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大厦将倾,勤王者谁?
轰!
龙腾于渊,气浪排空。
实质的刀龙盖压而下,快若奔雷,犹如电光一闪,带来的,却是炙烈到了极点的杀机与危机。
这一刀!
破碎的真罡被狂风吹打在脸上,袁飞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剧烈至极的反震之力让他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刹那的僵直。
以他的体魄与修持,至多只要刹那他就足以恢复过来,然而宗师级的交锋,胜负只在刹那之间。
他掌中的黑刀不过堪堪扬起,那如瀑的金光已然盖压而下。
轰!
音波似狂风,吹散了倒灌的大雨,大片的灰尘与泥沙,更吹灭了那黑红烈焰,墨色刀光。
当啷!
无有点滴光亮的夜魔刀高高扬起,连带着一条如玉石般晶莹的臂膀,浓烈的血气染红了雨水,远远抛飞。
“袁飞,败了!”
望着那飞舞的血液与断臂,包括王老道、林白、步灵虚在内的所有人脑海中皆是一阵空白。
夜魔之强,仅仅旁观他们就觉无法呼吸,哪怕杨狱也展现出了可怖的武力,可除却张龙福在内的寥寥几人外,根本不觉得他能胜。
以至于,看到那飞舞的断臂,长街内外,一时间竟连半点惊呼都不曾响起,所有人全都呆立当场。。
“好凶悍,好决断!”
高耸的城楼之上,一身着戎装的中年人不由的抚掌赞叹,前一句,是说的杨狱,而后一句,却说的是袁飞。
于生死一线间,方见决断。
刀兵相交之刹那,他无比果断的引爆了体内的气血熔炉,在不可能之中生生平移了一寸!
就是这一寸,让他避免了被兜头劈成两截的厄难,却也将他带有夜魔刀的手臂连同小半个臂膀,尽数斩下!
寻常人看来,断臂求生再正常不过,可只有在如这般人眼中才明白,袁飞究竟放弃了什么。
这断的不仅仅是一条手臂,更是那本来已然望见门户的大宗师之路!
“杨狱!”
蕴含着剧痛与挫败的低沉嘶吼响彻长街,袁飞身形如电般暴退。
身体上充斥的剧痛远远无法比拟心中的痛。
这一刀,斩断了他的武道之路,斩断了他成为大宗师的所有希望。
然而,他却不敢有丝毫犹豫,因为身后之人如影随形,那暴戾的刀龙仍在绽放光芒,欲要行斩尽杀绝之事。
“真罡逆行,气血尽燃!”
袁飞心中痛煞,却丝毫不肯放弃生路,甚至于不惜自毁根基,但就在看到城门洞的那一刻,他的视线凝固了。
一条昂藏八尺,气息沉重如山的中年人垂臂而立,一杆鹅蛋粗细的长枪被其攥在掌中。
“方烈血!”
袁飞怒吼,复又大笑,转身,熊熊燃烧的真罡与血气尽归于左臂之上,悍然绝然的向着爆杀而来的杨狱冲去。
“杀!”
砰!
长街数次震动,血与气狂暴肆虐,一座座屋舍被气浪吹翻,泥沙与雨水被吹向四面八方。
数息之后,伴随着一声龙吟也似的归鞘刀鸣,剧烈的碰撞之声方才落下。
呼呼~
点点血光飘飞于弥漫的灰尘之中,大雨都似在此刻消散了。
“甲子修持,两万个日夜的苦修,千百次血战,却仍是不抵神通刹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滚烫到足可蒸发雨水的血液肆意流淌着,袁飞高大的身躯跌落泥泞,行将就木的脸上却尽是落寞:
“王先生,世子,我终于明白了,可惜……”
话音飘荡之间,气绝火灭。
而直至此时,那被弹飞不知多高的夜魔刀,方才落地,发出铿锵之音。
夜魔陨落,胜负已分!
望着那仍有水汽蒸腾的血光之地,长街各处方才有人如梦方醒,但听着那低沉如鼓点的脚步声,竟连大气也不敢喘。
行于大雨中,杨狱似是有些狼狈,衣衫破损处处,发丝狂乱,周身尽是血污,伤口,手臂更是触目惊心。
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甚至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就觉眼神都被刺痛了。
沧海大剑师之死,只是传言,未有几人真个见过。
而此刻,这个似刚至及冠之年的青年,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以硬碰硬,杀死了武功还在沧海之上的夜魔刀袁飞!
龙渊道城九大宗师,他一人,就杀了两个!
“杨狱!”
林白神色动容,呼吸变得急促。
他想要退走,却又挪不开脚步,一道不加掩饰的气机,早就锁定了他。
同样待遇的,还有祁连六雄。
一众人皆是汗出如浆,却又战战兢兢不敢稍离。
呼!
这时,被两人猛烈的气劲碰撞所驱离的风雨方才倒灌,可瓢泼也似的大雨,竟也化不开那浓烈的血气。
“夜魔刀。”
杨狱抬手擦拭脸颊,一条狰狞的刀痕自左脸划至耳后,却无鲜血滴落。
探手一抓,将那口不住铮鸣的黑刀攥在掌中,没有细细端详,目光就落在了城门口处的戎装中年身上。
“青龙刀斩夜魔,郡马爷功行之厚,令人佩服。”
戎装中年微笑抱拳:
“白州军,方烈血,见过郡马爷。”
龙渊一道三州,以白州最为繁华,武风也最盛,白州兵虽名头不如青州兵,但近些年来,却隐有反压一头的趋势。
这方烈血,却正是白州大将军方征豪麾下第一高手,在后者不出的情况下,更是掌握着白州军中大权。
“若我不出面,你会如何?”
杨狱眸光一转,淡淡问道。
此人,大抵就是前来迎接张龙福的,以他的感知,足可感应到附近隐藏的不少高手。
“自然是出手一战。”
方烈血笑意收敛,神色肃然,突的单膝跪地,躬身抱拳:“末将来迟,还请世子恕罪!”
却是王老道等人疾步靠近。
“免了。”
张龙福勉强应了一句,没心思搭理他,长长一拜:
“多谢姐夫援手。”
也不等那王老道来搀扶,就又忙取出大把的瓶瓶罐罐递上去。
杨狱面色稍缓,自然是全都收下,他这一战伤势着实也不算轻,这点丹药,他自然拿得起。
“世子,郡马爷,咱们寻处干净所在去谈如何?”
方烈血起身,建议。
“不忙。”
杨狱也不在意四周变化的眼神,将袁飞身上的琐碎之物都摸来,又扭头招了招手。
“我?”
墙角处,步灵虚本心神复杂,瞧着杨狱招手,居然有些受宠若惊,但转瞬就将这年头打散。
却也快步上前,因为张龙福也在看着他。
“这些东西你寻个地方卖掉,换些银子修葺一下街道,以及被毁坏的房屋。”
“啊?”
步灵虚一怔,似是没想到杨狱叫自己过来是为了这么个事,本想拒绝,但想了想,还是收下了。
两人交手足足推平了两条街道,上百间房屋,自己倒是垫付的起,可那也是大出血了。
“你这代总捕做的不错。”
看着面有赞许的杨狱,步灵虚心中更加古怪了。
什么个意思?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杨狱却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甩落身上的血污,走进了距离稍远些不曾被波及的酒楼中。
步灵虚是个会做事的,两人对峙的时间并不长,却将附近的居民都迁了出去,这酒楼还未到被波及的范围,却也早已人去楼空。
几人随意寻了处地方坐下,王老道放下了心,着护卫去厨房取来酒菜。
张龙福则一边问王老道要疗伤药,一般哭诉这些日子遭受的苦难。
杨狱面无表情,九分心思都在搬运气血疗伤。
这小子娇贵惯了,经历的这些事对于他来说简直不算事,听他哭诉,只觉得烦。
回想着炼化青龙偃月刀之时,那位重伤垂死,却拄刀昂首高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老王爷。
就越发看这小子不顺眼。
“够了!”
终于,他打断了这小子的哭诉:
“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
“姐,姐夫。”
张龙福被吓了一跳,勉强止住了哭声,眼泪还是‘啪嗒、啪嗒’的掉,直看的杨狱手痒痒。
方烈血眼底闪过异样,面上不着痕迹,开门见山道:
“世子,雨势小许多了,咱们还是速速离开吧,追杀您的,可不止袁飞一人。”
张龙福勉强抬头看了一眼杨狱:
“姐,姐夫,你,你说呢?”
“世子!”
王老道突然开口,神色严肃:
“此刻龙渊已非他日的龙渊,张灵峰势大难抑,唯有您振臂一呼,才可与之抗衡!”
“不错!”
方烈血肃声道:
“只要世子振臂一呼,我云州三十万大军,必效犬马之劳!”
“我……”
张龙福有些慌了手脚,他哪里见过如此阵仗,下意识的抓住杨狱的袖子,眼泪就又要掉下来:
“姐夫……”
“够了!”
杨狱甩开袖子,面无表情的看向方烈血:
“诸王有节制道州卫兵驻军之权,但只局限于镇守边关,弹压境内流寇暴民,方大将军意欲何为呢?”
闻听此言,方烈血豁然起身,双眸如电如刀,煞气腾腾:
“大将军忠心天地可鉴,不容污蔑!”
“是或不是,他人怎么瞧的清楚?”
杨狱轻转酒杯,也不在意脸色难看的白州军等高手与王老道,看向张龙福:
“你以为呢?”
“世子!”
王老道色变,欲言。
张龙福却已脱口而出:
“听姐夫的!”
第386章 有兵才是草头王!
静!
本就无什么人的酒楼中,一片死寂。
杨狱端着酒杯,心中古怪。
不止是他、王老道、方烈血,即便是张龙福自己在脱口而出后,都不由的一怔,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信任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姐夫。
但在感受到一干人或诧异、或惊疑的眼神之后,还是咬牙重复了一遍:
“我听姐夫的。”
王老道回过神来,有些气极:“世子,不可胡闹!”
“世子,你……”
方烈血扫了一眼杨狱,心中升起不安。
“王管事,我信不过他们。”
张龙福心如擂鼓。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真个做过决断,此时就不由的有些惴惴不安,下意识的靠近自家姐夫。
“世子!”
啪!
杨狱落杯,淡淡开口:
“你有意见?”
王老道的声音戛然而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才惊觉自己之前的话已然有着逾越了。
哪怕自己自幼照料世子,也没有资格质疑他的决断。。
“可……”
面对神色冷峻,仍有击杀宗师后未散的余威的郡马爷,王老道心神一颤,说不出话来了。
“你果真要听我的?”
杨狱没有理会那老道,视线落在张龙福的身上。
短暂的接触,对于这位龙渊王的小世子,他心中实则是有着不小的失望的。
不说比之幻境中曾见过的老爷子,比之裕凤仙也相差甚远,整个一不曾见过风雨的稚嫩花骨朵。
不过,眼光倒是还成。
“嗯。”
有着杨狱开口,张龙福压力顿去,突然有种奶奶、姐姐还在之时的感觉,忙不迭的点头。
见此,王老道眸光一黯,方烈血心下摇头,神色却无变化,只是看向杨狱的眼神有些波动:
“郡马爷以为如何?”
“不去。”
杨狱回答的很果决。
龙渊道地处边关,苦寒为诸道之冠,驻军之多,同样是诸道第一,三州一道里,驻守着百万大军。
若是失控,彼此攻伐,不要说关外的天狼、大离是否有异动,单单边军勤王,就是足以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了。
裕凤仙都懂的道理,他哪里会不懂?
“呼!”
方烈血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沉重:
“大将军此来交代过了,无论如何,都要请世子西行避难,郡马爷不要让末将难做才是!”
“呵~”
张龙福很有眼力的倒酒,杨狱从容饮酒,落杯,轻吐浊气:
“说不去,就不去。”
“你!”
方烈血呼吸急促,眸光大炙:
“张灵峰已占据了大势,麾下宗师不止袁飞一人,更有大宗师坐镇,郡马爷以为凭你就能护住小世子,夺回王位吗?!”
“我不能,方征豪便能吗?”
杨狱心中一冷。
龙渊道三位诸军大将里,以魏正先武功最高,林启天最为低调,方征豪财势最雄,家世最强。
他不但朝中有人,且其家族更是白州首屈一指的巨富,比之四大家在青州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的人,要是师出有名,那还了得?
呼!
一言不合,酒楼中顿时被寒流充斥。
见得剑拔弩张的众人,王老道一颗心都几乎跳将了出来:
“方将军,郡马爷!都是自家人,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他急的浑身冒汗。
但两人自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方烈血面色漠然,语气冷冽:
“郡马爷执意如此吗?”
话语中,他的衣衫无风而动,立于身后的长枪微微颤动,发出犹如虎啸龙吟般的枪鸣之音。
他的身后,酒楼之外,云州军的一干高手也都提起内息,刀剑虽未出鞘,却也都流溢出深深的冷意。
“姐夫……”
张龙福止不住有些紧张。
杨狱此时满身血污,外翻的伤口多达十多处,右臂更是皮开肉绽,可见筋骨,这状态可着实说不上好。
“执意如此。”
杨狱正襟危坐,不立不起,只衣衫扬起,手按刀柄,语气沉凝如冰:
“你又能奈我何?”
“呵~”
方烈血面色一沉,旋即轻笑一声,提枪后撤,大踏步离去:
“希望你不会后悔!”
“呼!”
见得方烈血离去,王老道及一干护卫这才松了口气。
杨狱却不甚意外,眸光一转,望向酒楼之外:
“来喝杯酒?”
谁?
王老道又是一怔,就见得一条昂藏精壮的身影跨步而出,蓝衣猎猎,不修边幅,却正是龙渊道总捕齐六一。
“好威风,好霸气。”
齐六一大马金刀落座,丝毫不客气的连连灌了几杯酒,方才长出一口气。
他上下打量着杨狱,语气中带着惊叹:“谁能想到,一别不过两个月,龙渊道九大宗师,你就杀了俩!”
他的惊讶,发自内心。
两月前,长留山所见,眼前这位虽也杀了一位宗师,但武功实则比之宗师还是差了一线的。
两月而已,竟又突飞猛进了?
“齐捕头迟来一会,或许还能再杀位边关大将。”
杨狱落杯。
方烈血被惊走,自然是因为这位降龙罗汉。
“那可未必。”
扫了一眼杨狱满身伤势,齐六一不禁摇头:“那方烈血虽强不过袁飞,但以你此时的状态……”
“如你我这般人,断气之前,胜负谁又说得准?”
杨狱反问。
能够修持至宗师的武者,多是千锤百炼,些微伤势实则对战力无有太大损耗。
当然,大剑师这样失了本命剑武功大跌的宗师除外。
没了趁手的飞剑,沧海武功至少跌了三成,甚至还要多,同理的,还有正常的箭术宗师。
“这倒也是。”
齐六一哑然。
“不过,还是谢过齐总捕解围了。”
杨狱拱手道谢。
他自然不惧方烈血,但以他如今的状态,即便胜,只怕也是惨胜,甚至要损伤根基。
说到底,他自己的弟子比之真正的宗师差了两筹。
若非神通加持,诸般上乘武功都临近第七品,换做其他真罡之辈,即便是祁罡、未突破之前的裕凤仙,都绝无胜算。
“路过而已,这一摊浑水,咱可不敢搅和……”
齐六一微微摇头。
事实上也是如此,六扇门也好,锦衣卫也罢,都是决不允许插手藩王家事的,这太过犯忌讳。
“那为何又要现身?”
齐六一饮尽杯中酒,打了个酒嗝,道:
“我说因为你打完之后,还记得善后,你信不信?”
“只为这些?”
