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以运指引,荡魔神锋!
“荡魔神锋……”
目视那老僧渐行不见的身影,天书老人不由得眉头紧锁。
玄黄世界树,扎根于混沌之海,枝叶可探入法则之海,其天然有接引诸般灵宝、造化之能。
百万年以来,玄黄天地间的修行者,几乎不必深入法则之海,因为寻常位阶主可以探寻之地的一切造化、灵宝、道果,都早已被这株世界树接引至天地之间了。
而荡魔神锋,是有史以来,世界树接引而来的最大造化之一……
荡魔神锋,于远古之前为天庭九极战神之一,九天降魔祖师所执!
“荡魔神锋……”
直至此时,寒月散人方才忍不住开口:“师尊,这老和尚是?”
“千佛天三教主,大悲光,修持不在为师之下……”
天书老人收敛心思。
玄黄界百万年传承未有断绝的宗门有且仅有两个,一为万龙巢,二则是千佛天。
这两大圣地于灵潮复起之时崛起,时至如今,多次起起落落,却仍把持着天下,极为神秘与强横。
而大悲光则是佛门三尊四劫灵相之一,成道于数万年前的一代佛门巨擘……
“修为不在师尊之下,居然只是千佛天的三教主……”
远眺了一眼那圣山之巅,佛光缭绕之地,寒月散人心中一凛。
在他心中,能够遨游于诸界之间,超然于劫数之外的师尊,自然是无上强者。
这老和尚能与自家师尊比肩足可见其人强横,但如此人物居然只是那千佛天的三教主?!
“这……”
寒月散人犹豫片刻,还是不由得发问:
“师尊,您曾说过,天海未开,则意味着此劫的天道未生,大神通者极度罕见,此界怎么会有如此多强者?”
来到此间虽然不久,但身怀天极惊世书,加之万法楼中的诸般讯息,寒月散人仍是对于此界有些了解。
可越是了解,越觉有些匪夷所思。
此方大界的底蕴固然极深,可在他看来与龙泉界也相差不会太多。
然而,龙泉界鲸吞诸界之底蕴方才有过九尊破限称尊者,且两两不见。
而这玄黄界,似乎远远超过……
“自然是有原因……”
天书老人拂袖起身,于山巅微风中极目远眺,似又看到了那一株无所不在,遮蔽天日,揽群星入怀的玄黄世界树:
“天道未生,可大道永恒,寰宇诸天,恒沙世界,终归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奇异存在……”
“玄黄世界树?”
寒月散人似也看到了那一株世界树,但心中仍觉难以置信:
“此树竟如此可怖可畏吗?”
龙泉界若非鲸吞诸界之底蕴,至多不过承载一尊破限称尊者,这可是天地!
一棵树,底蕴还能超迈鲸吞诸方天地底蕴的龙泉界?!
“可怖可畏吗?”
天书老人不禁默然。
比之他界,玄黄界唯一特殊之处,就在于这一株世界树。
此树有吞吐混沌,散逸玄黄,承载道柄,拔升天地大限之能,他游历诸界都未见过如此奇异之物。
可欲承其泽,必受其重。
正因这株世界树,玄黄天地方才会诞生那片孽海,才会被无数历劫归来者视为初选之地……
“走吧!”
心中喟叹,天书老人拂袖间上得飞舟,寒月散人自然是亦步亦趋,躬身于后。
“师尊,您真个要为那老和尚寻那‘荡魔神锋’?”
亲历了龙泉之变,即便是并未被牵扯其中,可寒月散人对于和尚,尤其是神秘莫测的和尚,天然就有一种忌惮,不想牵扯,只想远离。
“不得不为!”
天书老人凭栏而望,云海、群山、大地尽收眼底,却也掩不住眼底那一抹怅然。
龙泉之变,实是超乎了他的预料。
受那九天杀童之邀请,他曾以天书为凭依,推演过龙泉天地,甚至隐隐窥见了佛门燃灯仪式的一角。
在他的演算之中,应运之人,是以那钟离烈、李凝阳为首的八仙,应劫之人,则是狮神王与天宗道人。
天宗道人于最后大限时,决意终极一搏,败后自斩魂灵身躯,断了其体内道鬼夺舍之可能。
而狮神王屠戮天地,扫灭诸般宗门,最终在与应运八仙的争斗之中,唤出了被镇压于六道轮回玄功境内的,远古大妖英招……
他本以为自己算到了一切,可最后呈现于眼前的却是面目全非。
非但那位横空出世,提前开了天海大界,欲引天道重塑,自己还丢失了这么多年辛苦搜寻的天书残片……
“弟子明白。”
寒月散人神情一肃,躬身道:
“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弟子愿为师尊寻那‘荡魔神锋’!”
“你不成。”
弟子如此,天书老人心中也稍有些宽慰,却也还是摇头:
“世界树有接引诸般造化之能,却也有遮掩天机之能,凭你的修持,根本没有可能寻得荡魔神锋,灵宝,终归是择主的……”
“世界树若有遮掩天机之能,那师尊能算出荡魔神锋之所在?”
寒月散人微微苦笑,他刚才心中推演了一次,不出意外,一无所得。
“算不出。”
飞舟穿行于云海之间,天书老人眉头稍稍舒展:
“不过,灵宝择主,为师虽算不出荡魔神锋之所在,但却可算出天下间气数最盛、劫数最深之人!”
荡魔神锋乃无上至宝,若要出世,能让其认主者,本也只有寥寥而已。
天书老人并未隐瞒心思,也在传授弟子演算之道:
“天生万物,万类混同,纵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可必然也有脉络可寻……”
“弟子受教!”
寒月散人躬身一拜。
“呼!”
天书老人屈指一弹间,飞舟已没入虚空之中,寒月散人只觉眼前一白一黑,
再睁眼,已来至一处古朴道观之中。
“师尊所供之神像是?”
寒月散人环顾四周,道观中仅供一尊道人像,除此之外,只有一口八卦火炉在熊熊燃烧。
“此地乃古地,世界树于十数万年前接引而来,也是为师踏入修行之地……”
天书老人焚香一拜,方才道:
“此道君尊称‘妙乐天尊’、‘五显灵观大帝’,又称,
玄都大法师!”
麻了
熬不住了,睡醒写吧……
第23章 以运指引,荡魔神锋!(下)
“玄都大法师?”
寒月心中一转念,着实未曾听过这尊神名,不过远古八亿四千万年,仙佛犹如恒沙之数,他不认得也不奇怪。
却知晓,这尊道人像或许就是自家老师追寻的位阶……
“九劫万千神,皆没劫波中。你不认得妙乐天尊也属正常,但你切记,寻觅位阶图时,千万避开人尽皆知之神佛。”
天书老人肃然焚香,拜了数拜,才道:
“被劫波横断的如今,还人尽皆知之神佛,必然有着前人谋算在内。”
“弟子受教。”
寒月散人躬身,却不由得想起了那位西北王。
跨行三界,他所见之天骄人杰,几无可与那位比肩者,可就因为位阶的抉择,数次险死还生,不知去向。
“但,纵然无人知晓之位阶,也未必就定然没有前人谋算在内,终归要看运数。”
取出两方蒲团坐下,天书老人心情方才彻底平复下来,多年前天书残页被夺,对他的影响也是极深:
“你那位山海旧识的运道就算极差,数次险死还生方才避开了显圣之难,却偏偏又选了逆乱心猿这条崎路……”
“崎路?”
看着自家师尊略有些惋惜的神情,寒月散人只觉心头一凉。
对于所有亲历了龙泉之变的后世修行者而言,那也是令人绝望的一幕。
那般天赋才情都堪称绝世的存在,极尽所有的挣扎都不过求了个生死不知,
这若是仍在劫中,那未免也太过令人绝望了。
“那逆乱心猿难道也……”
“不好说,不好说。”
天书老人只是摇头,在弟子数次追问之下,他又自沉吟了许久方才道:
“比之恒沙也似的道果,位阶图却是越近大道越是稀少也罕见……
都说大道三千,可道路不乏崎岖断绝者,大多数位阶,至八极已是极限,根本无望追寻更高……”
八极之下,道果远比位阶图要珍稀的多,可对于任何成就八极的修行者而言,寻觅道果已非难事,真正难的,是位阶图。
“万仙图录中有着类似记载,据说,龙泉当世八极主,只有寥寥几人寻得七元位阶图……”
寒月散人心下叹息。
何止是七元位阶图?
他至今连契合自己的八极位阶图都未寻到,更重要的是,有些道路,根本不敢触碰。
龙泉之变的前车之鉴在前,他如何能不心生担忧?
“位阶图非天地自有,而是诸劫以来无尽修行者对于道果、天地、大道的领悟,是前人在己心与天心之间铺彻之道路,大道难行,自然越往后,越稀少……”
天书老人微微一顿:
“若为师所料不差,那逆乱心猿的后续道路,不在须弥,就在天庭!”
“这……”
寒月散人心头一颤:
“他未走显圣,已是恶了天庭,又打断佛门燃灯仪式,这,这……”
前路未绝,却尽在敌人手中,这只怕比前路绝断还要来得可怖了……
“九劫三十六重天,半数以上皆为神、佛所掌,他获罪两家,纵然未死,也可见其前路之崎岖了……”
天书老人默然。
那一刹,他是有机会截留天书残页在手的,但……
寒月散人心神摇曳,有悲有怒:
“天海未开之时,修行已是如此艰难,天海洞开之后,后世修行者,岂非无路可走?”
“如之奈何?”
天书老人轻声一叹。
有许多话他并未说出口,非刻意隐瞒,而是一旦点明,他怕自己这弟子此后都不敢再进一步。
逆乱心猿非绝路,却是崎路,其于九劫乃至于诸劫之前之所以声名赫赫的最大原因是,
此位阶与神佛两道不少位阶的仪式有关。
当世或无人知晓,但他却曾在某处古迹之中看到过只言片语……
“凝神静气!”
一叹之后,天书老人于神像之前躬身数拜,心神与法力齐齐震荡。
经由这尊道人像,心神归入冥冥之间,以此观天地星宇,众生气象。
嗡!
寒月散人心中微凝。
只觉无尽的气机飘忽纵横于天地之间,错综复杂,极尽繁复而又神秘莫测。
恍惚之间,他似乎触及了这方天地的本质,看到了那一株矗地拔天,环抱星海的世界之树。
无尽的玄黄之色充塞了目之所及,以他的修持,根本无从辨别任何一缕气机的来处与根底。
嗡!
似一刹不到,实则已是数日之后。
寒月散人从这奇异状态中跌落而出,只觉心神俱疲,汗出如浆。
再抬头,却见自家师尊长长吐息,汗气蒸腾,似也疲惫至极。
“难怪那大悲光要来寻我,却原来玄黄气乱,天下诸般数算之法,尽皆难为……”
擦去滴落的汗珠,天书老人居然都有些踉跄,好似耗尽了所有心神与气力,直接跌坐在地:
“寒月,你持打神鞭出,代为师去一遭‘玄天大州’,大丰王都……”
一句话未说完,这老道居然都有些喘不上气,好半晌才恢复了些许气力:
“为师被玄黄气机所反噬,需数载调息,你去那王都东城,等一人主动寻你……”
“师尊……”
寒月散人没来由得心中有些微忧虑,却在自家师尊的注视之下,也只得躬身应下:
“弟子遵命!”
……
……
嗡!
丝丝缕缕的香火飘忽间没入云巅,于星海之下,十日之上,那一片极尽神圣之天宇汇聚成海。
拔地超天般的圣山承载的天阙之上,香火信仰如海,灵机如云如雾。
千万座庙宇于灵云雾海中起起伏伏,洪亮的禅音不住回荡,洗涤着云海,天阙,乃至于虚空。
“玄黄气乱的如今仍能窥探天地玄妙,无怪乎敢以‘天书’为名,无怪乎世尊看重……”
一间古庙前,大悲光合十双手,于那天书老人洞彻天地的刹那,也极目远眺。
但目之所及,却只见玄黄一片,非但无有所得,反而被玄黄世界树的气机震伤,七窍皆有金血流淌。
“玄黄气乱则天地乱,母树震荡含劫,再去窥探,只怕就不只是反噬那般简单了。”
擦去金血,大悲光缓缓回头,洞开的古庙门后,走出一小小身影。
细看之下,那缭绕的佛光之下,是个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唇红齿白的小和尚。
“师兄!”
大悲光微微躬身。
这看似不过十余岁的小和尚,乃是如今千佛天大教主,宝月僧,成道还在他之前。
“嗯。”
宝月僧披着宽大僧衣,于佛光缭绕之下,来到古庙之前,似也在远眺玄黄母树:
“她去见你时,说了什么?”
“师兄……”
大悲光神情微微一紧,却还是躬身回应:
“菩萨路遇懿德元君,心有不安,不得已应了大天尊之邀,已去往天海大罗天宫,临别之前,嘱咐我等搜寻香火……”
“九兆九品的香火!”
宝月僧面皮一抽,纵然对于他而言,这个数字也堪称绝大。
“她抽身离开,却要我等往返奔波……”
“师兄慎言!”
大悲光神色一肃。
“呼!”
宝月僧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家师弟,淡淡道:
“为燃佛灯,我千佛天百万载积蓄之香火已去七八,九兆九品该如何去凑?”
“这……九兆九品虽多,可也并非不可凑齐。师弟以为师兄该当以菩萨为名,号召诸界佛门共聚一会,再做商讨……”
大悲光微微低头。
“上次佛会,是以‘世尊’之名发起,方才能唤动诸界佛门高手,这才多久,又要召集?”
宝月僧微微摇头:
“只怕她的名头,还不够!”
任何一缕香火,都是众僧侣辛苦传经、还愿所得,等闲不愿让出一缕。
遑论九兆九品这般大的数字?!
有佛国在前,一次勉强可以接受,再来一次,那即便是有那位女冠在,也休想轻易集齐!
“师兄!”
大悲光面色一沉:
“佛国将临,师兄日后万不能对菩萨不恭,谤佛者,要下无间……”
“无间?”
宝月僧面色微冷:
“七万年前,她横渡虚空来此之时,怎不提及谤佛下无间?”
“阿弥陀佛!”
大悲光诵念佛号,再不敢多言,心下不由一叹。
玄黄百万年,后世修行者与历劫孽鬼间的厮杀碰撞就不曾有过断绝。
自家这位师兄崇敬世尊佛法,可对于历劫归来的神佛仍是极为厌憎。
他成道稍晚,却也知晓,七万年前,慈航大士远渡虚空而来之时,千佛天内,可是不知死了多少‘佛魔’……
“你可传讯诸界,有多少人应诏却不好说。”
凝望着那虚实之间,足可遮蔽一切的世界树,宝月僧合十双手:
“虬龙王邀我去一遭赤心神州,此间事,随你做主便是!”
闻言,大悲光不禁皱眉:
“二师兄处?”
“你有‘菩萨’名头在手,还怕你二师兄?”
宝月僧哂笑一声,拂袖而去,消失在如潮佛光之中,却还是留下嘱咐:
“他人在玄天大州,百年内不会归来……”
“阿弥陀佛!”
望着自家师兄远去的背影,大悲光双手合十,神情也稍显复杂。
一而再,再而三的索取,心有不满的可不止是他这位师兄而已。
每一缕香火可都是辛苦积攒下来的……
心念转动,他也不由心中生出恼意来:
“只恨那天杀的孽畜,坏我佛燃灯仪式!”
……
……
焚香沐浴,辟谷斋戒!
乾苍离去的第二日,上好的灵香之气已弥漫了整座皇城,取自孽海深处最为纯净的灵水,也已煮沸,倒入了浴池之中。
缭绕的水汽之中,杨狱盘膝静坐,滚烫的池水浸泡之下,纵然是他也觉通体舒畅,些微疲惫一扫而空。
若是换做寻常人,这一池灵水浸泡之下足可脱胎换骨了。
“烂船也有三千钉,大周王朝的底蕴,着实不浅……”
这一池灵水,所点灵香皆是上上之品,而除此之外,诸般辅佐灵相修行之物,也大批送来寝宫来,杨狱也不免有些惊异。
因为这其中,还有着诸多道果、位阶图。
“一千七百六十九枚道果,两千三百四十二门十都位阶图,这皆是义父他老人家取自宝库的上品,涵盖神佛仙魔妖五类,甚至还有一门极道位阶图……”
乾山图神情肃穆,守在巨大的桌案之前,一一介绍着:
“陛下只管选取位阶图,其且所需之道果、神种、大药、法宝、功法,内库有则取,没有,义父也会取来!”
“老太师着实舍得。”
杨狱心中也是啧啧称奇。
这位老太师,霸道是真霸道,一句沐浴斋戒,就不许皇帝出寝宫半步。
但应运他修行之后的诸般灵物,也没有丝毫短缺。
此刻,这桌案之上,是十都道果与位阶图,但他清楚,这之后,还有九耀,乃至于八极!
大周十八万年传承之底蕴,不逊天下任何宗门,足可与那两大圣地比肩。
“义父他老人家……”
乾山图还想说什么,杨狱已摆了摆手,让其出去,眸光一转,已落在桌案上的诸般位阶图上。
那位老太师确实是出了力,因为在这诸多位阶图中,他居然看到了极道位阶图!
【十都极离凰位阶图】
‘这位老太师对我还是有所怀疑……’
扫视着诸多位阶图,杨狱心中明亮,他很清楚,这其实也是那位老太师的试探。
位阶不二持。
那位老太师仍是觉得他不是原主‘启’。
他若不从其中选一位阶图而修持,那么,二十七日后,他不但不可能接触天鼎大阵的阵眼,还要迎来那位大周太师的雷霆之怒。
不过……
“倒省了我去寻找位阶图与道果。”
杨狱心中有着期待。
截运有诸般强横之处,可对于他来说,位阶二持才是他最为关切之处,没有之一。
“兼修位阶……”
随意披了一件外衣,杨狱走出浴池,于水雾之间行至桌案之前。
神、仙、妖、魔、佛。
五类道果,诸多位阶图十分齐全。
神物自晦,桌案之上无有神光,也无异样的气机交织,若无缘的寻常人在此,只会以为是些古董,或破铜烂铁。
‘第二位阶的选择……’
没有以肉眼去看,也没有动用通幽与金精火眼,杨狱收敛心神,
沿着冥冥之中的轨迹去感应。
许久之后,他陡然睁眼,一口漆黑的剑匣,正映入眼帘。
“剑仙?”
大家晚安吧……早点睡,今天耳鸣了一天,不能再熬夜了……
第24章 一叶孤舟泛幽海
神物自晦,任何道果于认主之前都必然会掩盖灵异,等闲位阶主若无法眼之类神通道术,都无从寻觅、窥探。
但,道果于外显,终归是与其道有关。
比如紫金吞煞葫芦外显便是葫芦,镇邪印外显就是印,
外显为剑匣者,不问可知,多是剑仙位阶。
不过……
轻抚过墨色剑匣上细密繁复而又冰凉的纹路,杨狱稍有些惊讶:
“这口剑匣……”
卡察!
杨狱只是心念一动,这口剑匣已是应声而开,而一如金精火眼所见。
“有匣无剑?”
剑匣之内,有着四处暗格,似乎本来应该摆放着四口神锋,但此刻却皆空着。
呼~
剑匣开启的刹那,已化作墨色流光消散,没入了杨狱的手掌之中。
他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这枚道果顺着冥冥之中气数的指引,向着他体内极深处流溢而去。
位阶二持!
嗡!
