二。
十分之一刹那都不到,已洞穿了诸般屏障,要将眼前之人力劈。
然而,一息之间隔,已然足够。
轰!
长街轰鸣,烟尘抖动如地龙翻身,数之不尽的泥沙碎石弥天而起。
骤起的狂风之中,杨狱抽身暴退,周游六虚被施展到了极限,以毫厘之差避开了自上而下劈砍而至的黑刀。
瀑布也似的文字在他眼底闪过,那是眼前这位夜魔袁飞的命数。
通幽催使的刹那,他的眼前已无丝毫黑暗可以阻挡,目之所及,一切都无所遁形!
这一门没有攻伐与护身之能的神通,于此时发挥出了奇效,看破了这门堪比神功绝学第七品的可怖刀法。
砰!
落脚处,烟尘四起,泥浆涌起,瓢泼大雨都被激昂的气势顶的反冲穹天。
“该我了!”
杨狱开口。
继而,他五指下按,转动刀柄。
跨步,
拔刀!
昂!
刀鸣似龙吟,驱除黑暗带来光芒,刚自从夜魔刀的威慑之中醒转过来的一众人只觉眼前金光如瀑如海。
一头青金夹着的刀龙,就以一种极端霸烈凶残的方式,降临了!
“青龙九杀!”
惊魂未定的张龙福瞪大了眼睛,只见刀光如海淹没长街,长刀如龙腾渊出海,带着一股无可形容的锋锐与暴戾!
这一刹那,但凡目睹刀光者,心中皆有一瞬间的恍惚,只觉弥天的刀光之中,似有一方千万人死战的战场。
哪怕是袁飞,在一刀不中,意志震荡的反噬中,也有着刹那的恍惚。
看到了金戈铁马,旌旗猎猎!
一员大将跨马如火,其人如龙,一口长刀舞动间,刀龙纵横,睥睨四野,眼神中尽是酷烈与,
蔑视!
“蔑视?!”
那犹如实质般的目光似乎洞穿虚空降临,瞬间刺痛了袁飞的双眼,凶戾至极的暴怒瞬间攀升到了极点。
怒!
暴怒!
他是什么人?
少年习武,天赋冠绝州府,从军,即勇冠三军,一口夜魔刀撞开了宗师之门,成就夜魔凶名。
手下更有着力斩宗师之战绩。
放眼整个龙渊道,谁敢蔑视与他?!
他怎么敢?
怎么敢!
轰隆!
骇人级的气血如江海决堤般澎湃而出,剧烈至极的温度甚至将大雨之中的木梁屋舍都点燃了!
如此强大的血气,直让围观众人骇然惊呼。
“吼!”
黑赤夹着的烈焰之中,袁飞纵声长啸,刀光如黑雷落下,带来浓烈至极的爆烈杀意,以及那卷土重来的深沉黑暗:
“你当我是谁?!”
昂!
生生龙吟响彻全城。
如瀑的金光之中,杨狱衣发狂舞,内息与血气剧烈燃烧着,一口长刀,在他的掌中以超乎想象的速度震动弹抖着。
他习武的时间到底太短,纵然在流积山的数十次死战,他也尚未将刀法推到第七品,比之袁飞,差距可说不小。
然而,他不是只有刀法!
这一刹那,他所迸发的非只有第六品的青龙九杀,更有六品的佛陀掷象,六品的老母劈山惊诀,六品的百步飞剑发力法!
更有着他耗费大力气修持上来,有着储存内息真罡于紧要时刻爆发的第六品的‘玄鲸裂海’!
以及,九牛二虎!
层层叠加之下,这一瞬间迸发的力道之大,甚至让他的手臂乃至于肩背似要裂开一般。
他的发丝乃至于眉梢,更是有着一滴滴带着浓烈的血液滴落!
这是气血沸腾到了极点的征兆,也是体魄催使到了极限的象征,如此巨力之下,杨狱心中甚至闪过筋骨摩擦,血管绷断的声音。
以他如今的体魄,都无法承载如此强大的力量,似接近崩溃!
“血上眉梢,降白虎?!”
距离最近的王道人心中骇然。
武道修行,精气并行,体与气齐进,换血大成后,体魄同样有着蜕变,降白虎是道家的说法。
于武道而言,这就是一个武者将自身体魄掌握到了细致入微的宗师之境的象征!
劲力通达全身,也就是说书人口中的‘耳朵可打拳’‘发丝可杀人’的可怖境界!
轰!
说是迟,实则快极。
十分之一刹那都不到,蕴含了杨狱此时一切手段与力量的两刃刀,已然以一种极端霸道的姿态,斩了出去。
下一瞬,灌输着两人必杀意志的双刀,就于乌云大雨下的长街,发生了惊天动地的交汇。
轰隆!
音波之炸响,甚至不及那碰撞所产生的烟云扩散更快。
于旁观人的眼中,先是金光与墨色的碰撞,继而是一团实质般的蘑菇云冲天而起,荡飞无数雨点。
然后,才是那震耳欲聋的音波回荡。
这碰撞之声太过强烈,也太过凶戾。
遥隔百丈开外的一众人,都只觉眼前发黑,两耳失聪,距离更近,且猝不及防的张龙福等人,更是差点栽到在地。
砰!
可怖的碰撞余波席卷长街,于乍闪即灭的闪电的映彻之下,更好似一方纵横交织在半空之中的蛛网。
砰!
一次碰撞,两道身影齐齐抛飞,血与火飞溅长街,裂帛之声不绝于耳。
“噗!”
一口逆血喷出,袁飞发丝狂舞如魔,双眸赤红,却映彻出那如瀑金光之中,再度暴起杀来的人影。
“你问我当你是谁……”
刺耳的气爆之音都无法压制住那冷酷而漠然的声音传荡。
“又是神通!”
袁飞的脑海却有着刹那的空白。
决死般的凶戾碰撞之下,无论是谁,都绝无可能卸力,可他被震伤百脉经络,七窍尽是污血。
可自己所催发的真罡与刀芒,却好似泥牛入海一般,消失了?
轰!
踏步撞破气流罡风,杨狱的衣衫开裂,手臂之上血肉外翻,几可见骨。
但他却恍若未觉,这一刀斩下的同时,更将以掌心吸纳自袁飞的真罡与刀气一并催发而出!
“不过是,插标卖首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