杨狱一怔,自然不信。
“齐某人加入六扇门不下甲子,辗转三道九州之地,见过太多武者交手,但主动赔偿的,可没有几个……”
似是想到什么,齐六一兴致就不是很高了。
大明武风太盛,难免良莠不齐,寻常武者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杀人逃亡不必多说,即便是那些‘少侠’们惩奸除恶,往往也不见会处理后事。
这些年里,他见多了这些,也收尾了太多,突见得杨狱这样的,着实就有些感触。
“徐老大人管控江湖,实则是正确的,时至如今,云州的治安,也是龙渊之首,还要好过道城。”
杨狱默然。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习武所改易的绝非只是体魄而已,精气神向来同存。
习武之人中,如张龙福这般胆小的,到底还是少,绝大多数的武者,都是性烈如火,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从来不少见。
两人的酒量自然是极好的,觥筹交错未多久,三大坛酒就下了肚,下酒菜也被一扫而空。
齐六一的性格狂放,酒意上来,话就越发的多,有些时候,根本不需要杨狱询问,就说出他想要知道的情报。
当然,两人默契的没有去提及有关王府之事,只是纵论武道,谈论庙堂与江湖,甚至交流着心得。
齐六一的武学根底极为扎实,在宗师之路上走的比袁飞更远一些。
杨狱自不必多说,炼化诸般食材,感悟着无数武者的精神烙印,根基更是扎实。
分明上一次还彼此敌对的两人,此时却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直至张龙福被酒气熏的几乎醉倒,两人方才先后落杯。
“喝不得了,喝不得了!再喝下去就得误事了……”
齐六一没有驱散酒意,晃晃悠悠的向外走去,摆手道:
“待齐某擒了藏匿城中的玉龙观余孽,再来大醉一场……”
玉龙观的余孽?
起身相送的杨狱本没想着挽救,听得这句话,心中一动,就搭在了齐六一的肩上,似也醉了:
“喝酒哪有只喝一半的道理?今日不醉,你想走,那可不成。”
“唉……”
本就被酒气熏的皱眉的王老道见此不由的叹息,心道,真要把大事托付给这么一个酒鬼吗?
贪杯之人,哪能成事?
一扭头,却见张龙福也似是大醉了,手舞足蹈,不住的吵嚷着要喝。
“……”
若不以内气驱离酒意,换血武者的酒量也未必个个惊人,但齐六一的酒量,却着实惊人。
在杨狱的极力挽留之下,他也足足喝了八大坛子酒,方才醉倒。
“呼!”
眼见得几个护卫将齐六一抬上楼去,杨狱也已醉的站不住脚,好在他留着一分清醒,毛孔舒张,酒意就被驱离大半。
“秦姒……”
瞥了一眼正在给张龙福驱酒的王老道,杨狱心念一动,正要以心眼催使‘千里锁魂’,突的似有所觉。
就见得雨夜中,仍是男装干练打扮,只是脸色稍微有些苍白的秦姒撑着伞,自远处走来。
真是她?
杨狱心中微震,满身酒意就自消失了。
“杨兄……”
见得杨狱满身血污,神色微紧,快走几步,将满身疲惫的赵坤落下了几步,后者吹胡子瞪眼,却也只得捏鼻子跟上去。
“哇!”
大口呕吐,张龙福猛然惊醒:
“姐夫莫走!”
呼!
正给他拍背的王老道身子一僵,突然察觉到似有不对,抬眼望去,就见得一虽为男装打扮,却难掩清丽的女子。
秦姒合起纸伞,眸光流转,落在杨狱身上:
“姐夫?”
第387章 杨狱的决断!
稀稀拉拉的小雨下了一天,此时已至傍晚,酒楼中本有些暗,但此刻,却似整个亮了起来。
这是?
张龙福迷迷瞪瞪没有回过神,王老道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这女子的语气,好似有些……
“秦大家。”
杨狱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张龙福,微笑相迎。
“杨兄是真不怜惜自己身子,每每见之,都是触目惊心。”
秦姒轻咬下唇,余光扫过张龙福。
她多灵慧的心思,察言观色就能察觉到许多东西,但杨狱不说,她也不问,不想去问。
“此间酒气过重,寻处干净的屋子详聊吧?”
杨狱神色如常,嘱咐王老道备一桌酒菜,领着秦姒寻了处房间,很有些灰头土脸的赵坤亦步亦趋。
直至被关在门外。
“师叔在外稍歇,容我为杨兄疗伤。”
赵坤脸更黑了。。
房间内,秦姒取出火折子点燃烛火,如豆灯火下,越发的娇俏可人。
许是大战后血气仍有余温,杨狱只觉身上稍热,轻咳两声,转移话题,询问秦姒此来的目的。
“刚进青州城,就听见杨兄大展神威,可喜可贺呢!”
秦姒没回答,只是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
“不急。”
杨狱摆摆手:“先吃了饭,我这点伤势,不打紧。”
“怎么不打紧?血肉模糊,吃得下饭吗?”
秦姒瞪眼,却哪里拗的过杨狱,只得无奈坐下。
两人在灯火下交谈饮茶,说着上次离别之后的经历,以及一些值得一说的趣事。
杨狱很享受这种平静,大战之后绷紧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这才有闲暇将此番收获整理。
最大的收获,却不是袁飞的命数,而是这口夜魔刀。
“夜魔刀啊。”
秦姒打量着这口通体黝黑似连光线都不会折射的黑刀,好奇的伸手触摸,入手却是滚烫,好似烧红的烙铁。
“这口夜魔刀据说七百年前一位盖世高手‘夜魔’的佩刀,此人凭借一门‘夜魔刀’纵横天下,那时天下没有武圣,还是七位大宗师联手方才将其扼杀。”
杨狱轻弹此刀,眼底却泛起催使通幽之后的光芒。
【夜魔刀】
【命数:二金二红一绿一白一灰】
【嗜血之刃(淡金)、夜魔纵横(淡金)、五感剥夺(淡红)、五感增幅(淡红)、百锻玄铁(深绿)、杀人过千(白)不易磨损(灰)】
【状态:已开锋】
接近千锻的神兵,七条命数,二金二红!
毫无疑问,这是一口神兵,落在修习夜魔刀的武者身上,更是如虎添翼,同时,也是一件食材。
其中蕴含着袁飞,以及七百年前那位夜魔大宗师的刀道意志。
铮~
似是感受到夜魔刀的嗡鸣,杨狱腰间的两刃刀突的出鞘一寸,犹如一双睁开双眸的饿狼,狠狠的盯着,露出贪婪的味道。
“杨兄这口刀……”
秦姒似有察觉,看向两刃刀,有些惊讶,这口刀在她的感应中,似乎比之那夜魔刀还要危险。
这也是一口魔刀?!
“这口刀,是我以一种特殊的手法打造,且每日都要以呼吸吐纳沟通,与我心意相连,不会有问题。”
归刀入鞘,收起夜魔,杨狱解释了一句。
这时,王老道也将饭菜端了上来,见得两人独处一室,心口突然有些发闷,重重放下托盘,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让等候在外的赵坤好一阵恼火。
“人没几两肉,脾气倒很大!”
赵坤骂骂咧咧进来,用过饭菜后,又骂骂咧咧的被赶了出去,但他也没走,就等在门口,竖着耳朵偷听。
酒足饭饱,杨狱没再拒绝,秦姒挽起袖口,轻揉其肩背,催使神通。
“呼!”
感受着没入肩背的温热之气,杨狱的身体放缓。
袁飞非是等闲之辈,其武功、体魄、刀法、拳脚皆是顶尖一流,但他所受最重的伤,却还是来自自身的爆发。
横练与内气一般,皆是苦熬的功夫,然而,后者还有丹药可以辅助,但前者,哪怕有着丹药,进展仍是缓慢。
人体精细而复杂,每一次蜕变,都要戒急而重缓,以潜移默化的温养为主,太过剧烈,就会伤及自身。
但凡横练大成之辈,无不是多年苦熬,数十年方才可成,杨狱的进展比之寻常武者快了极多。
但金刚不坏身的进展,仍是诸般武功中最低的。
以至于劲力勃发之时,体内受损严重,若不及时处理,甚至会留下暗伤。
然而,伴随着秦姒的轻轻揉捏,那温热的气流所过,诸般刺痛与损伤就随之消失,丝丝缕缕实质般的黑气自一处处伤口飘出。
却未散去,而是如同发丝般缓缓飘落在地,落处,木板都被割裂出道道细微的痕迹来。
“真气凝练,甲子不息。”
秦姒松开手,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轻轻擦拭,也在打量着那犹如实质般的真气。
百经熔铸,气血交融,内息化作真气,其已非内息的虚幻可比,而是如同实质,哪怕离体之后,都可长存。
妥善保管,甚至可留存甲子。
“秦大家妙手回春,足可羞死天下医师了。”
舒展着筋骨,杨狱只觉神清气爽,不由的赞叹。
他的伤势并不重,却繁琐,以他自己运功祛除的话,至少需要月余时间,但秦姒一搭手,盏茶时间都不到。
“不过是神通取巧,与医师们日夜研习,却又不同了。”
杨狱擦拭汗珠,闻言摇摇头:
“杨兄切记,神通尽量不要外露,于人于己都无好处。你我的神通,于某方面来说,胜过他人数十年修持,极易惹人仇视。”
“杨某明白。”
联想着袁飞的态度,杨狱点头。
换位思考,假设他每日苦熬体魄,搬运气血,数十年艰苦修持,某个无名之辈只因为‘运气好’就一举超越,心中多少也会有些不平衡。
只是,他这神通,得来可也不易。
流积山中,他死了不下百次,幻境之中,身死不会魂灭,可那种生死一线间的恐怖,痛楚,却是全盘承受了的。
“杨兄懂得就好。”
秦姒为他斟茶,心中忧虑稍去。
天下间到底有多少神通者,她并不清楚,可在师叔祖的口中,她知晓每隔几年,就有神通者被人围杀的事情发生。
杨狱身怀道果,且树敌众多,很难说是否会被某些人顶上。
“这几日,你不要离开我太远,齐六一都出动了,六扇门只怕已经察觉到你们的踪迹了。”
感应着齐六一的气息,杨狱微微摇头:
“林道人真个惹怒了六扇门,这当口,你不该下山才是……”
“……嗯。”
秦姒应了一声,似乎兴致有些不高。
咣当!
她未说话,门外偷听的赵坤却着实忍不住了,猛的踹开大门,气的浑身发抖,差点破口大骂出来。
“若不是因为你,我们怎么可能下山?!”
“嗯?!”
杨狱一怔,旋即醒悟,看向秦姒。
“杨兄不要误会……”
秦姒偏转目光,微微低头,道出来意。
“李闯?”
秦姒言简意赅,并未详说,但杨狱还是从她的话中总结出来了一些东西。
“林道人收了李闯为徒……他想杀我,是因为我碍了事,但我似乎与他们无甚纠葛……”
“李闯的命格极贵,紫气入命,为王先驱,几乎等同四百年前的陈玄英……林道人,莫非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突兀现身,搅动龙渊道诸强者的视线,是为李闯铺路?”
“还是说……”
等等!
杨狱回过味来。
若他没有记错,秦姒的道果名为‘青鸟’,其分属仙类,应运而生,以气为食。
这天下,何等气数最重?
王朝气数!
乱世潜龙、青鸟道果、玉龙观……
“你啊!”
赵坤听得连连摇头,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往日里长袖善舞,多言聪慧的女子,到这时就会低头否认?
“杨狱!”
回想起过去数月里的躲躲藏藏,赵坤咬牙切齿:“我家秦姒心意如何,你当真不知吗?!”
“师叔!”
秦姒身子微颤,霞飞双颊,呼吸急促起来:“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
赵坤冷哼一声,狠狠的瞪着杨狱,全没了之前的忌惮:
“你的心思,老夫都瞧得出来,也只有这小子装糊涂罢了!你知不知道,我家师叔有意将秦姒许配给那李闯!”
“秦……”
杨狱回过神来,看向秦姒,突觉有些口干舌燥。
“杨兄。”
秦姒指节捏的发白,佯作镇定:“你不要听师叔胡说……”
呼!
话音未落,杨狱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掌,秦姒顿觉而后发烫,身子都有些软绵。
为了降服道果中前主的意志,她在秋风楼见多了男男女女,但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悸动。
“这糟老头子今个没胡说。”
轻攥着秦姒的手掌,杨狱心中柔软,他从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此刻,就更没什么瞻前顾后: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呀!”
长袖善舞的秦大家,突的前倾,用眼前人的胸膛遮住发烫的面颊,声音细弱蚊蝇。
“他为什么叫你姐夫?”
第388章 白衣端坐虎皮上!
杨狱的五感惊人,百丈开外的蚊蝇之声尚且洞若听雷,更不必说贴在胸口的佳人的呓语了。
心中将张龙福臭骂了好些遍,却也没有当做听不见,坦然回答,说起此事的前因后果来。
“好啊!”
杨狱说了没几句,秦姒尚未说话,本还有些欣慰的赵坤却是叫了起来:
“想不到啊!你这小子看起来正气凌然,冷硬石头也似,却还是个风流胚子!”
“胡说什么?”
杨狱瞪眼。
以他如今的精神体魄,加之击杀袁飞不散的余威,这一开口,赵坤顿觉冷水浇头,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但这时候他哪会怕,梗着脖子回瞪回去。
“师叔,您就消停点吧。”
秦姒整理着稍有些凌乱的发丝,微红着连从杨狱怀中起身。
“卸磨杀驴?!”
赵坤只觉胸口发闷。
“您先喝茶。”
秦姒忙为他斟茶倒水,请他坐下,好生安抚了几句。。
“长留山中,断启龙咄咄逼人,还有,你家那位师叔祖在外窥伺,老大人一心维护,我也无法拉他老人家与两位大宗师厮杀搏命……”
杨狱仍是说着前后来由,一顿后,道:
“再后来,龙渊惊变,指挥使也糟了厄难,那时我再反口不认,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杨狱很坦然,这档口,他也不会有什么隐瞒。
“话是如此……”
赵坤面色稍微缓,却还是有些不安。
秦姒此番下山,无论心中如何去想,也是真个恶了师叔,再被人始乱终弃,那他都不敢去想……
“裕指挥使醉心武道,从来不曾理会过男女之事,之前勉强应下,一时要为我脱罪,二来,也是想要就此摆脱家中联姻的压力。”
秦姒垂着头玩弄衣角,杨狱却知她心中所想,解她疑惑。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他未曾经历过男女之事,但既然接受了秦姒的心意,就不会三心二意。
“这么说,你与那位指挥使并无私情?”
赵坤问。
由不得他不问个详细,比之那位武功、天赋、地位、出身都是天下顶尖的小郡主,秦姒仍是被通缉的玉龙观余孽,真没有半分优势。
哪怕此时龙渊惊变,一位炼成了不败天罡的郡主,仍是无人敢动的存在,比之世子都要尊贵。
回想着那位手持冷艳锯,暴烈如火的女子,杨狱摇摇头:
“指挥使若对我动了心思,那大抵也只会是打架的心思。”
“若真是如此,便好。”
赵坤心中松了口气。
这时,秦姒方才开口:“杨,杨大哥,那位郡主真个连家传的真罡秘诀,也传授予你吗?”
她的心思聪慧而敏感,但也有些诧异,若非心怀好感,哪个女子会将家传绝学传给他人,甚至自己都为此差点下了宗人府。
难不成,真是个憨憨?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但无论怎么说,我欠她不少。”
杨狱微微一叹,没法反驳。
无论青龙九杀,还是不败天罡,他确实得自裕凤仙,而且,她应下婚事,真个为他解了围。
“欠了人家的,得还人家。”
秦姒大着胆子抓住宽厚的大手,虽有羞涩,却很大胆。
杨狱低头,见她脸眸若晨星,脸泛红霞,容光更增丽色,不由的心中一热,反握柔荑,声音温和:
“好!”
“得,你们聊。”
两人一言一语的说着,赵坤顿觉手中的茶水没滋没味的,勉强喝了口茶,起身准备离开,临出房门前,看了一眼秦姒:
“不管怎么样,师叔还是师叔,你……”
话未说完,他神色微黯,关上了房门。
“师叔……”
秦姒眼圈微红。
将她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是师叔祖,但自小将她带大的,却是这位师叔。
“林道人……”
杨狱知她心思,却也有些默然,只是为她擦拭眼角。
他对林道人自然无甚好感,但那终归是秦姒的宗门,有着她情感的寄托。
正如他不愿拜入玉龙观,秦姒也不会愿意脱离。
沉默片刻后,秦姒抬头看他:
“杨大哥,我还是要回去,师叔祖那里,终归要有交代。师叔祖小时候很疼我,我……”
“你说服不了他。”
杨狱摇头: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林道人了。”
他对林道人的了解自然比不上秦姒,然而,根据其对李闯超乎寻常的重视,他就很清楚的知晓,林道人的目的所在。
“我知道,可我若不回去,师叔他,只怕会……”
秦姒神情稍稍有些黯淡。
她绝不愿与那什么李闯有什么瓜葛,但又怎么能轻易的舍弃她学艺成长的宗门与长辈?