杨狱心念微动,已自魂灵深处寻得了那枚剑匣道果之所在,
与其一同出现的,还有位阶图。
【斩魔道人位阶图】
【品阶:十都】
【核心道果:除魔剑匣】
【神通:斩魔剑气】
【于极尽杀伐之中诞生的位阶,持此位阶者,不可炼化法宝、不可修持其他道术、神通、功法……】
【仪式:除魔百余,即可晋升】
【可晋升位阶:诛魔剑仙(九耀)】
【持之可入天海(天海已开)】
【斩魔位阶,一脉相承,晋十都自可得九耀‘诛魔剑仙’位阶图……】
……
“嗯……”
感受着心海之中翻涌的讯息,杨狱眸光微凝。
这斩魔位阶,仅从前半部分去看,可谓平平无奇,且还有无法炼化法宝、修持功法的缺憾。
但‘一脉相承’四个字,却足以弥补所有缺憾,让他也稍有动容。
一脉相承的传承位阶,纵然在远古九劫极盛之时,也是极为特殊与稀少的。
而他一路走来,跨行诸界,所见之传承位阶,不过是元本的‘四废星’、秦厉虎的‘武曲星’,梦回远古时所见的韦驮天等寥寥几人而已。
此类位阶一脉相承,仪式完成则自然可呼唤上位位阶以及其道果,比之寻常位阶的优势可谓大了太多。
比如秦厉虎,其在山海之时,修持远不如王牧之、真言道人,可到龙泉之后,却是第一个晋至九耀,
且他离去之时,八极位阶图也已到手,一旦成就,就是武曲真君!
“斩魔、诛魔……这门传承位阶似乎直指向远古天庭的司魔战神……”
有着龙泉界百万年底蕴在身,杨狱很快已经意识到了这门位阶的强横。
司魔战神,属于远古天庭,于诸御之下,威名最盛,神通最强的九尊大神之一,九天降魔祖师,其地位可不逊于那位司法天尊!
“这斩魔位阶或许就是原主‘启’的造化?还是说……”
杨狱心中谨慎,却也有着明悟。
截运之强,全在所截之运,截之微运,成则微末,截滔天大运,所得必然滔天。
而他所选择的,可是所有可截之运中最为强横的‘运’!
“这大抵便是大周王朝十八万年气运的余荫所在了,可惜前主未能坚持到这一天,不过,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出现在我截运的选择之中……”
截运非夺运,其所截者,是前主无可争者,亦或者说,失败之后,旁落他人的大运。
嗡!
杨狱心中转念之时,心海之中已有光芒大作,有魔猿长啸,流光如火。
在他的注视之下,那一口斩魔剑匣缓缓浮现,犹如石碑般矗立于被业火焚烧的逆乱心猿身前。
位阶二持,竟出奇的顺利,没有他预想中的冲突与碰撞,甚至于有些相辅相成的味道。
嗡嗡嗡~
心海震荡,逆乱心猿与那斩魔位阶还在缓慢交融,熟悉之中。
“斩魔、诛魔……最终,降魔,司魔?”
心中微一转念,杨狱并未细看,一转身已进入了暴食之鼎。
幽沉的鼎内,关于‘羿’的记忆画面泛着微光。
“羿的气息……”
光芒下,杨狱心中默然。
纵然八极成就,人仙第四步跨出,他仍然无法找回被斩去的记忆,
纵然暴食之鼎内看了万千遍,一出此间,仍不可抑的要遗忘。
“这已非大神通者可以办到了!羿的存在被彻底抹去了……”
于微光中坐下,杨狱的神情变化,于外界压抑的诸般思绪,在鼎内终是涌上心头。
忌惮、担忧、不甘、愤怒、杀意、颓然……
神佛尚有七情扰,杨狱更未修持压抑七情之功法神通,诸般情绪只会比寻常人更勐烈无数倍。
只是于暴食之鼎外的任何地方,他都不曾流漏而已。
“抹去存在……夺舍老爷子的,真是那位传说之中定下天规束缚诸天神佛妖魔的大罗天主,神庭大天尊吗?”
担忧不甘。
龙泉之变,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些历劫归来的远古大神通者的可怖可畏。
那位自称慈航的女冠尚且如此,那堪称神话中的神话般存在的大天尊,又该是何等之可怖?
杨狱静坐许久方才将诸般思绪杂念尽数压下,克制着自己杀去天海的冲动。
“老爷子……”
将那口断刀食材放于鼎内,杨狱收敛了所有心神出得暴食之鼎。
这时,两方位阶的交融已到了尾声。
两色光芒交织流转,犹如磨盘般徐徐转动,最终,在杨狱的感应之中,再无任何排斥,似乎真个融为一体!
嗡!
也是这一刹那,杨狱心有所感般伸出手,那口剑匣随之立于掌心。
“斩魔剑匣中,有四口神锋,完成仪式,就可寻得其中一口,晋升九耀……”
剑匣入手,诸般讯息自然涌上心头,杨狱微一转念,已催发通幽,
沿着那冥冥之中的律动,望向了虚空深处,隐隐间,只觉似有若有若无的剑气,在极度遥远之地呼唤他……
“这便有所感应?”
杨狱稍有些惊异,微一犹豫之后,留下一分心思于外,心神一动,已跨入了法则之海!
呜呜~
生机萧瑟,枯冷寂寥。
沿着冥冥之中的律动,刹那都不到,杨狱的眼前已再度浮现出那一片深邃浩瀚,无尽无垠,大似无边的宇宙星海。
无尽的黑雾、黑水,天空昏暗而阴冷,万物归墟之气,足可令任何位阶主为之忌惮。
自入龙泉寻得立庙封神,以香火接引道果的手段后,他就极少入法则之海。
此刻入内不由得微微一怔,一片黑雾之中,一叶孤舟似已等了他许久,似是感觉到了他的到来,破浪破雾而来。
“老爷子……”
杨狱心头一酸,默然上得这一叶孤舟。
形若乌篷船的小舟船舱内,摆放着各类的奇珍、道果以及残破的法宝碎片,或不知名的火焰与冰晶。
“太乙精金、纯阳火焰、天龙冰晶……”
不大的船舱之内几乎被各类奇珍填满,不少甚至滚落到了甲板之上。
这些奇珍无一不是宇内少见,诸界难寻之物,此刻却乱糟糟的堆在一起。
默然看着这些奇珍,以通幽感受残留的气息,他甚至可以看到老爷子有些惊慌忐忑的一次次出入法则之海,将诸般奇珍从山海搬来,堆在船舱内。
卡察!
小舟似不堪重负般发出呻吟,无底黑海泛起层层涟漪。
纵然从黑山县搬到了西北皇城,从边城小吏成为太上皇,老爷子的心性仍如之前,不甚大胆,每每得些无甚,无不堆在床下。
能让他冒着宝物丢失的风险将所有家底都搬来此间,必然是他在那之前就已经感受到了什么……
“啊二~”
杨狱默然失神,一时之间甚至忘了感知四周,直至听到一声异响从船内传来。
“这是?”
杨狱看向船尾,却见得一拇指大小的石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此刻正看着他,满脸惊恐。
“老爷子那头驴?”
深吸一口气将心中伤感压下,杨狱一伸手,已将那满脸恐惧到好似要裂开的石驴抓在掌中。
“啊二……”
石驴梗着脖子大叫。
“这驴的灵性似乎强了极多?”
杨狱心中微惊。
老爷子最早得到这口小石驴的时候他就已见过,那时这驴虽也有些神异,问便有答,但却十分呆板与木讷,便是裂开也无甚反应。
但此刻……
“老爷子现在在何处?”
“啊!”
石驴的大叫戛然而止,它惊惧的眼神比之之前更多了一分哀求。
下一刹,就又自裂成了两半。
“……”
弹出一缕灵炁助这头小石驴黏合身躯,杨狱试探性的询问:
“天海?”
石驴惊惧稍褪,却还是满眼哀求的点点头,好似不想让他再问了。
“小弟他们,也都去了?”
杨狱问道。
他并未回山海,但无间化身却是已跨行而回,但西北皇城仍在,那熟悉的小院却已不见了。
老爷子、婆婆、小弟、秦姒,甚至是李二一与两只狗,门前桃树都消失不见……
“啊二!”
石驴点头。
“我记得你可以回话……”
杨狱余光一扫,在一堆奇珍之中看到了老爷子留下的城皇牌位。
“不,不想,不要问……“
牌位在手,杨狱方才听懂这石驴的叫嚷:
“会死,会消失,都会消失……”
石驴惊恐莫名,尤其是杨狱拿到了牌位后,更是差点晕倒:
“不要,不要问!”
眼见这小东西如此恐惧,杨狱心中虽然有些焦虑,却也没有勉强,将其放下,任由它一头扎进船舱。
【神道之驴】
【等阶:九耀】
【品质:优】
【特质:四】
【汇聚香火:可自发吸收天地间一切无主回应之香火,因香火无主,故无需还愿……】
【神力:神道地祇伴生之物,天然有运转神力之能……】
【灵性:泥胎沾染玄奇之气而诞生一缕灵智,有成灵之潜力……】
【指路:地祇皆为天书孕育,冥冥之中,有指引道路之能(或有错漏)……】
【九劫天海界,东极神州一土地伴生属神……无尽岁月之后被唤醒,沾染莫名气机而开启一丝灵智,有汇聚香火,催使神力之能……】
……
通幽之下,这头石驴的跟脚一览无余,杨狱知晓这也是老爷子留给他的,心中却只有担忧与凝重。
通幽所见并不详尽,可他便是猜也猜得出,这石驴之所以有诞生灵性之征兆,只怕也与那位大天尊有关……
……
……
呜呜!
小舟穿过黑雾,其速极快,身处其上,可以极大的扩展在法则之海中深入的距离。
以杨狱在持戒法上的造诣,本可在法则之海深入月余脚程,但有此船加持,足可走得更远更快十倍。
不但没有消耗,反而有滋养魂灵之用,除此之外,更隐隐有加持视野之能。
以通幽观之,此船似也无甚特殊之处,但却比其上的诸般宝物都还要来的珍贵。
“世界树……”
杨狱于甲板上极目远眺,隐隐间,他似可看到玄黄天地那一株拔地超天的世界树,
其枝干犹如无数触手,甚至探入了这片法则之海,所过之处,黑雾退散,黑海震荡,一切奇珍异宝尽被掠走……
“难怪玄黄界的诸般位阶主鲜少出入法则之海……”
杨狱心下摇头。
玄黄世界树遮蔽之地可谓极大,若无小舟,他如今之修持都没有把握能走出其笼罩之地。
强自为之甚至可能迷失在这片万物归墟之海。
呼呼!
被玄黄世界树笼罩之地,没有任何气机留下,无论好坏,尽被一扫而空。
杨狱驾驭孤舟穿梭于黑雾之间,足足十余天,方才接近了那处剑气呼唤之地。
但……
“剑在玄黄树上!”
缓停下小舟,杨狱缓缓抬头,于此间,他看到了一片似虚似幻,却比星斗更为巨大的树叶。
剑气波动之处,正在那树叶之上。
而让他驻足的,不止是那树叶与剑气,还有那隐约可见,锃光瓦亮的脑门,
以及那赤色十二品的莲台!
莲花台座,代表着佛门修持功德,一品为下,九品最高,传说之中的九大王佛,也方才坐九品莲台。
这十二品……
杨狱眼皮一跳,不假思索便要退走,可下一刹,他却勐然停下孤舟。
“天海易寻,大罗难近,神庭之地,纵成道者不得允许,也难进出……”
玄黄树叶上,素衣和尚微微一笑:
“小僧在大罗天上有条路……”
第25章 欲反天者谁?
九劫三十六重天,乃是八亿四千万年间最为强横的势力,
任何一重天,皆可横压寰宇诸界的无穷生灵。
传言中,天外有天,而大罗天,为九劫第一天,是真正意义上的无上天!
相传,那是天道之所在,无尽奥妙汇聚之地,纵然大神通者、成道者,无诏都不得入内。
而事实上,绝大多数的位阶主根本没有可能跨入天海界,更不必说是大罗天了……
“你说,你在大罗天上有条路?”
孤舟停于墨海上,杨狱眸光幽沉,隔着玄黄世界树弥天也似的阴影,他仍可清晰的看到那莲台上微笑的和尚。
“虽不是所有出家人都不打妄语,但小僧必然是其中之一。”
莲台上,青年和尚含笑点头:
“因为这是小僧所持之戒。”
“你持戒妄语?”
杨狱心中微动。
他以金精火眼望去,只见一片玄黄光芒之下,那和尚宝相庄严,比之寺庙中的佛像还要神圣与威严。
“是,却不全是。”
青年和尚合十双手:
“贫僧持‘八戒’。“
“八戒?!”
杨狱眼皮一跳。
他持戒多年,对于‘持戒’的认知自然极深。
所谓持戒绝不仅仅是为了避免迷失在法则之海中,更是人心之锚点。
欲以人心掌天心,持戒乃是必然,无有此锚点,纵然再如何坚韧之心灵,都无法在浩瀚如海的道韵中维持自我。
但八戒……
“传说中,真正的佛陀持八戒,不杀生、不妄语、不淫邪、不嗔、不怨、不喜不悲不怒……”
持戒法并非越多越好,持戒为锚点,可也是束缚,更可能被其他人针对。
要知道,一旦破劫,纵然是佛陀菩萨都要心神大乱,轻则跌落莲台,重则要归墟入海。
“你……”
看着莲台上的和尚,杨狱心头震动,已是认出了其人的身份。
穷九劫八亿四千万年,有记载的,持八戒者也不过寥寥而已……
“你是,三葬和尚?”
“道友得金精火眼不久,居然已能看破小僧的行藏跟脚?”
三葬和尚言语间似有诧异,但杨狱却根本无法感觉到其人的情绪波动。
恍惚间,只觉其人如海、如天,浩瀚缥缈不可测……
“真是他!”
杨狱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心下却不由得松了口气。
敌人的敌人即便不是朋友,但也好过敌人。
这‘三葬和尚’与‘白骨菩萨’、‘阴尸法王’、‘业火天僧’并称为九劫四大佛魔,自然属于此类。
“杨道友认得小僧,那何不上来一叙?”
三葬和尚邀请道。
“你认得我?”
杨狱不为所动:
“你意欲何为?”
对于这些历劫归来的道鬼,无论其看上去是善是恶,他心中都有着莫大的警惕。
哪怕他对于‘大罗天上的路’很有兴趣……
“龙泉之变,道友先拒显圣,再破须弥燃灯仪式,虽险死还生,却也名动寰宇诸天,小僧自然认得你!”
瞧出杨狱的警惕,三葬和尚却也不甚在意,仍是含笑邀请:
“道友既知小僧是谁,也应当看过‘西行游记’才是,怎么不知小僧来意?”
“嗯?”
杨狱眸光微眯,自然知晓这和尚话中的涵义。
西行游记所记载的,就是这位三葬和尚丈量天地,欲合‘仙佛神魔妖’五类的过程。
其一路上,试手神佛,降服妖魔,可谓是神通无量,法力无边。
而其一路上慑服的神魔中,就有‘逆乱心猿’……
思及此处,杨狱心中不免有些复杂,前世与今生,又因这似是而非的记载而有所重叠……
“道友深陷劫波,对历劫归来者有所警惕也是难免,但这世上,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三葬和尚下了莲台,只一闪,已来至孤舟之前:
“那猴子尚不屑于夺舍后来人,小僧自问比他还是强上一些……”
“逆乱心猿。”
感受着心绪中涌动的莫名情绪,杨狱想了想,还是邀这和尚上船。
“善!”
三葬和尚踱步上得孤舟,不经意扫过船舱却也不由得一怔:
“法则之海虽为万类归墟之地,可其中多是凶险,少有造化,道友的运气倒是极好,极好啊!”
杨狱只是看着他,静静不语。
三葬和尚眉头剧烈的跳动了几下,又自平复下来:
“逆乱心猿,乃是崎路。此位阶,即便在诸般极道位阶中,也属于最为难走的路子……
当然,行此路,你倒不必担忧谁人阻路,因为你前面,大抵没有人!”
“没有人?”
杨狱听出这和尚语气中的复杂,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其人的情绪波动。
“是啊,没有人。”
三葬和尚微微叹气,可很快已是收敛:
“祸福总是相关,前面有人不是好事,没人,也未见得不是坏事……
逆乱心猿欲晋七元,有且仅有两条路,于神道,可为‘大圣’、于佛,可为‘斗战’!”
大圣,斗战!
杨狱的眼皮不由得跳了一下,那似是而非的感觉越发的强烈了。
“怎么,杨道友居然听说过?”
三葬和尚十分敏锐:
“小僧记得,终九劫八亿四千万年,逆乱心猿时时有,可走通七元之路的几个,存在的痕迹都被彻底抹去了……”
“这般隐秘,杨某自然没有听说过,只是有感于前路艰难而已。”
杨狱收敛心神,佯作好奇:
“道友说,九劫走通七元之路的几人,都被抹去了痕迹?
抹去痕迹,是指?”
“自然是……不可说,不可说。”
三葬和尚猛然闭口,片刻后才长出一口气:
“此事,不能再说,道友也最好不要再问……”
“被抹去……”
杨狱点点头,但心中总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些什么,可无论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道友路至此间,已是尽矣!”
三葬和尚如是道。
他说的十分严重,杨狱心中却无甚波澜,只是皱眉道:
“说了许多,道友却还没说在此等候杨某,所为何事?”
“小僧不是说了?大罗天上,小僧有条路……”
三葬和尚合十双手:
“小僧从来不打妄语。”
“有条路……”
看着含笑不语,实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三葬和尚,杨狱眉头微拧,拿捏不准其人来意:
“有条路,然后呢?”
“自然是……”
三葬和尚神情一肃,甚至于面上有着神圣至极的光芒闪过:
“踏破南天门,打入凌霄殿,再造大罗天!”
“……”
三葬和尚的声音高而洪亮,杨狱听得真切,一时间也觉无语。
大罗天是什么所在?
诸天仙神汇聚之地!
遥隔无垠虚空,他当然看不到天海界,可经由活死人‘吕生’,他隐隐也可以察觉到天海界那堪称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位大天尊,一念间拨动三百载山海岁月,于无尽虚海之中将天海界托举至寰宇至高处,引得万界灵潮滚滚而至,时空长河,也被其撼动。
其后二三十年间,天海犹如时空上最为耀眼的道标,不知吸引了多少神魔历劫归来,更不知有多少当世位阶主前去投效!
打上大罗天?!
再看三葬和尚一脸正色,杨狱不禁摇头:
“道友真个不打妄语?”
“小僧听闻道友曾经也是头角峥嵘,反骨堆里长出来的,怎么如今如此的胆怯小心?
小僧本以为你会欣然响应,纳头就拜,一道杀向大罗天,将漫天神佛都打落神坛……”
三葬和尚稍有些失望,转身看向了那一片玄黄树叶:
“口舌果然非小僧所长,还是你来吧!”
嗡!
三葬和尚的话音飘荡之间,玄黄树叶上有九色流光一闪而过,
下一刹,孤舟连同那片所在的虚空,尽被挪移而动。
杨狱虽有察觉,也可抽身离去,但却还是任由这九色神光将自己挪移过去,因为他认出了叶上之人。
“谛听!”
交织如瀑的九色渐渐褪去,谛听现出人相,那是个一脸稚嫩中甚至有些腼腆的柔弱少年。
“杨道友还是这般谨慎。”
谛听轻抖袖袍,取出桌椅酒菜之类,请两人入座,这次,杨狱没有拒绝。
“不谨慎,杨某只怕早已死在龙泉界,哪有今日与两位见面的机会?”