玉龙观、林道人……
真言道人?!
杨狱心中回想着关于玉龙观的种种,突然想起了当年炼化人皮卷所见的一幕幕,眼神突然一动:
“或许,也未必一定无法说服他……”
“啊?”
秦姒不解,旋即惊呼一声:“这是?”
“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吗?”
杨狱轻抖着人皮卷:
“那夜虽有大雨,但我五感超人一等,距离虽远,可也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你说曾在我身上察觉到你家祖师的气息……”
“原来你当时真听到了?对,祖师的气息所在,就是这张……皮?”
秦姒眼中涌动着水波,感受到了内息的颤动。
玉龙观,有着七大传承,但同辈之中,只有她所学的是祖师那一脉的‘真言诀’。
这门内炼法未见得有多么强大,但却可感应到同样修习这门真言诀之人,此时她眼神瞪大。
这人皮卷上,正是她家祖师,真言道人的气息。
不由的,伸手去触碰。
“这张皮……”
杨狱话都没有说完,异变突生。
这人皮卷‘哗啦啦’的无风而动,一抹微弱却极为纯粹的金光流溢而出!
这已然不是金光了,其凝练至极,缓缓流溢,犹如烧融的金水、洒落的金沙,真真的如同实质!
“如此强大的真气?!”
这下,杨狱都有些动容了。
这一缕真气,连他都没有察觉,似是感知到了秦姒的内息,方才有着异动。
那么……
“真言道人?!”
杨狱心中一震,未及反应,那一抹流溢的金色真气已没入了秦姒掌中,后者呻吟一声,几乎晕厥。
伸手将秦姒抱住,余光扫去,就见得人皮卷上,赫然有着一个个泛着金光的文字跳跃而出。
犹如活生生的士兵一般,在集合,列阵。
这是……
杨狱眸光一凝,只见头前四个大字,如领兵的大将,激昂抖擞。
“不坏金身!”
……
……
呼呼!
金翎鹰如箭矢破空,带着时有时无的气鸣之声一路西去,翻过重重山川,落下白州边关之地。
龙渊道地处三国交界之地,境内三州皆是边关,其中以比邻流积山的青州天狼关最重,再之后,才是云白二州的‘据敌’、‘拦山’二关。
时至傍晚,天边云霞似火烧,拦山关中,正自举行着一场不为人知的宴会。
一风韵犹存的貌美妇人身后,是以丝巾遮面的余灵仙,她面色冷峻,余光却在四下打量着。
白州从来富裕,驻守拦山关的大将军方征豪又是白州巨富,虽然他没有胆量代为犒劳三军,但关内仍是十分热闹,不逊色青州城。
来往巡逻的甲士,更是气血完足,十分之精锐。
“教中居然和方征豪都有着牵连?”
余灵仙眉头微拧,有些惊讶。
怜生教辐射天下,谁也不知究竟有多少教徒,然而,方征豪可是执掌一州边军的大宗师。
这样的人物,教中能稳压他的都没有几个,什么样的许诺,能让其动心?
联想着一路所见,正自备战的军士,她心中微有凝重。
“灵仙,不要胡思乱想。”
突然,清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余灵仙顿时收敛心思,点头称是。
怜生教圣女,甲子一换,眼前这位,却正是六七十年前的那批圣女中的一位,其名阎惜,正是总坛知晓青州据点被拔除之后派来的。
数月时间,已整合了龙渊道上千据点,压服了诸般外派的高手。
“‘万妙根源经’最擅窥人心思,你但凡杂念翻飞,就会被其洞彻。”
阎惜说话间,脚步一顿,停在一处隐蔽的庄园之前。
吱扭~
院门洞开,两行仆人躬身迎接。
“阎长老远来辛苦,还请入宴!”
“故弄玄虚……”
阎惜冷笑一声,也无惧意,踏步走进庄园,余灵仙亦步亦趋,余光扫过那中年人,心中凝重。
方征豪,无疑是驻守边关的三位大将军中,最为特殊的一位。
不同于魏正先当年锋芒毕露,也不同于林启天的低调,其人虽是兵家,却学儒家做派,在拦山关内建立学院。
名义上是为行伍兵丁启蒙,事实上,其家大业大,不吝惜丹药武功,又有一州精锐可供挑选。
暗中的势力只怕……
走过戒备重重的庄园,眼前是一方巨大的广场。
偌大的广场之上,足有数百人之多,酒菜腾起的热气如云。
余光扫过这广场,余灵仙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高手!
全都是高手!
这一眼扫过,能被她叫出名字的各大势力的首脑,就多达数十人之多!
一身着白衣,八尺上下的威严中年,他大马金刀落座于一张铺着虎皮的宝座之上,环顾四周,如日窥星。
不发一言,却自有一股如群山耸立于前,不可撼动的凛然之气。
第389章 不败!不坏!金身!(感谢盟主SHANGGU)
数百人落座广场,一人雄踞其上,时至残阳西斜,光落于其身,无比的醒目,让人不由自主的注意到他。
偌大广场,数百人齐齐落座,第一个看到的,却仍是他。
“方征豪……”
感受着那含而不发的强大意志,余灵仙心神一颤。
一人之力,可夺千百人的光芒,这就是大宗师!
“地龙山庄、平灵宗、禺山派、南岭剑派、白龙轩、螟蛉楼……除却道城所在,三州之地有名有姓的人物,这算是聚齐了吧?”
阎惜的神色也有变化,她环顾四周,目光点指,不由的抚掌而叹:
“了不起,了不起!”
口中赞叹了,她心中却生出莫大的忌惮来。
龙渊道的武林凋零,可这个凋零,是比之全盛之时,事实上,哪怕是如今,三州境内的宗门帮派也不下数百。
而这,还都是立派至少数十年,能被人记得名字的,散碎的加起来,那就更多了。
能够将如此多的宗门汇聚起来,可不是单凭大宗师、大将军之名就能办到的……
“不过是诸位武林道上的朋友给面子罢了。”
方征豪抬手,开口:
“阎长老,落座吧。”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正正好好覆盖了整座广场,在每个人的耳畔响起,平静中带着惊涛,令所有人都不由的凝神聆听。
阎惜点头应下,却看向与她并排而坐的两人,准确说,是一男一女,这两人分列于方征豪的左右两侧首席。。
一抱剑阖眸,灰发一丝不苟的贴在脑后的老道,以及一面色愁苦,很有些垂垂老矣的尼姑。
“苦尼,于道人。”
余灵仙心中闪过这两人的名字。
这两人,在龙渊道名声并不显,二十多年前就已不问世事,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事实上,是被那位赵王爷吓破了胆,深山老林里藏了二十年。
二十年前,张玄霸马踏江湖,闻其名而逃窜的武林名宿着实不少,将自家门派整个抛下逃窜的,却只有这两人而已。
“人,差不多到齐了吧?”
方征豪自语一句,俯瞰众人,淡淡道:
“诸位想必对某家的邀请心有疑惑,咱也不卖关子,此番劳累诸位前来,是要请各位加入我‘拦山学院’。”
“嗯?!”
“请我等加入拦山学院?”
“这是要‘招安’?”
闻听此言,一众人心思各异,但也只在心中闪过,面上仍是洗耳恭听状,没人敢出言打断这位的话。
“二十四年前,先皇听信奸佞之言,擅动刀兵,使得江湖武林遭遇浩劫,不知多少宗门的传承断绝,每每思及,方某就不由的扼腕叹息。”
方征豪微微一叹:
“为此,老夫建立了拦山学院,从幼童开始挑选,启蒙认字,习文练武,一位壮大军力,二来,也为继承先辈的武学,不使其断绝……”
残阳下,广场中,除却少数之人之外,绝大多数人的神色都有些变化,不乏心思敏锐之辈脸色难看起来。
拦山学院,是方征豪于十九年前建立的一间学院,占地巨大,生员极广,其麾下的军士,但凡子嗣到了蒙学之年,就要拜入书院。
习文,练武。
据说这学院严苛按照军法规束,晨起夜休,周而复始,十分之严苛,可同样,也使得白州军力暴涨无数。
隐隐有着压倒青州兵之势。
居高临下,方征豪对于一众人的反应洞若观火,却也不甚在意,话毕之后,就自道:
“诸位以为如何?”
呼!
这声音分明不高不低,但满座之人却皆是脊背发凉,这是要将他们全部‘招安’?!
静!
偌大的广场,数百高手,本还有些动静的,此时也全没了动静。
“大将军要招揽我等?”
声音沙哑,抱剑的于道人开口了:
“大将军的好意,我等本该领受,奈何我等闲散惯了,做不得教头,也受不住军法……”
“阿弥陀佛。”
苦尼双手合十,表示赞同。
阎惜突然一笑,引来众人注意后,才看向方征豪:
“大将军,果真吗?”
“自然。”
出乎意料,方征豪居然点了点头。
“可惜,如于道友所说,闲散惯了,受不得军法约束……”
阎惜挑眉,有些恍然,也随之摇头拒绝。
眼见头前三人都拒绝了,本一片寂静的广场上也就有了声音,初时不过一两个,后来就变得密集起来。
“大将军明鉴,我等小门小户,着实脱不开身!”
“帮中事务太多太杂,着实无法分心……”
“门中弟子着实不成器,只怕帮不上大将军,吃空饷却非是我等所愿了!”
……
拒绝似乎会传染,有一就有二,很快,似乎就要演变成人人拒绝。
“我……”
云道人正想开口,木少游却察觉到了异样,忙拉住师傅:“别说话,看那几位……”
“嗯?!”
云道人猛然一惊,凝神望去,却见主桌上分外安静,那位大将军平静的看着,最早拒绝的那三位宗师,也全然一副看戏的表情。
非但如此,如地龙山庄、平灵宗、禺山派这样的大派也毫无反应,冷静的过了分。
“糟!”
“诈我们?!”
不止是云道人师徒,广场各处都有人惊出冷汗。
有人发现,就自会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本来一片嘈杂的广场,又自沉寂了下去,拒绝的声音变得稀稀落落。
最后,哪怕再蠢的人,也都紧紧闭上嘴。
“诸位若无意见,那就签个文书吧。”
这时,方征豪才淡淡开口。
他,本来就不曾在询问,自然,也就无人能够拒绝他。
哗啦啦!
一众武林人士高度紧张的注视下,一个个甲士鱼贯而出,捧着一封封的文书传给在场所有人。
“我云水山自愿派遣门中半数优秀弟子拜入拦山学院,并以门中武功,换取丹药、神兵、田亩、其他武功……”
不自觉的念了出来,木少游不由的面色骇然。
其他门派如何他不知道,他云水山拢共也没几个人,这不妥妥要自己去?
果不其然,云道人满脸痛心的拍了拍弟子的肩膀,心酸道:
“为师一大把年纪了,你定不会忍心让为师去吧?”
“……”
广场中,有着声声惊呼,却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恭喜大将军,平添助力。”
于道人微微一笑。
“一群早被吓破胆的小门小派,算不得什么助力。”
方征豪不以为意。
龙渊道武林的脊梁,早被张玄霸一镋打断,二十年过去也没续接,这不过是应有之意。
“那您是?”
“收了他们,一来不让他们捣乱,二来,我拦山学院生员过多,有着武学基础的教头,却着实不好找……”
方征豪微微摇头。
“大将军,已打定主意起事了?”
阎惜眼神很亮,又有些诧异:“数年前,您可不是这么说的……是因为,黑山老妖?”
方征豪笑而不语。
余灵仙等人心中一动,黑山老妖邀战西府赵王,这是震惊天下的大事,他们自然知道。
而人尽皆知,这位才是大明如今的大柱石。
阎惜心中了然,却还带着试探:“您就不怕,为王前驱?”
“扯什么为王前驱?”
方征豪哂笑一声:
“方某赤胆忠心,此番起事,不过是不忿那张灵峰囚父母,欺侄女罢了!”
阎惜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摇头:
“师出无名,大将军敢踏出白州,那两位就敢联手镇压!”
驻守边关之将擅离职守,那是诛灭九族的罪过,寻常边界尚且如此,防备外地的龙渊道三大守将,更是如此!
“呵呵~”
方征豪轻弹手指,将振翅而来的金翎鹰带来的信筏取来:
“这不就来了!”
……
……
床榻上,秦姒体覆金光,仍在消化那道藏匿于人皮卷中的真气去。
杨狱守了她一夜,等她气息平缓,睡去之后,方才起身,整理收获。
“如果说,百经熔铸,气血交融为宗师,那么,大宗师,则是精气神三位一体圆融……”
“一道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真气,还蕴含着武功意志……”
人皮卷上几千言,记录的赫然是玉龙观的不坏金身。
即便是杨狱也没想到,这人皮卷中居然还藏着如此奥妙,不过这只是一道真气,而非精神烙印,暴食之鼎都没有感应。
心中思量的同时,杨狱细细揣摩着这门天下顶尖神功。
玉龙观,走的是三教合流的路子。
这门不坏金身,实则是以道家不坏之意为根本,合之佛门金身、儒家不朽而成。
以道为本,金身稍次、儒家再次。
而以杨狱此时的眼界,就可看出端倪来,其中金身之言,比之他得自达摩的‘金刚不坏身’就差了一筹了。
不过,这人皮卷上对他最为有用的,甚至不是这门神功本身,而是其后千言,那是真言道人创造此门神功的心得。
在其中,他窥见了自己熔炼自身真罡之法的希望。
随着他心思震荡,他体内涌动的气血就有着满溢而出,熔铸熔炉的征兆。
“以不坏金身为主,熔炼不败天罡,合以金刚不坏身,三位一体……”
第390章 他年我若为……(第一更)
唳!
气流翻飞,鹤鸣长空。
鹤背上,牛三双臂伸展,抵御狂风,渺渺小真人四仰八叉的躺着,昏睡着,某一瞬间,他幽幽醒转。
眼都没睁开,就发出恼火的大叫:
“大呆牛,你,你又打我?!”
小真人震怒了,掏出厚厚一沓符箓,就要狠狠的教训这个背后偷袭自己的蠢牛。
自从上次猿鸣谷归来之后,这混账玩意已经不止一次的背后偷袭,打晕他了。
“俺的小祖宗,这可是天上……”
牛三一个哆嗦,陪着笑脸解释:
“龙渊王的家事,哪里是咱们能介入的?救了那小世子出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再者说,您不一直不待见他吗?”
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他哪里敢惹这位小祖宗,实在是这位简直胆大的要破天了。
与裕凤仙达成交易,要仗义出手也就罢了,凭借着‘隐身符’到底是有惊无险,但拿着符箓要去杀张灵峰……
“那张灵峰好大个人,还欺负孩子,本真人瞧见了,难道能坐视不理?”
小真人插着腰,余怒未消:
“那是另一码事,你打我,怎么算呢?!”
“您要打要杀,等白鹤落了地,成不成?”
牛三无奈。
这次出来之后,他可算是明白为什么符水观那么多的师叔伯,平常一个个那么溺爱,却绝不带他一起出来了。
这简直是要命!
“那行吧。”
小道童一撇嘴,这才有暇看向四周,这一看,不由的一惊:“这,这是大行山?!”
这头大白鹤乃是符水观培育的禽鸟之精,飞渡极高,以这个高度下望,千丈高山也看上去极为渺小。
而此刻前方,却又一座,在高空俯瞰,都觉庞大的山脉。。
西北道,大行山?
“这是要去寻祖师他们?!”
小真人眼神一亮:
“听说祖师此番去往大行山,是要镇压一尊盖世邪魔,难道力有不逮,需要本真人援手?”