见到谛听,杨狱心下终是稍缓了几分,对于这尊幽冥界的神兽之王,他还是放心些的。
至少看起来比那位三葬和尚要正常许多……
“倒也是。”
谛听想了想,不由得点点头:
“十劫之动乱远胜当年九劫初,道友小心些,也是应该,毕竟,没死的老家伙们,太多了些……”
杨狱没有回应,只是看了这一人一兽一眼。
“你我,也是老家伙。”
三葬和尚叹了口气:
“谛听你也就罢了,小僧年岁也不太大,怎么就沦为‘老家伙’行列了?”
“差不多,差不多。”
谛听哑然。
“差不多?”
三葬和尚冷笑:
“九劫八亿四千万年,你大了小僧将近八亿年,你说差不多?”
“差再多,你也是九劫中人,天道不会将你认成十劫生人!”
谛听话至此处,不自觉得打了个寒颤,看三葬和尚脸上的笑容消失,忙转移了话题:
“三葬大师说得对,这世上并非非黑即白,历劫归来也有诸般法路,并不能混为一谈。
我等对你,实无恶意,相反,你我才是一路人。”
“一路人?”
杨狱不置可否。
对于这两位的来意,他心中有些猜测,但比起这个,他对于这两人本身的存在更为好奇。
近距离接触之下,他隐隐可以察觉到些什么,这两人,似乎在刻意的保持自己的‘人性’……
“比之九劫乃至于诸劫之交,此世都要艰难,也要险恶太多,这固然是大天尊自承劫波为诸神佛开辟了一条生路,也是因为,道以九为极,劫以九为终!”
于这玄黄树叶上,谛听似乎大胆了许多,开口便是隐秘:
“古老相传,十劫蕴含着万劫不磨之真谛,此劫,本就极为特殊,极为凶险……”
“万劫不磨……”
杨狱若有所思。
如果说,长生是凡俗之追求,那么,万劫不磨就是一切成道者之追求。
无论是九劫、八劫还是更早之前的岁月,任何有望见道者,都在追寻那亘古不易,万劫不磨之境界。
“相传,八劫之时,有一成道者,名唤魔寿道人,其与天地同寿……”
“说远了。”
见谛听还想说什么,三葬和尚顿觉无语:
“你莫不是要一路说回初劫去?”
“那,长话短说?”
谛听轻咳一声,看向杨狱。
“对于这些远古隐秘,杨狱自然是有兴趣的……”
杨狱放下酒杯:
“但此时,我更想知晓两位刻意等待在此,到底意欲何为!”
“这……”
谛听下意识看了一眼三葬和尚,见后者脸色还未沉下来,忙道:
“三葬大师从来不说假话,他所说,句句为真!”
字字为真?
杨狱心中越发古怪,想了想,还是不解:
“若杨某所知不差,三葬大师的前路当在须弥,为何直指大罗天?”
杨狱自然不解。
天海开启而佛国未降,这位三葬和尚欲在此刻夺取更高位阶,这自然不难理解。
可他分明记得这位三葬和尚的前面,应该是九大王佛之一的大日尊王佛才是。
怎么又扯上大罗天?
“你不知?”
谛听一怔,旋即恍然:
“你耳目闭塞,却是不知。那日祂开天海时,也曾动荡时空,夺了‘大日道果’镇于大罗天!”
“此道果,别无可替。”
三葬和尚合十双手,正色道:
“小僧欲登大罗天,倒是谛听,要去须弥……”
“嗯?”
杨狱看向谛听。
对于这位幽冥神兽之王的心思,他自然是能猜测到几分。
无数年为人坐骑,此刻见得曙光,若无其他心思才奇怪。
“三葬说动我了。”
谛听点点头,神色平静,却又十分之肯定:
“八亿四千万年才有此机会,纵然极尽凶险,也该一搏了!”
杨狱心下了然,却也有些好奇:
“你有聆听万类时空之能,素来谨小慎微,不知三葬道友如何说服你?”
谛听默然,道:
“我想骑祂!”
第26章 先天劫宝
呼呼~
世界树的阴影覆盖了目之所及的大片海域,仅有的一片玄黄之叶上,似有山川起伏,草木摇曳。
“大劫未来之时,我为诸佛龙象,大劫来过之后,我若仍为诸界龙象,那这大劫,岂非白来了?”
谛听似有几分激动,这对于他这般有聆听万类时空之能,存活久远的老古董而言,是极为少见的。
他的神情无甚变化,杨狱却隐隐可察觉到他心中的挣扎。
这尊不通杀伐的幽冥神兽之王,对于将行之事有着莫大的犹豫与忐忑,但最终恢复平静:
“八亿四千万年才有这两劫之交,若不一搏,怎能甘心?”
话至此处,谛听不再言语,而三葬和尚抚掌而赞,也看向了杨狱:
“此刻,天海不过刚开,天道还未重塑,纵然是那位已出道外的大天尊也远未重登巅峰,看似天海凶险至极,实则这是最后的机会!
一旦等得那些位纷纷成道,莫说是你,便是小僧,也觉可怖……”
‘最后的机会……’
杨狱眉头紧锁。
他从来不是他人眼中容易被蛊惑说动的莽夫,纵然不得不行险一搏,也会在心中权衡、思量再三,寻找最为稳妥的破劫之法。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被打动,因为他深知那些历劫归来的大神通者的可怖。
可越是如此,他才越发谨慎。
见他如此,三葬和尚也不恼,心中反而点了点头。
临大事需静气,他虽觉这小子谨慎过头,实在不契合逆乱心猿,但也不得不承认,唯有如此,才能从动荡混乱的时代中存活下来。
“天海乃诸界之核心,大罗天乃九劫至尊天,欲登其上,只凭你我几人只怕不够……”
杨狱看向三葬和尚。
此刻他心中仍有不少疑虑,却也不想就这么拒绝。
在已然得罪神庭、须弥两方无上天之后,他所能借力者,本就寥寥而已。
再来者皆拒,未来真个欲登大罗天时,却又能去何处寻得助力?
闻听此言谛听微微一笑:
“须弥、神庭、三十六天横压寰宇诸天已不止亿万年,前行无路者,又何止你我几人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九劫之时,无人可撼动须弥、神庭,无人敢触那位大天尊的无上威严。
但如今,已非九劫!”
三葬和尚的眸光极亮,涌动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意欲挑战其尊位者,可不止是你我而已!”
“哦?”
杨狱心中微动,却也不甚奇怪。
九劫之年,神庭、须弥横压万界诸天,可谓是威势无双,纵然后来者有人天纵奇才,也难撼动前人的位阶。
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就甘心俯首,如三葬和尚这般九劫之时就与神佛争锋者少,如谛听般静待天时者,却是极多极多。
事实上,仅从龙泉之变他就可以察觉到,不但须弥、神庭之间各有算计,便是须弥、神庭之内,也绝非铁板一块。
“只是,具体是谁,暂时却不能告知道友。非是不信,而是,事以秘成,以言败……”
谛听适时开口:
“正如道友的存在,除却我二人之外,也无任何人知晓。”
“这自然是应有之意。”
杨狱心中有些好奇,却也没有追问,他心中警惕,这两位也未必就真个信他,这再正常不过。
“善!”
三葬和尚微微一笑。
有谛听开口之后,他就恢复了平静,显然真个不善言辞。
杨狱问道:“敢问两位,准备何时登天?”
“按理说是越快越好,但,不好说。”
谛听微微沉吟后道:
“道友也曾横跨诸界,当知诸界之间的岁月流逝并不相同,
这根本原因是十劫之天道尚处于混沌之中,而随着天海开启,诸界之岁月流逝,渐趋一统……”
“待得诸界岁月一统之时,天海必将洞开,而那时,就是我等登临大罗天之时!”
岁月一统?
杨狱心下微动,他心知这两位还有诸多隐秘,但此刻也不想再多做追问了。
“杨某持戒不深,无法与两位相比,若无他事,这就告辞了。”
“不忙,不忙。”
谛听为几人斟上水酒:
“道友既已至玄黄,想必也察觉到了玄黄天地与诸界的不同之处吧?”
“玄黄世界树。”
杨狱抬头。
玄黄世界树大到了无法想象与形容,即便此刻,心中思及,就可见到其遮天蔽日之伟岸躯干。
“不错,玄黄界不同于诸天万界之处,就在于这株玄黄世界树!”
谛听点点头,似有些感慨与凝重:
“玄黄之根,万物之母。这株世界树有汲取混沌、攥取法则之海玄妙以滋养自身之威能,也因此,玄黄天地之大限,高于诸界,甚至于高于此刻之天海界!”
“高于天海界?”
哪怕早有预料这方世界不同凡响,可闻听此言,杨狱心头还是一惊。
天海界,乃万界之中心,一切灵炁最终汇聚与沉淀之地。
不止是九劫,诸劫以来,都是寰宇诸天之核心,承载一代代天道之地。
天界、神界、佛界、妖界、魔界……传说中无数不可知之地,尽在其中。
这世界树……
“龙泉界的万仙图录虽囊括其百万年底蕴传承,可对于远古秘辛着实也无太多记载,许多东西,道友只怕未必听说过……”
于这玄黄树叶上,谛听比之之前数次见面都要坦诚许多:
“道生天,天生万物!你我之辈,乃至于所见所闻之一切存在,皆是天道所生!
于远古,统称为‘后天生灵’!”
“后天生灵?”
杨狱眸光微凝,不由得窥向了暴食之鼎,鼎壁之上,关于跟脚的记载……
‘天道之下,最为完美的后天造物……原来还有这一层意思?’
“不错,一切生于天后者,皆为后天生灵,包括神兵、包括玄天灵宝、包括你我!”
谛听长出一口气,却不由得低头看向脚下的玄黄之叶:
“而这株玄黄世界树,先天地所生,也被称之为‘先天劫宝’!
其非天生,而是道生!”
先天劫宝!
三葬和尚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他本是很好奇杨狱听闻隐秘的反应,见其似有恍然却无甚惊诧,不免更好奇了。
“道友听说过‘先天劫宝’?”
“曾见过只言片语。”
杨狱收敛心思,心下着实有些恍然。
‘劫波中不灭之草……原来是先天劫宝?那么,暴食之鼎所炼化的,其实并非是玄黄天地,而是玄黄世界树!’
此刻,杨狱心中着实有些震荡翻涌,但他反应很快,刹那就压下心头躁动。
谛听似有所觉,但也佯作不知,自顾自道:
“大道所生,先天地而孕育,此类劫宝蕴含不可思议之威能,也是迄今为止,唯一可以在劫波之中不被彻底摧灭之物!”
话至此处,谛听微微一顿,见杨狱点头静听,方才道:
“相传,此类劫宝,一劫也仅有寥寥数件,多不过九,少者,甚至一劫仅有一件!”
“这般稀少?”
杨狱挑眉:
“所以,两位来此,也是有意夺取此宝?”
“夺?”
三葬和尚哑然失笑:
“道果尚且认主,你道这先天劫宝能肆意夺取不成?
若能夺取,这玄黄世界树早七万年就已被人夺去了!”
杨狱消化着听来的讯息:
“那两位?”
“玄黄世界树……”
“你好为人师,日后自有机会,今日就不必那般多废话了!”
谛听还想说什么,三葬和尚皱眉打断,道出来意:
“小僧此来,一是邀杨道友同登大罗天,二来,是想请杨道友在玄黄界寻一物……”
被打断了话,谛听也不恼,微微一笑,接着他的话说道:
“先天劫宝于诞生之初会自发的汲取四周一切滋养自身,
我等要寻之物,本该在此间海域沉寂,但我等寻觅多年不得见,想来也是被这株世界树引入其中天地……”
“何物?”
杨狱没有应,也没有拒绝。
“一口丹炉。”
三葬和尚的声音直接在杨狱的心头响起,却是极为小心:
“应是一口还未熄灭,内燃神火的丹炉。”
“丹炉?”
杨狱想了想,却还是留有余地:
“若能寻到,杨某当尽力而为。”
“善!”
三葬和尚权当他已是应下,微笑着抖动袖袍,将一口无柄无鞘的三尺飞剑取出:
“道友此来应是为了此果?”
降魔剑!
起身接过此剑,杨狱拱手道谢罢,就欲离去。
“杨道友稍等。”
谛听起身相送,却是自周身缭绕的九色光幕中扯下一团来,递给杨狱:
“若道友遇到难处,可以此物联系……”
“多谢!”
杨狱没有犹豫,直接接过,然后告辞,乘孤舟远去,几个刹那,已消失在视线的尽头,迷雾之中。
“呼!”
玄黄叶上,两人目视其远去,半晌之后,谛听方才道:
“也怪不得他心怀警惕,实在是龙泉之变这位杨道友数次险死还生,怕是心有余悸。”
“小心自然无大错,只是有些事,着实不是小心就可避免……”
三葬和尚合十双手,他的视线似可洞穿虚无,仍可看到那一叶孤舟:
“逆乱心猿虽无人阻道,可却是不少位阶仪式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他想避开,却如何避得开?便是此刻,怕也有人起意要降服于他……”
“道如此,如之奈何?”
谛听默然。
如果可能,他也愿意寻处无人所在静听风雨波澜,而不是与这些生有反骨的在此商讨反天。
但根本没有如果。
一旦那位归来,自己必将再度沦为坐骑,千万年,亿万年匍匐于其身下……
因为他,也是其人成道仪式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谛听心中怅然之时,突然听得耳畔的声音变得急促:
“谛听,躲一躲!祂要出来了……”
“嗯?!”
几乎是不假思索,谛听已消失在虚空之中,其速不可谓不快,
但却仍是慢了一瞬,被无比狂暴的气息冲击着跌落法则之海。
轰!
玄黄之色被赤色彻底淹没。
“怎么又失控了……”
谛听眼皮一跳,连连后退,却见得一缕缕赤红色的火苗自那三葬和尚周身的毛孔之中窜出。
好似万千条火龙腾空。
此火非凡火,乃是业火之中最为凶戾可怖的‘焚罪业火’,
其不损虚空,不损天地,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尽皆不伤,可任何生灵触之,必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
轰!
万千火龙纵横交织,于那玄黄树叶上化作一道大不可量,无边妖异又无比神圣的十二品业火红莲!
素衣被赤色染红,三葬和尚仍是合十双手,其神情无甚变化,
可在谛听眼中却是无比之凶戾可怖,让他根本不敢停留半分。
因为,此刻业火莲台上所坐的,已不是三葬和尚,而是,
魔佛三葬!
……
……
“发生了什么……”
业火莲台绽放于空之刹那,相隔极远之地,杨狱的心头也是滚烫一片,业火焚心之痛突然暴涨。
嗡!
他极目望去,所见却尽是玄黄一片,世界树隔绝一切神通数算之窥探,纵然金精火眼也无从看穿。
只隐隐间似乎可以看到一方赤色莲台,以及那正在极速远离的九色光芒……
“这是?”
压抑着心头的业火,杨狱催发通幽再度望去,但仍是不见任何异样,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谛听突然远遁,莫非遇到敌手?还是说是那三葬和尚……”
联想到之前业火陡然暴涨,杨狱心中思量,虽未看到什么,却也不免警惕。
他不知看过多少次西行游记,深知那看似和善的三葬和尚的可怖。
其人自东而西,横推百国,慑服万妖,下镇九幽魔魅,上迎诸天神佛,乃是以杀为名的佛魔。
真个没有防备,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走!”
心念一转,杨狱当即将船舱上的诸般灵珍连同小石驴一并卷入芥子空间,离开了法则之海。
哗!
而他离去不过片刻,他所在的那片法则之海陡然扬起大浪。
一身赤衣的三葬和尚缓步而来,环顾四周,赤红的眸光显得无比之邪异:
“好徒儿,跑的倒是很快……”
大家晚安哈……
第27章 玄黄风起
谛听、三葬……
满是水汽的寝宫之中,杨狱盘膝而坐,调息吐纳平复着业火焚心之痛,
心神却落于‘八九玄功镜’上。
明亮的镜面之上,他怀抱大日静坐于神像之上,周身缭绕着雷霆之气与丝丝缕缕的黑气不住的碰撞摩擦着。
“那三葬和尚,极度危险!”
杨狱心中明镜也似。
法则之海中的短暂交流期间,他至少十数次感受到了来自于那三葬和尚的危险气息。
这尊九劫就名声极大的‘佛魔三葬’绝不是其外显的那般和善,他能够察觉到,就连谛听也处于十分警惕的状态中。
呜~
心海之中,光影交织,三人交流的始末在其间不住循环。
杨狱消化着来自于两人的情报,也揣摩着两人的真正意图。
对于这些历劫归来的老怪物,他从不敢有丝毫大意。
“反天、丹炉……”
杨狱心中自语着。
逐字逐句的分析这两人所说之话,他隐隐可以感觉到两人皆有极大的保留,不但是对自己,也对彼此。
但这也并不奇怪。
能够历劫归来的神佛,又有几个没有不为人知的谋算?
“天海开,十劫启,九劫神魔纷纷归来,但九劫时的秩序,已不复存在了。”
梳理着诸般讯息,杨狱心中了然。
九劫的秩序,是在漫长的八亿四千万年间逐步形成的,但崩坏,却不需要这般久。
曾几何时,以那位神庭之主大天尊为核心的三十六重天威压寰宇诸天,占尽位阶,非彼此杀伐动乱,后世人杰天骄不能前进半步。
这使得九劫的秩序无数年不可撼动,却也积压了无数后来人杰的怨气。
这些天骄人杰,禀赋悟性皆是上上之选,不逊甚至超过前者,
可就因生得晚,就永生永世被压在下面不得寸进,如何能够甘心?
九劫未变,三十六天横压之时尚且有如三葬等佛魔、平天之妖圣反天,遑论劫波之后,九劫坍塌,天道不存的现在了。
仅仅一想,杨狱似已嗅到了冥冥之中风雨欲来的气息……
呜呜~
心海扬波,诸般思绪于其间翻滚交织,又一一散去,只余一念于心海不散。
“修行!”
深吸一口气,杨狱再度走入暴食之鼎中,鼎壁之上的诸般进度条闪烁豪光。
境界、法力、神通进度、法宝、功法、武功、位阶图……
千载岁月间,他几无一时停歇,冥冥之中的压迫让他极尽所有去修行。
但越是往后,修行越难,不以人的意志转变。
无论他承认与否,此刻的他,已陷入了瓶颈,无论仙武皆是如此。
再想进一步都需要漫长的岁月沉淀……
因而,纵然未经龙泉之变,他必然也要寻求于外,触类旁通,而不是困锁一地潜修。
“难,难,难……”
幽静的鼎中,杨狱静思许久,方才将斩魔位阶图以及刚到手的诛魔剑取出。
位阶二持,是他目前唯一可以快速进步的道路了。
以他今时今日之修持境界,无论是十都、九耀亦或者八极的位阶仪式,理论上都可快速跨过。
“斩魔百余可晋诛魔……”
轻抚诛魔剑锋,杨狱退出了暴食之鼎。
嗡!