“咳咳咳~”
牛三好悬没噎死。
但见这小祖宗兴致勃勃,也只得回答:“您睡的时候,祖师以符书传讯而来,要我等来大行汇合,事情已经办妥了。”
“啊?”
小道童大失所望,牛三已是驱着白鹤落向山川某处,那里,有一道唯有他们可以看到的‘符光’指引。
……
呼!
山林之中,一道道符光归于沉寂,密林中,数十个道人四仰八叉,气喘如牛,疲惫欲死。
依靠着一杆凤翅镏金镋,云泥道人发丝狂乱,衣衫尽湿,这对于早已寒暑不侵的他来说,是极为罕见的。
但他却恍若未觉,目光不离篱笆院中,似在织毛衣的老妪分毫。
“玄霸小儿。”
老妪摆弄着毛线,轻哼一声:“小云泥功行见涨,比你那横死的师父,要强上不少,老身有些意外。”
“呵~不瞒您说,贫道自己也意外。”
云泥道人气喘如牛,滴滴汗珠都带着赤红之色,气血两亏,面色晦暗,但他脸上反而有着笑容。
甲子前,他老师补全符阵后当场身死,自己起码还活着,虽然是借了这杆凤翅镏金镋的光,但活着,就是活着。
“活着就活着吧,奶奶也不甚在意。”
老妪瞧了一眼光华内敛的凤翅镏金镋:
“玄霸小儿,武道已盖过其祖宗了!在这潮汐将起的关口,奶奶真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出关将他打死。”
云泥道人默然。
这种话,放在当世任何人口中,哪怕是同阶的那些位,他也只当是笑言,身处大军之中的张玄霸,其势之强,犹胜当年的霸尊。
可眼前之人……
“滚蛋吧。”
老妪也不多言,低头织起自己的毛衣。
云泥道人深吸一口气,提起凤翅镏金镋就走,他的身形踉跄,几次都差点跌倒。
“人仙?呵,人就是人,仙就是仙,说甚人仙!”
老妪自语着,又似是在与他人说话,但某一瞬间,她似有所觉,昏花老眼中泛起一抹惊人的光芒。
落在了猪圈之中,那一头白猪身上:
“神念起时有,神念落时无。不错的把戏,差点就瞒了过去。可惜,这小把戏,我也会……”
“在化身借你之手渡‘情劫’之前,就已然会了!”
哗啦啦!
惊人的潮汐涌起,犹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动,声音之大,甚至透过了符阵,被已然走出数里之地的云泥道人所察觉。
“谁的血在响?!”
云泥道人悚然一惊,极目回望,正见得院中景象,瞳孔止不住的一缩:
“造畜之术?!”
昂!
被他倒提在掌中的凤翅镏金镋陡然间为之一颤,犹如一条腾渊的金龙,迸发出无尽凶戾的怒吼。
轰隆!
群山震动,草木倒伏。
篱笆院中,望着那人立而起,似暴怒至极的白猪,老妪屈指,山间云霞随之勾勒出巨大指印,抵住了如龙倒压的凤翅镏金镋。
山林中隆隆作响,她的脸上却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来:
“潮汐起时,神威如狱。老身,似乎就要等到了呢。”
……
……
“熔炼真罡……”
杨狱心中自语着。
于寻常人而言,哪怕窥见希望,但创功仍是极难,因为一旦行差踏错,就会走火入魔,当场暴毙。
有着暴食之鼎在手,杨狱天然可以无视这个最大的困难,但想要汲取三门上乘顶尖武功的长处合出一门更为完美的真罡之法,其难度同样巨大。
许久后,杨狱落下思量,压住此时就去尝试的心思,起身出门,合上房门时,门外等了一夜的赵坤伸长脖子去看。
“她睡了。”
听得杨狱的声音,赵坤脸色很黑也很臭,拂袖转身,根本不去看他。
“杨千户!”
远远的,就听到丘斩鱼的声音,这位如今青州锦衣卫名义上的主事者匆匆而来,带着两口不大不小的木箱。
“这位是?”
瞧见赵坤,丘斩鱼的笑容顿时收敛。
“丘大人好久不见了,这位是我的朋友。”
杨狱介绍了一句。
“哦哦。”
丘斩鱼敷衍的打了个咋呼,拉着他来到酒楼包间里。
哗啦啦!
见得杨狱进来,屋内的一众锦衣卫全部立起。
“杨千户!”
“林景见过杨千户!恭喜千户得脱大罪!”
“千户给弟兄们长脸了,夜魔袁飞,宗师级的大高手啊,弟兄们都很是敬佩!”
一众锦衣卫十分热情,杨狱一一回应,见得熟悉的飞鱼服,他心中也不由的有着几分感触。
击杀聂文洞,固然为他惹来了莫大的麻烦,但同时,也赢得了锦衣卫上下的好感。
事实上,直至徐文纪为他开脱之前,也没有一个锦衣卫去寻过他的麻烦,反而,还在黑山城替他保护家人。
只是……
“官复原职?”
“杨兄弟还不知道吧?你出事的那段时间,咱们兄弟可也没闲着,丘大人联络了诸道主的兄弟联名上书到‘黎大人’处……”
林景说着。
他是如今青州寥寥几位千户之人,与丘斩鱼有着过命的交情,还是林安的亲兄弟,最为热情。
“别听他胡说!”
丘斩鱼瞪了他一眼,向杨狱解释:
“黎大人是咱们所有锦衣卫的头,他老人家听闻你的事情,在朝中极力维护,若不然,咱们兄弟也没法抗命不尊……”
“多谢诸位兄弟维护,杨某感激不尽。”
杨狱举杯道谢,心中则浮现出那位‘黎大人’的信息。
锦衣卫有着天子之鞭的称呼,历任都指挥使都是皇帝最为亲近的武官,黎白虎自然也不会例外。
这位都指挥使,是真正凶猛之辈。
其崛起于流积山之战,参与了马踏江湖,二十多年前,指挥天下锦衣卫伐山破庙不知几多,真正的凶名赫赫。
“只是官复原职,还是算了吧。”
杨狱摇头。
这个档口,他不适合再去穿那身飞鱼服了。
“杨兄弟不要怪罪黎大人,陛下这些年越发亲近钦天监与两厂,他老人家这些年的处境也难……”
觥筹交错间,众人熟络起来,林景更放得开了。
“不可非议陛下。”
丘斩鱼轻咳一声,指使他去将酒醉了一众兄弟送回去。
“杨兄弟,咱先走了。”
林景打了个酒嗝,却也知晓丘斩鱼必是有话要说,提着酒醉的几人就出了门。
重新关上门,丘斩鱼方才将两口箱子递给杨狱:
“杨兄弟,这是徐老大人临别之前留下的,说是等你有朝一日回到青州给你……”
“老大人。”
杨狱就一消减,打开木箱。
丘斩鱼偏转过身子,不去看,自顾自的喝着酒。
两口木箱里,小半是书,大半是卷宗,不少都是新写的,仍可嗅到墨味,摆在最上面的,是一封信。
【看到这封信时,龙渊道应当是出事了。】
看着那苍劲有力的笔迹,杨狱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位老人的身影,他伏案书写,紧锁眉头。
【龙渊道,有三大患,一是老王昏睡,世子年幼。二是边关驻有重兵。三为高门大阀,士族怜生。
但凡乱起,无出此三者。】
杨狱心中默念。
徐文纪明显对龙渊道的局势有着极深的了解,点出龙渊道的乱象,也给出了解决的办法。
【你是否有心为王?!】
第391章 造畜之术(第二更)
【你是否有心为王?!】
这一句话,力透纸背,竟似能从中窥到金戈铁马的味道,文以载道,文字从来都是心意的载体。
恍惚间,似乎那满面尘霜的老者,正透过文字,神情肃穆的看着他。
“无怪乎儒林之中,将老大人称之为为官楷模,儒林领袖……”
杨狱默然。
时至如今,乱世的气息已非只有那些大人物可以察觉了。
过去的数年里,包括龙渊道在内,天下九道,除却麟龙道之外,几乎都爆发过大小不一,数量不等的暴乱。
有的被剿灭,可有的现在还在维持,且有更多的暗流在其下汹涌翻滚。
表面上维稳,已快要掩盖不住那扑面而至的乱世气息了。
如徐文纪这般,看得到,却仍一心维持者,着实太少了。
可惜……
“为王……”
杨狱认真的想了想。
什么是王?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喜则普天同庆,怒则天地变色,万万人仰鼻息而存,想要的唾手可得,不喜的反掌可灭。
这是人欲之巅峰,古往今来,前世今生,无可计数的人在这条路上前赴后继。
若说没有过念头,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要知道,他前世规划自己的人生,其中排列最前的,就有‘考编’。
只是……
“老大人太看得起我了,我又有什么成王之基?”
念动之后,杨狱心下哑然。
争龙不是过家家,也不是江湖厮杀,不是武功高就成的。
他手下除却一赢一鹤一犬之外,就只有小武与活死人了,这点家底,真要争,怕也是不成的。
【天下无不败之人,无长盛之家,无永恒之王朝。龙渊王一脉,终归气数将绝。】
“老大人看的通透啊。”
杨狱微微点头。
他先后接触过裕凤仙与张龙福,两人天差地别,前者,赤子之心,嗜武成痴,做个青州锦衣卫指挥使,都多是独自行动,冲杀最前。
而后者,男生女相,心性软弱,欲事不决,实在只是中下之资,在常人家都未必能挑大梁,不要说是王侯之家了。
这一点,徐文纪看得清楚,他自然也看的明白。
【你若为王,可取灰箱】
这一封信筏到此结束,杨狱心中微动,伸手自灰箱中取出一封信来。
【你若为王,就当入主王府,凤仙无心权势,你或失其名,却可得其实,以一道之资源,大宗师唾手可得,武圣也不是不可能。】
杨狱看了一眼,旋即放下,并将此箱合上。
不要说现在,就算是昨日之前,他都不会有丝毫犹豫。
人不能那么无耻,至少不能这么无耻。
入赘于他而言已是不能接受,为了夺人祖产而入赘,则是他必然不能够接受的了。
若他有心为王,也必是以掌中刀弓去取,而不是去欺人孤儿寡母。
丘斩鱼余光扫过,见他合上灰箱,心中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杨狱佯作不知,继续翻阅黑箱中的信件。
“好!”
信筏第一页,仅有一个字。
杨狱心中古怪,继续翻阅。
不知是否是错觉,第二封信的文字,都显得柔和了许多,不如之前的咄咄逼人。
【吾辈大丈夫,恩要偿还仇必报!老夫看中之人,必不会是欺负老幼,侵占他人祖产之人!】
“老大人真是……”
杨狱心下摇头,却也不甚在意,继续看。
【如此,老夫全你心意!】
【龙渊道,已是泥沼,老夫肃清青州,也不过治标不治本,该来的迟早要来。你要破局,就要记住这四个人。】
“王牧之、张灵峰、方征豪、魏正先!”
杨狱心中默念着这四个名字。
老大人对于龙渊道必然是有过极为深刻的研究,这一箱里,多是关乎于这四人的生平、喜好、背景、武功、朋党的记录。
也有着对于他们的动机、可能采取的行动等等方面,都有着分析。
同时,也有着他自己留下的人脉与后手。
“呼!”
一目十行,将所有卷宗、信件全部看完记于心中,杨狱掌中真罡催吐,在丘斩鱼面前将两个木箱震成齑粉。
“杨兄弟勿怪,丘某也是……”
见得杨狱干净利落的动作,丘斩鱼有些惭愧,之前他心中实则是有些忐忑的。
“这些东西兹事体大,心有担忧人之常情,谈何怪罪?”
杨狱不以为意。
真个看完了这些东西,他才知晓徐文纪留下来的东西的份量,这可不止是情报,还有他的人脉与后手。
落入心怀叵测之辈的手里,后果难料,丘斩鱼有着担忧,自然是人之常情。
“你,你就不好奇那灰箱里的东西?”
见杨狱当机立断的毁去,丘斩鱼又有些可惜。
“不想看,就不看。”
杨狱起身,拜别丘斩鱼,在后者复杂的注视下,回转房间。
“你小子一去就是一天?天又快黑了吧?我撑不住了……”
赵坤还在门口守着,见杨狱回来,打了个哈欠,就走进临房,守了一天还多,他着实也困的紧了。
不要说真罡之境,即便是武圣,也是需要睡觉的,精神的疲惫,比之体魄更甚。
“杨大哥……”
进房间未多久,秦姒就自幽幽醒转,杨狱为她擦拭汗珠,询问她感觉如何。
其实不必秦姒去说,他也可感应到前者身上发生的变化,那一道真气纯粹的惊人,几可算是一次伐毛洗髓了。
且因为同根同源,好处比之老爷子之前还要大的多。
“那道真气是祖师留下,感应到同根同源的气息,就有着反应……”
秦姒靠在床头,先是默运神通驱离了身上的灰尘与汗气,眼底有着恍惚:
“我做了个梦,梦里,梦里,我看到一座篱笆围着的小院,在深山中……”
“嗯?!”
杨狱心中一震,脱口而出:
“那篱笆围着的院子里,是否有着花草、木屋,老妪,以及猪羊鸡鸭?!”
“……是。”
秦姒点点头,脸上闪过惊悸:“……那老婆婆好生可怕,她只屈指一弹,漫天云气罡风就化作一根巨柱……”
“这……”
听着秦姒的叙述,杨狱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翻起滔天大浪。
他不会忘记自己炼化人皮卷之时的一幕,那老妪的可怖,仅仅从只言片语之中,就能够感觉到。
而在秦姒的描述中,那狼狈而去的道人,发丝半边黑,半边白,岂非就是符水观那位云泥道人?!
“杨大哥?”
见杨狱有些失神,秦姒唤了两声。
“没事。”
杨狱恢复如常,陪着秦姒聊天说话,同时心念一动,通幽、心眼齐齐催发,望向后者。
熔炉之后,武者之路从气血转向精神,可他从未见过如那老妪一般,疑似察觉到自己炼化食材的存在。
由不得他不小心。
不过,一番检查之后,除了发现秦姒内息有向着真气转变的趋势之外,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刚确定了心意,彼此之间有着羞涩又有着亲近,聊起来,话就多了许多。
不过秦姒的精神不是很好,梦中受到了刺激,用完晚膳之后没一会,就有些困倦了。
杨狱握住她的手掌,看她入睡,心中也是安定。
两世为人,他总是对人有着戒备与疏远,这些年里,其实并无几个朋友。
现在,除却老爷子、婆婆之外,他心中又有了记挂之人。
这种感觉陌生,却又让人心安。
“好睡。”
将她散乱的发丝归拢,杨狱微笑着,握着她的手,靠着她合衣而眠。
这一觉,杨狱睡得很安心,一夜无梦,睡到了大天亮。
醒来时,秦姒正捧着早膳回来。
却已非昨日男装打扮,而是换了一身素裙,不施粉黛,却仍美的不可方物,且挽髻插笄。
这,却是为人妇的打扮了。
“杨大哥,你醒啦?”
秦姒稍有些羞涩,耳后泛红,却还是走了过来,放下早膳,端来水,看他洗漱。
赵坤蹲在门口,心里有些欣慰,又觉得不是滋味。
看着长大的师侄女,就这样做了他人妇?
“江湖儿女没有什么繁文缛节,可,可也不能什么都没有吧?”
赵坤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等此间事了,带你回家见见婆婆和老爷子。”
杨狱心态转变的很快。
他有规矩和底线,却也不喜欢拖泥带水。
“听你的。”
秦姒羞涩低头,艳若桃李。
赵坤忍不住打断:
“还是想想怎么应付师叔吧!待师叔打发了断启龙,只怕第一时间就要来打杀了你这小子!”
“林道人那里。”
杨狱微微皱眉,转瞬就恢复如常,取出金字早散尽的人皮卷,递给赵坤:
“你将此物拿给你家师叔,比起我,你家祖师的下落,想必更值得他上心!”
“祖师的下落?!”
听得这话,赵坤跳将了起来,满脸惊疑的接过那人皮卷来回翻看,却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看向杨狱的眼神,就带着怀疑。
还是秦姒开口向他解释,也说起昨日梦中所见,直让赵坤听的目眦欲裂,手脚颤抖。
“你说……”
幽幽之音从窗外传来,杨狱警觉回首,自那被风吹开的窗户,遥遥可见一人立于屋檐之上。
声音中,带着比隆冬更为酷烈的寒流:
“造畜之术?!”
第392章 突破之前,创功之中(第三更)
轰!
似是晴天打了个霹雳。
青州城中似有风起,酒楼上下,无论起或不起、武者还是寻常人,皆是深深的打了个寒颤。
旋即,就是燥热难当。
如置身火炉,燥热难当,忍不住撕扯衣衫,有激灵的心中骇然,知晓天气绝无可能如此变化无常。
这温度的剧烈变化,来自于人!
“师,师叔……”
赵坤的身子一颤。
他的话音未落,林道人已挤破了无所不在的气流,一瞬都不到,已跨至屋内,衣与发皆动,眼中流溢出实质般的暴怒。
“师叔祖……”
秦姒下意识握紧杨狱的手掌,心头也是一颤。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林道人如此暴怒的神情,本就敬畏,此时更是有些颤栗。
两个亲近的都如此模样,首当其冲的杨狱更是感受到了那铺天盖地般的狂怒。
林道人彻底失态。。
他来青州城本有要事,可此时此刻,却全然忘却了一切,泛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杨狱,声音都似有些沙哑了。
“造畜!”
似哭似笑,林道人气怒已极,胸腔都几乎要炸开。
怜生教,有九大秘术,其中一门,就名为造畜。
这门秘术相传是天下间最为神异的炼体之术,想要修成此门秘术,要精通人体构造、禽类体魄构造。
修成之后,可身具熊象之力、虎豹之迅猛敏捷,鹰鸟之目力,练之深处更可身具百兽之力,百禽之形!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
“老师……”
紧攥住那似人实则非人的皮卷,林道人五指捏合,心中悲怆已极,眼角流下血泪来。
莫大的懊悔充斥着他的心头。
他曾经进过那院子,为此,武圣之路被彻底打灭,身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重创。
可即便重伤垂死,身受无尽痛苦之时,他也不曾流过泪。
可此时思及,巨大的懊悔充斥了他的心头,让他几乎要发疯。
他,曾经有机会……
“师叔……”
赵坤神色悲痛:“祖师他……”
“安敢欺我……”
林道人恍若未觉,感受着那久违的熟悉气息,他张口,逆血喷出,实质般狂暴的杀意几乎将整座酒楼都震碎!
“老虔婆!!!”
轰!
杨狱揽住秦姒,拉住赵坤撞碎墙壁,暴退后撤,却见得一股骇人级的气血如狼烟般冲天而起。
一刹都不到,上下七层,组可容纳数百人就餐住宿的酒楼,就自在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中,轰然倒塌!
若非杨狱入住之后,这酒楼再无他人入住,这一下,只怕就要死伤狼藉,饶是如此,飞溅的土石还是打伤了不少行人居民。
一时之间,大街上人仰马翻。
呼!
滚滚气浪被蛮横的推动着扑向四面八方,灰尘四起,大地弹抖。
林道人体覆金光,足下几乎将长街都踩的翻转,一跃登空十数丈,向着城外狂飙而去,再不隐藏身形。
“林道人!”
齐六一冲出灰尘,惊怒望去,就听得声声鹰啼响彻,极远处,传来隆隆如雷的长啸:
“再来!”
赤火缭绕,如流星坠空。
断启龙再次杀来!
“滚!”
而这一次,林道人不避不闪,足踏屋舍,再度冲天而起,可怖级的汹涌血气之中,有实质的金光自其掌中流溢,绽放如莲。
“若得我命皆由我,方可火里中金莲!祖师的逆命散手!”
赵坤惊呼不及吐出口,已被半空中的巨大轰鸣声所覆盖。
砰!
如山岳对撞,剧烈的碰撞余波如同心圆般扩散八方。
然而,剧烈轰鸣不及落地,那如流星轰击而下的身影,已再如流星般坠落而下。
战斗不及开始,已然结束了。
“如此强横?!”
齐六一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头皮都有些发麻。
这林道人在之前数月的追逐战中,竟还保留着实力?!
“林道人!”
灰尘之中,断启龙怒极而啸,再度登空乘鹰,极追而去。
齐六一微微犹豫,还是跨步追去。
一众人来得快,去的也快,只有轰然倒塌的酒楼,以及远处未散的灰尘说明着他们来过。
直至这时,王老道等人才护着张龙福从废墟中爬出来,四下环顾,一片茫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师叔!”
赵坤神色惨然,追出几步,却又停下,以他的轻功,再增十倍,也没有可能追的上。
惨!
太惨了。
杨狱都有些默然,对那素未蒙面的真言道人,升起一抹同情。
一位晋位武圣的大强者,不理世俗纷争,只是在山中静修,门人弟子绕膝享天伦。
一日间,宗灭人散,自己还被人以造畜之术圈养在猪棚之中。
这何止是一个惨字了得?
“师叔祖……”
秦姒眼神一黯。
林道人来去匆匆,她甚至都来不及说话。
杨狱有心安慰,却又无从说起,只得一叹:
“这位断神捕,好硬的横练。”
……
……
麟龙道,静安府。
大厅之中,麟龙王正襟危坐,翻阅卷宗,身侧几个幕僚同时为他诵读来自其他道州的情报。
“短短七年间,已有二十余次暴乱,除却我麟龙道外,其余八道,几乎每隔两年就会有着一次暴乱。”
放下卷宗,麟龙王眉头紧锁,深深一叹。
“天灾人祸,无法避免。近些年来,灾害频繁,青州大旱、幽州地震、灵州水灾、南炎州旱灾加蝗灾……”
几个幕僚也是叹息。
大明武风极盛,可朝廷实力不曾衰弱太多,哪怕经历过流积山之战、马踏江湖两次全国动员,也足可镇压天下。
可天灾非人力可以企及,哪怕朝廷极力赈灾,不惜削减军政开支,却也杯水车薪。
大灾之下民不聊生,活不下去,除了造反,又有什么办法?
“陛下沉迷修道,妄图以神通改易天数,真是……”
麟龙王摇头。
“王爷慎言!”
几个幕僚神色微变:“这话被老王爷听到,只怕……”
“二叔闭关备战黑山老妖,哪有闲心听墙角?”
麟龙王说着,神色突然一动。
几个幕僚还未反应过来,他已出得门去,只听风声呼啸,几个闪烁已然来到后院。
却见闭关不久的二叔,又出关了。
“可是有什么人惊扰了二叔?”
看着面无表情的二叔,哪怕身为一道之主,天下九王之一,麟龙王心中都不由‘咯噔’一声。
“原来是我害了你……”
张玄霸遥望西方,衣衫无风而动,沉寂了二十年的气息泛起波动,细微波动而已,却似有炙热的铁血杀伐之气升腾而起。
“得去见见这老妖婆了。”
麟龙王神色微变:“二叔,您有把握?”
“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打不打,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张玄霸轻挽袖口,淡淡道:
“取我甲来。”
……
……
杨狱的突兀到来,中断了龙渊道对张龙福的追杀,而林白等四大家的精锐,更是早在之前就灰溜溜的退走。
接下来的日子里,青州又恢复了平静。
杨狱仍是每日潜修,与之前不同的是,多了秦姒在身旁陪伴,日子平淡似安定。
或许是被多日里的追杀所刺激,张龙福开始静心练武,很是奋发图强了十多天,不足半月后,又实在坚持不下去。
王老道却也没空去督促他,趁着这段难得的平静,开始四处奔走,联络青州的诸多势力,并传书各处,组织力量。
反倒是得了徐文纪遗留的杨狱在之后,没有任何动作,让丘斩鱼都有些诧异,王老道也明里暗里旁敲侧击了好些次。
但他全不理会,只是以锦衣卫的渠道放出去了几只翎鹰,就又不理外事了。
赵坤在青州城中逗留了一日,就着实按耐不住,央求杨狱从锦衣卫处打听到林道人的消息后,匆匆离去。
秦姒虽有些担心,却也拗不过他,只是心中也升起了紧迫,练功越发的勤勉了。
只是她在武道之上的天赋着实一般,哪怕有着真言道人的真气伐毛洗髓,还有着杨狱指点,进步也说不上快。
杨狱,则沉浸在苦修之中。
或者说,创功。
他的武功已经到了一个瓶颈,除却水磨工夫外的诸般武功都已经到了第七品之前,想要突破着实困难。
而他的血气,早已满溢,配合着体内残余的人元大丹药力,已满足了熔铸熔炉的一切条件。
只差定下真罡就可突破。
是以,他几乎日夜不停的开始揣摩这三门武功的精妙之处,夜晚,则通过暴食之鼎炼化食材进入环境,进行各种尝试。
不败天罡、不坏金身、金刚不坏身,这三门武功,其中两门都是诞生过武圣的绝世神功,金刚不坏身稍差,可也是出自达摩手笔的顶尖武功。
之所以不被称之为神功,只是因为达摩并非主修此门武功而已。
是以,想要取长补短,重新组成一门真罡,绝非易事。
哪怕杨狱有着达摩、真言两尊大高手的创功心得,也无法一蹴而就。
食材‘偃月刀’的幻境中。
杨狱盘坐黄泥台上,十多天日以继夜的尝试,上千次身死走火后,他心中的杂念已然很少了。
这是很笨的办法,却也是最为扎实的办法。
“不败、不朽、不坏……似是截然不同的心境,可究其根本,是有着共通之处的。”
感受着体内温热的气息流转,杨狱阖眸,再度尝试:
“不动、不磨、不易!”
淦啊,耳鸣
不知道啥情况,耳朵老是嗡嗡响,精神太差,明天整吧,这个年过的,真的是……
第393章 突破!气血熔炉!(第一更)
幻境演武场,一如之前,小小凤仙一板一眼的打着拳,远处老王爷躺在躺椅上,闭目晒太阳。
杨狱身处其间,如同幽灵,揣摩尝试着新的真罡路子。
“砰!”
某一刻,杨狱体内传来巨大轰鸣声,好似炼丹炉炸膛一般,大量的鲜血都自周身毛孔中挤了出来。
炙烈的血气如蒸炉一般,在这演武场上不住扩散,蔓延。
“失败了。”
现实之中,杨狱身子微颤,幻境中的伤害来不到幻境之外,可那烈火焚身,筋骨破碎的痛楚却半分都不会少。
但他却未睁眼,心念一动,进入暴食之鼎中,在此尝试。
武圣四步,以真罡为基。
真罡的抉择,事关重大,为了改易真罡而刻意在这个境界停留数年乃至于十数年的人屡见不鲜。
真罡,在大明乃至于天下,都是高手的分水岭。。
修成真罡,则等闲刀兵箭矢难伤,毒虫难近,可独行天下,以天为被,以地位床。
何为真罡?
杨狱心中涌动着念头。
罡,是道教术语,是指天空极高处剧烈摩擦的风为罡风,罡气之意,也来源于此。
说到底,罡,仍是气。
武道修行,又内而外,内息自血液中来,充盈全身,方可与外界交汇,衍生之气,为罡气。
内息在与血气交融化作真气之前,是极难离体的,罡气则不然,其来自于天地,与内息相合,则可迸发出惊人之力。
其力至纯至刚,无坚不摧,可伤人于百步之外;以意驭气,则能一跃数十丈,顷刻可跨渡百里。
然而,罡气与真罡,却又有着区别,其一字‘真’,所知,并非罡气还有真假之分,而是指的‘神’。
武道修行,精气神而已。
真罡之前,武者外炼筋骨,内存一气,至第四关,方可接触冥冥之中的‘神’。
不同于体魄与内息,神意虚无缥缈,在各门各派之中更是隐秘中的隐秘,多为口口相传,外流的,也有诸般术语所掩盖。
而在‘达摩伏龙’幻境中,那位佛门大宗师一言道明了真罡修持的真谛。
那就是,心!
“不明己心,不明金刚心,即便内息再厚、罡气再密,若心灵不至‘八地不动’的境地,也远称不得‘不坏’。”
杨狱咀嚼着那位佛门大宗师的话语,心中涌动着明悟。
心为神之主,心不动,则风不动、树不动、八地不动,心不可摧,则真罡才有无坚不摧之意。
“不败也好、不坏也罢,终归是心念的外显。心为重,则其他一切都是旁枝末节……”
心中杂念落地,杨狱开始尝试。
数十上百次的失败尝试,固然让他受尽了苦楚,但也让他对于真罡的理解更为深入。
错误的选择全部走完,距离正确的,也就不远了。
轰!
未多久,又是一声爆鸣响彻。
比之之前还要凄惨许多,杨狱整个裂开,狂暴的罡气直接撕扯开了他的皮膜,鲜血横流。
实质的电光闪烁,发出霹雳惊雷之音。
哗!
现实之中,杨狱止不住闷哼了一声,剧烈的痛楚让他额头见汗。
“又失败了……”
伸手擦去额头渗出的汗水,杨狱拧眉。
这一次,他本已是有几分把握的,至不济也会走火入魔,真罡逆冲。
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忽略了一个他不同于其他人的地方。
那就是他以神通融金炼体吸纳自玄石的‘磁力’!
相比于他多年修持的气血,这‘磁力’很是稀薄,稀薄到只能影响丈许之内的铁器,是以,他并未太在意。
却没想到,在幻境中真罡改易,熔炉铸就的当口,‘磁力’骤然爆发,彼此碰撞之下,直接撕裂了他的身体。
准确的说,是电光!
“这次居然死于自己的神通……”
杨狱有些哭笑不得。
早在一年之前,因玄石大量吸纳,他的体内,就似有着微弱的电流产生,刺激着他身躯的每一处细微变化。
上次与余凉见面时,还特意向他请教了有关于‘阴阳化殛手’的疑惑。
但终归起到的作用太小,之前他下意识的忽略了而已,没想到这次就给了他‘惊喜’。
“融金炼体这门神通的潜力很大,玄石的堆积,迟早会发生质变……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真罡改易,熔炉铸就才是重中之重。”
念头闪过,杨狱再度进入暴食之鼎,幻境之中开始尝试改易真罡。
唰!
许久之后,杨狱再度睁开了眼睛,一抹实质的电光自他眸中闪过,照亮了房间。
“终于……”
秦姒睡的很浅,听到动静,立马惊醒,见得杨狱嘴角的笑容,也有些惊喜:
“杨大哥,你成功了?”
“不错!”
杨狱的心情大好。
将秦姒准备的晚膳一扫而空,也无耽搁,起身走到院子里,嘱咐她不要靠近,就在这夜幕之中盘膝坐下。
没有再去做任何准备,因为他早已准备好了。
十多天里,他几乎不问世事,终于将改易真罡,铸就熔炉的所有关卡全部推敲完毕。
“呼!”
秦姒深吸一口气,披着外衣等待在旁边,她有些担忧,熔炉铸本身是有莫大风险的,而且,需要的时间很长。
现在是否不是很合适?
但她心念转动,却还是没有阻止,只是提着小心,静静守护在侧。
“呼!”
“吸!”
悠长的呼吸声吹动了院内的草木,杨狱五心向天,搬运气血。
这个过程,他在幻境中经历了不知几十几百次,早已熟极而流,未多久,犹如江河滚动般的血液流动声就透体而出。
哗啦啦!
哗啦啦!
血液流动越来越快,杨狱周身皮膜一片赤红,四周的气流氤氲,整个人如同烧红的火炉一般,散发出惊人的光与热。
方圆十数丈之内的温度陡生,院落附近的草木都为之枯干,无数的水分蒸发成雾气,在夜色中升腾而起。
“呀!”
秦姒忍不住秀红的脸,却原来是杨狱的外衣在这高温之下,就好似被火焰炙烤过的纸张一样化作了青烟。
但她也没后退,红着脸看着。
‘杨大哥的身材,真是极好的……’
她心中闪过羞涩的念头。
被焚尽的外衣下,是杨狱玉石一般微红的身体,他的体魄精悍却不膨胀,修长且流畅。
触目惊心的红光在他体表流动,越来越红,未多久,竟好似烧红的烙铁一般,红的吓人。
嗤嗤嗤!