当他再度睁开眼时,空荡荡的寝宫之中,已突兀的多出了一道身影。
一袭黑袍,沉默如铁石,正是跨界而来的无间化身。
“龙泉之变后,山海界岁月流逝三百载……”
言简意赅,无间化身诉说着山海界的变化。
岁月流转三百年,山海界的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诸般天灾皆去,大初王朝已至最为鼎盛之时。
“杨间走后,百官曾有慌乱,但山海界有神将驻扎,天下未有大乱。
只是,大初朝廷,已不姓杨。”
无间化身面无表情,杨狱心中亦无波澜,只是询问着朝廷民间的变化。
“也不姓张。”
顿了顿,无间化身面无表情的继续诉说:
“杨间走后,岁月瞬间被拨去三百年,第五桀等人欲拥立张玄为帝,被裕凤仙拒绝……”
“之后,第五桀领太师位,坐镇朝堂,不设帝王,百官各司其职,暗中虽有波涛,明面上却比之前要好许多……”
“没有了天灾,民间比之以往好了太多,至少,不必我奔波送粮……”
“如此,也好。”
杨狱点点头。
他也好,杨间也罢,皆无心权势,之所以坐镇皇城不过是当时天下初定罢了。
可事实上,他敲定诸部、诸法令,只要百官各司其职,只需有人监察诸部运转,有无皇帝,实无甚必要。
至于以后,却又不是他所能预料的了。
王朝兴衰,人心善恶,实非他可以掌控……
“山海灵炁已复,虽远不如龙泉,却也比之前好过十倍,九耀主已出不少,倒是人仙……”
无间微微摇头:
“杨间之后,只有裕凤仙晋位人仙,她如今以九耀之身兼人仙绝巅,山海之间,无其抗手。
除她之外,再无其他人晋升人仙,三百年后,武道虽盛,但隐隐有了颓势……”
“人仙之难,在于跟脚。”
对于山海三百年只有一尊人仙,杨狱并不奇怪,因为龙泉界千载也无几人。
最初,他只以为是武道晦涩难进,可直至来到玄黄界,接触到灵相修持之后,他方才知晓人仙武道的修持难在何处。
跟脚。
大内藏书楼内的石碑有着记载,天禹大帝最初创立灵相修持之道时,但凡成就者,无不有洗涤跟脚,改易禀赋之造化。
而那时,灵相的修持也远比如今要难不知多少倍,修成初劫者都不多。
直至后来修持者没有了提升跟脚之造化时,修成灵相者,方才暴涨千百倍。
“裕凤仙,曾来寻我。”
无间又道。
“嗯?”
杨狱心中微震:
“她说什么?”
“她要了两道万法令,我走之前虽还在山海,只怕她母子两人之后是要跨去他界……”
无间自无隐瞒,微微一顿后道:
“她并未提及你。”
杨狱微有些默然。
“其他的,你没有吩咐,我便也没有去做,去打听。”
无间化身面无表情。
以融兵炼体大神通斩出来的诸般化身与杨狱滴血所化之化身不同,更为贴近于传说中的分身神通。
可惜的是,思维仍受他的局限,无法跳出他的思维,产生自我意识。
不过,杨狱也并无此心。
一个杨逆已是够了,再多几个视自己如仇寇的,他着实也受不了。
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你且化身为我,在此等待。”
待得无间化身道完山海变化之后,杨狱心中动念,将无间化身留于寝宫。
他自己则一转念,化为虚影消失在皇城之中。
距离开启大阵尚有三天之久,这个时间,也足够他去完成斩魔仪式了。
……
……
呜~
似有微风吹过皇城,倏忽间已没入人群之中,动作细微且快,几无任何人发现异常。
大周皇城,乃是赤心神州最为繁华之地,没有之一。
此刻日上三竿,大街小巷却仍是人流如织,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
玄黄界的底蕴比之龙泉更甚,此刻虽在世俗王朝的帝都之中,目之所及,却尽是与修行相关之物。
灵草、灵药、奇珍异铁、符箓,灵相图,神种,乃至于道果都有人叫卖。
走在其中,杨狱的心中也别有一番感触。
纵然同一方天地,东西尚有不同的风土人情,诸界之间自然更为不同。
山海更贴近他前世记忆中的‘古代’,龙泉更像远古之世,
玄黄天地却综合两界之长,既有浓郁的世俗之味,又有几分远古风貌。
喧嚣人气扑面而至,杨狱却不觉吵闹,反而觉得心中平和了几分。
仙佛之路,归根究底,是人心掌天心的过程,在此途中,不可避免的要消磨人心。
如墨滴入海中,想要不被稀释,甚至反过来侵染无边汪洋,其难易可想而知。
因而修行者越修行,人味就越是淡薄。
但修行者追寻大道,却并不想失去自我,为了对抗道化,各类手段也就应运而生,持戒之法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
“我于持戒法上的修持终归不如谛听、三葬和尚这类远古大神……”
行走于人潮之中,杨狱心中自语着。
持戒法是双刃剑,其固然能锚定人性,可一旦破劫,就极容易陷入失我之劫。
持戒越是多者,就越是容易被人针对。
因而,哪怕知晓持戒越多越好,杨狱也并未想过另持他界。
多固然好,精未必就不好。
只是……
“持戒修持之真谛,是由己及人,大初定鼎山海,规束天下万民,某种意义上,也可算是我的锚点!”
杨狱一心多用,逛街之余,也不忘修行。
大周十八万年底蕴不可小觑,即便藏书楼内百不足一,也让他收获极大。
持戒法,就是其中之一。
天禹大帝,就是个中大宗师。
其鼎立大周,囊括四海八荒,非但凡俗,便是修行者都要受其约束。
而他之所以认为这是持戒,是因为天禹大帝在世时曾颁布一项‘禁淫’铁律,万世不改。
“可惜……”
心念转过时,杨狱驻足。
此刻,天色已稍有些黯淡,大街小巷的人流已少了许多,但他驻足之地,却仍是十分之热闹。
一盏盏花灯被带着脂粉气的香风吹得晃悠,空中弥漫着男女调笑之音。
醉凤楼。
大周北城区最大的勾栏之一,占地颇大,日进斗金,也,藏污纳垢。
“魔气!”
杨狱抬眸望去。
金精火眼之下,天地间诸般气机于他而言皆如掌中观纹。
此刻,散乱于神都各处的魔类气息皆一目了然,而此间,正是最多之处。
只一眼扫过,就有不下百数,足够他完成‘斩魔仪式’之用了。
不过……
“魔类位阶者,未必皆为魔。”
杨狱从来不是个嗜杀之人,哪怕是为了位阶仪式,也不会轻动刀兵。
因为,稍稍一扫之后,他就随着人潮涌入了这座醉凤楼中。
以他今时今日之修持境界,纵然在这大周神都之中,来去也无所拘束,更无所顾忌。
醉凤楼中宾客满座,其中甚至不乏修行者,但却无一人能察觉到他的踪迹与气息。
哪怕是其中的几尊三劫灵相者,也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在他们身侧被杀。
前后不过片刻而已,杨狱已是出得此楼,而直至他另寻了一处酒楼时,才有人发现被他诛杀于醉凤楼中,身怀血孽的诸般魔类修持者。
一时之间也是引起了莫大的骚动。
“乾苍欲启天鼎大阵之事只怕已传了出去,此刻城中各处都蛰伏着高手……”
凭栏而望,杨狱可见满城气机交织,其中不乏二劫、三劫灵相,八极主。
甚至于,他感受到了一缕四劫灵相之气。
不过……
“这或许也是乾苍刻意为之,故意打草惊蛇……”
扫过醉凤楼所在,杨狱心中微动。
被他诛杀的百余人皆为位阶主,其中不乏灵相修持到了二劫之辈。
一下死了这般多高手,但却并未引起太大的骚动,稍有些涟漪就被扑灭了
不问可知,神都看似松懈,其实内中防备极为森严。
“呼!”
轻吐浊气,杨狱合上门窗,也未回寝宫,就在这酒楼房间内盘膝坐下。
位阶二持对于此刻的他而言,比之玄黄世界树都更为紧要。
毕竟炼化玄黄世界树的九大节点他还未完成一个,但斩魔位阶图的晋升仪式,他可是已经完成了。
【斩魔道人位阶图】
【仪式:除魔百余,即可晋升十都斩魔位阶】
【已完成】
【可容纳神通:4】
以逆乱心猿身,兼人仙四步之修持,杨狱自问大神通者之下,几无抗手。
哪怕是在如今暗流汹涌的神都之中,完成十都仪式对于他而言也如探囊取物。
只是……
感受着心海中光芒大放的斩魔位阶图,杨狱却是按住了晋升的念头。
一来,对于第二位阶可以容纳的四门神通,他还没有抉择。
二来……
“我从未听说过位阶二持,却不知二持的位阶晋升时,是否也会引来法则之海?”
凝神感知着暴食之鼎内诸般停滞不前的进度条,杨狱心中不由得泛起涟漪:
“如果可以再来三次法则之海的洗礼……”
嗯……大家晚安哈!
第28章 八方风雨汇神都
法则之海是所有位阶主皆可触及之造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真正的众生平等,无论神魔,无论是七元还是十都,皆可在洗礼之中得道韵滋养,感悟大道与神通。
但,众所周知,法则之海的洗礼,只有位阶晋升的那一刹才会出现,纵然是九劫无上存在,也无法多次经受法则之海的洗礼。
“若二持的位阶也可经受法则之海的洗礼,那……”
杨狱心中都不免有些悸动。
以他的跟脚禀赋,悟性底蕴,若能再得三次法则之海洗礼,不,不必三次,哪怕只有两次,甚至于一次。
他就有把握让自己修持的诸般神通真正意义上突破十二重天!
神通修持,受限于境界,未成十都,纵然天纵之才也难将神通修持至三重以上,而晋得十都,便可修持至六重。
九耀为九,八极为十二。
除却天宗道人这般至人之外,杨狱跨行诸界,都未见过其他人能将神通修持至十二重天之上。
纵然他催大日如来变化,经受了一次法则之海洗礼,也不过超而不迈。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神通层级,至十二重天,已至大限,这是寰宇诸天所限。
也是神通所限。
因为神通没有十三重!
神通修持至十二重,欲再进,则必然要汲取诸般神通之长,将所持之诸般神通尽数化为‘大神通术’!
这也是七元被称之为大神通主的原因。
超迈八极者,其所持之诸般神通必然已组合化为大神通术,非如此,也晋不得七元。
“呼!”
酒楼房间内,杨狱感应着剧烈震荡的斩魔位阶图,以及鼎壁之上的诸般神通进度条。
龙泉千载闭关,法则之海的两次洗礼,加之大日如来变化催发之后近乎至人的禀赋,
他所学之诸般神通皆已至十二重天。
其中数门甚至已经超其所限制,有着向大神通术转变的征兆……
只是神通至大神通的转变,看似只一字之差,实则有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差距。
这个差距,在当世不显,可在九劫最盛之时,却无比之明显,无比之难以逾越。
以神庭、须弥为首的三十六天出身的仙佛,自十都起,所学之诸般神通皆成体系,
若至八极绝巅,诸般神通自有呼应、组合转化为大神通术。
而不属于三十六天的散仙、地仙们,纵然天赋绝顶,悟性超绝,无前人指路的情况下,仍要在此被死死卡住,比之前者多花费十倍、百倍、千倍的时间与心血!
杨狱一路走来,纵然已极力选择互补之神通,可终归未有传承,想要跨过这一步,也只有触类旁通,汲取诸般神通道术之长,慢慢水磨,直至跨越瓶颈。
但若再有两次,哪怕一次法则之海的洗礼,那却又不一样了。
“法则之海汇聚着诸劫以来一切玄奇奥妙,一切神通、道术皆可自其中得到映照……”
杨狱心中有些跃跃欲试,却终是按耐住了冲动。
斩魔位阶尚可容纳四门神通,这四门神通不必各有所长,却必然要能对原本神通完成互补。
因而,哪怕他身怀诸多神通、神种,一时之间却还在斟酌之中。
但此次法则之海之行,却让他有了更多的选择。
呜!
念动之间,杨狱已至芥子空间。
随着他的禀赋跟脚、道行法力的增长,这方芥子空间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千山如林,万兽汇聚,不乏灵炁化为的湖泊与江河,甚至还有诸多灵草、灵植成片。
“昂!”
群山之巅,有苍龙怒吟,与一舒展羽翼,暴戾凶残的大鹏遥遥对峙。
其下,有诸般神兽汇聚,或独立于一方,或依附于一方,彼此怒视,甚至于咆哮厮杀。
“呼!”
杨狱落于山巅时,诸般神兽尽化为光影没入他的身躯之中。
万化千变的修持他无一日断绝,纵然是生死之间的二十余年间,千百化身也在不住的碰撞厮杀。
只是……
“我欲铸身躯,仅凭这千般变化仍稍嫌不足……”
杨狱自语。
千载闭关,他几乎消化了万仙图录中一切与修行有关的底蕴,曾几何时,也觉足矣。
可到了玄黄世界,尤其是法则之海中与那两位交流之后,他又觉还不够……
“汲万般化身之长,塑我之躯,这是人仙第四步,我此刻初成,却还未大成……”
呼吸之间,杨狱再度吐出千般流光,流光交织间,与芥子洞天内的灵炁交融,再度化为不同的形体。
龙、凤、麒麟、金翅大鹏鸟、神象、青狮、九头鸟……
千变万化与八九玄功的契合无与伦比,不但可以演化他跨行诸界所见的诸般灵兽、神兽,还可变化为诸般位阶主。
呜呜~
流光组合变换着,某一刻突然爆碎开来,化为诸般流光尽数没入山川大地之间。
“果然,未曾真个触及,仅凭惊鸿一瞥是无法变化为玄黄世界树,哪怕是一片残叶……”
抬手将诸般流光唤回,杨狱也不失望,毕竟他来此间方才不过半个多月,也还未真个触及此间隐秘。
呼!
席地而坐,杨狱取出了老爷子留给他的诸般灵珍。
其中大多是奇珍异铁、灵宝残片,不知名的灵草,小部分才是道果,以及神种。
“依着万仙图录所记载,破限称尊者,少则拥有三门大神通术,多则六门之多,这与其位阶有关……”
杨狱心中思量着,不由得想起了自家小弟。
杨间立志走他的位阶之路,先成魁星,后成九耀,显圣离体之后,只怕也会认主。
但关于神通选择,杨间并未走他的路子,而是根据‘九九玄功境’中宇宇道人的指点而来。
许多次,他也曾入内寻求,但那老道每每笑而不语,顾左右而言他,除却八九玄功之外,对他没有任何指点。
这固然是知晓他非其门人,也是因为他的路早已定下,想要回头太难太难。
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愿回头。
他所选择的诸般神通固然不成体系,没有前人以此组合大神通,但却都是最为契合于他的。
他所学之诸般神通,着实无从舍弃任何一门。
比如他这方芥子空间,就是先天一炁与吐气成兵这两门神通的组合而成,舍弃其一,这方空间立刻就要破碎。
其他神通,也皆是如此。
“通幽、擎天撼地、神行、天人一线、逆知未来、融金炼体、先天一炁,吐气成兵、小须弥山王印……”
杨狱梳理着自己所学的诸般神通,也清点着自己于龙泉所得,以及老爷子留下的诸般神种。
龙泉千载,他所得之神种道果极多,虽然他沉沦生死之间时,有不少被呼唤而走,剩下的却也极多,一眼扫过,足有上百。
但数量虽多,可质量却逊色于老爷子所遗留的十余枚神种。
“融兵炼体、北斗注死、逆乱不死……这三门大神通来自于极道位阶,而除此之外,我至少要组合三门大神通术……”
杨狱盘点着。
自十都至八极,他所行之位阶皆是极道位阶,纵然七元非极,一旦晋升,所掌握的大神通也比龙泉诸帝要多一二门去。
但他不能止步于此。
因为自九劫历劫而来的诸般大神通主中,不乏所行皆极,拥有多门大神通术者。
“至少三门,不,四门!”
杨狱心中一定,思量着:
“擎天撼地不可或缺,此为一,通幽亦然,此为二。先天一炁与吐气成兵已有相合之迹象,此为三……”
心中有了主意,杨狱长舒一口气,放出千般化身,于山间静坐,与他一并挑选着自己所需的四门神通。
“除此之外,神行与天人一线……”
……
……
呼呼~
晨辉破晓,照破万顷烟尘,洒落大地。
四方侯府内,看着正襟危坐的自家老爹,方思龙暗暗叫苦:
“麻烦了,麻烦了……”
他想过泄露自己来自未来的消息流传开来,会引发意想不到的变故,却也没有想过这变故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
“陛下斋戒二十余天,老太师欲启天鼎大阵肃清朝堂?这,这……”
方思龙头皮都有些发麻:
“您,您不是一向与老太师不和吗?怎么会,怎么会……”
“不和自然是不和。为父极为不喜他乾刚独断,视百官如无物,但这并不妨碍为父钦佩他。”
四方侯神情如常:
“可大周能在天鼎丢失后维持七万年不衰,皆因乾苍坐镇,欲肃清朝堂,也必瞒不过他。”
“可,可天鼎大阵,开不得啊!”
方思龙咬着牙,只想捶胸顿足:
“父亲!你可知,天下诸方势力不敢冲撞神都,除却老太师之外,也是因为天鼎大阵!
太祖留下的大阵一日不开,就无人敢犯,一旦开启,被人知晓大阵早已残缺,那只怕神都覆灭只在朝夕之间!”
来自于后世,他比如今所有人都更为清楚。
大周之所以可在太祖坐化之后仍传承十八万年,除却历代皆有四劫灵相坐镇之外,也是因为天鼎与大阵。
之所以衰败,是因为天鼎突兀消失,可之所以还能维持赤心神州,正是因为大阵!
纵然是残缺的大阵,也不会有人愿意首当其冲,因为那是大周太祖留下的镇国大阵。
可一旦被人知晓大阵残缺,那……
“大阵残缺?”
四方侯眉头一拧:
“为父旬日之前还与诸公巡守大阵,大阵残缺怎么可能瞒过我等?你……”
“父亲!”
方思龙猛一跺脚:
“孩儿虽不知大阵何处残缺,可据孩儿所知,百年之后神都覆灭,正是因为大阵残缺!”
“嗯?”
四方侯眉头紧锁:
“可那日巡守大阵,乾苍也在,他四劫灵相之身,又生有天眼,大阵残缺,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我……”
方思龙语塞,不知如何反驳,却仍是焦急不已:
“父亲,您定要信我!”
“你无法说服为父,为父又如何能说服乾苍?”
四方侯站起身来,望向门外天穹:
“而且,只怕也来不及了!”
“来不及……”
方思龙心头‘咯噔’一声,循着老爹的视线望去,只见神都之外,佛光如潮,遮蔽天日,
一轮皎洁明月自佛潮中冉冉升起,其光大炙,更有禅音回荡如惊雷并炸:
“乾苍道友,宝月来访神都,何不一见?”
宝月……
方思龙身躯一颤,只觉心都在哆嗦。
“千佛天大教主,宝月僧王!”
方思龙只觉眼前有些发黑。
当今之世,天地动荡却终归还未大乱,对于当世绝大多数人而言,这位千佛天教主固然是一方巨擘,可也不过宰执四陆之一。
可唯有他知晓,这位僧王根本不是永佛大州第一人,而是未来的玄黄第一人!
是敢与历劫而来的大菩萨、大神君交锋且胜之的盖世人雄,大丰国师!
而且……
“父亲,他可是……”
“千佛天之主又如何?此乃赤心神州,大周神都!”
四方侯瞥了一眼自家儿子不堪的模样,心下摇头之余,也是一步跨出,与城中一道道流光汇聚。
却见得禅音回荡之间,明月之光盖压十日,垂流神都各处,一时之间,似为整座巨城都披上银衣。
“这老和尚的修持,越发可怖了……”
四方侯等王侯对视一眼,也皆看出彼此的惊惧。
“千佛天大教主!”