似如烈火上身,血液变成了岩浆,杨狱只觉五脏六腑乃至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几乎闷哼出声。
剧痛就是剧痛,不会因为多次体验过就不痛。
呼!
几个刹那都不到,他周身的绒毛、连同一头黑发就气化消失,炙烈的热浪冲击下,秦姒都不由的后退几步。
只觉口鼻之间,尽是一片滚烫,好似眼前有着一轮红日在极尽燃烧,热的吓人。
“心!”
杨狱谨守本心,任由剧痛涌动如潮也不分神。
某一瞬,他的心头一震,犹如黄钟大吕般的剧烈震荡之音在他脑海中炸响!
……
……
呼!
夜幕之中,有人缓步而行,他堂而皇之的走在宵禁的大街上,巡守的士兵、衙役却似根本没有看到。
未多时,已来到城南一处宅院前。
吱扭~
院门洞开,方烈血踏步而出,微笑相迎:
“想不到是于道兄亲来。”
“能来援手方兄,也是贫道的荣幸。”
不多的灰发贴在后脑,于道人抱剑而立,古板的脸上也挤出了一抹笑意。
眼前之人,不仅同为宗师,还是白州军中的二把手,方征豪大将军的心腹嫡系,他自然也不敢怠慢。
“请!”
于道人进来院子,余光一扫,一众白州军中的高手都未睡,见得自己皆是躬身,心下不由点点头。
这才询问起前因后果来。
“实不相瞒……”
方烈血也不隐瞒,将自己受挫之事和盘托出,没有丝毫隐瞒。
“斩首刀,杨狱?”
于道人抱剑而行,眉头也是拧起:
“沧海大剑师也就罢了,夜魔刀袁飞都被其当街击杀,此等武功,只怕不下于贫道了……”
他不喜欢势均力敌的对战,更享受以强击弱的碾压快感,心下不由的就有些退意。
“于道兄莫不是怕了?”
方烈血似是瞧出什么,眼神顿时变得不善。
于道人不咸不淡:
“方兄不怕,为何等到现在?”
“你!”
一句话,把方烈血噎的够呛。
若非忌惮杨狱,他也不至于在青州城逗留这么久了。
“我辈修行不易,与人死战从来是下下策,依着贫道之见,不妨传书大将军,请苦尼姑,阎长老一并前来。
合我四人之力……”
于道人说着,声音消失不见,他回首西望,眸光突然亮起。
“好啊!”
方烈血的眸光亦是一亮。
两人先后反应,其余人也都望去。
就见得远处夜幕亮起,一道通红的气血如狼烟般冲天而起,于夜风之中抖动,犹如旌旗猎猎!
慢慢的又化作一条须发皆全的血色巨龙在长空之中张牙舞爪,未多时,巨龙蜷缩首尾,化作一团。
化作一方血色为底,金光交织的烈焰熔炉!
第394章 霸尊传承,星火天坠!(第二更)
轰!
赤色染苍穹,血光退暮色。
刹那间绽放的光芒,似颠倒夜幕为白昼,偌大的青州西城区一时为之大亮,惊醒睡梦中人。
“走水了?!”
睡的很浅的张龙福猛然惊醒,望向窗外的话红光,闪过一丝惊慌。
屋内守候的王道人及几个护卫更是先一步惊醒,老道士猛然推开房门,见得火光燎天,不由的惊骇:
“气血熔炉?!”
身为王府管家,哪怕终其一生也不曾窥到熔炉的门槛,但王老道哪里会看不出来这是有人在以极高明的真罡熔铸鼎炉。
然而,让他震惊骇然的不是这堪称可怖级数的浓烈血气。
而是……
“怎么会现在熔铸鼎炉?!”
王老道神色一变。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哪怕自身因年老体衰而无缘气血熔炉,可他深知凝练鼎炉的过程危险且复杂。
且越是上乘的真罡,这个过程就越是繁琐。
耗费半日一日的比比皆是,三天两天的也不是没有。
是以,但凡想要凝练熔炉者,无不选择作为妥当与安全的所在,甚至要请来诸多人护法,至不济,也得寻一处人迹罕至之地。。
而此时呢?
这青州城中龙蛇混杂,各家势力的探子比比皆是,着实不是个好时候!
他怎么敢?!
王老道心中惊骇,城西宅院中的于道人等人也是一惊,一众白州军中高手更是惊愕不已。
“好个妄自尊大的小子!明知本将在此,竟敢堂而皇之的熔铸鼎炉,真当某家不存在吗?!”
方烈血一怔之后冷笑起来,转而看向于道人:
“于道兄以为如何?”
武道修行从未有一蹴而就的,越到后面,越是没有什么临阵突破这一说,大敌当前,还敢突破境界。
这真是当他们不存在?
“天赐良机啊大人!此人熔铸熔炉的当口,必无暇分神,我等正好趁机‘请’走小世子!”
一众白州军中高手也都反应过来。
“不错。”
方烈血眸光很亮,虽然对此人选择这个时机突破很是惊诧疑惑,但这血气转化,熔炉铸就的征兆做得不得假。
熔炉铸就,讲究个落子无悔,一旦选择突破,只有成与败,没有能中途停止的。
“慢来,慢来。”
反倒是于道人,捏着稀疏的胡须,有着迟疑:
“此事急不得。”
“落子无悔,熔炉之影都出现了,还能有假?”
方烈血神色不悦:
“于道长,大将军派你前来助我请回小世子,你接连推脱,是何道理?”
“熔炉铸就的繁琐与危险人尽皆知,那杨狱莫非不知?依着贫道之见,此人必是有诈!”
于道人也不动怒,相反,他很冷静。
于江湖武林中,他的名声极差,因背弃宗门独自逃走而被人暗中唾弃。
然而他能从一介无根无底的便民,到如今宗师成就,大将军府上的座上宾,难道是因为他天赋绝顶?
不!
他能有今日,正是因为他为人谨慎。
正是因为他足够谨慎,方才能从那一场席卷天下武林的浩劫之中活下来。
而不是与那些名声、武功、天赋更胜过他的同辈一般身死凤翅镏金镋、亦或者青龙偃月刀之下。
“这……”
一众白州军高手面面相觑,也都有些迟疑了。
他们不少人是真个见过那位大展神威击杀夜魔刀的,这样的大高手,若真是设下埋伏,也未必不可能。
眼见一众手下都有些迟疑,方烈血脸上闪过不耐,强压怒气:
“纵然有诈又如何?以他一人之力,莫非还能匹敌我等不成?”
“错了,错了。”
于道人摇摇头:“这个我等,并不包含贫道。”
“你!”
方烈血面色顿时沉了下来:“于道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阴沉的脸色下,方烈血心中已然动怒。
他早知道这些武林人士靠不住,却也没想到,居然如此的靠不住,这连打都没打,就全然一副明哲保身的模样。
“方将军,咱们到底不一样。你是大将军的嫡系,可我们……”
方烈血的怒火,于道人视若无睹,抱着宝剑踱着步,语气平淡:
“贫道也好,苦尼姑也罢,乃至于其他江湖同道,我等投靠大将军,不过是利益交换。”
他很冷静,也很现实。
“锦上添花,我等做得,雪中送炭,还是免了吧!”
于道人回首,微笑:
“你以为呢?”
呼!
浊气吐出,似硝烟带着硫磺的气息,方烈血眼皮狂跳,好一会才压下了自己心中的怒意:
“方某带人去拿那小子,你去‘接’小世子,如何?”
“你自个去拿那小子,我带人去‘接’小世子的话,倒是可以,不过……”
“……就依你……嗯?”
听到后半句话,方烈血目光变得危险,握着长枪的手掌都攥的发白了:
“还不过什么?”
“呵~”
于道人轻轻甩着稀疏的灰发,笑容中带着一丝腼腆:
“头功归我。”
“……”
小院猛然轰鸣一下,方烈血踏步而起,提枪而走,音波似雷,怒气勃发:
“好!”
……
……
呼呼~
炙烈的血气炙烤的整座小院如同蒸笼,秦姒已然站不住脚,几乎被逼出了院子。
“杨大哥……”
秦姒神色紧张,她环顾四周,被耀目的火光所惊扰,附近本就不多的居民都仓惶离开。
稍远处,丘斩鱼等锦衣卫以及步灵虚带来的六扇门等人匆匆而来。
“气血熔炉?!”
丘斩鱼额头见汗,快步逼近。
步灵虚紧随其后,没有如丘斩鱼那般惊慌,但望着那足可笼罩院落的巨大熔炉,心中也是惊骇。
赤色为底,金线交织,这一口熔炉在他眼中,几乎如同实质一般,以他的眼力,甚至能看到其上的细密纹路。
数年修持,他也堪堪逼近熔炉这一步,近年里,不知考究了多少关乎这个境界的书卷,甚至亲自感受过总捕方其道的气血熔炉。
可正因为知道,他心中才越发的骇然。
血气如烟,其形缥缈,以真罡规束,化作鼎炉也终归难以摆脱血气的藩篱,具其神已然不易。
哪里有眼前这般形神兼备,甚至于连其上花纹都能勾勒出的?
这是何等可怖的血气,何等强横的真罡?!
“不败天罡?!”
丘斩鱼猛然驻足,望着那散发着巨量光与热的熔炉,心中又惊又疑。
那一次在平独山,他是见过裕凤仙凝练的气血熔炉的,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可也深深记住。
此时眼前这一尊熔炉,与其有四五分的相似,但隐隐间,有种更为圆融完满的味道。
‘这真罡似乎比不败天罡更具韵味,甚至于……’
念头闪烁不过瞬息而已,他已察觉到了异样,猛然转身,望向城南。
却正见一兜头蒙面的昂藏大汉跨步而来。
他的身形如是如此之沉重,身形每一个起伏,其落足处的地面、墙壁,乃至于整条长街都在剧烈的震颤着。
而随其跨步,其掌中赫然是一杆鹅卵石粗细的大枪更是嗡鸣震颤,鸣动如龙。
遥隔数百丈,都能感受到那一股扑面而来的铁血气息。
“哈哈哈!”
压抑失真的笑声在城西传荡,那大汉提枪而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方烈血?!”
丘斩鱼勃然色变,心中又惊又怒。
蒙个面就想瞒过他,真当他这三十年锦衣卫是白干的?
“你想干什么?!”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一声长啸,方烈血跨步而来,他的眼底涌动着惊人的光芒,单薄的面巾都被吹起,根本起不到什么遮挡作用。
可这,已然够了。
轰!
一步跨越数十丈长街,漫天气流都被挤压着发出刺耳的爆鸣之声。
方烈血踏步,抬枪。
嗤!
后拖的长枪骤然扬起,这一扬起,就消失在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之中,只有那一道自远而近,好似将夜幕撕裂的血线凶戾的闯入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烈血枪!”
步灵虚猛然攥紧枪杆,心头涌动着莫大的惊悸。
五十年前,张玄霸横空出世,从一个落魄皇子经由流积山一战,就成为了名震天下的西府赵王,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其天赋绝顶。
更是因为他疑似获得了三千年前霸尊留下的传承。
这自然不是无的放矢,龙渊道当年的三个年轻人,经他指点,分别领悟了‘霸绝真罡’‘霸王枪’‘霸王杀法’。
而这三个年轻人,在五十年后的如今,分别成为了云、白、青三州的驻边大将军。
烈血枪,正是白州大将军方征豪从霸王枪中分解出来,传授给麾下将士的上乘枪法!
“方烈血!”
丘斩鱼心神狂震,不假思索的伸手入怀。
可还不及他掏出徐文纪留给他的金豆子,密密集的弩箭已然从临街的阴影中攒射而来。
“蠢材,早防着你这一手了!”
方烈血大笑一声,血气、内息、真罡齐齐爆发,强大无比的力量推动长枪,爆发出惊人一击。
没有任何废话与犹豫。
更不怕任何袭击与阻拦,长枪落下处,恰似燎天之星火,齐齐坠下,就要将那这整座院连同那令他厌憎之人。
从这世间抹去。
“死来!”
第395章 一门新的神功!(补昨日)
呼~
音波回荡,掀起狂风吹流火。
哪怕心中对于院中人有再多的不满,方烈血都不得不承认,院中人的武功、天赋都要超过自己,动则必杀,更无丝毫的轻视。
这一下起落快到了极点,风雷随身动,枪落如星陨,声势强到了极点。
若有人自高空而望,就会看到一片绚烂的流星火雨,枪尖如赤血,落入群星坠。
多年戎马,他早已将这门学自大将军的上乘枪法修持到了近乎大成的地步,自问不逊色于袁飞远未大成的夜魔刀。
轰隆!
气浪排空而落,更带着可怖的飓风席卷。
“宗师!”
秦姒早已退至院中,炙烈的血气炙烤下汗水打湿了衣衫。
她于武道之上着实不是很有天赋,哪怕有过林道人、赵坤、杨狱的指点,丹药也不缺乏,却也仅仅换血七次而已,且还是不久前才突破。
对于寻常人来说自然算是高手,可在宗师面前,就真的黯淡如萤火,断然没有一分还手之力。
可……
“杨大哥……”
汗湿的发丝贴在脸上,秦姒贝齿轻咬。。
身为神通主,哪怕不是攻伐护身类的神通,却并不代表她没有压箱底的手段。
她所掌握的神通,其名‘驱害’又名生生不息,肉掌所至,但凡她以为有害者,尽可驱离。
且不达目的,生生不息。
可她的仪式未成,想要施展神通,必须要近身三尺,而以她此时的武功,想要近身三尺,就只有……
“驱离!”
星火坠落而下的同时,秦姒轻斥一声,双掌舞动,犹如穿花之蝴蝶,游离于星火之间,神通发动!
“这是?”
方烈血的感知何其之敏锐?
电光火石之间,他就察觉到了劲力的流逝,瞬间捕捉到了影响枪势的源头。
那是一个着白纱的美貌女子,此时稍有些急促,却也无损其秀色,而她分明武功不值一提,双掌挥舞间,却将自己的枪势、罡风归于无形。
“又一个神通者?!”
他的眼中泛起异样,旋即化作漠然冷笑。
道果之贵,天下难寻,可这不意味着神通者个个天下无敌。
事实上,绝大多数的神通都与杀伐无关,且几乎所有神通者的武道天赋都极差。
如院落中那堪堪筑基三关的女子一般才是常态,那杨狱、王牧之这样的才是真正例外中的例外。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哂笑之声未曾落地,方烈血单臂一抖,那鹅卵石粗细,带着惊人杀伐的长枪已然洞穿层层气流、血气而至。
就要连同这女子一起,尽挑杀于此。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心中突生出莫大的寒意,巨大的杀机于瞬息之间降临了。
这杀机来得是如此之强烈,饶是方烈血这样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悍将,也不由的一个激灵。
掌中长枪微微一滞。
“真有诈?!”
他的心头一跳。
余光扫去,院中如火血气中,那人分明还在盘膝而坐,双目紧闭,而丘斩鱼也被他带来的人缠住,无法放出那‘撒豆成兵’。
突然,一股温热的风穿过真罡拍打在他的脸上。
上面?
方烈血悚然一惊,似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抬头,瞳孔就是一个收缩。
那一口真罡束缚,血气交织而成的巨大熔炉,剧烈晃动了一瞬,继而,在他乃至于院落之外长街上的所有人的注视下。
炸开了!
犹如流星相撞于空中,刺目至极的血光于顷刻之间撕裂了弥天的夜幕,照彻了整座青州城。
轰隆!
实质的音波随即而至,犹如摆脱了束缚的恶龙,向世人展露出凶恶的獠牙。
“杨大哥……”
众人皆惊,唯有秦姒心中惊喜,她刚想回头,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掌已然从烈焰也似的血气之中伸出。
于音波炸裂的瞬间,一左一右掩住了她的双耳。
阳刚的气息萦绕在秦姒的口鼻之间,她微微抬头,杨狱正立于她的身后,以手贴耳:
“看,烟花!”
轰!
犹如海量的黑火药齐齐点燃,雄浑至极的血气炸开,真好似一朵亘古未有的绚烂烟花绽放于夜幕之中。
美轮美奂之中,蕴含着只有方烈血一人可以品尝到的恐怖。
“啊!”
熔炉炸裂实在是猝不及防,哪怕是方烈血,也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手,这本该是血气外显的虚影而已。
不是真的丹炉啊,怎么会炸?!
“真的有诈!”
狂暴的血气冲击之下方烈血真罡狂抖,衣衫乱舞,几乎吐血。
他此来,当然也是心有戒备,自己出枪之前,麾下的高手早已遍布了四周,确信无人埋伏方才出手。
可万万没有料到,会有如此一手,哪怕有着真罡护持,还是被蛮横的挤开,如流星般坠落而下。
巨大的落地声堪比惊雷,直将方圆十数丈的街道都砸的一沉,附近房屋小院都被震的坍塌、倒下。
呼!
汹涌的气浪吹起大片灰尘。
远处,隐于阴影之中的于道人瞧见这一幕,神色顿时一变,发声唤住了要去寻张龙福的一众白州军中高手:
“止步!”
一干军中高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的愣在原地,有几个激灵的马上反应过来要去寻人,却被于道人唤住。
不解回头。
于道人却没理会他们,望向远处,眼底闪过凝重。
‘现在走,还是再等等?’
他心中闪过思量,不由自主的退到了一干白州军中高手的背后,以阴影藏身。
“杨狱!”
废墟之中,方烈血惊怒抬头,却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一口‘气血熔炉’炸开之后,几乎染红了小半边天的血气,竟好似有生命一般快速汇聚成了一条张牙舞爪的赤龙。
继而,在所有人瞠目结舌中,赤龙俯冲,如潮般没入了刚自站起身,更无丝毫毛发与衣物的杨狱体内。
什么鬼?!
这一幕委实太过不可思议,无论是坠落在地的方烈血,还是彼此厮杀成一团的丘斩鱼、步灵虚等一众人。
全都惊呆了!
内气温吞、血气狂暴,能将内息炼成绕指柔的人不在少数,可谁听说过有人能操纵离了体的血气?!
“不对,还有真罡?!”
巨大的震惊闪过,方烈血敏锐的捕捉到了真相。
这并不是杨狱的血气如活物,而是他的真罡,不但凝练至极,更好似有着灵性,完美的将散逸的血气规束为血龙。
然后逆归其身!
然而,这个发现,丝毫不亚于血气逆流,因为他从未见过谁人的真罡、血气拥有这样的灵性的。
哪怕是能化真罡为兵刃对敌的大宗师,也不能吧?!
呼呼~
风吹烟尘,秦姒望天,有些失神,直至掩住双耳的手掌抽离,面颊仍是滚烫一片。
她想转身,却被拒绝了。
“别看!”
血气遮掩中,杨狱稍有些尴尬。
数十上百次的尝试失败,并非全无用处,他早已摸透了真罡改易,熔炉铸就的所有诀窍。
虽不至于刹那成就,却也远比寻常人快的多。
只是有一点,却出乎他的预料。
那就是幻境之中的衣衫到底不是真物,以至于他只知道毛发会被闭合的毛孔截断,却没想到专门打造的衣服也被烧成了灰。
他的心性也算坚韧,但月下逗鸟这事对他而言,属实是超纲了。
秦姒也就罢了,外面还有好几十条大汉,这特么谁顶得住……
很快,杨狱穿好了衣服,这才轻轻抬手,压落了激荡的灰尘,将秦姒掩在身后,看向自废墟中起身的方烈血。
宗师级武者的护体真罡与体魄着实惊人,近距离燃爆血气,也只将他衣发吹乱,身上多了那么几条微不足道的口子罢了。
“只有你一人吗?”
杨狱舒展手臂,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声,熔炉凝成,气血归属于一点,他只觉身子都轻了几分。
内息转动,周身无一不通,活活活泼,说不出的流畅与痛快。
这世上再无什么享受,比得过自身这种近乎脱胎换骨的畅快了,这是本质的升华,是力归于身的安定。
“不对,还有另一个……”
话音未落,杨狱眸光如电打向远处,黑暗于他眼中如浮云,那灰发抱剑老道退的虽然快,却也快不过他的目光。
只是,这老道士未免胆小的过分,自己一招还未出,他居然就不战而逃了?
还是说,想要暗中偷袭?
“如今,还信那方大将军‘赤胆忠心吗’?”
阴影中,王老道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迎着杨狱的目光,嘴唇哆嗦,脸色灰败,意志消沉:
“狼子野心,都是狼子野心啊……”
说着,竟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让同样心中酸涩难受的张龙福好一阵难受,没了往日的活泼,这位小世子颓然叹气:
“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姐姐、奶奶好好的,剩下的都给他们,都给他们吧……”
“杨狱……”
方烈血五指屈伸,紧攥枪杆,目光不离杨狱,眼中只有深深的忌惮:
“你这是什么真罡?!”
“想知道?”
血气上扬,真罡涌动,杨狱缓步前踏,风随人动,音波回荡间,根根玉石般手指屈伸合拢的手掌,
已在风雷震爆声中,
一拳递出:
“不死,告诉你!”
第396章 武道宗师的意志!
探臂,
握掌,
出拳!
杨狱的动作不快不慢,没有往日那种暴烈与急促,而是自然而然的流畅写意。
犹如丹青大家、棋道国手,万般套路记于心中,出手之时再无需刻意为之,自然就熟极而流。。
呼!
杨狱探臂,如大枪扎出,以其为中心,十数丈内气流涌动,狂风骤起,却不及四散,又被其捏合的五指攥进掌心。
哗啦啦!
本就无有多少的光亮瞬间消失,杨狱这一攥,直好似将夜幕一并拽了下来,深沉的墨色瞬间盖落下来。
“夜魔刀?!”
深沉的墨色盖下的瞬间,旁观众人只觉眼前一黑,好似失去了对于外界的感知,而首当其冲的方烈血,更是悚然一惊。
他与袁飞并无什么交情,可终归同在龙渊道,哪里还认不出夜魔刀?
杨狱踏步,攥拳的瞬间,他分明嗅到了袁飞那门夜魔刀的气息,虽然远不如袁飞那般似能剥夺五感的诡异。
可味道,是对的!
但这怎么可能?!
袁飞刚死十多日而已,即便眼前之人乃是亘古未有的天纵奇才,又怎么可能将这样一门诡异的上乘刀法练到这个境界?
而且,袁飞临死一击在他身上造成的伤势呢?
‘难道是他的道果……’
念动的瞬间,方烈血纵声长啸,眸光如电,好似一道要划破黑暗,斩落阴霾的闪电划过。
没有留手。
方烈血神情凝重,未曾突破之前,杨狱已然硬碰硬击杀了夜魔刀袁飞,突破了还得了?
若不趁着他刚刚突破,未能完美掌控的当口出手,他今日只怕就在劫难逃了。
轰!
泥沙狂涌,长街轰鸣。
方烈血脚下重重一踏,肉眼可见,他的胸腔之中似有赤光闪烁,澎湃至极的血气与真罡似在其身后化作一方岩浆涌动的熔炉之影。
气血与真罡齐齐勃发,可怖级数的力量暴走,方烈血本就魁梧的身子更是膨胀了三分,满身甲胄都被撑的开裂。
筑基五关,以熔炉为最。
这一步,在武道称之为气血熔炉,于道家称之为‘金丹’、佛家又唤其为‘‘舍利’。
称呼不同,实则境界相同。
皆是以真罡规束血气,将血髓浆都浓缩一点,以此打破肉体的极限,至此一步,武者的血气将不会因年老体衰而衰减。
静如蝇蚯介子,动如九天神龙。
方烈血熔炉温养多年,这一下催发到了极限,赤红之色遍布全身,皮膜之下的血管青筋都暴起多高。
砰!
声声爆鸣相随,长枪毒龙腾渊弹射,如孔雀开屏,带着浓烈至极的铁血煞气弥漫,压不住的,是方烈血高亢入云的爆鸣:
“杀!”
轰!
沛然真气鼓荡的声音不及传荡出去,已然被一声更高的轰鸣所打断。
五指捏合,拳印打出。
顷刻之间,赤与金交织夜幕,雄浑至极的力道于这一刹那展现的淋漓尽致。
幻境之中数十上百次的尝试,杨狱早已摸透了真罡、熔炉的所有关卡,根本无需再次适应,一经突破,就可发挥全力。
真罡改易,熔炉铸就。
境界的攀升,终于助力杨狱打破了困扰他多日的瓶颈,学自张玄霸的那一式霸拳,继天意四象箭之后,也突破了第七品!
“呼!”
口鼻间,是那唯有战场才有的铁与血的味道,实质的拳意如潮冲击,方烈血的精神有着刹那的恍惚在。
于这一拳之下,他似乎看到了实质般的幻象。
烈焰披风、追风赤云马、凤翅镏金镋,以及那如神似魔的强大身影。
这是……
“得了精髓的霸拳?!”
方烈血悚然一惊,眼底闪过惊惧。
天下间,或有不闻西府赵王之名者,可那一定不包括军中,身为军中宿将,虽无缘流积山一战,可他如何能不知霸拳?
麟龙道,八千玄甲,人人皆通霸拳,人人皆修兵形势,然而,哪怕是在玄甲精骑中,能够得霸拳精髓之人,也不过一掌之数。
而这,还包括着老王爷与麟龙王这两尊大人物。
他当然知道杨狱不知从何处雪来了霸拳,可他怎么可能得霸拳精髓?
连战场都没有踏足过的人,怎么可能修成唯有在铁与血之中方能锤炼出来的霸拳精髓?!
吼!
金戈铁马之气激荡,龙吟虎啸声追随。
一息都不到,数十丈已被杨狱一步跨过,漫天气流罡风被赤金色光芒裹挟在其五指之间,为他这一式霸拳助力。
拳印横压,夜幕失色,霸道凶戾的拳意比之夜魔刀更为可怖,蛮横无比的挤压了一切光明,带来死亡的黑暗。
当!
拳与枪撞,刺耳的金铁交鸣声闯荡出极远。
一刹都不到,漫天枪影已然消失不见,唯有那拳枪与空气剧烈摩擦所留下的硝烟弥漫长街。
嗡!
鹅卵石粗细的大枪,被赤金交织的拳印压的如弓身般弯曲,枪杆赤红滚烫,方烈血双眉滴血,双眼赤红。
拳印落下的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袁飞为什么会被人越阶击杀了。
这是内息、气血、真罡、体魄四重巨力融汇交织的狂潮,这力量,非但不弱于他,甚至犹有过之!
‘我败了!’
刹那之间,方烈血心中甚至闪过了退缩的念头。
可一瞬都不到,颓然已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万二分狂暴的凶戾。
“只有死战的白州兵,没有逃跑的方烈血!”
当这个念头闪过,面对杨狱那凶戾霸绝的一拳,方烈血竟已全然没了半分怯懦与畏缩。
崩崩崩~
犹如床弩搅动,方烈血周身九条大筋瞬间绷到了极限,继而,悍然绝然的齐齐崩断!
戎马一身,行伍出身,方烈血首重横练,他这一身横练固然比不上四大神捕之一的断启龙,可也是毕生打磨而出的。
可这一瞬,他竟直接摧毁了自己的横练之基,以筋断为代价,爆发出了超越极限的力量!
“玉石俱焚吧!”
炙烈如火的长啸响彻,方烈血毅然决然的断筋、炸炉、燃气,以毕生都不曾有过的凶悍姿态爆发。
竟生生抗住了杨狱突破之后,以真罡、气血、内息、牛九二虎,合以佛陀掷象、劈山惊诀为根基,打出的第七品霸拳!
挺直了枪杆,一如其笔直的脊梁。
他的生命,在这一瞬间,燃烧到了有史以来最为浓烈的时刻。
“将军!”
长街各处,白州军中高手皆感受到了什么,望向那如火炬燃烧的身影,虎目含泪。
早已退出数里之外,于城头遥遥观战的于道人,窥见这一幕,脸上也不由的闪过一丝动容。
“死战为那般?”
他微微叹息。
他相信,假如方烈血及时罢手、求饶,至不济跪下磕头,终归是能保住命的。
比之生死,什么富贵荣华,名声宗门,又算得了什么?
他不理解,但心中也有着一抹佩服。
至少明知必死的事,他是怎么都不会做的……
而且,真的能玉石俱焚吗?
望向城西小院,于道人心下摇头,突觉得自己不够稳妥,一叹之后,又退出三十里地去。
“武道宗师,终归有着自己的意志!”
望着那人枪合一,如贯日长虹般直撞而来的方烈血,杨狱心中也不由泛起涟漪。
踏出黑山直至如今,他见过了太多的武者,山贼强梁、独行大盗、世家弟子、大派高手……
可真个拥有如此纯粹意志的,着实不多。
眼见得方烈血放下一切,用尽一切手段来杀他,他心中对于此人偷袭而产生的三分轻视,也终于消失。
砰砰砰~
炙烈长枪掀起的怒潮之中,杨狱长身而立,凶戾的枪芒洞穿气流、割裂长街,如千万强弓攒射般撞击着他的真罡。
真罡改易,熔炉铸就之后,他自问已不逊天下任何宗师,那些位高高在上的大宗师尚且不知。
可方烈血,已非他对手了。
他的五感超人,心眼敏锐,再见方烈血的那一刹那,他心中就知道了这一点。
轰隆!
赤金色光芒照彻长街,刺目至极,哪怕是丘斩鱼、步灵虚等真罡高手,在这一刹那,眼前也是一片空白。
只听得似是一声,又好似是两声巨大的轰鸣响彻,然后,交战中心,那两道同样炙烈的血气,就突然熄了一道。
砰!
似有惊雷在耳畔炸响,旋即,是钢枪插地的‘嗤’声轻响。
无可形容的巨力压过了周身涌动的剧烈痛楚,方烈血怒目圆睁,方才在耀目的光芒之中看到了那衣衫破碎的身影。
那蕴含了自己毕生修持的一枪,终于刺穿了那令人惊悚的可怖真罡,然而……
望着他胸膛之上凹陷寸许的枪痕,方烈血的眼底一黯:
“金刚不坏身?!”
天意四象箭、轻功、刀法、霸拳、不知名真罡,古怪的发力方式、还有这像极了金刚不坏身的横练一一在他眼前闪过。
一个刚刚及冠,岁数不足自己三分之一的小子,哪来的时间修炼如此之多的上乘武功。
“噗!”
一口逆血吐出,灼伤大地,青烟冒起,如同滚油落地。
‘终归是败了……’
方烈血耳畔有声音响起:
“我这门真罡,还未有名……”
未有名?
自创?!
最后的念头伴随浊气吐出:
“好!”
人未倒,气已绝。
第397章 仙魔神佛,四大判官!
唰!
睁开眼,仍是熟悉的房梁。
龙渊王府比之其他王府,算不得豪奢,可在李二一的眼中,这却已然是极尊极贵的地方了。。
铁木横梁、檀木桌椅、雕纹屏风、上等瓷器……
“这得多少银子?”
李二一有些牙酸,连连叹气。
这要是放在他处,能住这样的房子,他自然是极乐意的,奈何,自己现在是个囚徒。
虽然无人看管,可却出不得这个院子。
“里面的,出来吧!”
屋外,传来叫嚷,一护院推开房门。
李二一眼皮耷拉,心中不耐至极,但瞧见这护卫结实的身子,却还是得挤出微笑来:
“得嘞!”
“跟着!”
那护卫也懒得理他,转身带路。
‘狗眼看人低!’
李二一心中憋屈,却也没得奈何,只得跟着,这些天,他时不时就会被叫去给人说书,当然,多数是那位胖世子。
每每见之,他总是战战兢兢,这世子是个十成十的狠人,带他前来道城的王景奇,好歹也是换血大成的武者,就那么被枭首示众了。
每每想到,他心中就有些发酸。
走着走着,他察觉不对,怎么越走,越没人烟了?
这是图穷匕见了?
他心头一颤,就想询问,那护卫却是脚下一顿,面无表情道:
“一个时辰后出来。”
“啊?”