“宝月僧王!”
“他,他怎么来神都?该不会是……”
神都之内一片哗然,不知多少人纷纷跃上高处,更多的人则是骇然回返房屋。
赤心神州之外,皆是大周王朝的死敌,千佛天更是死敌中的死敌,供奉千佛天历代教主的塔林,早十八万年就已被搬来了神都……
“宝月!”
一片哗然不安中,乾苍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回荡开来,压过翻涌的禅音。
咚!
咚!
低沉却又无比清晰的脚步声回荡在所有人的耳畔,乃至心底,瞬间驱散了禅音带来的恐慌。
乾苍跨步登天,漠然望向神都之外,那只身而来,看起来不过十余岁的小和尚:
“你不请自来,是为哪般?”
嗯……大家晚安哈!
第29章 炼杀菩萨的和尚!
咔嚓!
似有电龙划破长空。
无形的气机在神都内外碰撞着,乌云如潮突兀涌现,遮蔽天日光芒,刹那间,白昼化暗夜。
两尊四劫巨擘,当世绝顶的气机交汇,纵然天象都要为之变易。
不止是神都,天鼎道,乃至于赤心神州七十二道,千百巨城皆有雷鸣响彻,乌云如潮,电闪雷鸣。
“宝月僧王!”
这一刻,赤心神州之上风起云涌,罡风呼啸雷霆大作,不知多少修行者心有所感,纷纷抬头望向神都。
隐可见一轮明月高悬于穹天之上,佛光灿灿,极尽耀目神圣,
一条苍龙盘亘于巍峨的城池之上,龙眸冷漠,无尽威严。
咔嚓!
可怖的威势弥散之下,神都之内登天而起的诸多修行者无论修为如何,无不跌落半空。
强横如四方侯等人也无不心头一沉,不由得落在了城墙之上。
“宝月……”
方思龙踉跄行至一方高楼上,望着城外如潮佛光,心头不由得阵阵发酸。
大周覆灭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地大乱之起始,可这本该发生在百年之后……
“我欲挽回,却反而让国祚更短……”
方思龙心中发苦,无比后悔,但此刻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也只能祈祷这位老太师能御敌于外了,否则……
“意欲何为?”
宝月僧踱步行于笔直的官道之上,他能够感受到这座城池的敌意,
乃至于这座王朝的敌意,却也不甚在意:
“一坐经年,静极思动,来见故人,莫非有何不妥?”
“静极思动?”
乾苍冷哂拂袖,紧闭的城门顿时为之洞开:
“正巧,老夫欲启天坛祭我大周太祖,你若有胆量,不妨进城来!”
呜~
幽沉的气息自城门中喷涌而出。
这一刻,不止是宝月僧,四方侯等人,便是寻常修行者也皆惊觉,纷纷抬头。
却见道纹如瀑,自地而天,于极高处交汇着。
继而,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一方漆黑如墨,流溢着古老沧桑之气,似比整座神都还要巨大的法坛凭空而现!
一阶阶台阶,自法坛之上如云垂下,落于巍峨的皇城之中。
“大禹不愧是万代以来,玄黄禀赋最好,成就最高之人雄,
此法之上足有九千七百余种神铁奇珍,上万种不同的阵纹交织……”
宝月僧手搭凉棚,远眺高空,故作惊叹:
“如此神宝,古往今来都可说极为少见,却只是承载天鼎的法坛……”
话音至此,他似颇为疑惑的扫过城墙之上的大周诸王侯,以及那位老太师:
“可,天鼎何在?”
天鼎,何在?!
宝月僧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比任何雷霆都要响亮,且直入神都内外,乃至于诸道之地,所有有感此间者的耳畔心头。
振聋发聩!
“天鼎……”
神都之内登时一片死寂,之前被祭天坛所惊动的一众百姓无不脸色惨白。
他们都是听着天禹大帝的传说长大的,且绝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天鼎早已丢失。
此刻看着空空荡荡的法坛,无不心头发凉……
“老太师,天鼎何在?”
甚至有相距不远的老者悲愤高呼。
“天鼎乃国之重器,镇压天地之神宝,现则天地动,动则天地乱!”
冷厉而苍老的声音回荡,一身着朝服的老者跨步而至,提剑直指宝月僧:
“宝月僧王,仅凭你一人,尚不足以观天鼎!”
轰!
神光自城中起,又有两人从虚空中跨步而出,一人身材魁梧,身披重甲,
一人气息缥缈,着一身道袍,长剑后负,铮铮而鸣。
“‘神岳公’、‘苍龙公’、‘雷灵公’……大周的气数太也鼎盛,分明国之将亡,却还要如此多的豪杰!
可惜,可惜……”
看着跨步而来,令满城欢呼的大周三公,宝月僧也似有感叹,
但也仅仅是感叹了一句,视线就又自落于乾苍身上:
“乾苍道友,你是七万年来罕有之人杰,本该自在逍遥,何必困守此绝地?”
“宝月!”
眼见被无视,最早现身的神岳公不由得怒目而视。
“神岳!”
乾苍眸光微转,按住暴怒的神岳公,冷然回应:
“还有哪位来了,不妨一同现身吧!”
轰隆隆!
似如言出法随,乾苍一语,万里云海都为之开裂,灿灿然金光洒落大地。
“到底是瞒不过太师法眼!”
云海之上传来豪迈大笑,吹灭了重重罡风云。
有人抬头望去,只见滚滚气流泄地,荡起层层涟漪,风滚如浪,一圈圈扩散,不知蔓延多远。
一条真龙于云海中若隐若现,巨大的阴影却似已将大地都覆盖了。
“万龙舟!”
神都内外,所有闻声抬头者,无不心头一颤,修持高者神色皆变,修持浅者,更被无形的龙威震慑的呆若木鸡。
万龙舟,十八万年间仅存的一十三口四劫灵相之一。
却见那龙舟大如星岳连成一片,层高八十有八,每一层都有龙形幡旗,甲士列队。
层层叠加,直如大日高悬,散发着恢弘威严神圣至阳的气息。
“虬龙主!他居然也来了……”
方思龙更觉牙酸,呼吸都有些不畅。
前世他曾不止一次的看过这方龙舟,其纵横天地,不知为大丰诛杀了多少强人邪祟。
而虬龙王虽非万龙巢首主,却也是当世绝顶,虽成四劫不久,可凭着万龙舟之势,实力只怕不在此刻的宝月僧王之下!
“虬龙?”
见得龙舟之上,那魁梧如山,头角峥嵘的中年人,乾苍的面色一沉:
“上次侥幸逃脱,今遭又来,你莫不是真个想死?”
“死,当然是想。”
龙舟之上,虬龙王的声音极度洪亮与高亢,其中的冷酷却如寒流般降临神都:
“但本王只想送老太师去死啊!”
呼~
寒流降临,似将风云都冻住了。
“不知死活!”
乾苍眸光一冷,正欲抬手之时,三大国公已不着痕迹的拦在了他的身前。
“老太师……”
神岳王微微摇头,转而冷眼看向虬龙王:
“虬龙王!昔年你困于三劫不得寸进,可是老太师央求青平山人为你画出九爪,助你突破四劫!
你便如此回报吗?!”
“昂!”
其音未落已被虬龙主一声怒吟打断,他眼底跳动着火焰:
“乾苍,若非你让青平为本王画出九爪,本王怎会万载不得寸进?!”
“断我道途,青平该死,你更该死!”
轰!
巨大的龙舟一震间天惊地动,直如群星坠落,欲倾覆大地,以泄怒火。
“倒也不急!”
乾苍冷眼望着,他未出手,但虬龙主已被挡住,一轮明月阻路,
宝月僧拦住了怒火翻涌的虬龙主,仍是微笑看着神都城:
“乾苍道友,你这阵法开启也未免太慢了些……”
虬龙主心中有怒,但在明月照耀下也迅速清醒过来,止住冲势。
可其一动间掀起的狂风,却仍让神都内外,数万里山川大地为之飞沙走石,摇晃不止。
“你大可从容布阵,贫僧也好,虬龙兄也罢,不会出手!”
望着面无表情的乾苍,宝月僧不紧不慢,显得无比从容。
“嗯?”
此刻,不止是三公,便是乾苍心头也稍有些不安。
无他,这宝月僧王显得太过从容与平静了。
天鼎大阵是唯一可镇杀四劫灵相之大阵,十八万年间虽开启不过三次,却诛杀了六尊四劫灵相!
‘他怎么敢?’
“贫僧此来,一要取回被大周夺走十八万年的千佛塔林,
其二……”
长长的官道,在宝月僧的脚下一闪而过,在所有人惊惧忌惮的眼神中,已立于城门之前:
“古老相传,天鼎乃亘古第一灵宝,其阵亦有不可揣测之威能……
贫僧不才,要称量一二,天鼎之重!”
称鼎!
宝月僧的声音回荡在城池内外,更似传荡在赤心神州,乃至于整座玄黄天地。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目光在此间交汇,似都在等待,期待什么。
这些目光似有似无,可带给大周诸王侯的压力却是无与伦比。
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不清楚……
“不妙……”
四方侯立于城墙之上,手心微微见汗,他余光扫过自家儿子,终是有些不安。
对于天鼎大阵,他自然有万分信任,对于自己等人的目光,也十分笃定。
可常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果今日开启天鼎大阵诛杀宝月僧还好,若没有,那只怕被大周震慑的诸方势力会起群起攻之之心……
“现在信我了……”
察觉到自家老爹的目光,方思龙心中越发苦涩,但此刻他所思所想已非是如何挽回。
而是……
“父亲,事有不对,万万要留下有用之身……”
呜呜~
寒流呼啸,神都内外的诸多修行者只觉心头发寒,不由得纷纷后退。
他们皆感受到了来自于那位大周太师的怒火与杀意……
“好!”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爆发,这位传说中性情暴戾的大周老太师居然点头应了下来。
“那,就贫僧就在此静候了!”
宝月僧合十双手,微微一笑。
乾苍已是拂袖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再度出现时,已至皇城之外。
纵然到了此时,他仍不曾逾越皇城规矩,自城门而入,关关走过,来到了寝宫之前。
“陛下!”
乾苍躬身:
“事出突然,今日就需开启大阵!不知……”
静!
寝宫之内没有回应。
乾苍躬身等候片刻,眉头不由得拧起,而可就在他准备再度开口之时,寝宫之内,传来了回应:
“老太师稍待!”
“呼!”
刹那之间,身形变换,两界无间在化身与本尊之间流转。
“宝月僧王,千佛天大教主?”
杨狱缓缓睁开眼,透过墙壁,他亦可感受到那如月中天的可怖气势。
一心多分对于他而言几乎已是本能,即便是深层次的闭关之下,对于外界的感知也不会漏掉分毫。
更不要说这位千佛天大教主如此浩大的声势与动静了。
宝月僧。
自浴池中起身,慢悠悠的换了一身常服,杨狱已对这位千佛天大教主有了几分了解。
因着玄黄世界树的存在,此界大限远比其他诸界要高许多。
强如龙泉,八极主不过万寿,但玄黄界,三劫成,则享万寿,若成四劫,可活八万年。
宝月僧与乾苍等寥寥几人,皆是活到了逼近这个大限的存在。
而比之乾苍,这位宝月僧王的际遇更为离奇,也更为可怖。
其人天赋纵横不逊乾苍,机缘造化甚至犹有超过,而真正让其坐稳永佛大州第一人的是,
他,炼化了欲夺其舍的,宝月光王菩萨!
‘炼杀了菩萨,尽夺其底蕴造化,位阶神通的和尚……’
杨狱心有触动。
亲历了龙泉之变的他当然知晓那位历劫而来的大神通者的可怖。
即便是那定光老佛,若非其夺舍不全,且要分心燃灯仪式,他欲杀之,也是千难万难。
众所周知,想要炼化道果之内的道鬼,更难许多!
可其难度极大,一旦炼化所得也是巨大!
他怀疑这宝月僧不但已成四劫灵相,还身兼七元位阶……
“劳老太师久等了!”
推门而出的刹那,杨狱已看到了摘星台上,那一阶阶直通向那座漆黑天坛的神阶。
那一道道台阶,皆为光化,皆蕴含着大周王朝的气数,以及脚下这片大地的地脉之气。
大周不灭,其必永存,反之,亦然。
“关于大阵如何开启,想必陛下也已熟知……”
摘星台上,目视自家陛下拾阶而上,乾苍长长一躬:
“陛下慢走……”
“欲启此阵,怕是不止损耗几年寿元那般简单……”
杨狱拾级而上,一寸寸感知着这方大阵的纹理,填充自己的灵相‘神兵图录’。
越是感知,越能感受到这方大阵的伟岸与可怖,也越不可能相信这等阵法,几年寿元就可催发。
甚至于他怀疑即便原主不死,他全部的寿元都不足以……
“这方大阵,只怕本身就蕴含着‘天鼎真灵图’……”
缓步而行,杨狱心中十分明亮。
隐隐之间,他似能从那法坛之上看到无穷无尽的道文在交织着。
似一旦开启,就将辐射四方,弥漫八荒,将天地化为一方,足可炼化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的可怖熔炉!
这有点像是……
“暴食之鼎?!”
大家晚安哈……
第30章 天鼎之轻重
“暴食之鼎……”
天鼎大阵的纹路无所不在,于神阶上下,杨狱可以无不清晰的感知到这方大阵的繁复与奥妙。
哪怕此刻暴食之鼎并无半点异动,他却仍可肯定,这天鼎,必然与暴食之鼎有着关系!
开启暴食之鼎已有一千余年,如此漫长的岁月之中,杨狱不止一次的探寻过暴食之鼎,也曾在鼎内窥见过其上的纹路。
而这神阶上下的纹路,赫然与鼎内的纹路有着不少相似之处……
“虽看似似是而非,但……”
杨狱心中转念之时,已至神阶尽头,于此,他方才看到这方漆黑法坛。
通体漆黑的天坛之上遍布着更为细密的纹理,神都内外的诸般气数也尽数汇聚于此。
更准确的说,是天坛正中……
‘那里,曾摆放着一口鼎……’
轰隆!
杨狱一步跨出,天穹之上顿时有雷音大作,法坛之上的诸般纹理更是迸发出异样的光芒来。
“这阵……”
任由诸般神光交织而来,杨狱心头却不由得一震,心海之中,暴食之鼎似被触动一般,发出一声经久不息的轰鸣声。
轰!
继而,在杨狱的注视之下,那诸般纹理汇聚之中心,本空无一物的天坛正中,赫然形成一方若隐若现的大鼎虚影!
“天鼎?!”
杨狱眉头一挑,不免有些诧异。
他不过将将踏入神坛,乾苍所传授的诸般开启阵法的法诀都未发动,更不层察觉到自身血脉,亦或者寿元有任何缺失。
但此阵,却分明已经开了,非但如此,这口天鼎之影的突兀出现,也根本不在乾苍的预料、交代之中。
‘开启此阵的,不是那位大周太祖的血脉,而是……’
轻按胸口,杨狱福至心灵,转念之余,已是于那巨鼎之前叠加而坐,以手触之。
嗡!
滚烫的气息自手掌扩散,倏忽间已涌入心头。
这一刻,杨狱已是阖眸入定,但他感觉到,四周的虚空似已定格在这一刹。
而他的心头,赫然浮现出一尊青铜大鼎,其青金交杂,熠熠生辉,比之黯淡的暴食之鼎看起来要神圣极多。
“这鼎……”
杨狱凝神感知。
此刻,暴食之鼎只有浅浅鸣动,不似之前寻回残缺般的动静那般大,但他心中却笃定,那口真正的天鼎必然与暴食之鼎有关。
‘那位大周太祖昔年,莫非是得了暴食之鼎的残缺部位?’
杨狱心中微动之时,心海中的青铜大鼎之影陡然为之破碎。
而暴食之鼎亦泛起光芒,其虚幻的两耳,泛起微微之光。
新的特质,随之出现……
【特质四:祭道(未拥有)】
……
……
“嗯?!”
摘星台上,乾苍的心头于此刻为之一震,似也隐隐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机。
“这是……”
嗡!
几乎是杨狱登上神坛的同时,神都之上那肉眼不可见滚滚气机竟如怒潮翻涌。
十八万年人心之所向,大周神都所汇聚的人道气数之深、之沉几至不可思议之地步。
呼呼呼~
这片气数之海翻涌怒啸,霎时间就引得天象改易,狂风大作,虚空震荡。
“昂!”
方思龙蓦然抬头,只觉天空若海,似有一条苍龙于其间怒而长吟。
“这是……”
方思龙心头发冷。
这是大阵启动的征兆,可同样也是大周国祚,人道气数被人撼动了。
“昂!”
虚空之中传荡出实质的龙吟。
极尽可怖的气机弥散四方,神都、天鼎道、东印道……
层层扩散,似无有不至。
此刻,一切归大周统属的城池皆有光芒迸发,犹如无数道法则锁链直奔神都而去。
“大阵,开启了!”
灿灿然神光交织在天地之间,霎时间已驱散了一切恐慌与忐忑。
这一刻,无论是修行者亦或是寻常人,无论身在城中还是城外。
所有抬头望天者,无不看到了神光缭绕的天坛之上,那三足两耳,色呈青铜,却又带着暗金之色的大鼎之影。
“天鼎!”
窥见这口大鼎是刹那,莫说是寻常修行者,便是如四方侯这般的大周王侯都不禁骇然失神。
大周天鼎之传说,赤心神州乃至于天下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真正意义上见过这口天鼎之人,却是一个也无!
哪怕是乾苍这尊大周太师,此刻心中也不由得升起激荡,衣衫无风而动。
七万年前,天鼎消失之时,他尚非大周太师,也无今日之修持,虽曾见其破空消失之残影,却也并未真正意义上窥见过天鼎!
“阿弥陀佛!”
城门处,宝月僧合十双手,迅疾的狂风吹动了他的僧衣,却未能动其心神。
他遥望着那口大鼎虚影,有些意外,更多的,却仍是平静:
“有些意思……”
轰隆隆!
无可形容的气机于这一刻彻底扩散,犹如古往今来最为可怖的飓风在咆哮。
刹那之间,天穹四野尽被荡空,雷电、乌云乃至于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皆为之寂。
“不好!”
万龙舟上,虬龙主的眼皮一跳,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要催发万龙舟。
但仍是迟了一刹。
仅仅是一刹而已,那一股无穷可怖的伟岸气息已经降临而下。
苍茫,古老、神圣、威严、霸道……
强如虬龙主这般的四劫灵相,此刻心神也似为之慑服,甚至根本无从形容这一道气息的可怖。
连万龙舟都不及催发,已被一股无形的波动震落下高空!
不及催发的万龙舟亦随之而落,砸碎了一座座小山,重重的坠落在地,溅起漫天的灰尘。
“天鼎!”
虬龙主惊怒长吟,却见只见一道莫可形容的神光自那天坛之上迸发而出,直冲霄汉,似要洞彻星河!
此时此刻,无论谁人都无法形容这一道光芒的璀璨。
其青金夹杂,似汇聚了世上一切色彩与光芒,比之十日之光更盛!
那是大周的人道气数,是弥天的灵机被引动、燃烧、沸腾,
更是遍布神都乃至于赤心神州七十二道的阵纹之光,
更蕴含着那尊大周太祖,被誉为‘天’的神人的意志重现!
轰隆隆!
顷刻之间,那煌煌浩荡之光芒,顷刻之间已经照亮了整个神都、天鼎道,大周王朝,赤心神州!
乃至于,整座玄黄天地,诸陆诸海,星海虚空。
“天鼎的气息!”
“近道之气!”
“这是谁?!”
……
浩浩荡荡的气机充塞了天地,恍惚之间,似有无穷阵纹在震荡交织,散发威严,让无数人为之骇然。
看着那通天彻地,搅动漫天云海的神光,以及那极尽尊贵的天鼎之影。
赤心神州诸道、海域诸岛……都似被惊动了。
被宝月僧王吸引而来的诸多目光固然震撼难言,更多本不在意此间争斗者,也被这一幕撼动了心神!
“昂!”
永佛大州内处处震动,千佛天上有钟声回响,大悲光蓦然抬头,动容之余,也平添几分错愕。
“天鼎?这口鼎不是已经被‘天王’摄走,怎么还会……”
呜呜~
比邻赤心神州的海域之中,似有千龙怒吟,不知多少强横存在在此刻被惊动了。
“天鼎的气息!”
赤心神州某处,天书道人心头亦是一震。
这一刻,他所见比之绝大多数都要清晰,他看到了走纵横交织在天地之间的无穷阵纹。
这些阵纹彼此交映、交织,化作无数锁链将整座赤心神州都笼罩在内。
天地在此刻被撼动,时空也为之定格一刹,那无穷锁链交织之下,将天地间无所不在的灵炁都锁住了!
换而言之,这一刹那,莫说是寻常位阶主,便是四劫灵相,成就七元的大神通者,都根本无从催发神通!
即便强行施展,不但不会产生效果,反而会反伤己身。
天鼎,包括一体同源的这方天鼎大阵,有且仅有一种威能。
那便是,
“镇!”
轰隆隆!
似有天音在无尽神光交织中闪现,继而,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
那一口似有似无的大鼎之影,已在无尽气机的托举之下升腾至极高处,
带着所有的气机,以及人道气数!
“不好……”
兀自沉浸在天鼎之影的无上威势之中的四方侯等大周王侯神色顿时大变。
“嗯?!”
摘星台上,乾苍神色一变,他本已抬起手,此刻却突然垂了下去。
相距最近的他,无比清晰的感知到了神光之中那微弱却又无比坚定的意志。
镇孽海!
“吼!”
城门之外,于那口天鼎之影腾空而起,大阵光芒最黯之时,
虬龙主从震动中回过神来,便要唤动万龙舟,撞向大周神都!
然而……
“阿弥陀佛!”
宝月僧只是踱了一步,就将万龙舟连同虬龙主生生迫了回去。
“宝月,你?!”
虬龙主面色一沉。
“天鼎残存十八万年的意志,兀自要镇压孽海,我等又如何能趁人之危?”
宝月僧合十双手,望向西北。
却见那一口天鼎之影撞破了层层虚空,以沛然不可挡之势,
压向了那一片藏于虚空之下,无尽无垠的墨色之海。
“一缕残念,一缕残影,还想镇压我等?!”
墨海之中,似有冷笑响起。
轰!
墨海翻涌间,一只银白色的手掌探出虚空,迎向了那隆隆震落的天鼎之影:
“待吾重生日,必葬你一切血脉!”
轰隆隆!
极尽可怖的碰撞,随着虚空的剧烈弹抖而极速远去,可滚滚雷音仍是不住回荡在天宇之间。
“孽海……”
看着这一幕,虚空之中,有人冷然,有人叹息,也有人摇头失笑。
但神都内外,却是一片死寂。
这大起大落来得如此之快,着实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便是四方侯,雷灵公等大周王侯的脸色都难看至极,更不必说寻常修行者了。
任谁都没有想到,一闪而逝的天鼎之影并未庇护大周,而是去填了孽海……
“太祖爷,您糊涂啊!”
城门处,有老者忍不住捶胸顿足,更多人却是无言,默然。
“阿弥陀佛!”
宝月僧轻诵佛号,拦住虬龙主后,他仍未进城,而是等到黯淡刹那之后,大阵再度亮起。
方才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迈步走入城中。
虬龙主面色发青,却并未跟上,而是一招手将万龙舟收入掌中。
咚!
咚~~
低沉而悠长的脚步声如鼓点一般不断响起。
一片肃杀之中,宝月僧缓步而入,其脑后,如月光轮再度浮现,来自于大阵的惊天伟力也随之降临。
咔咔咔~
肉眼可见,其身所在的虚空都在坍塌、收缩,所有想要靠近其人者,都不及动念就被震得倒跌。
“这便是四劫灵相吗……”
远远地,方思龙心头都在发颤,天鼎大阵开启之后,无牌位落于太庙者,神通灵相都被压制到了一个几乎没有的地步。
此刻他只觉自己好似是个凡人。
而承受大阵正面镇压,如同背负了大周神都、乃至于半座赤心神州的宝月僧,却似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
“所有人,统统后退!”
雷灵公放声大喝,斥退所有人,横拦在宝月僧的身前。
“宝月,止步吧!”
雷灵公缓缓抬剑。
“雷灵、神岳、苍龙,哦,还有四方,止戈?你们信不信……”
宝月僧的脚步没有停顿,在绝大的压制之下,他的声音仍是传荡极远:
“纵然背负整座赤心神州,尔等,也拦不住贫僧,哪怕,一息!”
轰隆!
其音回荡之间,似有神山倾倒,身披之重甲绽放神光,神岳公震怒出手。
但其身形未动,已被定在原地,皎洁的月光铺满了街道,将所有人笼罩在内。
“阿弥陀佛!”
摘星台上,乾苍漠然望去,却见一轮圆月在大阵的剧烈压制下缓缓升空,
挂在一尊其色纯白,右手触地印,左手定印的菩萨脑后!
“宝月光王菩萨!”
乾苍的神色变得无比之凝重:
“你竟然无声无息间便成了……”
四劫灵相难成,七元位阶更是难证,而古往今来,以七元身兼四劫灵相者,简直是屈指可数!
而宝月证道七元比之其他大神通主更为可怖,因为这意味着他,已经彻底消化掉了那尊欲夺舍他,却反被其炼杀的九劫大神通者!
“本以为还需百年……”
宝月僧微笑:
“不想月余前神游他界时,得了造化……”
第31章 四劫之战,宝月易鼎
呼呼~
诸般阵纹所化之罡风吹动了宝月僧素白僧衣。
这一刻,纵然大周诸公侯在侧,赤心神州第一人太师乾苍在前,帝都之内的诸多位阶主、修行者仍是心头发寒。
天鼎大阵足可镇压位阶灵相,此时此刻,宝月僧的四劫灵相已被压制到极点。
可其除却四劫灵相之外,仍有七元之身,仍有那位历劫归来的菩萨的道行法力……
‘提前百年,提前百年……’
这一刻,神都一片死寂,方思龙却觉嘴唇都有些颤抖,心中更是翻起惊涛骇浪。
今日神都之危,尚且归罪于自己泄露天机,使得未来发生了改变。
可他重生而来,未出神都半步,更不曾与千佛天有过任何接触,怎么这宝月僧王竟然会提前百年突破藩篱?!
‘未来,未来……’
方思龙心头骇然之时,摘星台上,乾苍已是收敛了惊异,点了点头:
“难怪你敢起念称量天鼎,昔年你未成七元尚与我在伯仲之间,功行又自大进,确已可胜过老夫……”
呜!
刺骨的寒流陡然间弥漫长街内外,整座神都。
“可惜……”
“可惜什么?”
宝月僧似有好奇。
“可惜……”
乾苍深深的看了一眼高悬于穹天之上的漆黑天坛,继而,身形前倾:
“你太小觑了我大周底蕴……”
嗡!
一步未动,仅仅是身形前倾而已,一股无可形容的霸道气息,已随之冲天而起。
“昂!”
云海之上,虚空之下,城池内外,尽被龙吟响彻,一条莫可名状的苍龙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自极度遥远的孽海奔腾而来,发出撼世龙吟:
“也小觑了老夫!”
卡察!
刹那都不到,偌大的神都城已是发出一声颤鸣,一层薄薄的迷雾不知何时已笼罩了整座城池。
“这是……”
方思龙踉跄后退,龙威弥散下,城中诸多修行者,也皆认出了这条巨龙。
这正是乾苍持之以镇压赤心神州的四劫灵相,昔年大周太祖‘天宇’留下的六张真灵图之一的……
“苍天之龙!”
宝月僧抬眸望去。
随着乾苍唤回了其留于孽海镇压孽鬼的苍天之龙,肉眼可见,神都内外的虚空已随之收缩、坍塌……
而这座大周首善之城,竟也随之缩小,刹那而已,已被虚空包裹在内,犹如龙珠般,被那苍天之龙衔于口中。
苍天之龙,乃是大周六灵之一,有跨越虚空,挪移纵横虚实之能。
此刻,神都被坍塌的虚空紧紧包裹,可天鼎大阵的镇压之力,却并有半分消失。
在宝月僧、虬龙主的眼中,他们仍在原地,可神都城连同其内的所有人,却已消失不见。
虚空变幻,极尽诡秘玄奇。
“老贼!”
神都之外,虬龙主面皮一沉。
昔年大周太祖所创之六大真灵图,除却天鼎乃是其自悟于群山之中,其余五大真灵皆是取自于当世天地间最为强横的五方势力。
苍天之龙,就是那天宇改易万川之时,夺取他万龙巢百万年传承至宝烛龙鳞而成!
此刻见得这苍天之龙,他心中狂怒,同样发出龙吟怒吼,就要冲天而起。
然而,他的身躯离地不过三百丈,就是一颤,被生生按落大地。
“昂!”
虚空坍塌,衔神都于口中,那苍天之龙龙躯甩动,万顷烟尘为之滚滚激荡。
继而,探出一爪!
无尽之罡风云雾,于此刻尽皆为之一空,十日横空之光芒亦为之消散。
这一刻,不止是神都所在,天鼎道所在,但凡在赤心神州者,无不心头一颤。
天地,于这一刹陷入了无比的黑暗之中。
无数人抬头望天,只见天穹如海,似有苍龙遨游其间,其怒吟之中,探出一爪,
无形无迹,却恐怖的难以形容!
赤心神州之大,千百星辰不足以比拟,但此刻,这龙爪却似将整座赤心神州都囊括在内!
这一道龙爪落下的刹那,夺去了天地间的一切光亮,镇压了一切沸腾的元气,虚空!
寻常人,乃至于位阶主根本都无法看到分毫……
唯有如虬龙主、宝月僧等四劫灵相者知晓,这并非是此龙爪可囊括千星。
而是其形一动,时空为之撼动,其意所至,八荒六合之间,一切时空尽汇于其指掌之间!
一爪,可覆赤心,可摧千星!
这,便是四劫灵相,苍天之龙的可怖!
“老贼!”
虬龙主怒到极点,再度腾空而起,九爪金龙之灵相发出怒吼,
却仍是在天鼎大阵与龙爪双重镇压之下,重重砸落大地,荡起淹没山川之灰尘。
神龙探爪,囊括四海八荒,一切虚空变化,无论是谁人,都不可能有丝毫挪移的空间。
因为苍天之龙,亦称之为虚空之龙,且因其有着烛龙之形,对于万龙巢一脉可谓是极尽克制。
一时之间,虬龙主挣扎不得,只能看向宝月僧王:
“宝月道兄……”
“不愧是赤心神州第一人,天禹之后,大周禀赋第二人!”
天地无光,尽失其色,宝月僧的脸上方才有过动容。
天禹开灵相一道后的十八万年间,玄黄天地强者如云,足可威慑诸界,纵然强如乾刚界,轻易也不敢触动玄黄。
但,直至如今,真正意义上修持至四劫灵相者,并不太多,很多,只是传承了四劫灵相而已。
如虬龙主掌握的万龙舟,其若未修九爪金龙相,而是温养万龙舟,万载修持,也可算四劫灵相。
当世的十九位四劫灵相中,足足九位,都是传承前人的四劫。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乾苍。
这位大周太师,是真正意义上,大周太祖的传承者……
“可惜……”
天惊地动也似的龙爪下按,尚隔千里,大地都似在震颤碎裂,宝月僧却只回以一叹:
“可惜,大周当灭!”
大周,当灭!
宝月僧的声音一如之前,未曾拔高,也不曾有着一丝波动。
而随其念动,被尽夺光芒的天地之间,陡然现出一抹皎洁月色。
一缕月色,在这虚空混乱,诸色诸光皆灭之时,流入了无数人的眼眸,乃至于心头。
墨色如海,月升其上,其色湛湛,弥漫天穹……
嗡!
皎洁月光如水银泄地,那白如玉石般的菩萨法相,再度现于天地之中。
其身后有光轮如月,其光照耀之地,其音也无有不至:
“万般法,万般神通,万般道……”
月光照耀之下,被双重压制的虬龙主终于挣脱了时空的束缚,
怒吟声震动,冲天而起,化为九爪金龙相,直奔苍龙而去。
而宝月僧的手掌,也随着这月色探出,迎上了那只囊括了寰宇虚空的龙爪,
也按向了无尽云雾中极尽威严的龙头:
“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轰隆隆!
极尽耀目,极尽宏大的碰撞之音撕裂了无所不在的黑暗,也破灭了无尽月光。
可怖的碰撞余波于九天之上,虚空之下极尽扩散,掀起阵阵可怖的飓风。
飓风中,有龙吟怒吼,有雷鸣响彻,有禅音大作,有月光如轮……
卡察!
虚空,于此刻破碎,同样可怖的破碎,也出现在赤心神州之上。
这片玄黄天地的中心之地,大周定都十八万年的神州,于此刻震荡轰鸣,有山川坍塌,有江河断流。
天鼎大阵,似将告破!
嗡!
似一刹,又似无比漫长的时间之后。
遮蔽天日的黑暗,无所不在的月光,两者碰撞之光,尽皆消散。
天鼎道中,有位阶主登天远眺,只见可怖的涟漪兀自在十日之上,云天之巅不住回荡。
一道身影在一声惊怒龙吟声中,宛如星斗下坠一般,
划破了虚空,跌出了赤心神州,直砸在海域之间,荡起滔天巨浪。
“乾苍!”
虬龙主怒极之吟兀自回荡在天地之间,却于一刹之后,被禅音压过。
“苍天之龙,亦如梦幻泡影!”
卡察!
虚空开裂的声音在天地间不住的回荡着。
被时空裹挟,不受碰撞余波波及的神都城从虚空之中跌落而出,
伴随着天崩也似的轰鸣,再度跌回其原本所在之地!
但弥漫其上的阵纹之光,已不及原本三分,神石铸就,神铁为浆的城墙都遍布裂纹。
“如此,而已!”
刹那间的天地变幻,除却四方侯、神威三公在内的绝大多数位阶主都根本无从窥探。
而待得他们从巨大的震动之中回过神的那一刻,就看到了无比可怖的一幕。
如玉般纯白的菩萨,捏诸般印决立于城池之中,极尽威严与神圣。
其脑后高悬明光如月,而其间,似可见一头苍龙泣血怒吼,极尽挣扎。
“太师!”
这一刻,莫说是乾山图这般乾苍养子,便是素来与其政见不和,甚至彼此仇视的三公、诸侯也不由得目眦欲裂。
“老秃驴!”
有王侯怒而冲天,披灵相甲胃,持灵相神兵,直杀向天穹圆月!
大周之底蕴,于七万年后的如今,早已十分凋零。
可诸多王侯却仍有三劫修持,身披之甲、手持之兵,更无不是前人遗留之精品,圣品。
然而,一众王侯的冲杀甚至都不曾让宝月僧的眼皮颤动一下,
其脑后只是一亮,月光一闪之下,那冲杀的诸般王侯已尽被那一轮圆月收走!
“梦幻泡影,虚妄之法,如何伤人?”
“你,你……”
一片死寂之中,四方侯、神岳公等公侯无不脸色难看至极。
在天鼎大阵的压制之下,仍可击败乾苍,这宝月僧王的修持,简直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要知道,天鼎大阵的镇压之下,这和尚几乎相当于背负着千星之重!
“老秃驴!放了太师!”
“太师!”
“杀!”
……
神都之中一片死寂,却又一片沸腾,不知多少人冲向那月光菩萨相。
却无一例外的被月光收走,无论是初劫亦或是三劫,无论是十都九耀,乃至于八极。
皆无抗力……
“他,他……他此时已经是天下第一了?”
一片阴影之中,方思龙心头冰凉一片,更觉浑身都在发抖。
这一刻,他方才明白,为何前世百年之后,神都易主,大周易鼎,诸公、诸王却都存身,乃至于投降。
实在是,这根本已非人力可以抗衡!
此时此刻的宝月僧王,已是未来世,那身兼菩萨位与四劫灵相的当世第一人了!
“天下第一……”
此刻心头涌现出这般念头的又何止是方思龙,只是只有他最为清楚。
这宝月僧何以能在被天鼎大阵压制神通位阶的情况下,还能镇压太师乾苍。
不是因为那虬龙主的援手,而是其四劫灵相之外,还有炼杀那历劫菩萨所得之,超迈百万年的道行与法力!
“卡察!”
突然,就在此刻,又一声碎裂声响起,惊醒了死寂中的一众大周公侯。
摘星台上,宝月僧合十双手,宝相庄严,而其脑后高悬之明月,也被血色染红。
更有裂痕遍布其上!
“不愧是十八万年来大周第二人!贫僧百万年道行、法力,一时竟也无法压制住……”
宝月僧眼皮微跳,本欲登神阶的脚步也不由得微微一顿。
“大阵还在,太师还在!”
窥见此幕,方思龙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厉声大喝:
“破其法相,就可救出太师,反镇此獠!”
这一刻,方思龙福至心灵。
大周未灭,天鼎大阵就绝不会破,其人七元位阶乃至于神通,此刻皆在镇压之中。
其月光法相,也被乾苍彻底牵制住的情况下,可谓是最为虚弱之时。
然而……
皎洁的月光照耀在摘星台上下,皇城内外似披银光。
但此刻,反而再无一人冲杀于上……
除却神威三公、四方侯等寥寥几人躲开了法相照耀,皇城内,几是一空。
“卡察!”
如月法相仍在碎裂,且似更密更快了。
“大周气数已尽。”
宝月僧却无喜无悲,只是澹澹的看了一眼方思龙,又自一一扫过四方:
“贫僧欲易大周之鼎,诸位可有不服……”
皇城内外,皆是一片死寂,但宝月僧的话未说完,就似有所觉般回头望向了神阶尽头,那神坛之上。
“若不服呢?”
第32章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嗯?!”
早已心生退意的方思龙正欲拉着自家老爹抽身之时,也似是心有所感,循着诸公侯的目光望去。
却见那神坛之上,诸般阵纹再放光芒,隐可见一身着黄袍,头戴冠冕的人影。
“陛,陛下?”
方思龙心头一震,四方侯等人也方才如梦方醒,彼此对视,皆是满脸错愕。
大周皇室传承至今已逾十八万年,可事实上,皇室早已在七万年前就已没落,大权早已不在。
纵然因着乾苍这位大周太师的态度而勉强留有几分威严,可任谁都知晓,如今的大周之主,是太师乾苍,是三十六勋,是诸路王公。
因而,包括四方侯、方思龙在内,从始至终根本就遗忘了这位陛下还在神坛之上……
而此刻,眼见那一袭被风吹动的黄袍,一众大周王侯心头涌现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希望,而是……
‘他莫不是疯了?!’