李二一小心的扫过四周,这处清幽之所,戒备却着实森严,暗里不知道,可单单明面上,就有着数十人巡逻。
且一个个都人高马大,精悍冷厉,远比带路的这护卫要强不知多少,头前几个,气息只怕比之带自己前来的老王都不差什么了。
换血大成的大高手啊,这里面……
他心如擂鼓,却也只得顺从进入,这是一间颇大的院子,里面房间就有十来间,院内各种花卉开放,香气扑鼻。
到这里,反倒是一个守卫都没有了。
‘这该不会是囚禁那位老夫人的地方吧……’
李二一整理了一番说书的东西,正要说话,就听得屋内传来声音:
“先生请进吧。”
“真,真是……”
李二一心头‘咯噔’一声,这声音他太熟悉了,真是那位老夫人?
“是!”
他一抖长袖,躬身进去。
不大不小的房间内,老夫人正襟危坐,见得他进来,微微一笑,而那屏风之后,好似还有一人……
没敢多看,这位老夫人的威势太足了,让他有些战战兢兢:“老夫人,您想听哪一段?小老儿好提前准备一二……”
静静的听他说完,老夫人起身,为他倒了一杯茶水,在后者受宠若惊之时,说出了让他浑身一哆嗦的话来:
“先生,你有没有拼过命?”
李二一吓了一激灵,‘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鼻涕眼泪一起下来:
“王妃饶命!小老儿手无缚鸡之力,实在,实在无法,无法……”
到底说了这么些年书,再联想着龙渊王府发生的事情,李二一哪里会不懂这老妇人的意思?
可这样的事情,哪里是他这么一个说书先生可以插手的?
这不是要他拼命,这是要他死啊!
“唉。”
老夫人叹了口气,将他搀起。
“老夫人饶了我……”
李二一受到了莫大的惊吓,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老身肯饶了你,那孽子,可未见得肯了。”
老夫人微微摇头:
“先生以为,我家那孽子,为什么要请你来王府?”
“啊?”
听得这话,李二一有些慌乱,联想着被囚在王府的前后,发现了不对。
一个小小的说书先生,即便说的好了些,又有什么资格被世子接见,并囚于王府?
“为什么?”
李二一声音有些发涩。
“先生仔细想想,你说的‘林教头’‘武二郎’到底出自何人的手笔?”
听得这话,李二一几乎脱口而出。
杨狱?!
这一下,他才猛然惊醒。
是了,相比起自己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说书先生,杨狱这样的后起之秀,世之天骄才是真个能吸引那世子的注意力。
老夫人也没隐瞒:“先生知不知道,你的那位朋友大展神威,先后杀了我家孽子手下的两尊宗师!”
“两,两尊宗师?!”
李二一几乎瘫在地上。
说书出身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宗师?
无论在武林之中,还是庙堂之内,宗师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他惊于杨狱竟然能杀死这样的大人物,又泛起惊恐,任谁被杀了两员大将,都会暴怒的吧?
自己,自己……
“可,可小老儿堪堪换血两次,有什么本事帮忙?”
李二一哭丧着脸。
在杨狱的帮衬下,他终于突破换血的门槛,并前进一步,换血两次,但这在王府之中,怕不是只打得过丫鬟吧?
不对,丫鬟也未见得打得过……
“先生的武道天赋,确实很差,不过……”
老夫人伸手入怀,手掌再度摊开时,就多了一灰扑扑,巴掌大小,好似‘勺子’一般的物什。
“这是?!”
窥见这‘勺子’的瞬间,李二一只觉胸腔一热,一股莫大的冲动从他心头升起,几乎就想上去抢夺。
好在反应了过来。
“这是一枚‘道果’!”
老夫人没有卖关子,坦言道:
“第一次见面时,老身就察觉到了这枚道果的异样,先生与其十分之契合,若有它相助,先生逃出王府,自不在话下。”
“道,道果。”
李二一的脸色有些呆滞。
这一小会的大起大落着实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心跳越来越强烈,直到满口答应下来,方才惊出一身冷汗。
道果虽然好,可命更重要啊。
可道果都攥在手里了,他就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来:
“老夫人明鉴,若,若这道果果真有用,那小老儿必然愿效力,可万一没有用……”
“若无用,那也是天意。”
老夫人叹了口气,实在也非很有把握。
潮起三千年,尤其是最近几百年,出土的道果着实不在少数,然而,并非每一枚道果都有用的。
“如此,小老儿就拼一拼!”
李二一心中滚烫,直至出了门,才终于忍不住看向掌中的‘勺子’,这细细一看,却原来不是个‘勺子’。
而是,
扫把?!
“奶奶,你何必牵连他人?”
李二一离去之后,屏风后红衣闪动,脸色稍有些苍白的裕凤仙走了出来。
那一日她奋力杀进龙渊城,击伤的宗师就有两人,哪怕身怀‘东龙’,也受了极重的伤,如今都不曾痊愈。
“非如此,他也不会有生机。”
老夫人转动手腕上的佛珠,有些疲惫:“这孽子越发的强了,只希望这位说书先生,能成吧。”
“越发的强了?”
裕凤仙微微一怔:
“投效他的宗师,拢共七人,如今死了两个,还有于方舟、南山霸代为牵制,他怎么也说不上越来越强吧?”
她是很瞧不上张灵峰的,在她看来,这胖子根本没有什么本事,若非王牧之师徒支持,只怕根本没人会效忠于他。
“凤仙,你若如此想法,那就大错特错了。”
老妇人微微摇头:
“你可知,为何龙福没甚出息,那孽障分明是最佳人选,你爷爷与我,都不愿让他接手龙渊道吗?”
裕凤仙茫然。
“四十年多年前,流积山大战过去还不到十个年头,在岭南道群山中,曾发生了一场大祸事!”
“一头‘山君’出世,引得八方云动,你爷爷当年带人前去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没说,我也不曾问。”
“但他带来了数枚道果,可惜,王府上下,无一人能使道果认主……”
老夫人带着回忆,道:
“直到那孽障出世……”
“好些年前有传言,说他出世就被道果认主,这居然是真的?”
裕凤仙大为惊讶。
“是真的,当时你爷爷大喜过望,宴开百席,邀请了不知多少亲朋,宴会上宾主尽欢,可直至结束时。
有一人姗姗来迟,他道‘二公子天赋异禀,生即为道果认主,可他必将为龙渊道带来祸患!’”
“就凭此人一句话?这人是谁?”
裕凤仙皱眉,她当然不喜张灵峰,可也不认同这什么批言。
“这人的话,实在不能忽略……”
老夫人叹了口气:
“他就是入主内阁的当今首辅,钦天监主,薛地龙!”
“钦天监主?!”
“是他,那时的他,虽无今日尊贵,可却也是晋位大宗师的神通主了,地位不逊公卿……”
老夫人回忆当年。
那一场宴会,最终不欢而散,她诞子不过百日,哪里听得这话,差点就动了手。
“……他说,道果分五类‘神、佛、仙、魔、妖’,可五类又有细分,神有天神,也有鬼神。
老二的道果虽为神,却是鬼神,且是穷凶极恶的‘判官神’!”
“判官属于穷凶极恶吗?”
裕凤仙有些诧异。
传说中,判官似乎不是恶神吧?
“据那薛地龙所言,判官神,分同小可,四大判官神,皆具两枚道果乃至更多,是一阶之极……”
老夫人眼底有着黯淡:
“如果说,老二是文判,那还好,可他,是武判……”
“文判主生,武判主死!”
第398章 神通道果不可控?
将满腹心思的李二一带回院子,那护卫又自折返回来,走进囚禁老夫人隔壁的院子。
一墙之隔,这间院子就越发的冷清,甚至有几分凄凉。
碧绿的青苔爬满了院墙,无甚花卉,只有一株春来也不发芽的老树孤零零的蹲在院子一角。
老树下、石桌后、轻轻晃动的摇椅上,横肉满脸的张灵峰阖眸养神,炙热的阳光透过老树不多的枝丫照在他的脸上。
没敢打扰熟睡的世子,那护卫躬身等候着,未多时,他听到了世子的声音。
“余先生,你信命吗?”
余先生?
那护卫悚然一惊,这才发现,老树下的石桌上摆放着棋盘,还有一人不时落子,与自己对弈。
宽大的青衫下,体魄匀称,一丝不苟的黑发束于脑后,不同于那位万象山人的其貌不扬,他这位弟子容姿清俊,堪称俊秀。
大宗师,余景。
护卫心头一颤,若非世子出声,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这位大宗师。
龙渊道城中,大宗师有着五人,可随着老王爷沉睡不醒,王妃荒废了武道,如今大宗师,仅有三人而已。。
除却王府大客卿‘公羊武’之外,就是万象山人王牧之师徒。
一门两尊大宗师,这不要说在龙渊道,放眼天下都是极为罕见的。
“信。”
余景左右手各落一子,随口回答。
“不信有命在天,是儒家第一大罪。问先生这个,是有些多余了。”
张灵峰叹了口气。
啪!
余景落子,淡淡道:“信命,不认命。”
“这话说的,难道这世上还有心甘情愿认命的?”
张灵峰哑然。
“人的命,看起来模糊缥缈不可言说,实则并不算什么稀罕的物什。改易命理,这世上能做到的太多了。”
余景正色道:
“皇帝为百命主,改易他人命理,实不过一言可也!远的不说,世子如今大权在握,同样可以影响千万人的命数。”
“大权在握,就能断人命运……”
不知想起了什么,张灵峰略有些感触,却也没有再说什么,看向护卫,那护卫一激灵,忙汇报。
“老太婆还是不死心。”
张灵峰似并不意外,摆摆手,让那护卫下去。
“人的思维,无法超越自己的认知……”
这时,余景弃子了,他摇摇头:
“哪怕能一心二用,可无论棋路还是棋力,其实都无法超乎自身的认知,与自己下棋,实在是无趣……”
张灵峰没搭话,整个龙渊道,没谁乐意与这位下棋。
“沧海、袁飞,短短时间,龙渊城九位宗师已去其二,算上被郡主伤到的两位,如今世子能动用的力量,似乎不多了。”
余景微微眯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余某有些好奇,世子究竟有什么依仗,才能如此不动声色……”
“我的依仗,山人自知,余先生何不去问问你家老师?”
“呵呵~”
余景不再多言,起身告辞。
张灵峰未起身相送,只是目视其离开,神色渐渐冷峻下来。
“世子,他此来是?”
阴影中,一个拄着蛇杖的乱发老者缓步而出,老迈的脸上有着忌惮与凝重。
“自然是怕我做‘大逆不道’之事,儒家的人,从来是这种做派……”
张灵峰面无表情。
“世子要小心这师徒两个,他们虽一向低调,可这些年里,城中儒生几乎都是他们的门人弟子,势力很大。”
蛇杖老者告诫。
“风老不必多说,我明白。”
张灵峰不愿多说,缓缓合上眸子。
嗡~
一抹幽光在只有他可见的眼底浮现,那是一张古老而斑驳的泛黄古卷,其上有着密密麻麻的字体。
他的目光一扫,落在了显现出赤红的两行文字之上。
“沧海、袁飞。”
随其心中默念,那四个赤红字体陡然变大,最终化作两道赤色洪流没入他的体内。
无人可见的细微之处,丝丝缕缕的红光扩散,从最为根本之处,改易着他的筋骨与本质。
“还不够啊。”
他微微自语,又望向那泛黄的古卷。
随其目光所至,一个个名字随之泛起光芒。
……
……
“没有见他打坐服丹,也未见他演武练功,可旬日之间,他的变化却堪称惊人……”
“是那枚判官道果吗?还是说……”
缓行于大街上,余景眼底闪过疑虑。
自明心见性以来,除却自家老师之外,在这龙渊城,他还是首次碰到如此无可捉摸的情况。
张灵峰的身上,似是涌动着迷雾,让他都看不真切。
“万物皆有其灵性本根,在先皇继位之前,但凡认主道果者,都是无缘于公卿王侯之位的。”
万象山,小溪前,王牧之盘膝大石上,不等余景询问,已然主动开口了。
“天人相冲,这也是儒家的禁忌。”
余景点头。
古往今来三千年,道果认主的神通主其实很多,真个走到‘举行仪式’这一步的,也不在少数。
大明承接诸朝底蕴,自然有着极为详尽的记录。
仙、佛、神、魔、妖,道果五类是古之流传,而大明四百年里,诸多考究之后,将其细化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单以神类道果论,就有‘天神、地祇、鬼神’等诸般细化,而根据可不是传说,而是那些有史记载的‘仪式’!
一如王牧之所言,因着有太多的例子在前,大明前三百多年,都极为排斥神通主,直至先皇继位之前,才有所改善。
不为其他,实在是道果‘仪式’太过不可控。
七百年前,曾有一小国之主,就因一枚道果‘玄鲸’而掘开了国内十八条水脉,旬日之间,淹死百万人,震惊天下。
“道果认主,其原理为何,如此多年来,也无人得知,但必然是神通主有着某一方面,契合了道果的特性。”
王牧之淡淡说着:
“有史记载,但凡神通主,无不与道果契合,或许天生,或许是后续改变,终归难以避免。”
“道果天生,人力执掌,终归有着霍乱与灾厄。”
“如老师所言,那张灵峰为道果认主,则不可避免的将会成为薛地龙‘批言’之中的那般?”
余景拧眉。
诚如他所言,他信命,却从不认命,对于这种一言断人命运的事情,有种天然的反感。
心中思量,有关于那位龙渊王世子的生平就自涌现而出。
生即被道果认主,在当年也曾引起莫大的轰动,百日宴上薛地龙的批言,在很长一段时间也曾被人津津乐道。
但老龙渊王何等人也?
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修罗,是以一口青龙偃月刀,曾于万军之中瞬杀大离军中两尊大宗师且全身而退的无双战将。
这样的人物哪里会信命?
事实上,百日宴后,薛地龙几乎被其劈杀于龙渊城外,直至如今,钦天监与龙渊王一脉的关系都极为恶劣。
幼年之时,王府之内也是父慈子孝,直至其八岁那年,一个自幼服侍他的奴仆,莫名其妙身死。
自那日起,龙渊老王态度大变,不但将其禁足府中,更拒绝任何人接触他,甚至于连服侍的人都没有留一个。
再思及那位老王爷昏迷之前,唯一的要求就是杀子。
这或许就是察觉到了什么?
“有所得,必有所缺。”
不知想起了什么,王牧之笑了笑:
“又要当和尚,又不想守那清规戒律,你乐意,佛也不乐意。”
“这倒是”
余景哑然失笑,却又不禁问出老问题:
“即是如此,老师何必选他?依着典籍所言,鬼神类道果极凶似魔,轻则倾覆一州,重则霍乱天下……”
“除了他,又能选谁呢?”
闻言,王牧之神色木然:
“你总以为为师的选择很多,事实上,并无什么选择,而且,时间也不多了……”
余景拧眉。
“大宗师,说起来好似很了不起,其实落眼天下,又算得了什么?”
王牧之伸出手掌,其上电光闪烁,时而如气,时而化水:
“阴阳化殛手,安不了天下,也救不得黎民,甚至于,连一颗粮食,也变不出来……”
“魏正先何等心高气傲,可也养不活十几万青州兵,换做你我,又能如何呢?”
余景沉默。
“多年以前,我以老师马首是瞻,整顿云州,展望天下,欲学先贤平天下,重现盛世……”
望着掌中氤氲的雷水,王牧之有些失神:
“可到得后来,我渐渐明白,老师的路子,是行不通的。他成与败,其实只在四个字……”
余景开口:
“简在帝心。”
“不错!简在帝心。我辈儒生,三千年里,学说繁多,其实,万变不离其宗,终归只是‘得君行道’,渴求欲一圣明君主,以施展抱负与主张。
我曾经也这么认为,然而后来,老师的治国十方被驳斥,被束之高阁,他也被一贬再贬后,我就有些迷茫……”
“但被老师禁足龙渊的这些年,我渐渐想明白了。”
王牧之的神色越发的漠然,口中吐露之言,在任何儒生耳中,都几可算是大逆不道:
“圣人靠不住,先贤靠不住,皇帝,也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