嗡!
神坛之上,杨狱缓缓起身,诸般阵纹如水般没入他的身躯之中。
这一刹,他的眼底甚至兀自留有一丝恍惚。
那位大周太祖留有的一丝残念固然是为镇孽海,却终归有余韵留在此间。
天鼎之影消失的刹那,他方才凭借着这一丝余韵而冥合了这方镇压了玄黄十八万年的绝世大阵。
看到了那烽烟四起,动荡不休的赤心神州,以及那纵横交织于天地之间,
贯穿了地脉、天星、人运、国运的玄奇阵纹。
合天、地、人运,化作极尽繁复的锁链,犹如藤蔓般,攀附在那一株通天彻地的玄黄世界树上。
这才是大周立国之本,才是这方大阵可以弹压天下长达十八万年的原因之所在。
阵与国同在,其一不存,则二者皆破!
破,则截运失败。
因为他的身份,是大周末代皇帝,国灭,则人亡,截运,自然失败。
能前主所不能,方为截运!
“你,是大周皇帝,启?”
寒风吹过摘星台,宝月僧轻抚后脑泛红的圆月法相,似是有些惊讶:
“大禹的气数到底绵长,值此国灭之时,还有这般胆量的后辈子嗣……”
宝月僧心中讶然。
如四方侯等公侯则神色各异,彼此对视,眉头紧锁者有之,惊诧者有之,也不乏神情肃然,隐有羞愧者……
“这……”
阴影之中,方思龙已从一惊中回过神来,心中固然佩服这位陛下的勇气,却根本没有抱有半点希望,匆匆数步,奔向自家父亲。
‘这皇帝当的,城破国亡的时刻,居然都没一人护驾……’
高踞神坛之上,杨狱对于众人的反应洞若观火,心下摇头之余又不免觉得好笑。
前身,亦或者七万年来,大周多代君王实是没有半点存在感。
但这,其实与乾苍无太大关系,没有他,亦有其他人。
根本原因,还是天鼎与真灵图的丢失,没有了修持境界,一介凡人焉能压住一众三劫,乃至于四劫的强者?
说到底,大周今日方有国灭之劫难,可事实上,早皇室早在七万年前就名存实亡了……
“勇气可嘉。”
满城豪雄皆寂,区区初劫的小辈敢于直面自己的大势,宝月僧心中不免有了几分赞赏:
“脱去黄袍冠冕,贫僧或可留你一线残命,也全了大禹开道之恩泽!”
嗡!
宝月僧的声音一如之前,纵然身有大阵弹压,月轮法相龟裂处处,却兀自有着弹压一切的可怖气势。
相隔数里之遥,四方侯等人都可感受到其人那无与伦比的滂湃法力。
超迈百万年的法力,本就有镇压一切的可怖力量。
“呼!”
杨狱深吸一口气,将诸般阵纹光芒尽纳入灵相之中,微微闪烁的神兵图录之中,隐有天鼎之影缓缓成型。
天鼎大阵之根本,是国之运数,亦是天鼎真灵图,凭借着最后的余荫,他窥见了这门亘古以来最为强横的灵相的真谛。
“哦?”
宝月僧瞧见了那若隐若现的天鼎之影,眼底不由得涌现一抹流光来:
“你居然能从这残缺大半的阵法之中悟到天鼎真灵图?这倒让贫僧都有些惊讶了。”
“天鼎真灵图?!”
窥见此幕,一众大周公侯也无不哗然,方思龙都不由得心头一颤,回头望去。
未来可不是这样的,这未免变化太过剧烈了些……
“可惜,大周的气数已尽,纵然大禹重生此时,也无回天之力,你区区初劫修持,便是有大阵余韵加持,又有何用?”
宝月僧屈指一弹,便有如瀑月光弥漫天野,倏忽之间,已将神坛乃至于大阵未散之光尽数覆盖:
“臣服,亦或者,死!”
咔嚓!
似有惊雷划破长空。
窥见了天鼎真灵图,本心有退意的诸路王侯彼此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出手,冲向了神坛之上。
傀儡也似的皇帝当然无人在意,可悟出天鼎真灵图的皇帝,却绝不容落于宝月僧之手。
轰隆!
方思龙神色大变中,四方侯跨步而起,指掌间诸色交织,似有天地于其中演化。
穷尽所有法力,直奔神坛而去,欲将神坛连同那片虚空尽数抓走。
而其余王侯十余人,无有商量,却也彼此联手,欲阻那宝月僧王刹那。
“阿弥陀佛!”
十数尊三劫灵相联手,其中还有四方侯这般身兼八极位阶者,被双重牵制镇压的宝月僧也不由得稍稍正色。
因为在天鼎真灵图出世的那一刹,被他困在明月法相之中的乾苍已发出撼天动地般的龙吟。
“昂!”
熊熊烈火自龙躯之上燃起,乾苍的怒吼长吟甚至穿过了虚空、法相,回荡在城池内外:
“护驾!”
轰!
轰隆隆!
龙影声回荡在天地之间,几乎将那轮明月的光芒尽数压下,以至于宝月僧抬起的手指都不由得一颤。
包括苍龙公在内的诸路王侯已纷纷暴起,杀至身前。
虽仅仅一刹之后,宝月僧就弹压下乾苍的挣扎,将诸多三劫高手震出皇城。
但这一线之差,四方侯的手掌已划破长空,撑开了掌中天地,将整座神坛所在的虚空尽涵盖在内。
“走!”
这一刻,诸公侯纷纷护驾,相比于一刹之前,变化之剧烈,实让杨狱都不免有些失笑。
天鼎真灵图在这些大周臣子心中的分量之重实非寻常人可以想象。
只是……
砰!
如鼓点般低沉的碰撞声,在诸多人错愕惊怒的目光中传荡到极为深远之处。
这一刻,四方侯不由得惊怒,而宝月僧的脸上,也终是闪过一抹动容。
神坛之上,杨狱缓缓抬手,一线之差,横拦住四方侯按下的手掌。
嗡!
灿灿然神光于倏忽之间照亮神坛,乃至于整座神都。
一口三足两耳,青金夹杂的大鼎,在诸般阵纹交织之中,再现于天地之间。
轰!
大鼎显现于长天之上,引得神都震荡。
无数人骇然望去,只听得一道无比恐怖的轰鸣之声震动长空!
这一道轰鸣之声大的不可想象,炸响刹那,便通过天地间那一道道冥冥气机,暗合天地波动,
瞬息间,不知传到何处!
而其音波回荡之处,天地为之震颤轰鸣,万里虚空,乃至于更为遥远之处的天地气机皆为之暴动,千万道气机随之滚滚而来,没入其中!
哗啦啦!
恍惚之间,似有滔滔流水之声响彻神都,天鼎道。
这一刻,无论修持,无论境界高低,只要是修持了灵相的修行者,无不听到了这滔滔流水之声。
也于那虚实之间,看到了一条滔滔无尽,似充斥了天地,无所不在的长河。
“这是……”
宝月僧的眼皮微颤,抬起的手掌再度停下。
他极目遥望,只觉那长河滚滚奔流,似虚似幻,却又好似真的存在。
于其间,他似乎看到了苍龙怒啸、雷霆交织、神岳矗立、天河滚滚、一画遮天……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当世所有强者的灵相,而其中,他甚至于看到了自己?!
“灵相长河!”
长河滔滔而动,其威势似不如之前天鼎现世之时,却于刹那间,引得整座天地都为之哗然,沸腾。
青阳山、武都门、诸海天、七情山、五毒门……千佛天、万龙巢,乃至于虚空之中一处处不可知之地。
无数灵相修持者,无不在长河之中看到了自己,看到了熟知的强者灵相,甚至于看到了,传说之中早已消失不见的传奇灵相!
似乎古往今来,一切天骄人杰修持的灵相,尽在其中!
而在无数的灵相之中,最为夺目,最为璀璨,最为神圣不可揣摩的,正是那一口三足两耳,青金大鼎!
其立于最远处,似存在于长河尽头。
其下,有苍龙长吟,有火凤振翅,有龙形甲胄,有巍峨的神山……
无数传奇灵相拱卫着,其迸发出的极尽光芒,也在无数人惊悚骇然的目光之中,
落在了大周神都,神坛之上!
“还有这种事?”
这一刻,天地哗然,神都沉寂,弹压众强的宝月僧王也不由得动容,不由得重复数次:
“居然还有这种事?!”
虚实之间,天地之中,竟然存在着古往今来,一十八万年以来,所有修行者的灵相的长河?!
这怎么可能?!
“好个大禹,好个大禹!”
震惊之余,宝月僧也终是嗅到了异样,隐隐间,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假思索的前踏一步。
将一众神情激荡的大周王侯尽数迫退。
拳掌如月,起百万年澎湃法力,直击那沐浴在神光之下的大周皇帝,启。
纵然位阶与神通被大阵所镇压,纵然法相被乾苍牵制,纵然身负赤心神州之重,
区区初劫修持之小辈,也绝不可能抵挡他随手一击,但他仍是下意识的催发了全力。
纵然三劫在前,亦要神魂尽灭!
“不好!”
四方侯眼皮狂跳,兀自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的他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可待得他反应过来,再想援手,却根本追之不及。
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可怖的月光洪流淹没了一切……
呼~
可怖的劲力撕裂了虚空,于天地之上留下长达万里的可怖痕迹,偌大的神都几乎被劲力隔空压碎。
然而,一击之下,宝月僧的神情却不由得沉了下去。
这一击,他居然打空了!
不对……
“是天鼎!”
宝月僧心中转念之时,沐浴在天鼎光芒之中的杨狱,也终是在那冥冥中的灵相长河之中,洞彻了这方真灵图的奥妙。
这是那位十八万年前的大周太祖,留给后世子孙,最为丰厚的馈赠……
“天鼎,真灵图!”
念动之间,杨狱探出手掌,他的身后,那一口青金色大鼎,于一声震颤轰鸣声中,
如神岳倾倒,如星斗坠落,携冥冥之中不可知之巨力,重重的撞向了眼皮狂跳的宝月僧。
纵然在此时,他仍然没有忘记暴食之鼎上那‘谨守身份’的警告。
这一击,明面上是来自于灵相长河加持之下的天鼎之相,可事实上,却是他修持千余年的法武合一,
四象之拳!
“不对,怎么可能……”
宝月僧的眼底闪过不可思议的惊诧光芒。
在他眼中,这口鼎甚至不及二劫灵相精妙,那灵相长河虚实变幻,也根本不存在实质的力量。
然而,就是在这么一口散逸着一劫波动的灵相上,他居然嗅到了足可威胁自己的莫大危机?!
这怎么可能……
轰隆隆!
千分之一刹那都不到,明亮到超乎所有人目力极限的光芒,爆发在神都之上。
继而,
在寥寥几人震撼的目光之中,那尊只身横压了大周神都的千佛天大教主,竟是被打得撞破虚空,
月碎,人飞!
天地,随之沉寂!
这一刹,无论是四方侯等大周王侯,还是遥隔虚空窥探的诸多强者,无不沉默。
一劫灵相逆伐四劫,这简直比蝼蚁伸腿踩碎了星辰还要来得离谱……
“呼!”
神坛之上,诸神光皆灭,唯天鼎之影熠熠生辉。
望着那头顶巨鼎,立于极高处随风而动的龙袍,无论是方思龙,还是自虚空中跌落而出的乾苍,皆陷入了莫大的惊疑之中。
“您,您莫非是太祖爷?”
嗯……继续码字,争取再来一小章。
第33章 天鼎祭道
太祖爷……
破碎的月轮光辉于中天流散,非只是跌落摘星台附近的一个老臣,便是四方侯,乃至于方思龙、乾苍的心头都不由得涌现出这么个念头来。
一劫灵相,击退了四劫灵相,天下绝顶的千佛天大教主。
纵然后者受到诸多掣肘,远不在全盛之时,这也已是超乎了所有人的认知。
相比之下,大周太祖历劫重生反而更容易让人接受……
“陛下神通!”
短暂的沉寂之后,有臣子看向乾苍,见其神情恍惚,躬身而拜,而诸臣,乃至于皇城之外无不为之响应。
天鼎再现,这对于大周神都的臣民来说,简直大过了一切。
相比之下,哪怕是那宝月僧王一击便走,都显得并不如何震惊了。
因为这是天鼎真灵图,大周太祖所持,镇压天下十八万年的,亘古至今第一真灵图!
山呼海啸也似的欢呼声,在动荡了一日的神都极速蔓延,很快引得全城沸腾,无数人奔走相告。
唯一沉默的,反而是乾苍在内的一众大周王侯。
“呼!”
神坛之上,杨狱静坐调息,阖眸不语。
此时此刻,他也无需多言,因为他很清楚,说不如不说。
因为他很清楚,哪怕他依着那天鼎之影残留的道蕴,以通幽窥见并最终唤来的‘灵相长河’为遮掩,击退宝月僧仍是极不合常理的事情。
这就好比龙泉之变时,一初成十都者,击退了定光老佛,无论如何,都必然会引起其他人的质疑。
但他也别无选择,因为哪怕逃走,同样十分引人注意,甚至,会导致他截运失败,失了‘位阶二持’的造化。
不过……
‘城破国灭之际,末代皇帝必死方可谨守身份……那,大周太祖留有庇护后人的手段,也合情合理。’
静坐调息之余,杨狱心神归于冥冥,感知着一切可能到来的异变。
有过炼化五脏观食谱的经历,他深知一旦炼化食谱时出现了‘谨守身份’的字眼,
那必然是天地间存在一尊,或者数尊有着窥探天地隐秘的大能……
“呼!”
似片刻,又似是许久。
看着沉寂下来的神坛,乾苍压下心中涌动的惊疑,唤来兀自震撼难言的乾山图等人收拾残局,
他自己则领着神威、雷灵、苍龙三公以及四方侯等人等候在摘星台上。
沉默!
神坛之上无有声息,而摘星台上同样沉默。
诸多大周重臣在此刻相视无言,大战之后,彼此之间的隔阂反而更重了许多。
纵然被困在宝月僧王的法相中时,乾苍也并未失去对外界的感知,自然看到神威公等人欲不战而逃的一幕,而后者自然也心中清楚。
虽然彼此都不曾言明,却也如同一根刺扎在那里……
许久之后,还是苍龙公主动开口:
“明日,老夫将辞去三公之位,自去边疆镇守,终生不履神都半步……”
其余诸王侯皆默然,有人心有不甘,也有人苦笑摇头,却无人不认。
任何一劫修者,他们皆不会放在眼中,可天鼎真灵图是唯一例外,因为此图再现,意味着太祖爷那口天鼎,只怕也即将再现。
而这,也是宝月僧一击便走的真正原因,没有人敢于直面天鼎之威,无论曾经,还是现在,无论四劫,还是七元。
“太师……”
四方侯欲言又止,最终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看向乾苍。
这位大周太师凝望神坛,心中十分之复杂,本无心此事,但感知到众人的目光,也只得开口:
“一切,等陛下定夺!”
神威等三公诸侯固然有不战而逃的心思,可终归并未逃走,且出手与那宝月僧王鏖战,不乏重创者。
而他,却是真个将皇帝送上了神坛,且隐瞒了,大阵非‘祭’不可开启……
“呼!”
“吸!”
倾力一击,击退了被诸多掣肘的宝月僧,杨狱自然并未受创,但为了谨守身份,他还是足足调息了七日之久。
‘真是一班好臣子……’
对于摘星台上的一众臣子的心思,他大抵也能猜到一些,不免心中腹诽。
他非前主,自然无甚悲愤之心,却也深知,若非自己降临,即便没有今日之事,前主也几无翻身之可能。
于外,天下大乱,风雨飘摇,于内,皇室凋零,没有半个心腹,诸王公大臣视他如草芥。
偏偏自己还手无缚鸡之力。
想要再造大周,平定天下,任谁来看都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未来无定,劫亦必死。既然此运可截,那必然说明,原主本身也是有一线生机在……”
对于命、运,此刻的杨狱已非一无所知,而此刻,他也已知晓前主一线生机之所在。
那便是……
【天鼎真灵图(唯一)】
【等级:天(上)】
【一代雄主,大周太祖,天禹悟自‘鼎耳’,采天下之长而创立之,十劫新道‘灵相’第一真灵图……】
【特质:二】
【唯一之法,寰宇诸界,只一人可修持……且,不可增添特质,不可融于其他真灵图】
灵相修持之法,一劫可有一二特质,如神通,有不可思议之威能,然而,初劫不成之时,是无有任何特质在身的。
然而,这天鼎真灵图,只要修持,就有两大特质。
但,纵然修持至四劫,也仅仅只有两大特质。
“鼎耳……”
杨狱瞥了一眼暴食之鼎,已然可以确定,那突兀消失的天鼎,其核心必然就是暴食之鼎的鼎耳!
【镇压:万民归心,天地共主,集天地人为一体,其重无量,足可镇压一界之内,任何生灵死物】
天鼎涵盖四野八荒,故有八荒六合之重,故天下无人不可镇。
这是极度强大的特质,这意味着,一旦修持至四劫,其鼎就足可弹压天下强者。
但这般强横的特质,杨狱也仅仅是瞥了一眼,就看向了另一条特质。
那是暴食之鼎的第四特质!
【祭道(残):来自于‘鼎耳’的玄奇特质……以心祭道,无有不应……
因其残缺,故,非人道共主不可动用,因其残缺,每一祭,非动举国之气运……
因其残缺,故无可祭‘大’,只可祭‘天’……】
大家晚安吧,小章哈……
第34章 欲挽大厦于即倒?
嗡~
心海之中,天鼎之影泛着幽幽光芒,真灵图上所蕴含的诸般讯息如水般流入心底。
这是天鼎真灵图不为人知,最为强横的特质,也是暴食之鼎鼎耳的特质。
顾名思义,乃是通过种种玄奇仪式,见天,见道。
其强横之处,简直不言而喻。
嗡~
诸般讯息在心底翻涌着,这是大周历代帝王催发此特质祭天的种种记录。
【大周初年,‘帝禹’率诸臣万城,于神都立神坛,以诸般孽鬼、邪祟、魔道修者一百六十七人为祭品,祭祀上天……】
【是日,天光长明,半日不止,后,有‘河图’自天外而来,帝大喜……】
【大周一万六千三百二十三年,三代周皇‘鸣’于神都神坛祭天,奉诸般邪祟以祭,得‘古圣炼心丹’,为太子开得九窍玲珑之心,先天禀赋蜕至神魔第三重……】
【大周三万六千年……】
【大周……】
……
心海幽幽,杨狱于诸般讯息之间,似可清晰感知到真灵图上烙印的一次次祭天之景。
从布置神坛、准备祭品、如何引动人运国运、如何祈求……
何种特质可求得何种赐福……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极为详尽。
“真灵、人主、己心合天心、祭道、祭天……”
杨狱心中自语,亦不由得泛起波澜。
天鼎真灵图乃是大周太祖悟自鼎耳的特质,拓印传承下来,自然有着残缺,不但有着种种掣肘与限制,更只可见天不可见大。
但仅仅是见天,这门特质的强横已经到了常人无可形容的地步。
尤其是在这玄黄界。
因为玄黄之天,正是那一株疑似先天劫宝的‘玄黄世界树’。
只是……
“这天鼎真灵图似乎真个不可融于其他真灵图……”
杨狱心中只一转念,他所修持,已破初劫的神兵图录已于心海浮现,将那口天鼎笼罩在内。
以神兵图录为凭依,他隐可催动这口天鼎,但也仅仅是催动而已。
这口天鼎纵然被神兵图录裹挟在内,却仍是保持着自己的独立,同而不融。
换而言之,这口天鼎他可以催使,却无法将其彻底融入自身的修持之中。
“我应运而来,截运可使位阶二持,那么,也必然可以修持第二门真灵图,只是……”
杨狱心中思量着,稍有些可惜。
天鼎真灵图之强横,在于祭道,但此特质本不过是暴食之鼎第四特质的残缺一角。
他一旦寻回鼎耳,此特质必然可以持有,且必远胜于天鼎真灵图。
而除却祭道特质,这方真灵图固然有镇压万有之能,却也不见得仍能独步天下。
因为,这门真灵图一经修持,是无法再度增添特质的。
“以神兵图录为凭依,可催使祭道特质已是足够,是否双持此位阶图,倒不急于一时……”
杨狱斟酌着,并未急切下决定。
若是之前,他大抵不会犹豫,可依着冥冥中的轨迹窥探到那一条灵相长河之后,却又不同了。
十八万年的漫长岁月中,或许有着更为契合自身的灵相也未可知。
当然,若能寻回那口天鼎真形图的话,又不一样了。
平添一口四劫灵相的话,莫说那宝月僧,便是那位女冠再来,他自问也可镇压!
“呼!”
将一切皆梳理清楚之后,杨狱再度睁眼之时,却已是大战之后的第十二天。
此刻,月上云天,星光满天,摘星台上的诸多臣子却仍未散去。
“陛下!”
见杨狱缓缓睁眼,乾苍遥遥躬身,其身后诸公侯也无不躬身行礼,口称陛下,比之之前,变化何止是巨大?
“老太师何必多礼?”
杨狱也不起身,只随意摆摆手,让诸臣免礼。
他自然知晓摘星台上的这些位心思各异,未见得真将他这不过初劫的傀儡皇帝放在眼里。
毕竟,大周皇室衰败已有七万年,而明面上他击退宝月僧,凭借的可是‘太祖留下的手段’。
区区初劫,想要诸王侯心悦诚服,那自然无甚可能。
“多谢陛下!”
诸臣心下多松了口气,纷纷起身,乾苍却是长袖垂地,仍未起身:
“老臣有罪!”
杨狱羊作不解:
“那宝月僧大势已成,更是有备而来,老太师已尽全力,便是不敌,却又有何罪?”
“老臣护驾不力,此罪一,隐瞒开启大阵之代价,此为二……”
诸臣子神色皆变,不少心中暗骂,却也不得不再不硬着头皮请罪,而乾苍则高声数着自己,乃至于群臣之罪:
“故而,老臣死罪,诸公侯或可脱得死罪,却也该当剥夺爵位官职,抄没家宅,废去灵相、修持,赶出神都!”
“老太师……”
“陛下!”
听得乾苍如此,便是神岳等三公的神色也为之大变,四方侯更是瞠目。
这老家伙未免太狠……
不过很快众人就反应过来,纷纷附和,请罪。
“这老家伙……”
杨狱挑眉,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乾苍到底是何心思。
但他如此作态,倒是可让他趁机竖立权威,不说压服群臣,但也可从今日开始,摆脱傀儡之名。
“天下动荡,社稷不稳,值此危难之时,诸位固然有所欠缺,却也不为罪也!”
杨狱顺势接下,无论是要截运、祭道,还是炼化玄黄食谱,他都需要这个身份。
“至于老太师……”
诸公侯纷纷谢恩之时,杨狱稍稍一顿,道:
“太师劳苦功高,乃国之柱石,虽有疏漏却也不至死罪……
如此,便暂去太师位,暂留宫中疗养伤势……”
剥夺太师位?!
杨狱的话音未落,摘星台上已是一片死寂,诸公侯彼此对视,无不惊骇。
乾苍任太师位已近七万载,十九代老臣,十八代都是大周太师,是真正镇压朝堂乃至于赤心神州的擎天柱。
四劫苍龙,赤心第一!
正是因他在,自己等人方才会在此处等候,方才会认罪,认罚。
‘这小皇帝莫不是疯了?’
‘莫不是以为凭借太祖余荫击退了被老太师牵制的宝月僧王,就以为自己可以镇压朝堂?’
‘还是说,真个是太祖爷……’
……
群臣皆惊。
“陛下,万万不可……”
一惊之后,诸臣纷纷求情,但不等众人说话,乾苍已是回应:
“谢陛下恩典!”
居然,认了!
一干王侯心中震动,四方侯等寥寥几人却隐隐察觉不对。
“如此,诸位退下吧!”
杨狱仍是无悲无喜,摆摆手让群臣退下,只将乾苍留下。
“呼!”
乌云遮月不见星光,月色更浓了几分。
‘世间唯一不变的,唯有变化本身……’
望着远去的群臣,杨狱默然自语,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
他心中仍有锋芒,但比之任何时候都要内敛许多了。
持戒法,又有精进……
“天鼎真灵图……”
摘星台上,乾苍驻足许久,方才吐出一口浊气,应杨狱之邀,缓步登上神坛。
天鼎大阵仍未关闭,此刻神坛之上仍有阵纹如水流淌。
“你……”
缓缓抬头,乾苍这般刚强之人,此刻心头居然都有着一抹犹豫:
“陛下,你意欲何为?”
乾苍的心思,纵然是通幽也窥不见分毫,四劫灵相之修持,对于如今的他来说虽不是那般高不可攀,却也轻易无法撼动。
至少不能窥其根底而不被察觉。
但杨狱大抵也能猜到这位的心思,不外乎是怀疑自己是否被孽鬼夺舍,却又因天鼎而心怀犹豫。
没有犹豫,杨狱开口:
“平千山、填孽海、诛邪祟,重塑大周,再立天鼎!”
“平千山、填孽海、诛邪祟……”
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咀嚼重复了一遍,乾苍的身躯有着刹那的颤抖,眉心竖纹不由得泛起神光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当年太祖爷的功绩,也是十八万年以来,所有大周君臣所思所想之事。
也是他把持朝廷七万年,所要追寻之目标!
“如此……”
乾苍缓缓闭上眼,感受着眉心的一片滚烫,他的天眼名唤‘破妄’,可破一切虚言假语,非同阶修持者,不可隐瞒分毫。
而此刻他所感觉到的,是至阳至刚,而非邪祟,其话,亦非假!
若是如此,那……
转念之间,乾苍再度睁开眼,心中的季动已彻底平复:
“老臣,拭目以待!”
感受着灼灼天眼之辉,杨狱心知其仍有怀疑,却也不甚在意了。
“老太师曾言,修持天鼎真灵图,便可呼唤‘天鼎’,此话,是真是假?”
“若太祖爷别无后手留下……”
乾苍回答:
“那将天鼎修持至三劫,就可通过祭祀,将天鼎唤回!”
“……原来如此!”
听得乾苍如此说,杨狱就心知他也根本不懂天鼎真灵图,当即也不多说其他,而是道:
“我欲于数载之后率百官祭祀玄黄,老太师以为如何?”
“祭天……”
乾苍心头一惊,怀疑越发的浓烈,却仍是极力克制,冷澹道:
“陛下登基不久,尚未亲政一日,有何功绩,可诉于上天?”
“……”
这一问,倒是将杨狱问住了,大周历代帝王皆以‘祭道’为绝密,每每祭天之时,可都要扯出种种名头来。
想了想,杨狱回答:
“平千山,如何?”
第35章 玄黄之子
玄黄界,天高九重,地厚十八,大陆四分,赤心神州,是天下正中,汇聚一切人道气数。
相隔千山万水,无边汪洋,玄天大州坐落于玄黄西北,其大不如赤心,甚至比永佛大州都要小不少,且因其地处苦寒,诸般物产、人丁都要远逊于其他三州。
故而,万古以来此地都不甚繁盛,大周立国以来,更将此地作为贬斥之地。
罪官、犯官、邪道修者、大小妖……曾几何时,此间一度被称之为罪恶之地,十分之混乱。
直至七万年前,天鼎旁落,此大洲出得人杰,短短千载已平定动乱,于丰城建都,国号大丰。
“灵相,灵相!这灵相修持之法,只怕比之武道都更为可怖,也更为完整,只是,真有五劫灵相吗?”
大丰东城一角,支起的摊位后,寒月散人放下手中古卷,似有所觉般缓缓抬头。
只觉天地间的气机陡然变得混乱,隐隐间,似看到了一轮大月冉冉升起,其光极盛,似能遮蔽天日。
“宝月僧王?”
寒月散人心头微动。
来此界的这些天,他除却搜寻讯息,就是熟悉世界,窥见此幕,就隐隐猜出些什么。
四劫灵相,千佛天大教主,曾炼杀过菩萨的和尚,当世十九位四劫灵相中,名声最大的几人之一。
而那气机所在……
“似乎是师尊所去的赤心神州?”
感觉到冥冥中动荡的气数,寒月散人心中微惊,虽目不能及,可根据天极惊世书,他也可揣摩出到底发生了何事。
宝月易鼎,大周残存气数将尽灭!
嗡!
寒月散人心中动念之时,偌大的王城各处皆有人被气息所惊,纷纷望向赤心神州。
惊诧有之、疑惑有之、更多的,则是激动,乃至于,哗然。
玄黄界,自大周之后有且仅有两大王朝,除却被乾苍诛灭的‘北元’之外,就仅有大丰了。
对于赤心神州,大周王朝的关注,自然远比那一座座仙山中的修行者更为密切。
此刻,察觉到大周气数动荡,不知多少人为之哗然。
但很快,那浮现于长天之上,神圣已极的天鼎就让这哗然化为一片死寂。
直至天鼎破空,消失于孽海之中……
卡察!
大丰皇宫之中,似有桌桉碎裂之音,不知多少人纷纷汇聚而来。
“两劫之交,寰宇间果无太平之地,即便是这玄黄之地,都不得安宁……”
相隔太过遥远,尚未成八极的寒月散人纵然极目远眺,也仅仅可见轮廓而已。
但通过演算,他也大抵能推演出一些什么。
宝月僧威临神都、虬龙主怒而长啸、三大强者争锋于天穹之上、灵相长河横空出世……
直至……
“相隔十八万年之久的一缕气机,居然还能击退宝月僧王……”
寒月散人不由得动容。
有着自家师尊的指点,他对于此界并非一无所知,这宝月僧王可是自家师尊都颇为忌惮的人物。
“那天禹大帝莫非真个是五劫灵相?”
嗡!
寒月散人不由得站起身来,捏着打神鞭遥望,隐隐间,似见得一轮圆月破碎于虚空之间,更听到各处传来的惊季之音。
“宝月僧王败了!”
“天鼎真灵图再度出世,天禹的余荫仍在,大周气数还未彻底断绝!”
“天鼎真灵图啊!若那小皇帝真个修持至三劫,再度唤回天鼎,那还得了?!”
……
大丰王城各处一片死寂,片刻之后,就是议论纷纷,诸般强者纷纷汇聚皇宫,商讨对策。
“天鼎,真灵图!”
东城某处酒楼之中,亦传出低语声。
那是个身穿银甲,头戴紫金冠眼如星辰,面如冠玉的少年。
其身材昂藏而修长,紫金冠束缚的两条发带垂在肩上:
“常言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那老家伙开道至今已有一十八万年之久,却仍在庇护其子孙后辈,这是真想让大周万世不易,与天同存?”
他抬眸望向对面,言语间尽是冷漠。
他的对面一身着常服的青年把玩着酒杯,似也在感叹:
“不愧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当世着实无人可及,未来,只怕也难有与之比肩者。”
“老十九,你似颇为推崇此人?”
银甲少年挑眉,看着自己同父同母的长兄,声音颇冷:
“不过占了开道之光,跟脚数易罢了,若无这等造化,他未必就如你我!”
秦时身着朴素,不如自家小弟张扬,说话慢慢悠悠,平静而从容:
“两劫之交,开道者,必易禀赋,此乃大道之馈赠造化,但,此造化人尽皆知,开道者,又有几人?”
“哼!”
秦六六长眉倒竖,眉宇间尽是桀骜与不服:
“未见得我便开不得道!”
“六六,父皇百子,以你与六哥、三哥的禀赋最高,跟脚最好,成就必然也比我等兄弟更高,但……”
秦时放下酒杯,心下也有几分无奈。
他这位胞弟少年意气,桀骜不逊,但他身为兄长,却又不可不说。
“但什么?”
“但我等修持者当对开路者怀有敬畏之心,大周果然是我等大敌,可那位大周太祖开灵相一道,镇压孽海千山,功盖万古……”
“够了!”
秦六六面色一沉,今日他本就不想来,此刻更是砰拍桉而起,拂袖而去。
“唉!”
秦时饮尽杯中酒,心下叹息。
大丰立国已有七万年,最初时上心一心,欲图天下,可接连受挫之后的如今,却已有几分动荡了。
为了平复内里矛盾,他那位父皇行事越发的激进,也影响到了诸多皇子的态度。
铮!
突然,秦时皱眉,按住了腰间神剑,可那神剑似是有灵,居然硬生生出鞘三分,口吐人言:
“你这弟弟好生无礼!便是当年那猴子,也不敢在我面前这般放肆!”
“……他可还未走远!”
按不住就松开了手,任由那神剑悬空而立,秦时自斟自饮:
“话说,神剑兄你到底是何来历?”
秦时心中实在好奇。
他的禀赋并不好,跟脚在诸多皇子之中也不过中等而已,更因母妃早亡而不受待见,可不过百年,仍是修成八极之身,兼三劫灵相,诸皇子无有可比者。
何也?
不过是运气极好。
只他在无意间所得之物,就包括了天阶灵相真灵图、道果、极类位阶图、大药、天材地宝、法宝真形图、功法……等等等等。
但这口剑,却是最为特殊的,不但有不测之神威,更如人般可口吐人言!
“帮我寻回剑鞘,一切便知!”
那神锋轻颤,已落入剑鞘之中:
“那老和尚来了!”
又是剑鞘……
秦时按着剑柄若有所思,自他得到这口神锋之时,它便不停的要他去寻找剑鞘。
嗡!
秦时心念转动之时,身前的虚空突然褶皱,一袭染血的僧衣缓缓出现。
“师尊!”
秦时神情一动,起身而拜。
“你都看到了?”
迈步出得虚空,宝月僧王面色微白,眉梢有着血色。
“看到一些。”
秦时点点头,有些好奇:
“师尊您之前曾说过,百年之后才会出关,要弟子等你百年,怎么突然提前?莫非是……”
赤心神州上的交锋他自然看到了,虽惊诧于那天鼎真灵图出世,但更好奇的,反而是自家师尊为何突兀动手。
“天象有变。”
宝月僧深吸一口气又自缓缓吐出,偌大的包厢顿时被血腥气充斥。
“天象改易?”
秦时微微一怔。
“月余之前,为师神游他界,消化着那菩萨的道行与法力……”
轻一拂袖,宝月僧将自家弟子带入一方幽静竹林,于此处,他盘膝而坐,缓缓吐露。
镜中花,水中月。
他所修持之灵相,非实月,而是幻月,四劫之后,可通过月光穿梭于诸界之间。
数万年来,他一直以此手段消化着那被他连杀的‘孽鬼’。
原本,依着他的猜测,这个过程将会持续到百年之后,却不想月余之前,突然间,那孽鬼最后的抵抗消失,诸般道行尽加其身。
也是那一日,他窥见了玄黄之变……
“……那一日,入静之时,为师神入冥冥,玄黄世界树陡生动荡,本来清晰可见的未来,也瞬间变得模湖而混沌……”
宝月僧平复着气息:
“为师猜测,这必是玄黄世界树在指引我……”
“玄黄世界树动荡?”
秦时不由得皱眉:
“莫非是有绝世孽鬼即将降临,或已然降临?玄黄世界树,百万年间,似不过震荡二三次……”
玄黄世界树乃是天地之母,其动荡必是天地生变,过去的百万年间,玄黄世界树的数次动荡,也无不印证了这一说法。
“确实有这个可能,不过……”
宝月僧神情凝重的点点头:
“原本为师只是怀疑,此次神都之行,果然窥见异样,那玄黄动荡,只怕正与大周有关!”
秦时心中微动:
“师尊怀疑那小皇帝是孽鬼夺舍?”
“若是那小皇帝,为师便是拼着重创也要将之力毙了,那孽鬼,不会是他。”
宝月僧微微摇头:
“那大禹乃是古之豪雄,圣人也似的存在,他的灵相自有灵性,绝不会被孽鬼所得,所用!”
“那?”
秦时微微皱眉。
“为师怀疑,此次玄黄动荡,那孽鬼只是其一,此外,只怕也有其他原因。”
宝月僧的眼底闪过一丝忌惮。
神都之战,纵然被天鼎大阵镇压了位阶神通,又被乾苍牵制,他也有八成把握终结大周气数。
至不济,也绝不可能被区区一劫小辈所击退。
可这一幕,真个便发生了。
“师尊的意思是?”
宝月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季动:“为师怀疑,那小皇帝是大禹!”
“大禹?”
秦时一惊:
“这怎么可能?!素来只有九劫孽鬼可借由道果夺舍,后世修者怎么可能夺舍?”
夺舍,绝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天生万物,各有不同,任何一个人的本源皆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不可舍弃,不可替代,损之难补,缺之难圆。
孽鬼夺舍,那是因为他们存在于道果之中,随着后世位阶主修持神通,而缓慢融入其本源之中。
而这,相传与九劫那位无上大天尊,以及那位道祖的合道之法有关。
后世修行者,又凭什么?
“旁人或许办不到,可大禹,未必就办不到!”
宝月僧眸光幽幽:
“后世没有合道之法,却有灵相之法!”
“这……”
秦时眉头紧锁,没有反驳,却也不信。
他虽生于大丰,可平生最为钦佩崇敬之人便是那位大周太祖。
他不信这等终生都在对抗孽鬼的旷世人杰,也会如孽鬼一般夺舍后辈,且是自己的子孙……
“是或不是,此人都不可留了!”
宝月僧缓缓吐息:
“天鼎真灵图修至三劫,便可祭天接引天鼎归来,没有人会想看到那一天到来……”
话至此处,他看了一眼神色微变的弟子:
“你那父皇,明日就会传书四海八荒,欲先取千山,再覆大周……”
“取千山……”
……
……
玄黄世界树,有种种不可思议之威能,而最为为世所知的,
是其可接引法则之海中的诸般造化降临。
然而,世界树汲取一切可以壮大自身之物,接引的,自然不止是造化。
也有其他物什。
孽海,是其一。
其二,便是仙山!
“千山……”
寝宫之中,杨狱翻阅着古卷,神情微妙,若有所思。
远古之年,为避大劫,诸天神魔开辟无数种避劫之法,其中之一,便是洞天福地。
大劫之后,无数座洞天福地消失在劫波之中,欲在未劫归来。
一如多年之前,曾突兀出现在山海界的‘方寸仙山’。
不同的是,山海界有且仅有方寸仙山这么一座,而因着世界树的存在,
玄黄天地,这般仙山,有千座之多!
这些历劫不灭之仙山,沾染劫波后似有了不同寻常的威能,
时现时隐,而每次出现,都会改易地脉,撼动山川河海,吞吐无尽灵机,与生命。
与孽海并称为玄黄二灾。
“超过一千座仙山……”
翻阅着密卷上记载着的千山隐秘与名讳,杨狱眸光突然一震,
在其中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三仙岛!”